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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有武有侠有江湖之《水浒新传》_民国稿酬最高作家之一张恨水撰[民国建中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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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7 07: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高忠听到高俅恁地说了,心想也十分近理。便低头想了一想。笑道;“小弟有一计在此,只是怕兄长舍不得。”高俅道:“你且说来。”

  高忠道:“方今宫里的事,多半是梁师成太尉作主,休说蔡太师父子,便是童大王也要他在里面做些手脚。小弟之意,拚了向梁太尉进几万金珠,请他在圣上遮掩此事,将来童大王向上禀奏时,便可支吾过去了。

  “至于枢密院这里,此事是兄台执掌,自可便宜处理。料一州一县训练人马小事,蔡太师、王太辅,也不会来追究。”

  高俅左手抚案右手清理了髭须,望了高忠沉吟着道:“你却让我来垫付了这笔金珠?”高忠笑道:“如何好让兄台一人破费,小弟约可凑一两万数目,再请兄长垫付一半,将来小弟放了外州优缺时,自当加倍奉还兄台。”

  高俅冷笑道:“你犯了事,却教我来耗财为你料理!”高忠道:“兄台不肯料理时,将来却休怪小弟连累了哥哥。”他说毕,虽是垂手站立了,却也正起脸色来。

  高俅不睬他,闷闷自吃酒。一连几盏下肚,见高忠兀自正色立着,使放下杯子,一拍桌案道:“罢罢罢,我且依你。你明日进两万金珠来,我自再凑一半,先进交梁太尉去。”说着,将食指点了高忠脸道:“你特贼些个!”

  高忠奉了一揖道:“只须兄长遮盖过去了,小弟将来作外官挣得钱时,必定加倍孝敬。”

  高俅道:“将来事,且看你良心。只是这两万贯金珠,是必于明日一早送到。”高忠见高俅已允,唱个喏告退了。

  果然,次日早上,高忠便亲自将值两万贯钱的金珠,送到高俅衙内交纳。高俅将数目点过了,也就自凑了一半,收拾着将六只大礼盒盛了,开了礼物名单,差个舌辩虞候,押了三名伕子,挑送到梁太尉住宅里去。

  这梁师成虽是个内侍,却好舞文弄墨,自称是苏东坡儿子。不在宫里时,便在私邸里消遣琴棋书画,这日尚未入宫,高俅的礼物,却已送到。

  梁师成看名单,金珠古玩,约莫值四五万贯。有清客在旁,便笑道:“怎地无故送此重礼?”

  梁师成笑道:“不但不能无故?却是大有原故,且自收了,再作理会。”

  清客道:“这早晚高太尉必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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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7 07:39:15 | 显示全部楼层
  梁师成笑道:“恁般时,却特使高太尉过不去了。你且作个小启,约高太尉今晚二更前来小酌。”

  清客道:“太尉真是解人。”梁师成哈哈笑了。

  当晚二更后,高俅轻车简从,只是青衣小帽,到梁邸来赴约。梁师成在后园万石轩里等侯。

  这万石轩是江南敬献花石纲的剩余太湖石布置的,将千万块太小石头,堆成一座石林。石上遍植藤萝,石缝里杂植花竹,一条鹅卵石曲径,在石笥峰里弯绕着前进。

  那里有座小轩,四周雕花格扇,都把绿纱来裱糊了。青罗翠竹,依了高低的石堆,把这座小轩,恰是掩蔽得棱角不露。两个小侍掌了两盏红纱灯,引导了高俅来到石林里。

  梁师成身穿紫罗衫,不戴巾帽,拴了个朱色幞头,前面一个垂髫侍女,高挑一盏长柄琉璃灯,雪亮地照着主人迎将出来。

  高俅先拱手笑道:“太尉宠召,殊不敢当。”

  梁师成笑道:“敬备菲酌,聊申谢意。并未邀约第二宾客,足可与兄把盏细谈。”说着,挽了高俅袖子,一同进得轩里来。

  这里是紫帷低垂,红烛高烧,小阁中间,设了乌木圆案,对案各设了一张虎皮乌木围椅。桌案四角,四架雕金镂漆高到五尺的烛奴,上面红晃晃的烛焰,照着案上一席盛馔。

  四个侍女穿了长袖彩衣,分立在前后右右,所有健壮男仆,都已退了出去。静悄悄的没有一些说话声音,只是那石林里的竹枝竹叶被风吹着,有些悉悉瑟瑟的声音。

  高俅进得屋来,先有三分愿意,觉得梁师成是心照了。高俅二更来到梁邸,四更方始回去。

  在梁师成送他走出石林的时候,却这样道了一句,“童大王与小可有姻娅之亲,总可商量。”他们这四万贯金珠,一席小酌,便换掉了雄州八千人马。

       (第十七回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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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8 07: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回 闻边警州官弃城走 见露布好汉结队来

