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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致敬古龙_《边城.浪子》无瑕疵版[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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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3: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马空群一个人占据了楼上的三间房,一间是书斋,一间是卧房,还有一间是他的密室,甚至连沈三娘都从未进去过。
  
  他上楼的时候,腰杆还是挺得笔直,看他的背影,谁也看不出他已是个老人。
  
  沈三娘默默的跟着他。
  
  只要他要她上去,她从未拒绝,她对他既不太热,也不太冷。有时她也会对他奉献出完全满足的热情。这正是马空群需要的女人。
  
  太热的女人已不适于他这种年纪。
  
  楼上的房门是关着的,马空群在门外停下来,忽然转身,盯住她,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你上来做什么?”
  
  沈三娘垂下头,柔声道:“随便你要做什么都没关系。”
  
  马空群道:“我若要杀了你呢?”
  
  他的语气很严肃,脸上也没丝毫笑意。
  
  沈三娘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自足底升起,这才发现自己也是赤着足的。
  
  马空群忽又笑了笑,道:“我当然不会杀你,屋里还有个人在等你。”
  
  沈三娘道:“有人在等我?谁?”
  
  马空群笑得很奇怪,缓缓道:“你永远猜不到他是谁的!”
  
  他转身推开了门,沈三娘却已几乎没有勇气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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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4: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最后的早餐
  
  (一)
  
  天终于亮了。
  
  傅红雪正慢慢的在啜着刚煮好的热粥。
  
  叶开隐隐感觉到翠浓已不会再回来,正在穿他的靴子。
  
  小楼上静寂无声,公孙断正将头埋入饮马的水槽里,像马一样正喝着冷水,但现在只怕连一条河的水也无法使他清醒。
  
  荒野上的晨风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花满天和云在天也回到他们自己的屋里,开始准备到大堂来用早餐。
  
  每天早上他们都要到大堂来用早餐,这是万马堂的规矩。
  
  *    *    *    *    *    *
  
  沈三娘终于鼓起勇气,走迸了马空群的房门。
  
  在里面等她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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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4: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翠浓手抱膝盖,蜷曲在书房里一张宽大的檀木椅上。
  
  她看来既疲倦又恐惧。
  
  沈三娘看见她的时候,两个人好像都吃了一惊。
  
  马空群冷冷的观察着她们脸上的表情,忽然道:“你们当然是认得的。”
  
  沈三娘点点头。
  
  马空群道:“现在我已将她带回来了,也免得你以后再三更半夜的去找她。”
  
  沈三娘反应很奇特,她好像在沉思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马空群的话。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的转身,面对着马空群,缓缓道:“我昨天晚上的确出去过。”
  
  马空群道:“我知道。”
  
  沈三娘道:“我找的人不是翠浓。”
  
  马空群道:“我知道。”
  
  他已坐了下来,神色还是很平静,谁也无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心里的喜怒。
  
  沈三娘凝视着他,一字字道:“我去找的人是傅红雪!”
  
  马空群在听着,甚至连眼角的肌肉都没有牵动。
  
  他目光中非但没有惊奇和愤怒,反而带着种奇异的了解与同情。
  
  沈三娘也很平静,慢慢的接着道:“我去找他,只因为我总觉得他就是杀死那些人的凶手。”
  
  马空群道:“他不是。”
  
  沈三娘又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他的确不是,但我在没有查明白之前,总是不能安心。”
  
  马空群道:“我明白。”
  
  沈三娘道:“我可以从他对我的态度上看出来,女人天生就有种微妙的感觉,他若恨你,对我的态度也一定不同。”
  
  马空群道:“我懂。”
  
  沈三娘道:“可是他却对我很客气,我去的时候,他虽然显得有些吃惊,我要走的时候,他却并没有留难我。”
  
  马空群道:“他是个君子。”
  
  沈三娘道:“只可惜你有个朋友并不是君子。”
  
  马空群道:“哦?”
  
  沈三娘咬着牙,眼眶已发红,忽然解开了衣襟。
  
  衣襟下是赤裸着的。
  
  她虽然已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但身材仍保养得非常好。她的胸膛坚挺,小腹平坦,双腿修长结实,只可惜现在这晶莹雪

白的胴体上,已多了好几块瘀青疼肿。
  
  翠浓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叫,沈三娘的泪已落下,颤声道:“你知道这是被谁打的?”
  
