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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鶴

[连载] 独孤红《英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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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5 11: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惨事



赵家集后倚着的这一大片高山叫千山,主峯叫摩天岭,就是昔年薛仁贵攻打的那座摩天岭,不但峯高岭峻奇耸入云,而且北接吉林的哈达岭,东连长白支脉老爷岭,山势连绵,占地千里,毒蛇猛兽多得不可胜数,平常除了猎户跟采参的之外,谁也不敢轻易入山,就是打猎的跟采参的也是成羣结队的。
山上树海处处,古木参天,野草一人多高,怪石到处都是,根本就没路,不是熟悉者非迷路不可。
胡三爷是识途老马,李铁君也是识途小马,老少两当年往山里跑不知道有多少囘了,在练武者的脚下,这座山也多少要比普通人好走点儿。
胡三爷在前头带路,上山腰,入树海,在那古森林里东弯西拐了好一阵,出了这一大片树海,胡三爷忽又往下掠去。就这么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足足走了一盏茶工夫,三个人才进入一片谷地。
山谷的形势狭而长,这一端入口狭窄,只容二人并肩,另一端绕向山里,不知通往何处,到哪儿为止。谷外郁郁苍苍,到处是人高的野草,到处是参天的古木,谷里却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但却到处是嵯峨怪石,到处可见嶙嶙兽骨。
胡三爷抬手一指峭壁上,十几丈高,一个半人高黑忽忽的洞穴道:「姑娘,那就是鹤子洞,当年跟铁君我们爷儿俩常往这儿跑,偶尔也带小芸一块儿来,近年没来了,今儿却一下子跑了两趟。」
李铁君廻望着眼前这个谷地,两眼之中闪动着一种令人难以言语的光采,道:「十几年了,这儿一点儿也没有变。」
「可不!」胡三爷向前一指道:「你在那块石头上尿过一泡尿,你过去闻闻,还有尿骚味儿呢!」
柳迎春笑了,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李铁君并不在意,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抬眼上望道:「您上去过了?」
胡三爷道:「可不,我先叫了他几声,没听见答应我才上去的,洞里那片干草舖得平平整整的,就是不见人。」
李铁君忽然扬声叫道:「凌云,凌云。」空谷囘音阵阵,都是一声声凌云,没听见有人答应。
李鐡君一双眉锋皱深了三分,转眼望向谷地的另一端道:「您到里头去过没有?」
胡三爷道:「不是跟你说了么,这一带我都跑遍了,绕着圈子跑,足足跑了半个时辰。」
李铁君提气又叫了两声,仍是没人囘应,他又一扬眉道:「咱们上高处看看去,居高临下视界比较濶宽。」
「对!」胡三爷一点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转身扑出谷外。
三个人成一线由谷外左边一处山壁向上攀,三个人都是一流身手,没多大工夫那条狭谷,已到了脚下,往下看看,高足百丈,谁要是从上头摔落,就是钢筋铁骨也非摔扁不可。
站在峭壁顶端,竭尽目力四下搜视,视线以内没有人烟,也没有动静,所能见到的,只是满山的林木。
胡三爷道:「这儿恐怕也不行,就是有什么也让树林遮住了。」,
李铁君凝目左望,发现约莫半里外高空有两只老鹰在张翅盘旋,越盘旋越低,他道:「三大爷,那儿可有人家住?」
胡三爷循他所指望去,一摇头道:「没有,那儿怎么会住有人家……」忽地一怔,接道:「小子,你是说那两只扁毛畜生?」
李铁君道:「那儿一定有什么,要不然那两只鹰不会盘旋不去。」
胡三爷脸色一变道:「小子,你是说……」
李铁君道:「我这是往壊处想,希望我错了。」
胡三爷两道灰眉一扬,道:「走,咱们看看去。」他提一口气往山下掠去。
有人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是对这三位来说,下山要比上山容易得多,三个人以树顶枝端借力,飞星殒石般只几个起落就下了峭壁,下了峭壁之后,停都没停便又进了那条狭谷。
顺着狭谷往前奔,绕过无数乱石,又跑了近二十丈才出了这条狭谷。
出狭谷,一条小河呈现眼前,河水淸澈可以见底,两旁都是参天的古木,三个人一出谷立即惊跑了不少飞禽走兽。
胡三爷辨了辨方向,随又带头顺着小河往前奔去。没多大工夫眼前忽然一亮,树林到了尽头,眼前是一大片空地,正中央是一个小水潭,小河的水就流进这个小水潭里。水潭四周都是半人高的野草,左前方野草里一阵扑扑响,振翅飞起了两只老鹰。
胡三爷道:「看来找对地方了。」他腾身便要掠过去。
李铁君伸手拦住了他,道:「三大爷,让我去,您跟迎春留在这儿注意四周。」
胡三爷是老江湖了,一点就透,立即收住扑势,凝神转眼四下搜视。柳迎春也一样,她玉手里暗扣了一把梅花针,刚才在赵家集打瞎那白衣人一双眼睛的就是这种梅花针!