  在东京北方,一千里外的雄州,眼巴巴地一文一武,等着枢密院的批文。只待公文回来,便要厉兵秣马,大大地整顿一番武备。不想公文去了两月,如石投大海,一些消息也无。

  董平是个武人,却不能象知州奚轲那般耐烦,便和他商议,先尽了本州的力量,操练五百名马兵,一千五百名步兵,免得一旦边境有事,束手待毙。

  奚轲到任以来,竟不曾一次好生生地搜括些民间金银。把衙中吏役厮混得熟了,地方情形,也多般知道了,便想在地方上弄些财物出来。也正是弄了几批到手,觉得有些甜头。却不忍将出来作公事使用。

  这一日董平为了操练人马情事,特来到知州衙里进谒。奚轲和他已是十分相熟了,这时方在内堂个人小酌,正自无聊,便请董平到内堂叙话。

  董平掀帘而入,早见侍役已在案边设下了一席客座。奚轲起身相让道:“董都监来得甚好,衙内两个差拨,由乡间回来,带得湖泊里新得的野鸭和青鱼,颇是鲜美可口,现在野鸭烹调得来了,青鱼尚在煎熬,坐下来先吃两碗酒。”

  董平叉手站在一边,看着桌上摆了一席盛馔,便笑道:“州宪却是快活,卑职却焦虑得紧。”

  奚轲道;“董都监也特多虑些个。现今童大王去到太原,正要向金国索回蔚、应两州,飞孤,灵正两县。惩地时,这燕山西角,收回来一大片土,易、涿两州,益发缩入内地。易州还不妨事,我这雄州却怕他怎地?这早晚枢密院批文,总该来到,终不成这雄州是我姓奚姓董两人的,蔡太师、高太尉却不来理会。”

  董平道:“虽是批文必会下来,但小可看易州的郭药师,居心反覆,却不是个好人,雄州城里只四五百军马,还是小可来了才训练得的,万一四境有事,如何抵御?便是这附近州县盗匪如毛,一日若来打城池,也不易对付。”说话时,两人重新入座,侍役在一旁筛酒。

  奚轲道:“董都监以先也曾说过,可以练两千军马,却怎地还不曾着手?”

  董平笑道:“州宪真是个书生,却把练兵马看得挑水砍柴也似容易。械杖粮秣,那一项不须财帛采办?州宪一文不曾拨付,却教卑职如何训练军马?”

  奚轲道:“却不知道需用多少银两?”董平道;“若不在民间征收用品,先就要拿出一万两银子来。”

  奚轲道:“恁地要许多银两?”董平道:“州宪明鉴,现今训练两千军马,一名兵勇,将五两银子来采办兵器盔甲粮秣,似乎不多。”

  奚轲道:“雄州这个荒县城,那来这多银两?“董平道:“闻得一个月来,州宪在民间却也征收了些财帛。偌大一个州郡,不见得搜罗不出一万两银子来。”

  奚轲道:“便是在本州筹划得一些银子,州衙里却也须使用。”董平见奚轲不认可,也就只得闷闷地吃着酒。纸窗外面,几阵寒风,吹得呼呼有声。

  侍役掀着帘子,向外张望了一下,缩着脖子回转身来道:“外面好大的雪,飞着鹅毛也似的一片。”奚轲身上,正披着貂皮袍子,自不十分怯冷,便叫侍役叉起帘子来,向外看雪。

  只见廓外天空,雪花飞着白茫茫一片,犹如撒下一场白雾。檐前阶石上,早是让积雪堆着几寸厚,不见一些污秽痕迹。

  董平笑道:“州宪看雪甚有兴致,得了诗句也无?”奚轲端起酒盏吃了一口,笑道:“董都监,你休来打趣我。你看现届隆冬,冰雪载途,怎样行军?便是金人有意犯境,这般时候,他自行动不得。”

  董平道:“此事恐不尽然,塞外生长大的金国人民,却怕甚冰雪?”奚轲道:“虽然恁地说,究竟冬季行军不易。”

