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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ryhhh

[校对] 《财神与短刀》重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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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4 21:06: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yhhh 于 2025-5-6 15:18 编辑

第七部  风雨聚英楼
    他一面拍手,一面缓缓走下石坛:“鄢兄说得不错,河西三魔纵横江湖十多年,何曾让人摆过道?罗兄多虑了。”
    河西三魔自出道以来,都是结伴而行,从未向人透露他们的姓名,是以江湖上无人知晓他们的出身来历和姓氏称呼。
    可是这个银衣人一口便叫出了他们的姓氏,就好像跟他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不由得二魔不为之大惊。
    他们只觉一股诡异的气氛从那个银衣人的身上放射出来,逼得他们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铁拳魔沉声问:“你……你是谁?”
    银衣人笑说:“我是你们的雇主,你们忘了?”
    铜掌魔说:“就是你出五万两银子,要我们去抓那个姓朱的小子?”
    银衣人说:“不错。”
    铁拳魔问:“为什么?你们有这么多的好手,为什么还要请我们兄弟……”
    银衣人说:“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没弄清楚朱动的底细,对于一个不明底细的人,我们组织,绝不会轻易派出人手。”
    铜掌魔说:“你们是什么组织?”
    银衣人没有答覆他的话,冷冷道:“打从这个月初三以来,前后有二百七十九个武林人士进入山西,我们把每一个人的来历都探查得一清二楚,唯有朱动,我们出动了三十七处暗桩,都无法查出他的底细,所以我们雇了断魂刀史敦和你们去对付他……”

(一)
    黄昏。
    天边留着一抹彩霞。
    月未升,满街的花灯已自燃起,丝弦管乐之声,阵阵随风传来。
这是一条花街,整条狭窄而长远的街上,足有二十多家勾栏院。还未入夜,街上已布满了作邪狎游的狎客们。
这些狎客包括登徒子、单帮客人、镖局里的镖师以及骚人墨客们。可说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他们都是怀着同一目的而来,是以每一个人脸上几乎都浮着相同的笑容。
酒、色一向是相连的,因而在这条花街上着实有几家著名的酒楼。
这些酒楼里的大师傅,每一个都有几样拿手菜,是以引得远近的食客纷纷闻香而至。
    远自汉唐以来,酒楼之上便可以召妓侑酒,更何况并州乃是山西首府,官绅仕豪饮宴酬客之际,自然少不了“胡姬劝酒”的节目,是以红妓应招赴宴,飞花处处的情形,随时可见。
    有些大的酒楼为了酒客方便,还兼蓄妓女以供所需,常常有达到数十人的情况。
    这些妓女都是各地贫苦人家的女儿,自幼便被人口贩子买去,然后施以歌艺舞技的训练,经过数年之久,再越州过府的携女而行,贩入娼家或酒楼。
山西大同府的淫风极盛,那里的妓女自幼即接受一种特殊的训练,不仅着重于性技术的研究,而且还借着“坐坛子”的方法,把局部的肌肉压迫成一种奇特的情形。
是以山西大同府妓女的“重门叠户”,天下闻名,那种特意的生理结构,使得大同的妓女成为各地青楼争相延揽的对象。
    并州乃是山西首府,自然当地的勾栏院里备有极多来自大同的名妓,而飞虹院则是并州城内名妓最多的一个地方。
    山西一地的红妓,只要稍为出名的,无不为飞虹院重金礼聘而去。事实上,这些红妓也以能入飞虹院为荣。
    飞虹院占地极广,内部重楼叠阁,屋宇相连,有一百余间之多,分为楼、轩、亭、台、阁五大部分。
    除了聚英楼是高达三层的酒楼之外,其他的四个部分,全都以庭院或花园相隔,各成一个天地,也全都取了极为雅致的名字,如听雨轩、揽翠阁、飞花亭、邀月台等等。
    飞虹院蓄有能歌善舞的名妓,多达二百余人,其中不仅只有山西一地的土产,并有远自苏杭一带延揽而来的江南佳丽,此外,北地胭脂和塞外娇娃也不在少数,因此成为并州城内首屈一指的销金窟。
    由于飞虹院闻名遐迩,是以费用也极高,光只聚英楼的一桌酒菜,便最少得花上两百两银子,这还不包括召妓侑酒的价钱在内,若要请上一班歌妓在席前载歌载舞,可能要五百两银子才能摆得平。
    至于邀请红妓陪酒,开销更难计算,据说上个月聚宝斋和汇珍园两家珠宝古玩店的店东黄北骥,在飞虹院宴请八个来自京师的珠宝商,邀了院里十大名花中的四名红妓作陪,足足花费了一万七千多两银子。
    由此可见飞虹院的气派和声势,不仅山西一地无出其右的,大概连长安也找不到几家像这等规模的青楼名院。
    阿彪驾着马车,缓缓地驰到了这条花街,老远,他就看到聚英楼那高耸的飞檐在啄食着落日。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几乎都已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马车实在很难驶得进去,可是阿彪在车辕上挥动着马鞭,不时响起了“噼啪”的声响,竟使得那些作邪狎游的狎客纷纷相让,不敢挡路。
    因为谁都认得这辆马车乃是任九爷府中,专供夫人乘坐的,尤其是那驭马的甘彪,更是九爷最贴身的护卫,鞭法之奇,连并州城里最大一家震远镖局的总镖头金刀邵鹏都赞许为继神鞭西门柔之后,三十年来江湖第一使鞭高手。
甘彪受命充当秦冰冰的车夫,虽有许多人认为任九爷太过于贬低了甘彪的身份,却也有一些人羡慕他,认为甘彪能被重用,成为秦冰冰的贴身护卫,实是他的荣幸。
    可是甘彪从未表示他个人的喜恶,对于任九爷的命令,他也永远都不违拗,无论怎样,他都忠心到底,至于旁人的议论,他是根本不加理会。
    由于这样,是以甘彪也算是并州城里的一个怪人,谁都弄不清楚他为何对任玉麟如此服从。
  ×  ×  ×
马车到了聚英楼前,停了下来。
紧贴着聚英楼旁边的,便是飞虹院的大门,此刻,门前高悬红灯,那多达七级的石阶上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放眼望去垣墙高峻,墙边靠着一大堆瞧热闹的人,竟是谁也不敢站在大门口。
    本来嘛,飞虹院是山西首屈一指的艳窟,没有一点身份的人,恐怕连大门口都不敢站,更别说进门了。
    据说跨进飞虹院的客人,连在正厅喝杯茶都得花上三十两纹银,若要叫院里的嬷嬷请几个清丽的雏妓出来聊聊天,没有一百两就休想出门了。
所以这整条花街上,每一家勾栏院前都蜂拥着狎客,唯独飞虹院的大门口是空荡荡的。因为口袋里没带几十两银子的人,连上台阶的胆子都没有。
而这个时候,有钱的大爷还留在家里没出门,宴客也非要一个时辰之后才开始。
    富绅豪客既未开始狂饮,自然飞虹院前冷落如斯。
    马车一停,秦冰冰撩起帷帘:“阿彪,到了吧?”
甘彪跃下车辕,默然拉开车门。
秦冰冰目光一闪,问:“阿彪,您把车子停在这儿做什么?”
    甘彪说:“请夫人到楼上去小坐片刻,容在下到飞虹院里去把九爷请出来……”
    “我为什么听你的?哼!我偏要到飞虹院里去……”秦冰冰下了马车,回头说:“寒英、洁玉,你们两个跟我进去。”
    甘彪伸手一拦:“夫人,请你顾全九爷的面子……”
    秦冰冰冷哼一声:“他不听我的话,我还管他什么面不面子的?”
    甘彪沉声说:“就算夫人不理会这点,可是以夫人的身份,进入飞虹院里,岂不会引人议论?何况院里地方太大,房间多达百间以上,夫人从何搜起?又怎能搜得完?”
    秦冰冰微微一愣,思忖了下说:“阿彪,你去告诉院里的那个大乌龟,要他在半个时辰内交出九爷和大业来,如果他办不到,我就烧了他的勾栏院!”
    甘彪的嘴角牵动一下,泛起一丝苦笑。
    秦冰冰冷冷地道:“阿彪,你别以为我是说着玩的,我可说到做到,只要半个时辰不见玉麟和大业,我就先从这间聚英楼烧起。”
    甘彪垂手应声:“是的,夫人。”
    秦冰冰气冲冲地走进了聚英楼,那两个劲装丫鬟紧随身在后,也跟了进去。
   
(二)
银衣人的脸上蒙着厚厚的一层面纱,根本看不透,他的面孔到底长成什么样子,铜铁二魔自然完全不了解。
但是他们却感到一股怪异而诡谲的无形压力,像是一枝枝的冷箭,从银衣人的身上射了出来。
    铜掌魔那张青渗渗马脸拉得更长了,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你告诉我们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银衣人说:“人称河西三魔凶残成性,狡猾诡诈,我以前一向都很相信的……”
    他一面说话一面缓缓行来,铁拳魔的脚下一滑,斜斜往右挪去,铜掌魔则相反的朝左边移行,布成犄角之势。
    显然,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危机,是以布成了联手对敌的架势,准备随时动手。
    银衣人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动作,继续向前行来,说:“可是我今天发现,我以前是错了。”
    铁拳魔沉喝一声:“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再过来!”
    银衣人脚下一停,嗤笑一声说:“你们以为凭着那两手功夫便可以脱离眼前的困境吗?”
    铁拳魔说:“你不要逼我们以死相拼!”
    银衣人轻笑一声说:“谁要逼你们去死?”
    铁拳魔问:“那你的意思……”
    银衣人说:“你们坐下来,把事情的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地告诉我,让我晓得银臂魔是如何死的,我自然不会伤害你们,否则就很难说了。”
    他伸出右手在二魔面前一晃:“我这只手没有练什么外门奇功,想必你们也看得出来。”
他的手掌丰润多肉,指甲修得整整齐齐,皮肤也没有异色,一看就知道没练什么外门掌功。
二魔对望一眼,都不明白银衣人突然这样做是什么用意。
铜掌魔一拍双掌,室内顿时响起了铿铮的声响,铁拳魔则是左拳护胸,右拳微屈,准备随时可以出手,夹击对方。
    银衣人右手一拂,接着朝石壁忽按忽捺地挥动了几个手势。
    他距离石壁还有八尺多远,挥动的手势也不见如何用力,可是那块石壁就像豆腐样的,留下了六个深浅不一的痕印,其中有掌有指,清晰可辨。
    河西二魔几乎都看傻了,只觉银衣人那幻化美妙的几势,犹如鱼龙衍化、鸿雁伸爪,乍然闪现眼前,却已无痕可寻。
    银衣人沉声说:“你们能认出我这几手功夫吗?”
    河西二魔对望一眼,铁拳魔哑着嗓子说:“我认出了天魔手和残魂指。”
    银衣人指着铜掌魔:“你呢?”
    铜掌魔眼中泛起惊骇的神色:“我!好像……你施出的好像兰花拂穴手。”
    “不错,”银衣人说:“除此之外,还有少林的金刚散手、武当的天罡指和北天山的玄玉掌。”
    河西二魔倒吸一口凉气,两人的脸色全都变得像灰土一样,整个人却几乎成了一堆烂泥,差点没瘫下去。
    银衣人轻轻一笑,说:“想必你们也知道,这正邪六种奇功,任何一种都能破了你们的铁布衫,尤其传自六诏山绿袍老祖的残魂指,不但会使你们尝到散功之苦,并且还可以让你们气血逆行,经脉寸断。”
    他一面说话,一面比划,仿佛向河西二魔解说这些功夫的奥秘,却把他们听得心惊胆战,全身直打哆嗦。
    铁拳魔长叹口气,说:“好,我们服了你就是了……”
    铜掌魔却颤声说:“你……你到底是谁,怎么在江湖上从没听过你这种人?”
    不错,一个能练成残魂指的人是绝不可能再练天罡指,更何况还兼通数大门派的独门奇功?
    像这些绝技,别说练成六种,就是身具两样,一出江湖也能立刻轰动,使得武林为之震惊,可是银衣人……

