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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9 20:58: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楔子

当皇后的尸体横放在面前时,沈浪的气息仿佛也被夺去,他僵愣了半晌之后,便再也禁不住疯狂。
“不会的!”他扑向前,死命地摇晃着皇后已无生命的躯壳。
“母后,你别吓我,你不会死的,你快点起来,快点起来呀!”苏贤妃闻讯后即刻赶来探望,但触目竟是这么令人心碎的一幕。
周遭的宫女太监们都吓得不敢上前,苏贤妃心痛如绞,百般不忍地将手搭上了沈浪的肩。
“殿下,皇后已经大去了。”她的声音满是浓浓哽咽。
三宫六院多少嫔妃中,也只有她和皇后最是谈得来的呀!可如今……又怎会发生这种事呢?“你住口!你住口!”沈浪狂怒地跳着,当他瞥见来人是苏贤妃,不禁更加暴怒。
“谁要你这女人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现在心里一定暗自窃喜对不对?你以为母后去了你就能当上皇后了?我告诉你,那是你作梦!母后不会死的!她怎么可能丢下我一个?母后不会死的!”“殿下!”对沈浪的劈头指责,苏贤妃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他怎会有这种想法呢?她和皇后的感情绝不是那样浅薄的呀!“你给我滚!你这个狐狸精,抢了我父皇的宠爱还不够,现在连母后的后位都要抢。
你给我滚!我不要看见你,母后也不想看见你!”沈浪丧失理智地大吼大叫,他见苏贤妃还僵立当地,不由得气昏头地狠狠用力推她、挤她,硬是将她丢出宫外。
“殿下──殿下──”苏贤妃在殿外,用尽全力拍打着大门,可是沈浪在宫内捂着耳朵,固执地说不听就不听。
“把门给我锁紧,若让我再看到那狐狸精一眼,我就把你们全都砍了!”他狂怒地吼完那些吓得瑟缩发抖的宫女太监后,又极悲恸地跪在皇后的遗体之前。
“母后,我把坏人都赶走了,你现在是不是可以醒过来了呢?”他的脸贴在皇后的胸前,不停地呼唤着皇后。
但不管他唤再多声,皇后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回应了。
他告诉自己皇后没有死,他想叫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泪却超乎控制地奔流不休,濡湿了皇后的整片衣襟。
“母后,你别不理我,我是沈浪……你醒过来对我说句话啊!”他哀凄地喊着,声声催人心碎。
可是却没有人会同情他,因为那唯一全心全意疼爱他、爱护他的人,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沈浪不禁痛哭失声,他抱着皇后的遗体,悲痛地大吼出声,“母后,究竟是谁害死你?我要帮你报仇!我一定要帮你报仇!”沈浪。”御景王一直待在后殿里,直到现在才出现在沈浪的身边。
他满面悲痛地搂过了沈浪。
“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吧。”“舅舅,究竟是谁害死母后?我一定要找他报仇!”沈浪痛哭不已。
能在宫内杀人的人必非等闲,他不怕找不到凶手。
“唉──”御景王长叹了一声,“我看还是不要吧。”“为什么?!”沈浪立刻跳起来,少年的眼中已燃上了疯狂的恨火。
“我就不信以我堂堂的皇子身分,还有扳不倒的人!”不管那人是谁,他有胆这样做,就要有胆承受他的报复!“若对方也同样具有皇子身分,凭你又能奈他何呢?”御景王又叹了口气,似乎不经意泄漏了重大机密。
“你说珣阳!”沈浪惊喘一声,仿佛被重槌狠狠击中,瞪大了眼。
“你说的是珣阳!”御景王见他震惊,连忙打蛇随棍上。
“珣阳欲夺大位,却缺少嫡出名分,早看你们母子不顺眼了。
如今他终于出手,现下是你母后,就不知哪天轮到你我了!”“是珣阳!天哪!是珣阳!”过多的痛苦已使他神智狂乱,沈浪再没心思多想,便全盘接受了御景王所言。
他双手抱着头,不禁痛苦万分地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从小除了母后,就只有珣阳不会拿那种带着防备的眼光看他。
他一直觉得这世上除了母后,珣阳便是他最喜欢的人。
