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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向恺然(不肖生)全集之近代侠义英雄传[佚失补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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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7 11:46:23 | 显示全部楼层

         《近代侠义英雄传》第34回插图A .jpg
图  《近代侠义英雄传》第34回插图A

  (民国13年世界书局制作,现公共版权)

       《近代侠义英雄传》第34回插图B .jpg
图  《近代侠义英雄传》第34回插图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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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0 14:55:31 | 显示全部楼层
书库已录入至第三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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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0 15: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回 黄长胜杀猪惊好汉 罗大鹤奏技收门徒
(1924年2月19日初载于《侦探世界》第18期,是日农历甲子一月望日下日雨水节气)
   
       话说罗大鹤见黄长胜问:“牛怎么杀?”
       晃了晃脑袋笑道:“他杀牛么,他杀牛与杀猪不同。人家杀牛,都得用绳索缚住牛蹄,将牛绊倒。罗大鹤杀牛,全不用费这些麻烦,只伸直五个手指,往牛肚子里一戳,随手就把牛的心花五脏抓了出来。牛禁不住痛,倒地喘几口气便死了。”
       黄长胜摇头道:“那有这样的事,我不相信!”
       罗大鹤道:“黄老板不相信,敢和我赌彩么?”
       黄长胜问道:“赌什么彩?怎样赌法?”
       罗大鹤道:“罗大鹤是我嫡亲老兄,于今住在小吴门罗家大屋。你不相信有这样的事,看赌什么彩,说妥了,我同你到罗家大屋去,要我老兄当面杀一条牛你看。”
   
       黄长胜绝不踌躇的说道:“什么彩我都不赌。如果罗大鹤真能照你刚才说的杀死一条牛,我自愿赔一条牛的钱,并立时拜他为师。若是你说假话,应该怎么样?”
       罗大鹤道:“也照你的样,送一条牛的钱给你,也教他拜你为师。”
       黄长胜道:“好!大丈夫说了话,是没有翻悔的呢!”
       罗大鹤笑道:“谁翻侮,谁不算汉子。我此时回去,便对家兄说明白,你明日上午,到罗家大屋来看便了。我有工夫就来接你,但怕我没工夫来,也没要紧。”
       黄长胜道:“你不来,怎么使得呢?我并不曾和令兄见过面。”
       罗大鹤不待他说完,连忙接口说道:“我来,我来!你在这里等着便了。”
   
      原来罗大鹤本有从牛肚中抓心花五脏的能耐,所以敢和黄长胜赌彩。当下与黄长胜约定了,给了肉价,提了肉归家,顺路到卖牛肉的店里。租了一条大黄牛。
      湖南的风俗,或是发生了瘟疫,或是人口多病,六畜不安,多有租一条黄牛,到家里来杀了,祭奠土神的。每条黄牛的租价,不过七、八百文,至多一串钱。
      罗大鹤这次租牛,比寻常租牛祭土神的略有不同,因得在牛肚皮上戳一个窟窿,价钱比寻常也略贵点儿。
   
      次日早饭后,罗大鹤在家里安排好了,走到黄长胜屠坊里来。黄长胜正在家中等候,罗大鹤道:“我已和家兄说明了,他教我来请老板去。我今天原约了朋友,有要紧的事,得出城去。只因昨天和黄老板约了,不能不抽空亲来一趟,就请同去罢!我领你和家兄见过面,当面把昨日赌彩的话说明了后,便不干我的事了,我还要出城去呢!”
       黄长胜点头道:“只要见了令兄的面,说明了昨日的话,你有事要出城,你尽管去好了。”
   
       罗大鹤遂引黄长胜到罗家大屋,教黄长胜在客堂里坐了,说是去里面通报家兄,故意到里面走了一转,出来对黄长胜说道:“请等一会,家兄牵牛去了,一刻儿就会转来。”
       黄长胜信以为实,就坐着等候,罗大鹤陪坐了一会,做出不安的样子,自言自语的说道:“牵牛怎的去这们久呢?又不是有多远的路。”
       黄长胜倒安慰他道:“没要紧,便多等一会,又有何不可!”
       罗大鹤道:“黄老板不知道家兄的性格,实在疲缓的了不得,他身体的高矮肥瘦以及容貌,都和我差不多。我与他本来是双生子,就只性格完全与我两样。
    “我的性子最急,今日约了朋友同出城,家兄不回来,我便不能去,此刻我朋友一定等得不耐烦了。我心里急得很,请黄老板在这里再坐坐,我去催家兄快回,好么?”
       黄长胜只得应好。
   
       罗大鹤即高声叫:“周春庭!”
       一个后生应声而出。罗大鹤道:“你陪黄老板坐坐,我去找你师傅回来。”
       周春庭应着是,陪黄长胜坐了。
       罗大鹤出来,更换了一身衣服,到牛肉店牵了黄牛回来,进门便向黄长胜拱手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害黄老板等久了。舍弟因有事,出城去了,不能回来奉陪。他昨日和黄老板约的话,我已明白了。”
   
