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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有武有侠有江湖之《水浒新传》_民国稿酬最高作家之一张恨水撰[民国建中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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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7:25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心中暗忖,昨日骂了那厮一阵,此请必非无故。我自处理我的军事,谅他也奈何我不得。但他究竟是一州主官,打了胜仗,也当说与他知晓。想定,便骑马过衙来。

  这时他戎装未卸,软甲外悬了一枝宝剑,在二堂下马时,王知州便在马前恭候,深深一揖,笑道:“仰仗将军盛威,一仗便将金人打退,备有薄酒,与将军贺功。”

  柴进见他十分谦逊,便也放出了笑容,拱揖道:“昨日言语冒犯明公,过后思量,甚是不当。”

  王知州笑道:“统制却还介意昨日之事,小可早已忘怀了。将军忠义之士,一时激于义愤,小可当得拜领嘉言。”柴进暗想,却又作怪,他倒一味地恭顺了。我自作我的,看他怎地。

  王知州将柴进引到内堂,却见桌案在堂中摆得端正,宾主席上,分排了两把椅子,正是等候佳宾模样。王知州躬身一揖,请柴进上座。柴进想着,他恁地做作,必有所求,若不依他,他兀自不安。且自受了,看他怎地?

  方才坐下,屏风后却有两个妙龄姬人,一个托了茶盘,一个托了果盘,双双出来。她们从从容容把茶点放下了,站在一边向柴进双双的微侧身躯,道着万福。柴进看她们挽着宫髻,插了一枝凤头钗,凤口里啣了一串珠坠,摇摆不定。

  一个着绿罗袄子,下系白练裙。一个着紫绫祆子,着白练裙。五彩丝绦,衣襟旁边垂出来很长。鬓边各插把两朵扎绒花,清淡淡中,带着几分艳丽,料着不是寻常奴婢,便站起来回礼。

  王知州拱揖道:“我兄并非外人,现在患难相共之时,分不得内外,特着两个小妾出堂拜见。”柴进啊呀了一声,这两位姬人便花枝招展的拜了下去。

  柴进退出席来,后站两步,躬身回礼道:“折煞柴进!”两个姬人拜罢起来,王知州又让柴进入座。因道:“将军略施小计,便把胡骑烧得狼狈而逃,小可十分佩服。”

  柴进道:“金人知我中原文弱,年久不修兵甲,十分轻视我们,所以把这些骑兵,分成了三四千人一股,向河北各州县分窜。料得我中原人怕事,一定闻风而逃。他大则占领城池,小则掳掠财帛,见机行事。虽是在雄州略吃了个小亏,看着河北州县兵力,究不把他怎地。

  “所以沧州偌大州城,他们也只有三五千人马来进犯。宣副统制胸中却有兵法,他便觑定了金人骄横,所以乘其不备,在他们后路放了一把火。小可得知金兵兵临城下,便在城上巡视,不敢片刻离开。看到城外西北角起火,便知是宣赞用了计。

  “因为金兵纵火时,他自不能烧他后路,也不能把火放在上风头,所以便暗暗传令,准备威吓金兵。小可又怕金兵有诈,总不敢冒昧出城。后来在城上看到金兵溃乱,拚命奔窜,我等是步兵,开了城门出去,也追赶不及,只索罢了。”

  王知州道:“宣将军入城时,小可自当再为庆贺。据将军看法,金兵既是让我们打跑了,他会再来犯境也不?”

  柴进道:“小可适才说了,金人大则占领城池,小则掳掠财物。他若是只想在沧州掳掠,自不会再来。若是要占城池,吃了这回败仗,如何肯罢休?明公正应当拜表朝廷,请早为之备。这七八万骑兵,若是渡过了黄河,那就中原根本动摇了。”

  王知州望了柴进,半晌不能言语,因问道:“将军却道得金兵恁地厉害,若再来犯沧州时,如何抵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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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道:“此事正要与明公商议,现今兵已犯境,作远大计划不得。妤在沧州城池坚固,金兵攻打不得。只要城里多备粮草,多备箭石,能多支持些时候,那些流窜成性的金兵,自不能持久。

  “我一面向山东州县求取救兵,却也有个指望。为甚不向河北州县求救?金兵现今分窜河北各处,各处守军,没个不单薄的,兀自自颐不暇,怎能来救我偏东这个州郡?”