可没想到,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珣阳骗他!是珣阳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骗了他!是珣阳害死他妈!“我要杀了他!舅舅,我一定要杀了珣阳!”沈浪双手紧拉着御景王的衣襟,流着泪疯狂地大吼:“我一定要杀了珣阳!”御景王满脸诚挚地握住了沈浪痛苦紧握的手,小心地不让心中得逞的冷笑显露,他双眼盛满同情地道:“我知道了,如果你这么希望,那么舅舅一定会帮你的。”因为,这同样也是他的希望。

第一章

悠悠的水波荡漾,映着湖畔的葱郁绿荫,一涟接着一涟的光环缓缓地向外扩散,散成幽深眼底一圈圈不可解的思绪。
窗外的阳光透过镂花窗格,隐隐照在脸上,那温温、不甚热的感受,让人没有真实感,就好像是一场梦,从他见到母后惨白遗容后,便一直没醒来的梦。
这是瀛台。
孤立在浩砀的水波之间,没有一条通路,能够通到宫中的任何地方。
这是个幽禁人犯的好地方。
而如今,他正是这瀛台中的贵客,是个有史以来最尊贵的囚犯。
靠在墙边,沈浪闭上眼,听着一如往常响起的水波晃动声。
他无讶异,这每天在固定时刻响起的水声已成为他生活中最平常的例行公事。
为了怕他饿死,父皇命人三餐时分固定撑篙来瀛台,但是……他唇畔泛起一丝讥诮的笑。
有必要吗?像他这般的存在,即便死了,对父皇来说,不也是另一种解脱?水声停止了,接着响起的是连串杂沓的足音。
沈浪的双眉微微一蹙,有些疑惑今日来人怎会如此众多?瀛台的大门“呀”地一声缓缓被推开,随着渐敞的大门,屋外灿亮的阳光顿时泄进屋内,驱散了一室幽暗。
沈浪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强光,不由得眯着眼,望向入口处那道背光而立的身影。
是谁?他疑惑着,不知世上还有谁胆敢触犯他父皇的禁令,竟擅闯禁地来见他。
但这样的疑惑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沈浪。”皇帝低沉的开口。
沈浪倚靠后墙的背脊瞬间一直,像是被雷击惊惶地跳了起身。
“你来做什么?”他终于容不下他,准备要除去他了吗?他尖锐的质问,以及戒备的神情,在在令皇帝摇头叹息。
时间过得真快。
距那个风雪漫天的断魂日也已经一年有余了。
从那之后,世界仿佛整个变了一般。
花儿不再鲜丽、鸟儿不再鸣放,连他仰头望见那琉璃似的璀璨阳光时,心也像是又被割裂一般,滴滴的血在流。
可没想到,一年来唯一没变的,却是这个他一直忽略的儿子。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防备心重的孩子的呢?皇帝定定地瞧着他那明白写着憎恶的眼神,心头百感交集。
夹杂着歉疚和补偿,他超乎寻常地溺爱着珣阳,竟忽略了沈浪,而他的一错再错,却终于逼得沈浪犯下了一年前那出兵谋害皇兄的疯狂大过。
但当所有事实都摊敞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再也不能沉溺在过往的悲痛中了。
他必须弥补沈浪,带沈浪离开那错误的仇恨迷雾之中。
这是他尽一个身为人父的责任……虽然他已荒废得太久了。
“沈浪。”他又喊了他一声,语气中充满的情感,让沈浪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皇帝走近了他几步,而沈浪直觉地后退。
皇帝眉一蹙,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嘴一张,却又勉强忍住。
沈浪见他的表情,心中顿时怒意勃发。
为什么父皇每次见他,就这般一脸不豫,见珣阳时,却总是满心欢喜?他就真那么比不上珣阳吗?他真想这么问问父皇,但天生的傲骨却让他冷冷地撇过脸庞,不肯流露丝毫脆弱。
“你要说什么就说,别这样吞吞吐吐!”他冷声怒斥。
“别忘了我早就洗好脖子,随时等你来砍!”他从来也未想过苟且偷生,是父皇自己手软,虽然留他活到了今日,但也别想他会因此而对他感激涕零。
“沈浪,朕不会砍你脑袋的。”皇帝低声开口。
“哦?”沈浪像是不信地高笑。
