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骥小说《大破地狱城》赏析

半剑飘东半剑西

　　“他为什么离开侦缉队的？”
　　“为了我。”
　　“这话怎么说？”
       “因为我逮过不少歹徒，领过不少奖金，别人就造谣，说是我俩勾结，其实是哥哥运用侦缉队的力量逮到歹徒再由我去邀功领赏。
       “哥哥叫我别再干了，我坚持不肯，哥哥为了避免闲言闲语，就辞职不干了。”

　　“岳清，别难过，也别激动，你哥哥已经死了！”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岳清再度激动得泣不成声。
　　“岳清，像个男人！哭个什么劲儿？”铁君石冷冷地说：“我们遭遇到一个最强劲的对手，你哥哥被割了脖子，凶手可能是杀害卓老三和刘婆婆同一个人。”

　　“难道是……？”
　　“现在别胡乱瞎猜。”铁君石知道岳清将要说什么，连忙喝斥他。“隻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哥哥知道什么秘密，在他还没有吐露之前，凶手就立刻杀他灭口。”
       “是的。”岳清毕竟有相当的自製力，已经很快地沉静下来。
       “他一定得到了什么秘密，不然他不可能千裡迢迢地赶来叫我立刻离开此地。”

　　“凶手是一个功夫非常高强的一等高手。”
　　“那就不可能是关家燕了。”
　　“不要因为流言去猜忌她，但也不要否定她的可能性。”
　　“以她的年龄来说，她不可能有如此高深的功夫。”

　　二人正在谈论着，突见魏大妈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呼天抢地般地嚷着：“铁队长！您在这儿呀！我找你找得好苦哟！”
　　“大妈！怎么啦？”铁君石连忙衝过去扶住她。
　　“两——两个蒙面汉子架——架走了小兰，”魏大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留——留下了一封信——”

　　信捏在魏大妈的手裡，已经绉成一团，铁君石一把抢过来，抽出信笺，隻见笺上写着还算整齐的几行字：
　　“铁君石：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当然不会把魏家大妞的性命抛诸脑后。子夜过后，出西门，放马缓行，我们就会见面。天明前不见人影，就请准备给魏家大姐收尸吧！”

　　一股寒意从铁君石的脊梁骨昇起。
　　“铁兄！”岳清也站在旁边看清楚了信笺上的字。“敌人主动向我们出击了。”

　　魏大妈急切地问道：“信——信上怎么说？”
　　“大妈！您放心，今晚我会去救小兰。”
　　“不！不！别去，别去！千万别上当，小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算她薄命，你可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啊！”

　　“大妈，您先回去歇着，”铁君石婉言相劝：“有您在旁边我会乱了方寸的。”
　　站在一旁的老哈自告奋勇地说：“铁队长，我送大妈回去。”
　　“老哈，偏劳你了！”

　　老哈带走了魏大妈，铁君石也起身离座：“走！岳清！我们上别处聊聊去，我总觉得坐在这裡，似乎有一双，或者好几双眼睛在偷看我们。”
       两匹快马飞也似地出了归化城，同样的路程，同样的目的——找个清静的地点好商量应对计策。
       然而铁君石和岳清的心情却和晨间完全不一样了；一个是胞兄被杀，另一个虽然隻是基于道义上的关系不能置小兰生死于不顾，但是敌人既已找到头上来，也不能不起身迎敌了。

　　来到荒郊野外，二人勒马停蹄，也不下马，就在鞍子上聊了起来。
　　岳清说：“铁兄，你方才叫我冷静，不得衝动。现在我也要用同样的话劝你，不能因为小兰姑娘而乱了方寸。”
     “我知道；我明明知道敌人是用长棍捣蜂窝的手法，我隻要一动就会上当，可是我非上当不可。
     “边城民风淳厚，讲究的是诚信、道义，如果我按兵不动，小兰因而有个三长两短，在边城我就没有立足之地，那以后所有的大计也就完了。”

半剑飘东半剑西

　　“铁兄，你不觉得我们有些人单势孤吗？”
　　“的确如此。我们隻有两个人，今天晚上我还隻能单刀赴会——”
　　“为什么不让我在暗中掩护你？”
       “不行。在我们所寻找的目标没有出现、没有被歼灭以前，必须有一个人活着——岳清，我是为公义。
       “你除了公义之外，现在又多了一笔胞兄被杀的血海深仇。所以，你比我更有必要活着。”