  王知州道:“恁地说时,山东求取不到救兵时,却是完也!”

  柴进道:“现今金兵分两路入寇中原,朝廷决无不派大兵渡河抵御之理。我们只要把城池守得长久些,金兵必聚合他的精锐,争夺河东、大名两处。不是柴进夸口,那时乘他兵力西移,还要兴起一支奇兵,夹攻金人的后路。”

  王知州手把茶碗,默默沉思,良久才问道:“由将军看来,这却不是周年半载的厮杀?”

  柴进笑道;“明公却不说远些,是个十年八载的厮杀?”王知州听说,倒抽了口凉气,又作声不得。

  柴进笑道:“明公发愁恁地?人生必有一死,守得住这沧州城,自是国家之幸。守不住这城池,你我一死报国,落个青史名标,这生也不枉来了。明公读圣贤书,此理自不须柴进来说。”王知州手搔髭须,连连称是,却没得答复。

  少时,家人撤去了茶碗果子,摆上一席盛馔。柴进起身谢道:“明公却又如此盛情款待,寇兵方退,正须上城巡查巡查。此酒留待晚间拜领如何?”

  王知州道:“我军追杀了一夜,贼兵已是远去,目前料无甚事。将军终宵劳碌,自当安息片时。小可也不敢强留,既是肯晚间再来赴约,十分是好,益发可请了宣将军同来吃几杯庆功酒。只是现在菜肴既已摆出,也不能空撤去,且请先吃几杯。”

  说时,那两位姬人,重新出来,一个捧杯,一个执壶,便向前敬酒。柴进只得退后一步,连称不敢,这两个姬人,将酒斟过,放在席上,齐齐跪了下去。

  柴进惊惶着一团,目视王知州道:“明公,端的有甚见教?如此相待,实不敢当!”

  王知州站起来也是一揖,因道:“小可有个下情,未能相瞒。昨日已和将军说过了,敝眷几个人,生长太平世界,见着这兵慌马乱却是坐立不安,只是想回江南去逃生。我等食了国家傣禄,自当与城共存亡。留着她们在这里,能作些甚的?反是扰乱了小可心绪。”

  柴进接着道:“明公之意,小可已是明白了。莫非教柴进开了城,送宝眷出城去?”王知州又是一揖道:“但求将军网开一面。”

  柴进向跪着的两位姬人连连拱手道:“二位夫人请起,自有个商量。”

  王知州大喜,便道:“柴将军既是依允丁,可多拜两拜。”两个姬人,果然就地拜了四拜,方才起来。

  柴进心中暗忖,我何曾依允了,敌兵走去未远,胡乱开着城门,怎地向百姓说话?正自犹豫着,那王知州浑家乔氏,却又从屏风后踅将出来。柴进见她穿了命妇的品服,料着是知州夫人,便离席恭立。

  王知州道:“幸得将军垂怜,放她们出城,拙荆也前来拜谢。”柴进口里道着不敢时,那妇人已是拜下去了。

  柴进回礼已毕,便道:“夫人和两位如夫人,且请回内室,柴进和知州相公自有个处决。”三个妇人这才道着万福称谢去了。

  柴进向王知州道:“非是柴进故意刁难,这事实在特重大些个。明公如此见托,又推托不得,现有两个走法,请明公自择。

  “其一是规定个时分,鸣锣警众,放些百姓出城,宝眷可以夹杂在百姓群里走去。恁地时,百姓便明知是明公眷属,也没的话说。

  “其二,是天明以前,或者黄昏以后,悄悄地开了南城,让宝眷出去。”

  王知州道:“便是小可也曾想到,此城若打算久守,便当放些老弱百姓出去,也好节省些城中食粮。但是敝眷不免携带些行李包裹,若夹杂了老百姓走,却老大不便,还是今日黄昏时候,让她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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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道:“进有一言,不能不禀告明公。金兵虽是由西北角来,却是四处流窜,准保沧州南路,没有金兵窜到。万一宝眷在路上遇到寇兵,却施救不及。”