“那陛下今日大驾光临又是为了什么?别说是来与儿臣叙亲话情,我可不信!”他们之间又岂有亲情可言?!皇帝也有尊严在,虽说今日目的本是为了弥补沈浪而来,但被沈浪这般当面讥刺,他身为皇帝的颜面又怎挂得住?于是本想说的几句柔情抚慰的话也再说不出口了,皇帝不禁沉下脸来,硬邦邦地道:“是,朕今日的确不是来找你叙情的。”本来也许是,但……“那你又来做什么?”沈浪从鼻间冷哼。
死也不肯承认听到皇帝答覆的那一瞬间,心底泛起了那丝丝的痛楚。
“朕是来放你出去的。”“什么?!”这下沈浪难掩震惊,瞪大了眼望向皇帝。
“朕是来接你出去的。”望着他惊愕的神色,皇帝的面容却不禁放柔了许多。
他还在计较些什么呢?沈浪再桀骜不驯,终归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难道他活到这把年岁了,还要跟个孩子计较吗?更何况……皇帝的眼神中去不掉那隐微的黯然。
何况……他现在也只剩下沈浪了。
“你为什么要放我出去?”沈浪大惊之后反而疑心乍起。
“你认为我已反省够了吗?哼,我告诉你,你简直是作梦!我要为母后报仇的心是永远不会变的!”他立刻声明,要皇帝死了要他放弃复仇的这条心。
“你要向谁报仇?珣阳吗?”“当然!”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那你更是不必白费心力。”皇帝叹了口气,“珣阳早死了。”“什么?”沈浪闻言,顿时僵在当场。
他震愕地望着皇帝笼罩哀伤的愁容,这才发现他所言非假。
“珣阳……死了?”他愣愣地重复。
皇帝点点头。
“已是一年前的事了。”一年前的那日,珣阳抱着袭月,消失在那样狂暴的风雪之中,从此杳无音讯。
但没人敢存有希望,也或许是那心底最深的怜悯──总觉得,若唯有死亡能让那两人相守,何忍再去打搅?一阵晕眩顿时袭上脑门,沈浪不禁撇过了头,神智茫然地走向窗边。
珣阳死了……珣阳死了……这句话在他胸中不停回绕。
沈浪无法分辨此刻心底狂烈涌起的空虚酸楚是由何而生,他手指不禁抓上窗格,竟已紧得泛白发颤。
“他……他怎么可以死呢?他害死了母后,我还没向他报仇呢!他……怎么就可以先死了呢?!”他摇头低嚷。
珣阳怎么可以死呢?他应该要一直活着,一直让他有憎恨的目标的呀!他怎么可以死呢?!沈浪不停反覆地想,却愈想愈激动、愈想愈昏沉,最后他突然一拳轰毁精美的雕花木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蓦然愤恨地大吼了起来。
“珣阳这个卑鄙的家伙,他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以为逃到黄泉就能躲掉我的复仇吗?他这个懦夫,懦夫!”他气得跳脚,巨大的愤怒让他像是发狂一般地拳打脚踢,把屋内能见的摆设踢的踢、摔的摔,不过一时半刻,精美的瀛台楼阁已成疮痍一片。
皇帝望着他不讲道理的愤怒,不由得也火了起来。
“你够了没有?!珣阳哪里对不起你?连死了也得被你这般糟蹋?!”无论如何,皇帝永远无法忍受有人诋毁他的珣阳!“他当然对不起我!谁教他要害死母后?!”沈浪根本不需考虑地回吼。
一年来,若不是把珣阳的存在高挂心头,日日想着总有一天他要出去找珣阳报仇,他如何能抵御那无边孤寂的侵袭,度过这在瀛台的每一天?!可如今珣阳却死了!他却死了!珣阳总是这样!嘴上说得比什么都好听,眼中的暖意却全是虚假!当他全心信任他时,他害死了母后;而当他拿全心来恨他时,他却又再一次地背弃了他!他可以一个人这样轻松地死去,可是他呢?少了赖以生存的目标,他如今又该拿什么当生活的中心?他又该如何面对往后漫长的孤寂岁月?!所以他才讨厌珣阳!最讨厌珣阳了!沈浪无法控制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他惨白着脸、颤抖双唇,想继续吼出他对珣阳的恨意,可是眼泪却超乎意料地直涌而上。
“可恶!可恶!”他低咒着想抹去那阻碍他视线的水雾。
他为何要流泪?珣阳死了不是正合他的心意,还省了他动手的工夫,他又干嘛要流泪?!沈浪心慌意乱的无措举动全落入皇帝的眼中,皇帝不由得深深一叹。
沈浪性情如此似他,他又如何不明白沈浪此刻的心情?他对珣阳恨深爱也深,但性情的偏执倨傲却让他完全否认心中对珣阳那无可磨灭的情感。
可是,这却是没有必要的。
皇帝不禁再度深叹。
沈浪其实不必如此挣扎,因为他对珣阳的憎恨根本只是个错误。
“沈浪,你错了。珣阳并没有害死皇后。”皇帝怜悯地望着沈浪,对他说出事实。
“别想骗我!”沈浪却反射性地跳起来吼叫。