(三)
秦冰冰像旋风似的卷进了聚英楼,她那翠绿的身影一映入店伙计的眼里,两个人的眼都直了。
这时,那坐在柜台后的哈大掌柜,立刻惊觉地站起,抖着那身肥肉,向秦冰冰迎了过来。
    聚英楼楼高三层,这最下面的一层乃是供人小吃的,此刻已经卖了六成左右,五十多张桌子,倒有一半以上坐了客人。
    十多个店伙在喧哗的人声里穿梭着,那一盘盘香喷喷的菜肴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卉,绽放在一张张铺着桌巾的大桌上。
    靠角落的地方,排坐着三个老人,此外还有三个身穿花布衣衫,扎着辫子的少女。
    聚英楼备有琴师乐伎,无论大鼓、小曲,只要客人想要一尽声色之欢,便可请来在旁助兴。
像这种琴师乐伎,聚英楼准备了十名之多,此刻只剩下三个人,可见全都上楼去了。
哈大掌柜一脸的肥肉几乎挤成一团了,以致使得他的眼睛都被挤成一条线。
他满脸堆笑地奔到了秦冰冰面前,弓着腰谄笑说:“九夫人,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
    秦冰冰沉着脸说:“哈峰,你的笑脸实在很难看。”
    哈大掌柜哈着腰,连声应是:“小的也知道长得难看,不过这是我的老子娘弄错了,可没我的错。”
    秦冰冰从鼻孔里哼了声:“哈峰,你少跟姑奶奶耍贫嘴了,我在这儿等半个时辰,如果九爷不从飞虹院里出来,我就从你这间鸟店烧起,你听到没有?”
    哈峰满脸大汗,不住地点头:“小的听到了,听到了。”
    秦冰冰的目光在楼里一扫,绣眉微微一蹙:“三楼还有空房吧?”
    哈峰擦了把汗,巴结地说:“四季厅还剩春风、夏雨两间,富贵厅则只剩贵竹还没订出去。”
    秦冰冰问:“秋月那间是谁订去了?”
    哈峰说:“禀报九夫人,是聚宝斋黄大老板定下来的,说要宴请温柔山庄庄主……”
    秦冰冰冷哼一声:“柔如玉算什么东西?你派个人通知黄北骥,要他换个房间,说我要在秋月室里等九爷和我弟弟。”
    哈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还没来得及回话,秦冰冰已领着两个丫鬟上楼了。
    他在脸上胡乱地擦两下汗,连忙对那两个站在旁边,像两节木雕人像的伙计吼了声:“你们这两个蠢才,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赶快上楼去把小翠和弹琵琶的老许调到三楼秋月房伺候任夫人,另外把她平时喜欢的那桌菜尽快端去,别耽误了。”
    那两个伙计慌忙分头办事去了,哈峰嘴里念念有词的嘀咕一下:“真是伤脑筋,又把这姑奶奶惹毛了,唉!”
    他转过身,朝柜台行去,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向一个年青伙计招了招手:“阿方,你快去七爷府里通知七爷,说是九夫人为了九爷在听雨轩喝酒的事不高兴,现在火冒三丈,准备要烧酒楼,请他无论如何要带关二爷来坐镇。”
    那个小伙计听着听着,脸色都变了,等到哈峰说完话,他忍不住问:“大掌柜,九夫人真会烧我们酒楼啊?”
    哈峰又在额头上抹了把汗:“当然是真的,这个姑奶奶是只母老虎,连九爷都怕她三分,只有关二爷和成大爷能镇得住她……”
    他脸上的肥肉哆嗦了一下,吼道:“阿方,你还站着这儿啰苏什么?快去呀!”
    阿方被吼,不敢吭声,赶忙拔腿奔了出去。
    哈峰站在那儿想了一下,又支使两个伙计到飞虹院去通知总管,这才稍稍定下心来,回到柜台之后坐下。


(四)
    银衣人冷哼一声:“到目前为止,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不过用不着一年,武林便会流传我的事迹和英名……”
    铁拳魔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的野心可真大。”
    铜掌魔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一个什么组织?”
    银衣人说:“现在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们的组织名称叫短刀,我是这个组织里的师爷。”
    河西二魔面面相觑了一下,全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银衣人微笑一声:“你们没有听过吧?”
    铜掌魔摇了摇头,问:“你告诉我们这件秘密,是不是要杀我们?”
    银衣人说:“还不一定,要看你们能不能跟我合作。”
    铁拳魔说:“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加入组织……”
    银衣人说:“那是以后的事,目前我想要知道,你们三个人去对付朱动,为什么会死了一个?”
    铁拳魔说:“我们大哥是被一个小丫头所杀……”
    “小丫头?怎么可能呢?”
    “这是事实,千真万确的事实!”
    “好,你们坐下来,慢慢地,仔细地告诉我经过情形,不许有一点疏忽,所有的细节都要说出来……”
    铁拳魔的斗志已经完全丧失,想要反抗的勇气也一点都提不起来,一听银衣人的吩咐,便把截住香车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在他说经过的时候,铜掌魔不时地加以补充说明,显然,为了活命,他们是不敢有丝毫隐瞒了。
    银衣人默然地聆听着,不时地询问一些细节,几乎连朱动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问得清清楚楚。
(五)
秦冰冰从二楼上了三楼,自有楼上的伙计过来招呼。
她在山西是闻人,这间聚英楼最少也来过二百次以上,自然店里上上下下的管事和伙计全都认得她。
    三楼的伙计虽然不晓得楼下发生的事,但是一见秦冰冰上楼,赶忙巴结地迎了上来:“九夫人!”
    秦冰冰轻咳一声:“阿成,带我到秋月去!”
    那叫阿成的伙计一愣:“九夫人,秋月室已经被人订走了,小的带你上春风室去……”
    秦冰冰冷冷地说:“阿成,你当姑奶奶说的话是放屁啊?”
    阿城一愣,还没来得及吭声,便听到有人笑着说:“啊呀好臭,什么人这样无聊,跑到酒楼来放屁?”
    秦冰冰柳眉一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从冷梅室里探出半个脑袋,望向这边。
    那个人大约有四十来岁,面孔白净,一脸全是笑意,可是却让人看了觉得有些奇怪。
    秦冰冰微微一怔,思绪急转,这才想起来,这个人奇怪的地方是脸上长了四条眉毛!
    四条眉毛的男人,这是什么人?

(六)
    朱动斜躺在马车里,金梅就坐在他的面前不远。
    他在身下垫着那床棉被,脑袋下枕着那个小枕头,看来非常舒服的样子。
    金梅这时以手支颐,摆出一副美人托腮的模样,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凝注在朱动身上,转都不转一下,好像他的脸上有花,身上有花。
    朱动摸了摸鼻子,忽然睁开眼睛:“喂!你别这么盯着我好吧,这样我睡不着哪!”
    金梅脸上飞起一丝红晕:“谁说我盯着你?我才没有呢!”
    朱动抓了抓脑袋:“奇怪!我的脸上又没有花,你死盯着我不放做什么?害得我全身都不自在。”
    金梅啐了一口:“哼,你少臭美了,谁要死盯着你?”
    朱动长叹口气:“唉!女人真是奇怪,不论是十九岁的大姑娘还是九十岁的老太婆,都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金梅小嘴一嘟,正要反驳,却已见齐耀荣自窗外探首进来:“朱兄这句话真是说得妙极了,小弟也常常弄不懂为何女人喜欢说谎?”
    金梅抬起脚来,朝齐耀荣的脸上踢了过去:“要你来多事?”
    齐耀荣把头缩了回去,闪过金梅这一脚,然后又探了进来,笑着说:“金姑娘,你这金华火腿,我可无福消受,还是留着给朱兄享用吧!”
    金梅啐了一口:“齐耀荣,你……我回去一定要告诉凝香姊,说你串通了朱动来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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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5 21: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部  侠踪又现冷梅厅
    秦冰冰知道自己这一生里,都没见到那个四条眉毛的男人,但是却觉得他是那样的熟悉,仿佛从小就认识他一样。
    她怔怔地望着那个自冷梅室探首出来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笑眯眯的眼角边已有数条鱼尾纹,可是反而显得他有种成熟的男性魅力。
    她的一脸寒霜,在他的笑颜之下,立刻像遇到阳光的晨雪,全部融化开去,竖起的柳眉已经垂落,反而浮起了䩄觍的微笑,一颗心像小鹿样地砰砰跳动。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打从十三岁那年情窦初开之后,她已经见过成千上万的男人,除了最初的三、四年里遇到心爱的男人会有这种感觉之外,近十年来,可说对男人都有些麻木了。
无论怎样英俊潇洒的男人,对她来讲,只怕还比不上手里一副好牌要来得刺激。
至于床第之间的事来说,这些年来,她嫁给了任玉麟,可从没让她满足过,就算是那几次她偷偷的作了出墙的红杏,也没给她带来什么快乐,更谈不上心扉为之颤动。
    可是,今天这个贼眼斜睨,一脸讪笑的四条眉毛的男人,却使她心里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竟然像回复到十多年前,做黄花闺女时的情景一样。
    她的眼睛一触及他那灼灼的目光,恍如触了电一般,浑身一阵酥软,双颊泛起红晕,禁不住垂下眼帘,不敢吭声。
    她虽然垂着眼帘,依然可以感觉到那个四条眉毛的男人一双灼亮的眼睛,在她全身上下打量着,这使得她禁不住把双腿夹紧,拉住了斗篷。
    似乎,她不这么做,就好像赤裸着站在他的面前,连寸缕片丝都没披上……
她可以感觉到心跳得很快,思绪紊乱而激荡不已,竟然兴奋得有些眩晕。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劲装丫鬟,似乎也像中了一样的邪,全都在刹那之间成了呆子,木立在那儿。
    这时,反倒是那个叫阿成的店伙计比较镇定,他朝四条眉毛的男人拱手行了一个礼:“客官,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那个中年男子哈哈一笑:“没事,伙计,你忙你的吧!”
    他说完话,又望了秦冰冰一眼,这才把头缩回去。
    阿成暗暗吁了口气,不过一颗提起来的心依然不敢放下,他唯恐秦冰冰脾气一发,会冲进冷梅室去,把那几个客人揪出来,拆了他们的骨头,把他们扔到楼下去。
    是以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满脸仍然堆着笑,想着要说句什么话,把场面缓和下来。
但他一转身,便发现这三个老虎全成了小绵羊,默默地垂首站在那儿,吭都没吭一声。顿时,阿城也像一根木头,愣在那儿了。
他的心里直叫稀奇:“咦!这是怎么回事?”
    秦冰冰的美貌和泼辣,并州城里无人不知,她以往上聚英楼,连大掌柜哈风都不敢正眼看她,何况阿成?
    所以,这时候阿成感觉到她的异态,却不敢多看一眼,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布鞋:“九夫人,请随小的这边走……”
秦冰冰这时才像从魔法禁制里解脱出来,她低呃了一声,目光一瞟,已没看到那个四条眉毛的男人,心情顿时轻松下来。
可是说也奇怪,在这刹那,她又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似乎遗憾地他没能注视她久一点。
    她轻轻地咬了咬红润的下唇,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才低声说:“好,你带路吧!”        
    阿成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秦冰冰引进春风室去,他乖乖地带着她们走向秋月室。
    在经过冷梅室的时候,秦冰冰举起了左手,故作整理鬓发,斜着头,偷偷地觑了室里两眼。
    那间布置典雅,满壁悬有名人字画的冷梅室里,一株铁骨红梅正自绽放在墙壁的正中央,背对着那红梅下数行狂草而坐的,是一个身穿锦袍,服饰华丽的玉面公子。
    傍着他左边而坐的,是个一身杏黄衣裙的美丽女子,再过去却是一个身穿百补破衲的老和尚。
    除此之外,便是那个四条眉毛的男人了。
    整个大厅里,仅有四个人,那一张可容纳十二个人吃饭的大桌子,只有四个人踞坐在四面,而这四个人却包括美女、和尚,还有玉面锦衣公子……
    秦冰冰在望第二眼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温文儒雅的玉面锦衣人,竟然是个瞎子!
    她全身一震,脑海里好似闪过一道灵光,但是随着她脚下略一迟疑,她又释然了。
    她一边继续向前行去,一边暗忖:“不可能的,名传江湖,惊动武林的陆小凤和花满楼,已有廿多年没在江湖上行走了,怎会出现在这儿?再说,他们的年龄也不太像,花满楼最少也有四十多岁了,怎会还那么年轻?”