  王知州沉吟了一会,因道:“将军自顾虑得是。但昨晚一战,金兵明明向西北角退去,敝誊向东南角走,自相差得远。”柴进见他恁地说了,明知劝解不得,便端起酒碗,将方才两位姬人筛的酒一口气吃了。

  然后向王知州道:“黄昏时候,柴进当亲自在南门城上等侯,见了三位夫人当面,便可开城,只是恐引起士卒不平,恕不能派人远送。”说毕,唱了一个无礼喏,便起身告辞。

  王知州虽然还有些不愿意,可也省得这已过分的侥幸,执了柴进的手,诚诚恳恳送到二堂口上,叮嘱了晚间必来小酌。

  柴进回到统制衙署,连接几次探报,确实知道了金兵已经远去,安心着实睡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候,等到王知州家眷携带了十余辆车子出城,登城看着他们亮了一丛灯笼火把,平安的走远了,方始下城。

  这晚王知州听得金兵走远了,眷属又已出城,心里更安闲些,又约了柴进过衙,吃了两个更次的酒。柴进却是不肯大意,道金兵是骑队,来去飘忽,须是昼夜提防了。

  因此昼夜必在城上巡查两次,宣赞的兵马,依然扎在城外,这日正午,忽有两名巡城兵士来报,南门壕外有十几骑兵士来到,隔了壕叫城,有副统制派人引道将来。

  柴进听了,颇是惊讶,便亲自到城墙上来观望。只见吊桥口上,有七八十人下了马站着等侯,另有几个人骑在马上。

  正张望时,却见那里有两个人向城墙上指指点点,其中有个人走出来两步,直到壕边站定,昂了头向城上大叫道:“大官人别来无恙,小弟戴宗在此。”

  柴进听得旧时兄弟称呼,又识得戴宗声容,正不曾错,大喜道:“戴兄怎地来到沧州?”

  戴宗答道:“好教兄长得知,石秀、朱武两位兄弟,与小可同来。”说时,只见石秀、朱武两人,由人丛里走上前两步,同声叫着柴大官人。

  柴进看了,正是灭降之喜,立刻下令,放了吊桥,开了城门,放着一行人进来。自己下了城坡,接到城门洞口。各各拱手言欢,骑了马同到衙署来。

  柴进让各人换除了行装,洗了手脚,引到内堂坐地,便摆上了酒菜,大家把盏叙谈。柴进道:“自来沧州,无日不苦念各位兄弟,不想这戎马仓皇之时,有三位兄弟来到。三位自是由邓州来,张相公及众家兄弟想是都好?”

  戴宗道:“张相公与各位兄弟都好。公明哥哥也是苦念各位渡河来的兄弟,和小可商量了,特禀知了张相公,着小可与朱、石两位,还有史进一路北上,探望各位。

  “我等到了大名,才知道金兵已经南犯。卢俊义哥哥正也商议着要操练人马,却得了董平兄弟求救的书文。俊义哥哥道是大名军事重镇,不能多抽调兵马,便行文相州,磁州两处,共调三千人马,大名再调四千军马,合共七千人马,在大名集合。

  “史进留在大名,要同这七千军马,前往冀州。俊义哥哥特着小弟来此,望大官人也在这里抽调三千人马,直向雄州进兵,便在那里会师。我等直到前日,路上遇着逃难百姓,才知雄州失陷,适才遇到宣赞兄弟,又知董平兄长已经死难。现在挽救不及,正急于要个商议,怎地应付金兵?”