“你到现在还想替他湮灭罪证,我早就知道事实了!”“你知道的事实是什么?你亲眼看到珣阳派人害死皇后?”“我──”皇帝的诘问让沈浪一时哑口,但他很快又回复狂怒,咆哮不已。
“反正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是御景王告诉你的吧!”当皇帝说起那个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充满恨意的暗沉杀机。
“那又如何?”沈浪怔了半晌,随即又桀骜不驯地与皇帝针锋相对。
皇帝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朝身后点了点头,无数的图表密折立刻像座小山般地堆到了沈浪的面前。
“这是什么?”沈浪不禁哑然地望着眼前如山高的文件。
“你看看便知。”沈浪半惊半疑地看了皇帝一眼,却还是伸手去拿了其中的一份。
他展开来看,随着眼光的逐字浏览,他的脸色却愈来愈糟。
这份看完了他立刻伸手再拿另外一份,但每一份的结果都是一样。
等到他看完了小山的一半,他已经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一脚踢散那剩余的文件堆,面如死灰地大吼:“骗人的!这些都是骗人的!”“不是骗人,是御景王当真要谋反。”皇帝的开口证实震断了沈浪惊惧的颤抖。
他望着呆然的沈浪,继续让真相从口中逸出。
“不只是你看到的这些,根据可靠的情报指出,御景王不仅密集兵马谋国,早在数年前他的阴谋便已展开。”每次想到这个,皇帝总不禁出了满身冷汗。
他竟曾经这般毫无所觉地任危险离他如此之近!“你大皇兄、二皇兄的幼年早夭,是御景王心狠手辣为削弱皇室根基而为;他为了夺取权力,更不顾念手足之情,扼死了皇后,还将这罪过赖到珣阳的头上,目的就是要藉你之手除掉珣阳,让他将来登上皇位之途更加顺畅啊!”皇帝的话太过冲击,沈浪的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无法厘清哪桩又是哪桩?但他只接收到了一个讯息──“你说舅舅……舅舅他是在利用我?”他茫然地开口,世界整个乱了。
“沈浪,你醒醒吧!御景王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你,他的话不能相信,害死你母后的人,正是他啊!”为了他的权力欲,不仅接二连三的害死了他亲爱的皇子,连他这仅存的孩子,都被他害得那样惨。
皇帝想起御景王,怎不恨得想将他立即抄家灭族?但是……为了他的承诺。
他饶不了御景王,却不得不放过他的遗族──表面上甚至还照常地平静无波。
“害死我母后的人……是舅舅……”是舅舅,不是珣阳……原来珣阳一直没有骗他,骗了他的人……是舅舅!“天啊……天啊!”他慌乱地走来走去,手足无措。
根深柢固的观念在短短的瞬间便被完全地推翻,他突然间不知该怎么办了!沈浪又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少年幼小的身子骨怎承受得了这些?“天啊!”他承受不住地抱着头大喊。
他什么都搞不清楚了!什么都乱了!皇帝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极度彷徨,而他正是为此而来的。
他以前亏欠了沈浪太多,从今而后,便是他补偿沈浪的时机了。
他走向前,伸手搂住了沈浪,心疼万分地低道:“沈浪,是御景王心怀不轨,是他摆下了陷阱逼你跳,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听父皇的话,咱们以后把这些事都忘记吧!咱们父子俩往后好好过生活,好吗?”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听父皇这般有感情的话。
朦胧的水雾再度弥漫了他的双眸,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有僵在父皇的怀抱中,任泪水无措地串串掉落。
“和父皇回去吧。
离开这瀛台,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皇帝拥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
久违的阳光逐步染上他的身,那光线灿烂到几近刺眼,少了窗格的阻拦,沈浪望着那熟悉的风景,碧绿的水波,一切却显得那样不真实,就好像是场梦。
