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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西域名士

[完结] 倪匡《古剑残鞘》 1964年武侠世界连载(该版本改动较多)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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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7 18:17:45 | 显示全部楼层
哈,看来书还是对的,改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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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7 19:12: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依据的是60年代台湾早期奔雷出版社,以荆翁笔名出版的《古剑》可信度比武侠世界杂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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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7 20:00:03 | 显示全部楼层
西域名士 发表于 2020-5-7 19:12
我依据的是60年代台湾早期奔雷出版社,以荆翁笔名出版的《古剑》可信度比武侠世界杂志高。

請問以荆翁笔名出版的盜版《古劍》,要如何比《武俠世界》上倪匡的《古劍殘鞘》原始連載可信度更高呢?請兄台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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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7 20:07:57 | 显示全部楼层
1.jpg

或者再看看内文一些证据吧:

我们要找的人,叫作王一新,一二之一,新等之新,你可识么?”

新等何意?若是改回:

我们要找的人,叫作褚一平,一二之一,平等之平,你可识么?”

是否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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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7 21:08: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校对后记: 1.该书被不良书商大幅修改过,并且修改的结尾非常突兀,与原书差别较大。版本不好,希望有识之士能重新完善修订。 2.《古剑残鞘》版本较好的应是署名荆翁,由奔雷出版社出版的《古剑》和署名秦红的《大傻侠》两书。(《古剑》和《大傻侠》二书结尾一致,应是原刊本内容。) 3.大陆出版的署名古龙的《剑门关》也应该是原貌未改,但章节回目是否修订过,无资料可查询。 4.大陆黑书《丹心傲江湖》应是根据署名司马翔的《古剑龙鞘》盗印而成。二书主人公均为“褚一平”。

点评

请问"与原书差别较大",原书是指武林版吗?谢谢。  发表于 2020-5-7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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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7 21:08:5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对照一下这几个版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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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7 21:10:2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署名古龙的《剑门关》,武功出版社,版本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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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7 21:10:3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署名古龙的《剑门关》,武功出版社,版本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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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7 22:0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結尾部分,沒有原連載資料,無從對比。但主角名字褚一平卻有原連載書影可查,武俠世界第338期,出版於1965年。
不知署名荆翁的《古劍》,具體出版日期是1960年代的哪一年?看看何者為先,應該可以有所推敲。

点评

奔雷出版社的《古剑》全套22集,第一集是1967年出版,自然是武侠世界要早  发表于 2020-5-9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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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7 23: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域名士 于 2020-5-9 22:33 编辑

九 三目黑妖
  万姥姥怪叫一声,拔起插在地上的铁拐,便一拐横扫了过来,可是,她才一拔起钢拐,身子陡地一晃,便“砰”地一声,跌倒在地。
  玄婆婆呵呵笑道:
  “小环,你行事之干脆,犹在你母亲之上,这老贼婆死前所说的,当然不是假话了!”
  她一面说,一面不住大笑,心中十分得意,葛小环道:
  “二姨,这盒子你好好保存着吧!北天山太远,我就是抛不下孩子,不想和你一起到北天山找那冰洞了!”
  玄婆婆呆了一呆,随即道:
  “小环,那算是我识时务,你二姨若是得了好处,也定然不会少你一份的,你说是不是?”
  葛小环不经意地向前走了两步,道:
  “当然,若是我想和二姨争这只盒子,那岂不是想死么?”
  她一面说,一面向那只宝盒指了一指。
  玄婆婆笑道:
  “算是你——”
  可是她这里才讲了三个字,葛小环倏地一伸手,突然一抓,竟一把将那只盒子抢了过来,由于葛小环的动作,来得实在太以突然了,连玄婆婆这样的高手,竟也为之陡地一呆。
  而就在这一呆之际,葛小环手一扬,她一直在手中的八九根天蜂针,向前电射而出!
  葛小环此际,就站在玄婆婆的面前两三尺处,要不然,葛小环也不能一伸手便将玄婆婆手中的盒子夺过来了,而那么近的距离,天蜂针的去势又快,玄婆婆简直连躲逃的余地都没有!
  她身子陡地一怔间,七八枚天蜂针,已一齐钉进了她的身上,而葛小环的身子,也飘然向后,疾退了开去,直到这时候,玄婆婆像是仍未曾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她抬起手来,指着已退了两丈外的葛小环,道:
  “小环,你……你……
  葛小环冷冷地道:
  “二姨,你说我行事比妈还要干脆,可不是么?”
  玄婆婆道:“
  “是!是”
  她双臂一振,身子突然如同怪鸟也似,向前扑了起来!
  葛小环身子仍是兀立不动,只见玄婆婆拔起了丈许高下,但是只扑出了五六尺,便听得她在半空中,发出了一声怪叫,跌下地来。
  她跌在地上,双眼怒凸,显然死得极其不甘心!
  原来天蜂针上的奇毒,在中了之后,若是一动也不动,那发作得甚慢,只要一动,毒便立时发作,刚才万姥姥一听得自己所中的是“天蜂针”,便不敢动弹,便是知道这毒蜂葛三娘的独门暗器,太以厉害之故。
  而此际玄婆婆身中七八枚天蜂针之多,却还要飞身扑向前去,那无异是自寻死路!
  刹那之间,刚才还在打得惊天动地,飞砂走石的两个老妇人,竟都已跌倒在地,死于非命,山谷之中,立时静了下来!
  可是这时悠的沉静,比起刚才的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来,却更是令人心惊。
  褚一平瞪了大眼,张大了口,望着前面,一声地发不出来,他的喉咙口,像是不知被堵着多少东西一样,他的心中在不断地问自己:这是葛小环么?眼前这美丽的小娘子么?
  这是那个委婉可怜,将孩子托他的葛小环?
  这是在那石室中,婉转投怀,令得他消魂的葛小环?
  这是葛小环么?
  他脑中混乱之极,怔怔地望着葛小环,而葛小环则已在此际,转过身来,望着褚一平,两人对望了片刻,葛小环道:
  “你怎么不在圣堡?”
  褚一平的心中,本来已不认为那是葛小环了,可是一提起圣堡来,他就陡地一怔,道:
  “你……你是葛小环!是小环!”
  葛小环道:
  “当然是,不是小环是什么人?”
  褚一平望了望地上的万姥姥和玄婆婆,道:“那么我一定是在做梦了。”
  葛小环身形闪动,向褚一平走了过来,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在圣堡中?孩子呢?”
