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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倪匡堪舆术数小说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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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9 08:55:17 | 显示全部楼层
§4  CUE [又名:桌球怪事]


       中国传统的怪故事中,往往使没有生命的物件变得有生命,例如著名的扫帚精——扫帚成了精,会幻化成人等等。
       这和我所写的怪故事不同,在我的怪故事中,那些怪东西,并不会幻化成人,也不像是有生命,只是怪,不可思议的怪!

       她之所以会走进那家体育用品商店,是为了他。
       她去买那根细细长长的木头杆子的原因,也是为了他。
     (当要写这个故事之际。竟然发现CUE这样东西,竟然没有精确的中文译名。自然,大家都知道那是甚么东西,那是一种游戏中不可或缺的道具。
        但即使是这种游戏,也没有一定的中文名称,有的称之为“桌球”,有的称之为“撞球”,在上海传统的称呼是“弹子”等等,所以用来打球
        ——应该是撞球的那根棍子,也就有了各种不同的名称。
        但好在英文发音简单,看来,“Q”可以成为外来语了。就像某一种人被称为Q一样,所以这个故事,干脆就叫CUE。)

       当店员指着一排陈列着的细长棍子。请她选择一根的时候,她真的眼花缭乱。
       不知如何开口,在犹豫了一会之后,她才道:“要……要最好的。”
       店员看了她几眼,并不出声,另外从一个柜子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皮套子来,打开拉链,露出两截油光水滑的棍子。
       上面的油漆是那样细滑,看起来简直不像是木头,甚至还有细巧的花纹。
       然后,店员取出来,把两截拼在一起,旋转着,连成了一支长棒。

       她立即就喜欢上这支,当店员把两部分连结好了之后,看起来如此紧密而天衣无缝之际,她就感到那简直是她和他之间的连结。
       她和他之间的连结,也是那么美好,那么天衣无缝,那么令人心悸心醉,那么令人感到生命甜蜜的永恒!

       当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神情一定有点怪,所以店员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望向她,令她脸颊有点发热,忙道:“好,我就要这一支!”
       店员伸手在杆棒上抚摸着,似乎有点不舍得将之出让,然后,说出了一个价钱。
       价钱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以致她第一次没有听清楚。再追问一下,等弄清楚了,她才喃喃地道:“那……那么贵!”
       店员道:“这是最好的,也有便宜的——”
       她忙道:“不!不!要最好的,他只要最好的……”她有点害羞:“我不是自己用,是买来……送给他的!”

      店员理解地:“是啊,女孩子很少玩这个游戏,可是男孩子沉迷起来,真不得了!”
      她望着店员,一副有问题想请教的神情,可是店员已转过身去,顾着去开发票了。

      不过,就算店员不是转过身去,她也不会问出甚么问题来的,那问题对她来说,十分隐秘,她只在心中问过自己几百次,却从来也未曾问过任何人。
      她的问题是:他为甚么会那么喜欢用棒子把一颗一颗球撞进桌子边上或角落上的袋子中去呢?
      那张绿色的桌子,怎么能那样地吸引着他,超过了她的身体?
      她不明白,实在一点也不明白!
      店员又转回了身来,她像是被人看破了心中的隐秘一样,胀红了脸,抱着那副名贵的CUE,像做贼一样地离开了商店。

      当她走进专为玩撞球这种游戏而开设的场所之际,吸引了不少眼光投向她,那令她有点高兴,她自然知道自己是有吸引力的,尤其是经过了刻意的打扮。
      可是,别人的眼光毕竟不能令她感到真正的高兴。
      她需要的是他的眼光,她已经看到他了,不过他的眼光并没有移向她,而是盯着一颗黑色的球,看起来,像是要把它吞下去一样!
      她记得他也曾用过这样的眼光盯着她,那时,她闭上了眼睛,心中千情万愿让他吞下去,可是,有多久呢?
      现在他眼中只有那颗黑球,心中也只有那颗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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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9 08:57:01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在离他不远处站定,他仍然没有看她,只是拿起手中的杆棒来。用一小块浅蓝色的东西,在杆棒的尖端心不在焉地磨擦着,那使她有异样的联想
       ——多少次,他也有心不在焉的动作。可是眼光却是直视着她,而且也要她同样地凝视他!
       两个人多少次在这样的互相凝视之中,把心头上的熊熊烈火,化为实际上的烈火般的行动!
       可是这时,她望着他,他只是望着那颗黑色的球,那颗球有甚么魔力呢?
       她知道,如果他能把这类黑色的球弄进任何一个袋子中去,他可以得到八分,可是,那又有甚么重要呢?