李铁君腾身掠向适才那两只老鹰振翅飞起处,他马上就看见了,野草丛里仰面躺着个人,是凌云。看身上没一处伤痕。看脸上,凌云脸上满是血迹,两只眼珠子没有了,成了两个血洞,眉心里嵌着一个发亮的东西。
李铁君怔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听胡三爷在身后叫道:「小子,看见什么没有,怎么半天不说话……」
李铁君倏然淸醒,心中一惨,满腔热血也往上一涌,眉宇间跟着就现了杀机,他道:「迎春继续警戒,三大爷您过来一下。」
身后一阵微风飒动,胡三爷已到了他身边,眼前情景只看得胡三爷心神剧震,脸色陡变,他脱口叫道:「小子,这是——」
李铁君道:「凌云。」
胡三爷道:「我知道是凌云,我是问这是谁干的……」
李铁君道:「要他命的东西就在他眉心上,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胡三爷目光一凝,走过去在凌云眉心间拔起一样东西,那是一枚制钱,挟在他那沾了血的食拇二指间。
他须发倶张,目眦欲裂道:「是他,是他。」
李铁君道:「当年打断那根山藤的也是这东西,可是我一直不敢下断。」
胡三爷道:「现在呢?现在你还敢不敢……」
李铁君道:「凌云的另一处致命伤不是在前心就是在后背,您看他嘴角那缕血迹,已凝固了,也已变色了,他中了暗器又挨了一下重掌,伤了他的内腑,其实这两样只一样也就够了。」
胡三爷俯身下去撕开了凌云的衣裳,前胸正中,赫然一个乌黑的掌痕,胡三爷颤声叫道:「你好眼力,看,好毒的掌力,精纯的铁砂掌。」
李铁君道:「三大爷,您走眼了,这不是铁砂掌,是密宗大手印,是密宗的一大绝艺,歹毒而又覇道。」
胡三爷霍地直了腰,道:「密宗?」
李铁君道:「不错,西藏密宗,喇嘛中的大喇嘛每个人都练就这种大手印。」
胡三爷脸色一变道:「这么说是骆驼……」
李铁君微一点头道:「不错,他是血滴子,血滴子跟喇嘛是分不开的,他很可能跟喇嘛们学到了这种密宗绝学。」
胡三爷满口钢牙一挫道:「好骆驼……」忽听柳迎春一声冷叱,李铁君闻叱囘头,只见柳迎春扬手向着身左那片树林打出了一线银光,而且她人也跟着扑了过去。
李铁君生怕她有什么闪失,连忙飞身跟了过去。
他跟柳迎春同时到达林边,树林里一棵合围大树旁躺着个人,身材很高,瘦瘦的,穿一身黑衣,嘴角嚼血,两眼揷着两根梅花针,是骆驼马!骆驼马手脚在动,还没死。
一声怒喝带着一阵疾风,胡三爷扑了过来,一掌便要劈下。
李铁君伸手拦住了他,道:「三大爷,您这是帮人灭口。」他上前扣住了骆驼马的右腕脉,另一只手跟着按在骆驼马胸腹之间。
柳迎春道:「早知道是他,我就……他还有救么?」
李铁君没答理。只见骆驼马两片嘴唇翕动了一下,跟着就有了低低的呻吟。
胡三爷忙道:「迎春,留神四下……」蹲下身去道:「骆驼,是我,你听得见么?」
骆驼马嘴唇动了几动,才出了声,话声低微得很,也断断续续的:「我知道,三……爷,我……我一步……走错……」
胡三爷道:「别多说,我问你,当年的那两件事儿可都是你干的?」
骆驼马道:「不……不……是我……我……我只是……是个跑……跑腿……卖……命的……」
胡三爷道:「那是谁?你给谁跑腿卖命?」
骆驼马道:「是……是……」忽听一阵急喘,血从嘴角往外一涌,顺着嘴角流下。
胡三爷好急,急道:「骆驼,是谁,快说,我只要听你这一句。」
骆驼马喘了一阵之后又趋于平静,嘴张了几张道:「三爷,我,我不行了……」
胡三爷道:「我知道,所以我要听你一句话,临死之前你该作件好事,我求求你,这样你也可以走得安心。」
骆驼马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道:「您说得是……其……实,从他……想……想杀我……灭……口的那……那一……刻起……我就……不……不打算再……再为……他……他……卖……命……我……我眞傻……傻得连……连自己的……的命……都……都赔了进去,幸……幸亏您……您三位找……找来了,要……不然……我死后还眞不敢……去……去见四爷……跟五……爷……」
胡三爷急得手心渗汗道:「你省口气,别多说,骆驼……」
骆驼马道:「好……我……我听……您的,他……他是九……九幽……门……主……」
胡三爷听得一怔,抬眼望向李铁君,李铁君脸上没表情,也没说话,胡三爷忙又低头问道:「九幽门主,你不是血滴子么?怎么会替九幽门跑腿卖命?」
骆驼马似乎一怔,他道:「血滴子?谁……谁说我……我是血滴子……?」
胡三爷道:「你既不是血滴子,你为什么杀了快活乐?」
骆驼马脸上浮起一丝诧异色,道:「我……杀……了快活……乐?谁……谁说的……」
胡三爷道:「小君……有人亲眼看见了你,难道……」
骆驼马道:「小……君少爷看……看见我……我了?不……三……爷……小君……少爷一定是……看……看错了,我……我眼看就……就不行了,难……难道还……还瞒……您什……什么吗?」
胡三爷道:「可是小君说……」
李铁君突然揷口说道:「骆驼马……叔,你知道我是小君?」
骆驼马道:「知……道,早……就……知道了。」
李铁君道:「那最好,现在我问你,当年害我四爷跟我爹的眞是九幽门主么?」
骆驼马道:「不错,是……是他,那时候……他……还没创九幽门,他……他叫做九幽……帝……君。」
李铁君道:「他是怎么害我爹的?」
骆驼马道:「药……一种……药。是我……给五爷倒酒的时候……下在五爷的……酒……杯……里的……」胡三爷咬了咬牙。
李铁君道:「九幽门主他为什么要害四大爷跟我爹?」
骆驼马道:「他……他说……五爷……抢了他……他的东西,至于四爷我……我就不……知道……了。」
李铁君道:「我爹抢了他什么东西?」
骆驼马道:「我……问过他,他……没说,他……他只说只要五爷一死……他……他就能……把东西……拿……囘……去。」李铁君道:「你不知道九幽门主是谁?」
骆驼马道:「我不知道,眞的,小君少爷……他……他每……囘跟……跟我见……见面……都……都……蒙着……脸……」
胡三爷忍不住道:「五爷待你不薄,你怎么忍心帮别人害五爷,怎么下得了手的?」
骆驰马道:「我……我……不……不……能不听……听他……的,我……我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
胡三爷道:「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