  褚一平呆呆地望着那张美丽得令人透不过气的脸孔,仍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褚一平坐地上发呆,葛小环走到了他的身前,蹲下了身子来。褚一平只觉得一股幽香,沁人鼻端,好闻之极。
  那股幽香,正是到今令他梦回不已的幽香,他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那股幽香,和那荡人心魄的一晚。
  可是这时候,他鼻端闻到了这股幽香,眼前却看到了万姥姥和玄婆婆两人的尸体,他只觉得心中不是味儿,怎么也凑不起美丽的想像来,他心中一阵难过,竟不由自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褚一平竟会忽然之间,放声大哭了起来,这的确是大大出乎葛小环意料之外的事情,刹那之间,她还以为孩子出了什么岔事,面色一变,尖声道:“孩子呢?在什么地方?”
  褚一平放声哭了出来,只觉得越来越伤心,回忆和葛小环在一起的那一晚,可以说是褚一平最快乐的一件事,虽然每当他想起葛小环之际,心中不觉有一阵怅惘,但是回忆却是极其甜蜜的。
  而如今,他却是像失去了最可爱的东西一样,怎能不令他难过?
  他是个心肠极直的,平时是绝不会哭的,可是此际一哭了起来,却也极这惊人,他大声地嚎着,葛小环给他嚎哭得心烦意乱,连喝问几十声,褚一平才道:“不见了!不见了!”
  葛小环更是大吃一惊,伸手抓住了褚一平的肩头,将他人直提了起来,喝道:
  “孩子怎么不见的?可是给你害死了?”
  葛小环一问问出口,褚一平反倒静了下来,道:“我……害死了孩子?”
  他是听不懂葛小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才照样反问一切的,可是他这时嚎哭着,一面哭,一面抽噎,一面说话,他那句话,听来和“我害死孩子”一样,葛小环一听,以为孩子已死在褚一平之手,心中猛一震,虽然她嫁给圣堡堡主,别有用心,但是孩子总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她猛地一震之下,扬起手掌,便向褚一平的顶门之上,拍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她心中一阵剧痛,手掌虽然拍下,却因为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那一掌也变得一点力道没有,只不过在褚一平的头顶之上,轻轻碰了一下而已,褚一平却全然不知道,刚才那一刹间,因为他一句话讲得不清楚,已几乎送了性命,他见葛小环面色惨白,向下倒去,连忙将她扶住,叫道:“葛姑娘!葛姑娘!你怎么昏迷过去了?”
  葛小环被褚一平一连叫了几十声,才悠悠地醒了转来,一翻手,抓住了褚一平的手腕,道:“你……竟杀了我的孩子?”
  褚一平吓了老大一跳,顿时叫起撞天屈来,道:“那有这等事?我若是碰了他一根汗毛,管叫我被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
  葛小环渐渐定了神来,她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立时想到是自己会错意了,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怎么不在圣堡伺候孩子?”
  褚一平苦笑道:
  “我是给堡主赶出来的。”
  葛小环身形一闪,挣脱了褚一平的怀抱,道:“那么我交给你的古剑呢?”
  褚一平笑道:
  “伏羲古剑,我已配到了千年龙鞘了!你可喜欢?”
  葛小环“啊!“地一声欢呼,双臂一张,抱住了褚一平的头颈,在褚一平的颊上,吻了一下,道:“你真好,快把古剑和龙鞘,一齐给我!”
  葛小环一面说,一面已然伸出手来,可是褚一平却忸怩道:
  “如今不在我这里。”
  葛小环不惊,道
  “什么?”
  褚一平道:
  “有一个黄发大头,武功十分高强的人,说这一剑一鞘放在我的身边,我武功虽高,只怕也要保不住!所以他收了去,代我保管了!”
  葛小环气得七窍生烟,道:
  “他就这样交给他了么?”
  褚一平却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道:
  “是啊!我看那黄发大头的怪人,武功高强,这一剑一鞘放在他处,倒是可以靠得住的。”
  葛小环扬起手来,想要狠狠地掴褚一平几掌,可是看看褚一平那张丑脸,觉得掴了他只怕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一顿足,道:
  “你这个比猪还蠢的蠢材,总算我瞎了眼,才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了这样一个猪一样的东西去办?”
  葛小环骂得丝毫不留余地,褚一平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委屈。他为人蠢头蠢脑,本来就是给人家骂惯了的,可是葛小环是对他最好的人。
  如今,对他最好的人,都骂他是“比猪还蠢的蠢材!,他心中的难过,真是可想而知,他怔怔地站着,一言不发。
  葛小环反手一掌,例待向他的胸前拍来,可是手掌翻起,她又收了掌,道:
  “本来,你失了我的伏羲古剑,我非将你打死不可,但如今我饶你一命,你心中可有些感激么?”
  褚一平心想,我本来是甘心为奴为牛来服侍你的,可是你骂我是比猪还蠢的蠢材,那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一面想,一面又大是伤心,只见不言不语。
  葛小环问道:
  “你说的那个黄发大头怪人,他叫什么名字?这千年龙鞘多年不见下落,又怎会突然出现的?”
  褚一平委委曲曲地道:
  “千年龙鞘是狮首人魔带到圣堡去的,要向堡主索伏羲古剑,后来狮首人魔来了,打败了狮首人魔,狮首人魔又抢去了狮首人魔的龙鞘,狮首人魔知道古剑在我身边——”
  褚一平才讲到这里,葛小环便已厉声叱道:“住口!”
  褚一平陡地一呆,停住了口。
  刚才他所讲的,葛小环听来莫名其妙,但是天地良心,褚一平所讲的话,却是句句是实。因为前后有两个狮首人魔的关系,而他又没有先交代明白,是以听得葛小环一头雾水。
  葛小环怒道:
  “想不到你是假作老实,原来还会玩花枪,你再讲一遍。”
  褚一平听得葛小环只是用刻毒的话来骂自己,那一晚的婉言温柔,不知去了何处,他心中一阵接着一阵难过,好一会,才又夹七夹八,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仔细讲了一遍。
  这一次,他讲的虽然仍是十分凌乱,但等他讲完,葛小环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忙道:“照你说来,将来狮首人魔会将这一剑一鞘还给你的?”
  褚一平道:
  “我想……他不会食言的。”
  葛小环心中暗忖:千不该万不该,是自己误信了这个傻瓜,看来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若是杀了他,那更没有了局,不如留着他,或许还有些用处。
  她想了一想,道:
  “那么,你若是得回了这一剑一鞘,又当如何?”