       看他是如此专注,如此盼望能成功,她不禁有点心痛。
       她又走近了一些,把一直紧贴着自己的身子,才买来的那支CUE向前递了递,声音有点怯生生:“试试用这支,他们说是最好的!”
       全神贯注的他陡然一愣,有点茫然地点起头来,四周围爆出一阵哄笑声,在灯光的照耀,他俊美的脸胀得通红,她正想飞快地在他的脸上亲一下,他已经发出了一下怒吼声来!
       她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为甚么要发怒,还把那支连着皮套的“Q”递了过去,他放下手中的,一伸手,接了过来。
       刚令她感到了一阵高兴,他已双手用力握着,面上的肌肉扭曲,用力一拗,她听到皮袋中发出如同呜咽一样的“啪啪”两下响。

       那两下声响不像是从皮袋中发出来,倒像是从她心中发出来的,她心头一阵绞痛,眼看皮袋变了形,先被抛向她的身子,再落到地上。
       而他已拎起上衣,像一阵旋风一样,卷了出去!
       她想追出去,可是双腿像是钉在地上一样,这时,四周围的哄笑声又响了起来。
       木然站立着的她,忽然感到身边传来一阵臭哄哄的气味。
       一个看来像猢狲一样的人凑过脸来:“最好的?他不要,给我!嗯,看来,真是不错!”
       猢狲一面说,一面伸手向她脸上摸来,她只是略偏了偏头,是她脸上的那种极度厌恶,还是那种极度的伤心,竟然令四周围全部静了下来。
       那猢狲也缩了缩头,退了开去。
       她的动作十分缓慢,弯下腰,望着地上的皮袋,口中喃喃地说:“他们说是最好的,最好的!你至少应该打开来看看!”
       她吸着气,不想被别人知道她在饮泣,然后,她仍然低着头,走了出去。

      当她离开之后,有赏识的道:“这皮袋中是一支好CUE,著名的牌子,可惜,被糟蹋了!”
      他说着,走过去,拎起皮袋来,打开,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众人也同样发愣,皮袋中两截杆棒完好无缺。
      虽然他们刚才大半都听到了折断的声音。连结起来之后,毫无疑问,是一支漂亮名贵的好CUE!
      大家轮流用了一下,将之放回皮袋中,大家知道他明天还会来,像这种痴情少女找上来,被他粗暴赶走的事情,大家都看得多了,不会觉得奇怪。

      果然,第二天,他又来了,在大半夜不趁手之后,发现了那皮袋,顺手打开来,把两截杆棒连结起来,拿起放在眼前,看看是不是够直。
      就在这时,一个冒失鬼突然撞了过来,撞在杆棒的另一端上!
      冒失鬼坚称有一个少女撞他,他方跌向他,使得那支CUE
      直插进
      他的眼中的。

      可是没有人见到有甚么少女,形容出来,那少女十分像她。
      但是那晚之后,也根本没有人再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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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0 08: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5 电话[又名:浪漫电话]

       有很多怪故事,怪的并不是故事题目中的那件东西,亦不是和这件东西发生关系的人,真正怪的,还是一种力量,而不是这件东西的本身
       ——由于某种力量的影响,使这件东西变成了怪东西。

       若然对以上的解释不是很明白的话,看了这个故事就会明白:电话一点也不怪,但是电话却又是怪的
       ——前一个“电话”是电话这件东西的本身,后一个“电话”是通过电话这东西的一种行动。

