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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eiwei277

[入库] 武陵樵子《玉壶天》(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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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8 10:44: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云台上人

  星月争辉,碧空万里,夜风如吟,稻香十里,竹篱茅舍中,犬吠声声。
  离白云庵不远的道上,一个黑衣人破空疾飞,捷如鬼魅凌风。
  转眼工夫扑至白云庵外,将罩面青纱卷起仰头向庵门着了一眼,斜月冷冷银辉,映在黑衣人脸上,现出迷人微笑,露由两排皓齿。
  黑衣人猿背蜂腰,神采奕奕,有恃无恐的大踏步走到庵门口,才要伸手扣门,忽又缩回手来发出得意的一脸狞笑。
  忽然,他变了主意,微一作势,人已纵上墙头,身形倏闪,跃入黑暗中。
  这时,另一个角落,一个俊美少年,也飞身向庵内掠落,人似飞花落絮,全无一点声息。
  黑衣人似对这白云庵很是熟悉,顺着庵墙,直奔庵后一列禅房。
  那禅房一列五间,前面是块芳草如茵的空地,靠两侧各有一丛修竹,枝叶沙沙,摇空拂月。
  五间禅房中,只有中间一间有灯光射出,禅门紧闭,房中毫无声息。
  黑衣人电目微扫,如淡烟飞射,已到禅房窗下,正要抬眼内看,蓦听身后有人轻笑了一声,道:
  “哟!什么风把鼎鼎大名的吟月书生吹来啦!”
  娄南湘虽是一怔,但快捷之极的旋身立掌,冷冷说道:
  “散花手果然轻功不错,佩服之极。”
  散花道姑微然一笑,道:
  “公子夸奖啦,我那点玩艺儿,那会放在你飞天玉虎眼中,到此有贵干么?”
  娄南湘哈哈朗笑,声撤夜空,森冷阴峭,入耳毛骨悚然,道:
  “令师不是限家母三天么?我将替她老人家前来报命!”
  散花道姑俏皮的笑了一下,道:
  “那么你带血经来了。”
  娄南湘冷笑了一声,道:
  “哪有这么容易,我是送一件信物前来,三天限期到时,请凭信物去取。”
  散花道姑抿嘴笑了一笑,倏然伸出纤纤玉手道:
  “是什么信物啊,给我看看!”
  娄南湘朗声大笑,道:
  “你也配!”
  散花道姑突然怒形于色,叱道:
  “娄南湘,你别卖狂,你那份假仁假义嘴脸,我散花手早看穿啦!”
  说完,轻蔑大笑,笑罢又道:
  “我散花手自然不配与你这种伪装良善的人打交道,但你要见家师,恐怕也不配!”
  娄南湘断喝一声,速如电掣,一掌劈出。
  散花手人似飞花,迅速让开一掌,飘身近逼,兰指如落英,指向娄南湘各大穴。
  娄南湘嘿笑一声,两手迅如电火分攻而出,身似游龙一晃之间,散花道姑如兰十指,已然点空。
  散花道姑,三十六式散花手,在关外无人能敌,自然不是弱者,人又狡诈如狐,身法灵巧轻盈,竟然与娄南湘拆了十几招,并未落败。
  娄南湘恨她掳走自己的心上人黄秀莲,散花手对他是由情生恨,故两人一上手,便是全力以赴,谁也没半分让手。
  但那娄南湘功力何等深厚,十招以后,他突将掌指间功力,加了两成,出手如风,逼得散花手身法零乱,连连后退,竟已守多攻少。
  情势危急已极,若非娄南湘顾虑五毒仙姑已至,早已施展毒手。
  就在此时,有人娇喝道:
  “还不给我住手!”
  虽是一声娇叱,娄南湘突觉耳内轰然一震,双掌略为一慢,散花道姑早已撤身后退。
  娄南湘抬眼一看,见是个中年妇人,时已夏初,却仍穿着白色狐裘有如一幢白雾。
  五毒仙姑冷笑了一声,喝问道:
  “你就是娄南湘!”
  娄南湘傲然不惧,应道:
  “不错!就是在下。”
  五毒仙姑威镇长白武林数十年,如何经得起娄南湘这种年轻人的狂傲之态,冷哼一声,微一抬手,一团白雾迷空升起。说时迟,白雾瞬升丈许,突然飞进四射,数丈方圆以内,银星点点,电射而下。
  娄南湘深知五毒仙姑出手皆毒,但未料到一见面便向自己出手。
  慌忙身形蓦晃,斜掠数丈。
  五毒仙姑口中一声轻哼,手背微拂。
  娄南湘脚尚未落地,骤觉身上被一种软绵绵劲道裹着,竟又轻飘飘浮起,飞出数丈,“啪”向一声落在草地上。
  看来虽是跌得不重,哪知他一个鲤鱼打挺,想挺身立起,竟觉浑身劲力已失,依然倒在地上。
  娄南湘一生从没遭过挫折,竟未料到在五毒仙姑手下,一招也逃不过,瞪着一双大眼,心中又气又恨。
  五毒仙姑冷笑一声,道:
  “凭这点身手,也敢到我跟前撒野,徒儿,他适才说什么信物来着?”
  散花道姑道:
  “是啊!他说有一件信物。”
  身形一动,已到娄南湘身侧伸手在他怀里一摸,随手取出,看看是一个乌黑发光的小小铁铃,一时未曾想起,回身走到五毒仙姑面前道:
  “师傅,他身上只有这个铃!”
  五毒仙姑目光一扫,立时粉面微现惊容。
  到底她是武林中高人一流,虽是心中吃惊,怎能在徒儿前露怯,惊容一掠而过,淡淡一笑,道:
  “原来他也来了!”
  散花道姑惊问道:
  “谁啊!”
  五毒仙姑叹口气道:
  “徒儿,难道武林中的三铃都不知道,这是三铃中的铁铃啊,无怪这小子有恃无恐,因是身怀铁铃信物!是以目中无人。”
  散花道姑却脸上骇得变了颜色,她虽知徐素娥有三铃撑腰,却未料到来得这般快,一时惊得呆了,暗暗心中替师传躭心。
  五毒仙姑反而笑了一声,道:
  “将这铁铃还他,这东西若然收下,那老怪物便会不甘休了!”
  五毒仙姑口虽不言,心中大是失悔,话未问明,便向他下手,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只得把心一横,冷笑了一声。
  散花道姑人称长白妖孤,如何看不出师傅心事,突然在五毒仙姑耳中低声说道:
  “师傅,难道我们不会也将师祖请来么?”
  五毒仙姑叹了一口气道:
  “你师祖行踪无定,怎能找得到他老人家,算啦,我总得会他一会,徒儿,给他解开迷毒,别让人说我以大欺小。”
  其实这是五毒仙姑不愿将仇怨结深之故,那“以大欺小”的说法,不过自找台阶而已。
  散花道姑走到娄南湘跟前,从怀中扯出一块香巾,在他鼻上拂了两下。
  娄南湘突闻一缕清香,沁心清肺,立时头脑一清,劲力恢复,翻身而起。
  散花道姑寒着一张脸,扬扬手中铁铃道:
  “你说的信物,可是这个?”
  娄南湘自知不是五毒仙姑对手,也微敛狂态道:
  “不错!”
  散花道姑撇嘴道:
  “这也骇不到我们,还你!”
  说时,随手一抛,掷向娄南湘。
  娄南湘伸手接过,冷笑了一声,道:
  “那三天限期如何?”
  散花道姑看了师传一眼,当然这种重大之事,她无法决定。
  五毒仙姑不失为狡诈之人,冷笑道:
  “即是他去面,这事我们从缓,但那血经我仍志在必得。告诉你母亲,我必登门索取。”
  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口中在说要,但却未定限期,在五毒仙姑心中,那铁铃难道一生守着你们么?哼!只要他一走,怕你们不将经献出。
  娄南湘冷笑一声,返身飞掠而去。
  五毒仙姑突然目光一转,喝问道:
  “竹丛中是什么人?”
  朗笑声中,一人电射而下。
  这人生得好生俊美,神采飘逸的向五毒仙姑拱手道:
  “在下展雄飞!”
  散花道姑生怕师传误会出手,抿嘴笑道:
  “他是天籁师徒儿,我们白天见过面。也是为徐素娥之事来到此地。”
  五毒仙姑打量了展雄飞几眼,脆笑一声,心下忽然得了主意。
  少停了一停,突对展雄飞道:
  “令师是位风尘异人,我倒久仰得紧,惜因关山远隔,未能一晤,望为我致意。”
  展雄飞因恩师曾吩咐过,目前不能与这位毒妇结怨,也笑道:
  “家师也曾提起若前辈,适才亲见神功,当真令人佩服。”
  五毒仙姑微微笑了一下,道:
  “徐素娥方面,那个难惹难缠的人物已到,令师可有打算?”
  展雄飞心中暗笑,知道她深怕已结怨铁铃,故意在联络自己,好使两虎相斗,她从中取利。
  心虽在想,口中故意说道:
  “非但铁铃,只怕三铃不久全会至,老前辈那希望,怕要落空了。”
  五毒仙姑被他用话一挤,脸上如何挂得住,脆笑一声道:
  “那也不见得,不过他们与家师同辈,我只能忍耐一时,哼,那卷血经,我非取不可。难道你师傅也是为了这卷血经?”
  展雄飞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想了一想,说道:
  “这事尚未听家师提过,但晚辈臆测,血经乃佛门至宝,散失已久物归原主,那非常合理之事。”
  展雄飞自认为这样说法最为得体,哪知却正合了五毒仙姑心意,笑了一笑道:
  “武林宝典,武林中人谁不欲得,不过你也说得有理,因为血经原是出自佛门,好吧,烦你代我寄语令师,我不反客为主,咱们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内,由你师徒去夺取,我袖手不管,若然超过一月,则由我去取,那时你师徒也不能伸手,这事你看可好。”
  展雄飞人本聪明,听了这番话,明知五毒仙姑想暗中取利,而且要师傅去打头阵,弄成两败俱伤,但他那能推让五毒仙姑去先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五毒仙姑脆声一笑,道:
  “果是令师若不敢惹三铃,尽可在一月之内别伸手,可是也别想从我手里来夺,行不行,可给我一句回话!”
  说罢,推开禅房,缓步入内。
  散花道姑笑盈盈上前一步道:
  “你可亲见了,娄南湘终于吃了苦头!”
  展雄飞微微笑道:
  “要我来就是看娄南湘之事么?”
  散花道姑道:
  “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位云台上人?”
  “你愿详细告诉我?”
  “不是告诉,我想带你去看一幕戏!”
  “关于云台上人的?”
  “嗯!”
  散花道姑始终不忘情展雄飞,因为展雄飞生得太已俊美,她在关外十多年,从未遇上这般俊美男人过,所以不惜以自己所知秘密相诱,她是想,只要我和他多接触,哼!哪个猫儿不爱腥,我总有偿得宿愿时候。
  展雄飞虽是不敢相信,但也不敢不信,尤其白天听他说那位云台上人,竟是一个船夫,心中更有些好奇,当下点头道:
  “好,我们这就去么?”
  散花道姑媚眼又是一溜,极尽挑逗风姿,看看天上的明月,低眉一笑,道:
  “我带你去了,可有谢我的?”
  展雄飞真觉这淫狐难缠以极,假作不知道:
  “我们是友非敌,还要谢什么?将来若你有需我助力之处,我必全力以赴。”
  散花道姑把这位铁石心肠的展雄飞没法儿,轻叹一声,飞身掠起。
  明月当空,人影在地,两人快如鹰隼,瞬间已杳。
  离穹窿山不远处,一座很大的农庄,林木深郁,流水小桥,风景绝佳。
  此时,那农庄中一片岑寂,仅偶尔有几声犬吠,划破夜空。
  此时,庄院左边,突然飞来两条人影,两人虽是一男一女,全是农家打粉,但身法灵巧,轻功着实不弱。
  两人停身浓荫深处,那女的向农庄一指,道:
  “就在这儿了,但我们得小心,这庄中高手不少呢?”
  那男人凝眸看去,这农庄很大,虽是隐有灯光射出,却未听出有声音传出。
  这两人正是长白妖狐和展雄飞,两人离开白云庵后,便至一个农家,寻了两套衣服,改成农村中人打扮。
  展雄飞心中不免奇了,回头问道:
  “你不是说有好戏可看么?”散花道姑抿抿嘴,道:
  “快啦!他们行事,全在下半夜。”
  说完,用肩头挤了他一下,形化浓烟,直奔屋角。
  展雄飞跟身扑去,两人翻上墙角,散花道姑在他耳低声说道:
  “你先等一等!”身形一让,已然翻落院内。
  那散花道姑似已来过不止一次,庵中情形十分熟悉,忽见她先由腰间取出一块黑色罗巾,忽地人如闪电,向几个暗处扑去,形似穿花蝴蝶,每至一处,黑巾微扫,人又跟着掠起,快捷无伦,简直连身影也无法看清。
  不过转眼工夫,突又笑盈盈飞回墙下,低声笑道:
  “这一带暗桩,全睡觉了,快下来啦!”
  展雄飞心知五毒门人之人,惯使迷魂药物,故那罗巾一拂,人便关去知觉,心中忽然警惕起来,暗忖:
  “我得注意了,若要这淫狐由其不意的也用这种手法对待自己,岂不是要任她摆布么?”
  忙轻轻飘落,随在她的身后,向内窜去。
  经过几处暗角时,果然看见几个劲装汉子,手中尚握着兵器,却已斜靠屋壁或树身,沉沉睡去。
  散花道姑向他得意的一笑,低声道:
  “等一会他们醒来,还道真是自己无意中睡着了呢?这种失职的事儿,自己又怎会说出,所以我来过几次,全未被他们发觉。”
  展雄飞虽在点头,但心中却对这只淫狐,存了最大戒心,当真用这种方法,才使庄中人,不发觉有人前来窥探秘密。
  那农庄房屋到是不少,每进一层,散花道姑全用同一手法,竟然通行无阻,一直到了最后那排房屋。
  两人隐身暗处,等了一盏热茶时间,忽见左角房门口,突然走出一人,仰头看看天上明月,忽然发出一声长叹。
  那人神色沮丧,面有忧色,但身体魁梧已极,步履之间,不似一个学武之人。
  展雄飞心中一动,暗付:
  “难道这人便是的云台上人?”
  只见他静立月下,现出无可奈何神色,不时向中间房门扫了一眼,好像那屋中之人,使他甚是畏惧。
  展雄飞一见这人不会武功,便悄声问道:
  “你说阊门河上的船夫,便是他么?”
  散花道姑“嗯”了一声。
  展雄飞仍是不辞,心想:
  “他怎会又是云台开派的帮主呢?”
  散花道姑似是知他心意,望着他笑了一笑,道:
  “别慌啊!等一下你自然明白。”
  就在此时,忽然前院有步声传来,灯光一闪,走进四个手提宫灯绝色少女,全是宫装打扮,长袖飘风,裙襟曳地,莲步轻移,风姿绝美。
  灯光才现,那人慌忙退回屋去。
  四女见那人慌慌张张跑回房去,相视抿嘴一笑,并不理睬他,一直向中间房门走去。
  蓦然,中间房门大开,走出一个满头银丝,肤色宛若凝脂,凤目吐威的老妇,倘不是鬓发赛雪,直是三旬许徐娘。
  展雄飞不识徐素娥,但见这老妇鬓发如银,但尚面目姣好,便知此人驻颜有术,设非武林中有高深内功之人,焉能办得到。
  何况老妇凤目开阖间,便有精光闪出,不怒而威,令人起一种森然之感。
  散花道姑轻轻拉了他一下,小嘴向那老妇一抿,低说一声:
  “她便是徐素娥。”
  展雄飞一听这老妇便是阴毒无比,惯使心计的徐素娥,心想。
  “这女人好生歹毒,手刃亲夫,还做得天衣无缝,武林中人全被瞒过。”
  那徐素娥一现身,四个宫女一齐福了一福,徐素娥摆手道:
  “要他穿好服装来见我!”
  一个少女应了一声,回身向那适才汉子房间走去。
  徐素娥回身进屋,三个持灯少女随后而入。
  灯光一照,展雄风这才看清,屋内中央摆了一排椅子,中间的特大,两侧较小如雁翼分列,徐素娥却退坐椅上,静等那人前来。
  一会功夫,只见左面房门口灯光一亮,少女身后,跟着先前那汉子,但此时已是一身崭新黄缎衣服,黄光闪闪,胸前用金丝盘着一只鹏鸟,引颈长鸣,头戴一顶束发紫金冠,装束十分庄严。
  虽是装束庄严,但那人现出一幅可怜的样子,与一身服装最不相称,显得滑稽已极。
  那汉子到了房门口,噗通跪下,身上不断抖战,似对徐素娥怕极。
  徐素娥哼了一声,喝道:
  “起来!”
  那人忙由地上爬起。
  只听徐素娥喝道:
  “日期快到了,你得好好演练演练,别给我丢人现眼!”
  说罢,缓缓立起,让开中间椅子。
  那人颤巍巍走了两步。
  徐素娥一声大喝道:
  “脓包,连走路也不会?”
  汉子骇得倒退数步。
  徐素娥又怒喝道:
  “看着了,我做一次你看!”
  那徐素娥,从走路,到坐的姿势全做过一遍,才又令那汉子模仿去做。
  展雄飞幌然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但即是云台开派,欲在武林中争一席位,岂能儿戏,三铃中人,任谁也是最佳帮主,何必要一个毫无武功的人,费这许多神去冒充呢?
  真是百思不解,不知这淫妇葫芦中卖的什么药?
  散花道姑向他抿嘴一笑,微—示意,闪身疾退。
  展雄飞算是真看了一幕滑稽戏,满腹疑团,随着退去。
  又见散花道姑从身边取出一块白色罗巾,退身之时,随手向那些被迷倒之人,轻轻一扫,飘然而过。
  两人疾奔数里,来到一片森林之间。
  散花道姑停下身来,咯咯娇笑道:
  “这一下你明白了么?”
  展雄飞点点头,道:
  “那是为什么呢?”
  散花道姑沉思少顷道:
  “这一点,连我也想不透,徐素娥既然这般做作,想来有他的作用,只怕这谜底,要等到云台开派之日,才能揭晓,现在你已全明白,你是不是还要和那两个丫头打交道呢?”
  展雄飞听他又要回到本题,心中十分鄙夷,不屑的笑道:
  “那是我的事,你又何必多管!”说时面色肃穆,凛然不可犯。
  散花道姑叹了一口气,突然一跺脚,恨声道:
  “好!原来你当真不耻我,咱们走着瞧,若非……哼!我可现在就与你不了!”
  话声一落,含着满腔情恨,飞身掠去。
  展雄飞心下有些奇怪,这散花道姑,人称长白妖狐,平素心狠手毒,怎地一再峻于她,却不肯向自己下手,这又是什么用意?
  心中在想,忽见林中有两条极长的人影,蠕蠕而来,看似缓慢,其实极快,眨眼,便自来到近前。
  展雄飞幼习禅门武学,轻功从未输人,但一见两人身法,不由暗惊。
  等到切近,展雄飞这才看清,两人全是青衫裹体,青纱蒙面,宛若鬼魅幽灵。
  展雄飞艺高人胆大,笑问道:
  “两位是谁?”
  两人仍是不语,如鬼魅而立。
  展雄飞见这两人,不走,也不说话,时值深夜,又是森林之中,立时一阵寒意涌上背脊,心说:
  “难道真会有鬼!”
  立时大喝一声,道:
  “两位再不说,恕我要无礼了!”
  右掌一扬,呼的一声,一掌劈出。
  立时劲风狂袭,那黑影竟被他一掌劈断半截,直飞数丈以外。
  展雄飞心中一怔,自己掌力虽然浑厚,但哪有一掌便将两人劈断之理,定眼一看,立时惊得呆了。
  原来黑影飞卷后,原地却现出两个仙袂飘飘,眉目如画的仙女,两女一样的手捻桃花,拈花微笑,不语不动,微笑中庄严肃穆,立有一种无嗔无怨,灵台空明的感觉。
  展雄飞抬起的右掌,缓缓垂下,突然心生自疚,那不是全为适才鲁莽出手,而是两个仙女那种超尘脱俗,即庄严,又飘逸,产生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使他心生愧感,竟觉得眼前这两女,是神,而不是人。
  两女忽然捻花一笑,皓齿光辉,突然微风轻起,天香飘纱,眨眼顿失踪迹。
  展雄飞静静的立在当地,好久好久,才神智恢复过来,心说:
  “怪啊!这是怎么回事,来时如鬼魅,去时如仙姬,又不与我交谈一言,这是何用意?”
  他真是百思不解,静立林中,冷月斜辉,轻抚在这美俊少年脸上,林梢风语,但他隐隐听去,有一声佛号由远处传来,凝神而听,夜空岑寂,似那佛号声,又似传自自己灵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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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8 10:44: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弱女被辱

  武林之事,神奇莫测,本是常事,但展雄飞心中,却不认为适才之事,是武林中人的奇诡现象,在他心灵中,产生了另一种感觉,但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总觉这事蹊跷,神秘,他必须赶去面禀恩师。
  他仰头看看天上星月,斗柄已斜,残月已斜坠西面山顶,身形如飞,向寒山寺方向扑去。
  他奔至寺门,天已微晓,忽然,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常到这时候,寺中早课钟声,已向彻云霄,但他一路行来,未听到那发人深省的晨钟,而且已到山门,也未听出寺中诵经之声传出。
  心中大感不解,他自随师来到吴中,这寒山寺时来时去,这现象还是第一次。
  他有一种预惑,似是寺中有重大变故,门也不敲,晃身越墙而入。
  如何不是!寺中死寂沉沉,不见僧侣走动,到得大殿门口,虽是佛前残灯仍明,但却无香火。
  匆忙又向禅房走去,耳中忽听到禅房中有人在嘤嘤啜泣凄绝已极。
  他心中一怔,便知果然出了事,他知这哭泣之人是自己恩师新收的云瑛师妹。
  忽听天籁禅师的声音,自禅房传出,道:
  “是雄飞么?”
  展雄飞应了一声,推门而入,抬眼一看,骇得呆了,只见白眉师伯脸如枯蜡,倚壁而坐,自己恩师盘膝坐在一旁,一脸肃然神色。
  云瑛师妹低头坐在旁边椅上,香肩耸动,哭得十分伤心。
  展雄飞忙向两位高僧行了礼,垂首而立,现出迷茫神色。
  天籁禅师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很低的问道:
  “你由何处来?”
  展雄飞将白云庵及所见云台上人之事说了一遍。
  天籁禅师叹口气,闭目不语,这位游戏风尘的高僧,突然如此肃穆,展雄飞还是第一次看见。
  展雄飞本来想将适才林中之事,向恩师禀报,但见白眉师伯伤势极重,早将林中之事忘了轻轻走到云瑛身侧,低声问道:
  “师妹,师伯怎样了?”
  云瑛抑着悲泣,抬起头来,泪眼模糊的答道:
  “伤在铁铃那魔头掌下!”
  展雄飞想不到铁铃已亲来寻仇,心中一震。
  只听那云瑛又呜咽说道:
  “那老魔本为先父那上半部血经而来,但师伯他老人家却甘愿忍受痛苦连手也不还,都是为了我啊。”
  说罢,两行清泪又顺腮而下,如梨花带雨,一幅凄楚神态。
  这云瑛与展雄飞,不过仅见过两次面,但她的身世遭遇,展雄飞甚是同情,何况云瑛又生得妍娜多姿,颦笑之间,有一种惹人怜爱的风韵,心下大是恻然。
  突听天籁禅师低声说道:
  “师兄,你忍受痛苦怎去渡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真是得不偿失,若非你先受伤,我们两人对付他,连手尚不致落败,这一来糟啦,这权杖,只能唬骇那魔头一次,若下次再来,我们岂不满盘皆输?若然金银二铃再到,武林这场浩劫,越发不可收拾了。”
  白眉禅师嘴角微微而动,声音微弱的说道:
  “师兄,老衲当时若不舍身护法,不但这座寒山古寺被毁,全寺僧众,恐将全罹浩劫,唉?老纳慈悲渡世,不能挽回这场浩劫,也是天意。”
  “慈悲!”天籁禅师瞽目一翻,面带怒气说道:
  “若非我将权杖掷出,将那魔头骇退,你死了,难道这庙宇和合寺生命,便能保全么?”
  白眉闭目未答,但那洁白如雪的长眉,却在微微掀动,似是心中也在十分激动。
  就在此时窗上一缕白光,电射而入,登时异香满室,展雄飞与云瑛同时晃身扑出,朝日初升,阳光满地,窗外何曾有人。
  两人连忙回身入室,只见天籁禅师手上,多了一个玉瓶,那香味正是由那瓶中散出。
  天籁禅师突然哈哈一笑,道:
  “瑛儿,你师伯有救了。”
  两人忙走至禅床前,天籁禅师扬扬手中玉瓶,口宣佛号道:
  “不但你师伯有救,有她老人家前来,三铃已不足惧了。”
  展雄飞忙问道:
  “师傅,你说的是谁?”
  天籁褝师又是一声哈哈,道:
  “天池圣女,人间仙子,想不到吴中这场是非,也惊动了这位高人。”
  白眉禅师突然说道:
  “是了,师兄,当年恩师偈语中曾有‘拈花佛影’之句,现在老衲起来了,天池圣女,人间仙品,惯以天池心法消弥戾气,化浩劫于无形,难得她老人家拯救老僧,拯救这场浩劫!”
  展雄飞突然心中一动,忙道:
  “弟子夜在林间曾遇两个少女,手拈桃枝微笑,突又不见,难道就是师傅所说之人?”
  云瑛喜孜孜的一跳,道:
  “师兄,当真你遇上她!”
  天籁禅师突然咳了一声,道:
  “天池圣女虽形如少女,但年龄已在百岁以上,已是仙凡中人,两个娃娃怎恁地不敬!”
  骇得云瑛伸了一下舌头。
  白眉禅师又口宣佛号道:
  “她老人难得离开圣心池一步,进飞所见,可能是她座下星,云,霜,雪四个弟子之二。”
  天籁禅师看了看玉瓶又哈哈笑道:
  “这玉瓶中,乃是圣女老人家的玉脂圣露,一滴即可疗治去毒,老和尚,你真佛缘不浅。”
  忙命云瑛洗净一个茶杯,倒了半杯热水,天籁禅师小心翼翼的倾出一滴,那半杯白水,立即化为晶莹碧绿,全室异香四溢,闻之令人醒脑沁肺。
  白眉禅师服过玉脂圣露后,独自请气运神,助那圣露调治自己伤势。
  云瑛与展雄飞二人,退出禅房,因听展雄飞说,曾遇圣女座下弟子之事,心中好奇,轻轻一拉展雄飞衣袖,低声道:
  “可惜我不能离寺,不然倒想去看看她们!”
