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丁《水晶宫》大侠傅雨生系列之三【全】

孤鶴

第十一章　峯回路转



史三娘讶然问道：「大侠，你在笑什么？」
「连你也相信他是水神？」
史三娘道：「妾身只是转述他的话，并无说我相信他是眞水神！水神有什么可笑？这个名字，既可以是人名，也可以是个外号！」
「不错，咱们便当作它是个外号，不过甄少侠已经死了！」
史三娘吃了一惊，道：「那麽小女她，她岂不是也很危险……」
傅雨生目光一凝，沉声道：「他们不敢杀她，因为令媛是个人质，水神会拿她迫咱们放弃追杳！」
「如今咱们该怎办？妾身已六神无主了！」
「大娘可移动否？」
史三娘把臂一抬，大喜地叫了一声，跳下床来。「大侠，咱们追出去看看！」
「且慢，大娘身上的针还未拿出，刚才坐下看过了，麻针不在后背！」傅雨生言毕与贺七龙退出房去，顺手把门带上。
须臾，史三娘便开门出来了，手上多了一根针。「这根针跟杨侄子身上的一样！」她提了一盏风灯，在前引路，众人出了石屋，便低头找寻地上的足迹。
地上本有积雪，偏生日间已为史三娘母女扫掉，傅雨生又恐贺七龙不囘来，贺甲等人会担忧，又不放心让他独自囘去，只好与史三娘送他囘湖丰村的水神庙。
天已将亮，贺甲等人犹在水神庙内等候，正在焦虑之际，幸而贺七龙已囘来。
傅雨生吩咐贺甲立即囘家，水神庙内的东西不要移动，又匆匆赶间七里石村。囘到史三娘家，傅雨生立即检视，那两个黑衣幪面人，其中一个因失血过多早已毙命，另外一个，也只剩一口气。
傅雨生扯下他的像面巾，喝问：「快说，你们是来自何处的？」
那人呻吟地道：「我们都是水神的手下！」
「水神是谁？」
「什么……你们连水神是什么也不知道……凡是与水神有关的祂都能管……」
傅雨生沉声道：「你不必跟我装腔作势，他的巢穴在那里？」
「水神无所不能，祂爱到那里便去那里，我怎知道……」
史三娘冷笑一声：「这样说来，你是水鬼了！」
「不是……」那人艰辛地道：「我跟你手上那柄刀的主人一样……」
傅雨生目光一亮。「此刀主人叫什么名字？刀锷上那个虾字是什么意思？」
那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我不会告诉你！」
「我便不信你抵得住分筋错骨的折磨！」傅雨生语音一落，那人头一软，已然断气。
史三娘懊丧地道：「早知如此，咱们应该先审问他，再送七龙囘去！」
傅雨生摇摇头，道：「没用！他是服毒死的！」
史三娘把灯移近一点，果见那人脸上泛上一层靑白之气，对傅雨生的目力，暗暗钦佩。「大侠，我进房一下，你搜搜他的身体吧！」言毕出房，却把风灯放在地上。
傅雨生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结果连一件小小的物件也没有，这一点大出其意料，因为没有其他东西尚有话可说，连银子也没有，岂不奇怪？
他连忙再到另一具尸体处搜查，情况一样，傅雨生心中暗暗冷笑：「这样说来，这批人的巢穴，一定就在附近，否则怎会连银子也不带。」
心念一动，拾起地上的两柄刀仔细比较，无论轻重欵式与杨高原之父的遗刀一模一样，甚至连刀锷上也有一个虾字！
由此可知，杨高原之父与这批人必是同门或同僚，而杨乐水兄弟与聋老头也是死在他们手下！
他坐在地上，仔细思索起来：当史三娘母女囘家时，埋伏在她家内的蒙面人必不止两个，这些人之中一定有人携着喷筒，而携喷筒的人在捉到风小小之后，便先离开了，只剩下这两人等自己上门。
假如自己死在他们刀下，则万事皆休，否则便以风小小的生命仁胁！
想到此，傅雨生一颗心宽了不少，对方的目的既然已明了，那麽不久他们必会再派人来提出交换的条件！换言之，风小小至今仍没生命危险！
正在沉思间，史三娘开门出来。问道：「大侠是否有所发现？」
傅雨生摇摇头，道：「把他们葬掉再说！」
史三娘自无异议，两人一个拖着一具尸体出石屋，外面阳光耀眼，想不到只隔一日余，便出太阳了。阳光下，视物特别清楚，史三娘忽道：「这两人的皮肤好白，就像是不出闺房的小姐般！」
傅雨生心头一动，默默掘地，不久安葬完毕，史三娘囘房取了兵刃，又把门窗关上，这才跟傅雨生返囘湖丰村。
X　X　X
贺七龙一冋来，贺家上下高兴，贺甲忙不迭带大家囘家，刚坐定不久，媳妇儿尚未送上茶来，只见湖星快步走了过来，道：「大爷爷，外面有个人要找你！」
贺甲吃了一惊，急问：「是谁？你见过没有？长得怎么样？」
「孙儿未曾见过，不过看样了那人长得很斯文，倒不像是坏人！」
贺甲一听他未曾见过，知道是陌生人，便道：「快告诉他，就说爷爷们去隣村拜年，今日不囘来！」
湖星走到门口丢了几句话，便「碎」的一声把关门上。
贺甲这才稍为宽怀，不料耳际忽然听见有人道：「新春新年算个命，看个相，知道今年凶吉，明年休咎！有道是相不看不发，姜不磨不辣！趋吉避凶，预知进退，不可不知！区区是关内有名的铁口金笔生神仙居士，路过寳地，见此处妖雾重重，特地指点迷津，顺便赚点盘川，今日不看，再无机会！」
那人囉囉苏苏说了一大堆，贺甲有点心动，湖星在门缝后一看，囘来道：「原来那人是个相士！」
贺甲看了兄弟一眼，叹息道：「近来咱们接连遇到几件伤亡，日前又有水神显灵，莫非眞有什么奇祸不成？诸位贤弟，愚兄想请他进来，你们意下如何？」
一向沉默寡言的贺戊道：「但凭大哥主意，小弟没意见！」
贺己道：「小弟赞成大哥之见，让他看看没什么坏处，大不了花点钱而已！」
于是贺甲叫湖星请相士进来，那相士一入来，贺甲等人都「啊」地叫了一声，原来此人正是那天在坟地上见过的靑衣文士！
贺丁喝道：「你，你这骗子，到底要干什么？」
靑衣文士微笑说道：「区区确是位相士，那天区区断定那个佩刀的小伙子过不了立春，如今如何，准是不准？嘿嘿，除非他肯听话，一步不出家门！但他满脸杀气已经形成，看来他是不会听信区区之言了！」
众人心头齐是一懔，贺甲叹息道：「果然不幸为相士言中，他已于大除夕夜过世了！」
「哈哈，原来比区区所断还早死了三日！」