       正被一连串数字公式弄得头昏脑胀,而他又不得不紧盯着那些数字和符号,希望将之深印入脑中之际,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这对他来说,颇有调剂一下的作用。
       他先直起身子来,让电话铃多响几下,当作是一种享受,然后再拿起电话来,‘喂’了一声。
       电话中传来的也是“喂”的一声。
       清脆而动听,然后,便是一阵“格格”的笑声,同样清脆动听,可以从声音想象出一个模样甜美的少女来。
       他有点愕然地把听筒拿远了一些,看着,一手不经意地捏着脸上一颗新冒出来的暗疮。

       声音虽然好听,可是相当陌生,而且已经接近午夜了。
       他又向着电话“喂”了一声,清脆的语声伴着笑声传过来:“读书真闷,是不是?”
       他又愣了一愣,随口答应了一句,心中转着念,已经约略地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城中的青年人大抵是由于太无聊了,所以有些人就想出了一种新玩意,在午夜时分,随便拨一个号码,和不相识的人说话。
      现在正是学校的考试期,她的声音听来很年轻,午夜而未睡,自然是在读书应付考试,他只要有点小聪明,就可以猜到这一点了。

      他笑了一下:“你呢?不必念书?”
      清脆的声音仍然伴着笑声,听来使人清凉舒爽:“我?我甚么也不必做,我不是人,是妖精!”
      他笑了起来:“很好!很好!你会几种变化?三十六种,七十二种?还是像Q太郎一样,是不会变化的小妖?”
      他平时并非口齿伶俐的人,尤其在异性面前,虽然心中十分想结识对方,但总是胀红了脸,使脸上他极想掩遮的暗疮更加明显,嗫嚅半天而讲不出话来。
      可是现在,他却如有神助一样,对答流利之极。

      他的话令她的笑声听来更欢畅:“会多少变化,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喂,你这人倒很有趣,我可以经常打电话来和你谈谈?”
      他由衷地道:“欢迎之至!”
      她一直在笑:“你自己有电话?”
      他吁了一口气:“和妹妹一起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在用。”
      她谅解地笑着:“女孩子用电话的时候总比较多。喂,你喜欢……喜欢哪一类型的女孩子?”
      他的心跳无缘无故地加速,十分大胆地回答:“像你这一类型!”
      她居然沉默了相当久,几乎令他以为电话已挂上了,才听到她笑得有点无可奈何:“别那么快下结论!”
      听得对方大有认真之意,他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在他的笑声中,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反正电话挂上的声音听来相当响。
      当晚,他在梦中也听到她的语声和笑声,要不是第二天午夜时分电话又响了起来,她仍然笑着的说话声再度传来,他一定会连续失眠。

       从此之后,每天都有她的电话来,他和她没有见过面,可是在电话里,已经无话不谈,他说得比较多,她始终说她自己是“一个妖怪”,所以非但不肯和他见面,而且也不肯把电话号码告诉他。
      和他经常合用一个电话的妹妹,很快就知道了他的这个秘密,女孩子颇为哥哥不值:“只有她找你,没有你找她,那分明是在玩弄你!”
      他叹了一声:“她要是喜欢这样,就让她玩弄一下,有甚么关系?”妹妹听得悠然神往:“想不到你那么浪漫,我能找到这样的一个傻男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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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0 08:24:5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有时会和妹妹一起分享她的电话,她也不在乎旁边多一个人听,而妹妹很帮哥哥的忙,不止一次地对着电话说:“再不让他见见你,他快生相思病了!”
       或者是:“至少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他!”
       说得多了,电话那边的声音会有点伤感:“别逼我,逼我说了实话,我连电话都不能打来了!”
       在这种情形下,他会急忙道:“别这样,千万别这样!”
       妹妹则噘着嘴:“小姐,你真幸运,会找到我哥哥这样的傻子!”她则不置可否地笑着,她的笑声十分好听,他十分喜欢听她的笑声。