(一)
    银衣人听完了河西二魔的话,默然片刻,沉声说:“综合你们所说的经过,那朱动可能是昔年以血莲花绰号行走江湖,后来嫁给邪派大宗师七星魔王为妻的血后门下弟子。”
    河西二魔全都面有畏惧之色,他们默默地点了下头。    铜掌魔咽了下口水,说:“不然大哥也不会死在那小丫头的剑下!”
    银衣人略一沉吟说:“可是,你们三人在拦住马车时,怎会一齐被制呢?那时朱动既然在马车里,便不可能知道你们埋伏在路边,你们在猝然然出手的情况下,就算他是七星魔王的再传弟子,也不可能避得过呀?”
    铁拳魔说:“这个……我们就不明白了。”
    银衣人说:“由此可见是有人暗中保护朱动,这个人的武功并且很高,高得连你们都看不到他这个人……”
    他背着手在石室里走了几步:“如果这个人是血后或者七星魔君的弟子,恐怕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
    说到这儿,他脚下一停,转过身来:“昔年血莲花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无一活口,那七星魔王虽已练成魔教无上大法,成为六十年来邪派的大宗师,不再任意杀戮,可是他一向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灭他满门’的门训,你们侵犯到他的门人,无论何人都无法救下你们……”
    河西二魔听到这里,脸色全都变为死灰。
    银衣人看到他们的神情,不屑地冷笑一声:“你们用不着这样害怕,那个朱动绝非血后或七星魔王的门下弟子……”
    河西二魔一起哦了一声,铜掌魔忍不住问:“为什么?”
    银衣人说:“很简单,如果他是这两个老魔的门人,你们已经死掉了。”
    铜掌魔颔首道:“对!对!”
    银衣人苦笑了下:“不过,这样一来,反而使我更伤脑筋了。”
    铁拳魔忍不住问:“为什么?”
    银衣人正要说话,室内突然响起一阵轻脆的铃声。
    那串串铃声很有节奏地响动着,就如同在演奏一首曲子。
    河西二魔循声望去,却因铃声在石室回不已,而找不到声源之处。
    他们两人在江湖上行走了十多年,虽说一直僻处河西一带,没有到过其他地方,不过见闻倒也丰富,晓得这串串铃响是一种通讯的暗号,并非为他们解闷而演奏的音乐。
    那串铃声颇长,大约有半盏茶的时光才停歇下来,银衣人似乎有些烦恼,重重地跺了下脚:“唉!真是莫名其妙。”
    河西二魔听不出铃声的奥妙,自然不懂得代表什么意思,不过从银衣人的动作看来,无疑地,他是遭到了某种麻烦。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铁拳魔试探地问:“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银衣人说:“对不起两位,我本来想要把你们收纳进组织里,现在已没有办法做到了。”
    河西二魔已听出他话中的含意不善,一起站了起来,往后退去。
    银衣人似乎没有看到他们的动作,继续说:“虽然说朱动不大可能是星王或血后的门人弟子,但是他多少跟血后有点牵连,你们惹上了他……”
    铁拳魔趁他说话时,陡然挥拳疾攻而上,接着铜掌魔双掌一立,顺反连环,阴阳交变,转眼便拍出七掌之多。
    他们两人连手而攻,互成犄角之势,配合得天衣无缝,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样子,显然,他们已竭尽全力为生命的安危而进击,不敢有一点私心或者保留下一分实力。
    银衣人从容不迫地退闪而开,继续把话说完:“……便很可能成为血后追杀的对象,固然然我们不怕这两个大魔头,可是为了避免麻烦,也不得不杀了你们灭口。”
    在他说话的时候,河西二魔拳掌交施,已连续攻击了十七招之多,可是那银衣人就像一条滑溜的银鱼,交错穿梭在拳雨掌海里,翻腾闪挪,移形换位,使得他们每一波攻势全都落空。
银衣人话一说完,右手有如兰花初绽,斜拂而下,自重重拳影里探了进去,击在铁拳魔的胸口。
铁拳魔惨叫一声,还没倒下,银衣人已撮指斜勾,连环三指点出,但听“嗤嗤”的指风急响,铜掌魔自额部、咽喉、胸口之处,喷出三股血箭。
    银衣人倒纵而出,速度比那三股血箭犹快,已落在石坛之上,接着整座石坛下沉,他便消失了。

(二)
    齐耀荣左手扶着车窗,把大半张脸探了进来,冲着朱动暧昧地䀹了䀹眼:“朱兄,你听听,金姑娘有多可怜,好像我们真的串通起来欺负她似的。”
    金梅鼓着桃腮:“怎么不是?要不然朱动怎么不帮我?”
    朱动抓了抓脑袋:“帮你?你要我怎么帮你?”
    金梅说:“你也可以给他一下金华火腿呀!把他踢出雁门关,不是眼前清静得多?”
    她似是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很有趣,禁不住吃吃地笑了出来。
    朱动哈哈一笑:“齐兄,你听到没有?再不把你那个尊贵的脑袋摆到外面,小心我的金华火腿了!”
    齐耀荣做了个鬼脸:“哎呀!人还没进门,小两口串通,欺负我这单身汉……”
     “呸!”金梅啐了一口,伸出素手,作势欲往齐耀荣的脸颊掴去。
    齐耀荣伸开左手挡住脸颊,笑道:“好!好!姑奶奶,你别动手了,在下一定知情识趣,就此消失,让你们好好在车里谈情说爱一番……”
    金梅嗔道:“你……你还敢贫嘴?小心我在凝香姊那儿告你一状,罚你一个月都见不到她。”
    齐耀荣故作大惊状:“啊哟!这可要我的命了,姑奶奶,你厉害,小生怕了你。”
    他说完了话,又朝朱动作了个鬼脸,才把脑袋全部缩回去。
    金梅哼了声:“真是讨厌鬼!”起身把窗帘掩上。
    朱动笑了笑:“敞着窗子不是凉快得多嘛?”
    “哼!凉快?”金梅说:“你穿了这么件破衣服,小心凉过头会得病!”
    朱动自嘲地拉了拉那件麻布罩衣:“我这件衣裳本来没破,就是被你拉破的,你还说呢!”
    金梅撇了下嘴:“稀罕哪?这么件破衣服,就算撕烂了又怎样?了不起等下进城买个十件赔你就是!”
    朱动微哂道:“嘿!小姑娘,你的口气真大!要赔我十件?你晓不晓得我这件宝衣虽然看来不起眼,却是北京城里名流坊绸缎庄里买的,每件要值七钱三分银子哪!”
    金梅明知他在开玩笑,也跟着凑趣说:“七钱三分银子又有什么了不起,你还当我赔不起啊?”
    朱动笑说:“你当然赔得起,不过这衣裳是北京名流坊绸缎庄里买的,你替我到北京去买啊?”
    金梅说:“到北京去买也没什么稀奇呀!顶多花点时间罢了……”
    她说到这里,话声一停:“喂!朱动,你真是住在北京城里的?”
    朱动换了个姿势躺着,两眼似睁非睁地望着她:“是呀!”
    金梅问:“北京城好不好玩?”
    “当然好玩!那是天子脚下,人文会汇萃的地方,当然热闹繁华,不在话下了……”
    “喂,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玩一玩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我把你这小姑娘带跑了,只怕别人还以为我拐带人口呢!”
    “喂!你怎么这么讨厌嘛?人家说过我已经十九岁了,早就不是什么小姑娘,再说我是自愿跟你到北京去玩的……”
    朱动哈哈一笑:“自愿也不行啊,你我两个孤男寡女的一道上北京,恐怕人家会说我们是私奔……”
    金梅啐了一口,作势要打他:“呸!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却老在逗我。”
    “我也是跟你说正经话呀!你跟我走了,你那老子,大名鼎鼎的摘星套月金大鹏,非得跟我拼命不可!乖乖,他的金沙掌力能开碑,我已经惹不起了,更何况还有摘星手,什么金环套月啦,使将出来,只怕会在我身上穿了七八十个洞……”
    金梅一直在凝望着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到后来眼睛几乎成两条线,两只小酒窝更是漾动不已……
    朱动一怔:“喂,你笑什么?本来就是嘛!金大鹏的一手金环套月暗器列名武林暗器高手前二十名之内,你是他的女儿,莫非你不晓得?”
    金梅笑着说:“就算他的暗器名列天下第一又怎样?反正也伤不到你。”
    “为什么?我把他的宝贝女儿拐跑了,他会饶了我?嘿!我看他只怕会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
    “才不会呢!”
    “嘿!我可不愿冒这个险!我还没玩够吃够……”
    金梅霍地伸出右手,抓住了他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次看看!”
   
(三)
石坛迅速地沉下,停顿之后,银衣人已置身在一条甬道之中。
这条甬道颇为宽阔,足可供四个人并排行走,两边的墙壁全是以巨大的麻石所砌成的,每隔丈许便有一盏油灯,照得甬道之中明亮犹如白昼。
    银衣人走下石坛,朝立在一旁的四个黑衣人说:“地字八号、九号,你们立刻把河西三魔的尸体搬出去,在半个时辰后,挂在西城的城角上,记住,在他们身上挂一根长布条,上面要写好‘除害人朱动’五个大字。”
两个黑衣人一起躬身答应。
银衣人略一沉吟:“多带人手斥候,小心别让人发现了行踪,宁可绕远点再回来,晓得吧?”
    他说完了话,朝甬道深处疾行而去,另外两个黑衣人紧随在他的身后,三人一路疾走,在这静寂的地底甬道中,竟然发出规律而低微的“哧哧”之声,显然,这两名黑衣人的武功也有超凡的成就。
    银衣人大约走出六、七丈远,脚下一顿,伸手往墙上一推,自移开的门户走了进去。
这个暗门设计得极为巧妙,底下有承轴支撑,滑行之际,竟无声响,石门开处,里面又是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极大,里面的陈设除了数十张桌椅之外,中间的石台上尚有一张虎皮大交椅,显然是议事大厅。
    银衣人刚一踏进大厅,立即便有一个褐衣老者迎了上来,朝他躬身抱拳行礼:“师爷,这是半个时辰前的传书,刚刚收到。”
    银衣人一面接下褐衣老者递上的一个小布袋,一面问:“天字七号,刀王到底有什么急事要召我去?明知我在忙着。”
    天字七号躬身说:“据玄字十七号十一号两人传来的消息,九夫人在聚英楼大闹,说半个时辰后要开始烧楼!”
    银衣人冷哼一声:“真是胡闹!”
    天字七号说:“刀王传下手令,要师爷无论如何,在半个时辰内赶到聚英楼去,以免误了大局。”
    银衣人拿着小布袋,朝大厅中央的虎皮交椅行去,但他只走到七阶高的石台边,便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天字七号跟随过去,两个黑衣人却站在石门边,不再继续随行。
    银衣人打开小布袋,把里面的许多小纸条倒出,还未查看,天字七号已说:“禀告师爷,三十七处暗桩,只有廿六处有按时回讯,其他的十一处尚无消息。”
    银衣人哼了一声:“我们通讯的时间是否已经过了?”
    天字七号说:“时间一过,属下已派天字十一号率人去查看了,大概两个时辰之后,便会有回音。”
银衣人把那一张张的小纸条拆开过目,不一会功夫便已全部看完,然后将那些纸条放在掌心,合起双掌一搓,顿时全都化成一堆碎屑自指缝落下。
他冷冷地道:“天字七号,今天有十六个武林人物入境,其中……”
    他的话声被一阵细碎的铃声打断,立刻便住口聆听。
    天字七号脸色一变,随着铃声,一字字念道:“东面发现敌踪,武功极高。”
    银衣人抬起头来,往屋顶仰望上去,似乎那个入侵的敌人就在上面一样。
天字七号不由自主地也随着他的仰首上望而抬起头来,但他的目光所及,只看到上面挂着的两块大匾。
那两块大匾每一块都有两丈多长,五尺多高,上面刻着的几个金色大字“雄霸天下,万世留名”正是他们这个组织的宗旨。
    天子七号每一次看到这两块匾上的八个大字,便觉得心中有股热血在沸腾,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他痴痴地望着那八个金色大字,似乎眼前浮现起一片美好的远景……
    银衣人倏地站了起来:“天字七号,传我口令下去,自现在起,一切行动改从三路密道进出,一、二两条秘道封锁两天,看情形再开放。”
    天子七号听他语气沉肃,不敢多问,仅简短地应了一声。
    银衣人目光在室内一扫:“自即刻起,留在宫内的所有弟子,全部加强戒严,除有密令者外,其他人一律禁止外出。”
    天字七号躬身道:“谨遵师爷令喻,属下这就去通知天字三号,转达师爷口令。”
    银衣人飞身掠起,就那么拔高二丈有余,一手搭住了那块写着“雄霸天下”的大匾,身形已如车轮急转,进了匾后。
    他的动作快捷如电,天字七号仅见到银光一闪,便看不到银衣人的踪影,不由得呆了一下。
   