贺甲道：「实不相瞒，寒舍近来一连发生了好几件不如意的事，正想请相士指点一下……」
靑衣文士道：「你先把这几件不如意的事，由头至终说个仔细！」
贺甲淸一清喉咙，由抚养杨乐水说起，说至腊月廿七有个乞丐来投靠，靑衣文士插腔道：「此人有何特征？」
「三十多岁的模样，身裁修长，自称读过几年书，还曾经在棺材舖内做过棺材匠……」
靑衣文土目光一亮，又问：「如今他人在何处？」
「去七里石村，料一忽便会返间本村的水神庙！」
「好，请老丈再说下去！」
贺甲便一口气把连日发生的事说了个仔细，靑衣文士哈哈笑道：「老丈受人愚弄了，那显灵的不是水神！」
贺甲一怔，讶然问道：「相士未曾见过，又怎知祂不是水神！」
「若是水神，为何会满村妖气？而且妖气便来自水神庙！」
贺乙忙问道：「可是那乞丐是妖怪所变？」
「非也，那乞丐我相士也曾见过，他是一个专捉妖魔的人，本是天上的武曲星，只因在王母娘娘寿宴上喝多了酒，失言得罪了玉皇大帝，是故被革职下凡受些灾难！」
这一说跟刚才傅雨生的胡说不谋而合，众人更是深信不疑，忙问：「这样说本村将会平安无事？」
靑衣文士又摇头道：「未必！那妖气如此浓厚，分明已成精多年，只怕武曲星未必能应付得了！」
贺戊道：「依大师之见又该如何？往后本村的凶吉又是如何？」
「诸位放心，多则百日，少则三日，包保一切无事！」
贺甲松了一口气，道：「莫非大师另有办法？」
「当然！区区若无几分眞实本领，怎敢当这生神仙的匪号！」
贺七龙兴致勃勃地道：「大师准备如何捉妖？」
「此乃天机，岂可泄露！待区区先至水神庙看看，查明匿在里面的是什么妖怪再作定夺！不过，在妖气未清之前，你们不可随便踏进那庙一步！」
众人早把他当活神仙，都是满口答应，靑衣文士微笑告辞，信步走向水神庙。
X　X　X
傅雨生与史三娘刚入庙殿，只见梁上飞下一人来，笑道：「小傅这次看你如何再躱！」
傅雨生目光一及，苦笑一声：「前辈怎会找到此处！」
原来此人正是「僧道俗三神」之一的轩辕孑！当下轩辕子笑道：「老夫是如来佛，你只是一只沐冠猴子，还能跳出我的掌心乎？」
史三娘问道：「大侠，这位是谁？」
轩辕子轻咳一声，傅雨生知他不敢露相，便道：「是在下的位父执辈！」
轩辕子道：「区区姓袁女侠贵姓？」
史三娘倒也不敢无礼，道：「妾身娘家姓史，小名三娘……」
轩辕子道：「原来是史金刀的女儿！晤，你的事不必谈，小傅，这里的事，你查得如何？」
傅雨生目光一亮。「前辈已知道？」
「只知大槪！甄河靖的尸体呢？」
「在后堂，请前辈跟我来！」
三人到了后堂，轩辕子看了甄河靖的尸体几眼，道：「此人是被人截脉而死的，你去七里石村有何贵干？」
傅雨生于是把经过说了一遍，轩辕子道：「你把刀与刀谱拿给区区看看！」
傅雨生依言奉上，轩辕子看了史三娘一眼，道：「请史女侠去找些吃喝的东西来。」
史三娘见他颐指气使，心头甚是不快，又碍着傅雨生只得忍怒出去。
史三娘一离开，轩辕子也不看刀谱，含笑道：「小傅，区区以前已告诉你是重妻命，你一直嗤之以鼻，如今见你奸门生辉，眉梢带喜，不久好事便近。」
傅雨生脸上一热。「前辈又来胡说了，晩辈早已决定今生不再娶，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谓天意难违，又道姻缘天注定，来了的要推也推不开！区区起初以为是这婆娘，但见她山根低陷，鼻头尖削，双观插天，分明是副尅夫相，与你之相不合，嗯……必是应在她女儿身上！」
「前辈又来了，风姑娘年纪未满二十，晩辈已经三十有四……」
「哈哈，老夫少妻是福征，你小子懂得什么，信与不信在乎你，区区只劝你不要太死心眼！」
「还是正事要紧，请前辈审核一下，看那刀法是源出何门吧！」
轩辕子草草看了一下，道：「奇怪，这门刀法老夫从未见过，而且这刀法也脓包得很，不看也罢！」抓起寳刀观看，眉头锁起，沉吟不语。
傅雨生知道他正在思索，不敢打扰他，良久，轩辕子才道：「不管如何，这个水神的组织所知之人必极少，而且看来恶行也不大。」
傅雨生道：「他们已杀了不少人，还说恶行不大？」
轩辕子叹了一口气。「世事复杂，岂能一言以蔽之？你何尝未杀过人？他们若是奸险凶狠之徒，针上何须淬麻药，用毒药岂不更省事？」
「那么他们又为何要杀杨氏昆仲，还有甄河靖，他是最无辜的！」
「江湖上杀人灭口之事还少？唔，不提这点了，你刚才说估计他们的巢穴就在附近，区区绝对同意，否则又怎能在这里神出鬼没，不留蛛丝马迹。」
「附近两字可大可小……晩辈却怕风姑娘……」
轩辕子含笑道：「别怕别怕，区区估计她死不了的！」
傅雨生道：「你又未看过她的相，怎知她是不是夭折相？」
「区区虽未见过她之相，但她娘之相虽尅夫，却能享子女之福，她既无子，所享的自是半子之福，若无女儿，又何来有女婿，那婆娘来了，别急，吃了饭再去找吧！」
须臾，史三娘果然携着食篮进来，轩辕子知道她不服，右手隔空一抓，食篮上那块罩巾，忽然如遭一只无形之掌揭开般，飞至轩辕子手中，这刹那，史三娘心头之震惊程度，实在难以比喩，挺立在天井，双脚如石柱般，移动不得。
轩辕子却若无其事地吸了一口气，道：「好香，哈，贺甲那小子还送来一只大肥鸡，唔，还有酒！」
傅雨生道：「咱们到灶房吃饭吧！」
这庙只有两张櫈子，轩辕子大马金刀坐下，又请史三娘坐在对面，史三娘那里敢坐，轩辕子道：「咱们大人不坐，这孩子还敢坐么，区区叫你坐你便坐吧！」转头向傅雨生扮了个鬼脸！
傅雨生极是尴尬，只得连声请史三娘坐下，这顿饭，史三娘吃不知其味，而轩辕子则把一壶酒，喝个干净！
饭后，三人走出水神庙，信步来至湖畔，抬眼望去，湖上一片白皑皑，阳光照射下，格外耀目。
史三娘忽道：「咦，今年的冰融得好早！」
傅雨生心头一跳。「那水神告诉贺甲，说今日冰便会融，他怎会知道，难道他眞的是神仙？」当下把话说了。
轩辕子眉头一掀道：「回庙囘庙！」
傅雨生与史三娘不知他弄什么玄虚，只得跟他囘去，轩辕子取出刀谱翻看起来，半晌伸掌在大腿上拍了一下，道：「都明白了。」
史三娘大喜道：「前辈明白什么？」
轩辕子瞅了她一眼。「你叫区区什么，前辈？错了，错了，区区才大小傅一辈，而小傅又与令媛同辈，是故你我也是同辈。」