骆驼马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道:「您……原谅,三……爷,我实在不……能说,这,这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一个秘……密……只要您跟……小君少爷……能找到……九幽门主……问问他,他一定会……告诉……您。」
李铁君道:「那既是你个人的秘密,他怎么会知道?」
骆驼马喘了一口气,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让他知……道了,不过……他……他当年找上我的时候……当面……道出我那……个秘密……就跟他……他亲眼看见的一样。」
胡三爷道:「只为这么一个把柄,你就低头听他的,下毒手害四爷跟五爷?」
骆驼马吃力地抬眼看了胡三爷一眼道:「您不知道……三爷,我害了四爷……跟五爷,万一让……您几位……知……道了,顶多您几位不……能容我,……要是他把……我这个秘密……抖露出去……这世界再……大,可就没……我骆……驼的容身之……地了。」胡三爷双眉一耸,刚要说话。
李铁君已然先开了口,道:「你有这么一个把柄落在他手里,所以他才找你帮他害人,是不是?」
骆驼马道:「对……小君少爷,一个人……要是阳气旺,什么鬼也躱得你……远……远的,阳……气只……一衰,小鬼……也敢拦你的……路,就……是这……么个道理,现在……我很后悔,甚……至于恨……自己,可……又有什么用?我……骆驼是个天生的……坏胚,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原该落……这么一个下……场。」
李铁君道:「你在我拳酒里下的药,是谁给你的?」
骆驼马道:「当然是那……九幽……门主。」
李铁君道:「那是种什么药?」
骆驼马道:「我不知……道,下过药后我:….就躱开了,人……不能……做亏心事,我心里……怕得很,我……好几次想出面……拦五爷……喝那杯酒,可是……我始终……提不起勇气,第二天……出了事,更坏了,我又……一个……把……柄落在人手里……这辈……子更只有听……人家的了。」
李铁君道:「那么,当年用金钱镖打断那根山籐的也是你了?」
骆驼马道:「是……的,是我,骆驼……我号称……万能……手,别……人会的,我只要一学……就……会,金钱镖我早就会使了,只是……那枚,金钱镖却是九幽门主交给我的,当然,他……的用心是想嫁祸大爷。」
李铁君道:「你知道那九幽门主不是大爷?」
骆驼马怔了一怔,道:「这……这我……我不知道,不过,那九幽门主假如要是……大爷,他怎么会……傻得把他的金钱镖交给我……用,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胡三爷冷哼一声道:「这也许就是他的高明处,以为越这样人家越不会想到是他。」
「不,三爷!」骆驼马道:「这……个姓凌的,是九幽门主派……来诈取那口……小铁箱子,毁芸姑娘的,他要是……大爷……怎么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胡三爷没说话。
李铁君道:「你确知凌云是九幽门主派来的?」
「没错,小君少爷!」骆驼马道:「姓凌的……到……赵家集的……前两天,九幽门主曾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信,信里……说得很明白,要……我就……近监视……姓凌……的。」
李铁君道:「那封信呢?」
骆驼马道:「我看完……就撕了,信上……是这么交待的。」
胡三爷冷哼一声道:「他倒挺机灵的,不留一点痕迹。」
李铁君道:「以九幽门主熟知咱们这一伙人的一擧一动看,他似乎始终在咱们这一伙人的左近。」
骆驼马道:「对,小君少爷,我……我也是这么……想,咱们这……伙里的人……放个屁……他都知道,您……说怪……不怪……」
李铁君道:「你杀凌云用的这枚金钱镖也是他交给您的?」
骆驼马脸上掠过,一丝悔恨痛苦神色,道:「是……的,小君少爷……」
李铁君道:「你做错事了,什么人都能杀,你不该杀凌云,他马上就要跟小芸成亲了,你还不是害了小芸一辈子么?」
骆驼马突然流下两行带血的泪水,道:「我知道,小君……少……爷……其……实,我又何只做错了……这一椿?我……当年就……错了……」
在这个时候责备骆驼马是没有用的,所以李铁君也没再多说什么,他道:「你说你不是血滴子,你怎么会密宗大手印的呢?」
骆驼马一怔道:「密宗大手印?谁说我会密宗大手印的?我连听也没听说过。」
李铁君道:「你打出金钱镖击中凌云的眉心之后,又赶过去在凌云的心口补了一掌,那掌功不就是密宗大手印么?」
骆驼马道:「我在凌……云心口又……补了一掌?谁说的?陵云一倒地我……就跑……了,连个照面……都没跟他照……面。」
胡三爷道:「怎么,在凌云前心补了一掌的不是你?」
骆驼马道:「本来就不是……我,一……刀是杀人,两刀也是……杀人,我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么?」
李铁君道:「你是怎么知道凌云躱藏之处的?」
骆驼马道:「我原不知道,我想……这一带除了……这座山以外……没地方好躱……我是来……找找……看的,谁知就让……我在,这儿碰见了……他。」
李铁君听得一怔道:「你是说是他自己跑到这儿来的?」
「怎么?」骆驼马也一怔,道:「他……原不是……躱……躱在这儿?」
李铁君道:「他原躱在鹤子洞。」
骆驼马道:「那……他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李铁君道:「我正想问你呢?」
骆驼马道:「我……我不知道……小君少爷,……对了,或许是……他把那……口小铁箱子……藏在了这附近……」
李铁君道:「不是的,小铁箱子我拿去了,这两天传说赵家集出了三样寳物,我怕毛病就出在这口小铁箱子上,怕来夺寳的那些人闯上半山坪,所以……」
骆驼马道:「原来小铁箱子是您拿……拿去了,我还当凌……云带跑了呢。小君少爷,赵家集闹三寳的事……是这样的,消息是九幽门主传出去的,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那些来夺寳的人……闯上半山坪……一擧毁了半山坪。」
胡三爷道:「好毒的用心,难道我兄弟几个都跟他有仇不成?