　　“铁兄！”岳清激动地说：“我认为你的想法是毫无意义的，没有你的鼎力相助，什么公义，什么私仇，一样也完成不了。”
　　“岳清，你如果是我的好朋友，你就一定要听我的话。现在我们到这裡来，并不是商量如何应付今晚敌人所订下的约会，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要交代你。”
　　“你请吩咐。”

      “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掌握任何有力的证据，但我有一种感觉，悍匪姚方的确在这边城一带活动。
      “岳清，你要记住一件事，也许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悍匪姚方的化身，惟有毛总队长不可能，不要误入歧途，不要白费心机和时间。”

　　“你怎么如此肯定呢？”
　　“毛总队长是东洋警察学堂毕业的，他走路的姿态，坐姿，说话的腔调，以及一口地道的东洋话，那是悍匪姚方模仿不了的。”
　　“铁兄，我可要提醒你，姚方在关外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学会东洋话并没有什么困难……”
       “岳清，毛总队长那副东洋军阀般的官架子，那是四年的时间所培养出来的，别人绝对学不像，……岳清，你相信我的判断，不要去怀疑毛总队长。
       “有一个人倒是很有嫌疑，虽然我说不出明显的证据，而我总觉得他的言谈举止都很不对劲儿！”

　　“谁？”
　　“麦香村的老哈。”
　　“他？！”岳清先是一楞，接着，他难以置信地缓缓摇着头。“怎么可能？他和姚方身材、个头都不同啊！”
　　“姚方难道就没有党羽吗？我敢说姚方如果在边城一带活动的话，他铁定有党羽，而且还不止一个。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那你今晚决定单刀赴会了？”
　　“是的。”铁君石用力地点着头，“而且我有信心活着去活着回来。我发现了一个对我有利的情况：敌人并不想让我死，最少目前他们需要我活着，儘管我说不出道理来，但我相信我的想法绝不会错。”

　　“性命攸关，这不是儿戏。”
       “岳清，要说我视死如归，毫无畏惧，那是欺人之说，我并不比别人多一条命，……
      “我仔细盘算过，敌人有太多的机会置我于死地，他们都没有动手，这是为什么呢？后来我终于想通了，他们故意让我活着。”

　　“铁兄，你活着对他们绝对是不利的。”
　　“那倒不一定，他们想利用我走入一个错误的方向，比方说，各种流言都指向毛子云，如果我听信流言，把毛子云当做悍匪姚方的替身来看待，结果却不是，那么，我岂不是被他们巧妙地运用了吗？”

　　“我不懂。”岳清困惑地摇着头。
　　“将来你会明白的——现在我们回城去。岳清，我隻要求你一件事：今晚待在客栈裡，我会交代高霸派人保护客栈，更不要到令兄的灵前去祭拜，他在九泉之下会原谅你的。”
　　岳清吃惊地问道：“你认为他们会向我下手吗？”
      “会的。”铁君石很用力地说。因为夜色黑暗，对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隻有借着语气来表达他内心的沉痛。
      “我已经感觉到，潜伏在暗中的敌人他们会向我四周比较亲密的人下手，用来激怒我，使我不安，使我烦躁得不能再保持冷静，这样就可以使我步入他们预置的陷阱——
      “岳清，我不会上当的，虽然我现在还摸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凭我多年的经验到时候一定会作最正确的抉择。放心，赴过今晚的约会我就会了解大概了。”
　  “好的，我听你的吩咐，希望明天一大早就能在客栈中见到你。”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二人又并辔回到归化城，铁君石亲自送岳清回到客栈，又叫高霸派人作了戒备森严的措施。
       待一切都安顿好，已经是二更天了。

　　铁君石这才回到住处，他想对魏大妈说几句聊胜于无的安慰话，却没想到关标父女竟然在魏家。
　　“你们？你们是在等我吗？”铁君君石讶异地问。

　　关家燕紧绷着脸，将头一偏，没有去回答铁君石。
       静静坐在那儿的关标开了口：“铁头儿，有人在您面前说了咱们父女的坏话，您不敢重用咱们父女俩，这也不能怪您，可是，咱们总得自动地找点事来做做。
      “魏大妈已经睡着了！今晚咱们父女俩就守在这裡，最少让您在单刀赴会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关老爷子，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经过咱们俩面对面地谈过之后，我对你们父女并没有什么怀疑，隻是今晚的约会对方规定隻许我一个人去，所以你们帮不上忙……对了！你们怎么知道魏小兰出了事情呢？”
　　关家燕插嘴了，她没好声地说：“城裡城外隻要有耳朵的人都知道，哼！你刚刚还说对咱们父女俩已经没什么怀疑了，这句话分明是又起疑心。”