水波晃动的声音再度响起,可这次却是那样地贴近。
沈浪不禁闭上了眼,让舢板的晃动带着他,一下又一下,沉到意识的深处。
这是他十四岁的那年,结束了一场黑暗的梦,而开启了他人生的另一场未知的梦。
大皇子、二皇子都死了,珣阳走了,未知所踪。
曾经如此兴旺的皇室,至今也只剩下沈浪这一根独苗。
苏贤妃立于沈浪殿外,神情悠悠忽忽。
不过一年,过度的悲痛已在她的鬓边添上星点般的白丝,但映照着她精致的容颜,依旧那样美得令人屏息。
“贤妃娘娘……”随侍的宫女小小声的喊着。
贤妃娘娘已在沈浪殿外立得很久了,却迟迟没有下一步举动,她究竟意欲为何呢?贤妃又一次深深叹息。
她摇了摇头,不想继续沉溺于过往的悲伤。
虽然那永远是她人生中不可承受之重,但人总是要活着的,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能那样自暴自弃地自甘放弃它。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皇后所遗留下来的沈浪,如今,便是她全部的希望了。
贤妃终于启步,身后的宫女们像是松了口气,又马上紧张了起来。
天哪,要进沈浪殿……这可是全宫廷人心中的险地。
不似珣阳皇子的温和可亲,沈浪皇子性情之善变倨傲可是宫廷闻名。
他是那般忽喜忽怒、捉摸难定,身为底下人,还有比这更难以伺候的主子吗?能躲便闪得愈远愈好了,没想到如今贤妃娘娘竟然还主动地前来沈浪殿……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贤妃没心情留意身后人有些怎样的反应,她一心只想赶紧见到沈浪,拿她无限的爱心和耐心,来填补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巨大空缺。
“你来做什么?”才一踏进沈浪殿,沈浪充满敌意的声音便直冲而来。
苏贤妃脸色一僵,随即又绽开无比亲和的笑靥。
“沈浪,你刚出瀛台,我是来探望你,看看你好不好……”“我很好,你看到了。
还有什么事吗?”苏贤妃的话还没完,沈浪便硬生生地截断她所有的好意。
苏贤妃不禁尴尬地僵在当场,张口欲言,却语塞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浪冷眼望着她尴尬的窘境,突然眉头一蹙,面色厌烦地撇过头去。
虽然误会已经解开了,他的恨意不再,但曾有过的嫌隙却无法自心头消除,他并非那般开阔的心胸,他曾是那样明白的表示对她的憎恶,难道如今却让他完全忘记过去,痛哭流涕地扑倒在她面前,乞求原谅他的旧是前非吗?……他又如何办得到?!沈浪心头突生激烈怨愤,气的像是那无法坦率的自己,又像是她!她究竟来做什么?不过是为难他!这宫中、这世间的所有人,全都要来为难他!他愈想愈火大,终于耐不住胸中火烧的气闷,出脚踢翻一旁的矮几,那发出的滔然巨响吓住了在场无数胆怯的宫女,连串大大小小的惊呼喘息,声声都激得他心头火更旺。
“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他顿时像昏了头似的,锐眼一凝,竟迁怒似地吼向了苏贤妃。
“你就是一刻也不愿放我好过,非要来惹我心烦吗?”“沈浪,我……”苏贤妃不死心,仍想婉言劝慰,但沈浪一句话也听不进,只是暴怒地跳着脚。
“走开!走开!你们大家全都给我走开!我谁都不想见,你们全都给我滚!”他暴怒的姿态如此激狂,让苏贤妃看得心惊胆战。
她实在怕了,她不敢再逼沈浪。
沈浪一向便是如此激烈的性子,若逼急了,只怕又生不该有的事端。
“啸……沈浪,好、好,我走,我走便是,你别生气。”她安抚似地急道,脚步也匆匆往殿门方向移动,但在出殿门的前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不舍的眸光幽深地望着沈浪。
沈浪也直直地凝望着她,那怒意犹存的面容上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奇特的复杂渴求。
苏贤妃的心一痛,本来有些退意的心又燃起了斗志。
不,她知道的,沈浪并非如表面上的乖桀难驯,他充其量只是……只是不善表达而已!想到这里,苏贤妃登时泛出满面温暖笑意,隔着眼前湿热的薄雾,她望着那仿佛浑身缀满尖刺的少年。