骆驼马道:「有仇……未必,只是……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再……追究当年……那两件事了。」
胡三爷道:「他打得好算盘。」
李铁君道:「你知道我是谁了,那九幽门主也知道我是谁么?」
骆驼马道:「这个我……不知道,他没跟我……提过,我也是刚看……出来的,不过……九幽门主是个极富心智的高明人物,要照他……熟知咱们……这一伙人的动静看……恐怕……他也已经看出……您是谁了。」
李铁君道:「他现在也在赵家集么?」
骆驼马道:「刚才不是……说了么……他似乎始终……不离咱们这伙……人左右,不过也可能……在咱们左近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党徒。」他身子一挺,嘴里跟着涌出一大口鲜血,他喘了几喘接着说道:「小君少……爷,我眼看就要不行了,您要是……已经问完了,就求您帮我个忙……。」李铁君没说话,也没动。
胡三爷抬眼望着他道:「小子……」
李铁君收起了按在骆驼马胸腹之间的那只手。他缓缓伸出一指,就要点向骆驼马的死穴。
骆驼马突然两眼一睁,一阵剧喘道:「小君……君……少爷,您……您说……您看见……杀……快活乐……的……是我?……我……我想起来了,那是……那是……。」一大口鲜血往外一涌,他的头垂了下去,没再说话,也不再动了。
胡三爷汰急道:「小子,快再渡他一点眞力,他要吿诉咱们……」
李铁君摇摇头道:「来不及了,三大爷,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胡三爷一巴掌拍在地上,砰然一声,震得地皮一颤。
李铁君伸手摸了摸骆驼背后的驼峯,道:「三大爷,骆驼没瞒咱们,那天晚上我看见的人的确不是他,那个人背上没有驼峯,起先我以为骆驼背上这驼峯是假的……」
胡三爷道:「那是你看错了?」
李铁君道:「不,我没有看错,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那个人除了背上没有驼峯之外,根本就是骆驼。」
胡三爷道:「可是现在咱们已经知道了,那夜你看见的明明不是他。」
李铁君摇摇头说道:「这个我也想不通,世界上那有长得那麽像的人,要是您那夜看见了他,您也一样一定会说他是骆驼。」
胡三爷道:「要不就是那九幽门主易容化装……」一跺脚接道:「唉,他刚才要是能多喘一口气,咱们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李铁君道:「我原以为九幽门这名号是血滴子揑造出来掩人耳目的,如今看来显然确有九幽门这么一个组织。」
胡三爷道:「这九幽门主究竟是何等人物,他怎么会熟知咱们这些人的一切,怎么打当年到如今,能始终不离咱们左右?」
李铁君道:「那最好,我就用不着到处找他了。」
胡三爷目光一凝,道:「小子,你看他会不会还是咱们这些人当中……」
李铁君道:「不能说没这可能,但至少已经能证明我大爷无辜了,待会儿我就上半山坪给他老人家磕头去。」
胡三爷点点头道:「这……我也该向他陪罪,这些年来……」吁了一口气,住口不言。
李铁君忽然说道:「三大爷,照这么看来,这件事跟血滴子还是脱不了干连。」
胡三爷道:「怎见得?」
李铁君道:「在凌云前胸补一掌的既不是骆驼,而擅密宗绝学大手印的江湖上又绝无仅有,那麽在凌云前胸补一掌的,一定就是那夜我看见的那个人……」
胡三爷沉吟说道:「你这说法不能说没道理,可是你要知道,九幽门既是这么一个神秘组织,里头或可能有擅密宗绝学的人……」
李铁君苦笑说道:「我原以为当年这两件事已经趋于单纯了,没想到……」摇摇头,没再说话。
胡三爷叹了口气道:「好不容易掌握了骆驼马这么一条线索,原想按兵不动从骆驼身上追出主凶来的,谁知道人家高咱们一着,一刀把这条线索砍断了。」
李铁君忽然俯下身去,解开了骆驼的衣衫,只见骆驼那前心部位,赫然也有一个乌黑的掌痕。
胡三爷一震,道:「这又是大手印?」
李铁君点点头道:「不错,正宗的大手印!」
胡三爷道:「他既然握有骆驼的把柄,为什么还要杀骆驼灭口?」
李铁君道:「想必他怕咱们找上骆驼……」
胡三爷道:「他又凭什么知道咱们会找骆驼?」
李铁君双眉猛地一扬道:「三大爷,这么看来九幽门跟血滴子确有干连……」
胡三爷道:「你是说……」
李铁君道:「那夜我看见了那个人,是不?」
胡三爷道:「是啊!」
李铁君道:「那个人是血滴子,因为他杀了背叛血滴子的快活乐,他长得像极了骆驼,他知道我看见了他,怕我找骆驼,所以便杀骆驼灭口,足见九幽门跟血滴子有干连,要不然他何必杀骆驼灭口?」
胡三爷点点头说道:「对,对……」
李铁君道:「我不否认九幽门主是高明人物,可是他毕竟在百密一疏地露了破绽,他不该杀骆驼灭口,因为骆驼知道有限,而且他也不该连用两次大手印,他没想到咱们之中有人识得密宗绝学……」
「对!」胡三爷道:「九幽门跟血滴子有干连,所以当年你爹一被收监就死在牢里,现在张家口衙门当年那班人换的换,走的走,死的死也是血滴子一手搞的鬼。」
李铁君道:「三大爷,我爹跟血滴子结过仇么?」
胡三爷道:「没听骆驼说么,那位九幽帝君说你爹抢了他的东西。」
李铁君目光落在柳迎春肩上那个小包袱上,道:―二大爷,您看会不会就是这口小铁箱子……。」
胡三爷一点头道:「八成是,你何不打开来看看,说不定会从箱子里的东西找出线索来。」
李铁君沉默了一下,微一点头道:「好。」
从柳迎春肩上取下包袱,打开包袱掀开了箱子盖,三个人都够激动的,都想赶快看看神刀李凌风托付给十二金钱镖赵振翊的这口小铁箱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小铁箱子盖掀开了。里头是一个比铁箱子略小一点的小铁箱子。
胡三爷道:「老五眞能逗人,小子,再打开盒子看看。」
李铁君取出了那个小铁盒子,小心翼翼地,他觉得小铁盒子沉甸甸的,他忍着激动打开小铁盒子的盖子。
三个人都为之一怔。
小铁盒子里并摆着黄澄澄的两块金砖,两块金碑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几行字迹,写的是:
「俗物两块,略表贺意,我到官认罪,绝不张扬,你就此罢手,为我李家留一线香烟。海一寃死,你已造罪孽,倘再造罪孽,必遭天谴。』
胡三爷一双老眼瞪得圆圆的,道:「这,这,老五他这是……」李铁君的两眼涌泪,缓缓盖上了小铁盒子。
胡三爷叫道:「你爹他这是什么意思?小子!」
李铁君道:「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知道他老人家去世之后,那害他老人家的人必会谋夺这口小铁箱子……」
胡三爷道:「这个我知道,可是这俗物两块,略表贺意……」
李铁君道:「这是我爹送给他的贺礼,至于贺他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贺礼?」胡三爷须发微张,叫道:「自己让人害了,他还送人一份这么重的贺礼,老五他怎么这么没出息?」