(四)
秋月室中布置淡雅清爽。
那正中央的粉壁上绘的是嫦娥奔月,旁边龙飞凤舞的写着那首有名的诗。
秦冰冰每回到这厅室里吃饭,都有一番感触,今天,似乎感触更大。
她木然地站在门口,望着那轮巨大的冷月,喃喃念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一股凄冷的情怀,自心底涌了起来,她似乎觉得自己泫然欲泣。
    立在她身后的洁玉和寒英两个丫鬟对望一下,全都面现不解之色,可是她们却不敢出声打扰。
    阿成引她们进入秋月室后,发现他们三个站在当门之处,不再入内,忍不住叫了声:“九夫人,请上座……”
    秦冰冰的思绪被打断,悠悠地轻叹一声:“唉!真是千古绝句、万载怨歌!姮娥呀、姮娥,我虽不在广寒宫里,又跟你有什么两样?”
    她的面上有股凄艳的神情,倒使阿成一时都看呆了,他张大了嘴,痴痴地望着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该要说的话。
    女人真是善变,仅仅几十步路,转过一条回廊,换过一个房间,秦冰冰的神情便整个的不同了,此刻,只怕那哈大掌柜来此,看到她的表情,也会为之愕然不已,而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就是刚才凶巴巴地扬言要放火烧楼的秦冰冰。
不过秦冰冰仅是一时触景生情,感怀身世而已,她在叹息完后,神色很快便恢复正常。
她姗姗地走道大圆桌旁,寒英抢先一步替她把椅子拉了开来,秦冰冰坐定之后,说:“阿成,你去吩咐厨房,要魏大师傅亲自掌厨,尽快整治一桌酒席送到冷梅室去。”
    阿成还以为她在叫菜,一听却是办酒席送给冷梅厅的客人,不由得一愣,嗫嚅地说:“九夫人,冷梅室里的客人已经点了菜……”
    秦冰冰柳眉一竖:“你的耳朵聋了?要不要给你挖个洞,好听清楚点?”
    阿成嚇得脸色大变:“小的听得清楚,没有耳聋……”
    秦冰冰叱道:“那你还不快去?”
    阿成应了声,转身走出数步,又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问:“可是九夫人,你要的酒菜还没点呢……”
秦冰冰看着他那种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我想哈峰大概已经为我准备好了!阿成,你快去吧!”
阿成不敢再噜嗦,转身走了出去。
秦冰冰默然望着面前粉壁上写的那首“秋思”,脑海里却浮现起在冷梅室里遇到的那四条眉毛男人的影子。
她暗中沉吟道:“他会是昔年名动天下,已被武林列为仙侠一流人物的陆小凤吗?不大可能吧!”
说也奇怪,她从那个四条眉毛男人的笑容,突然想到了朱动。
她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原来他的笑容跟朱动倒有七八分像……”
    一想到朱动,她就有点恨自己了:“真奇怪,我明明想要把朱动带进城的,为什么又会临时改变了主意,反而放过他呢?现在倒好,让摘星山庄的那个小丫头占了便宜去了……”
    朱动,他妈的,你这小子运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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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6 12: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这么多年还没有找到完整版?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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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6 18:58: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yhhh 于 2025-1-26 19:04 编辑


第九部  不速之客出现秋月
    朱动“哎哟”一声:“喂,你为什么又抓我的耳朵。
    金梅“咭咭”轻笑:“谁叫你胡说八道了?”
    朱动苦着脸:“哪个在胡说八道?谁胡说谁就是孙子!”
    金梅紧抓他的耳朵不放:“你还敢说?”
    “本来就是嘛!”
    “哼!我才不相信你会怕我爹呢
    “小姑娘,你……”
    金梅用力一扭:“谁说我是小姑娘?你再叫叫看?”
    “好!好!大姑娘、老姑娘、老老姑娘,喂,我叫你姑奶奶好不好?
    “呸!谁跟你嬉皮笑脸了?”
    朱动皱着眉喂!你到底放不放手?
    “不放!你不说声好听的我就是不放!怎么样?
    “你不放,我就要呵你的痒了!”
    朱动两眼盯着金梅的下:“你说放不放手?
    金梅被他的视线触及,竟然感到酥痒无比,禁不住笑了出来:“好我放手就是了,你别这样。
    说着,她已经放开了手。
    朱动揉揉耳朵:“喂,我再警告你一次,你动不动就抓我的耳朵,小心我会跟你翻脸的!”
    金梅一怔,随即撅着嘴靠在车厢角落,不再理他。
    朱动用右脚踢了踢她的腿:“喂!你生气啦?”
    金梅白了他一眼,鼓起小嘴,没有理他。、
    朱动冷冷一笑:“嘿!这真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莫名其妙……”
    金梅柳眉一轩:“什么莫名其妙……”
    朱动两眼一闭,根本不理她。
    金梅推了推他翘起的右腿:“喂!你说话呀!”
    朱动没有吭声。
    金梅把下颏搁在他的左膝上,星目凝望着他:“喂,朱动,你生气啦?”
    朱动重重地哼了一声,依然紧闭双目,没有理她。
    金梅凝目注视着他,渐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朱动虽在闭着眼,似乎已看清她的表情,他干咳一声,问:“喂你笑什么?
    金梅正要应声回答,齐耀荣又探首入内“金姑娘,你爹和关二爷来了。
    金梅一怔,凝神倾听,果然发现一阵急促的蹄声隐隐传来。
    她大吃一惊:“啊!我爹来了,糟糕。”
    朱动微微一笑:“糟什么糕?”
    金梅蹙着秀眉:“你这个样子……”
    朱动满脸的笑意:“我这个样子怎么样?很难看是吧?”
    金梅在他的腿上了一下:啊哟!你这个人真是的,怎么老不正经?
    朱动摸了摸鼻子:“你说我不正经我倒是承认,可是说我老我可不服气!
    金梅撅着嘴:“哎,你……”
    齐耀荣哈哈大笑:“朱动,你们小两口慢慢的去扯吧,我要迎过去接人了!”
    金梅焦急地说:“喂!齐大哥,你别去呀!你先得找件衣服……”
    齐耀荣没有理会她,笑着策马离去。
    朱动的嘴角噙着笑意,凝目望着金梅:“喂!小姑娘,怎么啦?”
    金梅咬了咬下唇:“朱动,……你把被子盖好行不行?
    朱动笑说:“哈,我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你还是有怕的人?
    金梅解释“我不是怕,我是唯恐我爹误会!”
    在他们说话之间,车速已经渐渐缓了下来,随着那阵密集蹄声的骤然消失,这辆马车也陡地停住。
    朱动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齐贤侄,小女没事吧?”
    他还想继续听下去,已被金梅踢了一脚:喂,朱动,你快点呀!
    朱动问:“做什么?”
    金梅“你快躲在被子里装病哪!”
    朱动“我好好的为什么要装病?
    金梅焦急地说:“你……”
    她这个“你字刚一吐出,车门 “砰”的一声已被拉开,金大鹏站在门口。

(一)
银衣人进入匾后,推开一片承尘,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他腰部略一用力,像只狸猫样地窜了进去,沿着那条斜斜的暗道,迅速攀地升上去。
    没一会光景,他已置身在一座巨大的衣柜里。
    衣柜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那银衣人默然聆听一会,这才推开柜门,跨步入室。
    这是一间陈设很简单的卧室,除了一柜、一床、一桌之外,其他的摆设就只有四张小圆椅了。
    银衣人掩上柜门,快步走到床边,正要脱去高冠,卸下覆面的黑纱,陡地好似听到什么,停住了动作,略一迟疑,便飞身腾起,斜掠而出。
    他掠到窗边,伸手撑开窗棂,像一条蛇样地滑了出去。略一转折,便直升而起,掠上了屋顶。
    夜空沉寂,有一弯新月挂在天边。
    稀疏的星星仍在眨着眼,灰暗的苍穹里有阵阵清凉的晚风轻柔地拂过。
银衣人双脚一踏在瓦上,立刻便弯腰蹲了下来。
他的目光急速地扫过四周,然后落在数丈开外的一座小木屋上。
    儿正是鸽舍所在,也是主管全部警戒消息的一处总岗哨。
银衣人当初把总岗哨安置在鸽舍之下,一方面是鸽舍位于所有房舍的最高处,便于监视整个大院。
另一方面则是鸽舍收集到来自全省各处三十七个据点传来的消息后,可以迅速地集中起来,传递至地下密室之中。
是以那间鸽舍有一套极为精密的传送消息和显示警号的方法。
这套方法完全不用文字,而是藉着灯光、颜色和声音来传送的,唯有明白讯号的人,才能够从里面了解其中的玄机。
    是以银衣人上屋顶之后,首先便注意到那座鸽舍。
在沉寂的夜里,鸽舍外用竹竿挑着的一块长方形布条,微微地随着夜风拂动,里面有一幢昏黄的光晕在闪动。
银衣人目光一凝,然后沿着屋脊急速地向东边掠去。
    他掠行的姿势极低,脚下极轻,好似脚底抹了一层油样,就那么在瓦上滑行而去,不带丝毫声息。
    就在掠过两重屋面之后,他那极速挪移的身形陡地停住,在一座高耸的屋角飞檐阴影里隐匿蹲下。
    大约两丈开外,一个佝腰踞坐在屋脊上的老人,似乎警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四下顾盼一会,很快便又垂下头去。
    冷冷的新月,洒下淡泊的柔光,使得受光的瓦面似乎铺上一层白霜。
    银衣人探首自檐边望去,只见那个老者自囊中取出一只灰鸽,迅速地解下灰鸽爪上系着的纸条。
    他虽然明白那些通讯纸条全以符号表示,外人绝难懂得,却忍不住暗暗咒诅一声,腾身朝那老者飞扑过去。
他的身形刚动,那个老者已经警觉地抬起头来。
银衣人腾空扑去,四肢张开如同一只大鹰掠过夜空,夹着一股强烈的劲风,气势摄人之极。
那个老者立刻感受到这股强大而威猛的气势,他毫不犹豫地身子一屈,沿着屋顶滚了下去。
随着他的急速滚动,那只握在手里的灰鸽,已被他像暗器样地放了出来。
    由于有劲道的束缚,那只鸽子还未展翅,便已迎着银衣人下扑的身躯撞去。
    “噗”的一声轻响,那只灰鸽在距离银衣人还有四尺之遥,便已被强韧的劲道击得爆裂开来,血肉羽毛四下飞溅。
银衣人虽没被溅得一身,却使他的怒气更为高涨。
他沉喝一声:“往哪里逃!”
    左手斜斜一挥,右手勾处,已连发三指,朝那老者攻去。
    那老人滚到屋边,搭住了屋檐,一个翻身便已挺立在屋上。
    可是他身形才一站稳,便已看到银衣人在半空中藉着左手拂动之势,而使急速下扑的身形稍稍一顿,而转变方向,斜扑过来。
    这种在空中任意转变方向的轻功,普天之下,唯有昆仑一派才能凭着独特的内功心法做到。
    是以银衣人身形一变,那个老者便认出他是昆仑派弟子。
    可是,随着银衣人连环三指挥出,那个老人不由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
    指风劲疾如箭,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嗤嗤”的声响,听来格外的刺耳。
    那个老者倒并非为这三股尖锐的劲风而吃惊,他是为对方那三种不同的出指手法而感到讶异万分。