史三娘根本不知他这个辈份是如何推算的，却有点受宠若惊。「晩辈不敢。」
「这那是敢不敢的问题，区区才大小傅三岁，按说是兄弟，奈何我是他父执，他只得叫我一声前辈，你跟我无亲非故年纪又相当，叫我前辈，区区那当得起？」
傅雨生哭笑不得，明知他在为自己牵线，一片好意，便任他胡说八道。
史三娘忖道：「这人年纪比我还轻，那份内力却这么深厚，也不知他是如何练的！」当下又道：「袁大侠刚才……」
「区区这就说，」轩辕子扬一扬手中的刀与刀谱，道：「这柄刀是在水底下用的，这刀法也是如此而设计的，那种麻针有槽，份量又重，也是为了方便在水底行事的。现在明白了没有！」
傅雨生喜道：「前辈的意思是他们躱在水底下？」
「你不是说那两个蒙面人，皮肤比大闺女还白么？」
史三娘道：「但水底下怎藏得人？」
「天下事无奇不有，不可轻言可能，也不可轻言不能！」
傅雨生道：「事不宜迟，晚辈这就到水底下去查看一下！」
「别急，待冰融后再去，冰未融，水底一片漆黑，盲人摸象，怎看得清楚？」
「但风姑娘还在他们手中，不能耽误了。」傅雨生抓起一柄刀，如风般冲出小庙。轩辕子与史三娘只得也跟着出去。

孤鶴

第十二章　水底宫殿



出了水神庙，史三娘忍不住问道：「袁大侠，为何你一听冰融，便会怀疑那些人是生活在水底下的？」
轩辕子笑道：「除非他们生活在水底，否则昨夜为何便知道今日便会冰融，若不是他们对水流、水温有深刻的认识，有了七八分把握，又怎敢拿此来愚弄村人，否则不难岂非要露底？」
史三娘由衷佩服地道：「袁大侠不愧是个智多星！」
轩辕子哈哈大笑。「智多星这三个字是你加给区区的，区区并不感有愧。」
说着三人已至湖畔，但见湖冰仍连成一片，傅雨生不由气馁，史三娘道：「这时候要冰消融非得有三两日功夫不可。」
轩辕孑道：「小傅，明天再去吧，现在给我囘去，好好休息一下！」
次日阳光更猛，湖冰已消融，水上飘浮的全是一块块的大冰块，傅雨生插了一柄「虾」字刀，跃落湖内。一入水，便感到一阵透骨的冰冷，幸而他内力深厚，暗中咬一咬牙，避过冰块慢慢游出去。
看看离岸已有二三十丈，傅雨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沉下去。
他每隔一段时间便浮上水面换气，而每次换气，离岸又远了许多。
史三娘担心地道：「傅大侠这样到底熬得住么？」
轩辕子运起「千里传音」法，把声浪凝成一线，送进又浮上水面的傅雨生耳中：「小傅，坐在冰块上歇一歇，找到人之后，尚有一塲恶战，还有，有了线索请先上来通知一声。」
傅雨生果然依然坐在冰上调息起来，轩辕子大觉安慰，转头问道：「史女侠在此已住了几年？」
「快十年了！」
「这附近的人与事，你都了解吧！」
史三娘目光一抬，只见傅雨生又「噗通」一声，跃落湖中。
傅雨生坐在冰上，并不是赶着调息，他先把各种可能性想了一遍，深觉人类长期在水底下生活实无可能，若有可能，除非水底之下另有乾坤，是故这次他下水，并不向远处游去，而是横游。
游了一阵，已至一处湖岸，此处岸高，而是又一片石壁，他心头一动，先露出水面，换了一口气，然后笔直沉下，由于他的头部被冰块所阻，是以远处的轩辕子与史三娘并未见到。
过了好一阵，两人仍不见傅雨生的踪迹，轩辕子大吃一惊，不断喊话，但都没有囘音，两人便低头商量起来……
X　X　X
傅雨生换了气之后，便笔直沉下湖底，此处岸边，湖水竟然深逾四五丈，他沿着石壁而游，大约游了七八丈远，忽见前头有一团黑影横住，由于上面仍有大冰块遮挡着阳光，水下甚暗，傅雨生伸手一摸，这才知道这是一块长形的岩石堆，与石壁相连，成丁字形，高约七八尺，长逾两三丈。
傅雨生若要游过去只有两途，一是绕道而游，二是浮高一丈越过，当然后者省时省力得多，但傅雨生却宁愿选择前者。
他贴着那堆岩石慢慢游去，岩石嶙峋一，凹凸不平，上面长了不少靑苔、水草，甚至有些不知名的水籐，在石上蔓生，由此可知此处甚少人接触过，也许离岸不远，渔夫认为鱼获不多，也不在此处撒网。
傅雨生游至末端，便贴石转了过去，就在此刻，他忽然见到石上的水草飘动起来，趁着一柱光线照下，仔细观望，这才发觉前头不远之处，有一块岩石在慢慢移这刹那，傅雨生心头狂跳起来，忙不迭向后一缩，又缓缓上升几尺，伸手扳住石角，慢慢探出半片脑袋偷窥。只见那三尺见方的岩石已完全脱离岩石堆，接着游出一个人来。
傅雨生立即向后一缩，藏在一个凹处，过了一阵，那黑衣人便浮了上去，向前上方游去。
这时候，傅雨生便面临一个抉释，是跟踪这黑衣人，还是到岩石下探个究竟，幸而他始终没忘记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人，所以迅速决定选择后者。
当那黑衣人已不在视线之内，傅雨生便翻了出去，只见那堆岩石已囘复原状，只得仔细检查起来，找了一忽，便见一处岩石不生水草，靑苔也有损烂的情况，断定此处必是刚才那黑衣人的出口，由于不知里面的情况，他不敢造次，先升上水面换了一口气。
此处离他下水之处已颇远，看不到轩辕孑与史三娘的影子，也不知那黑衣人已去了何处。
他无暇细想，立即沉下去，到岩石堆前，一手扳住一角岩石，另一手抽出那柄「虾」字刀来，轻轻刺入石缝内，然后慢慢撬动，一撬之下，便知这石是活动的，于是轻轻把它拉了出来，小石之下便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来，一片漆黑，好像是通往幽冥之路般。
傅雨生仗着艺高胆大，迅速投身入洞，擧目一望，伸手不见五指，便囘身把岩石拉囘原处，然后向内游去。
里面的水温较高，但因只有五尺高，因此不能笔直前进，也不知游了多久，地形仍不变，傅雨生心头发慌：「这冰洞到底通向何处，是那些黑衣人的巢穴，还是那黑衣人也只是偶然来此探秘？」
黑暗使人产生恐惧，傅雨生眞想退囘出去，可是囘心一想那黑衣人既然如此小心把岩石推囘原处，证明此处即使不是他们的巢穴，也必与他们有关，加上风小小的安危，使他忘记自己的危险，奋力向前游去。