  褚一平道:
  “我立即找寻到你,将它们交给你。”
  葛小环“嗯”地一声,道:
  “那还算你有点良心,我在这里有些事情,你快滚吧!”
  褚一平呆了一呆,他以仅存的一线希望问道:“葛姑娘,那一晚在石室之中——”
  可是他这话未曾讲完,葛小环已勃然变色,道:“住口,你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来,我立时便杀了你这蠢猪!”
  褚一平目瞪口呆,葛小环一骂,他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幻灭了。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讲些什么才好。
  葛小环杏眼圆睁,柳眉倒竖,道:
  “还有,你不准对任何人提起你认得我?”
  褚一平几乎是如同身受重伤的人,在发出低微的呻吟一样,道:
  “连……认得你都不准提么?”
  葛小环道:
  “不错,若是提起,我一样取你性命!”
  褚一平低着头,一言不发,好一会,他才慢慢地转过身向前走去。
  这时候,他心头一片茫然,脚高脚低,也根本不知自己走向何处,他只是不停地走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他才陡地站住。
  他惊异于天色何以黑得如此之快,却不知道自己在神思恍惚之中,不知道走了多久了。他站定之后,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四周围除了躲在黑暗中的林木怪石之外,也没有别的东西。
  褚一平直到此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在“梦”中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忽然之间“梦”醒了,也就顿时令得他领彷徨无依了。
  他的亲人,到如今可称死绝了,他的姥姥和他见面不久,连话也没有说多一句,就死在葛小环的手下,他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当他在万家庄的时候,虽然说不上怎么快活,可也是无忧无虑的,绝未像如今那样凄苦过。
  他颓然坐了下来,望着黑沉沉的天色,不知该如何才好。
  他足足坐了大半个时辰,脑中乱成一片,也不知道想一些什么才好,忽然之间,他想到了江瑶和林自人,又想到江瑶给自己的那只盒子,那是父亲给自己的唯一遗物,本来倒可以抱住它来痛哭一场的,可是如今连这只盒子也到了葛小环的手中!
  他不断地叹着气,站了起来,刚准备再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忽然听得一阵奇异的声音,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褚一平也没有躲逃的意思,只是懒洋洋地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在前面,在四点白森森的光芒,正在飞也似疾,向前掠来,而随着那白森森的光芒渐渐扩大,传近,那种怪也来得更近了。
  那种怪声,听来像是一群和尚在吟经一样,喃喃嗡嗡,听了使人想打瞌睡,褚一平望了片刻,那四团光芒已到的离他两三丈远处停了下来。
  褚一平这才看到,敢情那四团冷冰冰,白森森的光芒,是四盏灯笼,灯笼是提在四个白衣人的手上的,那四个白衣人面目怪异,眼光青殷殷地,看来十分骇人,褚一平不禁心中发毛。
  那四个人一来到了褚一平的跟前,“喃喃”声也停止了,四人向褚一平略一打量,便道:
  “这位小哥,相烦指路一二,不胜感激。”
  这发话的一人,讲的话十分生硬,什么叫“指路一二”,倒听得褚一平怔了一怔,才想通他们是自己指点路途的。
  褚一平心想,这倒好,自己连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这四人倒要向自己问起路来了,看这四人,深目高鼻,似乎像是中土人,难怪讲起话来,也是十分生硬的了,他看了四人一眼,并不说什么。
  那四人的中的一个又道:
  “咱们要到藏珠谷去,该走那条道儿?”
  褚一平听得“藏珠谷”三个字心中不禁一震,忙道:“藏珠谷?你们要到藏珠谷中去作什么?”
  那人道:
  “我们要去拜见万姥姥。”
  褚一平想起万姥姥见了自己,又是骂又是打,但说什么她也是自己的姥姥,而今死得如此之惨,他心中不禁大是黯然,叹了一声道:
  “四位不必去了,万姥姥已不在人世了。”
  那四人齐皆一呆,道:
  “什么?万姥姥武功超群,怎会不在人世?”
  褚一平挥手道:
  “不必多问,我自己正因为万姥姥惨死,难过得紧,你们还来吵我则甚?”
  那四人跃前几步道:
  “你是万姥姥什么人?”
  褚一平道:
  “她是我外婆,是我妈的妈。”
  那四人“啊”地一声,道:
  “那就好办了,我们见不到万姥姥,见了你也是一样,我们主人问万姥姥,十六年前约定的事怎样了,如今万姥姥既然已经去世,你老哥就说一句话吧!”
  褚一平听了,不禁一呆,心想人说自己蠢,如今看来,这四个人更比自己蠢得多,不要说自己是才和万姥姥见面的,就算自己一直和万姥姥在一起过日子的话,十六年之前自己有几多岁,谁又知道这四个人的主人是什么家伙,约定的是什么事?
  他干瞪着眼望着那四人,道:
  “什么约定,我怎么知道?”
  那人道:
  “咦?她不是你妈的妈么?那就是她女儿的儿子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褚一平自己心烦,也不耐烦和他们夹缠下去道:“我也不知道,我才和姥姥见面,她就死了,我在未见到她之前,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亲人!”
  那人道:
  “这可不像话了,咱们主人在十六年前,远赴关外,在找金刀无敌褚东升——”
  褚一平在忽然之间,听得自那人的口中,竟讲出了自己父亲的名字来,心中所受的震动,实是难以比拟,一声怪叫,道:
  “你们主人是谁?”
  那个人显然是要继续讲下去的,可是给褚一平大惊小怪地这一喝,四个互望了一眼,却再也没有人出声了,
  褚一平急道:
  “说啊!你们主人是什么人?十六年前他出关外去找我父亲作什么?”
  那人却没打紧道:
  “啊!原来褚东升是你的父亲,我也不知道自己主人去找他干什么的,照你说万姥姥已死了,那我们可得带你到主人面前去,作一个交代,你说如何?”
  本来,这样无头无尾的事情,是任何人都不会答应对方要求的,可是,一则褚一平是老实人,二则,他这时大有天地茫茫,无处容身之感,随便什么人,他都肯随便跟了去的,三则,他依稀听那四人的主人,和自己的父亲,像是相识的,或者他可以知道父亲的死因!
  褚一平想了想,便无可不可地点点头,那四人像是想不到事情竟这样容易了结,一提手中的灯笼,又向褚一平照了一照,道:
  “请你跟我们来。”
  褚一平看他们手中的灯笼,竟象是冰雕成的一样,以致发出来的光芒,冷森森,白渗渗,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褚一平心中想要反悔,但他却是个直肠直肚的汉子,话既说出了口,却也不肯说了不算,那四人向前走去,他跟在后面。
  一行五人,直走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天明时分,只听得哗哗的水声,绕过了山角,向前看去,只见好大的一条大河!