       大半年之后,电话没有一天间断过,那天晚上,几乎是同样的时间,电话才响,他拿起电话,听到的是一句极其普通,但又极出乎意料之外的话:“祝你生辰快乐!”
       那天恰好是他的十九岁生日,他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轻笑着:“别忘记,我是一个妖怪!”
       他陡然之间感到了不可克制的冲动,对着电话嚷叫了起来:“我要见你,一定要见你。你不让我见,以后再也不要打电话来了!”
       他居然有那样的决断力,一叫完之后,就陡然放下了电话,然后十双手指繁扭在一起,紧张得心头在跳舞,对刚才的行动既后悔又兴奋,冒着汗,实在不知如何才好,总共才过了一分钟。像是过了一年一样。

        终于,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她嚷着:“你一定要见我的话,我只好说实话了,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骗你,我,我不是妖怪!”
        他抹着汗,喘着气,然而极喜悦地笑:“我当然知道你在骗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妖怪!”
        电话中传来她幽幽的叹息声:“我……是一个女鬼!”
        他大声笑了起来:“你好,女鬼小姐!”
        电话中继续传来她的叹息声:“你一定要见我,我在……坟场……编号第……号坟地……你可以来看我!”
        他仍然笑着,这是神秘而浪漫的约会,他想,有甚么不可以呢?
        喷水池边的约会太老套了,坟场的约会自然更新奇有趣。他急急道:“明天,上午十时!”

        她笑了一下,她动人的笑声,令他整晚翻来覆去。
        第二天一早起身,九时出发,九时二十分到达那个坟场。花了十分钟时间找到那个编号的坟地,他手中捧着一束花,东张西望的等着。
        十时正,他看到有人走过来,直向着他走来,他心跳得几乎昏了过去,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睁开眼来时,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中年妇人,神情和他同样讶异:“昨晚我女儿来托梦,说今天会有一个年轻人来看她,你……认识她多久了?”
        他只问得出一句话来:“她……在那里?”
        中年妇人指着墓碑,他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一张十分年轻清秀的少女照片,耳际是那中年妇人唏嘘的声音:“去年……车祸……她是那么活泼……最喜欢打电话……”

        他的妹妹骂了他超过一千遍:“相信这种鬼话,你这人,真笨!人家玩腻了!”
        他没有答辩,从此没有电话来。
        他常到那坟上去,坚信那少女就是她,没有原因,就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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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0 08:26:44 | 显示全部楼层

§6 租客[又名:理想租客]

       长篇电视剧告一段落,荧光幕上出现广告的时候,他转动身子,向近大门口的那间房间的房门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她:“今天有没有见到王先生?”
       她也向那房间的门望了一眼,也压低了声音:“没有。”
       然后,她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房间里面!”
       他没有甚么表示,取了一支烟在手,转动着,又不立时点燃,看来像是决不定该不该去点它。
       过了一会,在电视上唱出了一支熟悉的广告歌之后,他才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他和她口中的“王先生”,是他们的租客。
       香港人大都会精打细算,自然也基于香港日子并不好过的缘故。
       像他和她这样的小夫妻,两个人各自有一份职业,合资购买一个居住单位,每个月的分期付款,就占了他们收入的三分之一。
       既然暂时不打算有孩子,两人在家里的时候又不多,把空着的一间房间租出去,收点租金,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为了选择租客,他们真的伤透脑筋,人家有房出租,总希望快点租出。
       但他们在广告上已经特别声明:只租爱静、爱干净的正当单身仕女,不可煮食,不能招朋聚友,不能…
       有几个脾气不好的人来看了房子之后,相当喜欢,但由于条件不合而被拒之后,甚至口出恶言,骂他们:你这间房间,要这样的条件,最好租给一个死人!

       可是他们坚持自己的原则,这个居住单位是他们的心血,不得已要分租一间给别人,已是心痛不已,自然要小心从事。

       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们终于有了王先生做他们的租客:王先生按门铃进来时,就给他们好印象:卅左右,身型高高瘦瘦,一派斯文,讲话不快不慢,谈吐十分文雅。
       看了房间之后,他们还没有提甚么,王先生自己先道:“两位,我脾气很怪,十分爱静,几乎不能忍受任何骚扰……我现在白天有工作,晚上有兼职,自己也在学点东西,所以需要安静,而且我生性孤独,不善交际。所以要先说明一下。”
       他和她齐声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正是我们理想的租客!”