　　“关姑娘，是你误会了——”
　　“铁头儿！”关标插嘴说：“家燕这丫头性子倔，又不懂事，别和她一般见识——铁头儿，现在距离约会时间还有多久？”
　　“约会的时间订在午夜。”
　　“那没多久了，……家燕，去替铁头儿把牲口好生照料照料，喂点水草，把鞍子辔带检查、检查，让铁头儿躺上炕歇歇脚，养养精神。”
　　关家燕没吭声地走了出去。

       铁君石也回到房裡，和衣躺上了炕，虽然隻有半个时辰就到午夜，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对自己也有好处。
       然而事与愿违，他一闭上眼，许许多多的人物及事件都映上了他的脑际，纷至沓来，一片紊乱。
       若是换了一个定力不够的人一定会双手抱头，大吼大叫，而铁君石却是相当够镇定的。
       他将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慢慢清理，就像在一堆乱丝中找出头绪似的，终于，他在漆黑的思维中发现了一线曙光。

　　他高兴得猛地翻身跃起，隻是并没有高声大叫出来。
       关家燕正好掀开门帘，走进房来，她抿抿嘴，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开了口：“我正要叫你，时间差不多了。牲口的精神很好，我喂了牠半昇豆子，还加了六枚鸡蛋，是在后院鸡笼裡找到的。
      “牲口精神好，会关系到你的生命安全，在你逃命的时候，希望牠跑得够快！”

　　“你认为我需要逃命吗？”
　　“你应该作最坏的打算——你——”关家燕又有些犹豫了，最后她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认为你值得为魏小兰去冒险吗？”
　　“关姑娘，我认为我应该为任何人去冒险，隻要这个人是善良的、是无事的。很明显，对方是衝着我来的，我不能让小兰做替罪羔羊。”

　　“这种事情我见过，也听说过，如果你不去理会它，到最后小兰姑娘还是会被放回来的。”
　　“那不表示我太怯弱，太缺乏勇气和正义感，太不像一个男人了吗？”
　　“哦？你这么做隻是为了要表现出你具有男子汉的气概吗？”
　　“也许是吧。”铁君石想结束话题，他实在不愿意和这位伶牙俐齿的姑娘家抬杠。

　　“厚着脸皮说一句心裡的话：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她的声音很轻，而且将头转过一边。
　　“很需要。不过，对方约定隻许我一个人去。”
　　“就像上次在四合店一样，我可以将自己掩藏起来，即使在一无遮掩的荒漠中也不会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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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姑娘，”铁君石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抚她披洒在肩头的长发，柔声说：“你的盛情我会深深感激，今晚还是让我表现出一个男子汉应有的气概吧！”
　　关家燕转过头来，发亮的眼睛凝视着铁君石：“你这样抚摸过魏小兰的头发吗？”

　　铁君石楞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他方才的动作除了表达抚慰之外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你曾经这样摸过任何女人的头发吗？”她再问。

　　“没有，我从来没有过。关姑娘，我绝对没有轻薄或者亵渎的意思，请不要误会——”
　　“什么男子汉？你是一块大石头！”关家燕睨了他一眼，扭身走了出去。
　　大石头？铁君石真希望自己是一块大石头，在旷野荒郊，任凭日晒雨淋，既没有欢乐，也没有痛苦。

　　他走出卧房，隻见关标静静地在打坐，关家燕垂首站立在她父亲身边。铁君石没有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马儿见到主人，发出轻微的嘶鸣，关家燕的确将牠照顾得很好，铁君石还从来不曾见牠如此精神昂扬过。
　　他放马直奔西门，出城之后，才遵照那封信上的指示缓缰慢行，等待敌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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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英雄救美 单刀赴会