  展雄飞笑道:
  “那怎能找得到,愚兄也是无意碰上,先还骇了一跳呢,她们现身之时,用黑衫罩体,又高又大,真是骇人,后来一看面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但心如明镜,而且毫无暴戾之气,想来便是那天池心法了。”
  展雄飞越说得神奇,云瑛更是心动,恨不得立时将她们找到才好。
  但随又幽幽一叹,想起自己孤苦无依,父亲又生死不明,大仇未报,敌方突又来了高手,连自己心目中,认为是天下无敌的师傅和师佰,也非其敌,自己就算学会了降龙金刚指和大般若禅功,将来能否报得仇,尚未可知不由愁肠百结,眼圈儿一红,泪珠又顺腮流下。
  展雄飞见眼前这师妹,凄楚动人,不由动了怜惜之念挨近身去,低声劝慰。
  云瑛与这师哥,虽是见面不多,但他人品俊秀,但已暗生情愫,但父亲那夜之话,她又时刻在心,时常在怀念那来取铁箱的人,但两年,是多么一个漫长的日子,而且将来来的人,是个什么长像是不是像这位师哥这般俊秀,尚不可知,真是芳心寸碎,那眼泪哪还止得住。
  展雄飞只道姑娘是在伤心老父,更加体贴入微的从姑娘手下抽出罗巾,替她拭泪。
  这一小动作,使云瑛大是心感,泪眼微抬,看了他一下,哪知那展雄飞也正星晖朗朗向她看着,四目相接,有如一道电流,震撼两人的全身,云瑛立时红潮涌生,羞怯低下头去,芳心中怦怦突动,但却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掠过,道:
  “要是那取铁箱之人,就是这位师哥,那该多好啊!”
  男女之间的情爱,神秘不测,常有因为小动作,便使双方突生情愫,展雄飞倜傥不群,性格豁达,从来不注意男女之间的问题,哪知适才四目一接,他突然从师妹眼中,看到一种奇异的光彩,而这光彩像一把彩剑,在他心上刻下无法忘记的痕迹。
  是以,以后两人缠绵悱恻,为本书增了不少绮丽情节,此是后话。
  良久,那云瑛又羞赧的抬起头来,道:
  “师兄,你是怎样遇上她们的啊?”
  展雄飞又将经过说了一遍。
  云瑛沉思一阵,突然说道:
  “唉,要是我能遇上那位天池圣女就好了,我一定拜在她的门下,习那天池心怯,那时,那些恶人见着我,有再高武功,也不能施展啦!”
  云瑛想得天真不过,展雄飞只得顺着她说道:
  “这有何难,在这档子事中,她老人家必会现身,以师妹这般聪慧秀丽,她老人家哪有不喜欢的!”
  忽然,天籁禅师缓步走来,道:
  “雄飞,那云台上人之事,看来徐素娥另有用意,我想从她身边婢女口中,一定会得到端倪,事不宣迟,你还得去走走!”
  展雄飞恭敬的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云瑛一眼,不知为何,他对这寒山寺有了留恋,但师命难违,只得抽身出寺。
  时方入夜,韦府已灯火辉煌!
  娄南湘眼神阴森的侧卧在床上,惯常的迷人微笑,已从脸上消逝,不时掠过一抹阴森的微笑。
  他自从白云庵回来,便心情十份沉重,他是个高傲而又阴毒的人,虽是落败在五毒仙姑手下,但对他来说,也是莫大的侮辱。
  他更恨那散花道姑,因为她掳走了自己心上的黄秀莲,在娄南湘来说,姬妾无数,但从没有对黄秀莲那股迷恋过,黄秀莲虽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但她却另有一种气质,一种高贵,柔美,而又令他消魂的气质。
  他心情沉重的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心中在盘算如何报复五毒仙姑和长白妖狐,也不时想到黄秀莲的迷人微笑,和床笫之间那种消魂荡魄的磁性声音。
  忽然,一个青衣女婢走来,手中托着一盘热茶,轻轻的喊了一声:
  “少爷!”
  娄南湘从迷惘中清醒过来,突然脸上恢复他那惯有的迷人微笑,欠欠身,道:
  “姊姊,你为我送茶来么?”
  青衣女婢微笑,但又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尊严,说道:
  “夫人吩咐,要少爷二更前,赶到农庄去。”
  娄南湘脸上掠过一丝狞笑,他注视着这个女婢丰满的胸膛,好像每一寸都发出诱人的魅力。
  别看娄南湘在外面为所欲为,但在家中徐素娥可不容许他胡来,尤其这两个女婢,徐素娥视同己出,娄南湘心思染指,可无法下手。
  但今夜,徐素娥不在家中,他又正在思索黄秀莲的柔情盈态之际,这女婢突然走来,娄南湘突有不可遏止的欲念。
  他狞笑了一下,翻身坐起,女婢已将热茶放在床头小桌上,忽然,她似有一种预感好像一匹野兽,正在窥伺着她,女婢不由生出一种颤抖,她知道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发了。
  娄南湘发出一声朗笑,突然拦着女婢去路,道:
  “琴姊,你怎老躲着我?”
  女婢蓦然一惊,突向后退,颤声道:
  “少爷,你……你……做甚……么?”
  娄南湘陡然一声朗笑,蓦然探臂便向女婢扑去。
  这瑶琴武功出自徐素娥亲传,微一晃肩,便让了开去,惊呼一声道:
  “少爷,你不能……”
  娄南湘有如一匹猛兽,身形一动,早欺身而入,瑶琴才要闪躲,哪还能够,竟被他双臂一合,已将她抱入怀中。
  她想挣扎,但一入娄南湘手里,何异羊入虎口,竟然无法动颤正要出声高呼,娄南湘灼热如火的手掌,已将她的樱唇盖着。
  娄南湘得意的笑了一声,有如一个胜利者的欢呼。
  于是,灯熄了。
  于是,房中传出痛楚的呻吟声。
  于是,一个少女被毁在魔爪下。
  良久,灯光忽又亮了,娄南湘脸上仍挂着他那迷人的微笑,大踏步走出房去。
  剩下的,是房中嘤嘤的啜泣声,那是一个被侮辱与被迫害者的无言抗议。
  娄南湘走后,窗外起了低微的叹息……
  人影一闪,房中奔入一个女婢。
  她看着卷伏在床上,而浑身赤裸的同伴,心目中露出仇恨之火,她为同伴仇恨,也为自己而仇恨,她知道下一个不幸者,便是自己。
  瑶琴轻轻抬起头来,看着怔在床前的同伴,惨呼一声:
  “碧月姊……”
  那未完的话句,却被哭声所掩盖。
  碧月咬紧银牙,突然说道:
  “琴妹,别伤心,咱们再去找那位展相公,我们不能忍耐了,这不是我们无情。”
  提起展相公,床上的瑶琴,更是柔肠寸碎,自从那夜灵崖之后展雄飞的影子,便永远镌刻在她那芳心中,虽然她怀疑他是敌人,但少女的情怀,那是无法选择的,除非她不倾心一经钟情,便无法拂拭。
  而今,她已非完璧,突然感到见他已是一种羞辱,抖战着笑声,道:
  “碧月姊,你去吧!我已不愿见他了,我已经……”
  蓦然,她由床上纵起,想抓壁上那柄长剑,碧月眼快手快微一长身,先将长剑抢入手中,喝道:
  “琴妹,你疯了,死能洗去侮辱么?我们不应该让他再作恶下去。”
  夜幕已深,街上刚传过三鼓。
  三元客栈房顶上,突然飞来两条人影。
  西上房内,灯光未熄,一个俊美少年,正自支颐而坐。
  忽然,他脸上现出微笑,他耳聪灵异,从那轻微响声中,他不但知道有人来了,而且还判得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一个,还是两个。
  他故意轻咳一声,装做毫无所觉的样子,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一个懒腰,口中自语道:
  “夜深啦,该睡了。”
  屋上人飘然落地,比落叶还轻,在门上弹了两指,低呼一声:
  “展相公!”
  房内的俊美少年,正是展雄飞,他奉师命探寻云台上人的秘密,韦府高手如云,他不能去,但他有把握,两个女婢,必会趁徐素娥不在时,再来寻他。
  他明知来的是期待之人,但却故意一楞道:
  “谁啊!是伙计么?”
  门外的碧月又低声道
  “快开门,是我们!”
  展雄飞幽掠过一抹微笑,轻轻将门打开,两女一闪而入。
  瑶琴双目红肿,含羞带怨的背着身儿站着。
  碧月粉脸鐡青,双目带怒。
  展雄飞当真一怔,心说:
  “怎么了,为何气冲冲的前来!”
  碧月突然幽幽叹口气,低声道:
  “你不是要知道一切么?我们特来告诉你!”
  展雄飞心中正起疑,蓦然窗外有人哼了一声,阴森森冷笑道:
  “胆大的丫头,胆敢吃里爬外,快给我滚出来!”
  两女突然变色,展雄飞扬手将灯灭熄,低说一声:
  “两位请稍待,我出去打发来人。”声落,人已穿窗而出。
  抬眼看时,院中阶石之下,立着一个身材高大虬髯满面的老者。
  那人阴冷冷的说道:
  “你是什么人,胆敢勾引韦府的丫头?”
  看身形面貌,展雄飞便知此人是韦府上的第一等高手,曾扬威漠北多年,人称神行客的徐海涛。
  展雄飞气定神闲的微微一笑,道:
  “你是问罪?还是追人?”
  徐海涛嘿笑一声,道:
  “朋友,你太也大胆,在这苏州城中来干这种勾当,老夫要追人,也要问罪。”
  展雄飞笑了一笑,道:
  “那你就先问罪再追人吧,在下倒想见识你这位漠北的绿林豪杰。”
  徐海涛微然一楞,自己不识人家,但人家却认识自己,嘿笑了一声道:
  “小子,你倒识得老夫,看来手底下有两手。”
  话声未落,右手疾举,迅若电火,欺至展雄飞右侧,五指下戳一弧,猛向展雄飞“精促”穴点去,鬼魅迅捷无比。
  手出风生,展雄飞只觉招势玄奥,便知这神行客并非浪得虚名,忙展开师门绝学,“莲台礼佛”,双掌一合倏分,截腕劈腰,一式两招。
  徐海涛见这少年出手快捷,并未让自己抢先机,突然招式一变,“回凤舞柳”,迅若鬼魅的连续攻出三招,只见掌影纷纷,毫不带半点风声。
  展雄飞佛门绝学,又是禅门正宗功夫,拆招还招,从容己极。
  两人出手俱是巧快绝伦,转眼已拆十招以上。
  徐海涛做梦也未想到这后生小子,能在自己手下走过十招,突然嘿笑一声,五招如钩,一招“捕风捉影”闪电抓到。
  展雄飞冷笑一声,左掌一横,猛向下截。
  两人在院中打斗,早将店中客人惊醒,有几间房中,突然亮起灯光。
  展雄飞横扫一掌,身子疾退,道:
  “要咱们换个地方,以免惊扰客人。”
  徐海涛心中本来不愿,但这苏州城中,识得他的人太多,心念一转,点头道:
  “只要你逃不了,事后总得问你要人。”
  两人身形电飞而起,如星凡,直奔东郊。
  房中隐身观战的两个婢女,先是骇极,及见展相公竟有这等身手,武功不在徐海涛之下,芳心更是喜爱,两人同时穿窗扑出,随后跟去。
  四条人影奔落在阊门河畔。
  展雄飞一看,两女竟随后跟来,突觉这两女深情可感,以适才闻声变色情形看来,这两女对这徐海涛甚是畏惧,而今不顾危险跟来,一方面是信得过自己武功,另一方面也是想护卫自己,不由报以亲切的一笑。
  神行客嘿然一笑,道:
  “小子,这地方可好?”
  展雄飞朗笑一声,道:
  “你选此地作葬身之地,最好不过,看招!”
  身形一晃,欺风追电而出。
  旷野动手,更是毫无顾忌,掌风指影纷飞,月下人影乱晃,尘土飞扬,劲啸震耳。
  又斗了二十余招,展雄飞奋起神威,大喝一声,突然使出降龙掌中的绝招“飞龙在天”,身子忽地拔起,身形如电,临空下扑。
  这突如其来的变招路数,徐海涛微微一怔,就在他一怔瞬间,两股一刚一柔的掌风,已临空下罩,徐海涛一时大意,迎劲风锐啸的右掌,提足全身功力,一掌劈去,不料那如微风习习的左掌之劲,已然裹身。
  佛门绝学,端地不同凡向,微风一上身,立时浑身一震,劲道突失,那右掌至刚至大的掌风,却乘机猛压而下。
  徐海涛哼了一声,身子几个跄踉,震跌丈许以外,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展雄飞掠身横落,他是佛门弟子,不愿乱杀,面露微笑的立在神行客身侧,若然此时要徐海涛性命,不过举手间事。
  两女又惊又喜,那碧月却说道:
  “展相公,别伤他性命。”
  展雄飞露齿一笑,道:
  “我若要杀他,三个神行客也没命了,你们说,应该如何处置?”
  两婢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矛盾已极,这徐海涛是徐素娥之叔,徐素娥又对她们爱护毕至,虽是他平素阴沉狠毒,若将他杀了,总觉有些对不住将她们养大的徐素娥。
  两婢略一沉思,那瑶琴却走到徐海涛身侧,想伸手将他扶起。
  徐海涛人虽受伤,人却清醒,他横行漠北数十年,想不到落败在一个后生小子手下,如何不怒,瑶琴伸手扶他,突然一声大喝,骈指猛点,指向阴户穴。
  不但手法奇快,而且阴毒异掌,瑶琴骇得花容失色,又惊又羞,身形斜闪,险险让了开去。
  立在旁边的展雄飞,不由暴怒,大喝一声,一掌扫出。
  这几乎是同一时间,瑞琴一退,徐海涛闷哼一声,早被掌风击毙,这漠外的一代枭雄,竟死在阊门河畔,冷月照在他惨白的脸上,口角紫血流出,状至狰狞,碧月轻叹了一声道:
  “本想留他一命,想不到临危尚不知改悔,这也没有办法!”
  展雄飞出道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杀人,神情也显得严肃之极,木然而立。
  碧月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俊美的脸庞,碧月突然抽出罗巾,为他拭去额上汗珠,亲切而又怜爱的说道:
  “你累不累啊!”
  突然,河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展雄飞和碧月大吃一惊,碧月猛一跺脚道:
  “快救人瑶琴投水啦!”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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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8 10:44: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寒江鬼影

  烟笼寒水,月照孤舟,渔火点点,浮沉在滚滚东流的阊门河上。
  这时,船上有三人正促膝而谈,但三人神色严肃,不时向舱外投以目光,似是怕舟外有人窥探。
  上首坐着一个白面微须的老者,一脸肃然,神情激愤,打横坐着的是个农家打扮的老者,下首却是一个发已斑白,面容古怪的老人。
  那上首坐的是黄山二剑云奇,打横坐的是三剑云明,下首老者正是栖霞一雕凌天梦。
  自云素失踪以后,二剑三剑手足情深,到处探寻云素和侄女的下落,及那仇人是谁?
  栖霞一雕与三剑甚是莫逆,二剑三剑到了吴中,三人便聚在一起,但云庄被毁,正值吴中武林人物云集之时,虽是十余日来毫无消息,也查不出原因,但三人仍不绝望离去,每到深夜,便在这河中船上聚首,交换所闻所见。
  三人正在说话,忽然小舟一震,似是有物落在船头。
  栖霞一雕就坐势一晃身,错掌倏飞。
  黄山二剑三剑,呛啷声中,几是同时扑出。
  皓月在天,河水明澈,船头上空荡荡的,并无一物。
  这可把两个剑术名家和武林一怪的栖霞一雕怔住了。
  三人全是武林中成名人物,适才船身一震,有物落在船头之声,亲耳所闻,怎地又毫无所见,一人错,三人哪会全错。
  栖霞一雕仰天笑了一笑,道:
  “两位老弟,这不是怪事么?在我们跟前,难道还有人敢故弄玄虚?”
  显然,栖霞一雕确信有人捣鬼,绝非听错。
  三剑明奇横剑四下一看,江水茫茫,鳞波闪闪,一片岑寂,船又在河中,若说有人,能躲到哪里去?遂微笑道:
  “要是有人,这人身手不错!”
  三剑云明沉思了一下,呵呵笑道:
  “凌老哥,吴中此时藏龙卧虎,你我不过太仓一粟,怎说没人敢弄玄虚?看来必有蹊跷。”
  话才说完,船尾上一声鬼哭,凄厉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但三人全是江湖上混了数十年的人物,还不相信人间真会有鬼,长笑声中,栖霞一雕疾扑而去。
  等到二剑三剑同时奔到船尾,只见栖霞一雕圆睁着怪眼,正四下乱瞧,显然又未发现什么!
  栖霞一雕看了两人一眼,口中连称:
  “怪事!”
  二剑云奇,陡然身形似闪电般,人似旋风,绕着船尾船舷,长剑下探,扫削一遍,待他身形立定,也现出茫然之色。
  栖霞一雕忽然发出一声震心动魄的长笑,道:
  “是何方朋友,夜临小舟,难道怕我们三个老不死的,接待不住大驾么?”
  话声才落,那鬼哭之声,似又由舱中传来,隐隐还有断续说话之音。
  小舟船舱,并无门户,舱中油灯未熄,更无隐身之处,一眼便可看清,虽是那声音若隐若现,但一点不错,确实自舱中传出。
  这一来,三位老英雄不由毛发根根竖立,背上寒气上涌。
  虽说江湖上装神弄鬼之事,三人阅历太多,但这小小木舟,又在江心,闻声不见形,如何不使三人吃惊。
  三人伫立不动,暗中戒备,凝神向那声音听去。
  那云明忽然大喝一声,道:
  “是大哥声音!”
  云奇忙摆手阻止,侧耳而听。
  栖霞一雕也在耸耳静听,点头道:
  “是他!”
  云明素来是忠厚长者,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是大哥显灵?那仇人是谁?”
  那舱中若断若续,虚无飘渺,似夜风,又似人声,说道:
  “紫……电……神……刀……”
  三人全听得清清楚楚,云明大喊一声:
  “大哥!”
  抢先向舱中扑入。
  起落之间,小舟一震,鬼声已阒然。
  此时连城府最深的二剑云奇,也有些相信了,仰天大笑,声震长空,道:
  “紫电神刀张起凤,我云奇若不手刃于你,便不是黄山三剑中人。”
  栖霞一雕立在船尾,斑发纷飞,显然是心中十分激动。
  因是声音阒然,云奇与凌天梦只得回到舱中,人才坐下,那云奇忽然瞥见,河面上似有一条淡烟似的身影,踏波飞奔,才想招呼两人看时,那身影已隐入白雾迷蒙中。
  云奇心中一怔,轻功中一苇渡江,掠波飞行者自己也见过,但从没如斯快捷,若说那是鬼魂,又分明是人影奔去,心中大是生疑。
  云明是忠厚之人,忽说道:
  “紫电神刀张起凤,为荆襄一霸,与我们兄弟素无仇隙,无端下毒手,令人百思不解。”
  栖霞一雕也道:
  “那张起凤虽名紫电神刀,但岂是令兄敌手,老夫对这一点,尚有疑窦。”
  云奇沉思不语,他对适才所见,总觉得是人不是鬼,而且他压根儿就不相信紫电神刀会与黄山三剑为敌,显而易见,这是有人故意嫁祸。
  三人冷静卜来,全是一般想法,但十多天来,毫未探得一点消息,这总不能不是线索。
  寒月已到中天,月照河心,银波耀眼,三人移舟靠岸,正要起身离去。
  蓦地——
  河岸上游一条人影,电射而至,三人霍地一惊,忙隐身静待。
  只见一个俊美少年,倏地停下身来,星眸朗朗的四下望了一眼,回身而立。
  后面跟着一条人影闪至,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口中发出阴森森笑声,黑纱内眼神如电,令人不寒而栗。
  只听那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冷冷说道:
  “诱拐婢女,掌劈神行客的可是你所为?”
  俊美少年朗笑了一声,傲然道:
  “不错!神行客是死在在下掌中,但婢女并非诱拐!”
  黑衣人嘿嘿笑道:
  “那婢女现在何处?”
  这黑衣人对神行客之死,看来还没那失踪婢女重要,故只追问婢女下落。
  俊美少年突然厉声喝道: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道我不知你是谁么?致于那婢女,展某人已送住安全处,你如不服,展某人全接着!”
  蒙面人也是一阵哈哈朗笑,声澈夜空,森冷阴峭,入耳毛骨悚然。
  隐身河岸三人中,云奇云明尚不知神行客是何许人?但那栖霞一雕,却闻言一震,心想:
  “这少年好功夫,神行客居然不是他的敌手!”
  蒙面人怪笑声落,似是强忍一口怒气,喝道:
  “你是何人门下?”
  俊美少年道:
  “师们是谁,告诉你也是白费,久闻你会弹指伤点的功夫,今夜展某人倒想见识一下。”
  蒙面人嘿了一声,道;
  “原来你知道得不少!”
  俊美少年傲然答道:
  “这仅是九牛一毛,你的所作所为,没一样我展某人不知道。金陵王凤彪,黄……”
  蒙面人那等他说下去,断喝一声:
  “住嘴!”
  两丈余的距离,住嘴两字一出口,蒙面人已扑到俊美少年身前,仅凭此迅速鬼魅的身法,可知蒙面人功力窦在是高不可测。
  俊美少年见他来势如电,也暗自惊心,双掌一合,平胸推出。
  蒙面人似知俊美少年不是弱者,一扑未中,移形换位,让开掌势,右手五指伸出,迅若电火地向来腕飞攫扣去。
  两人出手俱是巧快绝伦,功力精深,只一分之差,立判胜负。
  俊美少年见蒙面人身法果然诡捷,较自己豪无逊色,一掌打空,对方五指已飞攫而出。不但手法凌厉,拿捏穴道竟然十分准确,心中也自赞赏,左手一横,猛切而下。
  这一来蒙面人不撤招,俊美少年虽不免伤在当场,可是蒙面人这条手臂,也非被切断不可。
  两人忽然倏地一分,他们又相距丈许,相对而立。
  这时,隐身旁观的三人,大是起疑,不知这黑衣蒙面人是谁?听俊美少年说来,震惊武林的金陵王凤彪那场无头公案,竟是这黑衣人所为。
  那云奇可又特别留心那个“黄”字,虽然话未说完,金陵王凤彪和大哥之事,如出一辙,便已料个八九。
  只是这蒙面人武功太以奇诡,又听他能弹指伤穴,这种功是阴指怪人绝技,令人防不胜防,当下静观不动,心中早有主意。
  两人对峙俄顷,都黑衣人忽然笑了一声,道:
  “阁下武功不错,佩服!佩服!适才所睨婢女之事,在下也信得过,假若阁下能将两个逃婢交还,一切便算过去,今后还可交一个朋友!”
  “朋友!”俊美少年朗声,道;
  “与你这种诡诈之人交朋友,我展某人还不想玩命,骑田一霸罗萧,武夷双魔,邝鹏飞,哪一个不是你的朋友,结果,他们怎样了?”
  黑衣人似被激得怒不可遏,厉声道:
  “难道你真要我下毒手?”
  俊美少年冷然一笑道:
  “难道说你真是瞧得起得起我展某人?其是你那诡诈的心中,不过因为那两婢知道太多,怕留活口于人,揭穿了你那些阴危毒辣卑邮无耻之事罢了,告诉你,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已全部知道了,只要我能活着离开此地,便将昭告武林,看你可有脸在江湖上混。”
  三人听得好生心惊,听俊美少年说来,这黑衣人真是个诡诈狠毒人物,只是尚未听俊美少年,提到他的名姓,心中暗自纳闷。
  黑衣人被俊美少年用言语一激,蓦地大喝一声:
  “你是找死!”
  如欺风奔电,再又前扑。
  两人这次上手,全是生死相扑的绝招。转眼间,又是数十招。
  黄山两位剑术名家,对掌上功夫,自然稍逊,但那位栖霞一雕却是以拳功成名人物,竟看得暗自心惊,深有波浪催浪,旧人不如新人之感。
  其实,若论两人武功,却是半斤八两,但蒙面人并未使出弹指伤穴功夫,一心想活擒着这俊美少年,好拷问出瑶琴碧月的匿身之处,是以全是硬拼硬斗,数十招后,仍未分出胜负。
  就在此时,蒙面黑衣人双掌一慢,俊美少年蓦然欺近,当胸劈出一掌,哪知黑衣人陡然一声厉笑,暴喝一声:
  “小子,你中计了!”
  双手如电光石火,已将少年双腕扣着。
  这真是险中求胜的绝招,俊美少年双腕被扣,才在运力一挣。
  黑衣人飞腿踢出,少年双腿一拳,堪堪让过,黑衣人一声狞笑,少年身子,已被他甩出数丈,叭响一声,跌在河岸上。
  黑衣人如影随形,电闪扑去,正要骈指点出,忽然一条灰影,如闪电掠空,人未扑到,虚空击了一掌,劲风一拂,黑衣人飘退数尺。
  来人一落地,娇喝道;
  “原来又是你!”
  黑衣人一见来的是长白妖狐,哼了一声,冷笑道: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寻你!”
  散花道姑迅速瞥了地上的展雄飞一眼,好生心痛,柳眉一竖道:
  “你已死在临头,还要作恶,你可多少人欲得你而甘心?”
  黑衣人大喝一声,才要扑出。
  散花道姑忽然冷笑一声,道:
  “你别凶,看是谁来了!”
  黑衣人抬眼一看,一团白影,正自林中飞去,骇得心头一颤,厉啸一声,有如惊弓之鸟,闪电逃去。
  散花道姑目注黑衣人逃去,忍不住噗嗤一笑,回身向那白影一招手道:
  “快来啊!他大约受伤不轻啦!”
  就在她回身之顷,三条人影,已向黑衣人退去,散花道姑竟未察觉。
  那人闪幌而至,白影一敛,现出一个青衣女人,手上挟着一件白色披风,一脸凄楚之色,道:
  “他不要紧么?”
  散花道姑道:
  “被他用真力几脉手法伤了,若非我来得快,要你学我师傅,将他骇走,哪还有命?”
  青衣女人叹息了一声。
  散花道姑将地上的展雄飞抱起,说声:
  “快走!”当先奔入河岸林中。
  月光照在那随后跟去的青衣女人脸上,现出无尽的幽怨迷茫神色,两颗晶莹的泪珠,闪闪欲滴,转眼之间,没入林木深处。
  ……
  深宵,河岸柳荫深处,停泊着一只小舟,无灯无火,漆黑一片。
  舟中躺着一个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的少年,西斜的残月,瞧着他惨白的脸上,加上旁边一个女人幽幽叹息的女人,更显得气氛凄楚。
  那女人不时向河岸上望了一眼,回头看看躺在舟中的少年,双眉随着紧锁,低低自语道:
  “她为何还不来啊!”