  那大河足有三二十丈宽,河水十分湍急,时时撞击着崖边的岩石,激起老高的水花来。
  褚一平记得自己来的时候绝未曾看到这样一条大河,如今不知道被这四个人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他们到了河边,停了下来,褚一平道:“这河怎么过得去?”
  一个人道:
  “咱们不必过河。”
  另一人自怀中取出哨子来,发出极其尖锐的哨声,不一会,只见从上游,放下了一只筏子来,那筏子的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只见站在筏上的,是一个赤着上身,铁塔也似的大汉,手中心举着一只大锚。
  从他所举的这只大锚来看,少说也有两百来斤重,等筏子来到了近前时,只见那大汉一挺手臂,那只大锚带起轰轰发发的声音,便向前飞了过来。
  转眼之间,“铮”地一声巨响,那铁锚竟陷进了一块大石之中,将大石紧紧地钩住,大锚一钩住,锚上的铁链,便立时被扯了个笔直,那木筏的去势,也自停止。
  褚一平看到木筏停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也直到此际,他才看到,木筏之上,除了那四个大汉之外,还有一个人。
  只不过那人是躺在筏上的,他的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羊皮褥子,只有他面如死灰,双眼深陷,眼睛虽然张着,但是眼珠子却一动也不动。
  而整个头脸之上,又是一丝肉也没有,简直就是一层皮包着一个骷髅!
  褚一平大吃一惊后失声道:
  “这是谁!”
  那四个人道:
  “这位便是我们的主人。”
  褚一平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见那四人的武功不俗,行动之间,也大有高人的意味,只当他们的主人是一个非同小可的高手。
  可是如今一看,这四个白衣人的主人,竟是一个只剩下了一口气的病鬼!
  褚一平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他……你们的主人可还有气么?”
  四人忙低声喝道:
  “朋友别胡说,咱们快过去谒见他。”
  四人将褚一平围在当中,不由分说便拥着褚一平,向木筏之上跳去。
  五人到了木筏上,那四个人便屈一腿,在那骷髅也似的人身边跪了下来道:
  “主人,藏珠谷中陡生变故,万姥姥已经死了!”
  那骷髅一样的人,那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本来是半张半闭的眼睛,如今却慢慢地睁了开来,发出了喑哑无比地“啊”的一声。
  那四人又道:
  “禀告主人,万姥姥虽然死了,但是我们却恰好遇到万姥姥的外孙,我们将他带来与你相会了。”
  那人又发出了低低地“啊”的一声,像是除了那个“啊”音之外,他绝不讲第二个音一样。
  一个人向褚一平一指,道:
  “主人请看,这位便是万姥姥的外孙了。”
  那人慢慢地转过头来,在转头这际,他被羊皮褥子盖住的身子,似是一动也不动,只是头部转动,而且颈骨发出“咯咯”之声来,像是他的颈骨,随时可以因转头而折断一样。
  褚一平的心肠好,见那人病得这副骨肉支离的模样,却还要强转过头来看自己,心中不忍,走向前去也屈一腿俯下身来,好让那人看看清楚,一面还道:“你若是觉得辛苦,不必挪动身子了——”
  他一句才讲完,目光便已和那人的目光相接触,他心中怦然一跳,只觉得那人的目光,好不凌厉,那里像是一个临死之人?
  也就在他陡地吃了一惊之际,那人的左臂,竟然自羊皮褥子之下,伸了出来,手瘦得就和枯柴一样,可是五根手指,却腾也似挽住了褚一平的手臂,箍得褚一平怪声叫了起来。
  那人却已发出哑而沉的声音,道:
  “好,褚东升,你来了么?”
  褚一平忙道:
  “喂!朋友,你弄错了,我是褚一平,你所说的褚东升,那是我的父亲!”
  那人皮色骨头的皮上,牵动了几下,居然也现出一副十分迷惘的神色道:
  “你……不是褚东升,是他的儿子,你父亲呢?”
  褚一平本来打定主意,想问一问父亲的死因的,可是那人却连父亲死了不知道,自己的希望,只怕又是落空了。
  他用力想拔开那人的手指,可是那人的五只手指却像是比钢条还硬,说什么也拔不开来。
  褚一平无可奈何,道:
  “我父亲早已死了。”
  那人哑声叫了起来,道:
  “死了……死了?他是死在什么人之手的?”
  褚一平叹了一口气,道:
  “我到今也不知道,像是峨嵋的四大高手之一,可是又有人告诉我其中另有曲折,唉!你可知道——”
  他问了一半,想起对方连自己父亲的死讯也不知道,又怎会知道父亲究竟是死在什么人之手的,所以下面的话,便缩了回去。
  那人“嗯”地一声,手臂突然缩了一缩,将褚一平拉近了些,褚一平离那张骷髅也似的脸,只有尺许,心中十分害怕。
  那人道:
  “褚东升死了,他妻子呢?”
  褚一平不禁悲从心来,道:
  “我妈死在我爹前头,她是什么模样的,我都记不得了。”
  那人道:
  “好啊!万姥姥、褚东升、万漱英都死了,那么小子,那只盒子一定是在你的身上了,是不是?我说得可对?”
  褚一平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到“万漱英”这个名字,想来那是自己母亲的名字了,他黯然片刻,才道:“那只盒子?你是说那只盒内刻些山川风景的盒子?”
  那人忙道:
  “是了!是了!”
  褚一平道:
  “这只盒子——”
  他本来想说“这只盒子是葛小环处”的,可是他立即想起,葛小环是警告过自己,绝不准提起与好相识的,那么这话可不能说,若是和葛小环不相识,盒子又怎会到了她处的?所以他只讲一半,便改口道:“不……在我处,那盒子不在我处。”
  那人目中,陡地凶光四射,握住了褚一平手臂的五指,突然一松,但是不等褚一平后退,五指又向前叉来,却又叉住了褚一平的咽喉。
  褚一平给叉得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若是那人五指紧上一紧,那是非被捏死不可,他大惊道:“你……这是作什么?”
  那人道:
  “你别欺负我只有一条手臂可动,便可不对我说实话!”
  褚一平心想,谁欺负你来?你捏住人家的头颈,反说人家欺负你,天下竟然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他忙道:“我讲的全是实话。”
  那人道:
  “好,就算不在你这里,那么在什么人处,你一定知道的,你说,你说!”