　　四野漆黑，偶尔传来几声牧人牲口的嘶鸣声。深秋的寒意一阵阵逼向铁君石，使他不由自主地连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突然，正北方向有一列马队飞快地奔了过来。铁君石勒住牲口，想细数一下这列马队究竟有多少。
       但他没法子来得及，马队行进的速度太快，在铁君石的正前方约莫二十码的距离处一擦而过，好像这伙人与他毫无关系似的。
       其实不然，这列马队在他前方掠过之后立刻兜转，在铁君石身后撒下一个半圆圈，将他包抄住了。

　　这时，一匹通体雪白，四蹄漆黑，俗称“白云盖顶”的马儿到了铁君石的前面，马上坐着一个黑衣汉子，脸上也蒙着黑巾，隻露出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
　　铁君石心头猛地一动，这副打扮不是和自己在四合店见到的那票人一模一样么？
　　“铁头儿，劳驾您跑这一趟。”黑衣人发了话，倒是很客气。
　　“魏小兰呢？”铁君石冷冷发问。

　　“放心，待会儿我们自然会把魏家大妞好端端地交到您的手裡，咱们还是先把话说明——”
　　“不！”铁君石儘管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他还是表现了不屈不挠的性格。“在没有见到魏小兰之前，咱们什么也不谈。”
　　“铁头儿，有魏家大妞在场，咱们有些话就不方便谈了。”

　　“那就让她先回家去。”
　　“铁头儿，您是很有分量的人物，咱们都很尊敬您，不过，您这种要求就太过分了。”
       “老兄，请你弄清楚，我不是什么有分量的人物，前一阵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警骑队队长，如今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一个无业游民而已。
       “今儿夜裡我隻身赴约，隻是想告诉你们，冤有头、债有主，犯不着拿魏家姑娘作垫背的——放人！咱们有话再谈。不管我现在的处境如何，我的话是从来不打折扣的。”

　　“铁头儿，在我个人来说，我很欣赏您的性格。您可以回头瞧瞧，咱们弟兄很多，不见得每一个人都欣赏你的性格，千万不要自找麻烦。”
　　铁君石绝非耍性格，他是掌握了情势，作了最正确的判断，委曲求全和强横傲慢所得到的结果完全一样。
　　“老兄，你用不着吓唬我，连归化城的头子毛子云都唬不倒我。还是那句老话：魏小兰人在何处？”

　　这时，在铁君石的右手边有一匹马儿放了过来，马上人在这黑衣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再又回归原位。
　　“好了，铁头儿，你赢了，但是，大家都得让点儿步。魏家大妞一定让您瞧着，不过，在咱们没把话说清楚之前，可不许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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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黑衣人的话还没说完，铁君石就听到一阵清脆的驼铃声，接着，一匹缓行的骆驼也进入了他的眼帘，魏小兰坐在驼峰间。她的眼睛也很尖，一眼就看到了铁君石。
　　“铁大哥！”她扬声呼叫。
　　铁君石向她挥挥手，在骆童的指导下，那匹骆驼又缓缓后退，终于在铁君石眼帘中消失。

　　黑衣人说：“铁头儿，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吧？”
　　“你说我听。”
　　“不行，我们正要听听你对那位归化城的保安头子毛子云有什么看法？”

       “好了，又是陈腔滥调，说什么毛子云是悍匪姚方的化身，所以勾结多股散匪，打家劫舍，掳人勒赎，鱼肉乡民。先前我差一点听信了这些流言。
       “现在让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事，一千个不可能，一万个不可能！”
　　“把这些搁下不谈，有人说，毛子云将你革职，无非是在作戏，耍障眼法。”
　　“我隻觉得这种说法太荒唐、太可笑！”

　　“您在地方上很有点名声，做事也中规中矩，可是您在曹家堡擅自做主杀了‘黑脸判官’葛七，那是杀人灭口，怕他到公堂之上将毛子云和他勾结的情况全抖出来。”
　　铁君石没有作声，他认为这种说法不值得一驳。

　　“蔡雄是苏锦华的保镳，他和葛七一直保持连络是众所周知的事，结果他也在狱中被毒杀，这也是杀人灭口。”
　　铁君石还是没有作声，关于蔡雄，他是无法辩驳，对方说的也是实情。
　　“今天你曾经和毛子云见面密谈，这你不否认吧？”

　　“有这回事。”铁君石暗暗佩服对方的耳目灵通。
　　“密谈的内容呢？”
　　“要我为他澄清流言，他也的确深深被流言所困扰。你们一直都在监视我的行动吗？”

