本帖最后由 木剑先生 于 2015-1-22 12:31 编辑
金庸的武侠在写的时候就是纯粹为了商业目的,没有当成严肃文学,虽然他的作品结构宏大,但是写的时候并没有提前作好通盘的构思。就是写到哪是哪。所以漏洞很多。这是众所周知的。 只不过金庸确实才大、聪明。 金庸的学问在专精上是比不上梁羽生的,但是他的才情远超梁羽生,他是通才。 梁羽生的才华只是做几首诗词,他不具有写作规模宏大的长篇的才能,叙事不行,结构不行,想象力不行。 梁羽生是老实人,是一个老实的读书人,一个学者,钻牛角尖的学者,书呆子。 中国古书,如果你不能活学活用,你脑子不够的话,不能深入浅出的话,很容易就掉进去了,就被缠住了,摆脱不了了。 梁羽生的诗词写的好,比金庸好得多。 有一个段子,说金庸不屑对出古龙出的上联,因为古龙根本不懂格律。 以古龙的不懂,来反衬金庸的懂。 其实古龙可能不太懂,金庸虽然懂,也并不在行。 关于这一点,我几年前看过流沙河先生写过的一篇《小挑金庸》,指出了金庸的一些对联的很低级的毛病。 金庸对诗词格律的不在行,其实从其武侠小说就可以看出来。 梁羽生因为对诗词的自信,所以喜欢在自己的作品里直接展现出来。 并且他的武侠小说的回目都用对仗。这可以看出他的自信。 金庸小说的回目却不这样,他知道梁羽生已经这样写了,自己再效法梁羽生,只会自曝其短,所以他很少用对仗。 当然,回目用不用对仗,与武侠小说本身的水平没什么大的联系。这只是说明梁羽生比金庸熟习古诗词。 但是金庸真的是非常聪明。 他会扬长避短。而且做出来极其漂亮。 而梁羽生一味地用对仗式的回目,却弄巧成拙。 一是,太陈旧,太落后,和古代的章回小说一个样子,没有新武侠的样子,不能吸引新时代的读者。 二是,太死板。梁羽生虽然格律在行,但是境界不够。所以他的对仗式的回目,有很多都是写的很笨的,一点境界没有,而且很俗,写的太实,太死,没有吸引力。而且,有的也并不合律。梁羽生在格律方面的功夫,虽然比金庸强一点,但是水平也有限。因为他眼界太窄,太缺想象力。 而金庸的回目,有两个字的,很整齐,很简洁。有一首词拆开来的,很美,有意境,并且很切合各回的内容。真是太巧了。也有全用自己先祖的诗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用得好,又展示了自己先人的功夫,又表示了对先人的尊敬,而且知道的人会觉得人家真是家学渊源。 金庸的这些做法,真得值得后生小子学习。就是不论做什么事,都能做得漂漂亮亮的。金庸这样的人,就是做别的事,也一定能成功的。 金庸的习惯,性情,才华,学养,见识,都足以使他做出一番大的成就来。 可惜他在写武侠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地珍惜、善用自己的才华。 武侠,小道也。 估计金庸当初也是这种观念。 而当他老了,他才发现,能使他名垂青史的,却正是他不甚用力的武侠小说! 这真是造化弄人。 历史上与其相似的一个例子是杜牧。 杜牧一心想做政治家,对作诗是不太用心的。 所以他的成就远比不上李商隐。 金庸现世的名声、地位、财富,都已经满足了。 对他来说更加重要的,就是身后名了。 而这身后名竟然要靠他的武侠小说。 于是他花费大量心血来修改。 然而晚矣。 于是他就想借助学院派的力量,来为自己发声,来支持自己,把自己抬进文学史,抬进严肃的文学史。 正好北大的教授抬举他,孔斜眼帮助自己的老师,也力挺金庸。 但是后来似乎也不了了之。 因为武侠小说和严肃文学之间的鸿沟。 金庸即使当初就花费十分力气写他的武侠小说,也不可能进入严肃文学史。 武侠小说这种文体本身就是尴尬的。 一方面他好看,可以赚钱,另一方面,很难成为严肃文学。 因为武侠,尤其是武这个字,就限制死了武侠小说的道路。 武这个字就是bao力的意思。 bao力一旦成为小说的主要力量,那么它必然挤压其他的力量。 什么事一旦诉诸暴力,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没什么可写的了。 bao力就是把问题简单化。 而小说,是要写生活写人心的复杂的。 像金庸小说所写,三句话离不开打 架,这就不叫生活,不符合人性。 古龙中期开始努力寻求突破,他的突破是什么? 就是淡化对武的描写。 无招胜有招。不再写一招一式的打了。 武退居次要地位了。智突出了。 古龙的武侠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斗智。 这是古龙超越金庸的地方。 这是古龙对武侠小说做出的贡献。 但是古龙的突破并不能说是成功,因为他堕入了侦探小说一路。 武不再重要了,突出写智,似乎也并不是正途。 古龙的一些作品,比如七种武器,也努力少写一点智斗,而想写人性。 他的某些尝试是成功的,比如《欢乐英雄》。 温瑞安是诗人出身。 他在古龙的基础上进一步作出了突破。 文化评论家朱大可对古龙和温瑞安做出了高度评价。 他说:“使我深感惊异的是,一种纯正的浪漫主义精神,竟然会隐藏在台港武侠小说的市俗衣裾之后。