       黄长胜见了罗大鹤,心里暗暗惊疑道:分明是一个人,怎么说是兄弟,难道兄弟相貌相同,同到这们传神吗?但他心里虽这般疑惑,然罗大鹤向他拱手道歉,也只得立起身来,口里却不好怎生说法,只见周春庭在旁问道:“师傅在半路上,遇了二师叔吗?”
      罗大鹤摇头道:“那里是半路上,我为这条劳什子牛,不知和那牛肉店里的老板说了多少话。你师叔若不去。恐怕此刻还没说妥呢!昨日你师叔从黄老板那里回来,将赌彩的话说给我听了之后,我就去租牛,很容易的说妥了。谁知我刚才去牵,那老板就变了卦了。
    “他说租给我用刀杀可以,用手去牛肚里抓出心花五脏来,这牛死的太惨,他不忍心为多得这几百文钱,做这种惨事。我说左右是一死,有什么掺不惨,你们用刀将牛杀死之后。难道不破开牛肚皮,把心花五脏抓出来吗!那老板固执得什么似的,听凭如何说,总是不肯。我呕气不过。已打算不租他的了,刚待回来和黄老板商量,另买一条牛来,恰好你师叔来了。
   “他的脾气,比我的大,听说那老板临时忽然变卦,只气得向那老板暴跳起来,说:‘你不是三岁五岁的小孩子,昨日家兄来向你租牛的时候,并没把用手杀的话隐瞒,谁教你当时答应!你当时若不答应,偌大一个长沙城,怕租不着一条牛吗!于今事到临头,那由得你变卦。你几十岁的人当老板,说了的话不作数,还了得吗?’
   “可笑那老板,生成的贱骨朵,我好好的劝他,打种种譬喻给他听,他固执不通。你师叔是那们一顿忿骂,他倒害怕起来,服服帖帖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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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0 15: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黄长胜听了这派话,已疑心罗大鹤确是双胞兄弟,便对罗大鹤作揖说道:“昨日二师傅在小店,谈起师傅的武艺,我不是不相信,只因想见识见识,所以约了到师傅这里来,倒害得师傅和人动气,我心里很是不安。”
       罗大鹤慌忙答礼笑道:“这算不了什么!请问黄老板的工夫是跟那位师傅练的?昨日据舍弟回来说,黄老板的气劲如何好,手脚如何快,料想尊师必是个有名的人物。”
       黄长胜笑道:“昨日二师傅问我是何人的徒弟,我听错了,因为我们做屠坊的人,没有什么师傅、徒弟。俗语说得好:‘捉得猪叫,便是屠夫’,从来没听说屠夫也带徒弟的。想学习杀猪的,只有到屑坊里当伙计,留心见几次,自己动手杀几次,屠夫的本领便完全得着了,因此二师傅问这话,我一时没想到,是问学武艺的师傅,我并不曾学习过武艺,连会武艺的朋友也没有交着。”
       罗大鹤道:“生成有这们大的气劲,这们快的手脚吗?”
       黄长胜道:“我也莫明其妙。我父亲本是做屠夫的,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帮着我父亲杀猪,每日总得杀几只。我的年纪一年大似一年,我的气劲也跟着一年大似一年。直到二十岁,才自己动手杀。
       起初杀百多斤一只的猪,也得提上凳,用肘按住,才能杀死。后来气劲更觉大了,非二百斤以上的猪,便用不着上凳,只须提起来,往自己膝盖上一搁,就一点儿不费事的杀了。手快也是习惯成自然,我能将头上的帽子,放在血盆里,一刀将猪杀了,抽出刀来,从血盆里抢了帽子往头上戴,帽子上不沾猪血。”
   
      罗大鹤道:“你有这们好的资质,怎的不从一个会武艺的人,学习武艺呢?”
      黄长胜道:“我因不曾见过会武艺的人,想学也没人教。我那条街上,有个姓张的,混名叫张三跛子,人家都说他好武艺,教了许多的徒弟。我要张三跛子做武艺给我看,做得好我就从他学,他当时做了几个样子给我看,并说给我听,人家如何打来,应该如何接住人家的手,如何回打人家一拳,脚来该怎么接,头来该怎么接,说你若不信,尽管打来,好接给你看。
   “我见他教我打,我就用杀猪的法子,朝他胸脯戳了一下,正正的戳在他胸脯上,等他用手来接,我和抽刀一样,早已抽了回来,他没接着,我还想戳他第二下,只见他连退几步,脸上变了颜色,两手揉着胸脯,一句话也没说就跑回去了,我还不知道他为的什么。他去后,好几日没见他的面。后来有人对我说,张三跛子被人打伤了,大盆大盆的吐血。
   “我听了也不在意,不知他被什么人打伤了。隔了大半年,我这日在街上遇了他,顺口问他,吐血好了么?他而上很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我是做手法给你看,并不是跟你动手过堂,谁知你存心不善,冷不防一拳打在我胸脯上,我那时本打算回你一拳,转念一想,不好,我的拳头太重,你是个没练过把式的人,受不起一拳,倘有个一差二错,定遭人唾骂。’
   “我见张三跛子这们说,才吃了一惊,问他道:‘你吐血,难道就是我那一拳戳伤的吗?怪道你那日,用两手揉着胸脯,一句话也不说,就跑了啊!’
   “张三跛子却又摇头道:‘我是说笑话,逗你玩的,你一拳怎能打的我伤!我本来有吐血的毛病,每年得发两次。’他说着便走了,以后一次也没到敝店来过,平常是隔不了几日,就来买肉的。”
   
      罗大鹤哈哈笑道:“原有一句俗语:‘把式把式,怕的是猛势。’张三跛子是个不成材的把式,怎能当得起你这样的大猛势!幸亏你没练过武艺,只要练上两个月,他胸脯上受了你那一拳,我包他没性命带回家去了。
    “好,等我杀过了牛,也来做几样武艺给你看。你要知道,徒弟打死师傅,不要抵命的。你尽管照戳张三跛子的样,多戳我几下,看我够不够做你的师傅!”
       黄长胜高兴,跟着罗大鹤到一块青草坪里,只见一条很大的黄牛,正低着头吃草。
   
       离黄牛不远,竖了一根二尺来长的木桩在青草地下,牛绦拴住桩上。
       罗大鹤叫周春庭拿一条粗麻索来。罗大鹤亲自动手,将麻索一头缚在牛的前腿上,一头缚在桩上,笑问黄长胜道:“你想看我抓牛肚子里的什么东西?只管说出来,我照着你说的,抓给你看就是。”
      黄长胜心里总不相信有这种本领的人,随口答道:“听凭师傅的意思去抓就得啦!”
      罗大鹤道:“不行,得你说出来,我照着你的去抓,才有兴味,随便去抓的,算不了希奇。”
      黄长胜笑道:“师傅定要我说,就请师傅把牛心抓出来,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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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0 15: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罗大鹤笑着点头道:“看你说的,倒象一个内行。牛肚里的东西,只一颗心最不好抓,要抓人的心,却是最容易的事。”
       黄长胜问:“是什么道理?”
       罗大鹤笑道:“这道理很容易明白。因为人的心,都是歪在一边的,我看他歪在那一边,就从那边下手去抓,一抓便着了。惟有牛的心,不论黄牛、水牛,都是在当中的,不费点儿气力,抓他不出来。也罢,你既说了,我总得抓给你看。”
   