  那人一面讲,一面五只手指,已渐渐地收拢,褚一平直被他捏眼前金星乱迸,几乎便要窒息了过去,他已经要将葛小环的名字叫了出来,可是也就此际,只听得葛小环银铃也似的笑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在那一刹间,褚一平真的以为自己又在做大头春梦了,可是葛小环的声音,继续在他身后响了起来道:“啊!这位老丈,为何生那么大的气,要叉死这位小哥啊?你们五个人,怎地也不劝一劝?”
  筏首那大汉则叱道:
  “小娘子,不干你事,你别管走开些。”
  葛小环又道:
  “这位小哥我虽不相识,但看他的样子也是老实人,有什么地方冒犯了这位老丈,数说他几句也就是了,何必这样对他?”
  褚一平听到了葛小环说“我和这位小哥素不相识”,心中猛地一震,要讲出口来的话,又缩了回去,只是拚命叫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盒子不在我处,真的不在我处!”
  那人五指略松了一松,可是仍不让褚一平挣脱,眼珠转动,向岸边望去,这时褚一平了勉强可以转过头去,他看到了风姿绰约的葛小环正站在岸边。
  她在向那个大汉嫣然而笑,道:
  “你们这筏子可是直放下流去的?出门人行个方便,就送我一程可好么?”
  那大汉不出声,探过头来,望着那个骷髅也似的人,那人哑声道:
  “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么?”
  葛小环道:
  “老太面生得很,但这位大汉,像是川西巨霸,三臂金刚桑荣。”
  那赤着上身满身肌肉盘虬的大汉,听了不禁“啊”地低呼了一声。
  葛小环道:
  “这四位,像是雪神门下,藏边万雪谷的白氏四邪,是也不是?”
  那四个白衣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道:“小娘子倒好眼力,敢问小娘子是——”
  葛小环朗声道:
  “我是圣堡堡主的外甥女,姓葛。”
  那骷髅也似的人,双目转动,打量着葛小环,褚一平听得葛小环信口胡言,却一点也不像说谎,心中不禁暗哼了一声,
  葛小环也目光如电,打量着那骷髅也似的人,她目光凌厉,早已看出那人看来像是就要咽气一样,但内力却极之深湛。
  她又重申旧议,道:
  “顺风搭载我一程,不知可蒙答允?”
  那骷髅也似的人阴森森的目光,也望定了葛小环不动,好一会才道:
  “我还有一件事示不曾办完,暂不起程,你可能等一会么?”
  葛小环笑道:
  “木筏是你的,自然你要什么时候启航,就什么时候启航,我等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她到了木筏之上,背负双手,闲闲踱步,像是任何事情皆与他无关,她就是为了要叫人顺便搭载她一程一样。
  那骷髅也似的人又望了葛小环半晌,暗中又向那四个白衣公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四个白衣人会意,身形缓缓地走动着。
  看那四个白衣人的情形,像是在随意走动,可是转眼之间,四人却已隐隐将葛小环围住中心。
  但是葛小环却若无其事,像是根本不曾觉察。
  那骷髅也似的人,直到四个白衣人已将葛小环围住,才对褚一平道:
  “你一定知道那只盒子在什么地方的,快说!”
  褚一平心头乱跳,向葛小环望去。
  可是葛小环却是抬着头,在看天上的浮云。
  褚一平想起葛小环温柔体贴,婉转投怀时的情形,例不舍得将盒子在她身上一事讲出,唯恐因此连累了她,而当他想到葛小环的狠毒之处时,他又一敢讲出来,唯恐她不肯放过自已。
  是以,他默然半晌,结果还是道:
  “我……我不知道盒子在什么地方,”
  那骷髅也似的人“哼”地一声冷笑,道:“你不说,那可是自讨苦吃了!”
  褚一平虽是老实人,但是对方无缘无故,逼人如此之甚,他却也有点沉不住气,大声道:
  “我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会自讨苦吃?”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那一下冷笑声,更是阴森之极,只见突然扬起右臂来,向褚一平凌空抓了一下。
  其时,褚一平离他,还有五六尺远近,心中还在奇怪,暗忖他装神弄鬼,这样凌空抓上一抓,那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放暗器么?
  可是却又不见有暗器来,褚一平还在探头探脑的看时,突然一股吸力,将他腾腾腾地吸得向前,跌出了三步去,他一跌出三步,人已到了那个骷髅也的怪人的面前了。
  那人手臂又向上一伸,只听得“咯咯咯”一阵响处,那人的手臂,竟平空长了半尺,褚一平看到目定口呆间,腰腹之间,陡地一紧,已被那人五指,连衣服带皮肉,一把抓了个实!
  褚一平又痛又惊怪叫了起来道:
  “你放手!”
  那人道:
  “盒子在什么地方?”
  他一面说,一面五只手指,已紧了一紧,深陷入褚一平的腹中,褚一平痛得冷汗直淋,“噗”地一声,跪了下来,腹际像是有数十百条毒蛇,一齐在咬噬一样,可是他还是叫道:
  “我……不知……道!”
  那人的五指再紧,褚一平的双眼翻白,口中荷荷怪叫,他一世人,从来也示曾受过这样的苦楚,他喘叫连声,那人又道:
  “在那里?”
  褚一平这时候,痛得只顾喘气,就算他愿意说出来,只怕也没有气力了。
  他在大声透气间,只听得葛小环银铃也似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我说这位朋友,你将他弄成这等模样,他仍然说不知道,那大概是真的不知道了。”
  那人怪眼一翻,冷笑道:
  “你要是不愿在我这筏子上,你只管走好了。”
  葛小环竟毫不考虑地道:
  “好,我这就走。”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向身前的一个白衣人望去,那白衣人一和她勾魂夺魄的眼光相接触,便不由自主,陡地呆了一呆。
  而就在他一呆之间,葛小环身形一晃,旋风也似,已在他的身边掠了开去。
  这四个白衣人本来就站在葛小环的四周围,形成对葛小环的包围之势的,可是葛小环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围而出。
  她一在那白衣人的身边掠过,便向木筏的边缘掠去,那四个白衣人本来是作势欲追的,可是看到葛小环似乎立即便要离去的模样身形又凝了凝。
  可是,就在这四个白衣身形一凝之间,葛小环的身子,也陡地一凝。而她在身形一凝之间,双手一齐向后,扬了一扬。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几下奇异之极的“嗡嗡”声,疾传而出,五枚蜂尾针,成梅花形射出,才一出手,便散了开来,四枚奔向那四个白衣人,还有一枚却射向那骷髅的怪人。
  她背身发暗器,五枚齐发,分射五人,竟能认得清清楚楚,她在暗器功夫上的造诣之高,也是可以当得一句登峰造极了!