  董平见他眼望了天空的雪阵,手扶了酒杯出神,心上老大不高兴,却又没甚可说的,也只是望了雪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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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8 07: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约莫筛过两三遍酒,却有一个押司匆匆跑了进来,见了奚轲,躬身禀道:“启禀相公,有东京八百里加紧文书投到。”

  奚轲听说,大吃一惊,见押司手上捧了公文,赶快起身来接。袖手一拂,却把一杯酒打翻。他来不及理会,便站着拆开公文来看,侍役来擦抹桌面,董平却坐在对面向他偷觑。

  却见奚轲两手捧了公文,纸张兀自抖颤,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神色大变,料着这里面必有重大事故。这就眼望了他,看他怎地发话?

  奚轲将那公文反复看了几遍,却把手来拍了桌案道:“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董平道:“公文中的事可告知卑职否?”

  奚轲道:“这里面的事,正应当与董都监商量,再作处置。”说着,便将文书递过来。

  董平接着看时,函上的头衔是平阳郡王府发来的,正是童贯的言语。

  那上面大略说童奉旨到太原,和金邦粘没喝商量变割两州两县之事,粘没喝自云州出兵南下,直叩雁门关,反遣使到太原,索河北、河东之地,约定两国以黄河为界。

  童以事大,星夜赶回东京,面奏圣上。朝廷以事出莫测,亦无良策。现金人旦夕进逼太原,前途可虑。燕北金兵,料亦早有准备,期与朔代之师呼应。

  雄州旧日边界,闻防守甚为单薄,亟应早为之计。易州郭药师形迹暖昧,如有所蠢动,星夜飞报。董平将这文书上文字看过,却不免冷笑一声,把文书依旧交还了奚轲。却坐下端起酒来吃了两口。

  奚轲知道他是忠义之士,自来雄州.屡有策划,都不曾施行。这一声冷笑的意味,如何不省得?便道:“金人贪得无厌,却是让人预料不得。董都监有何良策?”

  董平瞪了眼道:“适才小可向钧宪商议筹饷练兵,知州相公兀自宽慰了自己,道是冰雪载途,金人行军不得。”

  奚轲面皮红了,低头默然了一会,随着又陪笑道:“小官是个无用书生,军旅之事,未之尝闻。务望将军以国事为重,不吝指教则个。”说着,倒站在席前,奉了一个揖,然后复坐。

  董平道:“小可若不是以国事为重,怎地会丢了安乐的中原,却到这边境雄州来?知州相公却也休忧,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壅,万一有事,董平当死守这座城池。

  “好在燕山一带,还没有曲静,料想操练两三千军马,还来得及。沧州,大名两处的守城将领,有小可的义友,小可自当修书两封,以解缓急。至于本州操练军马的饷银,还得州宪筹划。”

  奚轲道:“一万两银子虽或不易措手,几天之内,小可一定筹出半数来。”董平道:“州宪能筹出多少饷银来,董平便练多少军马。现在只能上复州宪,操练一千军马。”

  奚轲低头想了一想,因道:“董都监尽管极力招募人马,便是本州筹划不得许多银两,正象董都监所说,附近州县,总可略通有无。”

  董平道:“卑职立刻回署去着手策划,静等州宪将银两拨到,以便打造兵器,囤聚粮草。”奚轲连连称是,只管拱揖。

  董平料着知州也作不了甚的好主张,自告辞回署去。

  他到了署中,冒着风雪把田仲,冉修两位都头召来询话,先把东京投来文书告诉了他们,再说到知州,答应了都监手下操练两千军马。

  田仲道:“回禀都监,现在流亡满境,体说是募两千名兵勇,便是募集两万兵勇,也没甚难处。至于马匹,能作战的虽是没有,驮载粮秣的牲口,在村庄人家去搜集千百头,却也并不费手脚。

  “只是旗仗兵刃弓箭等物,武库里一些也无.休说财物不凑手,便是有了银两,召集匠人,挑选工料,正也不是急促办理得来的事。”

  董平道:“事已至此,却也顾虑不得许多,田都头可以去徵募壮丁马匹,冉都头去徵集匠人工料,且不问效果,权且作一步是一步。大丈夫为国效命,要有所作为,就在这个时候了。两位都头必定努力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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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8 07: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冉,田二人见董平如此郑重将事,也只得喏睹连声退去。这河朔天气,遇到了风雪,一连多日,也未曾晴朗。