       王先生果然是理想中的好租客,搬进来一个月,他们总共只见过他两次
       ——第一次是来看房子,第二次是搬进来。

       从此之后,这个租客就像不存在一样。
       一天早上,他和她离家上班去,看到饭桌上有一只信封,信封中有房租,他们才想起王先生搬来一个月了。
       这样的租客,自然叫人心满意足。
       他们也没有忘记人家王先生喜欢静,所以看电视或听音乐的时候,也尽量把声音调低。
       新婚燕尔,有时不免调爱嬉戏,也尽量在他们自己的卧室之中进行。

       可是这样的租客,在将近三个月仍然见不到他之后,他和她的心中都不免有点猜疑了:同住在一个居住单位中,不可能三个月都碰不到的!
       他们开始留意,第一件发现的事是,王先生白天的那份职业,上班的时间比正常的迟,因为每当八点卅分左右,他们赶着要去上班,免得迟到之际,王先生的房间中,仔细听,总还有点声音发出来,表示他还没有离开。
       而王先生晚上的兼职,却又相当迟才能回来,有几次他们存心等他回来,等到将近午夜,呵欠连连,终于忍不住上床睡觉。
       当他们在床上紧搂着的时候,听到王先生开门进来的声音,自然也没有兴致起来去打个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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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0 08:28:29 | 显示全部楼层

       而假日,王先生足不出房间。
       有一次,他去敲门:“王先生,我们烧了几个菜,请出来一起吃饭!”
       王先生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其冷如冰:
     “对不起,我不喜欢被人骚扰,以后请注意一些!”

       他在门口窘得半晌出不了声,只好转过头来向她作了一个鬼脸。
       自此之后,甚至连王先生是不是在房间中也不能肯定了。

       不过,房租仍是按月放在饭桌上。

        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而且又肯定王先生不在,和她商量了一下,
        取了钥匙,想打开房间来看看时,
        才发现门锁已经被王先生换过了,他无法打开房门。
        当然,他也无法看到房间中的情形。

        他曾趴在地上,希望从门缝中张望进去。但仍然未能看到甚么。

        大约半年之后,“今天有没有见到王先生”几乎成了他和她就寝之前的例行对话,而答案也照例是“没有”。
        当他们在和别人谈起他们的租客之际,称呼已由“好租客”而变成了“怪租客”,
        大家都不相信,怎么可能有这种情形,而七嘴八舌得出的结论是:必有古怪。

        他们也越想越奇,先是等了几晚,等不到王先生回来,就留了短函,
        在门缝中塞进去:“王先生,盼赐一谈。”
       十分文雅的留字,王先生的回条也很简单:
      “有何见告,请赐字。”
        还是见不着!

        王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他们的记忆之中,几乎已逐渐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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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0 08:30:3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晚上,他们参加一个喜庆宴会回来,他略有酒意,她先去睡了,
       他先贴耳在王先生房门外静听一会,又大着胆子,拚着捱骂,敲了敲门,没有回答,
       肯定了房间中没有人,才拿了一本厚厚的小说,坐了下来。
       他立定心意,要等王先生回来,那怕等到天亮!