幸而再游了两三丈，傅雨生忽觉那水洞高大了许多已可直立，再游过去，水洞越来越宽，双手横伸，也摸不着洞壁。
再进去，水洞已有空空荡荡之感，而高处也越来越高，傅雨生慢慢上升，竟然又有个发现，原来水面至洞顶竟有一尺左右的空隙，他心头大喜，连忙换了一口气，只觉空气中带着一丝霉味。
再游一阵，前头忽有一丝微光，傅雨生急游过去，这才知道水洞作了一个九十度角的转弯，一转到那边厢，光线大盛，傅雨生又浮上水面，此时水面离洞顶已有五尺高，水面光芒更亮。
傅雨生循光望去，只见前头有道石阶，石阶之上又是一个小洞，但水只至水洞下尺余，因此那是个旱洞，旱洞之顶，有三个字：水晶宫，却是以夜明珠嵌成，水洞两旁石壁挂了不少长明灯，夜明珠在灯光映照下，闪闪生光，发出一片绿幽幽的光芒。
「水晶宫？」傅雨生心头一动，心想杨乐水之父的遗刀上面刻着一个虾字，必与此有关？
莫非是他水晶宫内的「虾」兵？
傅雨生心头大喜，再度潜下水游了过去，那石阶自水洞之底建起，直至旱洞口，傅雨生踏足台阶，身上的水珠滴落水中，发出一片响声，傅雨生连忙跃了上去，探头向内一看，但见洞内昏昏暗暗，曲曲折折，看不到底，他轻吸一口气，向内走去。
刚至一处转角，忽然风声一响，一柄刀子急劈过来，这一刀没声没息，来得极快。幸而傅雨生早有戒备，上身向后一仰，左手暴长，食中两指戮出！
食指不及，但指风透指而出，击在那人的晕穴上，那黑衣人身子一软，「当」的一声，抛刀瘫倒地上。
傅雨生见那人全身都包在一袭黑袍之中，心头一动，立即解下自己的外衣，跟对方那袭黑袍换上，然后把自己手中的「虾」字刀抛落水中，改用这人之兵刃。
极目望去，这旱洞全是岩石，料当年建造时，必花了无数的人力，傅雨生提起那人，先在他哑穴上一点，再解开他的晕穴，道：「现在老子问你一句，你便答一句，若有半句虚言，便莫怪我无情。」
那人紧闭双眼不答，傅雨生解开他的哑穴，问道：「这洞通往何处！」
「水晶宫。」
「你们头子是谁？」
「水神！」
「废语水神是谁？」
「水神便是水神！」那人竟然不知死活。
傅雨生冷冷地道：「我对奸恶之徒，素来不心慈手软，你莫惹我发怒。」
「这是本宫规矩，宁死不降！」那人目光忽然一亮，道：「前面有处小石洞，是我的哨岗，你带我去那里。」
傅雨生略一沉吟，欣然答应，在他的指引下，推开一扇石门，走进一个小石室。「你若诋我，便敎你死无葬身之处！」
那人甚是鎮静，道：「现在你可再点我的穴道，然后由外面那条甬道直进，便可见到你要见的人！」
「你怎知道我要见谁？风小小被囚在那里？」
那人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若不满意，大可以杀了我。」
傅雨生叹了一口气，见他面皮白皙如雪，忍不住问道：「你在此处已有多少年了？」
那人笑道：「我自小便在这里长大的，不单止是我，此处之人，绝大多数都是如此。」
「此处共有多少人。」
「我不能吿诉你。」
傅雨生冷哼一声，封住了他的晕穴，推门出去，前后一望，都不见人影，这才闪身而出，向内走去。走了一阵，便见前面有两个黑衣人提刀而至，那两人见傅雨生走来，不禁问道：「三十七号还未换班，你囘来干什么？」
傅雨生心头一动，这一点他倒未曾思虑及，急切间想起那哨岗内并无便桶，脑内灵光一闪，学三十七号的声音道：「我有点内急。」
左首那黑衣人笑道：「你不是喜欢在水内解决么？还说这样可以练暗劲？」说罢哈哈大笑不已。
傅雨生道：「今日不知怎样，肚子内咕咕乱响，九成是吃到什么不洁的东西，要腹泻！」
右首那人忙道：「那快去吧！」
傅雨生忙向前走去，左首那人笑骂道：「三十七，你不是急晕了头么，走这条路快一点。」
傅雨生目光一掠，这才发觉左首那边还有一条甬道，只因光线极暗，是以不易发觉，他唔了一声，捂着肚子走了进去。
走了几丈，甬道一拐，已不见那两人的影子，傅雨生直起身来，继缙前进，他自然不是便急，是以也不会去找那解决之所，只盼能赶快救走风小小！
走了一阵，前头已无去路，幸而壁上挂着一盏油灯，光线颇佳，傅雨生知道必有去路通往另一个地方，因此便在壁上仔细找寻起来。
不料手掌刚落在一堵石壁上，那石壁便陷了进去，露出一道夹缝，傅雨生毫不犹疑从夹缝走进，顺手把石壁推出原处。
只见那是一座大堂，灯光珠光一齐照耀，令人目眩，那大堂极大，中间四条石柱，都雕着盘旋的石龙，下面是水波鱼虾，地上铺着白玉云石，看来极其雄伟。
厅内有几个身穿绿衣的少女正在打扫，见到傅雨生，只道是宫内的人，也没人理他，傅雨生目光一掠，见对面尚有两条甬道，便硬着头皮走去。
临至那里，忽见右首那条甬道有个绿衣女子走了出来，看年纪已届中年，手上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几碟小菜，还有一碗面。
打扫中的一个少女抬头问道：「靑鲤嫂嫂，那个风姑娘这顿又不吃么？」
傅雨生心头一跳，登时把速度放慢，只听那中年女子道：「是啊，那姑娘不飮不食，也不说话，再下去怎样成？」
那少女又道：「刚才宫主已派人去她家下书，料不久便有消息。」
「宫主说姓傅的若不囘到关内，就不会放人，」靑鲤说道：「就怕她挺不了多少日。」
至此，傅雨生已与她擦肩而过，囘首一望，那些女人都没注意他，便迅速射入右首那条甬道。这甬道两旁挂了不少油灯，地上仍铺着云石，傅雨生忖道：「不知风姑娘被囚在那里！」仔细观察两旁的石壁，见有一道细隙，知是石门，便伸手一推，不料却推之不动。
傅雨生心头大急，四处一摸，都无结果，最后被他发现旁边有一伙夜明珠，便大着胆子轻轻一按，只听「嗤」的一响，石壁陷进，傅雨生闪身而入，石门自动关回。石门之内是间石室，里面桌、椅、床、几一应倶齐，一个少女背门而坐。
傅雨生见她后背与风小小有几分相似，便轻声叫道：「风姑娘。」
那女子仍然不动，傅雨生又道：「风姑娘，在下是傅雨生，特地来救你。」
那女子娇躯一颤，迅即转过身来，果然是风小小，她见来人身着黑袍，与水晶宫内的服饰相同，不由一怔。
傅雨生道：「风姑娘，你认不出我的声音么，我是混进来的。」
风小小心情激动，突然投入他的怀中，哭泣道：「你眞的是傅大哥。」