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起初,它闪现于古龙中期和晚期的作品中,闪现于那些孤寂的“欢乐英雄”的豪情之中,闪现于饱含生命激情的刀光与sha气之中,闪现现于生存与死亡的转换瞬间,随后,它进入温瑞安的世界,并急速上升到诗学的高度。 温瑞安,这是迄今为止大陆以外的最重要的当代小说家,他的“四大名捕”系列几乎包含了经典浪漫主义的全部要素:英雄的孤寂性、生命的内在觉醒和生命激情的洋溢、对于死亡的赞颂、豪情与感伤主义的充份融合、以及从每一个字词中涌出的诗情画意。 这是对古龙的人本主义英雄美学的有力推进。大量的几乎是不可破解的死亡危机,织成了诡异壮丽的网络。人被逼入毫无指望的困境,然后,他以最灿烂、最明亮和最眩目的方式纵身飞跃,陷入更严峻的危机,而后,再跃起,奔蹈、腾扑、击杀和再陷入……就在这些连续不断的生存危机和奇迹中,一个真正的英雄诞生了,他要向一切丑恶和暴虐的制度作出有力的宣战。越过悲痛愤懑的剑气,这个人还说出了他对于人类和新世界的最热切的希望。”
严肃小说作家余华,对武侠小说也进行了尝试,就是他的《鲜血梅花》。 但是他尝试的结果是:《鲜血梅花》已经只剩一点武侠的外衣残片了。本质已经非武侠了。 像余华这样的严肃文学作家,是不会浪费精力和才华去写真正的武侠小说的。 也许在他们眼里看来,武侠小说不值一提。 有相同看法的不仅是圈外人, 宫白羽年轻时就是写严肃文学的,后来迫于生计写武侠, 而他对自己写武侠,是深深不直的。他觉得自己辜负了鲁迅对自己的期待。 金庸自己在当初创作武侠小说的时候,也没有严肃从事。
但是现在他却想把当年的戏作拉入严肃文学史,不亦难乎! 而对于那些不清楚金庸武侠和严肃文学之间区别的读者来说,余华的一段话或许可以给他们一点启示: 一个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 一些不成功的作家也在描写现实,可是他们笔下的现实说穿了只是一个环境的,是固定的,死去的现实。当他们在描写斤斤计较的人物时,我们会感到作家本人也在斤斤计较。这样的作家是在写实在的作品,而不是现实的作品。 艺术家与匠人。匠人是为利益和大众的需求而创作,艺术家是为虚无而创作。艺术家在任何一个时代都只能是少数派,而且往往是那个时代的笑柄,匠人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每一分钟都知道自己从实际中获得了什么,他们在临死之前可以准确地计算出自己有多少成果。 金庸就是这样的匠人。他写武侠小说,就是为了利益。 古龙的很多小说,也是为了卖钱。但是古龙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力求突破,突破金庸的模式。他想为武侠正名,想写出严肃的武侠作品。并且他的努力是有功效的。但是认可他的努力的人并不多,甚至没有。他晚期创作力枯竭,对武侠小说不能做出更大的突破。他深感绝望。盘点他自己的作品,或许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成果有多大。 而金庸却急于推销自己的作品。 许子东在跟王蒙参加窦文涛的一个节目时说:“金庸前两年到我们学校演讲,我们在一起吃饭、谈话,你看看他的整个感受就是说,我要给自己一个定论,就是我写的那么多东西,他不断的修改,另外他非常在乎人家怎么把他放在文学史上。他跟我们念之再之的讲什么,讲残雪是什么,就是为什么残雪这样的小说是重要的。残的小说被认为风格是比较有点奇怪的,但是有很多评论家注意,金庸他就想,你们怎么注意这样的作家,而把我归类在另外一类?我发现他就是晚年有一个焦虑." 金庸认识不到人家严肃文学的价值,也就是说他完全是门外汉,他一生的主要精力就不在文学上,他写武侠也是商业行为。但是他却痴心妄想,用自己的消费文学去否定人家的严肃文学。 古龙写出了接近严肃文学的武侠,却仍不满足。 金庸写出的都是消费文学,却汲汲于得到认可。 金庸说他不如梁羽生。 梁羽生有自知之明,心态平和,看淡身后名。金庸反之。 他不如梁羽生,的确。 金庸的成功也只是消费文学的成功。正如好莱坞大片一样。 而他的粉丝却没头没脑地抬举他。搞得金庸自己也飘飘然了。 金庸一世精明,世事洞明,却认识不到自己的可笑,以为天下人可欺。 相比之下,梁羽生一介书生,淡泊名利,真是越发的可贵了。 淡泊原是一种大智慧。 梁羽生并不看重自己的作品,于是有的朋友说:你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作品,读者怎么能尊重你的作品呢?
其实,武侠小说就是消遣。梁羽生写作的时候,估计就是自己写着玩,有了想法就写了。自娱自乐。至于水平高低,读者态度,你们爱读不读吧! 梁羽生这种态度才是正确的态度。 金庸呢,自己当初就不怎么认真写的东西,现在却认真起来了。 读者读个武侠小说,也认真起来了。 也就读懂武侠小说的水平,就认真起来了。 认真你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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