“沈浪,我明天还会再来的,你可等着我啊。”是的,她不会放弃,她会一直努力,相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沈浪总会敞开心扉的。
她说完便不敢多留,转身离去了。
而沈浪因她的话,愣了半晌,等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沈浪殿径外,他才像回过神来的狂跳不休。
“谁要……谁要等你?!你最好别来,一辈子都别来!我才不希罕看到你,最好谁都别来理我,我才不希罕!”他狂怒地对着已空无一人的空气吼着,尽情地发泄他的愤怒,但到了最后,怒气却无法再维持。
他若有所失地滑坐在厅中央,不知为何,语声竟陷入哽咽──“最好谁都别来理我……我才不希罕……我才不希罕!”他双手环抱着自己,似乎在身边筑起了一道防护墙。
他微微地颤抖,那透明的隔离罩也仿佛随之震动,显得多么倔强,却又是多么地脆弱。
步在沈浪殿厅外的曲径,他狂怒的吼声仍依稀可闻。
苏贤妃没有反应,她身边的宫人可无法这般平静了。
“娘娘,您明日当真还要再来呀?”一个中年的命妇挨前悄悄开了口,她是珣阳小时的奶娘,虽然珣阳已死,但她仍留在贤妃的景德宫,是贤妃亲近的宫人。
“这是当然。”贤妃用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理所当然地回答。
“但这……”命妇登时面有难色,吞吞吐吐。
“怎么了?班良妤,有什么不对吗?”“娘娘,沈浪殿下和您的感情一向不睦,您现在又何必非自个儿送上门,自找钉子碰呢?”别说尊贵如娘娘,连她们这些下人也觉得灰头土脸啊。
“话不是这样说。”贤妃却摇了摇头。
“旧有的不睦均是由于御景王的挑拨,沈浪也是苦主。
更何况皇后娘娘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她已大去了,我怎能不代她尽起长辈之责,尽心尽力领沈浪导回正途呢?”“可是……”班良妤像是还想说什么。
但贤妃心意已决,不准备再多谈。
她的眼神寻向四周,秀眉疑惑地一蹙,便问向班良妤:“湘儿呢?咱们出来时,她不是跟在你身旁吗?”贤妃一提问,班良妤像是这才发现似地大惊失色。
她慌张地望向四周,却怎样也找不着女娃儿小小的身影。
“哎呀!湘姊儿可是溜到哪儿去了?这可不比景德宫,任她随意玩耍的呀!”班良妤顿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得了。
“别急,班良妤。”贤妃反而看不下去,伸手按住了手足无措的班良妤。
她柔声地开口,“这宫就那般大,湘儿也不是野丫头,咱们用心找找,湘儿不会不见的。”“谁说不是个野丫头哟!”班良妤急得眼眶都红了,她也没心情自怨自艾了,转身便焦急地驱使宫女们寻人了。
“还不快帮忙找人?!”她脚步停不下来,便开始大声呼唤:“湘姊儿,湘姊儿……你在哪儿啊?还不快出来呀──” 七七踮着脚尖趴在精美的漆木窗台上,隔着酒红色的镂花窗格,她双目盈满好奇地望着窗内那坐倒在地上的少年。
好奇怪呀!蓝天白云,微微的风吹过,花园中朵朵奼紫嫣红的鲜嫩花儿随风摇曳,伴着那耀眼的璀璨金阳,窗外明明有着这样好的天气、那样美的景致,怎么还会有人想待在屋内,还一脸的忧郁闷烦呢?七七愈想愈不通,却也懒得再去探其究竟。
她小小莹润的唇边泛起一丝精灵的笑,打开了窗子,便冲着屋内的少年发出了满心喜悦的邀请。
“小哥哥,今天天气好好,你别待在屋里了,和我一起玩好不好?”那银铃般的清脆嗓音如此突兀,尤其是在这光亮绝迹的沈浪殿。
沈浪的背脊一僵,奇异的眼神便转向那话声传来的方向。
一张如花般的晶莹小脸落入他的视野,沈浪不禁陷入短暂的怔忡。
尤其是那小脸上的笑意,那般地天真无邪,纯净得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沈浪脑中突然浮现这个问题,但他还愣着忘了开口问,小女孩清脆的嗓音又响起。
“小哥哥,你别不开心嘛。”为什么他都不笑呢?七七望着他笼着阴霾的俊秀面容,心底竟突然有些难过,于是邀请得更加起劲了,“你和湘湘一道玩,不开心的事就会忘了啊!”“湘湘?”沈浪的注意力完全被她给吸引住了,他不自觉站起身子,走向窗台边的她。
“你叫湘湘?”“是啊!”看到小哥哥靠近她,七七笑得更是满面欢喜。
当沈浪走到她伸手可及之处,她更大胆地拉起了他的手,轻甩着向他撒娇。
“爹娘都管我叫湘湘,小哥哥,你也这般唤我好不好?”“我……”沈浪望着她牵着他的手,一时哑然。