李铁君道:「他老人家未免太仁厚了。」
「铁君。」一旁柳迎春突然说道:「看老人家的口气,似乎知道是谁害了他。」
「可不。」胡三爷道:「我到官认罪,绝不张扬,分明他竟宽恕了害他的人,这张纸条要让那匹夫看见了,怕不愧死羞死。」
柳迎春叹了口气道:「老人家的胸襟,应是古今武林第一人。」
胡三爷一扬拇指道:「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奇男子。」
李铁君道:「谢谢您,三大爷,您能从这张纸条上找出什么线索么?」
胡三爷道:「这个人跟你爹很熟……」
柳迎春道:「而且彼此之间还有一种不寻常的感情。」
胡三爷道:「不错。」
李铁君道:「三大爷,我爹生前有那些好朋友?」
胡三爷摇头说道:「拜把子组班子以前我不知道,拜把子组班子以后生死之交就我们这几个了。」
李铁君道:「有谁能让我爹这么对他?」
胡三爷道:「我知道的就只我们这几个把兄弟。」
柳迎春道:「熟知您几位的一切内容底蕴的,也只您几位把兄弟么?」
胡三爷目眦欲裂,道:「说来说去就只我们这几个把兄弟。」
李铁君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八分了,三大爷!」
胡三爷一怔,一把抓住了他,道:「你明白八分了?是谁?」
李铁君摇摇头道:「您原谅,我不能说。」
胡三爷又复一怔道:「怎么说?你不能说?」
李铁君道:「您没听我说?我只明白了八分,那两分是指证据,没证没据我不敢随便指人。」
胡三爷道:「小子,你跟我还……」
「三大爷。」李铁君道:「您已经误会了大爷这么多年,大爷也尝尽了被把兄弟们误会之苦,在没证没据之前,我能让您再误会一个人,再让一个人受那被误会的痛苦么?」
胡三爷呆了,一呆没说话,他渐渐歛去威煞,半晌才微一点头道:「小子,你说对了,我不问了,可是等你搜得证据确定以后,别忘了头一个告诉我。」
李铁君道:「我会的,三大爷,一定。」
胡三爷道:「记住,我要头一个知道。」
李铁君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胡三爷道:「那麽现在你打算……」
李铁君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囘半山坪见大爷跟小芸去。」
胡三爷微一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忽又一凝目道:「对了,小子,凌云这件事,你怎么对小芸说……」
李铁君道:「迟早总是要见小芸的,我总不能一走了之,您说是不?」
胡三爷沉默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你准备对小芸怎么说,我连见都不敢见她。」
李铁君道:「不见不是办法,三大爷。」
胡三爷道:「那么凌云跟骆驼……」
李铁君道:「我想不如就把他们就埋在这儿,您看呢?」
胡三爷点点头道:「对,就把他们两个埋在这儿,免得让小芸看到了……」头一低,住口不言。李铁君没说话,把箱子往柳迎春手里一交,迈步向凌云的尸体走了过去。
口 口 口
日头快下山了,天边一片红,红得跟血似的。
半山坪上也红红的。大院落门开着,里外静悄悄的。
眼望着沐浴在晚霞里的这座大院落,李铁君两眼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他缓缓说道:「三大爷您记住了,您什么都别说,让我说。」
胡三爷道:「好的。」
李铁君道:「您请敲门吧。」胡三爷迈步上前抬手拍了门上那乌黑发亮的铁门环。
「骆驼么?」门内响起了吴大麻子的话声:「你跑哪儿去了,害得我到处找。」
两扇门开了,吴大麻子一怔,皱着的那道浓眉马上展开了,哈个腰,陪笑说道:「是您呀,三爷,我还当是骆驼呢,这两位是……」
胡三爷道:「大爷他们都在么?」
吴大麻子道:「在,在,我刚到您那儿跑了两趟了,大爷几位正在找您。」
胡三爷道:「把门门上,跟我进来。」他一步先跨了进去。
胡三爷走在前头,李铁君跟柳迎春跟在后头,吴大麻子紧旁在胡三爷身旁,一行四人,直奔大厅。这座大宅院,柳迎春是头一囘来,她觉得这座大宅院挺大,朴实之中透着雅致,四下里也干干净净的,地上连片落叶都没有。
大厅裹已然上了灯,灯光外透,却听不见有什么人声。
进大厅看,赵振翊、潘刚、宫和两口子还有小芸都在座,偌大一座大厅中只有五个人,显得有点冷清。五个人脸上都布着阴霾,没一个人说话,这么一来,大厅里就更显冷淸了。
胡三爷跨进了大厅,在座的都站了起来,赵振翊道:「三弟,你来得正好,家里出了事儿……」
胡三爷道:「我知道,大哥,您先等会儿再说……」转过脸来说道:「铁君,给大爷、二大爷、六叔、六婶磕头。」
李铁君上前一步跪了下去道:「小君给您几位磕头。」
小芸为之微微一愕,一但娇靥上旋即又是一片木然。
赵振翊怔了一怔道:「三弟,你这是……」
胡三爷道:「大哥,这才是老五的后人,当年在半山坪住过,福命两大的小君。」
赵振翊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
宫和讶然说道:「大哥,这是怎么囘事儿,那儿来的两个小君。」
赵振翊道:「三弟,你吿诉老六吧。」
胡三爷微一摇头,道:「不,让小君自己说吧,[?]比谁都淸楚。」
李铁君站了起来,他从抵达赵家集要水喝碰见凌云阻始,一直说到夜上半山坪,会见小芸,合议把凌云藏在鹤子洞为止。
静静听毕,赵振翊呼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这么囘事儿,小芸瞒得我好苦啊,这眞是八十老娘倒细孩儿,我这个几十年的老江湖竟让你们寃了一下。」
宫和道:「大哥别叫寃了,最寃的还是我跟海棠两个人,到现在才知道,赵家集一下子来了两个小君。」
海棠道:「可不是么,这还不都是那个什么九幽门主害的……」
宫和长眉双扬,一摆手道:「管他什么九幽门十幽门的,以前咱们都误会了大哥,那是咱们的糊涂无知,现在咱们知道害五哥的是谁了,我囘京后马上……」
李铁君截口道:「谢谢六叔,这件事还是让我来了吧……」
宫和道:「你这孩子,这叫什么话……」
李铁君道:「六叔,我还有后话要禀知您们几位。」
宫和道:「你还有什么后话?」
李铁君把目光转移到小芸脸上,道:「小芸,我希望妳……」
小芸娇躯一阵剧颤,道:「我知道了,凌云已经没有了,是不是?」
李铁君一怔道:「妳,妳怎么知道……」
小芸凄凄然一笑道:「这你就不用多问了,告诉我,他人呢?现在在……」
李铁君道:「我把他埋了,是我的意思,我不愿让妳再看见他……」
赵振翊震声说道:「小君,究竟是怎么囘事,凌云他……」
「让我来说吧。」胡三爷难忍心中悲痛,他把送吃喝发现凌云不在鹤子洞以后的一段经过都说了出来。他悲痛归悲痛,激动归激动,但还能保持一分冷静,他提到了金钱嫖,却没提及密宗大手印!