这五枚暗器,骤然发出,那四个白衣人首先乱了起来,衣袖乱舞,只顾去挡退暗器。那躺在筏上的怪人大喝一声,五指一松,松开了褚一平,一掌向葛小环所发的“蜂尾针”拍去,掌风过处,那枚蜂尾针立时被扫得向外飞去。
  而就在这一当口,葛小环身形一矮,倏地后退,退到了褚一平的身后,反手一抓,抓住了褚一平的腰带,立时又向前窜去,葛小环铁暗器功夫虽高,但是她却也只能同时发出五枚暗器。
  如果筏上只有五个人的话,那么她的确可以安然带着褚一平去了。
  可是,木筏之上,除了那骷髅也似的男子,和那四个白衣人,万雪坳白氏四邪之外,却还有一个三臂金刚桑荣在。
  葛小环五枚蜂尾针,其中并没有射向桑荣的。桑荣在一呆之下,一见葛小环扯着褚一平,待向岸上跃去,争出一声狂吼,跃向前来,蒲扇也似的大手掌,刹那之间,“呼呼呼“连发了三掌!
  三臂金刚桑荣,天生蛮力,但是武功修为,却是十分寻常。
  只不过他早年,曾遇到一位异人,念他天生异禀,总是个学武的好材料,所以便受了他一套极其精奥深妙的掌法。
  偏偏桑荣人笨,这套掌法,他练来练去都未曾练得成,练到后来,连口诀都忘得七七八人,只记得其中的一招。
  那一招,名叫着“天上三光”,一掌发出,便是连环三个变化,掌影叠现,看来像是刹那之间,有三只手掌“齐向前攻来一样”。
  他外号人称“三臂金刚”,也是因为这一式掌法而来的。
  他就凭着这一掌掌法,居然也在武林之中,争下了不小的名头,由此可知,那异人所授的那一套掌法,实是极之奇妙的功夫,只可惜他生性愚蠢,未曾将之一一学齐而已。
  这时候,桑荣一跃向前,陡然之间攻出的,正是那一招“天上三光”。
  葛小环在电光石火间,只觉得一条庞大的身形,卷起一劲风,挟着连翻掌影,向自己攻到,她也不知对方吸入这一掌功夫,心中陡地一惊,身子一侧,斜刺里向外,窜了出去。
  当她带着褚一平,向外窜出去之际,兀自觉得对方掌力,逼得好连气透不过来!
  葛小环行险着,带着褚一平,身子离筏面,只不过尺许高下,横窜了出去,三臂金侧桑荣一掌击了个空,掌势却收不回来,
  他非但掌力收不回来,而且身子向前一仆,那一掌带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力道,反向躺在筏上的那骷髅也似的男子击去。
  桑荣人再笨,这时也看出了情形不妙,怪叫道:“快还手!”
  那怪人枯柴也似的手臂,扬了一扬,手腕翻动,五根骨瘦嶙峋的手指,和一只见骨不见肉的手掌,向上迎了上去,他那只瘦手,和桑荣蒲扇也似的手掌一比,更叫人疑心他如何接得住桑荣的一掌!
  可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叭”地一声响,两只手掌,已然相交!
只听得三臂金侧桑荣,怪叫了一声,他水牛也似的身躯,竟向上直飞了起来,“噗通”一声,跌入了水中。
河水十分湍急,桑荣跌入了水中,本来非被河水卷走不可,但总算他见机得快,一落水,五指例紧紧地抓住了木筏的边缘。
  那时,他的身子暂时总算不致于被河水卷下去,但是想要回到木筏上,却不易。
  就在那时候,葛小环足尖一顿,人已窜上了岸。
  那怪人尖声叫道:
  “追!”
  那怪人的尖叫声,尚自刺耳间“刷刷刷”,白影连闪,万雪坳白氏四邪,也已经相继跃上岸来,不理会桑荣的大叫大嚷。
  葛小环带着褚一平疾奔出三四丈,听得身后的追赶之声,已越来越近,她才陡地停住,转过了身来,道:“别追了!”
  只见四邪中的一个,手中拈着一枚蜂尾针,冷冷地道:
  “好家伙,原来你竟是毒蜂葛三娘一路,快跟我们回木筏去吧!”
  葛小环一笑,道:
  “不错,毒蜂葛三娘是我母亲,那木筏上躺着的是什么人?”
  白氏四邪的面色,尽皆微微一变,齐声叱道:“少废话。”
  葛小环冷笑道:
  “西域道上的武林中人,谁不知道万雪坳白氏四邪的大名?但是只怕传诵四位大名的人,再也想不到你们四人,竟会被一个走火入魔,身子不能动弹的人,当作奴才一样——”
  葛小环话未讲完,四人又厉声道:
  “住口!”
  葛小环冷笑道:
  “我讲得不对么?”
  白氏四邪却又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原来葛小环目光锐利,她早已看出,躺在木筏上的那个怪人,功力虽高,但却是个走火入魔,身子僵硬不能动弹的人!
  只怕那人全身能动的,除了头部之处,就是一条右臂而已。
  如今她看到白氏四邪的神情,便知道自己已经料中了,她又道:
  “这倒真奇了,以四位的功力而论,何以低三下四的受制于他?”
  白氏四邪像是被葛小环说动了心,齐声叹了一口气,道:
  “你知道什么,他——”
  葛小环又道:
  “你们若是走了,那家伙怎么样,还能跳起来追你们么?嘿!只怕你们再这样做人奴才,一世英名,便要付之东流了!”
  白氏四邪互望了一眼,一个道:
  “她说得是。”
  另一个道:
  “我们真实也不必怕。”
  另外两个道:
  “他能来追我们么?”
  四人这样讲法,分明已全被葛小环说动,而也就在此际,只见得木筏之上,传来那怪人难听之极的声音,叫道:
  “你们四人,若敢叛我,我管叫你们受尽苦痛,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白氏四邪怔了一怔,一个咬牙道:
  “不如先回去,将他杀了!”
  另外三个忙道:
  “不可,不可,千万不能走返去,咱们不如攀上峭壁,推开块大石下来,将他砸死了,以免后患,方才办法!”