  冉,田二人虽是奉了董平的命,加紧准备军事,但是道路凝滑,风雪漫空,人民都闭户烤火,一切不凑手。

  董平等的不耐烦。终日无事,只在屋籍下叉了手向天上看雪。又过了两天,大名北道都总管衙里,却来了急马文书。道是河东告急,燕山金兵潜伏,蠢蠢欲动,应加紧整理城垣,操练人马,以备万一。

  董平看完了公文,倒不由得自言自语的笑了,因道:“事到于今,才想起了整理城垣,操练人马?”且将公文放到一边,依然是终日在廓檐下向天看雪,只待天晴。

  在这日晚上,奚知州却又派人来请董平过衙晚酌。董平接了请柬在手,踌躇了道:“现在风声鹤唳的时候,人兀自起坐不宁,这知州却怎地只管请我吃酒?”便叫差役回复了下柬人,说是董都监今天冒了些风寒,不能出门,向知州相公道谢。

  董平打发下柬人去了,心里益发的烦闷,将墙上悬的宝剑取下,撩起袍襟,将腰带勒住了,跳到雪地里舞了一回双剑。舞得额头上汗水绽了一串珍珠也似,这才收回了剑.回到屋子里来。叫侍役搬来一瓮酒,拨开泥封,伸着饭碗下去,舀了酒起来站着接连的吃了两碗。

  本来院墙两角,露出了一片黄云,若有若无的现出一些夕阳影子,照着院地里积雪,银光夺目,觉得心里要疏阔些。不料屋檐下刮了两阵雪风,碎雪扑了满屋,立刻雪雾溟茫,数丈之外,不见一切。

  董平愁闷过分,也正无可消遣,又有侍役拿了奚知州请柬进来,说是下柬人启禀董都监务必过衙一叙,并非把酒赏雪,自有要事奉商。董平心想,或者这奚知州真有要事相商,只得骑了马到知州衙里来。

  奚轲听到禀报,自迎出二堂来,在阶下拱手笑道:“贵恙痊愈了?”董平笑道:“实不相瞒,边患日紧,而守备毫无头绪,日夜焦虑,坐立不安,不是病却比病更要令人难堪。”

  奚轲道:“下官也正是为此事不安,特地请都监来此商议。”说着,二人一同走到内堂,已是火盆里燃着炭火,案上列着火锅,案桌烛台上,已经点着两枝红烛,照着屋子里明晃晃的。

  董平心里暗下思忖,究竟作文官的人,却比武官来得自在,自己这样昼夜不安的时分,他竟在家里预备得这般齐备。

  奚轲将董平让到客位上坐了,因拱了两拱手道:“这屡里尚属暖和,我可与都监详细商谈一阵了。”董平笑道:“尽管商谈,却也不见得将金兵商谈了去。”

  奚轲见他颜色颇不自然,便笑道,“董都监要的银两,小可也都已准备齐全,明日天气放晴,便将这银两搬过衙去。”董平听说,倒笑了:“若不天晴时,这银两还搬运不得。”

  奚轲见他故意将言语来顶撞,心里倒十分着恼,不免坐在主席上呆了一呆,回头看侍役站在一边,便道:“酒烫了也未?怎地只管站着,且来筛酒。”侍役应声筛过了两遍酒!

  奚轲便道:“大名北道都总管衙里今天有文书行到,想是董都监也曾收到?”董平道:“正为文书里言语发愁。”

  奚轲端着酒杯偏头想了一想,因道:“你看,总管衙里恁地不晓事,这雄州已是一座荒城,却教我等整理守备,边地情形,朝廷想是十分隔阂,我须亲自到东京击走一遭,面见童大王,禀报一切。董都监意……”

  董平听了这话,将手上端的酒杯突然向桌上一放,扑的一声响,正色道:“相公是一州守土之官,现在边患日急,百事赖州宪主持,如何轻离职守向东京去?州宪去了时,这座城池,交给我董平吗?”