吴大麻子大叫一声:「好个骆驼,他活该,您几位待他那麽好,他却……」
砰然一声,宫和拍了桌子,他脸色铁靑,好不吓人:「到了这时候他还想嫁祸大哥,我姓宫的倒要看看他这个九幽门主是那一方的神圣……」
李铁君从柳迎春手里取过小箱子放在了桌上,他打开箱盖,取出了那个小铁盒子道:「您几位请看看当年我爹托付给大爷的甚么东西……」
他掀开了那个铁盒子盖,那两块金砖跟那张纸条,立即呈现在众人眼前。
赵振翊、潘刚、以及宫和夫妇看得都是一怔。
赵振翊伸手抓起了那张纸条,两眼凝注着,一袭衣衫无风自动,突然,他把纸条递给了潘刚。
潘刚接过一看,环眼圆睁,须发俱张,大叫说道:「老五,老五,你死得太寃了……」
他手一抓,把那张纸条抓成了一团。
宫和上前一步道:「二哥,给我们俩看看。」潘刚抬手把手里的纸团递了过去。
宫和接过纸团当即展了开来,一看之后,他脸色大变,颤声叫道:「五哥,你太仁厚了,我若不杀那匹夫,誓不为人。」手一抓,把那张纸条抓得粉碎。
李铁君微一欠身道:「六叔,谢谢您,这是铁君的父仇,请您让铁君自己了。」
宫和目光一凝,道:「小君,你爹可也是我的把兄弟。」
李铁君道:「我知道,六叔,您恕我直说一句,我爹既然有我这么一个后人,这个仇就应该让我来报。」
宫和道:「你的意思是说,把兄弟没你们父子亲?」
李铁君道:「铁君不敢,事实上您几位就跟他老人家的亲兄弟一样,只是父债子还,父仇子报,自古即有明训……」
宫和还待再说。
李铁君已接着又道:「六叔,您请成全铁君这一点苦心,要是铁君什么时候觉得能力不足以为他老人家报仇,再跪求您几位鼎力相助,行不?」
宫和沉默了一下,猛一点头道:「好吧,看在你一片孝心份上,我就答应你,不过我有一句话说在前头,万一到时候你对付不了那九幽门主,我不许你逞强,我们几个都还能动,别让我们几个太对不起你爹,懂么?」
李铁君道:「谢谢六叔,铁君懂。」
宫和吸了一口气道:「那就行了。」
李铁君立即转向赵振翊道:「大爷,九幽门主用心歹毒,他无中生有地传出消息,说赵家集出了三样寳物,引得大河南北江湖人物齐集赵家集,窥伺半山坪,想假这些来自大南河北的凶徒之手,一擧害了您们几位,现在羣凶环伺,随时都有进犯半山坪的可能,半山坪上,铁君斗胆,请您率二大爷几位防守,半山坪下,由铁君跟朋友柳姑娘联剑应付,退得羣凶之后,铁君就要遍踏江湖寻访仇踪,可能不再上来跟您几位辞行了,这口小铁箱子当初由我爹托付给您,现在铁君仍把他托付给您,箱子里的东西可以用来料理凌云跟骆驼马的后事,铁君就此吿辞了。」
将身跪下,冲着几位长辈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站起来偕同柳迎春转身就走。
只听赵振翊轻喝说道:「慢着,小君。」
李铁君囘过身来道:「大爷,您还有什么交待?」
赵振翊一脸激动色,一双老眼之中闪动着泪光道:「你就这么走么?来去匆匆,连顿饭都不吃?」
李铁君道:「谢谢您,铁君不得已,铁君觅得仇踪后当会再囘半山坪给您几位请安,到那个时候再吃不迟。」
赵振翊微一点头道:「也好,我就依你,我让你二大爷跟三大爷陪你下去。」
「不,大爷。」李铁君道:「不是铁君斗胆当着您几位的面夸口,这些个凶徒铁君跟柳姑娘还应付得了。」
赵振翊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半山坪……」
李铁君道:「大爷,半山坪也是铁君的家。」
赵振翊一阵激动,一双老眼中泪光一涌,道:「好吧,我也依你,在你临下半山坪之前,我有句话不能不说,这些年来,我事事都对不起你……」
李铁君道:「大爷对铁君只有恩……」
赵振翊摇摇头道:「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多少年了,不管你怎么想,我总是把他说出来了……」
转向柳迎春一抱拳,道:「柳姑娘,铁君来去匆匆,也使得赵振翊兄弟慢待贵客,他日铁君报得父仇之后,还请跟铁君一起再来半山坪,那时候我兄弟再补足今天的失礼之处。」
柳迎春浅应一礼,道:「铁君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您这么说迎春不敢当,铁君父仇得报之日,迎春一定再来拜望。」她跟在李铁君之后往外行去。赵振翊等要送。
胡三爷道:「不必了,大哥还是赶快分配人手应急要紧,我代表大伙儿送他们俩吧。」
他一个人把李铁君跟柳迎春送出了大宅院。
一出门,胡三爷劈头便道:「小子,你糊涂了,元凶就在附近,你怎么要遍踏江湖觅仇踪去。」
李铁君淡然一笑道:「三大爷,我还不至于那麽糊涂,我所以这么说,自然有我这么说的道理。」
胡三爷听得一怔,李铁君恭恭敬敬一拜道:「三大爷,您请囘吧,迟则半年,快则三月,我跟迎春一定会囘来,那时候,我跟迎春的事还要请您几位做个主……」柳迎春娇靥为之一红。
胡三爷一双老眼闪动着泪光,带笑道:「你走吧,办正经事儿我不烂你,只管放心办你的事去,你跟我的亲生儿子没两样,迎春也就等于是我的媳妇儿,你们俩的事儿头一个作主的绝不会是别人。」
柳迎春低低说道:「谢谢您,三大爷。」
胡三爷强笑道:「现在不用谢,到时候多给我磕几个头就行了。」
柳迎春娇靥泛红,低下了头。
胡三爷道:「行了,我没别的好说了,你们俩好走。」
李铁君跟柳迎春又恭恭敬敬一礼,齐声一句:「您保重。」转身向半山坪下行去。
胡三爷没再往前送,也没说话,只是那张老脸上扑簌簌挂下老泪两行。