　　“铁头儿，不瞒你说，我们有太多次狙杀你的机会，隻是我们不愿意那样做，因为你还算是一条血性汉子；我们如果要杀你，不会比你杀葛七更费事。”
　　“请问一下：你们到底是谁？”
　　“很多很多人，一群被毛子云那种官僚欺压，被悍匪掠夺、骚扰，已经无法忍受的善良老百姓。”

　　善良老百姓？铁君石再一次听到这种名词，在四合店那帮神秘人物也曾这样说过。铁君石永远也不会相信，对方分明是一个有组织的集团。
       月牙儿忽然从厚厚的暗云中露了出来，将荒漠照得黄亮黄亮的，铁君石小腿在马匹肚子上微微一使劲，马儿的四蹄轻轻挪动，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
       铁君石默数了一下，对方一共有九个人。

　　“铁头儿，你，还有魏家大妞，再加上魏家大妈，你们的性命都在我们手裡，要死要活，全凭你一句话了。”
　　“你们要我做什么？”
　　“杀掉毛子云那个官僚，不管他是不是悍匪姚方的化身，这几年他的作为就够他死上八百回了。”

       铁君石不禁暗暗好笑，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对方是要他做刽子手，去杀掉毛子云；其实，以他们的实力，想要暗算毛子云也并不困难，为什么一定要假手于他呢？
       铁君石当然明白，对方还有进一步的阴谋。

　　现在，铁君石将他火爆神的性格收敛起来，开始和对方玩心机了。
　　“老兄，我明白我的处境，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馀地，不过，我起码也可以提一个小小的条件，先放回魏小兰，然后再从长计议。”

　　“不行，我们很了解你的一切，唯有魏小兰才能使你听命就范，先杀毛子云，后放魏小兰。”
　　“老兄，你方才不是说，我和魏家母女的生命都在你们手裡吗？放她回家还不是在你们的掌握之中，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行就是不行，”黑衣人的座骑开始缓缓后退。“晌午之前我们听消息，你在魏家等小兰姑娘回去，或者再来这儿为她收尸，死活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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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抬手一挥，就要率队撤走了。铁君石气得暗暗咬牙，真恨不得掏枪和对方干上一场，想想魏小兰还在他们手裡，隻得将这口闷气忍了下来。
　　突然，一阵零乱的驼铃声响起，西北方向有好几匹骆驼以飞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那黑衣人打了一个手势，他的手下纷纷亮出了家伙。
      月光很亮，铁君石仔细观察，九人九枝枪，有四枝马枪，五枝快慢机，这帮家伙的军火装备比起警骑队还要精良，由此可见，他们更不可能是“善良的老百姓”了。

　　乱奔的骆驼一共有五匹，驼峰上并没有人，看样子是突然受惊发狂飞奔的，这种情况最为可怕，一旦被撞上，非人仰马翻不可。
　　“散开！”黑衣人看清楚情况之后，大叫了一声。

       那九匹马立刻各自取路快奔，闪避了几匹发狂飞奔的骆驼。
       在一片混乱中，突然有一匹健马飞奔到铁君石面前，马上人扬声喝道：“你还在等什么？”
       一擦而过，铁君石已经看清楚马上人是关家燕，而且还有魏小兰和她同鞍，铁君石是又惊又喜，连忙策马跟了上去。一路上他不时回头，看看是否有追兵。
       其实，等那伙人发现魏小兰这个宝贝人质不见踪影之后，再追上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隻不过一晃眼的时间，这两匹快马已回到城内，关家燕策马直奔客栈，铁君石也隻得跟了去。
　　到了客栈，铁君石立刻叫高霸派人将魏大妈也接到客栈裡来，免得再生意外。
       魏大妈被接来的时候，关标也跟着回来了。
       他显然早就了解一切了，他将铁君石拉到一边，低声说道：“铁头儿，希望你不要责怪家燕那孩子，是我教她暗暗跟着你去的，你单身赴约，我实在不放心。再说，魏小兰落在那帮人的手裡，多一个时辰就令人多担一分心事……”

　　“关老爷子，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哩，那敢责怪？我……想和关姑娘多聊聊——”
　　“你儘管跟她去聊呀！”
　　“可是，她一直都不肯理我，她还在生我的气吗？”
　　“这孩子！”关标顿着脚，然后扬声叫道：“家燕！家燕！”