  奚轲皱了眉道:“上东京枢密院公文至今未曾批回,董都监,练兵要饷,你又催索得紧,没奈何,我只有出此一策。你便留了下官在这里,下官也不会撒豆成兵。倒不如早早到了东京,还可以面奏圣上,快快发兵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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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8 07: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董平道:“难道不会将公文向东京枢密院告急?”奚轲道:“你看,我们公文早投寄去了,东京可有一些些回音来?只管用文字呼救,那实是无益。”

  董平道:“恁地说时,城池有了危急情形,守土官都向东京去面圣,这城池只有拱手让人了?知州相公要临难苟免,怎上对君上,下对百姓?这等话,知州相公,再也休提。“

  说着,推杯而起,且不问奚轲体面怎地,拂袖出门,竟自乘马回衙。他心里想着,奚轲受了这番奚落,必然见罪。

  次日天色未晴,终天阴云暗暗的,只是刮着西北风。午间无事,董平也只是在内堂吃着闷酒。外面几个衙役报进来,道是知州衙里,派了两个押司,押送饷银来了。

  董平听说,心中颇是称奇,便着两个押司入来。那位赵押司,是个舌辩的人,便向董平叉手禀道.“敝上敬启都监,昨晚细思将军之言,十分有理。已把库内银两扫数搜罗,共得三千五百两,特着小人等送过衙来,请将军点数收用。”

  董平问道:“奚知州尚说甚的也无?”赵押司道:“敝上说,请将军尽管操练人马,他自必竭力筹划饷银。”董平心想,必是自己言语激动了那厮,也就奋发起来了。

  当时,随同两衙吏胥,把进来银两点清收库。有了饷银,胆子壮了,便催促两位都头赶造兵刃,徽募壮丁。

  这样忙碌了两日,一日上午,田忡匆匆来到后堂,不用通报,竞自在阶前高声叫道:“有紧急事禀告都监。”

  董平迎出来问时,田仲在帘外禀道:”奚知州率领在衙眷属,在昨晚三更时分,弃职选出城池去了。”董平脸色一变道:“有这等事?”

  田仲道:“小人方才在街上听得人说,也是不敢相信,特地到知州衙里探听,不想那里各班各房头脑,都巳不见,只剩下些闲杂差役乱哄哄地进出。”

  董平道:“这……这奚轲特不济事,那州印交给了谁?”田仲道:“并无下文,想是带走了。”

  董平猛然省悟道:“哦!他搬来三千五百两银子,先安了我心,然后乘我不提防,猛可地逃走。这是他有心如此,只索由他。但他求去如此之决,莫非他另得了什么消息,这里早晚有变?若是如此,必定易州郭药师有了甚举动。”

  正说时,冉修带了一个细作,气喘不息也来到后堂。董平问道:“莫非邻州有变?休慌,有我在此,天倒塌下来我自顶着。”

  冉修指了细作道:“他自易州回来,前三天便知道郭药师有变,涿州、易州

  城里,都遍布了军马。昨日上午,易州关了城门,张贴告示,郭药师自称他率带两州,投降金国了。”

  董平跌脚道:“大事去矣!”又瞪了眼向细作道:“你耽误军情不报,该当何罪?”

  细作跪在阶石上道:“将军容禀,非是小人不报。那知州相公,事先想是得知了一些消息,在四城门派下亲信,看守住细作。有人回来,便带到州官衙内问话。问毕,便将人关在牢里,他有意隐藏消息,不让别人知道。

  “小人是前天回来,也关在牢里。牢里节级是小人亲戚,他因知州夸天逃走了,私下问明了情形,特地求冉都头带小人来见将军。”

  董平听了此话,一腔怒火,直透顶门,颈脖子都红晕涨了。蹬了两眼向站在一旁的侍役喝道:“快快与我备马。”说着,走进屋去,换了一件战袍,挂着宝剑,手提双枪走出内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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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8 07: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田仲躬身道:“斗胆动问都监,今将何往?”董平道:“我活捉了奚轲那厮回来,当着全州城父老,把他在十字街头杀了。”

  田仲道:“非是小人敢拦阻将军,这事还得三思。”董平道:“你道我杀他不得?”

  田仲又躬身挡住了去路,因道:“奚知州弃城逃走,自有国法责他,将军如何能杀守土的州官,上峰不知底细,却不道是我等反了。加之城中州官已走,满城生民,都负托在将军身上。”

  董平靠墙放下了双枪,反手背后,望了两位都头,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也要逃走?”

  冉修也躬身道:“将军是天下闻名的豪杰,小人等如何会疑心。只是将军怒马跑出城去,百姓如何理会得这番意思?况奚知州既是冒夜逃走,当然怕人追赶,必非顺大路直奔东京,将军出城,却向哪里追赶?”