口 口 口
天已经黑了,座落在半山坪下的赵家集已然上了灯,灯火一点一点的,透着宁静,谁会想到这宁静淳朴的山村中隐藏着大危机,一场血风腥雨就在旦夕之间。
背后的半山坪,高高的躺在半山腰,静静的,倚孤峯,三面悬崖,只有这么一条小路通往赵家集。
除非有人绕到孤峯后头,要不然拦着这条小路一站,就等于封死了上半山坪的通路。
两个人正并肩往山下走着,夜色里迎面走来了十几条黑影,是走,不是跑,像要登山赏月似的。只是,今夜的月亮恐怕要到午夜以后才会升起。
柳迎春道:「直隶四凶,他们怎么会往这儿跑?」
李铁君道:「也许是他们得知咱们在半山坪上,咱们不必再往下走了,就在这儿等他们吧。」
柳迎春「嗯」了一声道:「好,在这儿拦他们比较容易些。」
两个人同时停了步,静等那十几条人影走近。
转眼工夫之后,那十几条人影走近了,走在最前头的,是八名身穿蓝衣,手提雁翊刀的中年壮汉。
走在后头的,正是恶师爷胡大山跟那身穿灰、白、黑长衫的三个老头儿。
八名蓝衣壮汉停步在近丈处,中间让出了一条路,恶师爷胡大山马上满脸堆笑,越过另三个老头儿走了上来。
胡大山在五六尺外停步,一拱手带笑说道:「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您二位,赵家集这地方眞是太小了。」
李铁君看了他一眼,淡然说道:「这么晚了,四位要上那儿去?」
胡大山咧咧嘴道:「听说今儿晚上月色不错,我们四个想上山等月亮去。」
李铁君道:「这条路只通往半山坪,四位要是想上山,请由别处绕上去吧。」
胡大山道:「我们知道这条路只通半山坪,只要上了半山坪,那就是已到了半山腰,再往上去就容易多了。」
李铁君冷漠一笑道:「四位都是大河南北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这一套显得小气,我既然在这儿,四位又何必再上半山坪去?」
胡大山哈哈一笑道:「既然铁爷您挑明了,胡大山我也用不着瞒什么了。是这样的,我兄弟听说那三样东西根本就不在铁爷您的身上,铁爷您措的那口小箱子,只是个空箱子,其用意在诱引我们远离半山坪,实际上那三样东西现在半山坪上十二金钱镖赵振翊家里,太行十鬼败得寃,我兄弟比他们机灵点儿,所以今夜要上半山坪。」
李铁君道:「你所说的那三样东西可是归元寳笈、大还金丹、九九蟒鳞甲?」
胡大山点头道:「不错。」
李铁君道:「你听谁说我措的是个空箱子,用意只在诱引你们远离半山坪,而实际上那三样东西现在半山坪上十二金钱镖赵家?」
胡大山一咧嘴道:「朋友,一个够意思的朋友说的。」
李铁君淡然一笑道:「这三样东西人人觊觎,人人垂涎,甚至不惜牺牲性命以赴,那位朋友要是知道确实的藏处,会吿诉别人么?」
胡大山笑笑说道:「这一点当初我也想到了,铁爷您知道,胡大山我并不是个糊涂人,可是那位够意思的朋友说得好,赵振翊请来了几个把兄弟护寳助拳,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夺取,所以嘛他只有也拉上几个朋友携手合作,他提供消息,我们出力,到时候随便分他一样就行,这样总比得不到好……」
李铁君道:「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
「那当然。」胡大山道:「事实上人家说的是理。」
李铁君整了整脸色道:「胡师爷,我说句话不知你信不信?」
胡大山忙道:「铁爷有什么话只管说,只要是可信的,胡大山一定信。」
恶师爷不愧老奸巨猾,他绝不把话说死。
李铁君也是个聪明人,他明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相信,可是他不能不把该说的说给对方听听,他道:「这件事的眞象是这样的,有人跟十二金钱镖有仇,他自己不敢挺身而出正面跟十二金钱镖等周旋,却无中生有地揑造三寳谣言,引得大河南北江湖同道前来,想假这些人之手一擧毁了十二金钱镖等人;胡师爷该知道,十二金钱镖把兄弟几个都是成名多年,名噪一时的老江湖,他们的实力不弱,固然他们难与整个大河南北的江湖同道抗衡,可是大河南北的江湖道要攻上半山坪,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胡大山一点头道:「铁爷的话我听淸楚了,只是铁爷的意思是……」
李铁君道:「为双方好,我请四位带着人囘石家庄去,四位在直隶是一方之雄,平日很得直隶地面上朋友们的敬重,也不愁吃穿,何必冒险把性命丢在这儿,把抱犊寨基业留给别人,来淌这种浑水?」
胡大山微微点了点头道:「铁爷这话倒是句句好话,只是,我要先弄清楚,铁爷您跟十二金钱镖是什么关系?」
李铁君道:「我跟十二金钱镖的关系无关紧要……」
「当然紧要。」胡大山微微一笑,笑得狡黠:「铁爷您要是跟十二金钱镖没什么关系,那很容易让人误会铁爷是想独呑三寳……」
李铁君淡然一笑道:「我要是说我跟十二金钱录渊源不浅,恐怕也会让人误会我是在编瞎话帮十二金钱镖退敌。」
胡大山哈哈一笑道:「佩服,佩服,铁爷您果眞是个明白人。」
李铁君道:「胡大山,你们都知道我,我要眞是只为帮十二金钱镖退敌,我不会用这个办法。」
胡大山脸色一变,旋又堆笑说道:「那么铁爷您就别再多费唇舌了。」
柳迎春眉宇间倏现杀机,撑身就要越前。
李铁君伸手拦住了她,望着胡大山道:「好,我听你的,站在江湖同道的立场,我的心意已经尽到了,愿不愿意接受,那全在你们,你们要是自信能通过我这一关,那就上吧。」