  马空群凝视着她腰腹上的伤痕,目中已露出愤怒之色,过了很久,才沉声说道:“我不想知道。”
  
  他的意思沈三娘当然明白,不想知道的意思,就是他已知道。
  
  沈三娘也没有再说,慢慢的掩起衣襟,黯然道:“你不知道也好,我只不过要你明白,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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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4: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马空群心中的愤怒已变为痛苦,又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些年来,你的确为我做了很多事,吃了很多苦。”
  
  沈三娘哽咽着,突然跪倒,伏在他膝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马空群轻抚着她的柔发,目光凝视着窗外。
  
  清晨的微风吹过草原,绿草如波浪般起伏,旭日刚刚升起。金黄色的阳光照在翠绿的草浪上,马群正奔向阳光。
  
  马空群叹息着,柔声道:“这地方本是一片荒漠,没有你,我也许根本就不能将这地方改变得如此美丽,没有人知道你对我的帮助有多么大。”
  
  沈三娘轻泣着,道:“只要你知道,我就已心满意足了。”
  
  马空群道:“我当然知道,你帮助我把这地方改变得如此美丽,只不过是要我在失去它时觉得更痛苦。”
  
  沈三娘霍然抬起头,失声道:“你……你……你在说什么?”
  
  马空群不再看她,缓缓说:“我在说一件秘密。”
  
  沈三娘道:“什么秘密?”
  
  马空群道:“你的秘密。”
  
  沈三娘道:“我……我有什么秘密?”
  
  马空群目中的痛苦之色更深,一字字的说道:“从你第一天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已知道你是谁了!”
  
  沈三娘身子一阵震颤,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突然扼住了她咽喉。
  
  她连呼吸都已停顿,慢慢的站起来,一步步向后退,目中也充满了恐惧之色。
  
  马空群道:“你不姓沈,姓花。”
  
  这句话又像是一柄铁锤,重重的敲击在沈三娘的头上。
  
  她刚站起来,又将跌倒。
  
  马空群道:“白天羽的外室花白凤,才是你嫡亲的姐姐。”
  
  沈三娘道:“你……你怎么知道?”
  
  马空群叹息了一声,道:“你也许不信,但你还未到这里来时,我已见过你,见过你们姐妹和白天羽在一起,那时你还小。你姐姐肚子里却已有了白天羽的孩子。”
  
  沈三娘颤抖突然停止,全身似已僵硬。
  
  马空群道:“白天羽死了后,我也曾找过你们姐妹,但你姐姐却一直隐藏得很好,又有谁能想到你居然到这里来了?”
  
  沈三娘慢慢的向后退,终于找着张椅子坐下来,看着他。
  
  就是这个人,七年来,每个月她至少有十天要陪他上床,忍受着他那只没有手指的手笨拙的抚摸,忍受着他的汗臭。
  
  有时她甚至觉得睡在她旁边的是一匹马,一匹老马。
  
  她忍受了七年,因为她总认为自己必有收获,这一切他迟早必将付出代价。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可笑,错得可怕。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孩子手里的蚯蚓,一直在被人玩弄。
  
  马空群道:“我早已知道你是谁,但却一直没有说出来,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沈三娘摇摇头。
  
  马空群道:“因为我喜欢你,而且很需要你这么样一个女人。”
  
  沈三娘忽然笑了笑,道:“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免费送上门来的。”
  
  她的确在笑,但这笑却比哭还要痛苦。
  
  她忽然觉得要呕吐。
  
  马空群道:“我已早就知道你跟翠浓的关系。”
  
  沈三娘道:“哦?”
  
  马空群道:“我这边的消息,由翠浓转出去,外边的消息,也是由翠浓转给你的。”
  
  他也笑了笑,道:“你用她这种人来转达消息,倒的确是个聪明的主意。”
  
  沈三娘叹道:“只可惜还是早已被你知道。”
  
  马空群道:“我一直没有阻止你们,只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重要的消息给你。”
  
  沈三娘道:“你也许还想从我这里得到外面的消息。”
  
  马空群也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姐姐比你精明得多,这么多年来,我竟始终查不出她的踪迹。”
  
  沈三娘道:“所以她直到现在还活着。”
  
  马空群道:“她的儿子呢?”
  
  沈三娘道:“也还活着。”
  
  马空群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到这里来了?”
  
  沈三娘道:“你猜呢?”
  
  马空群道:“是叶开?还是傅红雪?”
  
  沈三娘道:“你猜不出?”
  
  马空群又笑了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的。”
  
  沈三娘道:“那么你又何必问我?”
  