(二)
    不过银衣人来势如电,已经不容他多作思忖,猝然之间,但见他双腿微弓,双手似挽千斤重担,虚虚抱了个圈,接着手分阴阳,翻拍而出。
    空中陡地响起一声隐隐的风雷,那个银衣人犹在半空,隔着丈许之遥,仍能感觉到那种浑厚而难以抗力的威猛劲气。
    意念电转之间,他所发出的三股指风已经触及那圈劲道,顿时犹如涓涓细流流入大海,全都化去。
由于月光投射的角度所致,银衣人凌空之际,很清晰地看到了那个老者的面庞。
那是一张苍老清矍的脸孔,满脸的皱纹,显示出他已经历了人世间无数的沧桑。
可是那双眼睛仍旧如此清亮锐利,锐利得如同鹰眼,以致显得极不协调。
尤其最令人不可思议的还是他那满头灰白色的头发,竟然挣脱了木簪的束缚,全都竖立起来。
这种异象一落入银衣人的眼里,顿时使他大惊失色,急速地敛去了前扑之势,四肢拳起,往下沉落。
然而尽管他的应变迅速,轻功身法收放自如,那股强劲的力道依然如翻江倒海一般地汹涌而至,把他击得倒飞而起。
所幸他已拳屈着身躯,沉气下落,是以当那股劲道击到之时,他仅被往外膨胀的气劲带到一点,没有正当其冲。
饶是如此,他那滚动翻腾的身躯,已像一只铁球样地飞出丈许,跌撞在两重屋瓦之外,。
“砰”的一声巨响,屋顶被撞破一个大洞,银衣人已迅速地跌落进去。
    可是那老人也因力道猝发,而立身不住,滑下屋檐。

(三)
    金梅一见金大鹏那张满是诧异之色的脸孔,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以往,她从未有这种情形发生,看到了父亲,凭着她的笑靥和娇嗔,便可以使父亲对他百依百顺,万事听从。
就算她曾做错了什么事,伤害到了什么人,他的父亲都会在她的撒娇里宽恕她。
    可是现在,她一见到金大鹏,却禁不住心里一虚,双颊飞红,垂下头来,怯生生地叫了声:“爹……”
金大鹏从没见过女儿有这种䩄觍不安的神情,也不由得为之一呆。
一时之间,空气似乎为之凝结。
朱动不知是经历过这种局面,还是胆子要比别人大,他的神色始终洋洋自若。
好像他穿着单衣跟人家的大闺女待在一起,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完全不值得奇怪。
    他望着金大鹏,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正想开口说话,却见到从金大鹏的身边闪出一个脸色姜黄、浓眉大眼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汉子一见金梅双手按在朱动膝上,浓眉一轩,怒喝道:“你这该死的东西!”
    话方出口,一溜寒芒已迅捷如电地奔向朱动的咽喉。

(四)
    秦冰冰默然坐在室内,一脸的懊恼之色。
显然,她为自己放走了朱动而感到后悔。
朱动的年纪虽轻,长相却不错,此外,他那种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懒散神态,另有一股吸引女人的地方。
秦冰冰一想到了那个四条眉毛的男人,就想到了朱动。
那长着四条眉毛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老江湖了。
像这种男人久历风尘,遇过的女人比走过的桥还多,    秦冰冰对他是毫无自信
可是朱动到底年轻,情场的经验不够,秦冰冰相信凭自己的魅力,足可以把他吃得死脱
    她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把他弄上车之后,又在一时的不忍之下,把他推下车去。
    她暗忖道:“我是什么鬼迷了心窍,白白的把朱动扔给了姓金的丫头?”
    念及此,她拍了一下桌子:“真是该死!”
    站在她身后的寒英和洁玉齐都嚇了一跳,她们两人互望一眼,寒英弯着腰低声劝说:“夫人,您别生气啦,小心气坏身子,可就划不来。
秦冰冰知道寒英是误会了,她淡然一笑,正待说话,只见弹琵琶的老许和那穿着花衣的小翠,瑟缩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她笑了笑:“是小翠吧?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呀!
    小翠搀扶着手捧琵琶的老许,走进室来,朝秦冰冰躬身一福:“小翠给夫人请安。”
    秦冰冰跟她点了点头,问:“老许今天生意还好吧?
    老许抱着琵琶,朝她行了个礼:“多承夫人关怀,今儿生意还不差。
老许和小翠是父女,他们搭档着在飞虹院里一弹一唱,已有半年之久。
老许虽然是个瞎子,琵琶弹奏的功夫却不坏,是飞虹院里有名的乐师。
    本来飞虹院要以极高的薪俸,请他带着女儿在院中各处为客人演奏助兴,只因他鉴于女儿小翠年纪不小,已不适合留在妓院,于是便坚持要到聚英楼。
    飞虹院的大总管无奈,只得与他约定,以一旬为数,轮次留在各处演奏,并且还特许有妓在场时,绝不让小翠唱曲。
像这种特殊优待,整个飞虹院的三十多名琴师乐伎中,只有瞎子老许才能享受到。
老许之所以受到如此尊重,只因为他弹的琵琶的确已到了珠滚玉盘的化境。
    据说,财神集团的大少爷,在迎曦阁中曾经听得如痴如醉,把跟北京来的大珠宝商何慕西的约会都忘了,以至平空损失了一笔十几万两银子的生意收入……
    从那一回起,老许的琵琶,总算在并州城扬名立了万。自此之后,飞虹院把他当成了宝,拿他跟院中的十大红姬相提并论。
    秦冰冰每回一到酒楼宴客,也都要招老许父女演唱一番,似乎不这么做,便吃不下饭。
    哈峰晓得她有这个毛病,所以见她盛怒上楼,便赶忙把老许和小翠从二楼调到秋月室来伺候她,希望能消消她的怒火。
果然,秦冰冰见到了老许和小翠两父女,表情便缓和了。
她微笑着说:“小翠,还不快你爹坐下。
小翠应了声,端过椅子,扶着老许坐了下去。
老许清了下喉咙,问:“任夫人,今天是要听飞花点翠还是浔阳夜月?
    秦冰冰“哪一首曲子都好,只要是你弹的我都喜欢听。
    老许脸上起得意的神色:“多谢夫人褒许。
    他捻弄了一下丝弦,“任夫人,小的今天特别为你弹一曲月儿高,请你鉴赏!
    “月儿高?”
    “嗯!此曲又名霓裳羽衣曲,乃是写宇宙天象之变化,曲调清幽高雅,气势雄浑无匹,乃是小老儿极为钟爱的一首曲子。”
    秦冰冰哦了声,还没说话,只见四个伙计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精美的菜肴一上桌,秦冰冰便发现每一样都是她所喜欢吃的。
    她举起杯中的美酒:“老许,要不要先喝点酒?”
    老许毫不客气说:“多谢夫人赏赐。”
小翠走了过去,接过秦冰冰递来的葡萄美酒,然后交给老许。
老许眨动了下他那两颗像白果似的眼珠子,接过酒杯在鼻端闻了闻:“夫人,这可是从凉州来的葡萄美酒?”
    秦冰冰一笑:“大概是吧!量哈峰也不敢拿劣酒给我!”说着抿唇浅酌,品尝杯中美酒。
老许举着酒杯,漫声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吟唱一完,他仰首把杯中的酒一干而尽,然后把杯子递给小翠。
    他任由嘴角的酒汁流下也不擦拭一下:“夫人,此曲分为一十二段,首为海岛冰轮,其次江楼望月,海峤踌躇,银蟾吐彩,满天,素娥旖旎,皓魄当空,琼楼一片,银河横渡,玉宇千层,直到蟾光炯炯而至玉兔西沉为终,完全切合此室秋月之名”。
    秦冰冰听他说了这么一长串名词,不住点头:“好!好……”
    老许轻咳一声:“夫人,小的这就献丑了。”
    他的神情肃穆,双手捧起琵琶,展出勾、搭、弹、挑、拂、拨等手法,开始弹奏这首有名的霓裳羽衣曲起来。
    刹那之间,室中一片琤琤琮琮,如同珠落玉盘,顿时把所有人的精神全都引进了太虚幻境之中。
    壁上的那轮皓月,仿佛洒下幽幽的清光,格外沁人肺腑,    迢迢银汉里玉宇千层,琼楼吐辉……
也不知过了多久,琵琶声终于停了下来。
可是秦冰冰主仆三人全都变成了石雕美人,没有一个能够动弹,都还沉醉于那优雅美丽的乐声中,未能醒来。
桌上的菜肴依旧,连一根筷子都没伸过,只是杯中酒已空。
小翠默立在老许的身边,仿佛也已陶醉。

(五)
    乐声一停,她似是察觉出来什么,霍然回头,只见室门之外,站着一个锦衣公子和一个身穿杏黄衣衫的美丽少女。
    那个锦衣公子双目闭起,一脸安详,显然也为琵琶乐声所迷,却在小翠回首的一刹,双手合掌,轻轻地拍了几下:“好,真是太好了。”
    秦冰冰一愣,只见那锦衣公子潇潇洒洒地走进屋来,朝老许抱拳一揖“兄台这一曲月儿高,是在下所曾听过的所有演奏里最为精彩生动的一次,非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旧句,方能形容吾兄的造诣。”
    老许站起来,朝那锦衣公子欠身行了一礼:“贵客荣宠,许某不胜汗颜,实则老朽奔走四方,藉曲项糊口,匠气极重,不堪行家入耳……”
    锦袍公子微笑道:“哪里,哪里,兄台过谦了。吾兄意境空灵,指法纯熟,放眼天下,大概只有京师盲僧、长安许寿、金陵何邀风等寥寥数人才堪比拟。
    他的语声稍稍一顿,道:“能否请吾兄移驾冷梅厅里,让小弟可以多多请益。”
    “这个……”老许稍一犹“尚祈贵客宽容,除了今天之外,任何时候老朽都乐于相从,唯独今天不敢遵命……”
    “哦为什么?
    “不怕公子见笑,老朽沦市井,身不由己,今天所有的时间都……”
    锦衣公子似是恍然大悟:“失礼,失礼,是在下太过心急,一时忘却俗礼,尚祈见谅,明日,在下当于午时之前来此,到时再恭聆仙曲。”
    他朝秦冰冰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打从这锦衣公子入内之后,秦冰冰便一直没有说话,仅是不住地打量着他和那立在门边的黄裳女子。
当然,她对于这一老一少,两个瞎子的对话,是听得清清楚楚,只字不漏。
可是,她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好像她看到了两个瞎子在一起,就变成了哑巴。
她不开口,站在她身后的寒英和洁玉自然也不敢开口了。
小翠靠在老许身后,自始就像一个小媳妇,没说一句话。
所以,当那锦衣公子转身离去时,室中连一个女人的声响都没有。
锦衣公子走到门口,脚下稍顿,伸出了左手:“婕儿,我们走吧!”
    那黄裳丽人柔柔应了声:“是的,爹。”
    伸手握住了锦衣公子的手,转身离去。
    老许是个瞎子,自然看不见这一幕,但是室内的四个女人都看得很清楚。
    她们全都愣了一下。
    秦冰冰突然开口道:“等一下!”

(六)
    一溜寒芒如电射到。
    金梅发出一声尖叫,已经来不及去阻挡。
    她眼见朱动就要被剑尖刺穿咽喉,禁不住心头惊悸,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那预期中的惨叫声并没从朱动的嘴里传出,于是她又睁开了眼睛。
    剑刃仍在眼前,那锋利的剑尖,距离朱动的咽喉不足五寸,可是却已无法刺出。
    因为朱动的两只手指已紧紧地把剑尖夹住,尽管那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如何用力,依然不能推进分毫。
    朱动仍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还是那么懒散地半躺半依地斜靠着。
    他的两只手指夹着剑尖,好像捏着只蚂蚁,不费什么力气。
    金梅尖叫一声:“邓海鸿,你还不住手?”
    那个叫邓海鸿的年轻人眼中似要迸出火花,牙关紧咬,全身蓄劲地运剑斜推,想要杀死朱动,却依旧像蜻蜓撼柱。

(七)
    朱动目光一闪:“邓海鸿,你非要杀我?”
    金大鹏的脸色从错愕转为惊凛,大吼一声:“海鸿,快撤剑!”
    邓海鸿把前推之力,骤然化为后撤,可是马步一浮,长剑依然被夹在朱动的二指之间,不能移动分毫。
    金大鹏大惊失色,右掌斜扬,朝朱动的肩部拍去。
    他这下并无伤人之意,完全是攻敌之必救,希望能使朱动放手。
    可是,他的手掌刚一泛起金色,金梅已尖叫“爹,不可以——”
    金大鹏心头略一犹疑,只见朱动双指一松,邓海鸿已被他自己发出的那股强烈的后撤力量带动得跌翻出去。
    接着,朱动那张开的二指,已经搭上了金大鹏右臂的脉门。
    金大鹏似被电殛,整条右臂一麻,不仅劲道发不出去,连手臂都已抬不起来。
    他出掌、中指、垂臂,仅是刹那之间的事,意念才刚泛过,他已见到金梅扑到了朱动的身上。
    显然,金梅唯恐父亲会使朱动受到伤害,所以用整个的身体来覆盖他,希望金大鹏能及时收手。
    她这种奋不顾身的举动,丝毫没有理会到礼教男女之防,也没有想到父亲就在面前,完全是由直觉所促成的。
    可是金大鹏却像被根鞭子抽动了一下,脸肉不由得起了一阵抽搐。
    他怒喝“梅丫头——”
    话一出口,他已见到锦被翻浪,那朵被上的血红莲花浮现出来。
    顿时,下面要说的话一起被他咽了回去。他全身都被恐怖所笼罩住,惊骇万分地倒掠出去。
    他一掠出,正好撞上了走将过来的关玉门。
    关玉门瘦高挺直的身躯,犹如一截石桩,金大鹏方一撞及,首先便感觉出反弹的劲道,接着便像撞进棉花堆里一样。
    关玉门扶住了金大鹏,急问:“金兄,什么事如此惊慌?”
    金大鹏指着马车,哑声道:“血……血莲花!”