       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他果然等到了天亮,王先生并没有回来,或许是他其间几度睡着了的时候回来的?
       这不但令他沮丧,而且令她埋怨不已,
       两人甚至因此发生了结婚之后的第一次争吵,吵得十分剧烈。

       从那次之后,这个怪租客在他们平静的生活之中,形成了巨大的压力,简直有点提心吊胆。
       王先生像是在和他们捉迷藏一样,不论他们多迟睡,他总不出现,
       而当他们无法坚持下去时,却又听到了他的开门声。

       最后,她想出了一个办法:把铁闸的横闩移上,单有钥匙,打不开门,
       王先生回来,就非按铃不可,他们就可以见到他了。
       自然,见了他之后,要郑重道歉,说自己不小心,一下子忘了还有人没回来。

       这个办法可以见到王先生,那是万无一失的了,
       可是那晚上,王先生又没有回来。

       他们简直精神崩溃了,逢人就说,也请教了不少人,
       王先生若是没有欠租,不罢擅自入房间。也不能无缘无故叫他搬出去
       ——事实上。王先生除了不露面之外,实在是个好租客。

      可是屋子里有一个存在而又几乎等于不存在的人,
      这种气氛越来越是诡异。却也实在叫人无法可以忍受得住。

      终于,最后一次,他和她在上床之后,听到王先生回来的声音。
      两人飞快披衣出去。
      恰好看到王先生的房门关上,两人冲到门前,用力敲着门,
      敲得像是要拆屋子一样,房间中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们突然住了手,感到一股寒意遍及全身,不敢再敲下去。
      互相扶持着,退开了几步,盯着房门。
      他们胆小,不敢再敲门了。

      换了是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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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6 13:36:25 | 显示全部楼层
§7吻[又名:不速之吻]

       要追“怪故事”这一类小说形式的根,不知可以追溯到多远,几乎在文学可以作为记载工具起,就已经有了。以前,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并不等于许许多多怪事不存在,“子不语”的缘故是,学问再大的人,也无法解释这些怪现象。
       一直到现在,情形没有多大改变,自认有学问的人由于在种种怪像之前,和普通人一样无知,所以,他们“不肯”说
       ——让他们去好了,普通人,还是喜欢怪故事的。

       当他走进诊所的时候,在诊所中侯诊的病人,都现出惊愕和兴奋的神色来。他看来神情焦虑,但依然风度翩翩,这种风采叫人一望而知,他是一个公众人物。
       是的,他是一个知名度相当高的歌星。
       他唱的歌。极受各阶层歌迷,尤其是少男少女的喜爱。凡是这样的公众人物,自然走到甚么地方人都会受人注目的。

       一个护士迎向他,立时把他请进了诊室之中,候诊的人之中。也没有甚么人表示不满,他既然是那么出名的一个人,自然在某些场合可以享受一些公众所允许的特权。
       但是当他走进了诊室之后,十来个候诊者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一番,那是避免不了的。
       医生是著名的皮肤专家,到这里来求诊的每一个人,毫无例外,都是患了各种各样不同的皮肤病的,例如那一位一见了他进来,便满脸兴奋得胀红了的少女,面上就长满了大大小小颜色不同的暗疮。

       他当然不会是为了伤风咳嗽,或是肠胃不适而来的,看他的神情这样焦虑,难道是患了甚么严重的皮肤病?
       可是刚才他进来时,至少在他的脸上,看来并没有异样。
       私下的议论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一个中年妇人甚至忍不住向护士问了一句,但除了遭到护士的一个白眼之外,当然得不到甚么回答。

       他进去了相当久,超过了一般医生诊治病人的时间,大约在四十分钟之后,诊室门打开,他匆匆走了出来,神情更是焦虑。
       那满面暗疮的少女一个箭步上去,想叫他签名,可是他却粗鲁地推开了那少女的手,匆匆向外走了出去,留下那少女哭笑不得,脸上的暗疮都变了颜色。
       自然,又有了一阵新的议论,自然是集中在他的态度如此之坏上,不是很有好评。

       他究竟患了甚么样的皮肤病呢?那遭到了冷傲对待的少女,事后甚至打了电话给一份杂志,报告了这个“内幕消息”,杂志的记者也奔波了一阵,不得要领。
       行家之间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认为他才结束了极成功的个人演唱会,不可能会患上甚么严重皮肤病的,所以,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却不知道,他去找皮肤科医生,正和他极成功的个人演唱会有关。