  马空群忽然又叹息了一声,道:“其实直到今天为止,我还是不想揭穿你的秘密,因为我还是不忍中断我们现在的这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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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4:20:20 | 显示全部楼层
  沈三娘道:“只可惜你现在已到了非揭穿我不可的时候。”
  
  马空群道:“是的。”
  
  沈三娘道:“为什么?”
  
  马空群道:“因为这件事已不能再拖下去。”
  
  沈三娘道:“既然已拖了十几年,又何妨再拖几天?”
  
  马空群神情更沉重,道:“我有儿有女,还有几百个兄弟,我不忍眼见着他们再一个个死在我的眼前。”
  
  沈三娘道:“昨天晚上又死了多少?”
  
  马空群黯然道:“死的已够多。”
  
  沈三娘道:“你认为谁是凶手?叶开?傅红雪?”
  
  马空群目中露出愤恨之色,缓缓道:“不管凶手是谁,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一定逃不了的!”
  
  沈三娘盯着他,一字字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者死……对不对?”
  
  马空群道:“不错。”
  
  沈三娘突然冷笑,道:“那么你自己呢?”
  
  马空群目中的愤怒突又变为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忽然站起来,面对着窗子,仿佛不愿被沈三娘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铜铃声。
  
  马空群叹了口气,喃喃道:“好快,又是一天,早膳的时候又到了。”
  
  沈三娘道:“你今天还吃得下?”
  
  马空群道:“这是我自己订下的规矩,至少我自己不能破坏它!”
  
  他没再看沈三娘一眼,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沈三娘道:“等一等。”
  
  马空群在等。
  
  沈三娘道:“你怎么就能这样走了?”
  
  马空群道:“为什么不能?”
  
  沈三娘道:“你……你准备对我怎样?”
  
  马空群道:“不怎么样。”
  
  沈三娘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马空群道:“我没有意思。”
  
  沈三娘道:“你既已揭穿了我的隐密,为什么不杀了我?”
  
  马空群道:“揭穿你的秘密是一回事,杀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三娘道:“可是……”
  
  马空群道:“我知道你当然也不能再留在这里。”
  
  沈三娘道:“你让我走?”
  
  马空群笑了笑,笑得很凄凉,缓缓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走?难道我还能杀了你?”
  
  沈三娘看着他,目中露出了惊奇之色。
  
  直到现在,她发觉自己还是不能了解这个人,也许始终都没有真的正了解过他。
  
  她忍不住又问道:“你既然已准备让我走,为什么又要揭穿我的秘密?”
  
  马空群又笑了笑,淡淡道:“那也许只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个呆子。”
  
  沈三娘咬着嘴唇,道:“那也许只因为你已不愿我再留在这里。”
  
  马空群道:“也许。”
  
  他没有再说什么。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    *    *    *    *
  
  脚步声已下了楼,缓慢而沉重。
  
  他的心情也许更沉重。
  
  “他为什么不杀我?难道他真对我不错?”
  
  沈三娘握紧双拳,自己决定绝不能再想下去,想下去只有更痛苦。
  
  就是这个人,欺骗了她,玩弄了她,但却在别人非杀不可的时候放过了她。
  
  也许并不是他要欺骗她,而是她要欺骗他。
  
  无论他以前做了什么,但是他对她这个人,却并没有亏负。
  
  沈三娘心里忽然觉得一阵刺痛。
  
  她本不该有这种感觉,更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但人总是人。
  
  人总有人的情感、矛盾,和痛苦。
  
  翠浓已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柔声道:“他既然已让我们走,我们为什么还不走?”
  
  沈三娘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当然要走,只不过……也许我根本就不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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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4: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马空群慢慢的坐了下来。
  
  长桌在他面前笔直的伸展出去,就好像一条漫长的道路一样。
  
  从泥沼和血泊中走到这里,他的确已走了段长路,长得可怕。
  
  从这里开始,又要往哪里走呢?
  
  难道又要走回泥沼和血泊中?
  