  四人身形展动,竟不再顾葛小环,一齐向高处攀去,葛小环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支退了白氏四邪,心中得意,“哈哈”一笑,只听得木筏之上,那怪人不断发出怪叫声来。
  用心听去,可以听出他是在催促桑荣,快些爬上筏来,放筏顺流而上,免得被白氏四邪居高临下,抛下大石为将筏砸沉。
  桑荣勉力挣扎着,总算爬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呼”地一声响,一块百斤十重的大石,自上而下,飞坠了下来。
  那块大石,砸在木筏之上,轰地一声,将木筏砸了一个大洞,水柱冒起甚高,但是桑荣正在此际,将大铁锚拉了起来。
  铁锚才一拉起,那木筏一个旋转,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流了出去,又有几块大石砸了下来,却“通通通”地响着,砸进了河中。
  葛小环拉着褚一平的手,道:
  “快走,不然他们四人下来,又有麻烦了。”
  褚一平初她拉着,身不由主,向前奔去,转眼间便转过了一个山角,这才停了下来。
  褚一平气喘吁吁,望着葛小环,好一会才道:“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葛小环微微一笑,实是俏丽无匹,看得褚一平如痴如呆,但是吐自葛小环樱口之中的话,却令得褚一平从心底深入,泛起了一股寒意!
  葛小环道:
  “你刚才若是一想讲出盒子在我处,那么如今,你早已死在我的蜂尾针之下了!”
  褚一平呆了好一会,才又道:
  “你……忍心下手将我杀死么?”
  葛小环道:
  “好笑了,我为什么不忍心?”
  褚一平期期艾艾,道:
  “我……常听得人家说,一夜……一夜……夫妻……
  他这一句话未曾讲完,葛小环的面色,便已陡地一沉。葛小环还未曾出声,可是她面色一沉之后那种样子,已令得褚一平环敢说下去。
  褚一平实是不明白,何以千娇百媚的葛小环,可以在眨眼之间,便变得这样令人害怕!他只是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葛小环又换上了一副笑容,道:
  “可是你很老实,居然未曾讲出来。”
  褚一平苦笑道:
  “我将你的宝剑给了人,已经很对不起你了,你吩咐我的话,我如何还敢不记得,我是绝不会说的。”
  葛小环道:
  “那么,我叫你绝不可再向我提那一晚上的事情,你为什么刚才又有这个胆子提起,不怕我向你下毒手么?”
  褚一平又长叹了几声,道:
“葛姑娘,你……这是怪不得我的,我做了一世人,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可就是那……那是我终身难忘的。”
涨红了脸,不知怎样向下说下去才好。
  葛小环听得这样出自肺腑的衷心之言,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动,她伸手在褚一平的肩头上拍了一拍,道:“别傻了,或许我是你所识的第一个女子,若是你识多几个姑娘,那就不同了。”
  褚一平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葛小环,道:“不会的,除了你之外,我再也看不见第二个女子了。”
  葛小环“呼”地一声,道:
  “我有什么好?心狠毒辣,下手就杀人,连你姥姥是死在我手中的,你还不恨我么?”
  褚一平懦懦地道:
  “我……只是怕你……”
  葛小环挥了挥手,道:
  “别说了,你准备到什么地方去啊!
  褚一平茫然道:
  “我有什么地方去?我想报杀父之仇,可是连仇人是谁都找不到,我想……我想……”
  葛小环道:
  “你想什么?”
  褚一平大着胆子,道:
  “我想……和你在一起,但又怕你不肯。”
  葛小环水盈盈的眼睛,望着褚一平,她透剔玲珑的一颗心,竟被褚一平诚样呆蠢的言词,弄得十分混乱,她呆了片刻,才道:
  “你若是要跟着我,那也可以——”
  葛小环才讲到这里,褚一平已突然怪声高叫了起来,要知道葛小环肯让他和她在一起,对褚一平来说,那这是天大的喜讯。
  他忙道:
  “你……你……你”
  葛小环道:
  “你慢高兴,我话题未曾讲完哩,你要和我在一起,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东,你就绝不准说西,你可做得到么?”
  褚一平没口答应道:
  “当然做得到。”
  葛小环道:
  “你说得口爽,我若叫你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肯么?”
  褚一平陡地一震,手按在头顶之上,瞪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在未曾想到葛小环问他这样难以回答的一个难题的。
  当他听说自己竟可能和葛小环在一起的时候,他心中大是高兴,而在那时候,他所想到的,也只是葛小环可爱的一面。
  然而此际,他却又感到了葛小环的可怕,葛小环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但如果葛小环真的叫他去杀一个和他绝无渊源的人,他应该怎么办?
  褚一平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过了半晌,葛小环才嫣然一笑,道: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叫你去做那事情的。”
  葛小环的那一下微笑,当真令人如沐春风,心中有说不出的舒畅之感,褚一平忙道:
  “葛姑娘,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
  葛小环凄然一笑,道:
  “别说我好,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极坏极坏的人!”
  褚一平一本正经地道:
  “就算你不得已做了些坏事,那只怕也是有苦衷的,绝不是你的本性,绝不是你自己所想的!”
  葛小环自问自己是十分狠心之人,但这时听得褚一平这样说自己,她的双眼之中,竟不由自主的有点润湿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的,她自然不愿意在褚一平面前流泪,忙转过头去,道:“别废话了,我自己还不知道自己么?”
  褚一平犯上了傻劲,傻话更是连篇,他又道:“你自己或许当真不知道自己,还是旁观的人看得清楚些,也说不定的。”
  葛小环还不出声,只是低着头向前走去,她心中在想,褚一平所讲的虽是傻话,但是却也十分有道理,难道自己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为人么?她心中越想越是迷糊,也禁不住想起自己的往事来。
  她如今年龄并不大,只不过二十出头,母女失散,她勉强逃到圣堡附近,伤重倒地,幸而被圣堡堡主,救了回去。
  那年,那才十三岁,然而她已经下决心,要使自己的武功高过母亲,高过所有的人,高过武林中的任何人,所以,当她被收留在圣堡中的时候,她用尽心机去巴结堡主。终于,毒死了堡主夫人,而自己献身给圣堡堡主,当上了堡主夫人。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她千方百计要圣堡堡主教她武功,她也着实学了不少奇妙的武功,但是有许多功夫,若是没有深厚的内功根底,却是难以学得会的,是以她也无法学习。
  终于,她知道了在圣堡之中,藏着一柄前古奇珍,伏羲神剑,她又想探听出那柄神剑究竟有什么用处来,可是圣堡堡主却不肯说,于是,她趁着一个机会,盗了宝剑,带着她和圣堡堡主所生的孩子,逃了出来,也就是在那一次,她遇到了傻头傻脑的褚一平,将孩子托付了给他……
  往事历历在目,他也想到了那石屋中的一晚,直到如今为止,她还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晚上,自己竟会这样,是爱这丑少年么?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是为了报答他替自己看管孩子么?似乎又不那么单纯,她心头十分紊乱,想不出一个头绪来。
  两人只是闷声不响赶着路,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葛小环才抬起头来,望着苍茫夜色,心头更觉得十分沉重。
  她停了下来,褚一平了跟着停了下来,葛小环转过头来道:
  “我要到西域北天山去,如今咱们虽已在极西之地,但只怕是路途遥远,你去不去?”