(八)
    血后昔年以血莲花的标记行走江湖,所到之处,简直血流成河,只要犯在她手里的人,不管正邪,无一幸免。
后来她嫁给了邪派一代宗师七星魔王为妻,在天下七十九处黑道异派首领集会天香幽境时,被尊称为血后。
自此之后正派高手将她和星王更是视为瘟神,相互告诫门下,不能招惹这两个大魔头,以免引来灭门之祸。
    所幸近三十年多来,星王血后都已绝迹江湖,不仅如此,连他们的门下弟子也很少见到,这两个瘟神的名号才渐渐被人忘怀。
关玉门没料到在这个时候就会听到“血莲花”这三个字。
他略一错愕:“金兄,你镇定一点……”
    金大鹏定了定神:“关二,血莲花又重现江湖了。”
    关玉门脸色大变:“在哪里?”
“在这里!”
朱动把那床锦被往地上一丢:“你们这些人怎么搞的,连一床被子都怕成那样?”
    关玉门的目光自那床锦被闪过,落在坐在车门边的朱动身上。
他一看到朱动脸上的那股似笑非笑,带着揶揄味道的表情,顿时一股怒气自心底涌起。
“他妈的,老子可不怕什么血莲花!
    关玉门跨前一步,右拳倏发,已施出了少林百步神拳,一股雄浑的劲道,排山倒海地汹涌而去,眼见便会把朱动打成肉酱。
    朱动,你这小子该倒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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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7 20: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yhhh 于 2025-1-27 23:21 编辑

第十部  血后的孙女儿
    卖茶叶蛋的担子停放在阴暗的巷子一角,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地走进巷子。
    他的手里持着一根长长的旱烟杆,一面缓步而行,一面甩动着,神态似是极为悠闲。
    这个老者走到那个担子前停了下来,他停步四下顾盼一会,却只见星辉遍洒,大地如洗不见人踪。
    他干咳两声,弯腰把放在架子下的小板凳取了出来,放在屁股底下,就那么坐在摊子边。
    夜风轻拂而过,有如情人的手,是如此的温柔。
这个老人慢慢地打开挂在烟杆上的烟袋,用手指捏出一些烟丝放在烟锅里。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取出纸捻子,放在嘴里轻轻吹了几下。
纸捻子很快便燃着起来,昏黄的火光,映着老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和微微拂动的胡须,有种恬静的美。
老人把火凑上烟锅,一口一口地吸着烟,然后又把纸捻捻息放好。
他就那么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墙上悠闲地吸着烟。
    烟锅里闪现出忽明忽暗的火光,就如同夜空闪烁烁的点点星光,显得那么神秘。
这将是一个宁静的夜,甜美的夜。
老人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叹,不知是感叹星光之美,仰或感怀自己的生命。
时光在闪烁的星火里悄悄滑过,老人吸完了最后的一口烟,轻轻地把烟锅在地上敲了敲。
他刚把烟灰敲净,倏地听到一声砰然巨响。
    老人的动作未变,烟锅一点地面,整个身躯已霍地飞腾而起。
    刚才,他的动作是那样缓慢而悠闲,甚而有些迟钝,但是这一刹那,比起在猎食的豹子还要矫健迅捷。
    他的身形飞掠而起,腾升到了丈许之处,右脚一点墙沿,以更快的速度急射出去,比起脱弦之箭,犹要劲急。
    他掠过两重屋宇,站在一条屋脊之上,正待查勘方位,已见到一条人影自天井腾掠而起。
    淡淡的星辉下,那人一头白发披散,恍如鬼魅。
    老人飞身扑去:“老友,是你吗?”
    那个白发披散的老者,双脚一踏上瓦面,立刻哑声道:“快走!”
    他在说话之时,身形一晃,似乎要从瓦面滑跌下去。
    这个老人大吃一惊,伸出旱烟杆在对方的胁下一搭,把他的身躯稳住。
    就着星光,老人只见自己的那个老友满脸疲态,眼神也失去了往昔的犀利。
    他一把扶住对方:“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老者喘了口气,掠了下披散的白发:“没什么,我只是猝然施出‘太清罡气’,人有些虚脱。”
    老人惊诧地说:“是谁值得你施罡气?”
    “不知道,”那个老者摇了摇头:“那个人蒙着脸的。”
    老人冷笑道:“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兔崽子!”
    他的目光四下一扫,只见星空之下,万物仍旧如此宁静。
    那个乱发披散的老者:“你看什么?还不快扶我离开这儿。”
    老人又是一声冷笑:“你怕什么?”
    乱发老者说:“我怕我们走慢了,会失陷在这里,再也出不去!”
    “呵!哪有这种事?”
    “老褚,你见过有谁能把天罡指和残魂指一起练成?”
    “没见过。”
“我刚才就碰到这么一个!”
乱发老人:“不仅如此,他还精通兰花拂穴手,不然,我怎会施出太清罡气。”
    那个手持旱烟杆的老人哦了一声:“天下竟有这种事?”
    乱发老人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不然,我会那么急着要你离开吗?”
    那个手拿旱烟杆的老人,本来充满信心,一副无畏的神情,如今也变得神情沉重了。
    一眼望去,那重重叠叠,栉比鳞次的屋宇,在冷冷的星光下,像是一只只庞然怪兽蹲伏在那儿,似乎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眼前越是平静无波的水面,随之而来的激流也越是汹涌。
老人久经世故沧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再多言,架着那个老者飞身掠起,几个纵步便已越过这重重屋宇,消失在阴暗的巷子里

(一)
    关玉门这一拳发出,看似气劲漩激,已经尽了全力,实则他才施出了六成的功夫。
    任何一个武林高手都不会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竭尽全力一搏的。
    关玉门既然认定朱动是血后门下弟子,自是不敢猝施全力,他之所以施出少林的百步神拳,一方面是显示自己的师门来历,另一方面则是试探对方的实力。
    在武林之中,各大门派的弟子几乎都晓得,七星魔王和血后是不能惹的,一惹上了,很可能招致灭派的噩运。
    所以关玉门纵是被朱动那种漫不在乎的神态激怒,而猝然出手,却依然留了后路。
    他的拳力一发,只见朱动轻咦一声,一个仰身又缩回车内,竟是不作任何抗拒。
    眼见拳劲激荡,立刻便可把整个马车摧破捣毁。
    陡然之间,一道绿影乍闪,已挡在车门之前。
    关玉门发出的钢劲拳风一触及那道绿影,立刻便像是击在一团棉花之上,竟有一种毫不受力的感觉。
    金大鹏站在旁边看得非常清楚,立刻便认出那突然现身,挡住了关玉门一拳的绿衣人,正是温柔山庄的庄主柔如玉。
    柔如玉大袖交拂,双掌一前一后,做出似迎犹拒之势,已将他独门秘传的九阴玄罡施将出来。
    关玉门一拳之力似是击在棉花堆中,心中便觉不妙,刹那间,他不知要继续施力急攻,仰或就此撒手。
    金大鹏一个斜步跨出,扬声道:“关兄,柔庄主,请住手。”
    他一手拉住了关玉门,一手斜扬,蓄劲在肘,随时准备出掌封住柔如玉发出的九阴玄罡。
    当然,以金大鹏的功力来说,若是要他分开像关玉门和柔如玉这两个高手,的确是力有不逮。
    不过他自信跟双方都是熟识,而此时两人尚未正式开始交手,只要挺身拦阻,必然可以停止这一场无谓的搏斗。
    果然他一出手,关玉门立刻便旋身退步,挪开五尺。
    柔如玉的九阴玄罡是一种阴柔至极的劲道,与关玉门的百步神拳完全相反,对方力道一撤,他马上便有感应。
顿时,他吐了一口气,敛力缩手,把那股已经发出的气劲引向地面。
仅是扬起了一片灰尘,柔如玉所发出的九阴玄罡已全部拍落地上,消失无形,甚至连地上的石块都没遭到波及。
    关玉门冷冷望了柔如玉一眼,沉声问:“金兄,这是怎么回事?”
    金大鹏还没来得及回话,只见一阵微风吹来,那些遭到九阴玄罡气劲击中的石块,全部碎裂成粉。
    关玉门自是看得清楚,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纵然他自负勇力无俦,少林绝技在身,眼见这种至阴至柔的邪门气功,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暗忖道:“好在金兄拦住了,不然跟这个小子交手下来,还不知道是鹿死谁手呢?”
    柔如玉抱了下拳:“金庄主,请恕在下得罪了。”
    金大鹏问:“柔庄主,你这是……”
    柔如玉说:“马车里的那位朱兄,是在下的上宾,绝不容许任何人加以侵犯,如果金庄主不赏在下的薄面,那么……”
    他双手轻轻一挥,四周燃起了数十枝火把,人影幢幢里,已把这一辆马车和数十骑山西好汉一起围住。
    金大鹏目光闪动,只见那些人几有一半都手里捧着诸葛神弩,另外的人则是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拿着根铜铸圆棒,不知是作什么用处。
    他的神色一凛:“柔庄主,这是怎么回事?”
    柔如玉凝肃地说:“我这儿一共有一百零八个人,是按着五行方位布置的五行阴阳大阵,他们手里所持的除了诸葛神弩之外,便是昔年火神祝向阳亲手铸的九龙喷火筒……”
    他说到这里,在场的数十名山西好汉全都发出一片惊噫之声,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柔如玉提高了声音,继续道:“在下柔如玉跟诸位毫无仇怨,当然也不希望施出毒手,将诸位置于死地,所以请大家切勿误解,更不可贸然出手,否则一切后果由诸位自己负责!”
    那些被围在圈中的山西好汉,果然受到警告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双戟小温侯齐耀荣涨红了脸,问:“柔庄主,你这样做,未免太胆大妄为了吧?”
    柔如玉苦笑一下:“在下也是不得已的,尚请齐兄原宥,改日在下当向诸位赔罪。”
    他抱了抱拳,脸色一沉说:“不过,现在要请各位看在下的薄面,就此退回并州城,不能为难在下的贵宾!”
    齐耀荣说:“唉,柔庄主,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要为难朱兄,其实他也是在下的贵宾。”
    柔如玉冷笑一声,望着关玉门说:“我是误会吗?如果在下不是适时赶到,恐怕朱兄已经遭了关西关二爷的毒手了!”
    金大鹏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柔如玉到底是什么来意,虽然柔如玉口口声声地说朱动是他的上宾,可是天下哪有像这种大动干戈的迎宾法?
    他可不在乎朱动的生死。只是关心犹自躲在车里的金梅,唯恐她会招致意外,是以他勉强在脸上堆着笑:“柔庄主,的确这是一场误会,因为小女……”
    他指着那辆马车:“小女跟那个姓朱的在马车里,老夫我认为……”
    柔如玉打断了他的话:“金庄主,你不必多说了,令媛既是朱兄的好友,也是在下的贵宾,在下绝不敢冒犯。”
    金大鹏指着地下的那床锦被:“柔庄主,你看到这个没有?”
    柔如玉点了点头:“看到了,怎么样?”
    金大鹏说:“那床锦被上绣着的莲花,似是昔年血后的独门标记……”
    他的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清脆如铃的笑语:“不错,这正是血后的独门标帜,震动天下的血莲花。”
笑声飞扬里,人影乍闪,一个穿着粉红衣裳的丽人已经站立在柔如玉的身边。
柔如玉一见到她,脸上便泛起了微笑,仿佛看到了一堆黄金。
红衣丽人深情地望了柔如玉一下,弯下腰去,把那床丢在地上的锦被捡了起来,抱在怀里,一面轻拍上面的灰尘,一面说:“唉!真是的,好好的一床被子都弄脏了!”
她一出现,便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散发着,这一轻拍锦被,香味更是浓郁。
齐耀荣失声道:“楼姑娘,原来你是……”
红衣丽人说:“对不起,齐大哥,我一直没告诉你,血莲花就是我的祖母。”
金大鹏和关玉门对望一眼,发现彼此的脸色都极难看,场中的山西群雄更是在顿时之间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吭气。