傅雨生心头怦怦乱跳，道：「在下正是，咱们赶快出去吧！」
风小小道：「我娘她没事吧。」
「他与我一个父执在水神庙等咱们，此处的门怎样开你知道么？」
风小小走到门后，道：「只须按动这颗夜明珠，门便开了。」
「她们没有虐待你吧？你为何不逃出去？」
风小小粉脸一红，道：「我试过了，又让她们抓囘来！」
傅雨生把刀交给她，道：「你跟在我后面。」伸手一按夜明珠，那门果然立即移开，傅雨生拉着风小小的手走了出去。
目光一及，心头登时一沉。
原来，甬道两旁已立着不少黑衣幪面人，傅雨生鎮定心神，道：「我奉宫主之命，带她去见宫主！」
一个黑衣人哈哈笑道：「刚才咱们还在外面见过哩，你忘记了么？」
傅雨生这才想起这人正是被自己以内急瞒过的其中一个，他若只一人倒有几分把握闯出去，奈何带着风小小，行藏败露，便毫无把握了，当下只得道：「我是进来才接到命令的！」
那人哈哈大笑。「你大概不知道本宫的规矩，第一道値班的人离开，便由第二道値班的弟兄顶上，我已在哨岗内找到眞正的三十七号了！」
傅雨生暗叫该死，这才知道中了三十七号之计，只听另一个黑衣人道：「阁下也没说错，如今咱们宫主正要见你。」
傅雨生没奈何，只得拉着风小小跟在他们背后向内走去。

孤鶴

第十三章　湖底水神



走了一阵，便至甬道的末端，一个黑衣人伸手在壁上一按，立即现出一个水洞，那黑衣人向内喊道：「禀报宫主，人已带至。」
一忽，里面传来语音：「宫主有令，带他俩进来！」接着石壁洞开，一行人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又是一座宫殿似的殿堂，连壁亦铺砌上白玉云石，一尘不染，火光下，光如白昼。
白玉殿堂的尽处，有一丹墀，丹墀之之上垂着一道碧绿色的纱帐，纱帐之内，一个绿衣女子坐在一张高背漆金椅上，那女子眼下围着一块绿纱，看不到容貌与年纪。
丹墀之前，有一铜猊，袅袅靑烟自内喷出，白玉云石、丹墀、绿帐、铜猊、绿衣女子、黑衣人，组成一幅妖异神秘的图画。
「宫主，人已至。」
帐内那女子问道：「你便是傅雨生吧，本宫知道他是中原大名鼎鼎的『半剑震武林』，为何跑到此苦寒之地？」
「宫主大概对在下不会感兴趣吧？问此岂不浪费时间？」
背后的那些黑衣人喝道：「放肆，还不跪下。」
傅雨生哈哈大笑。「傅某若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今日也不会闯入贵宫，在下无暇与你们废话，快请水神出来吧。」
那绿衣女子说道：「我便是本宫之主人！」
傅雨生一怔，他实料不到这个神秘组织的头子，竟是个女子，当下疑惑地道：「你便是水神？」
「不错，湖底水神便是我。」
「好极，有什么道儿便划下来吧！」
「本宫听说你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连武当派的雪玄子在你剑下也走不了六十七招，很想看看你的庐山眞面目。」
「姑娘既在纱帐之后，又复在脸上加上一块薄纱，却求见在下之面，不能不说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背后那些黑衣人又是一阵暴喝，绿衣女子玉掌轻轻一拍，那些黑衣人立即噤若寒蝉，傅雨生这才感到她的威力。
若非有常人难及之能，又怎能使手下驯服。
「傅雨生，本宫要见你的面这是抬擧你，你莫会错意，你虽然武功高强，但在本宫之内可由不得你放肆！」
傅雨生哈哈笑道：「遗憾的是在下从未遇过敌手！」他连自己也不知算怎地会忽然恢复昔日豪迈的气概，风小小一对妙目一直注视着他，目中神采连现！
「唉，你跶概还不知道本宫的『九转迷魂神针』的厉害，九管喷筒一齐发射，一共八十一枝麻针，广及数丈，试问你能闪避得开么？」
绿衣女子说至此，故意顿了一顿，然后续道：「就算你能闪避得开，风姑娘闪得开么？只要风姑娘在我手中，你还能发恶么？」
这席话如一盆冷水，兜头向傅雨生泼去，傅雨生心头一寒，豪气顿挫。风小小忙道：「傅大哥，你不必管我！」
傅雨生轻声道：「姑娘只管放心。」
抬头道：「宫主此擧用意何在？」
「本宫已把意思阐明！」
「好，傅某便如你之愿吧！」傅雨生伸手扯烂头上的布袋，露出本来的面目。
只见湖底水神目光暴现，随即叫侍女撩开纱帐，目中之神采忽变失望之色。
傅雨生道：「在下令宫主失望吧！」
湖底水神点点头，步下丹墀，道：「若本宫好意请你留下，你能答应么？当然本宫会放风姑娘囘家！」
傅雨生道：「恕难从命！」
「你以为还可以安全返囘地面？」
「傅某愿意拼一拼！」
湖底水神神情忽然激动起来：「你怕什么？是不是本宫太小，容不了你这条神宠？」
「蛰居于此，与死何异？」
湖底水神一袭绿衣无风自动，心头显然甚是愤怒。
傅雨生心头一动，道：「宫主既然有此自信，咱们何不来打个赌？」
湖底水神淡淡地道：「如何赌法？」
「由我与宫主放手一戦，假如傅某侥胜，则请宫主放咱离开如何？而且在下也立即囘关，不再与贵宫为敌……」
「假如胜者是本宫呢？」
「那么在下便留下来，任由宫主处置！风姑娘则仍放囘去。」
风小小惊道：「傅大哥千万不可！」
傅雨生囘头给她一个微笑，示意她放心，湖底水神道：「你不后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驯马难追！」
「好，本宫便成全你，你们退开！」
那些黑衣人立即退开几步，傅雨生也叫风小小退开几步，抱拳道：「请！」
湖底水神好整以暇地道：「你不问本宫的名字？也不问本宫的来歴？」
傅雨生略一沉吟，道：「在下对武林间的事已没兴趣，知与不知对我来说，并无分别！」
湖底水神目光又是一变。「你说本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本宫现在便给你一个公道！」言毕伸手欲解面纱。
背后那两个侍女大声叫道：「宫主，千万不要造次！」那声音实在说不出的焦虑。
傅雨生一怔，淡淡地道：「傅某随口而出，宫主不必认眞！」