  董平低头想了一想,因叹口气道:“恁地却便宜了他!”

  冉、田二人又再三相劝。董平忽然一笑道:“我也特煞孩子气。这城池已是危如垒卵,我还和这小人争什么闲气。”

  便向田仲道:“你且把州衙牢里那十几名细作放出来,让他们再去打听。我自重重赏他。”

  又向冉修道:“你且派人向四处鸣锣警众。我董平决与这雄州城池共存亡。域中百姓有那怕死的,我不留他,叫他们都远走高飞。那不怕死的,可留在城里,都与我拿起刀矛来,守着这城池。”

  冉修道:“这时分想全城百姓都已知道知州逃走了。都监恁地做时,正合了百姓意思。若能多多张贴告示出去,民心益发可以安定些。”

  董平道:“岂但多贴告示,我自身当到街上去巡逻巡逻,让父老看到我,却不是奚知州那一般人物。”

  田仲忘了仪节,喜得鼓了掌道;“恁地却十分是好。据小人看来,全城父老,已有些人心惶惶了。”

  董平道:“我自会安排,你两人且照我言语去行事。”

  田,冉两人告退了,萤平浑身披挂。却传令将本使署现有的三百余名兵丁齐集衙旁小校场听点。

  董平走到校场,将兵丁仔细挑选了一番,在三百人中,挑选了精神饱满、体格魁梧的五十名,背着刀矛,排成行列,在前步行。

  自己戴上一顶狮头盔,披上绿色鱼鳞甲,腰挂宝剑,骑着一头青鬃马,在五十名壮丁后面,缓缓而行,他右手执着缰绳,左手捧着双枪。枪尖竖出盔头数尺,红缨飘荡。在马后面迎风展开一面红色大旗,上绣了个斗大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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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8 07: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街上积雪未消,人民听说知州走了,正是不断在门户里向外张望,观看情势。看到这一小队兵勇,步伍整齐踏了积雪,唏唆作响。那寒风刮了屋檐上碎雪,向人脸上扑着。那些兵勇,依然挺着胸脯向前,一点也不畏缩。

  董平骑坐在后面,更是一种英雄气概。虽是人数不多,大家看到还有个都监在城里,心里便安定些。

  董平在四城绕行了三匝,依然整队回衙。那时,冉修也已调动了全城里正,依了董平言语,鸣锣警众。人民听得这种言语,便料定了这城池早晚有一场厮杀。既是都监也听凭人民迁移,老弱和胆小的,便纷纷收拾细软,四路出城。

  到了次日,四门益发张贴大幅告示,董平在那里面说着,百姓愿走的,可以快走。不愿走的,当由里正遣上花名册,由都监斟酌能耐,分配职务,共守这座城池。

  他奉皇命来守此城,死也死在城里,决不丢了老百姓走开,百姓尽可放心。本人除了早己将边地情形奏明圣上之外,并已向大名、沧州搬取救兵。边情虽急,此城也并非已临绝地。老百姓也不可以过分胆怯,抛却了祖先庐墓云云。

  这每张告示贴在墙上,下面总是整群的人在观望着。董平依然带了五十名精壮的兵丁,巡游全城三匝。老百姓看到便不是昨日那般在门户里偷着张望,队伍经过,相互站在街边,恭立唱喏。董平却笑嘻嘻地坐在马上点头回答。

  这日下午,群百姓围在东门城口看露布。见董平过去以后,却有十几个壮汉,手拿木棍,腰挂朴刀,成串入城来。首先一人,见着百姓看告示,便问都监衙门在哪里?

  这里有个曹里正便向前告诉了。因问:“到都监衙去,有何公平?”

  那人道:“我叫刘屏,是汉朝后代,流籍易州。往年幼小,没奈何作了辽国顺民。现喜我那里归回了中原,重作汉家子孙。

  “不想燕山知府郭药师,前天反投降了金国。我等十几个少年,不愿作顺民,弃了家属,要到中原去。路过城外,见着这里都监告示,我等佩服他是个汉子,打算要去投奔他。”

  曹里正道:“这董都监是粱山泊里五虎上将之一,好一表人物。阁下早来一步,便看见了,他正带了队子巡街过去。”

  刘屏道:“既是有这表英雄人物来守城池,怎地许多年壮百姓,还背了包裹出城?不是我易州人说大话,假如我易州有这样一位武官时,我等便让金兵砍了八段却也甘心不走。别人数千里跑来,为大宋保守城池,老百姓却弃了祖先庐墓走。”

  曹里正面孔红了,举起一支手臂来,叫道;“大家听到么?易州的人都来投奔董将军,我们真个丢了田园庐墓逃走?有那胆子壮的,我们追上董都监。亲自投效去。”只这一声喊叫,百十条手臂举了起来,人潮里发出怒吼,大叫:“去去!”