       说着,将衣袖捋上肩头,露出一条筋肉突起的右臂来,两眼在牛肚上端详了好一会,只见他手膀一动,那牛便四脚齐起,蹦了几尺高下。
       再看罗大鹤的手,已是抓住一大把血淋淋的东西,授给黄长胜看。那牛只蹦跳了两下,因前脚被麻索吊在木桩上,跑不开来,禁不住痛苦,登时倒在青草里,只痛得乱动乱滚。
       黄长胜看了,不由得吐出舌头来,半晌收不进去。
       罗大鹤伸手给黄长胜看道:“你看是不是牛心,没抓错么?”
       黄长胜仔细一看,一颗鲜血淋漓的圆东西,不是牛心是什么呢!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才双膝往地下一跪,一连叩了四个头说道:“弟子就在这里拜师了!”
   
       罗大鹤很欢喜的收了这个得意徒弟。罗大鹤的声名,自从收了黄长胜做徒弟,又有赤手抓牛心的奇事,不到几日,就传遍了长沙城。想学武艺的,争着送赀敬,前来拜师。罗大鹤收徒弟,不问年龄老少,不论家资贫富,他只见一面,说:“这人可教”,便是一文钱没有,又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他也肯收作徒弟。
       若他见面摇头,说:“很难很难”,就跪在地下求他,整千的送银子给他,他也是决不肯教的。有人问他:“是什么原故?”他就说,“原故难说。”
       有时被人问急了,便大声说道:“我也问问你看,黄牛象马,你可以拿来当马骑么?”
   
      因此,找到罗家大屋拜师的虽多,罗大鹤高兴收了的,只有杨先绩一个。
      杨先绩的身体枯瘦如柴,年纪恰好三十岁,以前不曾从师学过一手拳脚,住在长沙乡下。杨家几代种田生活,家境并不宽舒。杨先绩因身体生得太弱,种田的工夫太劳苦,他连一担谷都挑不进仓,只得改业,挑着一副小小的杂货担,做些小本生意,那里敢存个学习武艺的念头呢?
       离杨家不远,有个姓胡名菊成的,也是个做杂货生意的人。胡菊成的身体,不但二十分强壮,并且从师很练过好几年拳脚。乡下平常的教师,曾被胡菊成打翻的,十有七、八。胆量小些儿的,简直不敢和胡菊成动手。胡菊成只二十六岁,一般乡村教师见了他,都称老师傅,他还昂头天外,做出爱理不理的神气。
       不论遇着什么人,三言两语不一合,他总是两眼一瞪,开口就乌龟忘八蛋的骂起来。被他骂的,知道他凶恶。忍气吞声的不和他计较。他骂骂也就罢了。若牙齿缝里露出半个带些反抗意味的字来,便登时给一顿饱打。一乡的人,见了胡菊成的背影,都要吓的发谎。

       但他却和杨先绩要好,时常邀杨先绩同出外做买卖。
       杨先绩体魄虽弱,气魄却强,为人又异常机智,喜怒不形于色,见胡菊成有意拉拢,面子上也做得和胡菊成很要好。
       这日,胡菊成来邀杨先绩,同到省城里办货。杨先绩本有事进省,就和胡菊成一道走。在省城住了两日,胡菊成便闻得罗大鹤的声名了,对杨先绩说道:“听说来了一个姓罗的教师,在罗家大屋教打,声名大的很,你同我拆他的厂去。”
       杨先绩问道:“怎么叫做拆厂呢?”
       胡菊成笑道:“你连拆厂都不知道吗?”
       杨先绩道:“我又没练过武,知道什么拆厂!”
       胡菊成道:“他开了一个厂教徒弟,我不许他教,就是拆厂,你知道了么?”
   
      杨先绩道:“他教他的打,又不在你住的地方教,你如何能不许他教呢?”
      胡菊成笑道:“你真是个外行。这教打的事,不比教书和教旁的手艺,尽管他不在我住的地方教,我有本领就能去拆了他的厂子,他被我拆了,屁都不能放一个,赶紧滚蛋。我们会武艺的人,照例是这们的。我也不知拆过人家多少厂了。”
      杨先绩道:“我和你同去,怎生一个拆法?我完全是个外行,不要弄错了,反给人笑话。”
      胡菊成大笑道:“我要你同去,不过带你去看看,拆厂那关你的事,有什么内行、外行?”
      杨先绩道:“既不关我的事,却要我同去干什么呢?”
      胡菊成笑道:“你这人真是糊涂,除了做杂货生意以外,什么也不懂得。拆厂就是去跟那教师过堂,我将他打败了,不许他再在这里教徒弟,就和拆倒了他的厂子一般,所以谓之拆厂,要你同去,是要你去看我打他。你这下子懂了么?”
      杨先绩点头道:“懂是懂得了,不过你去打他,万一你打他不过,倒被他拆了你的厂,不是没趣吗?”
      胡菊成连连摇头道:“那有这种事!我拆了无数的厂,不曾遇过对手,你尽管放心。并且我不教徒弟,也没厂子被人家拆,我们就去罢,我一定打他一个落花流水给你看。”
      杨先绩没法,只得跟他同去。

      不知胡菊成怎生与罗大鹤过堂,毕竟谁拆了谁的厂,且待第三十六回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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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1 08: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回 闻大名莽夫拆厂 传噩耗壮士入川
(1924年2月19日初载于《侦探世界》第18期,是日农历甲子一月望日下日雨水节气)
   