他长剑出鞘,缓缓提向胸前。
胡大山立即飘身往后退去,飘退中,他一挥手喝道:「上。」
八名蓝衣壮汉揄雁翎刀,扑向李铁君。
胡大山会同那身穿灰衣、黑衣与白衣的三个老头儿,突然分作两拨腾离小路,从两旁往山上扑去。
李铁君双眉一扬道:「迎春,这八个交给妳。」
他身随话动,连人带剑射向胡大山跟那黑衣老者。
他不愧快剑,剑光只一闪,就把胡大山跟那黑衣老者逼了下来。
胡大山跟那黑衣老者滚翻退下,还没站起,李铁君连人带剑跟着扑到,长剑卷处,剑气暴涨,惨呼声中,鲜血四洒,胡大山齐膝断腿,那黑衣老者少了一条右臂。
他连看都没看两人一眼,长啸一声振剑腾起,行空天马般直往上扑,飞追那灰衣老者跟白衣老者。
灰衣老者跟白衣老者已驰上了十几丈,可是李铁君身法快,一个起落便已追上,凌空抖剑下劈。
灰衣老者跟白衣老者为李铁君威势所慑,心胆一寒,未敢硬接,各自一个滚翻,分向两边窜出。李铁君长剑忽化长虹,闪电般指向白衣老者。
又一声惨呼,白衣老者两条腿也跟身子齐膝分家,李铁君落地即起,改扑灰衣老者,他身法奇快,在灰衣老者腾身欲起时,他那锋利的剑尖已抵上灰衣老者咽喉要害,灰衣老者魂飞魄散,又躺了下去。
李铁君剑尖停在灰衣老者咽喉前两三寸处,冷然道:「只剩你一个,给我说句话,叫他们住手!」
灰衣老者不敢不听,忙道:「你们快住手。」
所谓你们也不过指三个人,那些蓝衣壮汉已躺下五个,闻言立即收手退后。
李铁君冷笑一声道:「凭你们这种身手也敢往半山坪上闯,现在你告诉我,是带着你那三个兄弟囘去,还是要我割断你的喉管?」
灰衣老者脸色如土,忙道:「囘去,囘去,我囘去。」
李铁君当即收剑退了一步,道:「滚。」
灰衣老者翻身爬起,招呼那三个蓝衣壮汉背的背,扛的扛,狼狈奔去,转眼工夫走个干净。
柳迎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愚,刚才走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李铁君缓缓还剑入鞘,道:「要都那麽明白,武林中就不会有腥风血雨的厮杀拼鬪了。」
柳迎春道:「你看还会有这么愚的么?」
李铁君道:「这一趟来的不只一伙,但愿没这么愚的了。」
柳迎春道:「说来说去都是那个该死的……」
目光一凝,道:「对了,我忘了问你,那个九幽门主究竟是……」
李铁君道:「他现在半山坪上,是我爹那几个把兄弟中的一个。」
柳迎春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
李铁君道:「迎春,现在别问我。」
「怎么?」柳迎春道:「对我也不能说么?」
李铁君道:「那倒不是,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十分把握,迟早妳总会知道的,现在又何必问。」
柳迎春沉默了一下道:「那麽咱们现在……」
李铁君道:「在这儿等等,看看还有没有这么愚的。」
柳迎春没再说话,拧身坐在路旁一块石头上。
口 口 口
在半山坪上的十二金钱镖赵振翊等人,一夜都没睡,那是因为他几位兄弟要防守各处,不敢疏忽。
其实,就是他们不防守各处恐怕也别想睡得着,因为半山坪下过不多久就有一阵叱喝跟一声声的惨呼,这种刺耳惊心的声音整整闹了一夜。
天亮了,四下里静悄悄的,老半天没再听见动静。
赵振翊带着大伙儿出门到了崖边,往下一看,半山坪下处处血迹,那野草丛里,有死尸也有残肢,罗刹屠场般,惨不忍覩。
赵振翊皱皱眉道:「这孩子好重的杀孽。」
宫和一双眉锋微微皱着,道:「可不是么……」
只有胡三爷跟潘刚持异议:「这叫什么杀孽,要让他们闯上半山坪,咱们这些人,他们一个也留不下,这种人杀一个少一个,倒是替武林中造了福,替自己积了德。」
赵振翊没说,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这么一手剑法,简直不下五弟当年那把刀。」
宫和「嗯」了一声道:「再假以时日,嚓个武林就是他的天下了,老子刀称神刀,儿子剑称神剑,该传为一段佳话,咱们脸上也大有光采啦。」
「可不是么?」覇拳潘二爷道:「神刀李是咱们的把兄弟,神剑李是咱们的侄儿,今后我潘刚在江湖上走路,头得扬起来,胸脯要挺得高高的。」
胡三爷笑了。宫六爷夫妇也笑了。吴大麻子笑得更厉害,要没有耳朶挡着,他的嘴准咧到颈子后。
只有赵振翊没笑,他道:「你们进去歇着吧,我要到县城里去一趟。」
潘刚道:「这时候您往县城跑干什么?」
赵振翊抬手往下一指道:「你们看,人命关天,我能不去报个案么?」
宫和笑道:「这么多年的退隐,大哥可眞成了好百姓了,有我在这儿还用您跑什么县城报什么案?待会儿我派个人往城里跑一趟,通报他们一声就行了。」
「眞是。」潘刚道:「老六在京里肃亲王府当差,只一句话,恐怕这些小衙门吭都不敢吭一声。」
赵振翊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那待会儿六弟就派个人去一趟吧。」
说完了话,他一双目光又投向崖下,一双老眼跟蒙上了一层薄雾似的,那神情令人难以言喩!


(上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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