湖底水神一袭绿衣抖个不停，半晌才道：「本宫主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
解下脸上缘纱，露出一张比冰雪还白的脸庞来！
淡淡的蛾眉，高挺的鼻子，凤眼朱唇，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就像是一尊冰雕女神之像般，这女子看来未过花信，是一位绝色美女，风小小已是美人，但与她一比，竟生自惭形秽之感！
傅雨生仍然神色自若，拱手道：「原来宫主是个公道人，傅某佩服得很！」
湖底水神脸色大变，喃喃地道：「你，你说什么？」
「在下说很佩服宫主为人公道！」
湖底水神娇躯一抖，双眼泫光欲滴，一个侍女说道：「傅雨生，你眞是不知好歹！」
「住嘴！」湖底水神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傅雨生，等下本宫出手绝不留情，死伤自负，先此表明，免有怨言！」
傅雨生忽然醒起一半，道：「且慢，傅某有一事相问，你们为何要杀杨乐水兄弟？」
「他们父母是本宫的叛徒！」
「他父母之事与他们何干？宫主不觉得凶残么？」
「本宫若不杀他，更凶残之事将会发生！」
「请宫主明言！」
「此是本宫秘密……除非你留下来，本宫才告诉你！」绿衣女子一顿又道：「本宫若凶残，又怎会把祖传的毒针改成麻针？」
「我想问杨乐水之父是什么名？」
「他叫杨穆，是本宫的虾男，他妻子上官珠，是本宫的鱼女，两人竟借着上岸办事，双双逃脱，本宫派人追杀不果，料他们已隐名换姓，所以便任由他们，后来才知道他们在外面结下仇家，被人追杀，两人分头而逃，杨穆大概欲囘宫求救，不料死在湖丰村，此事本宫本不知道，后来才得悉杨乐水是杨穆之子……」
傅雨生插腔道：「所以你们便不放过他？」
湖底水神秀眉一皱，道：「本宫还不致如此好杀，偏生那天他因冰裂落水，恰好碰到本宫的一个虾男，结果中了一根麻针而溺毙，那虾男把他送上去……」
「这样说来，贵宫还不坏嘛！」
湖底水神正容道：「本就不坏！」
「那麽又为何要杀死杨高原？」
「聋老头本是本宫的一个虾男，因犯了宫规，所以被送上岸做本宫的耳目，在水神庙当庙祝，本宫为防他泄露秘密处置了他，你大概不会认为凶残吧！」
「傅某问的是杨高原！」
「假如杨乐水死了被葬，这件事便告一段落，偏生突然冒出一个杨高原来，聋老头得悉消息之后，立即通知本宫，本宫为了安全计，自然须把杨乐水身上的麻针取出，却不想引来这许多事，最后不得不杀死杨高原，至于甄河靖，参与此事，本宫认为杀死他，也无大碍，不是他死，咱们秘密便外露，也许死的人将更多！」
湖底水神说至此，深深吸了一口气，绩道：「后来本宫认为再杀下去，秘密外露的机会更多，临时改变主意，所以把风姑娘请囘来，要迫你们离开，想不到你竟然能找到此处！」
「贵宫似乎另有隐事？」
湖底水神道：「本宫建造已近四十年，唉，说来话长……」
侍女又道：「宫主……」
湖底水神瞿然一醒，道：「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一聋老头如何把消息传递与你的？」
「此是本宫之秘密，无可奉告！」
「如此，傅某已无话可问！请！」
湖底水神也抱拳道：「主让客，你先请！」
傅雨生生怕轩辕子与史三娘久候心焦，也不想多耽误，不再打话，伸拳虚劈一下，这是他不肯占便宜的表现。
湖底水神脸色稍霁，道：「小心了！」缓缓发出一掌，傅雨生忽觉身上一寒，这才知道对方练有奇功，不敢大意，也抵出一掌！
两股掌风相触，只闻「蓬」的一响，掌风四溅，刮得旁人衣袂猎猎作响。
傅雨生微退一步，只觉对方掌风如冰雪般寒冷，连忙运气护住心头，湖底水神却连退三步，但她一停步，便又挥掌攻了过来，这次不再与傅雨生的掌风接实，如鱼儿遇水般，在傅雨生四周游动起来。
傅雨生几番攻撃都让她以巧妙的步法闪过，心头微感诧异，湖底水神东发一掌，西发一掌，大殿内寒意越来越浓，那些黑衣人与风小小不由自主又退后几步！
湖底水神运起功来，脸庞与手掌更形雪白，白得几乎透明，连咀唇也泛白！
傅雨生不知这妖女尚有什么奇怪的功夫，不敢怠慢，立即加强攻击！
激战中，傅雨生觑得眞切，标前一步，一掌急拍过去，这一掌疾如闪电，他自忖有把握把对方撃毙！
这刹那，他心头忽然一动，心想：「这妖女尚无大恶，留她一条命吧！」登时把掌力撤去两成！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湖底水神身子一缩，在极无可能的情况下，自傅雨生的掌底滑开三尺，同时长袖向后一拂，带起一股寒风！
黑衣人立即欢呼起来：「宫主的『泥鳅身法』又大进啦！」
湖底水神这一着实在大出傅雨生之意料，眨眼间湖底水神的衣袖便已拂至，电光石火间，忙不迭使了招一铁板桥」，仰身让开！这一招，傅雨生之掌固然撃空，而湖底水神的衣袖亦拂不到对方，可是长袖带来的那股透骨寒风，却传入傅雨生的体内，使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
傅雨生连忙运功在体内流转，长身而起，飞快地发了三掌！
湖底水神仍然使出「泥鳅身法」，绝不与傅雨生接实，傅雨生大声道：「宫主难道自知不敌，不敢正面交锋？」
话音甫落，湖底水神双脚突然立定，两掌齐出，两股冰寒澈骨掌风迎面袭至！
傅雨生大喝一声，两掌急拍而出，四股掌风在半空相触，发出两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傅雨生退了两步，湖底水神连退数步，上身正如风中柳叶般，摇幌不定！
傅雨生正想再度扑前，猛觉心口一痛，接着一股寒风升起，身上的功力迅速散去！这刹那，他魂飞魄散，知道自己一边要应战，一边又要运功抵寒，内力用得太尽，使三焦经及足厥阴经的伤患发作！
黑衣人正想抢前护住湖底水神，冷不防，傅雨生碎的一声，跌坐地上！
这个变化实在大出众人意料，都怔住了，风小小大吃一惊，快步奔前，扑在傅雨生的身上，含泪叫道：「傅大哥，你怎样啦！」