  这女人正是徐素娥的逃婢,名叫碧月,皆因展雄飞掌袭神行客之后,瑶琴羞愤投入那滚滚飞流中,展雄飞几次掠浪抢救,但浪疾流迅,竟然未将瑶琴救起,眼睁睁看着她载浮载沉的随水流去。
  但两人哪能死心,顺着河岸追去,想从下游觅得小舟,将瑶琴救起,哪知奔行不久,蓦听身后突有厉笑之声传来,厉笑一入耳,碧月骇得花容失色,连声音也在发抖的说道:
  “娄南湘追来啦!”
  展雄飞冷笑一声,忙道:
  “月姐,你快去救瑶琴,由我来阻止那魔崽子。”
  等到娄南湘扑到,展雄飞故意斜里一幌身,反而向上流头扑去。
  娄南湘嘿笑一声,回身追去,两人如风驰电掣般,奔出数里。
  展雄飞是故意将娄南湘诱开,以免碧月为他发现,相距已远,才停身与娄南湘交手。
  那碧月顺流而下,本是想救起瑶琴,但又心急展雄飞安危,不时停身回望,因为一分心,那瑶琴浮沉在水中身体,竟然无法找到了,一个人某呆立在河岸一棵树下,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散花道姑突然走来,她虽不认散花道姑,但散花道姑却认得她,笑道:
  “哟!是你,怎地一个人在这里?”
  碧月一怔,道:
  “师姑是谁?”
  散花道姑笑了一笑,道:
  “你是在等展相公么?我也与他是朋友,他是不是要来这儿?”
  碧月正在替展雄飞躭心,生怕他不敌娄南湘,听说是他的朋友,忙道:
  “那么你快去助他吧,他与娄南湘正在上游动手呢,我又不敢去!”
  散花道姑也是心中紧张,生怕自己痴心妄想的情人,不是娄南湘敝手,忙与碧月向上游追去。
  果然,被她们追上了,忙隐身林中观看,散花手便暗与碧月商量,若是散花道姑不敌,自己便现身出去,要她将披风白里翻了过来,伪装自己师傅,娄南湘前夜吃过苦头,定能将他骇走!
  果然她这安排生了效,两人将展雄飞救起,一时没有疗伤处所,才又奔回河岸,寻了一只小舟,移入柳荫深处。
  哪知一验伤势,展雄飞竟是内伤不轻,经过散花道姑替他推宫拏穴,仍无法好转,这才嘱咐碧月照料,自己奔回白云庵去取五毒仙姑的续命散。
  碧月一个人孤怀凄的等着受伤的展雄飞,心中又痛又怕,她自见展雄飞后,一个少女的芳心,便全落在这位俊美少年身上,她和瑶琴一样,虽是出身魔窟,早已不耻娄南湘所为,而且她们早已看出,娄南湘对她的不怀好意,老早就有心脱离魔掌,迄见展雄飞人物俊美,又是武林中正派人物,正思双双投奔,偏巧娄南湘趁徐素娥不在,暴力催花,瑞琴首先遭难,更促成了两女决心,便趁娄南湘赴农庄之时,同赴三元客店找寻展雄飞。
  但不过半夜工夫,瑶琴投河,展雄飞竟又受伤,寒水茫茫,她一人孤凄凄的守着心上人,不知是否有救,芳心中那份凄苦,不言可知了。
  忽然,展雄飞微微发出呻吟声,碧月忙又俯下身去,搂着展雄飞,低声问道:
  “你觉得好点么?”
  展雄飞呻吟之后,又昏沉过去,那脸色更惨白得怕人,连呼吸也微弱了。
  河上夜风很凉,一阵夜风吹来,碧月骤感觉周身一阵冰冷,忽然想起:
  “他是受伤之人,怎能受得了这夜凉!”
  河上孤舟,哪来的被褥,忽然被她想起用身体煨暖之法。
  此时她哪顾得女儿家的羞耻,一偎身,便与展雄飞并头睡下,伸出玉臂,紧紧将展雄飞抱着,两人脸对脸时,又见他呼吸困难,竟又将樱唇凑上,四片嘴唇,紧接在一起,用自己口中热气,缓缓向他口中灌去。
  这何殊是一对热抱中的情侣,但展雄飞竟浑然不觉,但碧月却渐渐的沉醉了,她沉醉在自己心爱人的身边,她幻觉中,是自己被心上人在拥抱和热吻着。
  蓦然,一声冷笑,将她由幻觉中惊醒过来,抬头一看,散花道姑寒着一张脸,立在舱中。
  她羞赧的笑了一笑,道:
  “你怎地才来啊!我是怕他冷,所以偎着他,而且他呼吸更微弱了,所以我……”
  本来脸就羞得微红,这一来,更是满脸红霞,连粉颈也红得似胭脂深透。
  散花道姑又是一声冷笑,道;
  “但也是享受,对不对?”
  碧月被她抢白得又羞又气,见她手中握着一个小瓶,便知已将续命散取来,哪还顾得自己羞辱,哀求的说道:
  “快给他吃药吧,迟了怕来不及啦!”
  散花道姑似是炼火中烧,怒道:
  “我不给他吃了,救活了他,好成全你们,哼!我没那么傻。”
  碧月听得心中一冷,陡然伸手去抢那只药瓶,散花手那能让她抢到,侧身一让,左手微抬,一声脆响,碧月已狠狠的挨了一下耳光,立时右腮红肿起老高。
  碧月挨了一掌,见她出手快速,便知自己不是道姑对手,此畤她心急救治展雄飞,连那争强斗胜的念头也没有了,流着两行情泪道:
  “你别误会,只要你能将他救活了,我便离开他,我刚才不是有心啊!”
  散花道姑冷笑了一声,道:
  “你这话当真?”
  碧月此时哪有考虑的余地,看了看躺在舱中的展雄飞一眼,心中一惨,忽然坚决的说道:
  “说了就算话,你将他救活,我就走,我……我配不上他!”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也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决定!
  散花道姑冷漠的笑了一下,好像全不被这少女的诚挚和牺牲感动,从小瓶中倾出了续命散,俯身下去,忽又抬起头来道:
  “你弄一点水来!”
  舟中无杯无碗,河上虽有水,却无法取得,碧月正在沉思取水之法。
  散花道姑突然轻笑了一声,又说道;
  “你不能含一口水来么?不用嘴送,这药无法下咽的!”
  碧月犹豫了一下,适才虽是自己檀口送暖,那时没有旁人,此时当着散花道姑,要她如此做,不免有些羞人答答。
  散花道姑似是在作弄碧月,故意轻笑道:
  “这是好差使呀!刚才你为什么又不怕羞?”
  碧月一想,当真他知觉已失,水药无法下咽,只得羞赧的点了一下头,俯身河面,吸了一口水。
  散花道姑轻轻将展雄飞拨开,倒下药去,碧月只得伏身,将樱唇盖在展雄飞唇上,微一运劲,檀口中河水,已将续命散冲下腹去。
  当真这续命散神效已极,入腹不久,展雄飞面色微转红润,身子微微动了下。
  碧月静静的立在旁边,眼看着伤势好转,心中又喜又惨,心知只要他好了,自己便得离开他,而今栖身无所,茫茫天涯,何处是她归宿之地。
  她凄叹了一声,回过头去,望着那河中月影出神。
  忽然,她想起瑶琴来,心说:
  “倒不如像瑶琴样死了的好,我和他已肌肤相亲,难道还能去嫁别人么?”
  散花道姑不时用冷漠的目光,注定这柔肠百折的怀苦少女,忽然,她脸上掠过一丝狰狞的微笑,缓步站起身来,向碧月走去。
  碧月一听脚步声,倏地回过头来,一见散花道姑目露凶光,骇了一跳,道:
  “你要做什么?”
  散花道姑厉声一笑,道:
  “你真舍得离开他?”
  碧月退了一步,道:
  “我已说过了,他好了我就走!”
  散花道姑杀机陡起,道:
  “等他好了,只怕他不肯答应,你何不去与瑶琴作伴!”
  “你现在就要我死!”碧月惊惶的问道。
  “对了,你倒不如死了干净。”散花道姑又逼近一步。
  碧月突然现出坚毅的神色,道:
  “难道我和他说最后一句话也不行!”
  散花道姑冷冷的一声轻笑道:
  “那就不必了,迟早总是一死!”
  碧月仰天一声凄笑,笑声哀怨勤人,如巫峡猿啼,蓦然一跺脚道:
  “你好狠!”
  她虽知不敌这道姑,但作拼死的搏斗,大不了也是一死,但她又怕娄南湘闻声寻了来,那时,展雄飞伤势未痛,哪还会有命在,为了展雄飞,她再又作了另一次痛苦的决定,心中一狠,又瞥了舱中的展雄飞一眼,蓦一转身,跃入滚滚飞流中。
  散花道姑毫不怜惜的现出得意的笑容,注视注碧月身影,随流而去,等到她回身去看展雄飞时,突然大吃一惊,一声怒叱,猛向岸上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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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8 10:45: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倩女离魂

  且说散花道姑将碧月逼落河中,一脸得意之色,女人们的妒念,真比蛇蝎还毒,尤其这位号称长白妖狐的散花道姑,平素就毒如蛇蝎,逼死一个把人,哪会存半分怜惜之心。
  若然不是她见碧月与展雄飞依偎之情,也许还不致逼她死,既然那情景落入她眼里,这叫做情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碧月除了死,别无道路可走。
  她见碧月身子,随着那滚滚飞流飘出老远,除去了一个情敌,心中好像落下了一个石头,一脸得意之色。
  等她回身想看看舱中的展雄飞时,突然发觉心上人已踪迹不见。
  这还有何说,是她一时大意,展雄飞已被人劫走,一团希望,顿时落了空,娇叱一声,飞追上岸。
  脚才一点地,一眼瞥见上游不远处,似有人影晃动,蓦一吸气,形似风吹淡烟,疾追而去。
  她快,前面那人也快,转眼工夫,已追出数里,忽见那人向一个山谷扑去,身形一闪,已隐入荒林之中。
  散花道姑如何肯舍,紧跟着向林中追去,一脚踏进树林,抬眼看时,那林中一并肩站着五人,五人身后不远处,一个青衣女人,盘膝坐在地上,正将展雄飞搂在怀里。
  并立五人中,立在当中一人,正是曾在聚兴茶楼,与自己已有过一面之缘的栖霞一雕凌天梦,其余四人,却不认识。
  散花手一见五人拦路,竟傲然不惧,脸色一沉道:
  “你们为何把他劫走!”
  栖霞一雕哈哈一笑,道:
  “好一个不守清规的出家人,这儿可不是关外,任你胡作非为,人是我劫来的,若是不服气,你划出道来,我全接着。”
  散花道姑柳眉挑煞,娇叱道:
  “我也是救他,你敢血口喷人?”
  栖霞一鹏纵声大笑,如雕鸟长鸣,笑罢,说道:
  “不错,我知道你是救了他,但那不是善意,既是救他,为何要逼另一个人跳河?”
  散花道姑冷笑了一声,道:
  “那又是另一回事,你们管不住!”
  栖霞一雕笑声似焦雷喝道:
  “老夫管不着也要管,久闻你三十六式散花手称雄关外武林,倒想看你露两手。”
  散花道姑被他激得怒不可遏,哼了一声,两掌“分花拂柳”,电闪而出。
  栖霞一鹏不但掌力浑厚,轻功更是不弱,不然那会被人称为栖霞一雕,一见散花道姑双掌拂出,看来毫无劲道,知道变化奇诡,只要一近身,前身各穴,均要罩在她指尖之下。
  当下朗笑一声,一式“玄鸟划沙”,亮腕斜挥,连消带打,身形一挪,已自斜掠五尺。
  散花道姑轻蔑的一笑,道:
  “一招也不敢硬接,辽多管闲事则甚?”
  说时,更不怠慢,欺身再进,掌影缤纷,立将栖霞一雕罩着,而且身形快极,有如万朵花影,轻摇月下。
  栖霞一雕接连劈出数掌,虽是劲力雄浑,竟然掌掌落空,数招以后,便觉这成名关外的长白妖狐,并非浪得虚名。
  散花道姑虽也觉出栖霞一雕功力深厚,但仗着自己身法灵巧,全不放在心上,掌劈指点,而且不时发出轻蔑笑声,激得栖霞一雕怒吼连天,林木震动,宿鸟乱飞。
  两人斗了数十招,兀自未分胜负,忽然心中急了起来,暗忖:
  “这老儿已是难缠,他身后尚有四人,若然一齐出手,自己令夜岂不栽在此地。”
  心念一动,恶念陡生,晃闪之间,已自腰间抽出那块黑色罗巾,趁晃身游走瞬间,抢至上风,轻笑一声:
  “老儿,你累啦,躺下休息吧!”
  说时黑巾一抖,一股浓香直拂凌天梦鼻端,等到警觉时,哪还来得及,神智一迷,那散花道姑手法快捷之极,指尖一滑,已点在玄机穴上。
  散花道姑得意的一声轻笑,才要翻拿劈下,忽听两声大喝,剑啸声中,两柄映眼寒芒,已将她拦着。
  这擒出相救之人,正是黄山二剑云奇,三剑云明,全是一语不发,怒目相对。
  就在此时,另两人已抢身扑去,将栖霞一雕抱至那青衣女人身边。
  两柄如电寒芒,闪耀在散花道姑眼前,她仍是傲然不惧,轻笑道:
  “哟!一个打不赢,却来两个!你们是谁啊?”
  两人全是剑术名家,因见凌天梦失手,一时情急,同时扑出,武林中凡是成名人物,全都爱惜声誉,以二对一,那是一种耻辱,何况散花道姑手中并无兵器,故两人虽是亮剑相阻,全未出手。
  那云奇怒哼一声,向云明道:
  “三弟,且退,让我来领教她!”
  云明却说道;
  “小心她那迷魂香罗!”
  云奇哼了一声,道:
  “五毒门下,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用这种方法取胜,云奇可不佩服!”
  散花道姑突然问道:
  “你是黄山三剑中人?”
  云奇点头冷笑道:
  “不错,在下是黄山二剑,你亮兵器吧!”
  散花道姑突然脆笑一声道:
  “你们不去办正事,怎地和我找麻烦?”
  云奇冷笑一声,道:
  “正事自然要办,但你无故遇人自尽,又对这位少年朋友心怀叵测,难道我们不应该管!”
  散花道姑突然面色一沉,道:
  “你可知她是你敌人身边婢女?”
  云奇哈哈一笑道:
  “她洁身自爱,逃离盗窟,你以欲念之私逼死她,难道应该?”
  散花道姑想不到自己全般打算,全落入这群人眼中,恼羞成怒道:
  “你估量凭你那套青萍剑法成么?”
  云奇呵呵一笑道:
  “成与不成,那是在兵器上见功夫,你亮兵器吧!”
  散花道姑突又脆笑绕空道:
  “我出道以来,从没用过兵器,就空手接你几招吧!”
  道散花道姑忒也大胆,竟想空手独斗剑术名家,但此语一出,那云奇可大是为难,皆因,若以长剑对人家空手,似失剑术名家身份,何况胜之不武,然用掌上功夫,自知不是三十六式散花手敌手。
  犹豫了一下,说道;
  “老夫从不斗无兵器之人!”
  散花道姑更是笑不可抑,道:
  “那就成啦!咱们这场架不用打了!”
  这时立在旁边的病尉迟华子胥,突然抢身扑出,向云奇拱手道:
  “老前辈请退,由晚辈来领教她如何?”
  云奇尚未答话,那红沙掌孟振远大吃一惊,心说
  “你这老弟怎么啦!栖霞一雕尚且不敌,你岂是人家对手!”
  但又不能出声阻止,心中干着急。
  云奇哼了一声,闪退数步。
  病尉迟华子胥尚未出手,忽然身后风声微动,一人已抢至两人之间,向华子胥一拱手道:
  “兄台请慢动手!”
  那散花道姑忽然惊喜十分的说道:
  “你好啦!”
  这人正是展雄飞,转身冷然的看了散花道姑一眼,道:
  “不错!在下全好了!”
  散花道姑展眉一笑,道:
  “那就好啦!我一番好心对你,却遭这些人误会!”
  展雄飞冷笑了一声,道:
  “不错!是你救了我,但是那碧月到哪里去了?”
  说时,朗朗星眸中,棱威闪闪,有些怒不可遏的样子。
  散花道姑“哟”了一声,道:
  “看你!救活了你,还对我这么凶!”
  展雄飞仰天朗笑道:
  “在下欠你一笔,你也欠在下一笔,好,今夜不为难你,走罢!”
  一声娇叱,一片寒光,陡由数人身后电射而下,来势快捷无伦,向散花道姑当胸刺到。
  散花道姑身形一转,如落叶轻飘,让开剑势,十指如莲,蓦向来人右腕扣去。
  来人左腕微沉,剑尖疾吐,又是拦腰横削。
  散花道姑一声怒叱道:
  “丫头,你是找死!”
  双掌猛地一翻,游身扑到来人身后,快如电光石火,凌厉之极。
  忽听展雄飞一声朗笑,扬掌一拍,身形电闪,已将散花道姑逼退。
  原来这扑来之人,正是那羞愤投河的瑶琴女婢,剑虹一转,蓦又幌身再扑。
  展雄飞左臂一横,已将瑞琴阻住,道:
  “姑娘别急,碧月之事,在下总有一个交待!”
  瑶琴目含泪珠,猛一跺脚,道:
  “不行,今夜不能放她走!我要替碧月姊姊,报仇!”
  展雄飞仰天叹口气,道:
  “碧月之事,由我而起,我岂能袖手,姑娘若相信得过在下,放过今夜不谈,碧月姊投河,我们应该快去搜寻,说不定还不该死。”
  一句话将瑶琴点醒,心说:
  “是啊!自己不是也投河了么?却被他们救起,碧月姊难道真会死!”
  心中恁一地想,也就不再抢扑拼命,幽幽说道:
  “那我们快去啊!”
  展雄飞威严的目光向散花道姑一扫道:
  “若是那碧月幸未丧命,我们便恩怨两了,不然这华账还要找你算!”
  散花道姑见自己对展雄飞用尽心机,他竟如铁石心肠一般,恨得一跺脚道:
  “展雄飞!你道我当真怕你?”
  展雄飞朗笑一声,道:
  “你那三十六式散花手,也不过如此?”
  散花道姑银牙一咬,正要作势扑出,陡又听她幽幽一叹道:
  “冤家,我可是真心真意对你,我总有使你回心转意的一天!”
  说时,恨恨扫了众人一眼,缓缓离去。
  ×                            ×                            ×
  残月西斜,渔火零落,江风簌簌,流水呜咽。
  这时,一只小小渔舟上,忽然一个女人说道:
  “看啦!她在动啦!”
  另一个苍老声音道:
  “唉!看她穿着,是一个富贵人家姑娘,不知为何投河寻死,能救活她,也算咱们爷儿作了一件好事!”
  先说话的女人,是一个十七八岁大姑娘,一身渔家打扮,生得尚称秀丽。
  那苍老声音,是一个老年渔父,两人全是一脸怜惜之色。
  舱中卧着一个周身水淋淋的青衫女人,眉目微动,正渐渐在恢复知觉。
  那渔女忽又说道:
  “爷爷!你说错了,我看她还会武呢?你看她衫儿裤儿多窄,若是富贵人家小姐,怎会穿这种小靴的?”
  渔父端详了一阵,哈哈一笑道:
  “丫头,算你细心,爷爷老啦,唉,到底没你们年青人仔细。”
  渔女又道:
  “爷爷!你先出去,我给她换去这湿衣服,看她多可怜,我想她准是跟人打架,被人打下河来的!唉!一个姑娘家也跟人打架,真是!”
  渔父笑了一笑,道:
  “换去衣服,放她在床上去,用被子盖着,我去后面烧点热水,等她醒过来,喂她几口便没事了。”说罢,弯着腰走出舱去。
  老渔父才走,那青衫女人倏地睁开眼来,四周看了一下,忽然挺身坐起,把那大姑娘骇了一跳,随即甜甜一笑,道:
  “姊姊,你醒来啦!”
  青衫女人看清自己是在一只小渔舟上,面前站着一个小渔女,心知是被救起,叹了口气道:
  “妹妹!是你救了我么?”
  渔女道:
  “是我和爷爷救起你来的,我们先还说网着大渔啦!哪知拉起网来,却是你,你怎么会落河的?”
  青衫女人叹了一口气,凝眸想了一下,忽地站起道:
  “妹妹,请你快送我上岸,我要去找人!”
  那渔父突由舟尾走进舱来,满脸慈祥的笑道:
  “姑娘,你算醒转来了,这般深夜,还要去找谁?等天明了,我再送你回苏州去,你家可是在城中?”
  青衫女人突然惊问道:
  “这儿离城有多远?J
  渔女嫣然笑道:
  “远啦!总有个十来里地,你到城中找人么!”
  青衫女人突又说道:
  “有人受了伤,我得赶去看他,不然,他会被一个坏女人掳走的,老人家,请你将渔舟快靠岸。”
  这青衣女人,正是被散花道姑逼着投河的碧月,人一醒转,立时想起展雄飞来,所以要求渔舟靠岸。
  渔女好奇的向她上下打量了几眼,道:
  “你真会武,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碧月恨不得立时赶去探视展雄飞,哪有心跟她闲聊,但又不便答话,点头道:
  “是被那坏女人逼下河的,因为……因为……”
  “你打不赢那坏女人么?”渔女好奇的问道。
  碧月苍白的脸上突变红晕,她又怎能说出原委呢?只得叹口气道:
  “小妹妹,武林中的事你不懂,我必须赶快回去,快送我上岸吧!等事情办完了,我会好好谢你们!”
  老渔父怜惜的看了她一眼,道:
  “姑娘,你落河到现在,至少已有一个多时辰,再赶回去,恐怕她们早已走了,依老汉相劝,今夜暂住我这渔舟中,等天亮了,老汉送你回城就是,何况你现在才醒转来,就算找着她们,你不是说还有个坏女人逼你投河么?再又打不赢怎么办?”
  老渔父一片慈祥的口吻,使碧月大是感动,心说:
  “是啊,这时回去,散花道姑哪会还在那儿,万一遇上府中人,被捉回去,还会有活命?那我就别想再见那展相公了。”
  只听她长长叹口气道:
  “老人家说得是,既然如此,只有明天再说了。”
  朝暾初上,阊门外已是行人如蚁,农夫渔父,全携着辛劳所获,进城换取所需。
  这时,一个粗衣布服的渔女,头上压着一顶草帽,挽着一个渔篓,篓中数尾鲜鱼,向城门走来。
  才到城门口,忽然微微一惊,顺手将草帽拉下,遮着大半截脸,向路旁一让。
  城中希聿聿奔来两匹骏马,马后一乘数轿,轿帘低垂。
  前面马上两人,正低声说道:
  “昨天一连出了两件事,丫头跑了,神行客死了,老夫人这一大早便去禀报铁老前辈,这一来,恐怕事情越弄越大啦!”
  另一匹马上汉子道:
  “你晓得个屁,铁老前辈早已知道此事,是传命叫老夫去问话,听说他老人家要亲自去白云庵,我猜吗?杀神行客的那小子,一定在五毒夫人那里,铁老前辈一去,她准得乖乖交出凶手来。”
  两马随着话声走过,那渔女压在草帽下的粉脸,立时陡现惊惶之色,双眉紧蹙,愁上眉梢。
  她待软轿走过,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原来这渔女便是碧月,她认得马上两个汉子是府中人,因而知道软轿中,必是坐的老夫人。
  两个汉子虽是无意闲谈,但听在碧月耳中,有如晴天霹雳。
  碧月心中大是着急,心说:
  “这怎么办啊?今夜若然铁铃去找五毒夫人索取展相公,那五毒夫人绝不会庇护他,若然将他交给老夫人,那不糟了么?”
  这时她真是芳心怦怦,散花道姑将展雄飞掳回白云庵,她早在意料之中,她本还存着侥幸心理,想去三元客栈看看,如今,听两人一说,也不进城了,回身又向白云庵走去。
  她明知道这一去是凶多吉少,她的武功连散花道姑尚且不散,何况五毒夫人还住在庵中,但另有一种勇气在支持她,为了展雄飞,哪还顾得自身危险。
  约莫一个时辰,已远远看见了那庵堂。
  眼前是一湾清澈见底的小溪,过桥穿过一道林子,便算到了庵堂,她忽然有些犹豫起来,不是怕,而是在想,应该如何去救走展雄飞。
  忽然,她笑了一下,心说:
  “我真傻,到庵堂寺庙,能装做去卖鱼儿么?那点会启人疑窦的。”
  于是,她将篓中鱼儿,全数倒入溪中,鱼儿一见水,登时欢跃的向水中游去,自由自在,徜徉在绿水中。
  忽然,她觉得作了一件得意的事,心想:
  “看啊!这些鱼儿多欢跃,人们为什么为了自己口腹之欲,便将它们的自由和生命置之不顾呢?”
  忽然,一对鱼儿游来,亲密之极,她忘情的挥挥手,手影投入溪中,顿将一双鱼儿惊散了,一会工夫,再又寻着聚在一起,她叹了一口气道:
  “我也是被惊散的鱼儿啊!但能不能再与展相公相聚呢?”
  正自看得出神,忽然身后有人噗嗤一笑,碧月骇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两个宫妆的白少女,手中各捻一枝桃花,秀美绝伦,那不但是人间的庸俗之美,而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贵、飘逸,令人有一种飘飘欲仙,心灵澄明的感觉。
  碧月看看两女不是普通人打扮,而且连心中的重忧也忘记了,跟着笑了一笑。
  一个少女笑道:
  “姊姊,你真心地仁厚,能怜惜小生命,便有福缘,可愿意跟我们去玩玩。”
  碧月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啊!我还有事!”
  两少女嫣然微笑,那笑容顿时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有如一个人奉了纶音,无法抗拒,而且那笑容一入眼,立时心地澄明,灵台空彻,好像一切烦忧和欲念,已被化为无有,忙又说道:
  “好啊!我跟两位妹妹去!”
  两个少女向她点点头,回身向林中走去,碧月忘记这是白云庵附近,忘记庵中住着关外毒狠无比的女魔,竟随着两个少女过了小桥,走进林中。
  一脚踏进林子,她忽然看见一种奇异的景致,本来不是一个林子么?眼前却是一座花园似的,全是奇花异树,阵阵沁心的花香,直向鼻中钻来,而且那香气一入鼻,更使她泛起一种超脱尘凡的感觉。
  两个少女绕着花丛,分枝拂叶而行,有如两束花枝,在随风飘动,看来似慢,其实快极。
  碧月一面行去,一面心中却奇怪起来,这白云庵她是常来之地,庵前何曾有偌大一个花园,虽是心中奇怪,脚下却不停的跟着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两个宫妆少女忽然停在用百花扎成的一个亭子前面,同时肃身而立,恭敬的向亭中展拜。
  碧月抬眼一看,亭中端坐看一个白衣少女,看来年龄并不比两个少女大,但却端庄肃穆,宝像庄严,令人心生一种无由的仰慕之意。
  两个宫妆少女拜罢立起,向她招手道:
  “姊姊,快来参拜家师!”