  马空群慢慢的伸出手,放在桌上,面上的皱纹在清晨的光线中显得更多、更深,每一条皱纹都不知是多少辛酸血泪刻划出来的。
  
  那其中有他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
  
  花满天和云在天已等在这里,静静的坐着,也显得心事重重。
  
  然后公孙断才踉跄走了进来,带着一身令人作呕的酒臭。
  
  马空群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说什么。
  
  公孙断只有自己坐下,垂下了头,他懂得马空群的意思。
  
  这种时候,的确不是应该喝醉的时候。
  
  他心里既羞惭,又愤怒——对他自己的愤怒。
  
  他恨不得抽出刀,将自己的胸膛划破,让血里的酒流出来。
  
  大堂里的气氛更沉重。
  
  早膳已经搬上来,有新鲜的蔬菜和刚烤好的小牛腰肉。
  
  马空群忽然微笑,道:“今天的菜还不错。”
  
  花满天点点头,云在天也点点头。
  
  菜的确不错,但又有谁能吃得下?天气也的确不错,但清风中却仿佛还带着种不祥的血腥气。
  
  云在天垂着头,道:“派出去巡逻的第一队人,昨天晚上已经……”
  
  马空群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些话等吃完了再说。”
  
  云在天道:“是。”
  
  于是大家都垂下头,默默的吃着。
  
  鲜美的小牛腰肉,到了他们嘴里,却似已变得又酸又苦。
  
  只有马空群,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他咀嚼的也许并不是食物,而是他的思想。
  
  所有的事,都已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
  
  有些事绝不是只靠武力就能解决的,一定还得要用思想。
  
  他想的实在太多,太乱,一定要慢慢咀嚼,才能消化。
  
  *    *    *    *    *    *
  
  马空群还没有放下筷子的时候,无论谁都最好也莫要放下筷子。
  
  现在他终于已放下筷子。
  
  窗子很高。
  
  阳光斜斜的照进来,照出了大堂中的尘埃。
  
  他看着在阳光中浮动跳跃的尘埃,忽然道:“为什么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才有灰尘?”
  
  没有人回答,决没有人能回答。
  
  这根本不能算是个问题。
  
  这问题太愚蠢。
  
  马空群目光慢慢的在他们面上扫过,忽然笑了笑,道:“因为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你才能看得见灰尘,因为你们若看不见那样东西,往往就认为它根本不存在。”
  
  他慢慢的接着道:“其实无论你看不看得见,灰尘总是存在的。”
  
  愚蠢的问题,聪明的答案。
  
  但却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要忽然说出这句话来,所以也没有人开口。
  
  所以马空群自己又接着道:“世上还有许多别的事也一样,和灰尘一样,它虽然早在你身旁,你却一直看不见它,所以就一直以为它根本不存在。”
  
  他凝视着云在天和花满天,又道:“幸好阳光总是会照进来的,迟早总是会照进来的……”
  
  花满天垂首看着面前剩下的半碗粥,既没有开口,也没有表情。
  
  但没有表情却往往是种很奇怪的表情。
  
  他忽然站起来,道:“派出去巡逻的第一队人,大半在我属下,我得去替他们料理后事。”
  
  马空群道:“等一等。”
  
  花满天道:“堂主还有何吩咐?”
  
  马空群道:“没有。”
  
  花满天道:“那等什么?”
  
  马空群道:“等一个人来。”
  
  花满天道:“等谁?”
  
  马空群道:“一个迟早总会来的人。”
  
  花满天终于慢慢的坐下,却又忍不住道:“他若不来呢?”
  
  马空群沉下了脸,一字字道:“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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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4: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沉下脸的时候,就表示有关这问题的谈话已结束,已没有争辩的余地。
  
  所以大家就坐着,等。
  
  等谁呢?
  
  就在这时,他们已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然后就有条白衣大汉快步而入,躬身道:“外面有人求见。”
  
  马空群道:“谁?”
  
  大汉道:“叶开。”
  
  马空群道:“只有他一个人?”
  
  大汉道:“只有他一个人。”
  
  马空群面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特的微笑,喃喃道:“他果然来了,来得好快。”
  
  他站起来,走出去。
  
  花满天忍不住道:“堂主等的就是他?”
  
  马空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沉声道:“你们最好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但这次你们却不必一直等下去。因为我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    *    *    *    *    *
  
  马空群若说你们最好留在这里,那意思就是你们非留在这里不可。
  
  这意思每个人都明白。
  
  云在天仰面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目中带着深思的表情,仿佛还在体味着马空群那几句话的意思。
  
  公孙断紧握双拳,眼睛里满布血丝。
  
  今天马空群竟始终没有看过他一眼,这为的是什么呢?
  
  花满天却在问自己:
  
  叶开怎么会突然来了?为什么而来的?
  
  马空群怎么会知道他要来?
  