　　连叫了好几声，关家燕才跑了过来，没好声地问道：“爹！干什么呀？”
　　“家燕，铁头儿有话要问你，快陪铁头儿到院子裡去走走。”
　　“爹，困死了，我想睡啦！”关家燕撒娇地说。

　　“你别跟爹撒娇，铁头儿有话问你，还不快去！”
　　关家燕狠狠地盯了铁君石一眼，如果她的眼光是一把利剑，铁君石的心肺早就洞穿了。
　　三更已过，在这深秋的凌晨，实在不适合在院子裡走走；关老爷子很识大体，知道铁君石一定有什么极为机密的话要和女儿商谈，因此指点了他们一个去处。

　　古都客栈的院子很大，可以并排停上十几辆大车，两个人在这种地方谈话，是不怕被别人偷听的。
　　“关姑娘！”铁君石轻声说：“我承认我曾经怀疑过你们父女俩，但是请你要体谅我的处境……”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关家燕的口气仍然有负气的成分。“咱们父女俩走南闯北，经常被人家怀疑，反正已经习惯了，……你不必为这件事情道歉！”

　　“很感谢你的拔刀相助，我不是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请你相信我是衷心的感激。”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其实，从她的口气听来，她并不是真的高兴。
　　“有一件事我想请教，”铁君石似乎再也不敢冒犯这个小妮子，说起话来小心翼翼的。“在四合店跟我见面的那伙人你多少有些印象，今天晚上这票人马你对他们认识更深，以你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

　　“铁大哥！……哦！对不起，我这么称呼你，你不会认为我是在跟你套交情吧？”这小妮子倒是很刻薄的。
　　“关姑娘，别挖苦好吗？”
　　“铁大哥，如果我不想找麻烦的话，对你的问题，我隻要回答一句‘不知道’就结了！”

　　“关姑娘，你的话中有话！”
　　“真难为你，你竟然还听出来我的话中有话。”
　　“是怎么回事？你发现什么了吗？”

半剑飘东半剑西

　　“上次在四合店，我没见到那票人，可是我见到了一群拴在一起的牲口，内中有那匹‘白云盖顶’，今儿夜裡我又见到了那匹罕见的宝马，跟你打交道的那个蒙面人就骑在那匹马上。”
　　“没错、没错。”

　　“我对马匹不算很懂，却也略知皮毛，那匹‘白云盖顶’和你那匹‘雪裡拖枪’一样，都是白马的异种，是千中难选一的罕品，我说对了吗？”
　　“对极了！你对马匹很内行。”
　　“你那匹‘雪裡拖枪’在这边城塞外，还没见过第二匹，那匹‘白云盖顶’也是独一无二的，找那些蒙面人不好找，要找那匹罕见的‘白云盖顶’就容易多了。”

　　俗话说：吃菜吃心儿，听话听因儿；关家燕的话中已经很明显地透露她似乎已掌握了那匹马儿的线索了。
　　“上那儿去找那匹马，关姑娘能够指引一下吗？”
　　“哼！”关家燕打从鼻孔裡喷出了一股冷气。“要找那匹马太简单了，可以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隻看你要不要去找，找到了你又能怎么样。”

　　“这是什么话？”一直在文文静静说话的铁君石禁不住一激，蓦地冒出了火药味儿。
　　“如果你真要去找的话，现在正是时候，那匹马儿也许刚刚回到马厩，蹄子裡还夹带着荒漠中的黄砂，身子上的汗水还没干透哩！”
　　“快告诉我，那匹马儿在那裡？”
　　“在锦华绸缎庄的马厩裡。”

       关家燕的话刚离口，铁君石已经飞快地转身走了出去。
       高霸正在巡查布置在客栈四周的暗桩。铁君石一把抓住他，沉声说：“小高，你跟我走一趟。”
　　“上那儿去？”
　　“别问！”铁君石已跨上了他那匹“雪裡拖枪”。

　　高霸连忙跨马跟了上去。
　　从旧城到新城隔了三条大街，两匹快马健步如飞，转眼之间就到了。
　　“小高，擂门！”

　　也许两匹快马的蹄声早就惊动了绸缎庄裡面的人，高霸没敲几下门，角门就开了。
　　铁君石进了店堂，衝着开门的小伙计说：“带我去马厩！”
　　“铁爷！”那小伙计还是半睡半醒的。“您儘管请便，牲口我会照顾！”