  碧月更是心中一愕,年龄相若,怎会是她们师傅?但这种念头,也不过一掠而逝,趋行两步,盈盈拜了下去。
  忽听亭中少女,莺声呖呖的说道:
  “叫她起来说话!”
  碧月听话已极,立时起立,好像少女的吩咐,有不敢违背的感觉。
  亭中少女问道:
  “你叫碧月么?”
  碧月应了一声,却不敢仰视。
  少女又道:
  “你的一切我全部尽知,宅心仁厚善良的人,应该有福缘的,只是情关未破,尘缘未去,我赐你一株桃花,若有危急之事,便可化险为夷,烦为我传语三铃和五毒仙姑,说是:天池圣女问候她们好!”
  这时,亭上突又走下一个宫妆少女,将一枝桃花递给她。
  碧月茫然的伸手接过,心中却在想:
  “天池圣女?她是什么人啊?”
  亭中端坐的少女,微笑了一下,道:
  “你自然不知我是谁?”好像碧月心中动念之事,少女立刻知道,又听她说道:
  “但三铃和五毒仙姑自会知道,要他们凡事上体天心,勿造恶果?”
  碧月又茫然的应了一声。
  忽听那少女又吩咐道:
  “见我一面,便算福缘,云儿,传她‘飞花无影’身法吧!”
  引她来此的一个宫妆少女应了一声,向碧月招手道;
  “快随我来!”
  碧月知那亭中,必是一位超尘拔俗的高人,才要拜谢,哪知一回眼,亭中少女突然不知何时走了。
  碧月只得随着宫妆少女,绕着花丛离去,忽听前面少女停步回身道:
  “来啊!我传你飞花无影身法。”
  碧月突然抬头回顾,之时又是愕然,原来自己立在一个林中,那花园已突然不见。
  她宛如是作了一场梦,但宫妆少女依然立在身前,而自己手中,却多了一枝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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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8 10:45: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天池绝技

  且说碧月突然发觉自己仍旧在那林子之中,心中好生诧异,恍如作了一场梦。
  说是梦,自己手中却拿着一枝芳香扑鼻的桃花,而且那宫妆少女,仍旧笑盈盈的立在身侧。
  那宫女拈花微笑,道:
  “这是姊姊的旷世奇缘,来啊,我就传你飞花无影身法,姊姊记好了!”
  只见那少女双脚微移,碧月登时眼前一花,光天化日之下,少女已踪迹不见。
  才在一怔,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道:
  “我在这里呢?”
  碧月回头一看,如何不是,宫妆少女与她贴身而立,不知她如何到了身后?毫未发出一点声息。
  她才回头,宫妆少女拈花一笑,罗衣才闪,却听她声目树梢传来道:
  “看清了么?我在树上呢?”
  碧月循声看去,发声处那人影,笑声却自身后传来道:
  “我又到这儿了啊!”
  碧月又转身看时,身后一块磐石之上,宫妆少女迎风而立,衣袂飘风,有如仙姬降世,令人不敢仰视。
  宫妆少女盈盈步下磐石,笑道:
  “姊姊,你看着么?这便是飞花无影身法,你若潜心练习,与任何武功之人对敌,胜虽不能,足可自保。”
  碧月武功,出自徐素娥亲专,轻功已算不弱,及见宫妆少女玄奥莫测身法,若非亲目所睹,真是难已令人置信。
  当下连声称赞,道;
  “妹妹,不!应该称做师傅才对,这飞花无影身法,当真玄奥得紧,我会用心勤练的。”
  宫妆少女盈盈一笑道:
  “姊姊是性情中人,圣女她老人家,也是敬重你出污泥而不染,重情守义,连自己性命也不顾,所以才命我传你这种身法,妹妹不过奉命代传,哪能当师传二字。”
  碧月粉脸一红,道:
  “难道我被逼投江之事,她老人家也知道?”
  宫妆少女笑道:
  “她老人家已习成六通之术,近在咫尺的事,她哪能不知,何况昨夜之事,我还亲自目睹呢?”
  碧月几乎羞得抬不起头来,她想起与展雄飞玉体相偎,檀口送药的那股情景,连脖子也红了,芳心一阵乱跳。
  又听宫妆少女笑道:
  “若不是我将你送回那渔舟,那般湍急的飞流中,你能飘浮十数里还不溺毙的么?”
  碧月“啊”了一声,抬起秀目,感谢的看着宫妆少女,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投河之后,飘出干来丈,人已被水呛昏过去,但隐隐觉得,似有物将自己托着,载浮载沉的向下游飘去,原来是她救了自己。
  宫妆少女道:
  “心存善念的人,冥冥中自有天助,圣女她老人家一生消除了不少浩劫,但劫运中人,自然无法解救的,恶果由于恶因,姊姊!你懂么?”
  碧月听得连连点头,突然想起展雄飞来,羞赧的说道:
  “听说铁铃今夜要来白云庵,展相公他会不会有事?”
  宫妆少女明眸微笑道:
  “他未来的遇合不浅呢?别替他耽心吧!来啊!我开始传你步法。”
  碧月一听,心中大是放心,便静心涤虑的学习宫妆少女演出的步法。
  只见那少女演来,初似平淡无奇,但自己按着她的步法一动,竟步随意转,意之所至,身形已到,毫不费半分气力,不知何以会有这等神妙离奇的现象,心中大是不解。
  宫妆少女等她将步法记熟了,才又说道:
  “你觉得奇怪么?这种步法,系按五行生克之理,但却暗含奇阴之术,你读过三国志么?当年诸葛先生,便是习的奇门遁甲,仗以南征北讨,鼎足三分,我们这步法,便是由他传下来的。”
  碧月读书不多,对五行奇门这些学问,无法理解,但诸葛孔明的事迹,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心下好生欢喜。
  宫妆少女又道:
  “那桃枝系折自天池绝顶,不凋不折,你要好好保存啊,若遇武林中上一代人物与你为难时,才可拿出,自会发生妙用,记好啦!”
  话声甫落,忽觉天香飘杳,宫妆少女忽然不知去向。
  碧月心中叹一口气,心说:
  “武林秘学,端地无奇不有,自己真是幸运,得传天池绝学,能说心地良善之人,没有好报么?”
  日丽中天,树摇风韵,飞鸟回翔,林空山寂,碧月漫步走出树林,仍然向庵中走去。
  ……
  庵后小园,繁花似锦,假山耸翠,流水潺潺,翠竹掩映中,有一小屋,临窗立着一个少女装束之人,但眉梢眼角,隐具少妇风韵。
  她双眉紧蹙,凝眸望着天上白云,若有所思。
  忽然,她轻轻叹口气,低声说道:
  “南湘怎地还不寻来,难道他忘了我么?”
  这少女正是苏抚千金黄秀莲,被散花道姑掳禁庵后,她哪知娄南湘也在念念不忘于她,只是五毒仙姑住在庵中,娄南湘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来此轻捋虎须。
  她曼妙一声轻叹之后,幽怨的双眸中,泪珠莹莹,含红欲滴,更显得娇颜憔悴,罗衣已宽。
  忽然,她看见一条人影,由庵墙上一闪而入,立时心中一喜,以为是终日盼望的人儿来啦。
  见那人影已闪入翠竹丛中,她眉梢一振,泛起一阵愉快之色,腰肢也挺直了,故意将窗儿推开一些,让半截身子散露在窗户之上。
  但是,好久好久,那竹林中全无动静,她几乎有些失望了,才又幽幽一叹,后窗上一声轻响,等她转过身儿去,自己的屋中,忽然多了一个粗衣布服的少女。
  人从后窗飞入,便知不是庵中人,虽是芳心一阵怦怦,却满怀希望的脱口问道:
  “是南湘要你来的么?”
  碧月先是一怔,向黄秀莲上下打量了两眼,问道:
  “你是黄姑娘!”
  黄秀莲更是惊喜,道:
  “是啊!快救我走!我只道南湘忘记我啦,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娄南湘与黄秀莲之事,她曾听徐素娥说过,后来散花道姑将她掳去之事,也微有所闻,故一见便知她是娄南湘十分宠爱的苏千金。
  碧月一见这黄秀莲泪痕满面,憔悴不胜罗衣,她知道这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嘘”了一声,道:
  “别响,等下我带你走,你可知一个姓展的住在哪里?”
  黄秀莲又轻声问道:
  “你是徐府的人?”
  碧月点了一下头。
  黄秀莲又低声道:
  “这儿没姓展的啊!我被掳未此,从不准离开屋子一步。”
  碧月一听黄秀莲不知展雄飞下落,正在犹豫,林间突然传来一声冷笑,正是散花道姑声音。
  黄秀莲骇得脸色苍白,低声说:
  “你快走啊!她来啦!”
  碧月身形一闪,飞出后窗,她此时倒不是再怕散花道姑,而是急着去访寻展雄飞,在她的意念中,展雄飞必也被囚禁庵中,便想趁此前去寻找。
  但她人才落地,突然转了念头,冷笑一声,展开飞花无影身法,反向屋前竹林中扑去。
  竹影摇曳中,果见散花道姑迤逦而来,粉面冷峻之极。
  身后一个小尼姑,手中捧着食盒,原来是为黄秀莲送饮食来的。
  蓦地,那小尼一声惊呼,手中食盒,似被人一手抢去,随手掷出,饭菜甩了一地。
  散花道姑回头喝道:
  “你怎么了?”
  小尼瞪着眼说不出话来,一脸惊惶之色道:
  “我好好儿的,忽然似有人一把将食盒抢去,师姑!你说怪不怪?”
  散花道姑四下一望,丽日中天,篁啸一片,哪里会有来人,喝道:
  “胡说八道,有人近身,难道我不会发觉,准是你不小心。”
  小尼一脸委屈的说道;
  “真的啊!是有人抢去的!”
  散花道姑“呸”了一声,道:
  “真是活见鬼!”
  话声才落,散花道姑肩上被人拍了一下,道:
  “怎么不是呢?正是我啊!”
  散花道姑骇然一惊,身形闪晃,移开数尺,愕愕的向四下乱瞧,心说:
  “怪啊!这分明是碧月的声音,难道真是冤魂寻来?”
  毕竟散花道姑是成名人物,江湖上诡诈伎俩,知道得太多,冷笑一声,道:
  “是什么人?敢装死鬼声音来捣乱,能唬骇我么?”
  忽听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道:
  “真是我啊!怎说是装呢?”
  声音才起,散花道姑已霍地回身,哪知她身形才转,余声却继自背后传出,任她转身如何快捷,那声音始终自身后传来,她快,那声音也快,真如鬼魅伏在背后一般。
  小尼姑闻声不见人,早骇得一声尖叫,撒腿就跑!
  散花道姑是何等人物,转得几转,连她也是闻声不见人,而且听得清清楚楚,正是自己逼着投河碧月的声音,并非别人伪装。
  若说真是碧月,却又难以令散花道姑置信,假若她真有这等无形无影的轻功竟能捷如鬼魅,那么昨夜也就不必投河而死了,心中更增神秘离奇的感觉。
  忽地那声音自竹丛后如怨如泣的说道:
  “我死得好苦啊!”
  散花道姑身形电闪,双掌猛翻,同时劈出,唰唰拍拍声中,竹断枝飞,等她停身凝眸,竹后哪里有人。
  若是晚间暗中,还则罢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散花道姑又非凡人,真是有人,任她轻功何等高绝,绝不能一点痕迹看不出。
  但事实确如此,心中由奇而惊,由惊而骇,由骇而想到真是冤魂,背上冷气直升,连脸色也变了。
  但她仍强自镇定,冷笑道:
  “死在我手下的人,不知有多少,我不相信你是鬼?”
  风摇竹影,碧月的声音自身后由远而近的又响起:
  “我啊……”
  散花道姑暴喝一声,回身吐掌,却听那声音仍断断续续的又自身后传来道:
  “……还要跟他说一句话!”
  散花道姑立时毛骨悚然,冷汗涔涔,心说:
  “这不是碧月临投河时向我求情的那句话么?”
  忽然,她暴喝一声,双掌纷飞,身似旋风,劈拍连响,四周的翠竹,被她劈断数十根,足尖一点,人已纵上翠竹梢头,提气稳身,俯首四顾。
  枝影横斜,声音顿又阒然,似是那碧月的冤魂,已被她一阵掌风惊散。
  散花道姑冷笑一声,飘落林外,向林中凝视一阵,又恨恨两声,才想向小屋走去时。
  突然,林中声音又起,道:
  “你别走啊?”
  “你究竟是谁?为何不现身?”
  只听那如泣如诉听音又从竹林中传出道:
  “是我啊!我寂寞得很。”
  一阵冷风由后颈吹来,散花道姑立时打个寒噤,风过处,竹叶沙沙而动,立觉眼前竹林中,鬼影幢幢。
  她立时想起昨夜碧月投江时情形,竹林边摇曳的枝影,瞬间全似碧月的影子,隐约之间,尚有青影在晃动。
  饶她散花道姑是长白之狐,也无法镇定下来,心中一阵惊悸,微一闪晃,飘身扑入小屋。
  哪知脚未落地,一排劲风由屋中劈出。
  忙又飘身闪退,停身一看,小屋内,站着一个双睛闪烁,神态冷漠,面罩浓霜的黑衣老妇。
  散花道姑一见是原在黄秀莲身边老妇,惊悸放下一半,冷笑道:
  “原来是你在捣鬼!”
  黑衣老妇目中突射慑人精芒,冷笑道:
  “臭道姑,老婆于找你算账来的!谁捣你什么鬼?”
  散花道姑脆声大笑道:
  “娄南湘身边人物,当真个个了得,我若迟来一步,险些被雁儿啄了眼,原来故意令人装鬼歪缠着我,你却来此救人。”
  话声一落,身后又是那碧月声音道:
  “我说过,真是我啊!”
  散花道姑忙一闪身,侧脸一看,身后空荡荡的,不知声从何来?
  黑衣老妇也在凝神而听,惊喝道:
  “你是碧月?”
  声音又来自屋侧道:
  “是我啊,邝大婶!”
  散花道姑怒不可遏,运掌如风,向邝大婶劈去!
  邝大婶在抚衙之中,连人影也未看清,便被这道姑指了穴道,心中如何不气,突然一闪,迳欺而上,右手两指骈戟,直点散花道姑“天府”穴,已然展出天星手法。
  散花道姑冷笑一声,左腕一翻,施出擒拿手,右掌跟着如一片花影,闪飘而至。
  邝大婶一招点空,忙撤腕退步。
  散花道姑才要进逼,颈后又是冷风一吹,那碧月声音似由半空传来道:
  “邝大婶,是她逼我投河啊!你老人家得替我报仇!”
  散花道姑骇得浑身一阵颤栗,飘出五尺。
  邝大婶愕然停手,仰天问道:
  “当真是碧月,你真的死了?”
  “是啊!我是这道姑逼死的!”声音来自屋上。
  邝大婶大喝一声,向散花道姑怒目而视,道:
  “是你逼死了她?”
  散花道姑已被这奇怪声音,骇得面无人色,突然一声怪啸,猛向黑衣老妇扑上。
  邝大婶倏然猛翻双掌,尽输平生真力,右掌一招,“星斗齐飞”,向散花道姑扑来身影推出,左掌一式“削麟截筋”,斜劈右腿“血海”重穴。
  一攻之中,两招齐出,右手是“天星”手法,左手是“屠龙八式”端地又狠又重。
  攻出之势宛如雷奔电掣,掌到中途,已自潜力逼人。
  散花道姑此时已是心疾气浮,虽仍展开三十方式散花手法,竟然无法将邝大婶逼退。
  邝大婶生怕时间久了,将五毒仙姑引来,两手迅速如风而出,眨眼间,已攻出了三掌四指,风声劲啸,诡猛无伦。
  散花道姑目中陡露杀机,冷笑一声,叱道:
  “邝老婆子,你自找死,可怨不得我出家人心辣手狠。”
  说罢一掌斜劈,逼得邝大婶身形左闪,哪知散花道姑右手一扬,一张黑色罗巾迎面扫出。
  说时迟,罗巾才扬,散花道姑陡觉罗巾已被人由身后一把抢去,呼地一声,似失了翅膀,飞上半天。
  散花道姑惊得晃身斜退,抬眼看去,那罗巾已飞挂在竹梢之上,随风飘荡,真像有鬼握着一般。
  邝大婶一声嘿笑,跟身扑近,道:
  “臭道姑,这是你恶有恶报,冤魂在找你索命,我老婆子成全你吧!”
  双掌迅速无伦,仍是左指右掌,凌厉之极。
  照说,散花道姑,武功比邝大婶高出甚多,但心悸碧月冤魂,哪还再有斗志,忽然一声长啸,高入云霄,其声甚是凄厉。
  邝大婶心中一惊,知散花道姑在向五毒仙姑救援,也不敢恋战,回身一抓起黄秀莲,挟在胁下,两足一踹,闪电般由后窗奔出。
  原来自黄秀莲失踪之后,这邝大婶心中甚是自疚,未尽到守护之责,虽然,她们夫妇对小人娄南湘所行所为,不甚满意,但武林中人,恩怨分明,为了上一辈的深恩,只有竭力尽忠,抱定死而后已的决心。
  明知黄秀莲是被散花道姑所掳,必是囚禁白云庵中,连娄南湘自己,也不敢前来轻启争端,但是仍决心一试。
  武林中人行事习惯,多半是在深夜,邝大婶略一盘算,白天防范必然松懈,故意出其不意前来,果然被她找着这间小屋。
  散花道姑虽是心悖欲绝,哪能眼看着黄秀莲被老妇救走,娇叱一声,越屋追出。
  刚越屋而过,那邝大婶已奔出竹林,才要点地掠起,脑后又是一丝冷风吹过,连衣袖也被人拉了一下,碧月的声音又幽幽一叹,道:
  “告诉我啊!他在哪里,不然,休想我今天放过你!”
  散花道姑中心头一凉,顾不得去追邝大婶,回身一看,身后仍是没人,不由她不信了,叹口气,道:
  “展公子早就被人救走了!”
  碧月声音似又在身后林中传出,道:
  “当真么?”
  散花道姑道;
  “你要真是鬼,难道会不知道,谁在骗你?”
  林中,风声飒飒,碧月的声音已寂,但就这一耽搁,邝大婶挟着黄秀莲,早已翻出后庵墙,不知去向。
  碧月的飞花无影身法,虽是初学乍炼,但天池绝学,不同凡响,再加上碧月轻功本已不弱,居然把一个关外女魔,弄得疑神疑鬼,信已为真。
  照说碧月很可能仗着身法诡异,将散花道姑除去,但碧月为人,心地十分良善,知她迟早免不了一死,何必自己下手,造成罪孽,听她说展雄飞已被人救走,到是信得过,所以便悄然溜庵后走了。
  散花道姑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人作弄过,待碧月声音寂然,便又不信起来,心说:
  “哼!在我手下冤死鬼不知有多少,谁敢找我索命来了,而且世间哪真会有鬼?分明来的是两人,故意装神弄鬼,来救那黄秀莲的,自己一时大意,中了人家的诡计。”
  但适才那声音是碧月那丫头所发一点也没错,使她由疑生幻的,是碧月绝无那种超尘骇世的轻功,若然碧月未死,这又作何解?
  那黄秀莲被救走,她倒是无所谓,本来她师傅就要她释放,因为几天来忙着,未曾处理此事,而且真若由他放走,娄南湘那面,不是说她怕了么?经人救走,她心中倒是坦然,不当一回事。
  她暗中算算日期,恩师今夜必回,若然恩师能将那夜她老人家寻来,三铃便不足惧,那时,任甚事便可如意而偿了。
  忽然,她又想起展雄飞来,口中哼了一声,便向前面庵堂走去。
  就在这时,展雄飞栖霞一雕黄山二剑及华子胥与孟雄远瑶琴等六人,坐在一只船上,沿河打听碧月的下落,眼看已是中午,毫无消息。
  由其瑶琴心中甚是焦急,她与碧月亲如姊妹,岂能对她的生死不顾,紧催着船夫向下游划去,不知不觉,船已行出十多里远。
  蓦地——
  船身微微一震,似是触在礁石上,六人同时一惊,但一震之后,船身忽然静止下来,好像胶着在水面上一样,那船夫拼命在摇桨,仍是丝毫不动。
  六人在舱中也觉奇了,顺流而下的船只,别说有人摇桨,就也无桨,水也能冲船前行,船在飞流中突然不动,便知另有蹊跷。
  华子胥与孟振远,当先抢出船头,向水中一看,水中别说并无礁石,连浮木也不见一根,那滚滚飞流,由船侧飞滑而过,船身真个一点也不动。
  两人连说怪事,舱中四人也跟着扑出,谁也未知船不前进的原因。
  大家正在低头看那水中时,忽听瑶琴惊呼一声,道:
  “看啊!那人在做什么?”
  众人抬眼一看,岸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手中挽着一只竹篓,篓中放了不少鲜花,不知为何?见她双手不停的由篓中花朵上插下花瓣,一片一片的向河中乱抛。
  再循着那落下的花瓣看去,众人全是一怔,原来被那中年妇入抛出的花瓣,并不顺流而去,却像一根笔直的绳子,一直延伸到船的右舷下面,六人同时再低头仔细一看,嘿!怪事,这次被众人看见了,敢情那漂浮在水面的花瓣,已在水面上围着船身绕了一圈,有如一条花索,将船底缚住。
  六人全都心头明白,船不前进的原因,便是那中年妇人抛下的花瓣在作怪,但漂浮的花瓣,又怎能阻船前进,谁也想不透。
  六人中,以栖霞一雕算是老江湖,他抬头间那中年妇人凝视一阵,虽然不识那妇人,但却忽然悟出这妇人竟在用“浮花传力”,阻止船身前进。
  栖霞一雕凌天梦暗自吃了一惊,船在中流,流水的力量何等奇大,这妇人用“浮花传力”功夫,竟能与飞流相抗,这种真力,真是骇人听闻之极。
  云奇似有所悟,低声向栖霞一雕道:
  “凌兄,是这些花瓣在传力么?”
  凌天梦道:
  “这是浮花传力功夫!”
  展雄飞也吃了一惊,道:
  “借物传力,内功修为稍好之人,也能办到,但浮花并未相连,怎能传力?”
  栖霞一雕偷看那妇人一眼,道:
  “老弟台,浮花之间有水相连,你可曾听过有的人能震波断前的么?这妇人功力还远在那种武功之上,你想震断落梗的力量何等轻微,但要在飞流中,用浮花传力,阻一只船前行能具这神的人,当今武林中,尚未听人说过。”
  瑶琴听得心中一震,突然说道:
  “难道她便是与半杖三铃齐名的万花娘子?”
  此语一出,众人全是一惊,那栖霞一雕和黄山二剑三剑,全是老一辈的武林人物,自然知道万花娘子是何许人。孟振远与华子胥两人,曾听天籁禅师说过,展雄飞更是知道,他在外奔走,正因为探听这些厉害魔头行迹而来。
  众人一猜出这中年妇人,便是万花娘子,如何不骇,她忽然在此阻船前行,便知不存好意。
  如何不是,只见她忽然不再摘花瓣了,却用两个指头儿,挟着最后一片花瓣,向后一拖,船身跟着一震,河中花瓣,如一股花箭一般,直向岸上激射,船身忽地一转,也猛向岸边射去。
  这真是骇人听闻的事,六人全惊得呆了,那船夫更不说了,骇得面如土色。
  眨眼工夫,船已近岸,那妇人脸容娇好,有如三十许人,忽然凝眸向女人扫了一眼,面色一变叱道:“全给我滚上岸来!”
  这一声娇叱,激荡力量极大,六人耳中,全是嗡地一声大震,震得耳鼓生痛。
  栖霞一雕只得向中年妇人抱拳道:
  “是许老前辈么?不知有何见教?”
  那中年妇人哼了一声,道:
  “你为何认得我?”
  凌天梦故意哈哈一笑道:
  “万花缤纷,群雄俯首,当年黄山之会,至今留为美谈,凌某虽不够资格参与其盛,却仰幕之极。”
  中年妇人忽然面现笑容,看了凌天梦一眼,道:
  “你们中,谁是三铃门下?”
  凌天梦,心中突然放下一块右头,笑道:
  “船中并无三铃门下!”
  说时,便将船中人一一引见了。
  万花娘子突然一看了瑶琴一眼道:
  “她是徐素娥的人,为何同你们一道?”
  凌天梦只得将她们逃离韦府之事说了一遍。
  万花娘子哼了一声突然摘下一朵红花来,凌天梦道:
  “你们即非三铃门下,我也不难为你们,这朵花烦你给我送给铁铃,说我许珂找他们来了。”
  说时,将手中红花向栖霞一雕抛来。
  凌天梦忙双手去接,看是轻轻抛出,哪知凌天梦双手接着,却跄踉后退了数步,船身跟着摇幌不止。
  万花娘子微微一笑,轻轻扬掌一推,哗啦一声水响,船身登时向中流倒退回去,疾如电射。
  等到船入中流,那万花娘子已突然不见。
  六人受了一场虚惊,这时才算转心放下。
  那红沙掌孟振远向凌天梦拱手道:
  “适才凌老前辈所说黄山花雨伏群雄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栖霞一雕向岸上瞥了一眼,笑道:
  “孟老弟,这是五十年前事了,说起那场比武,真是骇人听闻,与那半杖禅师半杖伏铃之事,同为武林美谈,这位万花娘子为人到是正派,只是性情偏激,最喜纵容门下,所以五毒仙姑在关外胡作非为,她全不过问,但她本身都是无可非谕的。这次她来吴中,不用说是为三铃而来,但若五毒仙姑一怂恿,除了三铃之外,只怕会另生技节了。”
  云奇摸着山羊胡子沉思一会,笑向展雄飞道:
  “少侠,令师可知道万花娘子会来?”
  展雄飞道:
  “知道的,若非这些人全到,怎会将天池圣女也惊动了,此次吴中之会,恐怕此当年峨嵋和黄山更见精彩,依小弟猜测,必是五毒仙姑自知不敌的铁铃,才将她搬出来。”
  华子胥突道:
  “一切佛门宝典,竟引起这场浩劫,若万花娘子也觊觎此经,岂不又多来一个强敌?”
  凌天梦摇头道:
  “这女人恐怕不会是为血经之事而来,当年黄山之会,也为的一柄镯镂剑和一部道术汇宗,但她飞花镇群雄后,两件武林至宝。她却弃而不顾,飘然自去。”
  云明一声长叹道;
  “凌兄,别提那柄镯镂剑了,当年家师就为那柄剑才突然遁迹,至今尚未访出下落,我们弟兄寻访了半生,至今尚无消息。”
  瑞琴突然接口道:
  “我知道镯镂剑在什么地方!”
  云奇云明心中一怔云奇道:
  “姑娘可肯相吿么?”
  瑞琴笑了笑道:
  “云台开派之日两位自然会看到的!”
  云奇哈哈大笑道:
  “如此就更不能离开苏州了,从那柄剑身上,一定能探出家师下落。”
  云明沉声道:
  “娄南湘这笔账,我们何时去算?”