  柴进道:“三位既是先见了宣赞兄弟,沧州事情,谅已得知。目下金兵分途南下,要和河东之师会合,似乎无力侵犯山东。既不犯山东,沧州便非必争之地。于今看起来,却是冀州要紧,金兵必经那里直犯大名。卢都统制已发兵北上,在那里正好遇个正着。”

  朱武道:“小可也恁地想,这里既无事了,我三人想在此盘桓一夜,明日依然由原路赶回。大名兵马,顶头迎住了金兵,自有一番大厮杀,必是需用人力。我等为公为私,必要回去,为俊义哥哥聊助一臂。今天且尽情吃一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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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柴进听了,沉思了一会,笑道:“恁地也好,且与各位先吃三碗酒。”在旁的侍役,拿了酒壶,在各人面前,筛过了三碗酒。石秀捧了酒碗,接连吃了两碗,却不住向柴进打量。

  端起第三碗酒来时,便放下不曾吃,向柴进笑道:“兄弟看大官人义形于色,三碗酒之后,必有甚言语见告。我便将酒先干了,且听大官人说些甚的?”

  柴进坐在主席,目观众人,然后笑道:“端的石家兄弟精细,便知我心事。柴进现任职沧州,有兵犯境,我自在境内和他厮杀。兵不犯境,在邻近州郡内厮扰,我也要剿了他。因为我既是大宋臣民,便当和大宋分忧。只要我有力量来管,却问他甚的境内境外?

  “此次金兵合两路几十万军马,进逼中原,便是燕山一路,要席卷河北的,怕不有七八万人。倘是他侥幸成功,大名不保,这沧州深入北地,又怎可守得住?我且静待三五日,把金兵行踪打听得实了,他还要来侵犯,我自在这里厮守。若他丢这里不顾,以为夺了大名,这里可传檄而定。

  “我便看定这个空隙,留着宣赞在这里守城,我便亲带三四千人马,暗袭金兵的后路。但得在冀州前后夹攻,便不将金兵打散了,也牵制了他不能立即南下,也牵制了他不能和河东那路军队合流。

  “但得朝廷派一员大将督率大军渡河御寇,把大战场限在河北,那我等兄弟这万余人马的小小力量,却报效国家甚大。朱武兄弟是个熟读兵书的人,却看我小旋风这番筹划,使得也不?”说毕,挺起胸脯手摸髭须,微微笑着。

  在席几筹好汉,都手扶了酒碗,微偏了头静静地听柴进言语。他说完了,朱武鼓了掌,点头道:“柴兄之言,甚是得当。若不如此,大名不守,河北瓦解,便留得三五千军马在沧州,又能作些甚的?”

  柴进向石秀端了酒碗,笑道:“石三郎,你是条汉子,赶过黄河来,凑了这场厮杀。我贺你这一碗。”

  石秀笑着,和柴进对吃了两碗洒,笑道:“小可没有柴兄腹内这般韬略,只省得从小便在北地飘流,那个州县,不当了自己家门看待。所以隔了些时间,自想来看看。于今渡了河,遇到这般大厮杀场面,正好赶回热闹,我便死也死在这黄河北岸。”

  柴进笑道:“石兄自是这般直截了当。”石秀笑道:“当得和各位再吃三碗。只是休太醉了,我等应当去拜访拜访这里知州。”柴进听他说,却嘻嘻的笑了。

  石秀望望他,又再望望朱武、戴宗,强笑道:“二兄便知。当我等离开邓州时,公明哥哥也曾言道,兄弟们大小总是一个官了,到了外面,必须讲些仪节,却非石秀要奉承这里州官。”

  柴进笑道:“石兄错猜了小可意思了。这个王知州,只是王黼脚下一个骯脏奴才。承平时作威作福,不把我们武员放在眼里,背地里却说我们是强盗出身。到了境中有事,他又爹娘般奉承,让人哭笑不得。”因把王知州如何恳情,如何让姬人出拜,如何开城,叙述了一番。

  朱武道:“听说那雄州奚知州也是弃城逃走的。怎地朝廷偏用了恁般不成器人物来作边疆官吏?”柴进道:“休提这些奴才,却碍了我们的酒兴,我们先吃三碗,来解了这晦气!”说着,哈哈大笑。

  正说时,差役进来报道:知州相公请过衙叙话。柴进向大家望了望道;“你看,却不是来也。”大家也就一笑。

  (第二十一回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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