  褚一平道:
  “你就算到西天,我也跟着去。”
  葛小环转过身来,面对着褚一平,看她的样子,像是想讲些什么,然而她潦乱的芳心,却又使得她说不出一句要讲的话来。
  而且,站在她面前的,如果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翩翩佳公子,那只怕她也会断断续续地将心声吐露出来,对方自然也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如今,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又蠢,又丑,傻不楞登的楞小子,叫她满腹心事,更是没有法子倾吐,是以只是低叹一声,又向前走了出去。
  那一晚,月色十分好,黄昏的黑暗,被铺满了银粉也似的月辉,两人的影子,在月色之下,显得十分修长、诡异。
  一直到了子夜时分,两人才走进了一座林子,在林子中,月影扶疏,葛小环仍是走在前面,一阵风过,她陡地闻到了一阵焦臭之味。
  葛小环何等机灵,连忙停了下来,向前看去,只见前面,隐隐似有火闪烁,葛小环低声道:“前面有人,我们绕路过去。”
  她握住了褚一平的手臂,向旁走去,绕了一个弯,可是走不多远,前面又有火光,连转了几转,皆是如此,看来前面燃着了许多火堆,要不然又怎么如此?葛小环虽然不愿意生事,但是她连避了几次,都避不过去,也只有小心向前走去,不多久,她便已离得一堆篝火,只有一丈五六远近了。
  两人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向前看去,只有那堆篝火,火光熊熊,但是在火堆之旁却又没有人。
  葛小环看了一会,向树上一指说道:
  “我们爬上去。”
  褚一平武功虽然平常,但是翻山越岭,爬树上屋的本领,还是有的,立时手足并用,向树上爬去,和葛小环一齐挤在一个树叉之上,浓密的树叶,将他们两人,一齐遮住。
  褚一平此际,和葛小环靠得如此这近,鼻端上闻得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幽香,葛小环的柔发,轻轻地拂着他的脸颊,更是令人他情迷意乱,心头咚咚直跳,不知在想些什么?
  葛小环也觉出了褚一平的脸颊,热烘烘地,她转过头去看一眼,只见褚一平的脸涨得通红,双眼直勾勾地在发傻,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葛小环本来想要呵责他几句的,但是转念一想,心中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来,全神贯注向下面看去。她知道在这样的叶林之中,有这么多的火堆在,那一定是事有蹊跷的。
  过了不多久,只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远处传了过来,一会儿工夫,便到了眼前,只见来的是一个长发白衣妇人。
  那妇人也生得十分俏媚,然而一看之下,却使人有一种十分阴森的感觉。
  那妇人来到火堆之旁,将大一捧树枝放进了火堆中,那妇人放下了树枝,火堆又旺了不少,她就站在火堆之旁不动。
  过了片刻,又是一个人走了过来,那是一个面目庄严的中年人,又过了去不久,两个白衣人也走了拢来,那两个白衣人一到,那中年人才道:
  “咦?奇怪,师傅带了千年龙鞘到圣堡去,如何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了?”
  那妇人则冷冷地道:
  “就算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有什么法子,我们还能闯进圣堡去么?”
  四人又不再言语起来,葛小环听得四人有人提起“千年龙鞘”来,心中不禁陡地一动,更是全神贯注起来,可是四人却又不再出声了。
  那时,褚一平根本未曾看到火堆之旁已有人来了,要不然,他是一定可以认出,那四个人就是狮首人魔手下的邛崃四邪,也不用葛小环费心机去猜了。
  葛小环看了半晌,只见邛崃四邪踱来踱去,像是心事重重一样,过了片刻,那中年人道:
  “这柄千年龙鞘,本来是我的,师父硬要了去,说是到圣堡换伏羲古剑,何以踪影全无?”葛小环听到此处,更是心中怦然而动,转头向褚一平望了一眼。
  她望褚一平,是为了那中年人说的话,和褚一平所讲的有十分不对头之处。
  中年人说他们的师父,以千年龙鞘去配伏羲古剑,这四人的武功看来已经不弱,他们的师父,自然更不是等闲之辈,
  那么,他们的师父进入圣堡之后,剑鞘合一也好,不合也好,想来总没有理由落在褚一平的手中的。
  然则,根据褚一平所说,一剑一鞘,都是在他的手中,交给了别人,以褚一平为人而言,说他会说谎,似乎没有什么可能,所以葛小环心中不明,此际又不便出声,才望了褚一平一眼的。
  偏偏褚一平却是大大地会错了意,他一和葛小环秋波也似的眼神接触,早已痴呆了,只是望着葛小环傻笑,根本不知人家为什么望他。
  葛小环看到了褚一平这等傻相,自然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心中骂了一声“傻蛋”,赌气又转过头去。
  这时,只听得那长发妇人道:
  “师兄,你可是不乐意师父取了你的东西么?”
  那中年人面色陡地一变,强自笑道:
  “当然不是。”
  四人重又默然无语。过了半晌,那中年人忽然道:“你们三人在这里别动,我四处去走走,立时就回来的。”
  那三个一齐点头。
  那中年人背负双手,向外走去。
  葛小环乃是何等聪明之人,本来,她对眼前这四个人,并不想去招惹他们的,只是想自已早些赶到北天山,去办正经事的。
  然而,那四人谈话,提及伏羲古剑和千年龙鞘,这又和她有极大的关系,再加上那中年人又是千年龙鞘的得主,令得她心中一动,一见那中年人向外走去,竭力装成了若无其事,但是他心中分明十分紧张,一定是要瞒着三人去干什么事!
  她连忙在褚一平的耳际低声道:
  “喂!我去跟那中年人,在我未曾回来之时,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躲在树上,知道了么?”
  当葛小环俯身与褚一平低语之际,褚一平只觉得葛小环吐气如兰,划得脸上痒酥酥地,早已意乱情迷,葛小环的话,他只听到了头一句,下面葛小环的话,他竟全然未曾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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