       话说胡菊成一鼓作气的,带了杨先绩去拆厂,走到罗家大屋,罗大鹤正在教周春庭、黄长胜一班徒弟的工夫。
       胡菊成趾高气扬的走进去,抬头向天说道:“闻罗大师傅的武艺高强,特来领教!”
       罗大鹤见有人要拆厂,只得停了教授,迎出来,见一个大汉子同一个和猴一般的人立在客堂里,就拱了一拱手道:“承两位来赐教,很好,请坐下来淡谈罢!”
       胡菊成做出极骄矜的样子说道:“有什么话谈!你打得过我,算是你强,你教你的徒弟,我不能管你。你若打不过我,就得请你两个‘山’字叠起来,让这地方给我住住再说。”
       罗大鹤听了,故意装出不懂得的说道:“怎么叫做将两个‘山’字叠起来呢?”
       胡菊成大笑道:“这是我们的内行话。两个‘山’字打叠,名叫请‘出’。”
       罗大鹤也笑道:“我若打不过你,拜你为师好么?”
       胡菊成应道:“使得。”
   
      罗大鹤道:“你我如何打法呢?”
      胡菊成道:“听凭你要如何打法都行。”
      罗大鹤道:“我有个最好的打法,非常公道。”
      胡菊成忙问:“什么打法?”
      罗大鹤道:“这门外草坪里有一个木桩,我用一只脚立在木桩上面,任凭你如何推打,只要推打得我下来,便算是你赢了。”
      胡菊成道:“你立在木桩上面,怎么好回手打我呢?”
      罗大鹤道:“回手打你还算得公道吗?尽你打个饱,我只不回手。这个打法,还不好吗?”
   
      胡菊成心想:“那有这样的打法?一只脚站在地下,尚且站不稳,何况站在木桩上面,岂有推打不下来的道理!也罢,这是他自己说出来的法子,他成心要讨苦吃,怨不得我。”
      胡菊成心里高兴,口里却对罗大鹤说道:“你自己说出来的法子,我也不管你公道不公道,不过拳脚无情,彼此受了伤都不能啰唣,各自服药调理。”
      罗大鹤道:“我说了不回手,你若再受了伤,自然不能向我啰唣。你打伤了我,算是你的本领,我立刻拜你为师。”
     一面说着,一面引胡菊成、杨先绩二人,到门口青草坪里来。
   
      杨先绩心里有些疑惑,将胡菊成拉到旁边悄悄的说道:“我虽不懂得武艺,但据我看,这罗大鹤说出来的打法,有些不近情理。如果他不会邪术,便是极大的能为。若不然,他明知你是来拆他的厂子,他又不是一个疯子,怎么肯这们坏自己的事?你倒要小心一点儿才好。”
       胡菊成道:“他说了不回手,只有我打他,他不能打我,还愁打他不过吗?你不懂得,不用过问。”
       杨先绩便不做声了。
   
       罗大鹤已掳衣跳上木桩,用一只左脚站住,右脚跷起来,使出朝天一炷香的架势,笑向胡菊成道:“你尽管使出全身本领来罢!”
   
       胡菊成看那木桩,有饭碗粗细,竖在草地,不过一尺高下,四周都是平坦草地,极好施展工夫,走上前,对准罗大鹤的肚皮,猛力一拳冲去,就和打在气泡上一般,一点也不得劲,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暗想:他肚皮是软的,不受打,我何不从背后去,打他的屁股。
       随即转到罗大鹤的背后,又使劲打了一拳,这一拳打去,罗大鹤的身体不见摇动,胡菊成的拳头,倒打得痛彻心肝了,躲在罗大鹤背后,揉了几揉。谁知不揉还好,越揉越痛,越红肿起来。胡菊成的拳脚,是从乡村中蛮教师练的,最喜用头锋打人,从不知道于生理有妨碍。
       胡菊成的头锋,能将五、六寸厚的土砖墙,冲一个窟窿,头皮不受损伤。这时见拳打不中用,自己拳头反受了伤,只得使出他看家本领的头锋来。那一头冲去,不由得哎呀一声,倒退了几步,一屁股顿在草地上,几乎昏死过去了。
   
       杨先绩连忙跑上前搀扶,胡菊成半响才喘过气来说道:“好厉害的屁股,简直比铁还硬。我定要拜他为师,不可错过。”
       这时罗大鹤已跳下木桩,走过来笑道:“你拿大榔槌,在我屁股上打了那们一下吗?”
       胡菊成也不答话,忍住痛爬起来,双膝跪倒,叩头说道:“我是一个鲁莽人,师傅不要见罪,求师傅收我做个徒弟。”
       罗大鹤扶起胡菊成道:“不敢当,请到里面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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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1 08: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胡、杨二人复随罗大鹤到客堂就坐。胡菊成的脑袋,也渐渐肿起来,只得向罗大鹤求情道:“我悔不听我这个杨伙计的话。他原已料定师傅的本领高强,劝我不要动手的,只怪我太粗心鲁莽,自讨苦吃,还要求师傅做个好事,替我治好脑袋和拳头的伤。”
       罗大鹤望了杨先绩一眼,笑道:“这不算是受了伤,只因你老哥当时练工夫的时候,不曾遇着个好师傅,打出来的劲不能过三,所以不能透到人家身上去,一遇了工夫比你硬的人,他的劲就把你的劲触的退回你自己身上去了。
    “你这脑袋和拳头,便是你自己的劲被触回来,在里面作祟,也用不着敷药和吃药,只须按穴道揉擦几下,使那退回去的劲有了消路,肿就自然消了。”
      说时,走到胡菊成跟前,双手捧住胡菊成的脑袋,几揉几抹,再拉着那肿得和木鱼般大的拳头,也是几揉几抹,只痛得胡菊成两眼掉下许多泪来。
      却是作怪,那肿头肿手经这们几揉几抹,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快,看看的回复原状了。
   
      胡菊成好生欢喜,向杨先绩道:“我就在这里从师傅学武艺,武艺不学成不回家去,请你去我家送个信,免得家里人盼望。”
      罗大鹤连忙摇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收你做徒弟。你要学武艺,最好另找名师。”
      胡菊成道:“师傅以为我出不起师傅钱么?看师傅平日收徒弟,照例是多少师傅钱,我照样一文不少便了。”
      罗大鹤笑道:“不是!我收徒弟,一文师傅钱不要,只大家凑饭给我吃就得了。”
      胡菊成道:“然则师傅何以不肯收我做徒弟呢?”
   