       已经接近午夜时分了,可是演唱会的气氛恰好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之中,他在唱完了最后一支歌之后,几千个观众狂热的呼叫声、掌声、哨子声所组成的力量,是如此惊人,几乎要把演唱会场地的顶部,都轰得飞了起来。
       他一再鞠躬,可是伴随着他每次鞠躬,观众所发出的声响也就更加响亮。
       他的职业经验告诉他,唯一的法子,就是把刚才那首歌再唱一次。

       灯光集中在台上,灼热又明亮,他从台上看下去,晃动着的观众,犹如一簇一簇的幻影,他自然知道,要是没有大批的“幻影”,他就会甚么也不存在。
       所以尽管已经汗流浃背,头脸上的汗水已令他视线模糊,他实在想静静地喝一大杯冰冻的啤酒,可是他还是挺直了身子,开始唱出了第一句。
       观众也知道这是他今晚上最后一支歌了,反应益加热烈,所发出的各种声响,把他的歌声全都遮盖了过去。
       他感到热,脱下了外衣,观众呼啸着,他拉开了领结,解开了衬衫的钮扣,观众一样发出阵阵的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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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6 13:38:01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他那首歌快要结束之际,突然间,一个少女大叫着,以飞快的步子冲向台上,摆脱了守卫的阻拦,一下子就冲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还未来得及防备之际,那少女已经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衬衫,将袖子拉下了一截,然后,又极快地在他的颈肩交接处,深深地吻了一下!
       就在那时候,他企图用持着扩音器的手去阻挡那少女的行动,所以少女吻上去的那“啜”地一声,通过扩音器,变得异常地响亮,全场清晰可闻!

       观众更是狂呼鼓掌,两个守卫上来,挟着那少女,离开了场地,他拉了拉衣袖,继续唱完了那首歌,结束了极成功的演唱。
       当晚,他泡在一浴缸的热水之中,舒服地喝着冰冻啤酒,兴奋的心情逐渐平复,肯定自己的事业又进了一步,心中欢喜之余,站起身来,对着水气朦胧的浴室的镜子,用自我欣赏的心情看着自己之际,不禁愣了一愣。
       连忙把镜面上的水气抹去了一些,再去看,仍然看到他左边颈和肩的交接处,有一个颜色红得异样,看来像是一个模糊了的唇印。

       他想起了那个冲上台来的歌迷,口中咒骂了一声,拿起毛巾来用力擦着,可是非但擦不去,看起来却越来越鲜红,红得像是要从皮肤之下渗出鲜血来一样。
       他不禁有点战栗,心想:那一定是歌迷的恶作剧,不知弄了甚么颜料来,印在他的身上,明天,或许就会褪去。
       这一晚,他睡得极不安稳,恶梦连连,每次醒来,都向颈际看一看,红印依然,彷佛是与生俱来的胎记。

       白天,他情绪很差,红印还在,虽然不痛不痒,但总是心里的一个疙瘩,晚上,他和几个朋友在酒廊喝着冰冻啤酒,变得沉默寡言。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再过两分钟,又是一天了!”
       在这句话之后不多久,所有和他一起喝酒的人,尤其是他自己,听得清清楚楚,在他的身上发出了“啜”地一下亲吻声。
       所有人都愕然望向他,幸好灯光黯淡,未发现他面色灰败,他连忙又撮唇作声,别人只当第一下吻声也是因此而来,没有再问下去。

       他匆匆回家,在电梯就拉开衬衣,鲜红色的吻痕看来惹眼之极。他用力搓着,可是越搓越红。
       从那刻起,他至少有十来天心神不宁,全然无法工作。
       那吻痕看来一点也没有甚么特别,当作是生来就有的胎记,也未尝不可。
       令他受不了的是,每当午夜,比电台报时还准,就在那吻痕上,必然发出“啜”地一下吻声。
       而且,随着那一声响,他有被人用冰冷润湿的唇吻了一下的感觉,令他全身汗毛都会在那一霎间倒竖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没有对任何人谈起这件事,反正吻痕所在的位置也很容易由衣服遮掩。
       可是每到午夜来临之际,他就开始害怕,即使他把自己灌得烂醉,那一下吻和那一下声响,还是准时来到。
       他在实在忍受不了时,去找皮肤病专家,要求把印有唇印的皮肤割去,可是专家检查之后告诉他:“没有用,色素深入肌肉,又不能把肉剜去,这种情形十分罕见,这胎记,看起来像唇印,倒很浪漫!”
       他只好苦笑着离开。