  云奇道:
  “自然要等机召开派之日了,那时侄女儿艺已习成,让她手刃亲仇,以慰大哥在天之灵!”
  河水滔滔,禾香夹岸。那只小船,又沿河而下,寻找碧月下落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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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6 10:45: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三铃索经

  且说展雄飞与瑶琴诸人,巧遇武林女魔一朵花,心下好生骇异,若然适才顶撞了她,几个人万无生理。
  栖霞一雕待船入中流,才一声长叹向展雄飞道:‘吴中这场浩扨,看来已无法避免,三铃一朵花全到,就算半杖禅师复出,也不容易收拾,老弟,令师对这事可有打算?”
  展雄飞笑了一笑,他不便将天池圣女之事说出。
  但瑶琴可仍急着碧月生死,嘟着嘴道:“别谈这个啦,还得去找碧月姊姊啊!”
  黄山二剑三剑因听展雄飞说出侄女被救,现在寒山寺中,大哥云素可能未死,已是大放宽心。  
  云奇道:“姑娘放心,吉人自有天相,若她未被救,此时寻到,也不过一具尸体,依我看,咱们还是寻个地方上岸吧!全都半天未进饮食啦!”
  瑶琴虽是耽心,但听他说得有理,只得点头答应了,恰好不远便是一个小镇,七人舍舟登岸,向小镇走去。
  七人寻了一家饭店,要了酒药,正在吃喝,蓦见一人行色匆匆走来,红沙掌一眼认出,正是抚衙捕快,那人一见孟振远,先扫了棹上诸人一眼,低低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孟振远微微一怔,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赶回去!”
  那人匆匁走了。
  等到那人走后,华子胥笑问道:“是不是那位巡抚千金已脱险?”
  孟振远哈哈笑道:“华老弟,算你鬼精灵,一猜就中,你说怪不怪,凭邝老婆子,能将人从散花道姑手中救出,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最荒唐,据说……”
  看了瑶琴一眼,便未再说下去。
  瑶琴道:“孟老师,你说呀,据说怎么了?”
  孟振远道:“据说是碧月在庵中显魂,你信不信?”
  瑶琴一听,早已热泪盈眶,泪珠儿滚滚流下,呜咽说道:“这样说来,碧月姊姊真死了?”
  栖霞一鸥哈哈笑道:“姑娘,这样看来,她不但没死,可能另有奇遇,昨夜我和云氏昆仲在船,也曾闹鬼,但后来证明那是人为,老朽活了这把年纪,真还不信有鬼这回事。”
  展雄飞也笑道:“姑娘,你放心,我准还你一个碧月姊姊就是!”
  瑶琴睨了他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她这叹息,不单为碧月而发,是有万千不可告人的苦衷,自知已非完璧,自己的希望,只有如镜花水月了,叹罢,低头不语。
  众人匆匆饭罢,因瑶琴不便回城,展雄飞一想,云瑛师妹一人孤寂,何不将她送去作伴?
  那云奇与云明,本想去见见侄女儿,一听展雄飞告知学艺之事,也就打消念头,于是展雄飞带着瑶琴,直奔寒山寺,云氏兄弟和栖霞一雕同行,华、孟两人迳回苏州。
  *    *    *
  皓月当空,清辉万里,寒山石一间禅房窗下,展雄飞静坐棹前,支頣凝望着皓月繁星出神。
  窗外一泓水池,茁出新荷圆叶,漂浮水面,蛙声盈耳,数株翠竹,扫月拂云,摇曳生姿。
  常言道:英雄肝胆,儿女心肠,展雄飞得知碧月为他投河之事,不由心中起了一阵莫名的惆怅。但碧月是生?是死?至今仍是一个谜。
  他此时心中想着许多事,云瑛、碧月,和今日伴来寺中的瑶琴,好像都同他发生了关连,他知道吴中这场武林浩劫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无法双全的情劫,而他,对这种儿女柔情,又无法处理。
  忽然一阵细碎的步声,走近身后,一个呖呖莺声,道:“师兄,你在想什么啦!”
  展雄飞忙带笑回头,道:“啊!原来是师妹来了,师傅他老人家,不知几时能回来?”
  云瑛闪动一对大眸子;凝视在展雄飞脸上,微带幽怨的说道:“你骗谁?你才不是想师傅啦!”
  展雄飞一怔,道:“我还想谁?”
  云瑛叹了一声,欲言又止的,低头抚弄衣角。
  要知这云瑛自来寒山寺,时感身世飘零,虽然舆这位师兄不常见面,但她的芳心中,早已时刻不忘这位师兄,好不容易盼着他来了,但是却带了一个瑶琴回来,又从瑶琴口中,得知还有一个碧月,尤其碧月为他投河之事,在她平静芳心中,起了激荡,好像一湖平静的水塘中,被人投下一颗石子,起了无数的涟漪,所以连两种旷世神功也无心练了,悄悄来到禅房。
  但一个女儿家,怎能将心中的事对人说出呢?手中弄着衣角,渐渐眼圈儿也红了。
  展雄飞以为云瑛在想父亲,低低劝慰了几次,不劝犹可,他这一劝,云瑛泪珠,竟扑簌簌顺腮流下,哭得十分伤心。
  良久,云瑛缓缓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道:“师兄,那碧月当真可怜,你应将她找回来!”
  展雄飞心中“啊”了一声,暗自一怔,心说:“原来你为这个哭呀,看来自己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不由脱口说道:“师妹,你放心,我……”
  忽然觉得下面的话不对,脸上一红,忙又咽着。
  云瑛年已及笄,一见他胀红着脸将话咽着,便已料出下面要说什么话,脸儿一红,连忙回过脸去,不胜娇羞。
  展雄飞被姑娘撩人娇态,惹得顿忘所以,正要伸手去抚云瑛香眉,忽然寺中钟声一震,响彻云霄,两人立时情念顿消,云瑛赧然一笑,飘身离去。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电闪而下,身法之快,无与伦比。
  展雄飞霍地一惊,微一晃肩,穿窗扑去。
  两人差不多同时落地,展雄飞一看,来人竟是一个豹头环眼,身躯高大老者。
  那老者两目神光炯炯,内功极高,但两眉微蹙,神色之间,显得十分聚张,好做心中有无限隐忧。
  老者一见展雄飞,忙拱手道:“请问阁下,白眉大师,现在何处?”
  展雄飞一见来人.并无恶意,也拱手还礼,道:“前辈何人?因何要见白眉师伯?”
  老者目光四下一扫,低声道:“烦少侠带我前去,老朽有要紧之事相告。”
  看神色,展雄飞已知事不寻常,忙道:“前辈请随我来!”
  说罢,回身向禅房走去。
  老者一步一趋,显得非常着急,二人转过二层大殿,直向殿竹幽篁间一列禅房走去。
  展雄飞向老者道:“前辈稍待,待在下进去禀告!”
  老者微一颔首,又向四下打量一眼,似是怕人追踪一般。
  一会工夫,展雄飞折身出来,道:“师伯请前辈禅房叙话!”
  老者随展雄飞进了禅房,白眉大师正立在禅床前面白眉掀动,似要出迎。
  老者忙躬身一揖道:“老朽邝灵溪参见大师!”
  白眉大师单掌为礼,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原来是老檀樾到了,请坐!”
  邝灵溪也不坐下,神色匆忙的说道:“老朽当年受老主人大恩,立志报效,无如少主人倒行逆施,规劝无能,为了挽救一场浩劫,只得负不忠不义之名,前来面禀机密。”
  白眉大师长眉蓦掀,双目精光电闪,似是一怔,倏又白眉低垂,道:“老檀樾当年侠盗风范,誉满武林,择善而行,怎能说不忠不义,不知有何机密见告?”
  邝灵溪叹了口气,道:“大师可知三铃今夜要莅临贵寺么?”
  展雄飞大吃一惊,白眉大师口宣佛号道:“善哉,善哉,佛门浩劫,早在老衲意料中。”
  邝灵溪迫不及待又道:“三铃知半部血经,现在贵寺,故决今夜前来索取,只怕合寺僧侣,难逃一场浩劫,老朽不便久留,望大师善为区处!”
  说罢,微一抱拳,晃身退出禅房,身形如风,转眼不见。
  展雄飞心中大为紧张,前夜单是铁铃一人,白眉大师便受伤不轻,如今三铃同来,别说寺中僧众无法幸免,只怕至寒山古寺,也要化为灰烬了。
  白眉大师垂眉静立,双手合什,宝像十分庄严。
  展雄飞心中虽急,却不敢出声说话。
  良久,只听白眉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雄飞,魔劫已至,此时本寺早在众魔监视之中,要想逃离此间,已是万难,快去唤你师妹带着那半部血经,和那位瑶琴姑娘速来,我在骨塔之前立等!”
  说罢,迳出禅房走来。
  展雄飞一时没了主意,只得前去将云瑛和瑶琴唤来,三人走至后园骨塔之前,只见白眉师伯正在塔前闭目默祷,夜风吹动他的长眉,令人一阵凄然感觉。
  一会工夫,白眉大师突然回身四下看了一眼,向三人一招手,便向骨塔内走去。
  云瑛与瑶琴尚不知出了什么事,见展雄飞也是一脸肃穆之色,连话也不肯说,似是情形十分紧张,也就不敢多问,随在展雄飞身后,进了骨塔。
  塔中异常黑暗,只隐隐见着白眉大师的白眉晃动,看来这位得道高僧,心中在十分激动。
  忽听一声轻响,地上微有灯光射出,三人定睛一看,原来骨塔左角是一个地道入口,灯光系由地道中上射。
  白眉大师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声音怆然说道:“雄飞这地道可通寺外的枫桥,假若今夜寒山寺不保,明日可带着她们二入迅速离此,少时不论发生何事故,你们三人,千万不能出来,切记,切记!”。
  展雄飞突然回身跪下道:“弟子愿随侍师伯身侧,会会武林闻名丧胆的三铃!”
  白眉大师叹口气道:“孩子,这是劫数,你们全非应劫之人,何必枉死,三铃同来,即使恩师前来,也不一定能制止凶焰,你师不在寺中,师伯那能不顾虑你等安全,孩子,去罢,再迟只怕便难逃魔手了。”
  云瑛及瑶琴这才知是怎么回事,骇得芳心一阵怦跳,愕然失色,云瑛突然牵着大师右袖,双目含泪跪下,哭道:“师傅,想必三个魔头,又为弟子身边血经而来,弟子罪孽深重,祸及恩师,如不将这半部血经交给那些魔头,不然弟子愿与血经共殉,断了那些人念头,免去这场浩劫才好!”
  说罢失声痛哭起来,白眉大师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善战,善哉,血经乃佛门至宝。岂能再入魔手,更不能随意损毁,兰因絮果,万事莫非前定,快随你师兄去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话声才落,远处陡传数声异啸,声震心弦,直向寺中扑来。
  白眉大师突然白眉掀动,厉声道:“群魔已至,尔等还不快走,难道要老僧多担一份罪孽么?”
  展雄飞见师伯已动嗔念,眼见群魔已至,只得霍地立起,拉着云瑛直奔地道。
  白眉大师直待瑶琴进入后,轻轻放落石板,飘身退出骨塔,身形微闪,已至大殿前石院之中。
  那知白眉大师阻才立稳,蓦见,大殿阶前早已盘膝坐着两个僧人,一个正是瞽僧天籁,另一人却是少林达摩院的元元大师。
  白眉大师合什为礼,道:“两位师兄何必也来此历此浩劫?”
  天籁禅师平时诙谐惯了,呸了一声,道:“劫由魔生,降魔即可免劫,你今夜若仍袖手挨打,看我穷和尚可依你。”
  元元大师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师兄虽大慈悲,想以法体殉劫,但殉劫能挽劫么?老衲已得天籁禅师告知一切,我们应该尽力而为,不能度世度世,便须入世,师兄还请三思!”
  白眉大师白眉一阵掀动,点头道:“两位师兄不知,老衲并非自求解脱,甘愿忍受无量苦难,无非想启发魔君一点良知,不让他多残杀生众,正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绝大愿望。”
  天籁禅师又呸一声,道:“能有良知,那会是魔头,难道半杖上人的偈语你也忘了?”
  那话声未完,只闻山门外几声怪笑,随着声音起处,三条人影凌空飞堕,来势劲急凌厉,风声呼呼直响,猛烈惊人。
  笑声起时尚在山门外,瞬见之间,便入随声到,不用说,便知是三铃到了。
  白眉大师转身相向,双掌合什,打着闻讯道:“三位老檀樾莅临,老衲未出寺相迎,罪过罪过!”
  风声倏止,三入已立在石院中心,一字并肩立着,左面是左足微跛铁铃,右面是赤臂赤足身材中等,手腕足踝间,套着四个银圈的银铃,中间一个长人,白发上罩着一个金环,闪闪发光。
  三入全都双目闪着精光,扫了三个和尚一眼,蓦又是三声怪笑,直震得殿宇颤动,骇人笑罢,那铁铃首先开口,道:“和尚,你真有本事,挨了老夫一掌,居然没死!”
  白眉上人口宣佛号道:“我佛慈悲,老衲依然健在!”
  赤臂赤足的银铃嘿嘿笑道:“和尚,你今可想再挨老夫一掌?”
  金铃突又纵声大笑,道:“好得很,知道我们三人要来,所以也是三个和尚等着,再好没有,咱们一个打一个!”
  元元大师突然口宣佛号立起,道:“三位退隐江湖数十年,何必重入江湖,再兴劫数,依贫僧相劝,放下屠刀,以免恶因恶果,毁去一世修为。”
  铁铃嘿嘿笑道:“寒山寺可没有你这和尚,是那里跑来的。”
  元元大师道:“贫僧少林达摩院主持!”
  银铃敞声笑道:“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和尚,原来是少林来的,好,很好,血经原是你们少林之物,你这番必是为它而来?”  
  元元大师点头道:“血经乃佛门宝典,用之于渡世化人,可修无量因,结无量果,若任令流入江湖,便生无边罪孽,望三位檀樾结此善缘,将上部血经赐还贫僧!”
  金铃大笑一声,回顾银铃二人道:“这和尚可笑得很,我们尚未问他要!他反向咱们募化起来了。”  
  天籁禅师瞽目一翻,突然目射精芒,耸身而起,呸了声道:“佛门静地,尔等一再相扰,须知白眉师兄上次慈悲为怀,不肯还手,难道真会怕你们这些魔崽子!”
  铁铃抖声怪笑,殿瓦震落数块,道:“上次大约就是你这瞎和尚捣鬼,我以为半杖和尚来了,才未取他性命,但老夫得告诉你,我可不是怕半杖和尚的,只是常年我们有约在先,有他的权杖,便得放手一次!”
  白眉上人连忙谦逊道:“三位檀樾尚能记忆家师,便是有缘人,何不看在家师面上,免去这场纷争?”
  铁铃又怪笑道:“和尚,我说过,那只能一次,今夜可不行!”
  金铃又接口道:“废话少说,快将血经拿来,免得我们动手!”
  白眉大师才要说话,天籁禅师已抢着说道:“你们既然记得当年诸言,可还记得另外一句话?”
  银铃不耐烦喝道:“什么话?”
  天籁禅师哈哈一笑道:“当年半杖上人半杖镇三铃,武林中谁人不知,故当时之事,我这瞎和尚也有耳闻。”
  三铃同时一声大笑,金铃说道:“瞎和尚,你是想这么说,我们就会胆怯走了,对不对?”
  天籁禅师道:“你们蓄意而来,那里会走,我和尚可没那么想!”
  铁铃暴喝道:“你这和尚那来许多废话,那是一句什么话,你说!”
  天籁禅师掉头向白眉大师道:“师兄,当年上人半杖镇三铃时,可曾有过‘钟鸣则兴’这句话?”
  白眉沉思俄顷,点头道:“那时老衲尚幼,随在恩师身侧,在他们三位俯首认过之后,恩师赠了他们四句偈语,那是……那是……啊,对了,恩师说的是:‘因因果果,善善恶恶,钟鸣则兴,钟寂则止。’要他们记住。”  
  天籁禅师回头问道:“请问三位,那时你们怎样说来?”
  银铃寻思一下,道:“半杖和尚打着哑谜,我们那留心去听,不过当时我们急着离去,应了一声‘记住了’倒是有的!”
  “那就对了!”天籁禅师紧跟着说道:“你们可知寒山寺以何得名?”
  铁铃怒喝道:“谁不知寒山寺钟声!”
  天籁禅师突然呵呵大笑道:“算你聪明!上人偈语‘钟鸣则兴’那句话,便是应在今夜,你们三铃想取得全部血经,不过想要参佛门无上心法,称尊武林,这就是那个‘兴’字,但必须你们搞得响本寺那口古钟,既然当年上人有那四句偈语,我和尚可以代白眉师兄作主,你们若能敲得响那口古钟,血经双手奉上,若然敲不向,你们便瞧知难而退,不得妄图佛门宝典,你们看行不行?”
  金铃怒极而笑道:“一口巨钟,三岁小儿也能敲响,难道你这瞎和尚将老夫说得比三岁小儿不如?”
  白眉和元元大师,不知天籁禅师怎会突然如此许诺,寒山寺钟,那天不响数次,那真是轻而易举之事,两人同时掉头愕然向他看住。
  天籁禅师全不理会他们,又道:“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古钟现在廓下,请你们试试?”
  金铃犹疑一下,银铃却接口说道:“瞎和尚,是不是钟上你先捣了鬼?”
  天籁禅师呵呵大笑道:“出家人连谎语也不敢打,怎能欺骗别人,不信我和尚先敲一下你们听听,看这钟可是敲得响的。”
  说罢,就原地遥遥屈指一弹,那古钟应指而响,鸣声清越,声传四野,令人有悠然神往的感觉。
  金铃一见古钟完好,一弹便响,反而更起疑心,心说:“世间那有这种轻而易举的赌注?惟其太容易了,只怕会有想不到的玄奥。”
  天籁禅师看了白眉和元元大师一眼,道:“两位师兄别怀疑,佛门讲的因果缘份,半杖上人当年既有此偈语,一切自有前定,钟鸣则证三铃当兴,钟不鸣则证三铃当止,且看我佛如何决定?不过,怕他们还不敢出手敲呢?”
  金铃双目倏地斜竖,眸中金光闪闪,突然呵呵笑道:“瞎和尚,老夫不怕你捣鬼,若然古钟无法敲响,那血经自然不要,但那只是说血经,不能说我不要你们三个和尚的命,我想你们应该希望我敲响才对!”
  这句话何殊说,敲响了,要经不要命,敲不响,要命不要经。
  但那天籁禅师毫不考虑的点头道:“那个自然,我们原木说的是血经,至于我们这三条命,随便你们决定,当然,那时也得比划比划才行!”
  说罢,招呼白眉及元元大师,闪退丈许,让开一席地。
  三铃互看了一眼,同时大踏步走上殿廊。
  那铁银二铃倒身而立,似是在监视三个和尚,怕他们趁机溜走。
  金铃凝神向那悬在钟架上古钟,眼见离地中空,一目了然,并无可异之处。
  他霍地嘿笑一声,突然伸出食指,遥向古钟敲去,金铃的功力,远在天籁禅师之上,这一指遥击劲中,可裂金石,但扬指之后,那古钟并未发出半点金铁鸣声,但却崩裂大块,叭向一声落在地上。  
  天籁禅师得意的呵呵大笑,道:“金铃,你输了。”
  金铃心中一怔,以为自己用力太大,故裂而不响,心中大是后侮。
  元元大师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我佛灵异,得使宝典无恙,三位檀越,应适可而止了。”
  白眉大师长眉掀动,口中连称:‘善哉!善哉!”
  就在这刹那间,金铃大喝一声,突然回身,形相惊人可怕。
  他长发本被金环束在头顶,但还有许多短发留在外面,此时根根直竖向天,颊下髭髦也根根倒竖,身形四周数尺之内,卷起一股气流,绕身而旋,石院中树震枝抖,大殿门窗,也簌簌直响,身上那件长衫,更是飞舞得拂拂有声。
  金铃为三铃之首,功力真是骇人听闻,双睛电闪,一步一步的向三个和尚逼去,每走一步,殿廊青石板上,立刻现出寸许深脚印。
  三位大师虽是武功不弱,但对此生平仅有强敌,凝神蓄势,连话也不敢说。
  说时迟,金铃突然单掌向前平推,发出劲急凌厉风声。
  元元大师双掌合什,掌心微向外吐。
  白眉大师双袖向外拂出,动作柔和。
  天籍禅师双掌平胸倏推,使出全身真力。
  四人几乎同时出手,“蓬”的一声大震,四股力道撞在一起,有如春雷陡响,三位大师同时震退数步。
  但金铃也退了半步,身子摇晃数下。
  尽三个高僧之力,才勉强接了金铃一掌,功力悬殊可知。
  金铃一退又上,嘿笑了一声,双掌一翻,锐风呼啸,又疾撞而出,势如山崩海啸,声威更猛烈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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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6 10:46: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八章 飞花解危
  
  金铃双掌齐吐,更是烕不可当,
  白眉大师口宣佛号,长眉平竖,两目精光四射,面容肃穆,一式莲台拜佛,双掌一合倏分,推出佛门无上心法的大般若禅功。
  元元大师和天籁禅师,见白眉大师已展出降魔佛法,仅蓄势戒备,微退半步,立在身后,并且同时出手。 
  那一刚一柔劲力,才一接触,金铃脸上立时现出诧异神色,双掌平举,一动也不动,活像一个木偶。
  白眉大师面色由红而白,白眉不断颤动,半合半分的手掌,也似有如胶着,半分不动。
  廊上其余四人,全是武林高手,一眼便看出,两人已在隔空傅力,拚较真力强弱,但从神色看来,白眉大师似是弱了一筹。  
  天籁禅师看了元元大师一眼,心知僵持稍久,白眉师兄必要落败,有意要暗以真力相助,但那银铃二铃,虎视眈眈,面露狰狞微笑,那里敢动。
  过了一刻,白眉大师头上白雾旋绕,豆大汗珠,在额上颗颗直冒,陷入石板中的双脚,也开始微微颤抖。
  再看那金铃时,也是双睛半合,目色沉凝,衣衫拂拂之声,更是列列可闻。
  元元大师朗宣一声佛号,那管铁铃监视住自己,正想伸手传递真力,助那白眉大师。
  白眉大师本已被金铃真力逼入沉迷状态,耳听一声佛号,灵台佛光一闪,跟着也朗诵一声:“阿弥陀佛!”
  那知这一声朗诵,忽觉一股芳香暖气,闪电般由丹田升起,势如江海潮涌,绵绵不断贯至掌心。
  登时殿廊上满布氤氲香气,银铁二铃和元元大师、天籁禅师四人,全都闻到。
  就在香飘四溢瞬间,金铃突然一震,身子微微一斜,人便借势闪出,露出惊异神色,喝问道:“和尚,你这是什么邪门?”
  白眉大师喘了一口气,凝重不语,原来他真力已快到枯竭之境,若不将真气运转周天,立有脱力可能,故无法言语。
  天籁禅师忽然想起,这奇异香味,正是天池圣女那玉脂圣露的味道,便知那圣女玉露不但能疗伤治病,更能在真力将竭之时,发生神奇效用,哈哈一笑道:“邪门?魔崽子,你能闻闻这香气,便算缘份,天池圣女的玉露也是邪门,你们应该算什么?”
  “天池圣女”四字,恍如一棒晨钟,三铃全是一惊,三双怪眼,齐向天籁禅师瞪着。  
  和尚又呵呵笑道:“大约我和尚的话,你们不会信?”掉头向铁铃道:“你自己想想,白眉师兄前夜挨你一掌,劲儿有多大,你自己总该知道,我这位师兄当时又未运功抗拒,伤得自然很重,试问,武林中有谁的疗伤药品,能在一日之间,便将师兄内伤治愈,今夜便能与三铃中的老大相抗?”
  和尚不但说得认真,而且近情近理,以铁铃的功力,挨上一掌能不死的,已算少有,白眉大师虽是内功修为过人,但前夜他亲眼所见,是在毫无抗拒下挨了自己一掌,就算是半杖禅师亲来,也不能在一日之间,便将内伤治好。
  金铃哈哈大笑道:“圣女百年来从不下天池半步,想不到你这秃驴,抬出她来骇唬老夫,和尚!便是她真个前来,今夜你们三人也休想活命!”
  此时白眉大师已喘过气来,长眉猛掀,目中精光四射,威严已极,喝道:“三位檀越如必欲倒行逆拖,孽报就在眼前,还不悔悟!”
  元元大师宣着佛号道:“你们枉费半杖上人当年渡化的一番苦心了,恶因恶果,报应循环不爽——”
  “住口!”银铃厉声斥喝一声:“哼!你们还提起当年……去你的……”
  暴喝中只见他两掌一分,一股最大力劲,直向元元大师撞去。
  元元大师双掌合什在胸前,侧身一让,双掌微吐,将那一股劲力,硬生生逼出廊外
  银铃这一击,是暴怒中出手,刚猛无俦,劲力猛撞上阶前一棵柏树,“擦”响一声,哗啦啦齐腰劈断。
  金铃也是双睛喷火,一步步又向白眉大师逼去。
  铁铃怪笑一声,左脚一跛,身形斜扑,直扑天籁禅师。
  眼见一场殊死拚斗,就要动手。
  蓦听寺外响起一阵银铃般脆笑声,跟着全殿旋风卷刮,两条人影从天而降。
  来的是一个农家打扮的中年妇人,手挽一只花篮,妇人身边,却是那神釆飘逸的展雄飞。
  展雄飞人才落地,便向那妇人道:“老前辈,我可没有骗你?人在这儿不是吗?”
  中年妇人瞄了闻声止扑的三铃一眼,脆笑道:“哟,原来你们三个老不死的真在这儿,害得我找了半夜!”
  三铃一见中年妇人,陡然面现惊容,全都侧身相向,金铃首先大笑道:“许老婆子,你怎会来了?”
  “哟,我为什么不能来?”中年妇人迈了两步,又道:“我的徒儿得罪了你们,劳你们传铃示警,特来向三位请罪呀!”
  铁铃一声怪笑道:“若非看在你这老婆子面上,我早去白云庵了,老婆子,你应该知道好歹!”
  “是啊!”一朵花又咯咯一笑,道:“就因为你还记住我老婆子,所以我来请罪呀!”又回眸扫了三个和尚一眼,向展雄飞问道:“这三个和尚是谁?”
  白眉大师忙单掌为礼,道:“老衲白眉,这位是少林达摩院住持元元大师,这位是天籁禅师!”
  展维飞也躬身道:“是恩师和两位师伯!”
  中年妇人抿嘴一笑,道:“半杖上人高足,少林高僧!你师傅可是那个瞎和尚?”
  展雄飞应道:“是的,老前辈。”
  一朵花回身又向三铃道:“亏你们不怕难为情,有本事去找他师傅呀!当年连人家半根禅杖也经当不起,现在却找人家徒儿出气,我说呀!你们三铃这块牌子以后还要不要?”