　　“我叫你带我去马厩，你没听见吗？”
　　“是是是，请跟我来。”小伙计跑得飞快。

       马厩中约莫有十五、六匹马，那匹“白云盖顶”非常抢眼，铁君石一跨进马厩就看见了。
       他走近，摸摸马身，没错，汗水还没有干透；再抬起马蹄一瞧，趾缝间夹带黄砂，全都让关家小妮子说准了。

　　“去请内掌柜！”铁君石的口气中火药味儿已经很浓了。“快！”
　　那小伙计那敢不快，扭头就跑。
　　“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高霸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铁君石成了一隻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说。
       高霸深深了解他的个性：铁君石此刻就好像是一罐装得满满的炸药，引信已经点燃，随时都会轰地一声爆开来。
　　转瞬之间，苏锦华就匆匆忙忙赶来了，看她衣衫不整，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唤醒的。

　　“君石！”她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啦？”
　　“内掌柜！”铁君石铁着脸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不能给我打马虎眼儿。”
　　“干嘛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呀？”苏锦华柳眉一挑，也发了火。“就不能客气点吗？”

半剑飘东半剑西

　　“请问：这匹‘白云盖顶’是你的吗？”
　　“哼！马在我的马厩裡，不是我的又是谁的？”
　　“那敢请好，再请问：是谁在用这匹马？”

　　“眼前还没有谁够格用这匹名驹。”
　　“你是说，这匹马一直待在马厩裡，没上过鞍，没套过辔口，没出过马厩？”
　　“没错。”苏锦华把头一偏，表现了倔强的性格。

　　“内掌柜，你是懂马的人，诮你仔细摸摸马匹的身子，再掀起蹄子来瞧瞧！”
　　苏锦华进了马厩，摸摸马身，又看看蹄趾，她的神色有了莫大的改变，方才是倨傲而又自信，此刻则是充满了错愕与迷惑。
　　“现在怎么说？”

　　“这匹马原来是蔡雄的，”苏锦华的口气软了许多。“自从他出事之后，真的没人用过。”
　　“马汗未干，蹄趾间有荒漠中的黄砂，你怎么说？”
　　苏锦华立刻把管理马厩的马夫子找来，严词诘问，马夫子发誓赌咒地说，这匹“白云盖顶”自从蔡雄出事之后再也没离开过马厩。

　　在争争吵吵、吆吆喝喝的这段时间裡，高霸进了马厩，把那匹马儿仔细地看看、摸摸的，好像在琢磨什么。
       铁君石的神色并未缓和，仍是紧绷着脸，语气也是强硬如故：“内掌柜，午夜时分，我在荒漠见到了这匹马，骑乘在马上的人不但公然掳人，还差点要了我的命，前几天也有人在四合店见到了这匹马。
      “内掌柜，像这种罕见毛色的马匹是不多见的，我原先还指望是不同的两匹马，可惜不是。马汗未干，蹄趾带砂，这是铁证。”

　　“铁君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苏锦华气极败坏地嚷了起来：“你指我是匪？还是指我与匪勾结？”
       “内掌柜，别发火，我没有指你与匪勾结，也没有说你窝藏匪类，不过，你手下的人可能有谁偷偷骑着这匹马儿出去做了案，
       “——内掌柜，警骑队要查明这件事，绸缎庄上上下下任何一个人在没有得到许可之前，谁也不许离开一步。”

　　“上上下下？你是说也包括我在内？”
　　“没错。”铁君石扭头就走。
　　“哼！你这个被革了职的队长还不够格，我得问问这位高队长……”
　　不待苏锦华把话说完，高霸就冷冷地说：“铁头儿说了就算，绸缎庄上上下下连你在内，没有得到许可，谁也不许离开。”

　　苏锦华咬牙切齿，差点把肺都气炸了。
　　来到街上，铁君石正要翻身上马，却被高霸一把拉住了。
　　“铁头儿，咱们现在也不赶到那儿去，走两步路，活活筋骨吧！”
　　“小高，你要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就直说吧！别跟我转圈儿。”铁君石的语气仍然十分冷峻。

　　“铁头儿，你最近实在太累了，睡眠不足，精神不济，这样一来就容易被蒙骗了。”
　　“小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受了谁的蒙骗？”
　　“铁头儿，隻有你才知道是谁提供的消息。这个消息是假的，是捏造的，作用是想嫁祸苏内掌柜，或者引诱你走上一条错误的路。”