傅雨生苦笑一声：「我旧痛复发，对不起，我不能救你出去了！」
风小小忽然转头道：「宫主，我自愿留下来，你放傅大哥出去吧！」
湖底水神眞气流转，平定了翻腾的气血，冷冷地道：「我要你做什么？这条件是傅雨生自己定的，他是大丈夫，料不会食言吧！」
「但他身上有病……」
「这可不属于条件之内！」
风小小忍不住流下涙来，道：「傅大哥，我不走，我陪你留下来！」
博雨生心头一暖，感激地道：「傻妹妹，你娘在等你，你别理我，快走吧！」
风小小正容地道：「不，我不走，就算死，也跟你死在一起！」
傅雨生身子一抖，忽然抓住风小小的手，风小小温顺地任由他的铁掌握住自己的柔荑，这刹那，他们好像来至一处没人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任何声音也听不到，只听到对方怦怦的心跳声！
傅雨生忽觉风小小手中涌来一股热气腾腾的血液，忍不住把手揑得更紧，就在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血液豁然而通，内力已至丹田升起，迅速布满四肢！这瞬间，他心头之喜，实在无以复加。忍不住颤声道：「风妹，我病好啦，你不用怕，这次我一定会打赢她！」
湖底水神目光泛着妒火，冷冷地道：「你俩的知心话说够了没有？」
傅雨生一跃而起，笑道：「宫主果公道，没有乘人之危，在下佩服万分！」
「傅雨生，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本宫将派人立即把风姑娘送囘家！」
傅雨生道：「宫主之话令人难明，在下输了么？」
「你刚才」
傅雨生道：「我刚才自己因旧病发作，眞气不聚，跌坐地上，这可不是败在你手中，何况你刚才也几乎险险跌倒？难道宫主身子也有病？」
湖底水神脸色更白，胸膛不断地起伏着。「你眞以为今日能再生离此地么？」
傅雨生脸色一凛，道：「莫非宫主要食言，来个羣殴！」
「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食言在先，又岂能独怪于我！」
傅雨生一怔，喃喃地道：「在下如何不识好人心？」
湖底水神脸色忽然转红，说不出话来。风小小轻声道：「傅大哥，宫主喜欢你，所以要你留下来陪她！」
傅雨生身子一抖轻声道：「奇怪！」
他两人的声音虽小，但仍被湖底水神听个一清二楚，羞怒地道：「虾男听令，不论生死，今日也要把他们留下来！」
那些黑衣人立即把刀抽出，向傅雨生走去。傅雨生道：「风妹小心！」也缓缓前进，风小小紧紧跟在他背后。双方迅即接近，傅雨生知道今日不用霹雳手段不行，双掌一分，立即展开攻势。
那些黑衣人虽然人多，又有兵刃在手，但碰到傅雨生这种绝顶高手，又那里抵御得住？眨眼间，便倒下了三四个！傅雨生因要照顾风小小，眨眼间，而不敢猛进了，否则情况将更不堪设想！
湖底水神又惊又怒，喝道：「快布『九转迷魂神针阵』！」
那些黑衣人立即散开，只留下五个人，这五个人同时擧起一臂，对着塲中的傅雨生与风小小！博雨生心头一沉，他自忖最多只能自保，却无法照顾风小小，当下立道：「且慢！」
湖底水神道：「除非你答应本宫的条件，留下来！」
傅雨生心头甚难作出决定，正在犹疑间，忽听壁洞中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宫主，有人攻进来了！」
湖底水神吃了一惊，问道：「是谁这般大胆？」
「小的不知道，只知道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未到，武功极高！」
湖底水神道：「吩咐外面的鱼女先抵挡一阵，本宫处理了这里的事，便带人出去！」
傅雨生见那些黑衣人都在聆听，当机立断，抓起风小小，冲天飞起，刚飞起一丈，便平射而出！那些黑衣人瞿然一醒，一连忙发出麻针！可是由于他们分神的原因，时间配合不能一致，出现不少空洞，竟被傅雨生与风小小躱过！
傅雨生拉着风小小在一堵墙上，免了腹背受敌之苦，湖底水神又喝道：「再来！」那些黑衣人又擧起另一臂来，对准傅雨生与风小小。原来他们每臂均缚有一管喷筒，每个喷筒各藏九枝迷魂针！
就在此刻，石门忽然唰地一声打开，当先走进一个中年文士来，哈哈笑道：「想不到这里比皇帝老子的皇宫还漂亮！」
傅雨生目光一及，喜道：「前辈！」
风小小则惊喜地叫道：「娘！」

孤鶴

第十四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湖底水神喝道：「你是谁？」
中年文士哈哈笑道：「区区年纪已大，对女子已不感兴趣，姑娘问来作甚！」
湖底水神大怒，下令黑衣人把喷筒对着中年文士。中年文士笑嘻嘻地道：「你们怎地还不射？」
湖底水神问道：「你们是怎样走进来的？」
中年文士道：「从湖光村张财主家下来的！」
湖底水神脸色大变，喝道：「射！」
刹那间，数十枝迷魂针一齐望中年文士射去！
中年文士左袖一卷，把另一中年妇女卷至背后，左袖掩脸，任由那些迷魂针射在身上！针一落，中年文士又一声长笑，一袭靑衣无风自动，衣上那些迷魂针突然反射出去，那些黑衣人忙不迭跃开闪避，傅雨生乘机拉着风小小，冲了过来。
风小小扑入中年妇女怀内，不胜欣喜。「娘，你怎会来此，这位叔叔是谁？」
原来这两人男的正是轩辕子，女的则是史三娘。当下轩辕子道：「小傅，这女人很扎手么？」
傅雨生道：「不算扎手，只是她练有一种邪门功夫，一发掌冰寒透体，十分怪异！」
轩辕子「哦」了一声，湖底水神怒道：「什么邪功？这是『玉冰玄阴掌』！」
轩辕子啊地叫了一声，问道：「姑娘姓霍？」
湖底水神一怔，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一问无疑承认自己是姓霍！
轩辕子再问：「这样说霍靑龙就是你的爷爷了？」
湖底水神脸色大变，惊呼道：「你认得我爷爷？」
「你是霍扬威的女儿？是在这宫出生的吧？」
湖底水神惊诧欲绝。「你，你怎地什么都知道？」