      罗大鹤道:“我不能教你的武艺,你做我的徒弟,有什么用处咧!”
      胡菊成听了,仍不懂是什么意思,便问:“怎的不能教我的武艺?”
      罗大鹤指着杨先绩道:“我倒愿意收他做徒弟。”
      胡菊成忍不住笑道:“他通身没有四两气力,一天拳脚都不曾学过,年纪又已经三十岁了,怎么师傅倒愿意教他呢?”
      罗大鹤笑道:“就是为他不曾学过一天拳脚,我重新教起来容易。你若是从来没练过武艺,今日求拜师,我或者能收你也不一定。老实对你讲罢,你从前学的武艺,完全走错道路了。”

      胡菊成不服道:“从前即算走错了,难道还抵不了他这个一天不曾学过的吗?我也从头学过就是了。”
      罗大鹤摇头道:“那有这般容易的事!譬如走路一般,本来要向南方走的,你却向北方走了几千里,于今要你回头向南方走,你不是要返回来,走几千里白路,才得到原先动身的地方吗!他这个不曾走自路的,走一步就算一步,你如何能抵得了他。
   “我收徒弟,不问年纪,那怕是五十岁的人,只要他是真心想学,我自有方法教他。有没有气力,更没要紧,气力是操练出来的,除非害了病便不能操练。我看你这个伙计,一点儿病没有,他一对眼睛生得最好,使人一望使知道是个有悟性的人。他若肯真心从我学武艺,不惮劳苦,将来的成就,必在我现在几个徒弟之上。”
   
      杨先绩因为自己的身体弱,那里敢存个操习武艺的念头,这时听了罗大鹤的话,起初还疑心是罗大鹤有意打趣他,后来听出是实在话了,喜得直立起来,向罗大鹤问道:“师傅真肯收我做徒弟么!”
       罗大鹤只点点头,还不曾答应,杨先绩已跪拜下去了。
   
       罗大鹤欣然受了杨先绩的拜,立时叫周春庭、黄长胜一班徒弟出来,一一给杨先绩介绍了,杨先绩从此就做了罗大鹤的徒弟。
       论年纪,杨先绩比一般徒弟都大,真是后来居上,一般徒弟,都称他大师兄。
       杨先绩的体质虽然极弱,他的意志却是极强,见一般同学的都称他大师兄,他觉得师兄的本领,应比师弟高强,才当得起师兄两个字,因此不避艰难,日夜苦练。
罗大鹤所教授的那种工夫,与杨先绩的体格又甚相宜,一教便会,同学的没一个赶得他上。
       罗大鹤之得意固不待言。不过罗大鹤心中还觉有一层不满,只因罗大鹤从言师傅学成之后,自己最得力的是两种工夫,一种是气功,一种是力功,杨先绩的体格只宜练气功,不宜练力功,黄长胜虽能练力功,然因身体太胖,不能练到绝顶,为此存心想再物色一个好徒弟。
   
       这日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乡里人,要见罗大鹤。罗大鹤以为是来拆厂的,见面却是一个很忠厚的长者。
       那人见了罗大鹤,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地道:“我姓陈,名宝亭,从乡下特地前来拜师的。”
       罗大鹤一边答礼,一边打量陈宝亭,不觉暗暗好笑,心想:我收徒弟,确说不论年纪,然而五、六十岁的人,快要进土了,莫说筋骨老了不能学武艺,便是能学,学成功就死,又有什么用处呢,这不是笑话么。并且,这个陈宝亭,就在年轻的时候,他生成这样的筋骨,也不是能学武艺的人。
       当下只得忍住笑说道:“老先生怎的忽然想拜师学武艺呢?”
   
       陈宝亭长叹了一声说道:“说起来话长。并不是我忽然想拜师,实在是一向访不着好师傅,这回到省里来,才闻得你罗大师傅的声名,直喜得我什么似的。我家住在平江乡里,几代传下来,都是安分种田,没人做过犯法的事。
    “不料近十年来,离我家不远,从浏阳搬来一家姓林的,他家的田,和我家的田相连的也有,相间的也有。他家人多强霸,欺我家人老实,他田里水不足,就强行把我田里的水放下去,他田里若水多了,就放到我田里来。
   “几次和他论理,他睬都不睬,打又打他们不过,忍气吞声好几年了。我有五个儿子,大的三十岁,小的也有十六岁了。我忍气不过,便想教五个儿子练习武艺,练成了,好替我出这口恶气,无奈访了几年,没访着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好师傅。”
       罗大鹤听到这里,才知道他原来是替自己儿子寻师傅,便点头答道:“我收徒弟,和旁的教师收徒弟不同。那些教师,只要你肯出师傅钱,就没有不收的徒弟。我却要看人说话。你把五个儿子都领来给我看看,若有可教的,我包管从我学成回家,一定能替你出这口恶气。”
       陈宝亭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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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1 08: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过了几天,果然把五个儿子领来,送给罗大鹤看。罗大鹤看了,只第四个名叫雅田的,好学武艺,就牧了陈雅田做徒弟。
       陈宝亭望儿子学成的心思急切,特地在厂子旁边租了一所房,趁三九极冷的天气,把陈雅田的衣服剥了,仅留一条单裤穿着,关在一间房里,自己坐在门外监守。
       陈雅田敌不住严寒,只得咬紧牙关苦练,每次须练得出三身大汗,才给衣服穿着休息休息。古话说得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陈雅田原有能学武艺的资格,又加以这们苦练,怎会不练成惊人的本领呢。罗大鹤因陈雅田的体格比杨先绩强壮,便专教他的力功,结果二人都练成了绝技,罗大鹤且自叹不如。
       不过陈雅田的性情偏急,见一般同学的工夫皆不及他,惟杨先绩在他之上,心里好生妒嫉。
   