  银铃突然大喝道:“你是来替他们出头?”
  “那也未尝不可以呀!”一朵花笑了一笑:“不过,我本意不是为他们而来,因为我遇上了这位小兄弟,他说你们在这儿倚势凌人,逼要一部血经,那玩意儿我一朵花却不想要,你们间的事,我也不想多管,我只想来问问铁铃,你那传铃示警的事,可肯收回!”
  铁铃老脸上变得红一阵,白一阵,嘿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展雄飞突然朗笑道:“当着这位老前辈,你却这么说,请问,寒山古寺,佛门静地,谁又犯了你?”
  天籁禅师一声哈哈道:“这叫做吃软不吃硬,原来三铃中人,也说这种泄气话?”
  铁铃登时被笑得一脸尴尬,老脸那能挂得住,怪喝一声,一掌便向天籁禅师劈去。
  天籁禅师侧身疾让,回了一掌。
  两股力道尚未相接,一朵花随手在篮中一拈,扔出一朵鲜花来,说也奇怪,铁铃与天籁禅师,竟同时一震,各自退后两步。
  一朵花仍是笑盈盈的说道:“怎么啦,你还未答覆我的话呀,话尚未说完就出手,可是想给我一点颜色看?”
  铁铃知道这个一朵花儿最不好惹,虽然并不怕她,但若她真伸手在这件事里,血经和云台开派两件事,便会遭到强大阻力。
  只得强忍着怒气道:“你只责怪老夫,难道你那徒儿五毒仙姑,限令徐素娥三天之内交出血经,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老夫就不能管?”
  “嗯”她转动一下眼珠,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一部血经,我看这么着,你们手里有半部,和尚手里也有半部,你们不是要什么‘云台开派’么?干脆等到那一天,当着许多人,大家较量较量,谁胜了,谁就得那部血经,不是比私下强取豪夺要好得多,而且……”
  又是一阵咯咯笑道:“也让我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佛门禅功和你们闻名武林的旷世武学!”
  金铃哈哈大笑,道:“老婆子,难道你也有兴趣,你不来,今夜我们也不会再逼取那半部血经了,其实你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想得这部佛门宝典而来,不用说,较技之事,也有你的份儿了。”
  “你们把我算一份儿,算是瞧得起我,那么?你们答应啦!”她忽又回眸看了三个和尚一眼,道:“你们也别固执,俗话说: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是一宗,武林同源,也非你们佛门独创,我这般说法,可公平?要是你们也同意,到时候将那半部血经带去,只要佛门禅功,能技服群雄?谁还敢再争呢?不然,就算你们不肯,又怎能保持呢?”
  这位女魔说来头头是道,但三铃和白眉大师等,全都明白她出头目的,无非是暂时保持均冲,使互不相下,她以便从中渔利,不然,若让血绖整个由三铃得去,她再要以一人之力,向三铃手中去夺,便更难了。
  虽是如此,大家全无法不同意,白眉大师高宣佛号道:“女檀越既然如此说时,老僧遵命就是!”
  三铃眼见今夜计划,又被她来阻挠了,心中虽在愤怒,但若不答应,三个和尚虽不难应付,但这一朵花甚是辣手,若然迫着她站在和尚一边,胜负便难意料了。
  当下金铃大笑道:“老婆子,真有你的,好,咱们就这么办!”
  回头说声:“咱们走!”
  三条身影,划空飞起,眨眼工夫,奔出寺外。
  ※    ※    ※
  且说展雄飞催着云瑛和瑶琴进了骨塔地道,见每距数丈,便有一个灯钵,钵中盛满青油,上安灯蕊,故地道中甚是明亮。
  前行十来丈,地道中现出一列石壁,整齐的排十多个佛鑫,供着寒山寺历代掌门人的牌位,牌位下面,有是小小骨坛,这才知道这地道原是为供奉僧骨而设。
  但三人对这地道中的一切,并不关心,凝神向外听去,那能听得出半点声息。
  那云瑛却急了,跺着小蛮靴道:“师哥,走,咱们仍得出去看看,岂能让师伯一人,独对强敌?”
  展雄飞皱了一下眉头,他何尝不是一般想法,但师伯要他随云瑛及瑶琴进入这座地道,无疑是将两女安全交给了他,这是师伯一番苦心,否则要是他一人,说怎么也不会进入地道躲避,其实他心中比云瑛还急,苦于是他无法单独出去,他若一走,两女一定要闹着跟去,所以他才没言语。
  听云瑛一说,他苦笑了一下,道:“师妹,我们出去有什么用,反而让师伯耽心我们的安全,多分一份心去,别急,师伯一生渡世化人,我佛必会佑他无恙,还是安心等着吧。”
  引着两女向前走去,突见前面有一间小石屋,屋中有数个蒲团,当下便进入屋中,坐了一会,他心中甚是焦虑,忽然被他想着一个脱身之计,说道:‘师妹和瑶琴姑娘,请在此稍待,师伯不是说此地道能通枫桥么?待小兄前去探探路径,去去即回,两位千万别离开此室?”
  ……
  云瑛倒未防着他要单独外出,只得应了。
  展雄飞心中好生欢喜,慢不经意的缓缓走出石屋,出了石屋,便蓦展轻功,直向前奔,果然,不久工夫,忽开水声潺潺,已到了出口,疾忙晃身闪出。
  抬头一看,这出口正是枫桥右侧的一座崖壁之上,洞口前矗立一块大石,两侧峭壁,普通人无法发现。
  忙点石掠身,扑下屋顶,疾起疾落,直向寺中奔去,邢知奔出不远,忽听身后一股吸力,硬生生将他拉退数步。
  展雄飞骇然一惊,忙停身回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原来竟是白日在河岸飘花击舟的武林女魔,与他近身而立,不知她是如何近身来的?
  见她仍是手挽花篮,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好像一个大人,逗着一个小孩玩耍一般。
  这女魔忽然在此现身,展雄飞可摸不透她是何用意,但他听栖霞一雕说过,这魔头最喜人奉承,当下微敛惊容,忙施了一礼,道:“老前辈你好!”
  一朵花忽然冷笑,道:“你匆匆奔行,可是去寒山寺?
  展雄飞灵机一动,道:“在下也不瞒老前辈,三铃可能此时正在寺中与晚辈师伯动手,所以急着赶去!”
  一朵花哼了一声道:“可是为了那部血经?”
  展雄飞怔了一下,心说:“你这魔女消息倒真快,一到吴中,便知半部血经落在寺中!”
  心知否认也没用,干脆应道:“正是为此,大约他们想趁云台开派之前,先将血经夺到手中,将来好独霸武林!”
  “独霸武林?”一朵花冷笑一声,显然这句话生了效用,忽听她脆声一笑道:“三个老不死的在作梦,有老娘在,可不容他们胡来!”
  展雄飞忙应声道:“是啊,在他们眼中,大约武林中没人敢与他们抗衡!”
  一朵花看看他一眼,道:“小伙子,你倒真不老实,你想激我去与他们作对?为你师伯帮个小忙?”
  展雄飞本想利用她前去解围,听她如此一说,忙笑道:“前辈错了,我师伯佛门禅功,并不在三铃之下,晚辈适才所言,可是就事论事,三铃中人、平素眼高过顶,那夜铁铃派娄南湘傅铃警告五毒仙姑之事,在下亲自目睹,若然他们心中还有你这位老前辈,就应该不看金面看佛面,不那么做?”
  这件事并非虚语,五毒仙姑曾亲自回禀,她正为此事才亲来吴中,当下点头冷笑道:“这事我知道,这么说来,我倒真得去会会他们了,小伙子,算你师伯好运气。”
  脆笑声中,两人飞掠而起,直扑寒山寺,才解化了一场浩劫,这不能说不算一件巧事。
  但另一件事发生了?等到一朵花去后,展雄飞再进入骨塔地道,那云瑛和瑶琴,突然不知去向。  .
  展雄飞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一盘算,认为必是自己久去未回,两人也由枫桥地道口走出寻他去了。
  此时的寒山寺,不知有多少强敌环伺,若然遇上,不但血经失去,云瑛和瑶琴,那还有性命?
  心中一着急,顺着地道向前奔去,等他再又奔出地道口,翻身纵上崖顶,纵目四望,那有两人影子。
  此时天已微曙,江上薄雾再飞,一片迷茫景色,他忽然预感已经出了事。
  展雄飞四下寻觅了一阵,景风悄语,江涛微吟,原野像死一般沉寂。
  这时,他心中感到一阵颤栗,他知娄南湘行事,最是机诈过人,三铃到寺中寻衅,娄南湘等人,岂有不在附近潜伏,防人逃走之理,自己一时疏忽,由地道口奔出,又舆一朵花在崖上耽延许久,不用说,必是那秘道口已被娄南湘发现,潜入地道中,将两人掳去。
  越想越觉自己想法不错,立时浑身冷汗,云瑛若真落入娄南湘手中,那还堪设想。
  他连寺也不回,蓦提一口真气,直向穹窿山云台山庄追去。
  因他心中料定,娄南湘若将云瑛和瑶琴掳去,绝不敢回城,也不会去他那邓尉湖庄,唯一能去的,只有穹窿山,因为三铃是住在云台庄中,一般人不敢轻易侵入。
  奔到太湖边,已是朝暾初上,纵目看去,万顷烟波,一望无际,朝阳红霞映水,十分瑰丽,穹窿山矗在左首,一片青葱翠绿。
  此时,他也不顾忌三铃是住在山中,点地掠身,直向山上扑去。
  这穹窿山中,他来过不止一次,云台庄建半山之间,他不敢循入山嶝道走入,由右面巉崖陡坡间,斜刺里直奔庄后。
  庄后古木参天,叶浓枝密,展雄飞身形略一矮,长身在树梢,隐住身形,向庄中望去,奇怪?偌大一座庄院,今天静悄悄的,不但未见有人进入,连人声也未听到。
  等了好一会工夫,仍是不见有人,心中觉得这庄中静得有些蹊跷,时间越长,焦急也更甚,忽地一横心,飘身落在庄院后墙下面,身形纵起,攀着墙头,平身一滚,便落入墙内。
  展雄飞不敢大意,接连两个起落,闪至一间小房后面,先侧耳一听,未闻人声,再从窗上看去,原来是间堆置桌椅,无人居住的空屋。
  由屋后蹑足向前走去,才到屋角,忽见一条人影,正由屋前掠过,身法相当灵巧,闪晃之间,已奔入左角矮墙角门。
  他心中一动,暗忖:“此人如非是庄中主人,可算大胆已极,大白天,三铃全在庄中,竟敢直向内扑。”
  但那人影闪入后,门内未见入声,不由胆子跟着大了,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放胆前去,瑛妹二人的下落,如何探得?”
  当下微一晃身,也向角门扑去,
  进入角门,已是庄院最后一层,南面对峙着两座高阁,中间一泓水池,茁出新荷圆叶,池畔数株新柳,垂丝迎风飘曳,仍是一片沉寂,适才闪入之人,已不知去向。
  正在纵目环显,忽听右面阁上微有语声传出,只是声低语微,无法听得清楚。
  展雄飞一见四下无人,微一晃身,扑入阁门,蹑足而上,刚至一层楼口,忽听最上一层一阵细脆步声向下行来,有人低声脆笑道:“好啦!我们快走吧!他马上会来的。”
  展雄飞忙闪至楼梯背后,果然是两个婢女装束之人,向下走来,一直向阁下走来了。
  待两女走后,展雄飞又轻轻走上阁楼,抬眼一看,阁中窗明净椅,临窗桌上摆了一盈鲜花,清香四溢,中间用绣幔隔开,里面却是一张牙床,绣幔低垂,床前却没鞋子,显是无人睡卧。
  正在探望之间,蓦听阁下一个苍老声音哈哈大笑,道:“湘儿,你的功劳不小,如今血经已得齐,云台开派后,天下武林臣服,这一份功劳,应该算你的。”
  展雄飞声闻大惊。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三铃中的铁铃,心说:“要糟,这老魔如发现我,准逃不了。”
  随听两人步声,直向阁上走来,他本想穿窗逃出,但一想到铁铃是何等之人,自己一动,准被他发觉,忙提一口气,轻轻走到床前,正在仓惶无计之时,只听娄南湘声音已自楼梯口传来道:“师祖,你老要到阁上去坐么!”
  铁铃呵呵笑道:“湘儿,我正想跟你谈谈,你行事正合我老人家口胃,反正今儿无事,最好能给我预备点酒菜送来!”
  展雄飞骇得走投无路,不能逃,只有躲的份儿,但这阁楼能有多大,来不及思索,反手揭开罗帐,坐在床沿上。
  此时步声已快到楼口,展雄飞再不躲,便会立被发觉,忙一缩身,钻进床去,他动作轻巧之极,床帐毫未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展雄飞一钻进被中,却是大吃一惊,只觉触手处轻柔软滑,鼻中幽香冲来,原来被中竟先有一个女人,侧身向内而卧。
  展雄飞长到二十岁,从未接触过女人身体,这一下吓得一怔,心说:“糟了,要是这女人惊醒出声,自己万无生理。”
  正想退出床去,那铁铃声音已在外问道:“湘儿,这阁楼建得甚好,太湖万顷烟波,尽收眼底,临窗饮酒,大是快事。”
  说着,已听他落坐在桌边椅上。
  娄南湘犹豫了一下,似是勉强应道:“师祖说得是,其实前面望湖楼比这儿更高,看湖景还是那儿好些。”
  铁铃笑道:“还是这儿清静,望湖楼进出的人太多,咱们爷就在这儿喝两杯吧!”
  娄南湘虽是心中不愿,似又不敢违拗,只得应道:“那么我下去命人备酒,你老人家稍坐一下吧!”
  此时展雄飞鼻中充满着幽香,忽觉这香味自己闻过,心中一动,暗忖:“难道她竟是云瑛师妹,那娄南湘将她掳去,正计谋毁她的清白么?”
  忙身子微侧,伸头向那女人脸上看去,不看犹可,这一看,立时心中怦怦,不是云瑛师妹是谁?
  忽听铁铃从椅上立起,缓步向绣幔后面走来,展雄飞心中大骇,未加思索,掀开锦被蒙头而卧。
  却听铁铃步声停绣幔之前,似是向内探了一探,叹口气道:“湘儿这孩子又作这等事,唉!”随着话声,又退回椅上坐下。
  展雄飞出了一身冷汗,便知铁铃听到床上声音,故末查看,但他疑是一个女人睡在床上,所以又退了回去,不由暗说一声:“侥幸!”
  因为钻进棉被,身子已与云瑛相贴,只觉柔腻无比,竟已全身被脱得赤裸,心中一阵猛跳,心想:“这怎么好?师妹冰清玉洁的身子,今天自己竟无意中逼得与她同被而卧,她一世洁名,不是毁在展雄飞手里了么?”
  连忙轻轻移动,与她身子相距数寸。
  他屏息而卧,但鼻中闻到又甜又腻,荡人心魄的气味,耳中听到云瑛一颗心在急速跳动,忽然想起,师妹是睡着了么?怎地不见动弹?但她呼吸声又不似睡着样子?
  心中怀疑,又不使用手去推她,轻轻抬头再看,却见云瑛双目紧闭,但泪珠儿却顺着眼角滔滔而下,粉脸通红,正在又羞又气的样子。
  他登时明白过来,她并未睡着,是被人点了穴道,是以动弹不得,紧闭双目之故,是心知难逃侮辱,错将自己认为是娄南湘了。
  返身上阁,铁铃问道:“湘儿,后面床上是谁?”
  娄南湘现得有些惶恐道:“师祖,她便是云素的女儿!”
  铁铃哼了一声道:“哼!你们年轻人……”
  果然被展雄飞料中,床上的云瑛因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心中却有知觉,先前,一听有人上来,当真认为是娄南湘来了!心中惊惶万分,自知无法避免,故将双目紧闭,早骇得昏了过去,故娄南湘第一次上楼说话,她并未听见。
  待她悠悠醒来,已觉身边果然睡有一个男人,心中又怕又羞,不敢睁开秀目,如今一听娄南湘在外边说话,在羞怕之间,又觉得奇怪,不知与自己同卧之人是谁?
  而且这人并未拥抱自己,反而将身子向外移开,不禁羞怕之心稍减,好奇心起,忍不住微微睁眼,正好展雄飞正在看她,四目相交,相距不过数寸,呼吸可闻,云瑛一看清睡在身边的人,竟是师兄,立时粉脸上惊、喜、羞、急,有无法形容的变化。
  只听绣幔外面那娄南湘惶恐说道:“师祖,我……”
  铁铃忽又哈哈笑道:“唉!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不过那些事别太过份,将身体亏损了,一个学武的人,过份贪淫好色,对武功是有害的,师祖当年何尝不爱好此道,不然怎会败在那半杖老秃驴手下!”
  一会工夫,女婢已送来酒菜,娄南湘已陪着铁铃饮酒,又听娄南湘说道:“师祖,你老人家机谋妙算,令人难测,这番云台开派,更以血经为饵,天下武林人物毕聚,齐落入罗网,教他们插翅难飞。”
  铁铃听得呵呵笑道:“湘儿,当年我和你两位师伯祖,受了半杖秃驴的鸟气,逼得退出武林数十年,这口怨气,那能不出,常言道:“无毒不丈夫”,所以今番下手,要教那些人玉石俱焚,一个也不能活,此计若成,湘儿,咱们祖孙便高枕无忧了。”
  展雄飞心中大吃一惊,云台开派主事,天籁禅师早已心中生疑,曾命展雄飞到处打听,先是从那云台上人着手,及知云台上人,不过是阎门河上一个船夫,便知事有蹊跷,但尚猜不透是何用意,如今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三铃安排毒计,连那云台上人,也在牺牲之例,无怪要用人假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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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6 10:47: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九章 珠经奇缘
  
  又听那娄南湘说道:“无怪师祖们昨夜不与一朵花那女人动手,答应她比武得经了!”
  铁铃呵呵笑道:“当然!不然一朵花那女人虽然了得,我们岂会怕她?”
  娄南湘又道:“只是那半杖和尚能来么?”
  铁铃道:“我们故意去寒山寺,便是逼他前来,不然寒山寺那几个和尚,还会要我们三人前去?”
  展雄飞明白三铃毒计,心下虽是惊喜,但此时别说他不能逃,即是能逃,又莫能丢下云瑛不管?
  此时他权宜轻重,顾不得怕云瑛羞耻,伸出手去,试着为她解开穴道,但按遍了几处大穴,云瑛依然无法动弹。
  他凝眸一想:“难道师妹被点的是玉阴穴或乳峰穴?但这两处穴道,他又不便伸手去按,一时彷徨无计。”
  云瑛身体那曾由男人抚摸过,虽知师兄在为她试解穴道,但只要他指尖一触身体,立有一种奇异感觉,但口不能言,无法说出被人点了何穴,心中思潮起伏,暗忖:“我和师兄这般赤裸着身子同睡在一起,又被他周身按了数遍,此身已非他莫属了,但父亲曾言尚有一个取箱之人前来,那时教我如何区处?”
  想到此,泪珠又扑簌簌流下。
  展雄飞无计可施,又无法出声与她说话,心想:“师妹,不是为兄轻薄,为了要救你,顾不得许多了。”
  轻轻从被中伸手过去,抚在云瑛左面乳峰之上,微用真力向下一按,果然云瑛左手微微一动,半边身子似已开始活动。
  展雄飞虽是在为云瑛解开穴道,但青年男女,尤其是手按酥胸,展雄飞立觉似有一种香软的劲力,由云瑛身上蓦然传出,全身一震,骇得慌忙缩手。
  其实这并不是劲力,而是一种男女之间本能触觉,未曾接触过异性的青年男女,第一次接触异性时,谁都有那种感觉的,展雄飞不知,反而骇了一跳。
  展雄飞停了一会,又侧目看看云瑛,虽是满脸羞红,但无怒意,而且眼中正传出企求神色,知道她也在渴望解开穴道。
  忙又伸手过去,再次按在右面乳峰上,真力一传,右穴已解,云瑛身子一翻,早整个背身去,但却伸出一只手,紧紧将展雄飞左手握着。
  展纴飞忙伏在她耳边悄语道:“师妹,你的衣服呢?”
  云瑛摇摇头,羞得连话也不敢说。
  展雄飞没法,人又不敢坐起,怕发出声响,抬头向床上看了一阵,一件衣服也未看见,想来师妹衣服,已被女婢收起。
  这一来,两人只有静静躺着了,但肌肤相接,展雄飞身上一阵异样的感觉,几乎无法遏止。
  忽听铁铃呵呵一笑站起,道:“湘儿,你必是怪我老人家不懂得青年人需要,好啦!我得走了,你歇一会见再来前面,别耽误了你的良辰美景!”
  娄南湘必是十分尴尬,未见出声。
  又听那铁铃道:“瑶琴那孩子怪可怜的,既然废了一身武功,你就收她作妾吧,说来她也算与你同门,其实也怪你太急性一点,将她逼走的。”
  娄南湘应了一声:“是。”
  铁铃说罢,便向楼下走去。
  娄南湘也跟着下楼,似是恭送铁铃。
  展雄飞一想:“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顾不得云瑛周身赤裸,掀开锦被,从床上扯下被单,将云瑛裹起,挟在胁下,推开后窗,正要纵去,忽觉有人在身后拉了一把道:“等等啊,铁铃尚未离去,娄南湘上阁时,我会阻止他的,那时你们再走!”
  展雄飞惊得蓦一回头,真不相信自己眼睛,原来竟是那碧月立在身后,只见她身穿一袭黑衣,目含幽怨,一脸凄然神色。
  碧月的轻功,并不在瑶琴之上,但她来在身后,怎的并未发觉,心中虽是十分惊异,但匆忙中,无法细问,说道:“原来姊姊果真遇救?”
  碧月点点头,瞬了他肋下的云瑛一眼,道:“苦命人幸获不死……”
  话声未完,楼梯上已响起娄南湘步声,那碧月三把两把将青丝抖散,覆在面上,忙道:“我去阻他上楼,你们仍由庄后走吧!那些暗卡,全被我点了昏穴的!”
  展雄飞见她动作诡异,不知是何用意,忙道:“姊姊的武功,能挡得住娄南湘么?”
  碧月点头道:“不妨事的,武功虽不及他,但我有法子阻止他的,你们快走吧!”
  话声才落,身形一晃二晃突然不见。
  展雄飞那知碧月已得天池圣女传授了“无影身法”,尚在替她担心,但适才所使身法,奇诡之极,展雄飞与她对面而立,竟未看清她是如何走的?心中好生诧异。
  正在愕然之时,蓦听娄南湘一声一喝道:“什么人?”
  跟着一声大震,似是劈出一掌。
  展雄飞一听喝声,便知是碧月在展开奇异身法,缠着娄南湘,虽然对碧月不放心,但又不能不走,万一这叫喝声将三铃引来,那时便无法脱身了,只得一咬钢牙,穿窗而去。
  几个起落,已奔至后园,才耸身上得墙头,蓦听嘿笑一声,一股劲风,由墙下逼来,劲势凌厉已极。
  展雄飞右掌疾吐,扫出一股劲力,同时身子斜掠,仍抢落墙外。
  身形未稳,突听一声厉啸,由庄内飞奔而出,展雄飞一听声音,骇得魂飞天外,这声音正是铁铃所发,若这老魔追了则来,自己万难脱得身,情急之下,也不管墙外林中是否另伏高手,蓦提真气,直向山下奔去。
  才两个起落,那铁铃声音已在身后,喝道:“娃娃,你还想走!”
  劲风已潮涌而至,锐不可当。
  展雄飞想不到铁铃来得这般快捷,那敢停身,头也不回,斜里一掠,仍狂奔疾走。
  他轻功虽好,但胁下挟着一个云瑛,如何快得了,身后的铁铃,又是武林前辈高手,才不过十来丈远,忽觉劲风啸耳,一股潜力猛向背心撞至,恍如中了一下子千斤铁锤,两眼一黑,立时撞倒在地。
  昏迷中,自料必死,但左臂仍紧抱着云瑛,仍未忘去求生意念,借势一滚,忽觉身子疾泻而下。心说:“完了,不死于铁铃之手,却落个堕崖而死,可怜云瑛师妹……”
  意念未完,人已昏了过去,顿失知觉。
  “……”
  皓月初升,湖中银波耀眼,一叶偏舟,正乘风破浪,向一座矗立湖心的孤岛划去。
  舟尾一个豹头环眼老者,一脸戚然之色,手中轻摇木桨,不时向舱中望了一眼,每看一次,不由一声轻喟。
  湖风,飘着老人斑白的鬓发,忽听他喃喃仰天默祷一阵,不知在为何人祈求福祉?
  一会工夫,舟已傍岸,他步入舱中,两肋各挟一人,步履如飞,直向岛上一列庄院走去。
  他不由庄门进去,绕到庄侧飞掠而入,直奔一列精舍。
  精舍中一个老妇迎了出来,低声问道:“是灵溪么?”
  老者颔首道:“快寻衣服替这位姑娘穿上,唉,真是作孽!”
  老妇冷淡的瞥了一眼,摇摇头,接过一人,回身入内。
  老者将另一人送入另一间房内床上,先看看那人伤势,忽然失望的摇头叹道:“唉,不能救了,一个有为的少年,竟遭毒手!”
  言下甚是唏嘘慨叹之至。
  老者凝视俄顷。从身边取出一粒丹药,放在少年口中,又灌了两口热水,虽是在救治床上少年,但眉宇间那种失望无救的表情,并未稍减,看来少年伤势极重,他这样作,无非在尽人事而已。
  一会工夫,那老婆已走进房来,面目冷淡的问道:“灵溪,这两人你由何处救来?”
  老者叹一口气道:“我正去云台庄,路过千叶崖下,忽听崖上一声怪啸,随即落下两人,好得我眼快手快,将两人接着,这少年我曾见过,他是天籁禅师弟子,从那姑娘全身赤裸看来,不用说又是娄南湘在作孽,这少年必是前去营救这位姑娘,被人追逐受伤落崖的,适才细看少年伤势,已然没救了,原来那出手之人,竟是三铃中人,使用重手法将他们击落的,那位姑娘怎么了?”
  老妇冷哼一声,脸上冷漠得毫无表情,道:“她还好,周身无伤,只是骇昏过去,我已让她服过药物,歇一会便会醒来的……唉!娄南湘这孩子任意胡为,灵溪!你应该有个打算!”
  老者唏嘘叹道:“他中毒已深,我看是无法劝改了,老婆子,故主弥留之际,一再以南湘相托,想不到遇上徐素娥,变得这么厉害,而今倒行逆施,已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故主泉下有知,当知非我们夫妇之过。”
  老妇沉思一阵,忽然冷漠的脸上,绽出一点希望的笑容,道:“灵溪,我还未告诉你,那黄秀莲怀孕了。”
  老者眼神突然闪出希冀的光辉道:“你是说,我们再抚下一代?”
  “为了不负老主人救我们性命深恩,只有作这种打算了,灵溪,我们应该未雨绸缪,为这未出世的孩子安排一下!”