(二)
    锦衣公子脚下微微一顿:“这位夫人,有什么事吗?”
    秦冰冰说:“素闻君子有成人之美,贱妾虽是一介女流,却自问也不逊须眉,公子既是许先生的知音,贱妾当然不能拦阻许先生为公子弹奏一曲,如此未免太杀风景了。”
    锦衣公子缓缓转过身来:“夫人的尊意是……”
    秦冰冰说:“公子可以把许先生请去冷梅厅前,为贵友演奏一曲,因为名满天下,一向有如神龙的陆小凤陆大侠和花满楼花大侠能够大驾光临聚英楼,不仅是并州一地的光荣,而且也是我们山西的光荣……”
    锦衣公子淡然一笑:“多谢夫人割爱,使我们能一聆许先生的仙音绝奏,在下感激不尽!”
    他抱了下拳,然后做出肃容之状:“许先生请——”
    瞎子老许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抱着琵琶向秦冰冰欠了欠身:“九夫人,老朽这就去了。”
其实秦冰冰也不敢确定眼前这个锦衣公子便是昔年名动天下的花满楼,她之所以那么说,是有一种“瞎蒙”的用意,希望能从这个锦衣人的嘴里得到证实。
可是锦衣公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这句话,使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见到老许欠身行礼,连忙说:“老许,你去吧!记住,这几位都是绝代高人,你得好好地提起精神来表演一下你的绝艺。”
    老许轻轻拨了一下琵琶:“多承夫人关照,老朽一定尽力而为。”
    他伸手搭在许翠的肩上:“小翠,我们走吧!”
    那个穿花布衣裳的许翠,有些怯生生地望着黄裳丽人,然后回过头来说:“爹,我们是不是要贵客先行啊?”
    老许眨了眨它那白果似的眼珠,莞尔一笑:“对,对,这样才合乎礼数!”
    锦衣公子闻言也是微微一笑:“婕儿,许先生既是这么说,我们就先行领路吧!”
    黄裳丽人轻轻地应了声:“是!”便伸手拉着锦衣人,向冷梅厅行去。
    老许怀抱琵琶,一手扶着许翠的肩膀,随在这对父女之后,缓步行去。
    秦冰冰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心中浮现起无限的疑窦,不由自主地坐在那儿发愣,连伸箸夹菜都已忘了。

(三)
    朱动仍是那么懒散地斜靠在车壁。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外面天翻地覆也都不关他的事。
可是金梅却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她用力地咬着手指甲,全部精神都放在车外面。
虽然,她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那些人的对白,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当楼红莲报出了她的出身来历之后,车外一片寂静,金梅却已忍耐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叫声才一出口,她便发觉失态,慌忙又用右手把嘴巴掩住。
    她满脸的震慑惊骇,望着朱动,说:“朱动,你……你听到没有?楼姊姊会是血后的孙女……”
    朱动眉毛挑了下,依然那么懒洋洋的,问:“听到了,怎么样?”
    金梅拍了拍胸口:“哇,真没想到她……”
    话说到一半,她便停了下来,睁大眼睛望着朱动:“喂!你到底是谁?”
    朱动微微一笑:“咦!真奇怪了,我不是已告诉过你,我叫朱动吗?”
    “不错,你是叫朱动,可是你到底是谁?”
     “我是朱动呀!”朱动摸了摸脑袋:“你这个人问起话来真奇怪,怎么老是颠三倒四的?”
    金梅死盯着他:“朱动,我是问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好吧!”
    朱动摸了下鼻子,灿然一笑:“我哪有什么来历,我只是个平凡的人。”
    “我才不信呢!”
    “相不相信随你的便,反正我也不跟你多噜苏了。”
    “喂!朱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开溜……”
    “开溜?”
     “嗯!你想想看,柔如玉要请我去当上宾,一定是不怀好意,可能是要把我刚赢到手的温柔山庄夺回去,嘿!我连一天都没享受过,就让他给抢了回去,岂不太冤枉了!”
    “不会的啦,楼姊姊跟我说过,她跟柔庄主是有要事请你帮忙……”
    “嘿!请我帮忙?别是要我的命吧!”
    “不会的吧!我想楼姊姊……”
    “什么不会?傻丫头,你不会想想,她是星王和血后的孙女儿,天下还有什么事办不到?她要求我这个穷光蛋,浪荡子?”
    金梅略一沉吟,颔首道:“是呀!你说的话很有道理。”
    朱动坐了起来:“所以啰,我非开溜不可,鸿门宴可不能随便去的。”
    金梅一把拉住他:“朱动,你别走嘛,你一走,我更难向我爹交代了。”
    朱动一怔:“对!你说的话有理……”
    他略一沉吟,又道:“可是我若不走,恐怕事情会闹得更大。”
    金梅星目一凝:“为什么?”
    朱动笑了下说:“你爹和那个姓关的已经误会了我,何况还有那个装满一肚子酸醋的傻小子在里面,你想想,我若是留下来,后果会怎样?要嘛你爹会杀了我,要嘛他会逼我入洞房。”
    金梅的表情似乎有些羞涩:“我爹是个明理的人,他不会跟你动粗的,其实就算他们要动手,也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朱动的嘴角牵动一下,没有说话。
    金梅说:“你别掩饰了,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单凭刚才露出的那一手,我师兄就已经不是对手了,何况……”
    朱动把食指放在唇际:“嘘,别说话。”
    他凝神聆听了一下,说:“金梅,我不能耽搁了,非走不行……”
    金梅问:“为什么?”
    朱动说:“他们两边僵持不下,我若不赶快走,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金梅咬了咬下唇:“朱动,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朱动略一沉吟,说:“柔如玉要我当他的上宾,大概不会为难你,你只要告诉他,一个时辰后,我在温柔山庄等他,他一定会撤走。至于你爹那边……”
他笑了笑“你是他的宝贝女儿,我想他不会为难你的。”
    金梅说:“可是……”
    朱动伸手在她的颊上轻轻捏了下:“别再可是了,我们后会有期。”
    金梅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朱动,你真的会去温柔山庄?”
    朱动一笑:“当然是真的,你忘了我是温柔山庄的庄主?”
    他抽回了手,放在鼻子上一嗅:“嗯,好香!”
    金梅见到他这种轻薄的举动,禁不住羞怯地一笑。
    朱动伸手抓住那只枕头,往车门外一丢,然后身躯展伸,像一条蛇样的,从窗子里穿了出去。
    金梅看得非常清楚,朱动的身躯扭动,快速矫捷地穿出车窗,恍如一道白烟,消失在她眼前。
窗帘仍在轻轻拂动,显然朱动的确是从这儿溜出去的。
可是那个车窗,是如此狭小,仅能容一个头伸出去,朱动怎能毫无困难的从这儿出去呢?
    金梅怔怔地望着车窗,整个人似乎变成一尊石像。
   
(四)
黄裳丽人领着锦衣人走进了冷梅厅。
许翠牵着老许也走到了门口。
    她正要随在锦衣人之后,迈步入屋,却被室内的怪异景象所惊,而骤然停下身来。
    老许脚下一顿,问:“小翠,什么事?”
许翠怔怔地望着冷梅厅内那个据案大啖的和尚,只见他一手持箸,一手端酒,左右两手一起出动,塞了满嘴的菜肴,还没来得及咽下,便把杯里的酒往嘴里倒,以至酒汁从嘴角流下,沾湿了他那件百补千缀的僧衣。
可是那个和尚却不以为怪,任由酒液浸洒衣上,仍然忙着挟菜大吃,好像他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死囚。
    许翠有生以来,从没见过一个人的吃相如此可怕,那种穷凶极恶的样子,仿佛他吃了这顿之后,就没有下一顿了。
就算是一个俗人,也没有如此一副难看的吃相,更何况是一个老和尚?
所以当她看到那个破衣和尚大口吃肉,仰首痛饮时,整个人都呆了,竟然忘记举步入室。
    老许的话一出口,室内便有人接口说:“和尚,你客气点好吧?吃相别那么穷凶极恶,会把我们的客人嚇坏了。”
    许翠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人,用两张椅子架着脑袋和脚跟,就那么悬空着躺在那儿。
    他的双手十指交叉,摆置在腹部,胸口上平放着满满的一杯酒,也不知是用来欣赏,还是拿来练功?

(五)
    因为许翠看到他在说话时,胸膛上的那杯酒虽在微微晃动,可是杯中的美酒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许翠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一见到这两个怪人,全身竟是禁不住微微地颤抖。
老许左手按在她的肩上,自然能够感觉到这点。
他用食指在她的肩上轻按两下,然后干咳一声:“小翠,你别愣在那儿,扶我坐下呀!”
    许翠“哦”了一声,只见那个老和尚朝她咧嘴一笑,然后放下竹箸和酒杯,用衣袖拭了拭嘴角两边嘴角的酒渍和油污。
    他大概是经常用衣袖拭脸,所以袖上已是厚厚的一层油垢,又黑又亮,那副邋遢的样子,把许翠看得秀眉不由一蹙。
    黄裳丽人显然是已经司空见惯了,因而也就见怪不怪,并且还在看到许翠蹙眉之际,唇际泛起一丝微微的笑意。
    锦衣人没有听到许翠移步,反而听到了女儿的微笑声,立刻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笑了笑:“喂!你们两个别太放肆了。”
    那个悬空把自己架在椅子上的中年人朗声一笑,接着胸膛一挺,嘬唇一吸,也不知怎的,那只原本平放在他胸膛上的一杯酒,全部到了他的嘴里。
    他咬着酒杯,腰杆一挺,已像一只虾子样弹起,然后便姿势端正地坐回在椅子上。
    许翠见他咽下了酒,又从嘴里取下了酒杯放好,这才发现那个中年人脸上长了四条眉毛。

(六)
    顿时,她的身子又微微地颤抖起来。
    那长着四条眉毛的中年人和善地一笑:“小姑娘,别害怕。”
    老许轻轻地拍了拍许翠的肩膀:“对不起诸位,我这女儿年纪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唉!这也只能怪怨老朽命乖运蹇,常年流离在外……”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便骤然停了下来,歉然一笑说:“诸位贵客,对不起了,老朽一时感怀身世,出言不逊,唐突了诸位,尚祈原宥。”
    四条眉毛的中年人哈哈一笑说:“我们花老弟能够赏识的人,必然不是俗人,兄台不必过于俗套,来,请入座,我得先敬你三杯水酒。”
    老许说道:“多谢贵客……”
    锦衣人打断了他的话:“许先生,别什么贵客贱客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许翠领着老许走进室内,锦衣人继续说:“这个四条眉毛的怪人叫陆小凤,那个和尚叫不戒。”
    老和尚合掌说:“阿弥陀佛,贫僧不戒。”
    锦衣人说:“至于在下,诚如那位夫人所言,有个俗气之极的名字——花满楼,这个是我女儿花婕。”
    老许捧着琵琶一一欠身为礼,清癯的面容上毫无一丝表情,似乎他从没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字一样。
    花满楼说:“这位许先生乃是琵琶名师,一手绝技,放眼天下,大概只有寥寥二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老许的脸上泛起笑容:“老朽许桐,以薄技糊口,哪敢称什么琵琶名师?这都是花大爷过于褒许……”
    不戒和尚突然喧了声佛号,捏起桌上的一根鱼刺,弹了出去。
    那根鱼刺穿窗而出,但听一声惊呼乍起,“砰”地一响,有人摔倒在走廊的地板上。
    花婕脚下一动,想要外出察看,却被花满楼一把抓住:“婕儿,让他走吧!”
    花婕说:“可是爹……”
    花满楼微微一笑:“不管来人是谁,晓得陆小凤到了,谅他们也得收敛一下……”
    陆小凤哈哈大笑:“别人收不收敛倒没关系,朱动那混帐小子若是听到我们到了这里,只怕比谁都要溜得快,到时候怎么去抓他?”