  *    *    *    *    *    *
  
  每个人心中都有问题,只有一个人能解答的问题。
  
  这个人当然不是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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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4: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阳光灿烂。
  
  叶开站在阳光下。
  
  只要有阳光的时候,他好像就永远都一定是站在阳光下的。
  
  他绝不会站到阴影中去。
  
  现在他正仰着脸,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白绫大旗,好像根本没有觉察到马空群已走进来。
  
  马空群已走过来,站在他身旁,也仰起脸,去看那面大旗。
  
  大旗上五个鲜红的大字。
  
  “关东万马堂。”
  
  叶开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一面大旗,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天天都将它升上去?”
  
  马空群道:“是。”
  
  他一直都在凝视着叶开,观察着叶开面上的表情,观察得很仔细。
  
  现在叶开终于也转过头,凝视着他,缓缓道:“要让这面大旗天天升上去,想必不是件容易事。”
  
  马空群沉默了很久,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的确不容易。”
  
  叶开道:“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容易事?”
  
  马空群道:“只有一样。”
  
  叶开道:“什么事?”
  
  马空群道:“骗自己。”
  
  叶开笑了。
  
  马空群却没有笑,淡淡接着道:“你要骗别人虽很困难,要骗自己却很容易。”
  
  叶开微笑着,道:“但一个人究竟为什么要骗他自己呢?”
  
  马空群道:“因为一个人若能自己骗自己,他日子就会过得愉快些。”
  
  叶开道:“你呢?你能不能自己骗自己?”
  
  马空群道:“不能。”
  
  叶开道:“所以你日子过得并不愉快。”
  
  马空群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叶开看着他面上的皱纹,目中似已露出一些同情伤感之色。
  
  这些皱纹都是鞭子抽出来的,一条藏在他心里的鞭子。
  
  *    *    *    *    *    *
  
  栅栏里的院子并不太大,外面的大草原却辽阔得无边无际。
  
  人为什么总是将自己用一道栅栏圈住呢?
  
  他们不知不觉的同时转过身,慢慢的走出了高大的拱门。
  
  晴空如洗,长草如波浪般起伏,天地间却仿佛带着种浓烈的悲怆之意。
  
  马空群纵目四顾,又长长叹息,黯然道:“这地方死的人已太多了。”
  
  叶开道:“死的全是不该死的人。”
  
  马空群霍然回头,目光灼灼,盯着他道:“该死的是谁?”
  
  叶开笑了笑,道:“有人认为该死的是我,也有人认为该死的是你,所以……”
  
  马空群道:“所以怎么样?”
  
  叶开一字字道:“所以有人要我来杀你!”
  
  马空群停下脚步,看着他,面上并没有露出惊奇的表情。
  
  这件事好像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几匹失群的马,也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
  
  马空群突然纵身,掠上了一匹马,向叶开招了招手,就打马而出。
  
  他似已算准叶开会跟去。
  
  叶开果然跟去。
  
  *    *    *    *    *    *
  
  这地方本已在天边,这山坡更似在另一个天地里。
  
  叶开来过。
  
  马空群要说机密话的时候,总喜欢将人带来这里。
  
  他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将自己心里围着的栏栅撤开去。
  
  石碑上仍有公孙断那一刀砍出的痕迹。
  
  马空群轻抚着碑上的裂痕,就像是在轻抚着自己身上的刀疤一样。
  
  是不是因为这墓碑总要令他忆起昔日那些惨痛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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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4:24:28 | 显示全部楼层
  良久良久,他才转过身。
  
  风吹到这里,似也变得更凄凉萧索。
  
  他鬓边白发已被吹乱,看来仿佛又苍老了些。
  
  但他的眼睛却还是鹰隼般锐利,他盯着叶开,道:“有人要你来杀我?”
  
  叶开点点头。
  
  马空群道:“但你却不想杀我?”
  
  叶开道:“你怎么知道?”
  
  马空群道:“因为你若想杀我,就不会来告诉我了。”
  
  叶开笑了笑,也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马空群道:“你想必也已看出,要杀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叶开沉吟着,道:“你为何不问我,是谁要我来杀你?”
  
  马空群道:“我不必问。”
  
  叶开道:“为什么?”
  
  马空群冷冷道:“因为我根本就从未将那些人看在眼里。”
  
  他慢慢的接着道:“要杀我的人很多,但值得重视的却只有一个人。”
  
  叶开道:“谁?”
  
  马空群道:“我本来也不能断定这人究竟是你,还是傅红雪。”
  
  叶开道:“现在你已能断定?”
  
  马空群点点头,瞳孔似在收缩,缓缓道:“其实我本来早就该看出来的。”
  
  叶开目光闪动,道:“你认为那些人全是被傅红雪杀了的?”
  