  老者叹口气道:“我们行将就木,再抚下一代,成么?”
  老妇冷漠说道:“只要孩子出世,我们抚他五六年,然后为他寻一个武林正派人物学艺,使不致误入歧途,有什么不成!”
  老者凝神注视灯火,好像那闪烁的灯火中,绽出了希望,点头道:“那也好!也算尽了我们夫妇一番心意,这两人的事,千万别让湖庄中人知道,只是这少年已无法救治,我得赶去寒山寺一趟。”
  老妇点头道:“你去吧,我会照料他们!”
  老者长叹立起,瞥了床上少年一眼,闪身出屋,茫茫夜色中,再又向峰下奔去。
  原来这两人正是娄南湘身边忠心耿耿的两位老奴,老者是当年武林闻名的侠盗邝灵溪,老妇便是被派服侍黄秀莲的邝大婶,正因他们忠而不愚,故云台开派之后,为娄南湘留下个后代,此是后话。
  老者走后,邝大婶忽听那姑娘在房中哼了一声,她面目虽是冷漠,为人最是热忱不过。忙进房去,只见姑娘已睁开双目,现出惊异神色。
  邝大婶冷漠的笑了一下,道:“姑娘,你醒了?”
  这姑娘正是云瑛,她苏醒后,脑中尚记着展雄飞抱着自己坠崖之事,虽觉老妇冷漠得可怕,仍挺腰坐起,问道:“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我师兄呢?”
  邝大婶见云瑛丽质天生,神清气秀,虽是冷漠成性,仍淡淡笑了一下道:“这儿是邓尉湖庄……”  
  话未说完,云瑛大吃一惊,以为又被娄南湘掳回,娇叱一声,霍地由床上纵起,人未落地,纤掌一扬,猛向邝大婶劈去。  
  邝大婶没防她会突然奋起劈掌,心中以为她人虽苏醒,神智未复,生怕她吵闹起来,被庄中人听了去,侧身一让,翻腕疾扣,同时左手骈指递招,想点姑娘软穴。
  那知姑娘本就武功不弱,又跟随白眉大师学习佛门大般若禅功,又是气急出掌,那劲道那能小得了,邝大婶一扣未中,反被云瑛“啪”响一声,击在左肩上面,踉跄数步,一条左臂立时动弹不得。
  云瑛怒叱一声,如影随形扑来,右掌左指,快速无俦攻来。
  邝大婶连说话的时间也没有,身形微侧,一抡右臂,施出天星指法,出手如风,巧巧妙妙的点在云瑛右腕上。
  云瑛本是不顾性命猛扑,突觉右臂一麻,但并不闪退,莲钩起处,一腿踢去。
  邝大婶逼得身形再退,右指顺势下滑,她这小天星指法,不同凡响,云瑛又是情急拚命打法,竟又被点中,“啊哟”一声,一跤跌坐地上。
  邝大婶这才知道姑娘是误会了,虽是挨了一掌,并不发怒,冷漠的笑了一下,道:“姑娘你也不听我老婆子将话说完,便贸然出手,你这一掌还击得不轻啦!”
  云瑛见老妇并未再行出手,又听她话中并无恶意,便愕然问道:“这邓尉湖庄可是娄南湘的?”
  邝大婶点头道:“不错!”
  云瑛冷笑一声,道:“没把你劈死,算你的运气!”
  邹大婶冷笑一声道:“老妇真要死了,好运的并不是你!”
  云瑛微微一怔,道:“你这话怎么说?”
  邝大婶道:“我们是在救你,并没想害你!”
  云瑛不解的问道:“不是娄南湘又将我掳回的么?”
  邝大婶摇头道:“当然不是,是我那老伴救了你们!”
  云瑛将信将疑的问道:“救我?为何会住在他的湖庄上?”
  “你觉得他的湖庄上,不比别处安全么?”又冷笑道:“姑娘,我和我那老伴,虽是娄南湘家人,但不赞同他所作所为,所以救了你们,在他这湖庄上,我认为比任何地方都好,他绝不会怀疑自己家中,藏着已经脱逃的人,姑娘,你说对不对?”
  云瑛又问道:“我师兄现在何处?”
  邝大婶皱了一下眉头,道:“他就在隔壁,只是伤得不轻,看来已没救了。”
  这一声“没救”,何殊晴天霹雳,云瑛双目一呆,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昏然倒了下去。
  良久——
  云瑛又悠悠醒转,见自己又躺在床上,老妇冷淡的坐在床前正看着自己。
  她突然眼圈一红,恳求道:“老人家,求你替我解开穴道,我要去看看师兄。”
  邝大婶冷笑道:“放了你,可还要撒野?”
  云瑛呜咽道:“师兄因救我受伤,你忍心不要我去看护他么?适才是误会了,请你老人家原谅。”
  邝大婶毫无表情的点点头,伸手替她解开穴道,道:“你随我来,可不许大声叫嚷,不然,我无法保障你的安全。”
  云瑛翻身下床,跟在邝大婶身后,进了隔壁房中,只见展维飞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仅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她芳心寸碎,在展雄飞耳头,低呼了几声:“师兄!”
  那展雄飞已失去知觉,连眼皮也没动一下。
  云瑛心中一惨,泪珠儿簌簌流下,她想起她和师兄在床中情景,心中又是一阵怦然乱跳,心想:“师兄万一有个好歹,我还能活么?我们虽名份是师兄妹,但白天那一刹那,女儿家最要紧的地方,也被他抚摸过了,何殊已是夫妇,何况他为救自己而受伤!”
  想至此,不由更是哀哀痛哭,如巫峡猿啼,令人不忍猝听。
  邝大婶为人面冷心热,见此情景,便知他们并非单只师兄妹而已,不禁也陪着落了两滴同情之泪。
  云瑛哭了一阵,忽然止着悲声,木然的抬起头来,凄然笑了一下,道:“老人家,你说我师兄会不会好?”
  邝大婶点头道:“吉人自有天相,我那老伴已赶至寒山寺报信去了。”
  云瑛惨笑了一下道:“他死了会不会寂寞?”
  邝大婶见她问得奇特,秀目发呆,便知她是急痛攻心,人已渐失理智,急忙安慰道:“姑娘放心,你师父必会赶来,也许还能将他救活!”
  云瑛摇头道:“他一定活不成了,我师父没有仙丹妙药,怎能使他活得回来?除非……除非……”
  她虽是急痛攻心,但心中仍记得白眉师伯受伤时,天池圣女的“玉脂圣露”来。
  邝大婶忙问道:“除非什么?”
  云瑛幽幽叹口气道:“可是连她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呀?”
  凝眸沉思一会,又道:“唉!其实死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有人陪着他,还不是跟活着一样。”
  突然,她含着微笑,侧身上床与展雄飞并头睡下,当着邝大婶之面了无羞涩之态,而且还用香腮偎着展雄飞左颊。一动也不动。
  邝大娘长长叹口气,心说:“那位姑娘痴得可怜,看来若是这少年死了,她绝不会活着。”
  她为人甚是旷达,竟为姑娘痴情所感,又轻叹一声,悄悄退出房去,顺手将房门掩上。
  云瑛依偎一阵,睁眼见着老妇已去,又低摆在展雄飞耳边低声说道:“雄哥,我陪在你身边的呀,你知不知道啊,我们生则俱生,死则俱死,黄泉碧落,我总陪着你啊!”
  唤了一阵,展雄飞仍无反应,又轻轻叹口气,不由伸手在身上摸索,突然在衣带中,摸着一个扁硬的盒子。
  顺手取去一看,竟是一只小铁盒,盒上刻有两行字。云瑛心中好奇,转身向灯光看时,只见第一行刻着:“盒留雄儿,二十而启。”
  第二行则是:“遵嘱行事,慎勿遗失。”
  那铁盒封得十分严密,从字意上看来,似是师兄父母所留。
  她与展雄飞相处不久,对这位师兄身世,从未谈过,她默算一下,心说:“嗯,师兄今年才十八岁,故铁盒他尚未开过,不知其中说些什么?”
  继又想道:“我们反正死定啦,何不在他未死以前,替他打开看看,要是其中是先人遗命,等师父来时,也好告诉师傅替他去办。”
  云瑛毫不考虑的用力将盒盖启开,盒盖才启,陡然宝光四射,盒中竟是一个大如拇指的明珠,珠下垫了一小块白娟,上面隐有字迹现出。
  忙又伸手将白绢取出,展开一看,上面写道:“字谕吾儿:珠名犀珍,可疗伤毒,系汝岳所赐,儿成年之后,速赴黄山云庄,换聘之物,为一小铁箱,内藏武林秘笈血经半部。云岳剑术名家,武林宿愿,儿持珠往谒,应事之如父,则愚九泉之下必含笑矣,父字!”
  云瑛真是喜不自胜,原来身边师兄,竟是自己终日想念之人,先前尚顾虑此身不能两全,而今……
  她情不自禁的俯身下去,在展雄飞唇边亲了下,低盘说道:“雄哥,原来我们的事,父母早定,只是你为我而死,我会同你一道去的,去到幽冥中陪你。”
  说至此,又是一阵心酸,珠泪滚滚下落。
  哭了一阵,蓦然想起一件事,心说:“哎呀!我真糊涂,那绢上不明明写着这颗犀珠能疗伤去毒吗?我老哭怎的?”
  忙将“犀珍”自盒中取出,放入展雄飞口中,撑了半个身子,对着他脸上看着。
  果然,不久工夫,只见展雄飞眼皮微微一动,口里隐隐传出哼声。
  云瑛这一喜非同小可,忙又伸手替他周身按捏,约有半个时辰,展雄飞脸色已微转红润,突然睁开目,嘴唇张了两下。
  云瑛又伏了下去,说道:“雄哥,谢天谢地,你终于好了。”
  话才说完,突然感到一阵娇羞,先前他是人事不知,云瑛又决心以死相殉,故无羞涩之念,如今他已清醒过来,自己不但娇躯相偎,而且称呼得这般亲密,只羞得她蓦然扭过头去,芳心怦怦乱跳。
  展雄飞呻吟了一声,云瑛蓦又回过头来,问道:“你难过么?”
  展雄飞涣散的目光,注视在她脸上,轻轻点点头。
  云瑛见他神智已清,芳心更慰,道:“你别问,快闭目养神,口中那个珠儿,别吞下去了啊!那是我们定……”
  说到“定”字,突然嫣然一笑,又是一阵娇羡,低头伏在展雄飞肩上,不敢抬头。”
  就在这时,房外风声飘然,天籁禅师已飘然而入,身后正跟着半生侠盗,半世忠仆的邝灵溪。
  云瑛想不到师傅来得这么快?”啊”呀一声,连忙飞身下床,低头无语。
  天籍禅师疾步到庆前,突然面露惊喜之色,问道:“瑛儿,你师兄服了什么药?”
  云瑛羞赧的一笑,道:“是他身上的一颗“犀珍”,我替他含在口里的!”
  “犀珍!”天籁禅师疑惑的看看云瑛,“他那会有这种武林疗伤的珍品?”
  云瑛只得将手中铁盒和那一块白绢递给师傅,天籁禅师匆匆看罢,瞽目一翻,仰天呵呵大笑,回头对邝灵溪道:“老儿,你可作了一次现成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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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6 10:47: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O章 往事如烟
  
  离云台开派之日尚有三天,武林群豪纷纷赶至苏州,有些一是接到云台上人请柬而来,但有的人却是为想瞻仰盛典,虽无请柬,也到了吴中。
  但其中却有人另怀希望,也到了苏州。
  天才中午,闾门河上,停靠了一只渔舟,舟上一个驼背老人,背着身子在船头晒网,舟尾一个中年渔妇,正在燃薪烧菜。
  那驼背老人将渔网晒好后,回过头来,脸上毫无表情的蹒跚走入舱中,舱中小桌上早摆了酒菜,渔妇回头说道:“爹!你先喝酒吧!鱼就烧好了。”
  驼背老人手把酒怀,凝望了河水一眼,突然念道:“冷月寒波天涯路,一恸情天历劫身,唉!”
  渔妇怜惜的看了老人一眼,道:“爹!你又想起那件事了,依我看,她不是就在眼前么?何妨与她见面谈谈,强如终日长吁短叹?”
  老人长长叹口气,并没言语。
  渔妇也是一声微喟,又自个回头烧菜去了。
  驼背老人饮了几杯酒,目光凝滞着酒杯,流露出伤怅的神色,好像好梦忽被惊醒,迷恋恋地想从酒杯中找寻那梦境的残片!!
  很久,很久,才听他低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流水落花春去矣,从此萧郎是路人,唉,落花,涟漪,都随着水流逝了,再也寻不到半丝儿波纹的痕迹,不过,往事像是浇在心头的烙痕,我又怎能遗忘啊?”
  渔妇端了一盘热腾腾的烧鱼,摆在驼背老人面前,见老人酒杯空了,替他斟满一杯酒,坐在对面,愕愕的看着这位凄凉的老人出神。
  老人浑然不觉,又轻念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次我要把这段往事结束……”
  渔妇倾听他那些飘渺模糊而又哀伤和遥远的话句,心中不免起了共鸣,凄然一叹,心中也起了微茫飘忽的颤动。
  这一声轻叹,把驼背老人从沉恋中清醒过来,双曰一睁,两目神光如电的掠过渔妇面上,突然哈哈一笑,道:“湘儿,我适才说了些什么?”
  渔妇脸上掠过淡淡的哀愁,勉强笑了一下,道:“爹,你在念诗啊!”
  “诗?”驼背老人目中精光顿饮,逝去的时光刻划在他脸上的皱纹,伸展了几下,道:“我念的是?”
    渔妇噗嗤一笑,接口道:“爹,你怎么啦?还不是你常念的那几句。”
  “你也听熟了,是么?”  
  渔妇嗯了一声道:“爹,过去的事,还想它则甚?你们不是就可见面了么?依我看,把话说开,你们两位老人家言归于好,选个风景明媚的去处,乐享林泉,作一对不老神仙,该多好!”
  驼背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孩子,爹老了,过去的一切,已经是不可捉摸的梦,已经残破了的东西,再寻回来又有什么用?何况,她早已将我忘了,当年我曾经试着作过,但是,唉!那将永远是萝了,像一个逝去的梦痕,永远无法捉摸的了!”
  说完,干了手中那杯酒。
  渔妇怜惜的看了这位多情的老人一眼,道:“爹!当真啊!你那一段往事,从没跟我说过,今天没事,说给我听听可好?”
  驼背老人轻轻摇头,叹口气道:“孩子,过去的事,还谈它则甚,何况我们这次前来,与她是站在敌对的立场,我只想将那柄宝剑寻回来,因为它是恩师历代相传,要是从我手中失去,将是毕生遗憾的事。”
  渔妇似也不愿勾起老人伤心的往事,忙又将话撇开,道:“我看她们这次的云台关派,大发武林帖,其中可能另有诡谋,爹,你得小心一些!”
  驼背老人点头道:“孩子,算你聪明,但武林高人毕集,她能得手么?我为她惋惜的,是这次将是她自食恶果的时候了,所以我在为她可惜!”
  渔妇道:“爹,你可以先去劝劝她呀,也许能悬崖勒马。”
  老人摇头道:“一个人陷溺已深,劝她有什么用,然她所行所为,百死不足赎其辜,不因这柄剑,我还会来苏州么?只是我在缅怀当年那如烟的往事,兴起一点追思而已。”
  就在此时,一个小小渔郎,年龄不过十二三岁,背着空竹篓,一跳一跳的从岸上奔来,到得岸边,来不及从跳板上船,脚一点地,凌空窜起丈许高,在空中再一折腰,似落叶一般,轻轻落在渔舟上,身法轻灵俐落,河上的小舟丝毫不晃荡。
  渔妇脸色一沉,喝道:“小青,你又顽皮了,炫露怎地?”
  小渔郎嘻嘻一笑,喊了一声:“娘!”
  早扑进舱中,一对小眼睛骨碌碌一转,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约有百十枚,扬着道:“账,鱼全卖啦,今儿好市利。”
  驼背老人一见这小渔郎,脸上忧郁神色突然一扫而空,绽着笑容道:“要你探的事,可有消息?”
  小渔郎将头上斗笠儿一掀,道:“爷爷,我打听到啦,我携着鱼到那人家去卖,那个厨娘说,今儿不买鱼,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府中人全到云台庄去了,看来那家人这几天准住在云台庄中。
  驼背老人点头赞许道:“乖孩子,快同你娘吃饭吧!”
  小渔郎早从身上摸出一卷烟叶,扑到驼背老人怀里,仰着小脸儿道:“爷爷,我还替你买了旱烟叶啦,你喜欢吗?”
  驼背老人笑容可掬的摸着小渔郎的头发道:“爷爷喜欢!”
  小渔郎突然立起道:“那么?爷爷,你得教我那一手飞花摘叶的功夫!”
  驼背老人哈哈一笑道:“小青,你年龄还小,那功夫全凭气功?你现在那成?”
  小渔郎嘟着小嘴儿不依道:“爷爷,你骗我,我不来啦!”
  渔妇在旁边叱道:“青儿,爷爷那能骗你,当你长大了,爷爷的一身功夫,不传你传谁?”
  驼背老人拍拍小渔郎肩膀道:“孩子别生气,爷爷晚上先传你手法,那气功可急不来,只要你肯用功,将来一定比爷爷功夫好。”
  小渔郎这才回嗔作喜,坐到桌上去吃饭。
  驼背老人看着孩子,似有无限安慰,回头又向渔妇道:“湘儿,这孩子活像他爹,唉,也是我当年一时大意,才让济儿误饮那毒泉,不然,若是济儿能在,这档事便不必我亲自来了,说真的,我还真不愿看这场武林浩劫,不知要死多少人?”
  渔妇眼圈儿一红道:“是儿命不好,那能怪爹……”
  话声未完,岸上有人哈哈大笑道:“三指神驼,你居然也来参加这场盛会?”
  声落人到,渔舟上落下一人,一身樵夫打扮,须眉微白,腰带上斜插着一根黄浇澄旱烟杆,双目炯炯有神。
  三指神驼起身哈哈一笑道:“你不在终南打柴,跑到这儿作甚?”
  老樵夫敞声大笑道:“云台开派,是数十年来武林中难得的盛会,云台派送了一张帖儿来,是人家瞧得起我这个樵夫,我如何不来?”
  驼背老人向两侧扫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头,忙道:“你还是那份直性儿,别嚷了,今儿刚烧了一尾鲜鱼,坛中尚有数斤老酒,快进舱来喝几杯,咱们慢慢谈。”
  说时又向渔妇及小渔郎道:“这位便是我常提及的终南樵隐鹿天民鹿老前辈!”
  渔妇及小渔郎忙离坐见礼。
  那终南樵隐又是哈哈一声道:“老头儿,你比我强,有媳有孙,倒不寂寞,无怪十多年来,也不去终南山走走,连老朋友也忘了。”
  边说边进入舱中,渔妇忙给添了一份杯筷。
  三指神驼微微一叹道:“鹿老儿,我要照你那么说法,今儿便不来淌这赵浑水,你倒兴高彩烈的老远跑来,只是会无好会,筵无好筵,你别高兴在前头,我问你,云台派邀请你,你可知云台上人是谁?”
  终南樵隐喝了一杯酒,凝神问道:“我这老樵夫,终日在山中与狼虎为伍,与山水作伴,对中原武林主事不知道的太多,怎么?难道开创门派的云台上人,不是中原武林的正派人物?”
  三指神驼呸了一声道:“不是正派人物,只要武功好,使能叫响字号,也不必去管它,可是这位自称云台上人的人,说来笑破肚皮,你信不信?”
  终南樵隐鹿天民,微一怔神,有些不信道:“这可是真话,他是什么人?”
  三指神驼举杯道:“鹿老儿,你别紧张,反正你已经来了,有一场热闹可瞧,便算不辜负此行,来!喝一杯!”

  那终南樵隐,为人最是性急不过,嚷道:“驼子,你先说明了我再喝酒,不然,我可喝不下!”
  三指神驼叹口气道:“老儿,算你运气,先碰上我,我问你,那请柬上的云台上人可有名姓?”
  终南樵隐由身边取出一张红纸金字的花边请柬,向桌上一摆道:“嘿!我就有点奇怪,这请柬上用云台派具名,并未说出云台上人名姓,驼子,你别含糊好不好?不然可要把我憋死死了。”
  三指神驼皱了下眉头,道:“说来云台上人是谁?连我这个耳朵最灵的驼子,也弄不清楚。只知这次开派,是几个不敢出面的人物策划。”
  终南樵隐急问道:“是谁?”
  “武林三铃!”
  “你说的是三铃一朵花?”
  “一朵花也来了,但没有与三铃沆瀣一气!”
  “那么云台开派是一个骗局?”
  “岂止是骗局,恐怕还是最阴险的毒计。”
  “什么目的?”三指神驼叹口气道:“这一点,我也未弄清楚,总之开派之日,必是武林的一场浩劫,难道你没听传说,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血经,和黄山之会的镯镂剑,这两样东西,将在开派时引起纷争?”
  “那么你这驼子为什么来?”
  “为那一柄剑!”
  “你想出手争夺?”三指神驼摇摇头道:“谈何容易?武林三铃,谁不谈铃变色,我驼子这点玩意儿那成?但先师遗物,既然在此出现,我总得来一趟,成败听天由命了。”
  终南樵隐神情严肃的说道:“难道你没有请柬?”
  三指神驼耸耸肩道:“我这缺指头的驼子,可没你终南樵隐的名头响亮,他们那会请我?” 
  终南樵隐笑了声道:“驼子,你这话是在挖苦我了,要说三指神驼也不够资格请,那我这个老樵子,更不应该有请柬,人家不请你,只怕另有用意?”
  渔妇这才接口道:“是啊!……”
  正要说下去,三指神驼向她一瞪眼,渔妇连忙咽着下面的话。
  终南樵隐哈哈大笑,道:“驼子,你别在我面前挤眉弄眼,是不是其中另有文章?”
  三指神驼叹口气道:“老儿,别人的私事,你何必追问,反正他们不请我也要来,其他的何必再多说?”
  武林中人,最忌探人隐私,终南樵隐虽放浪不覊,此时也不便再问了,当下喝了一杯酒,道:“驼子,你既为那柄剑伸手,但三铃若在,这事你得小心,我老樵夫既能碰上这档子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到时我总得伸伸手,谁叫我们是多年老朋友!”
  三指神驼摇头道:“老儿,这事你最好不管,你不怕三铃中人寻你晦气?”
  鹿天民须发怒张,猛一拍桌子道:“驼子,你也瞧不起我,我鹿老儿可没怕过事,这件事我管定了!”
  三指神驼慨然道:“老儿,谁不知你终南樵隐是铁铮铮的血性朋友,咱们到时再说吧,来,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已吃到日落时分,终南樵隐才辞别下船。
  终南樵隐一走,三指神驼怅望着那落日余晖出了一会神,吩咐渔妇几句,也独自上岸而去。
  孤峰耸月,烟波环绕,邓尉湖庄中,邝灵溪与天籁禅师正喁喁而谈。
  天籁禅师盘膝坐在床上,顷听着一世侠盗到报恩为奴的可歌可泣事故。
  邝灵溪长叹一声道:“禅师,老朽这般作为,是恩是怨,目前无法判明,但大丈夫行事,惟求无愧于天,无怍于人,对少主人虽是不忠,但对娄老恩公,却是一片忠忱,只要能为恩公留下一棵幼苗,他日泉下见着我那恩公,也算有所交待了!”
  天籍禅师瞽目微动,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发大善心,结大善果,郦檀樾如此作为,武林少有,只是娄家出身宦门,何以将一个孩子弃文就武,以致兴起这场武林浩劫呢?”
  邝灵溪仰天长叹道:“说来话长,老朽当年横行江湖,但盗亦有道,博得江湖朋友送了一个“侠盗”虚名,后来因为中人奸计,心急舍弟仇恨,错杀了徐知府全家,一错再错,才有今日进退两难的局面!……”
  原来十五年前,邝灵溪是弟兄二人,弟名灵雨,人称及时雨,二人同为江湖侠盗,盗富济贫,颇为武林所尊重。
  有一年,邝灵雨行侠浙江杭州,那时正是暮春三月,莺飞草长时节,西湖湖光明媚,画舫如蚁,入夜之后,更是歌声处处,弦乐盈耳,他独自一人,徘徊在苏堤上面。
  蓦地!!
  有一女人哭泣之声,由湖上传来,他心中大奇,正在循声瞧去,只见一只画舫,突然靠岸,一个文生公子装束的人,一脸奸笑,身后跟着两个家奴,上岸扬长而去,那哭泣之声,正由这只画舫上传出。
  及时雨邝灵雨生平爱管闲事,当下飘落画舫,一手挑起舫帘一看,只见舫中榻上,横陈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亵衣已解,酥胸半露,正在伏枕而泣,哭得十分伤心。
  他咳了一声,那少女骇得浑身直颤,头也不敢抬的哀求道:“公子爷,你就饶了我吧,我已经吃不消了。”
  邝灵雨一见便知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勃然大怒,道:“姑娘,那人已走了,快穿好衣服,我有话问你?”
  那少女这才颤抖的抬起头来,忙将一条锦被将身子掩着,惶恐的问道:“你……你不是他们一道的?”
  及时雨摇摇头道:“别怕,那些人已走了,快说,是怎么回事?”
  少女惊魂甫定,一脸难于启齿的样子,嗫嚅了半天,才说道:“我姓陈,他们把我抢了来,就……”
  邝灵雨喝问道:“那人是谁?你可认识?”
  少女点头道:“我认识,他是苏善人的大公子!”
  及时雨心中一惊,杭州苏善人行善乐施,有口皆碑,怎的他的儿子会作这等事?不由又问道:“你认错人没有,苏家听说是行善人家?”
  少女又低头啜泣道:“不会错啊,他化成灰我也认得,他不但强奸了我,还把我一只家传的紫凤钗也抢走了!”
  说完,又哀哀痛哭,哭得甚是动人。
  邝灵雨被她楚楚可怜的哭声,激得怒火千丈,心说:“哼,这小子一撞在我手里,焉能把他放过。”
  当下义愤填膺的说道:“姑娘别哭,我替姑娘出这口气,你家在那里,我先送你回去。”
  少女抖颤着声音道:“不啊,你别送我回去,我怕!”
  邝灵雨只道小姑娘家,因为已遭坏人强暴,不敢再接近男人,点头道:“姑娘自己回去也好,但我若将那紫凤钗寻回,怎样送还你?”
  少女眨了一下惊悸的秀目,道:“我住在城内龙井巷,你一问便找得到!”