  曹里正向刘屏道:“易州朋友,来来来,你随我们一路去见董都监。不等他回衙,在半路里就可以截住他。“说着,他引了百十人,向前奔了去。

  街上人看着时,这里便有人喊着:“我们向董都监投效。一同保护这城池。有胆子的,你们都来!”

  这般喊着,一路都有百姓加进了队伍。立刻就有三五百人拥在都监衙前大街上等候。那欢笑的声音,震动了半边城池!

                      (第十八回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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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回 合围三面田仲斩酋 拒战四门董平殉国

  当时董平带了一二百名队子,正在街上巡查,听到衙署前有海潮也似响声,便勒转马头,向衙署前迎将来。远远看见一群百姓,围立在衙前空场上,便着一个兵目去询问情形。

  曹里正却已带了二三十名老百姓,拥到马前声喏。董平在马上欠身道:“各位想见我怎地?”

  曹里正指了刘屏一行人道;“这位刘大郎,是易州百姓。因郭药师出示归顺了金国,他不愿当北国顺民,约了一班壮汉回中原去过活。因在路上看到钧使告示,特地来投效。小人是东门里正曹良,因易州百姓这番忠义,激动了良心,沿街叫唤了这些百姓,同来投效。”

  董平闻言大喜,向刘屏道:“你这壮汉,有此见识,端的可嘉,你懂的弓马武艺也无?”

  刘屏由人丛中挤了向前,躬身答道:“小人略懂得些武艺,便是回来这班友人,都会使动枪棒。”

  董平道:“那益发是好。”因回转脸来,向曹良道:“本城百姓,我已有令在先,不离开城池的壮丁,应当填写花名册,由我来点名编用。既是他们先来投效,却也休埋没了他们这番忠义,着明日天晓时,来我衙里小校场里。

  “听候点验,考试武功,有能耐的,我自不亏负他。曹良,似你恁般从公便好,我也会对你另眼相看。你且将刘屏这行人在下处安排了食宿,晓间益发到衙里来见我。”董平在马背上吩咐了一番,大家都十分愿意。

  到了晚间,曹良果引了刘屏来衙里求见。董平面问丁一些武艺,又着二人在上房院落中就雪地里,映着月亮,舞了一顿棍棒。

  董平道:“刘屏武艺。却还可以。曹良虽差些,现今用人之际,我也不当闲散了你。于今我便着刘屏做马兵副都头,曹良做步兵副都头,每人先拨你三十名新兵,在四周城垣上添置飞石修理缺口。”曹刘二人去了。

  田,冉两位都头来禀见,道是已在民间徵募了好马五十头,杂粮一百石。还有二百名流亡壮丁,可以听用。董平听了,益发欢喜。与二人谈论完毕,又点齐三十名兵勇,出衙巡视了街道一番。

  这晚已不象前昨,百姓家家亮了灯火,收拾细软逃走,现在却是闭户熄灯,安然睡觉。董平巡查了一个更次方才回衙安歇。次日鸡鸣五鼓,便到小校场点验投效兵丁。辰牌时分完毕,遂到街上去巡逻。

  这般昼夜勤劳,约莫有七八日工夫,虽是知州走了,却也人心安定,有些未曾走远的百姓,又纷纷回到城里来。董平一面将本州情形飞报枢密院,一面写信到沧州求救于柴进,一面又写信到大名请卢俊义在北道都总管赵野那里好歹请拨调些兵来,信上并说,易,涿两州又归了金国,雄州便是边疆第一座城池,若是毫无防守,让人笑我朝无人。

  董平料得此信去后,半个月外,纵然东京不来理会,沧州大名两处,必有救兵到来,好在昼夜操练,城里已得了五百骑马兵,一千五百名步兵,合了原来的计划。

  依着董平意思,本还想多招募些流亡壮丁入城,一来城里存粮无多,怕不够吃。二来只靠田仲、冉修二人帮助,新兵新校,却也操练不及。因之抱了精兵之策,只挑选那健壮的百姓编成队伍。体力弱些的只派他们打造兵仗,修理城垣,挖掘壕沟。