       就因这一点妒嫉之心,后来闹出多少纠葛,然这是后话,且等后文再行叙述。
   
       于今且说罗大鹤,在长沙教了三年拳脚,原打算就去河南,找神拳金光祖,替言师傅报仇。因他有个娘舅在平江开设药材店,这年就去四川采办药材,不料到四川后,一病不起,就死在四川。
       罗大鹤的舅母得了这消息,定要罗大鹤去四川搬取灵柩。罗大鹤无可推诿,只得搭船到四川去。
   
       川河里的急流,谁也知道比箭还快。罗大鹤坐的是一条很小的货船,但船身虽小,在川河里行起上水来,也一般的没有百十人在岸上牵缆子,休想上去。这日,那船正行到急水滩头,岸上牵缆的人夫,一个个弯腰曲背拚命的向前拉扯,用尽无穷之力,才能上前一步。猛听得上流一阵吆喝之声,仿佛千军万马,奔杀前来一般。
       罗大鹤这船的人,大家抬头向滩前一望,都登时博得慌了手脚。原来上流一只大巴干船,载满了一船货物,二、三百名人夫牵缆,刚到湍流最急的地方,忽然牵缆一断,那只巴干船便如离弦之箭,飚的一声,往下直射将来。
       前后两船,在一条航线上行走,前船断缆,直流而下,后船自然适当其冲。前船牵缆的人夫吓慌了,无计可施,只有大家朝下流发干喊。罗大鹤这船的人夫,更吓得连喊声都发不出了,只呆呆的望着那只奔舟,朝自己船头冲下。
       这时罗大鹤坐在船舱里,听船上流吆喝之声,伸出头来探望,只见那只断缆的船,对准自己的船直冲下来。两船相离。已不过三、五丈远近了,艄公在船尾攀住舵把,哎呀哎呀的直叫。罗大鹤喊声不好,想抽篙撑抵,已来不及,只得蹿到船头,双手抢着铁锚,对那只船尾横扫过去。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那船尾受了这一下,不到眼睛一霎的工夫,两只船舷相擦,喳喇一声响,那船已奔向下流去了。岸上数百名人夫,不约而同的齐喝一声彩。
       不知高低,这一声彩却惊动了一个英雄。那个英雄是谁呢?
   
       于今要叙述罗大鹤入川的一段事故,便不能不另起炉灶,先把与罗大鹤故事有关的川中英雄历史叙述一番。
   
       原来成都府管辖的乡下,有一家姓曹的富户,主人叫曹元简,是一个博学多闻的孝廉,在江苏、浙江两省做过好几任知县,晚年才生一个儿子,名叫仁辅。曹元简不知因何事挂误,把官丢了,就回籍教养这个晚生儿子。
       曹元简平日乐善好施,一乡的人都很感他的好处。曹仁辅年才十岁,因为家学渊源,文学已有些根柢了。乡人都说曹仁辅将来的成就,必在曹元简之上。这也是一般人因感戴曹元简的好处,就希望他儿子成立的好意思。
       却是天不从人之愿,曹仁辅正在谨读父书、须人维护的时候,曹元简一病呜呼死了。曹仁辅的母亲,是个极仁柔的慈祥老妇,只知道维护儿子,至于儿子应如何教督,是绝对不放在心上的。
       曹仁辅把父亲一死,失去了监督的人,虽是生长诗礼之家,不至为匪人引坏,然当曹元简在日,读书非经史不教曹仁辅寓目,曹元简死后,曹仁辅便无书不读了。有许多说部书,最能使血气未定之青年,玩物丧志的。
       曹仁辅读了些唐代丛书和剑侠传这一类的书,只小小的心肠,就把那些剑侠之士羡慕的了不得,恨不得立时自成一个剑侠才好。他家里有的是钱,又没了监督的人,自然听凭他一个小孩子为所欲为。
       素来不敢踏进他家门的一般好勇斗狠的无赖子,自从曹仁辅心慕剑侠,想在风尘中物色剑仙,不敢轻视一般无赖,那些无赖便有进身之阶了。
       大凡富贵人家,想一个道德之士进门,使用八人大轿去迎接,也不容易迎接得来,只有这般贪图银钱酒食的无赖,就成群结党的,不招自来,挥之不去。
   
       曹仁辅这时才一十四岁,身体发育已如成人。一般无赖子投他所好,替他网罗懂得些儿拳脚的人,教他的武艺。曹仁辅却是生成的体格宜于习武,那些半吊子教师能有多少本领,因图得曹仁辅的欢心,不能不各尽所长,争先恐后的传给曹仁辅。
       曹仁辅一学就会,二、三年下来,一般教师倒打不过曹仁辅了,一个个恭维得曹仁辅满心欢喜,随手将银钱衣物送给一般教师。
       成都境内懂些武艺的人,都知道曹仁辅的性情,第一喜有武术家找他过堂,第二喜打胜了听人的恭维话。他心里有了这两种喜事,便无所不可了。
   
       他生长富厚人家,不知物力艰难,只要找他过堂的人,肯向他开口,他决不露出一些儿难色。因此远近的武师,想得曹仁辅帮助的,就跑到曹家来,进门装出目空一切、豪气凌云的样子,高声说几句江湖内行话,明言要找曹仁辅见个高下。
       曹仁辅必欣然接待,解衣唾手,认真相打起来。动手就输给他手,却不大欢喜,必待走过多少合之后,还勉强招架一会,好好的卖个破绽,给他打跌了,才跳起身向他拱手说:果然名不虚传,少年英勇,如某手某脚,若不是我招架得法,躲闪得快,说不定要受重伤。
       曹仁辅听了这恰如题分的恭维话,直喜得心痒难搔,在这个时候,总是有求必应,多少不拘。到曹家来的武师,无一个不遂心满意,归家后,亲戚朋友得了消息,都来道贺。
       和曹仁辅家有关系的人,看了过不去,便将这些情形告知曹仁辅,劝他以后不要再上这种当了,他那里肯信。他说:“会武艺的人,没有不好名的,常有拚着性命去求显名的,那有故意输给我的道理!况且古来豪侠之士,自己有为难的事情,多不肯向人开口求助,于今这些肯向我开口,就是把我当个豪杰,我如何能学鄙吝鬼的样子,不帮助人家?”
       进言的碰了这个钉子,自此不肯再说了。