  邝灵雨信以为真,飞身上岸工址向城中奔去。
  那苏善人家财百万,无人不知,一问便找到,此时已是将近三更,及时雨艺高入胆大,趁暗处晃身扑上院墙,抬眼一看,这苏善人家宅院气派不小,共有五层,第四进厢房正院中,尚有灯光射出,他飘身落下,扑到窗下一看,登时吃了一惊,房中地上一个书生已身首异处,看似被人杀死不久,书桌上正摆着一只紫色凤钗,灯光一映,闪烁着灿烂宝光,果然是只宝钗。
  邝灵雨不知何人将这书生杀死,他心想:“哼,你这小子死了倒好,免污爷爷宝刀!”
  闪身进屋,拾起桌上紫凤钗,不顾而去。
  他本想连夜将凤钗送还陈姓少女,但此时天近四鼓,城中一片漆黑,虽然那姑娘说住在龙井巷,却无法寻访,只得回到客店安息。
  第二天梳洗已毕,便怀着那只凤钗去到龙井巷,那知问来问去,姓陈的虽有几家,却无失钗的陈姓少女,他心中正在纳闷,忽然两头巷口一声呐喊,涌出百十名官兵,虽觉情形不对,但以他的武功,百十名官兵,那放在眼里,冷笑一声,飞跃上房,那知脚尖才点瓦面,
  小巷两面屋脊后面,响起一声尖锐哨声,跟着强弓硬弩,如雨般由四面射来。
  这可是他始末料及之事,慌忙贴身瓦面一滚,两头巷口又是一声梆响,仍是强弓硬弩,似飞蝗射来,巷道本来狭小,一时无法躲闪,登时身上中了数箭,竟被官兵擒着。
  当时邝灵溪尚在金陵,一听乃弟在杭州出事,忙兼程赶去,那知等他赶到,邝灵雨已被杭州知府正法,一颗血淋淋人头,高挂在涌金门上示众。
  邝灵溪一打听案情,是劫宝杀人,而且还蘸血留下姓名,当下心中甚是怀疑,因为他们弟兄是从不抢劫善良人家,即算贪官污吏,也仅劫其不义之财,也从不执刀杀人,更不会作蘸血留字这等傻事。
  再仔细打听,又有人传说,是徐知府受人买通,故意栽赃杀害,不信及时雨供辞,邝灵溪登时气得须眉皆竖,钢牙一咬,当夜便入府衙,将徐知府一家大小杀死,只走脱一个幼子。
  泄愤之后,将兄弟人头盗走,回返家乡安葬,就在安葬当晚,自己一柄天虹剑竟又不翼而飞,却留字告知,是黄山琅寰居士门下取去。
  邝灵溪上山索剑,一语不合,连伤琅寰门下十三人,后来被琅寰居士以隔空点穴法,将他制住。
  但琅寰居士,已知被人故意移祸利用,故才不肯伤他,赐他古玉符一面,驱逐下山,不许再上黄山一步。
  邝灵溪连遭挫折,心灰意冷,时常借酒消愁,有一次在客店中,喝得陶然大醉,竟又为官兵所捕。
  自料已无生还,也不想作脱狱之想,那知那时杭州娄巡抚,为人甚是正直,又深慕邝灵溪侠盗之名,多方为他开脱,竟得不死,出狱后,深感娄巡抚不死之恩,便在巡抚衙中,当了一名护院。
  娄巡抚老年得子,爱如珍宝,那时年仅二岁(即是现在的娄南湘),那知就因徐知府一案,被京中大臣参了一本,革薪拿办。
  娄巡抚夫妇人本上了年纪,一听皇上拿办,登时骇得旧病复发,夫妻二人,双双急死。
  弥留之际,谆谆以幼子相托邝灵溪,要他保着幼子逃命,邝灵溪本想自己出头认罪,但皇命已下,自己出头,不过多陪一条命,对娄巡抚命运无法挽回,而且幼子无依,有负恩人嘱托,这才保着娄南湘,远赴湖南,隐姓埋名,将他抚大。
  娄南湘自幼聪慧绝伦,邝灵溪夫妇,感恩图报,凡事顺着他性儿,故养成任性而为的个性。
  十四岁那年,娄南湘突然失踪,两夫妻奔走找寻,急得废寝忘餐,转眼过了四年,忽然有人持信来访,才知娄南湘已被韦隐豹之妻徐素娥收为义子,现居苏州,邝灵溪夫妇连忙赶至吴中,娄南湘不但人已长大,还学成一身奇异武功。
  邝灵溪一口气将经过说完,又叹口气道:“老禅师,南湘这孩子任性妄为,我们夫妇自然有责,但徐素娥实是罪魁祸首,我们到他府中后,曾劝说过数次,但他中毒已深,已到不可救药地步,我虽想忠心不二,但已无补于事,故与拙妻商量,只有为老恩人保全一脉之法,那黄秀莲已有身孕,尚求上天赐怜,生下是个儿子,老朽拟将此子携走,为娄门保全一根幼苗,那时,老朽才能无愧于恩公嘱托了。”
  天籁禅师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老檀樾明辨是非,作此两全打算,老朽甚为感动,佛门广大,老衲必会成全檀樾一番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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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6 10:48: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一章 兔死狗烹

  在云台庄后院,娄南湘神情木然的支颐独坐房内,脸上惯有的迷人微笑已消逝,凝眸望着窗外一株垂柳,心中一片迷惘舆惆怅。
  他回想着过去许多事,而那些事,是对或不对,他无法肯定的自作解答,自从碧月似幽灵般在身边出现,云瑛落崖之后,他平素那种不可一世的雄心和气焰,受到了打击,他以贵介公子,沦入江湖,自己想不到有今日,一个人良知也有偶然发现的时候。
  在孤独之时,最易缅怀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思潮汹涌,起伏不定,忽然许多熟悉面孔,全都狰狞可怕的瞪视着自己,那是王凤彪、荆襄二霸、罗萧、武夷双魔、郦鹏飞、戚秋明、金杖头陀、黄山一剑父女,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他赫然一怒,猛力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双掌疾吐,荡出一排劲风,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立时桌翻椅倒,桌上的茶具,砸碎地上。
  这一阵响声,将他从幻觉中惊醒过来,俊目环扫一下,脸上发出一丝苦笑,心说:“我怎么啦,杀死几个人算得什么?怎地便疑神疑鬼起来?世间那会真有鬼?”
  但昨日碧月若隐若现的身影,和那幽怨的恨声,又使他匪夷所思。
  碧月的武功,他知道得最清楚,逃出去总共才不过数天,说什么他也不相信那是一种令人不可捉摸的轻功,天下若有那种轻功,真是令他难以置信。
  不是轻功?那便真是鬼魂索命,一想到是鬼魂,他立时一股冷气,直冒背心,蓦然回头看了一下。
  此时他忽然觉得浮生若梦,过去那种争强好胜的心理,到头来不过镜花水月,黄土一坏的感觉。
  但他又倔强的,冷漠的笑了一下,双目棱烕乱闪,口中哼了一声,道:“来吧,你们都来吧,我娄南湘充其量一条命交给你们!”
  他忽然想起黄秀莲来,眼帘中立时浮出她那玉颊梨涡,迷人浅笑,浓纤合度的丽艳绝代的丰姿。
  不知怎地,他一想到黄秀莲,好像一切迷惘和烦恼立即消逝,脸上又恢复迷人微笑,心说:“我想这些死鬼作什么?他们全是该死的东西,哼,几天之内,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怎地我会忽然怕起来了?我娄南湘岂是怕鬼的人。”
  他心中狠恶念头一起,霍地起身,向黄秀莲房中走去。
  黄秀莲被郦大婶救离白云庵后,便送至云台庄中,并没再回抚衙,因为邝灵溪夫妇,时常在他耳边噜苏,他对他们有些烦厌,便将他们遣去看守邓尉湖庄,所以邝大婶并未在黄秀莲身边……
  黄秀莲住在云台庄偏西的一个小院中,布置幽雅,莳花翠竹,十分静怡宜人。
  他跨进卧房,只见黄秀莲正娇慵的躺在床上,睁着秀目,望着帐顶出神。
  一见他进来,娇笑一声道:“哟,正在想你,你就来啦!”
  娄南湘微笑了一下,坐到床边上,搂着黄秀莲的纤腰道:“你的病好些了么?”
  黄秀莲脸上突然升起了一朵红云,娇羞的低下头去,低声道:“不是病!”
  “不是病?”娄南湘愕然的看了地一眼。
  “嗯!”
  “那么你为什么说是病了?”
  “傻子!”
  黄秀莲噗嗤一笑道:“讲武功你最内行,但女人的事,你却不懂。”
  娄南湘突然会意过来,脸上一阵迷人的微笑道:“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已经有孕了!”
  黄秀莲羞红着一张脸,轻轻点了一下头,道:“你要作父亲了!”
  娄南湘哈哈大笑,突然立起身来,孩子般的打了一个转,道:“当真?”
  “谁还骗你!”黄秀莲白了他一眼。
  但娄南湘那种突来的高兴,忽然从脸上逝去,只听他喃喃道:“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可是……”
  一片阴影,掠过他的脸上,突然低头不动。
  黄秀莲疑惑的看着他,问道:“怎么啦,你有孩子不高兴?”
  “高兴!”娄南湘苦笑了一下。
  娄南湘此时的心情,黄秀莲无法了解,他在想着许多事,他下意识觉得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好像孩子替他带来了可悲的阴影。
  黄秀莲嘟着嘴别过头去,突然往被中一钻,蒙头而卧。
  黄秀莲生气,要是平时,娄南湘早就轻怜蜜爱,软语温存,但今天娄南湘有些反常,竟未置理。
  一个人可以任意而为,但当他有了下一代的时候,便不能不有更多考虑,这就是人性本善,天性之亲的流露。
  黄秀莲憋着气,由被中伸出头来,怔怔的看着娄南湘,见他剑眉微蹙,好像心中在想着许多事。
  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啦!”
  娄南湘勉强现出迷人微笑,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啊!我在想,我们的孩子是男?还是女?”
  黄秀莲噗嗤一笑道:“我希望她是女儿!”
  娄南湘摇摇头道:“我可希望是男孩……”
  一阵可怖的预感,掠过他的脑际,使他无法说下去,他顿了一顿,喃喃自语的说道:“若是男孩,他将来能为我作许多事!”
  黄秀莲不懂的问道:“你要他作什么啦?”
  娄南湘脸上掠过一片迷惘的阴影,突然倔强的笑了一下,道:“将来他可以学会许多武功,比我更好。”
  黄秀莲愣然地看着他,从他的面部表情和语意里,她也感染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心说:“你怎么啦,今天失神落魄的样子?”
  娄南湘见她不说话,忽然也感到自己怎会想得这么多?挺了挺胸,哈哈大笑道:“我不过希望他是男子罢了,其实女孩也没什么?只要你喜欢就成!”
  在娄南湘来说,这是他人性的分野,善与恶的辨别,自从碧月似幽魂般在他身边现身后,他突然预感到自己将来的不幸,但倔强和阴狠的个性,使他刹那间恢复了本性,他本来有许多话要向黄秀莲说,但一种不肯向真理屈服和男人的尊严,使他无法说下去,他弯下腰去,亲了亲黄秀莲面颊,又道:“你休息着吧,我这几天有许多事要做,为我们的孩子,你要多照料!”
  本想应该保重或休息,不知怎的?他竟说出“照料”一字,他竟未体味出这二个字说得对或不对?
  他一说完,回身便向房外走去。
  他迷悯着,空虚着,离开黄秀莲住的小院,直向前院走去。
  今天,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云台庄,似是罩上一片阴影,许多人在忙着云台开派的布置,而他却无心去管,他走过几重院落,毫无目的的走出庄门。
  庄门外是一个广场,仍有许多人在忙碌,他心烦意乱的觉得需要清静,顺看入庄大道,向前面走去。
  忽然一条人影如飞而至,娄南湘微微一惊,蓄势戒备,那人影在身前数丈处停下身来,娄南湘这才看清,原来是个枯瘦如柴,穿着一件长可及膝的宽大灰衣,面目冷瘦,神情木然的冷无常。
  这些天来,因为接连发生许多事,已将要冷无常去黄山的事忘了,此时忽见他回来,才想起这件事。
  他勉强振作起精神,口角噙着高傲迷人微笑,道:“你回来了?”
  冷无常神情木然的点头道:“我冷无常作事,从不失信于人!”
  娄南湘问道:“云素可有消息!”
  “他没死!”
  娄南湘心头一震,自己用阴风指点了云素死穴,随即放火烧庄,怎么会不死?
  冷无常似是看出他在不信,冷笑道:“信不信由你!”
  娄南湘哈哈大笑道:“是什么人救了他?”
  冷无常木然说道:“三指神驼!”
  娄南湘大吃一惊,道:“可是那个能飞花点穴,摘叶伤人的驼子?”
  冷无常道:“不是他还有谁?而且那个难缠的驼子,已到了苏州!”
  娄南湘虽是大感意外,而且心中泛起一阵颤栗,但当着冷无常,仍现出无所谓的神色,冷笑道:“哼,我就怕他们不来!”
  冷无常冷笑一声,尖着声音说道:“自然,但你也得当点心,而且这两天江湖上传言,对你大是不利!”
  娄南湘傲笑一下,道:“事情总是要来的,来吧,一切全来罢,我娄南湘敢作敢当。”
  冷无常冷漠的笑了一下,耸耸眉头,道:“你要我办的事,现在算完了,我已信守诺言,以后的事,我冷某可不愿卷入这场是非。”
  说罢,回身便想离去,
  娄南湘见他要走,突然冷哼一声,道:“站住!”
  冷无常打了一个冷颤,回身疑惑的问道:“你……”
  娄南湘陡然面现杀机,道:“你到那里去?”
  冷无常本就面冷心狠,但这娄南湘手辣心狠,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一阵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涌上心头,暗自戒备道:“我曾经说过,咱们只合作这一次,现在任务一完,我当然可以走!”
  娄南湘冷笑一声,道:“我也说过,在我跟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死,一条路是永远为我娄某人效力,除此别无他途,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
  冷无常想不到娄南湘这人,不但阴狠,而且毫无情义,照说以师门渊源,应该是友非敌,但他竟不想放过自己,脸色一变,嘿嘿笑道:“娄南湘,你要怎地?”
  娄南湘双目如电,扫了冷无常一眼道:“现在你还有选择机会!”
  冷无常横行江湖数十年,那会这般被人挟制威胁过,冷笑不绝,道:“娄南湘,我佩服你这种无毒不丈夫的决心,但我冷某人也不是任人呼唤之人,为你去一趟宣城,还是看在师门渊源上,假若真要动手,我冷某常何尝不可奉陪?”
  娄南湘一声狂笑,他突然觉得需要杀人,那声音十分冷酷,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笑声未落,人已扑近冷无常,捷逾鬼魅,一掌劈出。
  冷无常也是一声狂笑,身子微旋,枯瘦手掌蓦然扫出一股隐寒劲力,激荡而出。
  娄南湘有如厉鬼附身,疯狂运掌,凌厉之极,好像眼前的冷无常,与他有势不两立的冤仇,出手之狠,令人难以置信。
  冷无常连接三掌,不由一种可怖的念头,涌上心头,知道今天若不拚出死命,绝难幸免,身形如风,也是全力相拚。
  两人拆了十来掌,那娄南湘蓦然大喝一声,左手一掌横扫,右手暗运真力,遥指点出。
  要知冷无常是阴指怪人门下,也会阴风指点穴功夫,步步留心,早防他有这一着,身形滴溜溜一转,让开指风,也遥指点出。
  娄南湘嘿笑一声,身子斜滑数步,倏地腾起,如天魔临空,农袂飘风,身子旋了半个弧,怪笑声中,游空下扑,疾如鹰爪鹃扑,破空之声,骇人已极……  冷无常想不到娄南湘非置自己于死命不可,身形暴退,伸出两只枯瘦如柴的手指,遥空点去,同时大声暍道:“娄南湘,我们并非敌人,难道你真想拚个你死我活?”
  娄南湘身子在半空中疾地一旋,怪笑一声,似是理智已失,早又凌空扑到,迅如电光石火,五指箕张,阴寒锐风破空下射,冷无常停身丈许方圆以内,全罩在敌人指风之下。
  冷无常机伶伶打个冷颤,骇得心胆俱裂,身形就地一滚,不让他点着死穴,双手就势排空扫出,拚死一击。
  娄南湘怪笑一声,竟拚着挨他一掌,快速无伦的扑落,虽是阴寒遍体,仍是一掌劈下,一个平素手狠心毒的泠无常,背心上早着了一掌,哼声未发出,已然死在地上。
  冷无常一死,娄南湘身子连打了两个冷颤,人已清醒不少,看着蜷曲在地上的冷无常尸体发怔,适才,他一心想杀人,但杀了冷无常之后,突又觉得不知为了什么要下毒手,他迷迷惘惘的立在当地,动也不动,口中喃喃说道:“我为什么要杀他?我为什么要杀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闯了大祸,因为冷无常是阴指怪人门下,而阴指怪人又是师祖铁铃的大弟子,若然阴指怪人得知赶来,自己可是无法交待?假若师祖铁铃问及,自己也无言对答?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后感到后悔,然而后悔又有什么用?他任性的冷笑了一下,从身边摸出化骨丹,将尸体化去,将剩余的衣物卷起,抛入一片密林中。
  他今天心烦意乱已极,不知是那来的烦恼,适才他想杀人泄愤,但当他杀了冷无常之后,心中仍平静不下来,仍顺着林边向前面无目的地走去,转过那片林子,前面已是一片断崖他兀自独立崖头,怅望着染遍落日余晖的山和树,山下便是烟波万顷的太湖,风景虽美,却在他心中留不下一点美感。
  突然,他想起自己的邓尉湖庄,已经半月未去过了,急切的想去那儿看看,但为什么要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毫不犹豫的回身向山下走去,岸边早有湖船在等候,掌船的一见是公子前来,本想迎前搭讪两句,那知一见娄南湘铁青着一张脸孔,面上已没有惯有的迷人微笑,身上打了个冷颤,便不敢说话。
  娄南湘话也没说,轻轻抬手,向远处湖庄一指,管船的便知他要去湖庄,嗨呀一声,船便滑入湖面。
  这时夕阳已斜落峰巅,湖上金波闪闪,微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娄南湘扁舟一叶,浮沉于万顷烟波中,心情慢慢沉静下来,他沉默着,凝视着水中的人影,口角渐渐又浮起那迷人的微笑。
  正在他心潮稍为宁静之时,船已离邓尉湖庄不远,他忽听出庄上一阵厉啸,心中暗吃一惊,啸声自庄上传来,不用说,湖庄上已生事故。
  忙命庄汉催舟疾行,不大工夫,船已近岸,他来不及等舟的泊岸,双臂一振,点水而过,身形几个起落,已扑到湖庄门外。
  果然,他听到庄内嘿嘿冷笑道:“瞎和尚,今天我若让你逃出手去,便不算三铃中人!”
  娄南湘心中松了口气,心道:“原来师祖在庄内,只不知那个瞎和尚怎会到湖庄来的?
  当下飞掠而入,此时虽已入夜,仍能看得清事物,忽然瞥见一条人影,正向自己迎面撞来,那铁铃声音,早传来道:“湘儿,别让他逃走!”
  娄南湘嘿笑一声,一掌迎面劈去,眼见掌风扫个正着,那知一眨眼,天籁禅师声音却自身后传来,道:“铁铃,别人怕你,我和尚可不怕,要斗,咱们到庄外去,别说这娃娃,就是你们三铃全来,我又何惧?”
  娄南湘霍地旋身,瞎和尚身影已在庄墙上一闪而下,才要纵身扑去,只听铁铃声音,也自庄门外传来道:“湘儿,这瞎和尚交给我,他逃不了的,庄中还有敌人,你赶快去搜索。”
  娄南湘心中一惊,霍地回身,向庄中扑落。
  只见四下一片宁静,灯火全无,心念电闪,以为邝灵溪夫妇遭了毒手,忽然想起,那柄云台开派的镯镂剑,尚存放在这湖庄之中,这些人必是为这柄稀世神剑而来!
  他平素自信料事如神,便自以为是,亏了他这等想法,不然邝灵溪救展雄飞与云瑛来此之事,必被揭穿。
  他一想到来人是为盗剑,他突然冷笑一下,身形电闪,直向庄后一个洞窟之前扑去。
  事也凑巧,当他飞掠扑到洞口,果然那洞中有两条人影,一闪而入。
  他冷笑一声,横身绪着洞口,他知道这石洞只有这个出口,只要将洞口堵着,入洞之人,便是瓮中之鳌,无法逃得脱。
  虽然他见两人闪入洞去,但却未看清是谁,黑暗之中,反而不便抢入洞去,怕遭敌人暗算。
  他此时甚盼庄中有人前来,准备火把照明,故意一声狂笑,道:“朋友,想不到我这小小湖庄,居然有人光临,但这山洞有进去的路,却没有出来的路,朋友,你作了瓮中之鳌了。”
  他大声说罢,洞中毫无反应,但庄中亦不见有人闻声前来,心中甚是诧异,心说:“难道庄中人,全被人制住了么?”
  本想四处查看一下,但又怕洞中人逃走,侧耳一听,铁铃和那瞎和尚叱喝之声,已然到了山下。
  娄南湘此时无计可施,只有守株待兔的法子,电目如炬,劲聚双掌,凝神向洞内看着,心说:“你能不出来么?只要一出来,嘿嘿,要你知道我娄南湘厉害。”
  你道这洞中是何人?看官自然料定是那伤势初愈的展雄飞和云瑛二人,不错,展雄飞和云瑛是在洞中,但娄南湘看见的,却不是她们。
  原来,那展雄飞内伤虽用犀珍疗治得救,但铁铃是何等功力,岂能一治即愈,待得天明,庄中又耳目众多,故邝灵溪夫妇,并未让他们离去,想等到夜深人静,再送他们下山渡湖。
  快到黄昏时分,他正与天籁禅师在幽篁精舍中闭门谈话,忽听庄外一声怪笑,道:“我就知你会来到这儿,好哇,老夫今天可不能放过你!”
  天籁禅师大吃一惊,因为传来的正是铁铃的声音,而且这声晋似是对己而发,邝灵溪也脸上变了颜色,他万没料到铁铃此时会突然来到湖庄,以为他救展雄飞与云瑛之事,已被这老魔查出。
  两人正在仓惶失措,只听一人呵呵大笑道:“老铃,真有你的,我驼子行踪,竟未瞒过你!”
  天籁禅师一听铁铃追踪的是别人,才觉放心,忙低声对邝灵溪道:“老儿,你快去找个地方,将那两个娃娃藏起来,别让老魔发觉,我去助那人将他诱走!”
  说时,僧袖一动,人已由后窗闪出。
  邝灵溪略一犹豫,已听天籁禅师的笑声,自左面屋后响起,道:“哈哈,倒真巧,真是冤家路窄,我和尚又撞着你!”
  铁铃怒哼一声,声音由右向左掠空而过,显然已向天籁禅师扑去。
  跟着一个陌生声音道:“和尚,来,咱们陪这位名震武林的铁铃玩玩!”
  “啊哟,我可不敢!”声音划空斜掠,天籁禅师已又由左而右,道:“你这三指神驼还可挨他揍两下,我瞎和尚皮包骨头,挨不起!”
  邝灵溪听得一怔:“三指神驼?怎地他会来此?”
  心念未完。
  “蓬”地一声大震,屋瓦震动,那三指神驼的声音,道:“和尚,我也不成,你给我挡一挡,我得先走一步!”
  只听天籁禅师嚷道:“驼子,你别跑,你跑了我更不行!”
  声音已由前院传来。
  邝灵溪此时那能多想,一听已将铁铃引离后院,忙闪身扑至隔壁房内,正见那云瑛提剑立在床前,蓄势而待,守护着展雄飞。
  那云瑛一见邝灵溪进入,忙低问道:“三指神驼是谁啊?”
  邝灵溪摇摇头,忙道:“姑娘快随我来!”
  说时,将展雄飞挟在胁下,由后窗飞奔而出。
  云瑛对这铁铃已是惊弓之鸟,展雄飞功力未复,更是担心,忙跟身飞出。
  穿过一片笙篁竹林,邝灵溪突然停下身来,向对面以山作墙的山脚一指道:“姑娘快扶展少侠进那洞中暂避,等铁铃走了,我再送你们渡船。”
  说完,毫下停留,返身离去。
  云瑛也不怠慢,挟着展雄飞奔到山脚,果然在一排密竹之后,发现一个山洞,两人连忙低头钻入,屏息而坐。
  且说那天籁禅师将铁铃引走,三指神驼当真不知去向,这一下,天籁禅师也着了慌,凭他一人,绝不是铁铃敌手。
  心中虽慌,却不敢撒腿就跑,皆因展雄飞和云瑛在庄内,只得尽展佛门禅功,与铁铃捉迷藏一般,绕着屋子跑。
  惹得铁铃怒啸连天,他武功虽好,可无法分身,待得娄南湘前来,铁铃口中敌人,即是指三指神驼而言。
  那云瑛扶这展雄飞进了石洞,只见洞穴宽敞高大约有两三丈方圆,洞壁光滑,石色微白,显然是天然而又经过人工修整而成。
  靠后壁处,尚有石床石桌,纤尘不染,似是有人时常打扫。
  她忙扶展雄飞坐在石床上,关切的低声道:“你觉得好些么?唉,那驼子真怪,怎会把这老魔头引来?”
  展雄飞伸手握着云瑛一只柔荑道:“师妹,别怕,好得铁铃不是因为我们而来,少时他走了,我们便可离此险地!”
  云瑛叹口气道:“我担心师傅!”
  展雄飞何尝不但心,苦于自己功力未复,只得安心她道:“师父功力虽然不敌铁铃,但大乘轻功施展开来,铁铃要想追上他,只怕也不能呢?”
  两人正在说话,忽觉洞口人影一晃,扑进两人。
  云瑛大吃一惊,横剑挡在展雄飞身前。
  尚未出声,那娄南湘声音,已自洞外传来。
  那两人霍地一分,贴壁而立,似在向洞外戒备。
  云瑛这才看清,一个是驼背老人,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小孩。
  驼背老人目力甚是精湛,虽是洞中黑暗,已然看见云瑛,低声道:“你可是云素的女儿?
  因为是个驼背老人,云瑛意料是那位三指神驼,而且娄南湘在洞外说话,她已听清楚,知道不是庄中人,忙答道:“是啊,你怎认得我爹?”
  驼背老人微微一叹,只见他身形微动,已然到了后面洞壁,双手在壁上乱扪,似在找寻什么?
  忽然,洞壁上沙沙一响,竟被他推开一道暗门,回头向那小孩道:“快进去将那柄剑取出,除剑之外,其他东西,不许妄动!”
  那小孩小肩一晃,快捷无伦,闪入后洞。
  云瑛与展雄飞这才明白,这三指神驼是为取一柄剑而来,展雄飞忽然想起,前日在舟中三剑云明曾说三剑之师,因失去一柄镯镂剑而遁迹,难道那柄剑,便藏在那石洞之中?
  他心正怀疑,那小孩已晃身而出,手中抱着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
  三指神驼忙伸手接过,仰天一叹道:“神物蒙尘数十年,今日才物归原主,老夫死也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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