       后来,日子久了,他倒渐渐习惯了,反正没有甚么别的怪异,只是每日午夜的一下被吻的感觉和一下吻声。
       吻上来的唇,像是越来越冷。

       他当然不知道,那天晚上冲上台来的少女,被守卫赶出场后,过马路,被一辆疾驶而来的货车撞倒,当场死亡。
       他怎么会知道呢?
       谁也不会留意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女的死亡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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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7 08: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8 怪游戏 [又名:上流社会]

  他并不属于他们这一群。

       所谓“他们这一群”,可以说是社会上得天独厚的一群,要成为“他们这一群”中的一份子,有几个条件是必备的。
       首先,家庭环境上佳
       ——绝非开了一家小工厂,一家小商店就自名什么家族之类的小商人,而是真正的豪富。
       其次,本身的学问知识、学历风度,是真正拿得出来的世界水平,绝不是什么大财主的独生子,受过两年野鸡大学的教育那种。
       第三,每个人的外型,不论男女,都在他们独有的气质衬托之下,与众不同,不论俊丑,总之他们是他们,普通人是普通人。
       第四,他们最鄙视的一类人,是那种明明不够资格,但是用尽了方法,想挤进“他们这一群”之中的一大批人,那一大批人,包括了和三流明星拍一张照就唯恐天下不知的所谓“公子哥儿”在内。

  他们看不起的人,受尽了他们的奚落和轻视,可是人大约天生是有贱骨头或是贱筋的,越是遭人鄙视,越是狗颠屁股地去起劲奉承,甚至,有的还不惜用尽方法,去陪他们玩他们的游戏。

  他,就是并不属于他们这一群,而又努力想成为他们这一群的一份子的一个。
       他,在旁人看来,也算是很不错了,家里有着几家商店,规模虽然不大,也可称殷实。
       上一代也拚命在向上挤,弄了一些小衔头挂挂,所以每隔上一个来月,在报纸上不经眼的地位上,也有一两次名字出现的机会
       ——如果他大摆一次筵席,那么他的名字在报上,还颇能热闹一阵子。

       他对自己的家世也很满意,开口“我家”,闭口“我家”。
       他也有不错的学历,美国不知道哪一州的什么地方的一家大学,他上代又请了几次客,报上也居然曾有过他“学成归来”的相片。

     “学成归来”之后,这种环境的人,学的不管是什么,结果是一样的。
       哪怕他学的是原子物理,只要他家开的是牙膏厂,他也就心安理得,做其牙膏厂的董事总经理,而将来是准备当牙膏厂的董事长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够资格成为“他们这群人”。
       但是,却最有资格成为想挤进“他们这群人”中间的候补者。

     “他们这群人”其实并不排斥外来者。
       如果有新加入的,他们大表欢迎,但必须是自然而然可以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的。
       硬来的,就比较麻烦,他们也不会在表面上表示厌恶,只是略出点难题,好令识趣者知难而退。

       例如忽然几个人之间闲谈起:“今冬到欧洲去,不知道住那里好!”
  那次,他正在旁边,一听,炫耀兼讨好的机会来了,所以忙不迭道:“我家在日内瓦湖边租了一层公寓,有两千多呎,专用来度假用的,反正我家人不常去,你要去住的话,只管事先告诉我!”

       讲话的那人用冷冷的眼光望了他三秒钟,然后又用冷冷的声音道:“谢谢!”
       然后又问原来说话的对象说:“家里三座古堡都在维修,本来卡萝琳说她那里倒还可以,可惜她母亲才车祸丧生,又不好去打扰她——”
  他只好在一旁,张大了口,让口水沾着发烧的喉咙流下去,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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