       不知曹仁辅闹成个如何的结果,且待第三十七回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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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8 10:09: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回 慕剑侠荡产倾家 遣刺客报仇雪恨
(1924年3月5日初载于《侦探世界》第19期,是日农历甲子二月朔日下一日惊蛰节气)
   
       话说曹仁辅不听人劝说,不到几年工夫,即将曹元简遗传下来的产业,消耗殆尽,而远近武术家,用过堂方法来求他帮助的,仍是络绎不绝。
       曹仁辅手头无钱可赠,竟将衣服、古玩变卖了,去周济人家。曹仁辅的母亲,因见家境日益艰难,忧郁死了。
       曹仁辅孑然一身,更是没了牵挂,时常带些散碎银两在身边,出外闲游。遇见人有为难的事,便慷慨资助,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肯说给人听,自以为剑侠的举动,应该是这们不给人知道的。
       这日,又来了一个武士找他过堂,说是贵州人,因闻曹仁辅的大名,特地前来请教的。曹仁辅听说是特地从贵州来的,心中欢喜的了不得,以为若不是自己的威名远震,怎得有千里以外的人前来造访。当下殷勤接待,在家住了三日。

       第四日,曹仁辅才和那武士较量手脚。二人正待动手的时候,忽外面走进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布贩。那布贩进门,见二人将要比武,即立在下面观看,不上来惊动二人。二人也不在意,斗了十多个回合,那武士被曹仁辅一腿踢去,仰跌了丈多远。
       曹仁辅想赶上去再打,武士已托地跳了起老,连连拱手道:“住了。这一腿真是非同小可,比武二郎打蒋门神的连环步鸳鸯脚还来得厉害。我这回算得没有白跑,虽花得不少的盘缠,然见了这般高明的腿法,也很值得了。”
       曹仁辅被恭维得心花怒放,也连连拱手答道:“我何敢上比古人,不过我这腿法曾经高人指点,名师传授,自信也过得去。老兄多远的前来赐教,真是迎接还愁迎接不到,岂有要老兄自费盘缠的道理?看老兄一路花费了多少,请说出一个数目来,我自当如数奉还。”
       那武士忙说:“这怎么使得!我们当豪侠的人,岂是贪财的鄙夫?”
       曹仁辅不服道:“老兄说那里话,照老兄这样说来,简直把我当鄙吝的小人了。老兄不受我的盘缠没要紧,此后还有谁肯花钱费事的,再来光顾我呢?”
       那武士就笑嘻嘻的说道:“既是这般说,我若执意推辞,一则辜负了足下的盛情,二则妨碍了足下进贤之路,反对不起足下。听凭给我多少,我只得老着面皮,拜足下之赐了。”
       曹仁辅这才高兴了,随即跑到里面,拿了一封银子出来。
   
      只见那个立在下面观看的布贩,这时已肩着一大叠形形色色的布走上来,向曹仁辅问买布么?曹仁辅连望都不望,挥手喝道:“不买,不买!快肩着出去罢。”
      那布贩笑道:“不买就不买,怎么要快肩着出去,我又不是来向你打抽丰的,便多在这里站一会儿,打什么鸟紧!”
      曹仁辅将手中银两交给武士,武士正待伸手去接,只见那布贩上前说道:“且慢!这银两我正用得着,给我罢!”
      曹仁辅两跟一翻,喝道:“你凭什么要我给你这银两?”
      布贩举着拳头说道:“就凭这一对拳头,要这点银两。”
   
       曹仁辅那里把布贩看在眼里,气冲冲的问道:“你有什么本领,敢在我这里撒野?倘若打我不过,怎么样?”
       布贩笑道:“打你不过,你就得给我银子。”
       曹仁辅也哈哈笑道:“你倒想得好,你打我不过,我倒得给你银子?”
       布贩指着武士问道:“他打你不过,你却为什么给他银子呢?”
       曹仁辅道:“他是慕我的名,不远千里前来拜访,我自愿赠他银子,不与你相干。”
       布贩道:“我也是慕你的名来得比他更远,银子非给我不行!”
   
       武士见银两已将到手,无端被布贩阻挠,不由得忿火中烧,恨不得一拳将布贩打死。
       只是又有些怕敌不过,只得自己按纳住火性,从容向布贩发话道:“你也不要见了银子便眼红,我并不是为打抽丰到这里来的。”
       曹仁辅举着银子向武士道:“老哥只管收着罢。我的银子愿送给谁,便送给谁,谁也管不了我。”
   
       布贩这时却不伸手阻拦了,立在边旁,长叹了一声说道:“可怜,可怜!可惜,可惜!曹元简一生宦囊所积,并没有丧绝天良的钱在内,怎么落到你这个不肖的儿子手里,便拿来泥砂不如的浪费?”
       曹仁辅虽在忿怒的时候,一然听了这种语气,心里不禁吃了一惊,呆呆的望着布贩发怔,半晌才问道:“你姓什么?我浪费我的钱,犯得着你来管吗?”
       布贩冷笑一声道:“你自己若有本领,弄着钱来浪费,有谁管你!不过这钱是你死去的老子一生辛苦所积,由你是这们浪费了,我实在觉得可怜可惜。你出世太迟,大约也不认识我,我便是金陵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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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8 10: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曹仁辅听说是金陵齐四,一时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疑惑,暗想:我小时,常听得母亲说,在老河口遇难,幸得金陵齐四相救的事。因那时我才有周岁,没有知觉,后来就听得母亲说起,也不大明白,不过心中有这回事的影子罢了。
       这布贩若固是金陵齐四,在老河口救我一家的事,必能说得出当时情景来。当下想罢,便正色向布贩说道:“金陵齐四的声名,在下耳里实在听得很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还得请你老明白指教。”
       说着,对布贩拱拱手。
       布贩正待回答,那武士将银两揣入怀中,向曹仁辅作辞要走。布贩且不答话,伸手把武士拦住道:“你好大的胆,好狠的心,打算就这们走吗?”
   