　　铁君石怔住了，脚下也停住了，楞楞地望着高霸；他深知这位小老弟的性格，说话有凭有据，绝不会好大喜功，徒托空言的。
     “铁头儿，你爱护牲口，骑术也精，可是你没亲身照顾过牲口，所以对牲口的一切并不十分了解。马儿的汗水不像人的汗水，是不咸的。有人在那匹‘白云盖顶’的身上泼了盐水，这才教人摸起来有黏乎乎的感觉，这个人显然也是个大外行。
    “还有，蹄趾缝裡有砂，可是一双马后腿却是干干净净的，马儿在奔驰的时候，掀起泥砂，一双后腿最脏了——还有，马儿在奔驰的时候，淌的口涎比流出的汗水要多得多。
    “方才我仔细看过，马唇、马颚都很干净——铁头儿，我跟你打包票，苏内掌柜那匹‘白云盖顶’那儿也没去过，隻是被人做了手脚而已。”

半剑飘东半剑西

　　“难道有两匹同样毛色的马……？”
　　“铁头儿，如果有人存心栽赃的话，将一匹白马的四隻脚用颜料染黑，在夜色中你能分辨出来吗？”
　　铁君石紧捏右拳，重重地敲击在左掌心裡，沉声说：“关家父女果然有问题，走！咱们上客栈去找他们。”

　　“慢点！铁头儿！”高霸拦住了他。“你是说，这消息是关家燕提供给你的？”
　　“是啊！”
　　“首先我们要假设，关家燕也是和你一样受到了蒙骗，玩弄嫁祸栽赃把戏的是另有其人，你一张扬反倒使情势变得更加混乱了。如果玩弄栽赃把戏的就是关家父女，我们何不装着受骗，将计就计呢？”

　　“我猜想除了关家父女之外不会再有别人了，关家燕隻身救出魏小兰的行动未免也太顺利了。”
　　“铁头儿，在你头脑清醒的时候，永远也不会有我献策的机会。现在，你实在太累了，我倒有一个小小的妙计，你不妨斟酌、斟酌。”
　　“说来听听看。”

　　于是二人牵着马儿边走边谈，蹄声得得，即使有人在街簷下暗暗跟着，也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不知不觉，二人已到了魏家大院的门口。
　　“铁头儿，现在什么也不想，你应该好好地睡一觉。”

　　“小高，”铁君石拍着高霸的肩膀，欣慰地说：“以前我一直以为你隻是一个猛夫，没想到你也很有头脑，归化城有你这样一位警骑队队长，大家都可以安心啦！”
　　“铁头儿，你太夸奖了！”
　　高霸将铁君石的座骑在院子裡拴好，带上院子门，这才道别离去。


       魏家母女已经去了客栈，整个屋子裡冷冷清清的。铁君石先到后院提了一桶井水，洗洗手面，这才打算回房好好睡它一觉。
       小高说得不错，有了精神才能办事儿。

　　当他取火把洋油灯点燃之后，他才发现想好好睡一觉的打算是泡汤了。
　　有人在他房裡等他，竟然是关家燕。
　　她已脱了短靴，坐蹲在炕上，双膝抱在怀裡，将下颚搁在膝盖上，双眼的溜溜地打着转，就像是从幽冥世界来的精灵古怪。

　　铁君石吃惊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裡？”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裡？”她一动也不动，语气微带捉狭的味道。
　　“关姑娘，不要开玩笑，现在是深更半夜，这裡是一个大男人的卧房，你待在这裡很不妥当，我看……”

　　“铁大哥，”关家燕一翻身从炕上跳了下来。“别说这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迂腐话，咱们是江湖男女，不在乎这些。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在客栈裡不方便，所以我才来这儿等你。”
　　“城裡城外有许许多多适宜谈话的地方，我总觉得在这裡不很妥当。”
　　“不要撵我走！”

　　“关姑娘，我绝不是撵你走，一方面深更半夜我实在不方便留你，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太累，需要休息，……关姑娘，咱们明儿再聊好吗？”
　　“铁大哥，你撵我走，你将来会后悔的。”关家燕气鼓鼓地扭头走了出去。
　　铁君石暗暗好笑：丫头片子！你那一套已经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