  马空群道:“不是。”
  
  叶开道:“不是他是谁?”
  
  马空群目中又露出痛恨之色,慢慢的转过身,眺望着山坡下的草原。
  
  他没答叶开的话,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说过,这地方是我用血汗换来的,绝没有任何人能从我手上抢去。”
  
  这句话也不是回答。
  
  叶开却像是已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特殊的意义,所以也不再问了。
  
  天是蓝的,湛蓝中带着种神秘的银灰色,就像是海洋。
  
  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在这里看来已渺小得很,旗帜上的字迹也已不能辨认。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本来你若觉得一件事非常严重,但若能换个地方去看看,就会发现这件事原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过了很久,马空群忽然说道:“你知道我有一个女儿吧。”
  
  叶开几乎忍不住要笑了。
  
  他当然知道马空群有个女儿。
  
  马空群道:“你也认得她?”
  
  叶开点点头,道:“我认得!”
  
  马空群道:“你认为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叶开道:“她很好。”
  
  他的确认为她很好。
  
  有时她虽然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但内心却还是温柔而善良的。
  
  马空群又沉默了很久,忽又转身盯着叶开,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
  
  叶开忽然发觉自己被问得怔住了,他从未想到马空群会问出这句话来。
  
  马空群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叶开苦笑道:“我的确有点奇怪。”
  
  马空群道:“我问你,只因我希望你能带她走。”
  
  叶开又一怔,道:“带她走?到哪里去?”
  
  马空群道:“随便你带她到哪里去,只要是你愿意去的地方,你都可以带她去,这里的东西,无论什么你们都可以带走。”
  
  叶开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我带她走。”
  
  马空群道:“因为……因为我知道她很喜欢你。”
  
  叶开目光闪动,道,“她喜欢我,我们难道就不能留在这里?”
  
  马空群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缓缓道:“这里马上就有很多事要发生了,我不愿她也被牵连到里面去,因为她本来就跟这些事全无关系。”
  
  叶开凝视着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个很好的父亲。”
  
  马空群道:“你答不答应?”
  
  叶开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也慢慢的转过身,去眺望山坡下的草原。
  
  他也没有回答马空群的话,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说过,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既已回来,就不愿再走了。”
  
  马空群变色道:“你不答应。”
  
  叶开道:“我不能带她走,但却可以保证,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事,她都绝不会被牵连进去。”
  
  他眼睛里发出了光,慢慢的接着道:“因为那些事本来就跟她毫无关系。”
  
  马空群看着他,眼睛里也发出了光,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请你喝杯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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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4:25: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酒在桌上。
  
  酒并不能解决任何人的痛苦,但却能使你自己骗自己。
  
  公孙断紧握着他的金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要喝酒,现在根本不是应该喝酒的时候。
  
  但这杯酒却已是他今天早上的第五杯。
  
  花满天和云在天看着他,既没有劝他不要喝,也没有陪他喝。
  
  他们和公孙断之间,本就是有段距离的。
  
  现在这距离好像更远了。
  
  公孙断看着自己杯中的酒,忽然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孤独。
  
  他流血,流汗,奋斗了一生,到头来换到的是什么呢?
  
  什么都是别人的。
  
  自己骗自己本就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自大;一种是自怜。
  
  一个孩子悄悄的溜了进来,鲜红的衣裳,漆黑的辫子。
  
  孩子虽也是别人的,但他却一直很喜欢。
  
  因为这孩子也很喜欢他——也许只有这孩子才是世上唯一真正喜欢他的人吧。
  
  他伸手揽住了孩子的肩,带着笑道:“小鬼,是不是又想来偷偷喝口酒了?”
  
  孩子摇摇头,忽然轻轻道:“你……你为什么要打三姨?”
  
  公孙断动容道:“谁说的?”
  
  孩子道:“三姨自己说的,她好像还在爹爹面前告了你一状,你最好小心些。”
  
  公孙断的脸沉了下去,心也沉了下去。
  
  他忽然明白马空群今天早上对他的态度为什么和以前不同了。
  
  当然不是真的明白,不过是他自己觉得已明白了而已。
  
  这远比什么都不明白糟糕得多。
  
  他放开了孩子,沉声道:“三姨呢?”
  
  孩子道:“出去了。”
  
  公孙断一句话都没有再问,他已经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他冲出去的时候,看来就像是一只负了伤的野兽。
  
  *    *    *    *    *    *
  
  云在天和花满天还是坐着没有动。
  
  因为马空群要他们留在这里。
  
  所以他们就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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