       武士一听布贩的话,脸上登时变了颜色,折转身往外就跑,脚步比箭还快。
       布贩哈哈笑道:“由你跑得掉的吗?”
       随将右手一扬,喝一声着,那武士哎呀没叫出,腿一软,便就地倒了下来。
       布贩赶上前,一脚踏住武士,用手指着自己鼻巅说道:“你不认识我金陵齐四么?二十年前在老河口赶走你们的,就是我。你是好汉,应找着我寻仇报复,与曹家无干,并且曹家的老主人已死;
    “这少主人在当时尚在奶妈怀中抱着,你尤不应该暗下毒手,将他打伤,外面假输给他,骗他的银两。他对你薄了吗?你与他有何仇恨?”
     
       那武士在地下哀求道:“望好汉饶耍我这番到此地来,并非本意,也不是为老河口的事来寻仇。只因曹元简在清浦任上,将周三结巴问成了死罪。周三结巴的儿子周东彦,愿出一万串钱,求迟解半个月,曹元简不依,反连夜把周三结巴解走了。
   “周东彦既知曹元简有了这杀父之仇,就在太湖落草,招聚了数十名水、旱两路的英雄,存心要和曹元简作对。那次在老河口,也就是周东彦打发我们去的,并不为劫曹元筒的财物,实是要他的性命。不料有好汉出头,将我们打走,我们当时还以为好汉是曹家请的镖手,因此不敢来第二次。
   “自后不久,周东彦就破了案,本也是要定死罪的,亏得花的钱多,办成了永远监禁,直到这回皇太后万寿,将他赦出来。他忘不了杀父之仇,特地派我到这里来。我到这里一打听,才知道曹元简已死去了好几年,又打听得他儿子曹仁辅也会几手拳脚,痴心妄想的要做剑侠。
  “我思量要刺杀曹仁辅,原不是一件难事。不过留下一场官司究竟不妥,不如投他所好,借过堂暗中伤也,使他死了都不明白。想不到又遇了好汉,但不知好汉与曹元简有何渊源,肯这们替他家出力?”
      齐四这才掉转脸来,望着曹仁辅说道:“你听明白了么?”
      曹仁辅已走过来,指着武士骂道:“你在我这里三日,我有何薄待了你,你竟忍心害理,暗下毒手,要我的性命?”
      边骂边提起脚要踢,武士大笑道:“不薄待也只有三日,周东彦厚待我三十年,抵不了你么?”
   
      齐四一面止住曹仁辅,一面提脚放武士起来道:“冤仇宜解不宜结。你也是一个汉子,你把真姓名说出来,治好曹仁辅的伤,我也把你的伤治好。你和曹仁辅原没有仇恨,杀周三结巴的是曹元简,于今曹元筒已死去多年了,与曹仁辅有什么相干?
   “并且周三结巴一生,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当也不知干过了多少,确是死于王法,不是死于曹元筒之手。便是曹元筒活在世上,只要留得我金陵齐四一口气在,我也决不容周东彦是这们不讲情理的报仇。”
      武士道:“我姓巴,单名一个和字,安徽婺源人。原在周三结巴手下,当采盘子的伙计,周三结巴死后,就在周东彦跟前。既是有好汉出来讲和,自当遵命把他的伤治好,不过我身边没有带药,好在四川是出产草药的地方,且请好汉先治好我腿上的伤,好去寻药。”
      齐四笑道:“何必你亲去寻药,我代你一并治了罢!”
      遂对曹仁辅道:“你知道身上的伤,在什么地方么?”
      曹仁辅愕然说道:“我身上何曾受伤?我踢了他那一腿,他才难免不受伤呢!”
   
      齐四大笑道:“公子爷,你的工夫还差的太远啊!身上受了人家的致命伤,尚不知道,岂不可怜吗?你不信,且捋起裤脚,瞧瞧腿弯,看有什么形迹么?”
      曹仁辅那里肯信。齐四教曹仁辅坐下来,露出右腿弯,指点给他看道:“这一点紫红指印,是你原来有的吗?”
      曹仁辅看了,才觉得诧异,自己用手按了按道:“一些儿不痛,怎么说是致命伤呢?并且如何会伤到这地方来呢?”
      齐四笑道:“你不用武二郎的连环步鸳鸯脚踢人,人家何能伤到你这地方?”
      这一句话提醒曹仁辅,才仿佛记得那腿踢去的时候,腿弯麻木了一下,当时因自以为打胜了,心里高兴,就没把麻木的事放在心上,这时虽是看出来了,然仍不相信这一点点伤痕,可以致命,向齐四问道:“常有断了大腿和胳膊的人,尚且能活着不死,难道这一点点伤痕,就能死人吗?”
   
      齐四长叹了一声道:“公子爷自小练武,练到今日,连这道理都不懂得,可见得实在本领不是拿钱买得来的。我这时也难得解说给你听,我这里有颗丸药,你且吞下去。”
      说时从怀中取出药瓶,倾了一颗丸药,给曹仁辅吞服了。又将曹仁辅的右腿揉擦了好一会,只见越揉擦越红肿起来。一会儿,那一点指拇大的伤痕,已红肿得有碗口粗细。曹仁辅道:“怎么服了药,伤倒重了呢?”
      齐四道:“那里是重了,治得急,发得快,伤只在腿上,若在一个月以后发出来,便得通身红肿了。你说能致命不能致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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