从小除了母后,宫里谁不是能躲他愈远愈好,何曾有过这等亲热举动。
他直觉地凝望着小女孩的脸,却发现她澄亮的眼眸是那般真诚,找不出一丝虚假。
“小哥哥,你出来嘛!别待在屋子里,多闷呀!”小女孩软软的撒娇声仍回荡在耳边,沈浪被那对澄亮的眸光一照,心底竟猛地发起热来。
“嗯。”他一个冲动便点了头,还没想清自己干嘛答应她,小女孩欢欣鼓舞的欢呼声却又连迭响起。
“太棒了!小哥哥,那你赶紧出来啊!湘湘在这儿等你!”她兴奋期待,进宫的这段日子,少了哥哥们做玩伴,一个人实在无聊。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这小哥哥,她当然开心不已啊!她甜美的笑靥那样纯真,沈浪喉头蓦地一梗,视线竟突然地拔不开了。
他望着她晶灿的可爱笑颜,一时忘了有门可走,足下一蹬,便飞身跃出了窗台,衣袂飘飘便落在了她的面前。
“哇……”七七目瞪口呆,可很快又更加兴奋地叫了起来,“小哥哥,你好厉害呀!”她笑得不能停,跳也不能停,双手兴奋地拉着沈浪,眼儿眉梢尽弯成一片皎洁新月。
她已迫不及待,拉着沈浪的手便转身往花园跑。
她一边跑、一边笑,银铃般的笑声飘散在花香浓郁的空气中。
他的眼神胶着地黏在前方小小的身影,双腿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她小跑了起来,他一面跑着,一面听着她的笑声,意识不由得有些飘浮,一没留意,竟被花径中半截残木绊倒。
他整个人扑倒,却奇异地一点痛感也没有,就好像不是真的,不过是场梦。
他翻身躺平,不禁闭上眼睛,告诉自己。
是啊,一定是场梦。
他所有的快乐和欢笑都不会是真实,等他再睁开眼,一切定只是虚幻。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等他醒过来,一切都是幻梦、都是幻梦……他口中喃喃地念着,七七却不禁地心急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小哥哥怎么就躺着,闭着眼睛不起来了呢?!极端的恐怖突然从记忆的深处涌起,他安详的面容让她彻彻底底地回忆起了一年前的场景。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大哥哥就这么躺着闭着眼睛,任她怎么喊他,他都不再起来回她了!他们说大哥哥死了,要她别再闹他。
可大哥哥怎么会死呢?他总是那样疼她、宠她、最爱同她说说笑笑的呀!眼泪顿时毫无控制地如泉涌出,七七扑到沈浪的身上,惊吓至极地拚命摇他。
“小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湘湘,你快起来,快起来呀!”她不要他死,她不要再有人死了!她还弄不懂死是怎么回事,却如此明白的知道,死便代表着永恒的分离。
而她不要分离,再也不要分离了呀!“小哥哥,你快点起来呀!”她吓得趴在他身上大哭,那滴滴的泪水透过了他的衣襟,染湿了他的胸膛。
他的胸口一片湿热,沈浪喉头一动,突然有些不明白──若是一场梦,感觉为何竟如此真实?她惊怕的哭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吵,沈浪不禁睁开了眼睛,但他的眼睫才动,她惊喜的叫声便响起。
“小哥哥,太好了,你没死,你没有死!”她太开心了,双手一伸便情不自禁地紧抱住沈浪的颈项。
她开心地跳着、嚷着,不知该如何更适切地表达她心底无限的喜悦。
小小的身躯贴在他胸前,热烫的体温隔着衣料,着着实实地熨烫着他。
沈浪突然地颤抖了起来。
原来这是真的吗?她不是他的幻觉,也不是他的梦,是真的,她是真的。
他的心底突然涨起满满深切的感动,双手隐颤地举起,将那小小馥柔的身躯紧紧嵌入怀中。
“小哥哥?”喜悦的七七不由得愣住,她疑惑地听着身后传来那隐微的呜咽声,以及肩窝里那湿热的感觉。
沈浪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摇着头,泪水无法克制地往外冒,而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总觉得人生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梦?他只是缺少那份踏实感,只是缺少……缺少那一个打从心底接纳他、包容他、爱他的人


发表于 2004-11-13 11:05:09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浪爱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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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3 15:57:27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别人遍的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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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3 16: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能不能转些赞原著的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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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3 18:4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电视版的更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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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1 22:02:18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究竟是哪个版本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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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1 22:29:1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会又是说电视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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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3 16: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古龙相关的媒体、影视、娱乐、时尚、动漫、新闻,都可以在此讨论。

所以这只能说这些

原创的到湖主大哥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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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3 16:24:5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说转贴对古龙原著的原创评论阿~~~~~

怎么转来的全部都是对电视剧的评论阿~~~~~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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