  这样一连忙了十日上下,稍有眉目。董平终日在风雪里进出,却不曾片刻得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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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日天气放晴,朔风停止,董平正在衙中披挂停当,要统率新兵到大校场里去操练。却有守城兵校来报,易州有人前来投书。

  董平心下暗忖,与郭药师那厮,向无来往,于今又是两国。既未曾领兵犯境,下书决非挑战,必是劝降。于是暗暗传令下去,将五百步兵,在大堂上八字排开,酬班向天门外迎去。一面着守城兵将下书人引到衙外等候。

  三通鼓响,两班排立的兵士,各各挺枪露刃,肃静站立。董平穿了盔甲,身挂佩剑,升了大堂,然后着两个下书人进来。下书人见两旁兵士,穿着簇新战衣,手执雪亮兵器,却也暗吃了一惊,到了滴水檐前,先行跪下。

  董平先喝道。“郭药师那反覆小人,现又背叛朝廷,降了金人,两下便是两国。他着你下书,意欲何为?”下书人道:“现有书信带来,书中言语,小人不知。”说着,将书交给站班的兵目,由他呈到公案上。

  董平见那信函上、右公文一角,写着飞送宋国雄州兵马都监董开拆,大金国燕山知府郭封。董平拍案大喝一声道:“无耻逆贼,将这等文字称呼来辱没我。”说毕,也不开拆那公文,三把两把便将来撕了。

  因向下书人喝道:“听你言语,也是中原人士,你却毫无心肝为他国作走狗。本当砍去你这两个狗头,以为不忠于祖国者戒。但是要留这贼嘴回去报信,且饶你命。

  “你回去对郭药师那贼说,他好好的看守住那狗头,我早晚要去夺回易州来。你看看我面前站的兵士,兀谁不铁汉也似?郭药师若不量力,想来犯我,我便活捉来送上东京问罪。”说着,向站在身边的曹良道:“把这两个赋耳朵割了。”

  曹良拔出佩刀,就在滴水檐前,把两人四耳割下,由兵士将他两人叉出去。

  董平退堂在上房静静思忖了一会,便传田、冉两位入去,向他们道:“郭贼劝降不得,早晚必来攻打城池。这是我等为国报恩的时候到了,且去传谕新兵,准备厩杀。”

  又传曹良进衙,着派人鸣锣晓谕人民,老弱妇孺,着明日午牌以前退出城去,以便节省城中粮食。又着刘屏进衙,令扮着难民模样,向易州一路去打探情形。忙了一日夜,大致妥贴。

  董平清理全城人口,连新兵在内,共有四千余人,估计城里粮食,总还可以守得住一月上下,便下令扯起吊桥,关上城门。自己益将被褥食具一齐搬到北门城垣箭楼上居住,眼睁睁地昼夜望着易州有甚动静。

  到了第三日,刘屏己回来叫城,城上放下箩筐绳索,将他吊上来。刘屏报说:“金兵主帅斡离不带了骑兵五万,步兵两万,已经进入易州境界正面。军营扎在旧国界白沟北面,郭药师部下,约莫有四五千兵马,作了金兵先锋。不是明朝,便是今晚,一定要兵临城下。”

  董平道:“慌甚的?金人若犯河北,不调动三五万人马,如何敢来,我预备厮杀时便料得金兵来势不善。郭药师那贼来了,且教他知我厉害。”当时,吩咐刘屏且去将息了,将那田仲,冉修叫来箭楼里吩咐了一遍,又把曹良叫来,也告诉他一些军机。

  这是午牌时分,城外探子纷纷回城报道:易州兵马,打了郭字旗号,已有三千多兵马到了境边,现离城约莫三十余里。

  董平看看天色,黄霭满天,西北风却刮得紧,吹过城外平原荒林,呼呼有声。那轮太阳,埋藏在黄霭里面,大地不见阳光。料着这日晚间,必无月色。隐约之间,已见西北角平地下,拥起一片尘头,风势一卷,正由城头扑来。

  董平料着是金兵大部逼近,腰悬宝剑,骑了一匹马,绕城巡视了一周。这时,全城兵马,都依照了他的安排,城墙上空荡荡地不插一面旗帜,不露一个人影。冬日天短,董平回到北门时,太阳业已偏西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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