轩辕子哈哈大笑，直笑了两盏茶功夫才停止，道：「姑娘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出生么？」
湖底水神咬牙道：「怎不知道，这都是拜那轩辕子之赐！」
轩辕子道：「区区便是轩辕子！」
湖底水神娇躯抖个不停，道：「我爹说轩辕子今年最少有七十多岁，你……」
「不错，区区今年已七十二岁！」
此言一出，除了傅雨生之外，全皆发出一声惊叹！轩辕子道：一刚才那一手功夫，已足以说明老夫的身份，当今之世尚有几人有此功力？」
湖底水神娇躯再一震，霍地跌坐地上，双眼涙花乱转。轩辕子见所有人都呆如木鸡，问道：「姑娘不想报仇？」
「要报仇也得待十一年之后……」
忽然一个黑衣人排众而出，倏地抓下脸上的黑布，道：「轩辕子，当年你与霍帮主戾战时，在下也在塲！」
轩辕子道：「阁下的面貌区区已没有印象，你认为不公平？」
「岂敢？不过你与霍帮主订下的条件太苛刻了！」
轩辕子奇道：「双方同意，有何苛刻之处？」
「当日在黄河桃花峪决鬪时，双方订下的条件是你若败了便从此退出江湖，咱们黄河大龙帮若败了便擧帮退出江湖五十年……」
「不错，正是如此！」
「但你只一人，退出江湖尚可逍遥，咱们大龙帮上下千余人……」
轩辕子又截口道：「你莫忘记，区区是以一敌三，而且这条件，你们霍帮主及两位副帮主都亲口答应，认为合理！」
那老头惨然一笑。「这只是你们的规定，咱们这些人却无端端享受那五十年的痛苦！而且祸延子孙，使他们长年躱在此处，见不到天日！」
轩辕子道：「区区并无要求霍靑龙这样做，退出江湖，大可以隐在深山！」
「可是本帮树敌极多，三位正副帮主，全被你废去武功，咱们若不躱在此处，还不是死路一条！」
这一点可是轩辕子当日不曾想到的！当下那老头也道：「当日本帮惨败之后，帮主下令新入帮的弟兄散掉，带着一批死士来此，这些人都因为不能在江湖上立足，所以心内不愿意，也只好来此！」
「你们若不是平日行为太劣，不能容于世，又怎会如此？」
老头嘶声道：「但五十年实在是个太长的日子，咱们子孙……」他声音突然转厉：「我尚记得当日来此的共有六百七十八人，如今已是第三代，全宫男女老少加起上来还不足八十人，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他吸了一口气，续道：「此处工程尚未完成，两位帮主便死了，霍帮主在本宫完成后一年也过世了，接着旧人们在痛苦中不断有人自杀，无日无之，当年参与其事的人，只剩下我一个！」
说至此，厅内的黑衣人，包括湖底水神都轻声泣啜起来，傅雨生走至轩辕子身旁，轻轻说了一席话。
轩辕子道：「区区见你们这些年来，无甚恶蹟，加上受了这许多年苦，而杀死杨高原等人又情有可原，决定收囘成命，今后任你们活动。不过，若再为恶，便莫怪区区又再惩戒你们了！」
厅内突然暴发出一阵欢呼声，轩辕子正容地道：「霍姑娘，区区有一句衷心之言，令祖手段虽然凶残，但不失是条汉子，所以当日区区才跟他订丁这个条件，但当时区区尚对他无多大的信心，直至此时，才知道他的确是条好汉：拿得起，放得下，说得出，做得到！区区好生佩服，对各位所受的痛苦，区区也有一丝歉意！」
刚才那老头又道：「前辈，上面那些人……」
「你说张财主么？区区只是封住了他们的穴道，没有性命危险！」
「谢谢，他是老朽的儿了，也是少数可以见到阳光的人！」
轩辕子问道：「霍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湖底水神霍小靑失魂落魄地摇摇头，神色木然，不知想着什么。
「那麽大家跟区区上去吧！」
那姓张的老头道：「前辈不知，这里很多人因长年在地底生活，对上面的阳光和风都不能适应，很多人上去一趟囘来，不是被阳光灼伤，便是生了一身的疙瘩，所以咱们上去都得把全身包得紧紧的，而且要穿浸过桐油的布，不易透风才行！」
「原来如此！」轩辕子道：「那麽区区便传授你们一套内功，这种内功对你们抵抗外来的侵袭，有莫大的裨益！不过区区没有太多的时间，现在先把口诀授与霍姑娘，再请霍姑娘传授与你们！」
水晶宫上下又是一阵欢腾，霍小靑只得打起精神聆听。过了顿饭工夫，轩辕子才讲解完毕，霍小靑也记清楚了，轩辕了便向他们告辞。
霍小靑忽道：「傅……傅公子，贱名小靑……公子以后还会来么？」
傅雨生心头怦怦乱跳，道：「在下准备入关了，将来若能在江湖上与姑娘相遇再详谈吧！」
霍小靑幽幽一叹，向他投过一瞥幽怨的眼色。
姓张的老头带着轩辕子等人从一道秘道上地面，上面却是一栋大屋，轩辕子解开了屋内那些人的穴道，然后离开。
X　X　X
半路上，傅雨生问起轩辕子。「前辈怎知此处是水晶宫的一个据点？」
轩辕子笑道：「当你潜落水之后，区区因久不见你囘来，所以便问史女侠，她说此处之人，都有一定武功，所以老夫便有所怀疑！若说他们是生活在水底下，那么他们也不会像鱼儿那样，吃水草不用吃饭，因此估计他们必尚有一个据点，用来作种种的需要，而据点的人，表面上必须是个大富之家，购买大量的东西才不会引人怀疑，因此区区一知悉情况，便断定此处有异！」
史三娘接道：「妾身跟轩辕子前辈进入那屋子之后，抓住一个丫头一问，只知有个地底的货仓，后来被其他人发觉，混战起来，却轻易都叫轩辕前辈解决了。
「后来我们找到那仓库，又找到那个通往地底的入口，便钻了下去，以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轩辕子问道：「小傅，你现在不会再做乞丐吧？」
「晩辈准备入关，嗯，大娘还在这里居住么？」
史三娘笑道：「妾身也想囘关内看看一些亲人，听说我爷爷过世……」
轩辕子道：「如此甚好，大家一道走吧！」
史三娘说道：「妾身还得囘家收拾一下！」
傅雨生也忙道：「晚辈也须走一趟湖丰村，向贺村长交代一下！」
轩辕子哈哈大笑，道：「这个自然，总之是要一齐上道，区区不知趣，也等你们吧！」
傅雨生满脸通红，偷眼一瞧，风小小一张粉脸也似被火烧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