(七)
金梅没想到朱动溜得这么快。
等到她定过神来,想要随他而去时,香风扑鼻,人影倏闪,楼红莲已把半截身子伸了进来。
    她笑靥如花,腻声似糖:“朱公子,别躲在里面像个大闺女,出来吧!”
    随着火光烛明,楼红莲看清了车内只有一个金梅,不由脸色一变:“咦!人呢?”
    金梅说:“楼姊姊,他走了。”
    楼红莲一愣:“走了?怎么走的?”
    金梅指了指车窗:“他从那里走的。”
    楼红莲望了车窗一眼,问:“小梅,他走多久了?”
    金梅说:“刚走不久,不过你不用追了。”
    楼红莲问:“为什么?”
    金梅压低了嗓子说:“他告诉我一个时辰后,他在温柔山庄等你和柔大哥。”
楼红莲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金梅问:“楼姊姊,朱动说他是温柔山庄的庄主,他一定会回去的,可是我却不明白……”
    楼红莲展颜一笑:“不错,他是温柔山庄的庄主,怎会不回去?小梅,多谢你了。”
金梅一怔,不知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楼红莲压低声音:“小梅,我知道你喜欢他,放心好了,等我的事情解决了,一定帮你把他弄到手,遂了你的心愿。”
    朱动,你这小子有苦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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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楼主了  发表于 2025-1-27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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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20:13: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部  四个鬼魅似的人影
    金梅羞涩地笑着:“楼姊姊,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楼红莲在她的笑靥上轻轻地捏了下:“小妮子,别跟我装蒜了,我还不了解你的鬼心思?”
    金梅双颊泛红,更显得她笑靥如花。她眨动了几下黑黑的长睫,从鼻子里发出腻腻的声音:“嗯,你笑我,我不来了。”
    楼红莲笑着说:“小丫头,少跟我嗲了,你还是把这股嗲劲用来对付朱动吧!”
    金梅伸出素手作了个样子:“楼姊姊,你再笑我,我要打你了。”
    楼红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好了,小梅,我们别闹了,总之,朱公子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你既对他有意思,绝不可以轻易的放弃掉,不然你会遗憾终生的。”
    金梅颔首: “嗯,我知道。
    楼红莲拉住她的手:“来,我们出去,别让双方的误会闹大了。”
    金梅应了一声,挪动身躯正想随她出车而去,却似想到了什么:“楼姊姊,你真是血后的孙女儿啊?”
    楼红莲颔首道:“是呀!我以前没告诉你吗?”
    金梅摇了摇头,问:“楼姊姊,你说要找朱动帮忙,到底要他帮什么忙?”
    “这个啊——”楼红莲笑着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金梅问:“什么事那么重要嘛?”
    楼红莲说:“现在不告诉你,晚上你就知道了。”
    金梅说道:“你是说要我跟你去温柔山庄?”
    “是呀!难道你不去吗?”
    “去,当然要去。”
    “小梅,等一下还得要你帮我们说几句好话,在朱动的面前敲敲边鼓。”
    金梅真想不通楼红莲和柔如玉还有什么事需要朱动帮忙的,她满腹疑窦地望着楼红莲:“楼姊姊,凭你是血后的孙女,还有什么事办不通,竟会需要朱动帮忙?”
    楼红莲苦笑了下:“小梅,你别再问了,等到晚上你就会知道的。”
    金梅听她这么说,也就没有多想,因为她知道那必然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一定有答案的。
    她跟楼红莲手牵着手出了车厢,便见到对峙中的双方,此刻竟然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情事紧迫,一触既发。
(一)
关玉门那个病恹恹的身子微微地弓着,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立,双臂微动,骨节之间起了一阵有似炒蚕豆般“哔哔碌碌”声响,看来正在运蓄一种外门神功。
    金大鹏则面容凝肃地默立在他身旁,双臂微张,十指不住曲动,显然随时都可出手。
    那个脸色姜黄的邓海鸿,则站在他们俩人身后不远,手里紧握长剑,神情在紧张中泛现兴奋,使得他竟在微微地颤抖。
    他的视线从关玉门和金大鹏两人的中间穿过,死死地盯在丈许之外,背靠车厢而立的柔如玉身上,似乎恨不得要把柔如玉吞下肚去。
而柔如玉却仍然是那种好整以暇的神色,仿佛没有觉察到这股凝聚紧绷的气氛。
不过他的左手却在缓缓上移,好像要在虚空中抓些什么东西,五指一直在曲动着,
楼红莲知道,只要柔如玉的手臂伸到头顶再挥落下来,那五十四只诸葛神弩便将发射出无数的箭镞,而在随着阵式的移动下,立分五行阴阳变幻,九龙喷火筒里的熊熊火焰必将配合着密如细网的箭雨,把在场的山西群豪歼灭大半以上。
    楼红莲似乎可以看到那即将而来的悲惨情形,忍不住尖声大叫:“喂!你们这是干什么?”
    夜风阵阵吹拂,火光忽明忽黯,使得每个人的脸色显得一阵白一阵青的,把已经够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诡谲怪异。
    柔如玉双眼仍旧凝注在关玉门和金大鹏的身上,并没有回过头来:“红莲,你跟朱兄说,今晚无论什么人都带不走他……”
    齐耀荣就站在柔如玉左侧丈许之处,他手下的八名家将,此刻全都拔出了兵器,护卫在他的两翼,成扇形而立,屏障他的安全,所以他的神情要比较轻松。
    他没等柔如玉说完话,立刻便扬声道:“柔庄主,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我们对朱公子是没有敌意的。”
    柔如玉眼中露出凶光,迅速地瞥了齐耀荣一眼:“齐耀荣,我数到三,你再不走的话,可别怪我了。”
    齐耀荣嘴唇蠕动了一下,高声对金梅说:“金姑娘,你来给我作证,看我是不是完全善意……”
    柔如玉没有理会他,开始数着: “一——”
    “不要数了!”楼红莲拉着金梅走了过去:“朱公子老早就已经走了,你们还在这里闹什么?”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全场大吃一惊。
    柔如玉诧异地问:“什么,朱公子走了?”
    楼红莲颔首:“嗯!他从车窗里走的。”
    齐耀荣侧首望了望车窗,怀疑地说:“这怎么可能?”
    楼红莲杏眼一瞪:“有什么不可能?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金梅说道:“齐大哥,是真的啦,朱动已经走了。”
齐耀荣就站在距马车不足七尺之处,他藉着眼角的余光就可以看到车窗,自然不相信朱动能够从那么狭小的车窗里遁走,而不被自己发现。
所以当他听到金梅的话,又再度望了望那扇窗子,掩不住满腹的疑惑。不过,他并没有出言盘问金梅。
    金大鹏自从金梅出现后,便显得更加紧张,此刻,他听到金梅开口,忙道:“小梅,你过来。”
    楼红莲握住了金梅的手:“金伯伯,我跟小梅妹妹还有点事谈谈,能不能让她陪我?”
    金大鹏犹疑地道:“这个…….”
    楼红莲道:“金伯伯,你放心好啦,我负责她的安全,今晚以前一定送她回去。”
    金大鹏心中纵是万分的不愿意,眼见楼红莲握住了金梅的手,却也不敢惹恼她,望着金梅:“小梅,你要到哪里去?”
    金梅说:“爹,你别担心,红莲姊姊是我结拜的二姊,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金大鹏哦了声,没说什么,关玉门却在鼻孔里重重地哼了声。
楼红莲柳眉一竖,随即变换脸色,笑了笑:“关大侠,有什么意见吗?”
    关玉门瞥了她一下,对金大鹏说道:“金兄,这种妖女的话,你能相信吗?”
    柔如玉冷冷地道:“关玉门,你想找死是吧?”
    关玉门敞声大笑:“我关二一生闯荡江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又岂会在乎你这点小小的阵仗。”
    柔如玉阴阴地一笑:“好,真是豪气干云,在下佩服得紧,关玉门,你有种就别……”
    楼红莲打断了他的话:“如玉,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柔如玉道:“红莲,他如此辱你……”
    楼红莲一笑:“我是星王和血后的孙女儿,在这些正派名门的大侠心中,自是妖女无疑,你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柔如玉说:“可是……”
    楼红莲瞪了他一眼,柔如玉赶忙把要说的话咽了进去。
楼红莲的脸上随即泛起一片笑容:“关大侠,你是山西境内鼎鼎大名的关二爷,又是出身少林门下的高人,自然把我们当成邪魔外道,这个我不怪你……”
她话声一顿,继续说:“可是你说我言而无信,我却不愿承认,因为我不明白你凭哪点认为我会说谎?”
    关玉门冷哼一声:“我可没说你说谎,只是……”
    楼红莲紧紧追问一句:“只是什么?你说。”
    关玉门被她逼问,愣了一下,说:“就拿那姓朱的来说吧,他明明就在车里,你却……”
    楼红莲轻笑一声:“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在骗你?”
    金大鹏说:“楼姑娘,关兄不是这个意思。”
    楼红莲冷笑道:“你们认为这儿有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那辆马车,朱公子便不可能离开?嘿!你们可太把他看扁了。”
    金大鹏脑海之中立刻浮现起方才朱动以两指挟剑的那一幕,尤其是他自己曾尝过苦头,印象更为深刻,忍不住问:“楼姑娘,请问,你那位朱……公子是什么来历?”
    “我不知道。”
    “可是……”
    楼红莲说:“总之,他是一个大有来历的人,否则,我们不会统统都看走眼了!”
    她撇了下唇,对关玉门说:“关大侠,你自认是闯荡过五湖四海的大侠客,不相信我这小妖女的话,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到底是你对,还是我在说谎?”
    她放开了金梅的手,转身向马车行去,走了三步,上身微挫,双手十指齐挥,连划数个圆弧,接着合掌一搓一发。
    陡然之间,有似晴空响起一声霹雳,那辆马车的车厢顿时像遭到江南霹雳堂的火药暗器,炸得粉裂成数百块碎片,四外飞溅。
一阵惊马嘶声之中,在场的数百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仅剩一块底板的马车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显然,朱动的确已经离开了!
    关玉门和金大鹏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他们除了发现车中无人之外,还看到了那片片碎裂的木块在爆炸开来时,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劲道所束住,没有飞溅出更远。
    否则,那距离车厢七尺之遥的齐耀荣和八名家将,一定都会被木屑碎块所击中。
这种奇异的景象,不由使得他们两人一齐都倒抽一口凉气,凛骇震惊不已。
他们这时才深深的体会到,七星魔王和血后能够名震江湖近一甲子,使得各大门派闻之丧胆,的确不是虚传,他们是足够资格被称为邪道大宗师的。
    因为楼红莲在这刹那,所施出的两种绝技,正是星王的“天雷炸”和血后的“红萝蔓”。
楼红莲集此至刚与至柔的邪门神功在身,放眼周遭,已是无人能敌。
可是她却还如此推崇朱动,要找朱动帮她忙。
为什么呢?
那个朱动又是什么来历?

(二)
    陆小凤的笑声在屋里回荡着。
    许桐翻了翻似白果的双眼,一手扶着椅背,坐了下来。
    花满楼微笑着说:“朱动再是滑溜,碰到了你也逃不了多远的,这个我不担心。”
    陆小凤笑道:“你当然不担心,你这辈子又担心过什么?可是小婕呢?”
    花满楼伸手抓住了花婕的手:“婕儿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对你有很大的信心,相信有你出马,朱动是跑不了的,所以她也不会担心。”
    不戒和尚哈哈大笑:“小花,你别太信任陆小凤,他如今已是白发苍苍,齿牙动摇的老头子,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满身是劲的小伙子,我才不相信他能抓得到朱动那条泥鳅。”
    花满楼说:“你们这两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明知婕儿心里不舒服,偏要逗她,让她更是心焦……”
    花婕摇了摇花满楼的手:“爹,我没有啦!”
    陆小凤斜眼睨着着花满楼:“喂!你听到没有?”
    花满楼淡然一笑:“你这条土狗,一辈子没有成过家,又怎会晓得为人父母的心理。”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一凝:“喂,你怎么又捡我的痛处抓?”
    花门楼笑说:“这怎么是你的痛处?你不是一直强调一生逍遥自在,不愿受到家室之累吗?如今……”
    不戒和尚敲了下碗:“喂!你们这两个家伙,别又斗嘴好了吧?再闹下去,会把人家许先生的大牙都笑脱了。”
    花满楼笑说:“和尚,你灌了半天的老酒,一直都没说什么人话,唯独这句话还有点人味……”
    他一面缓缓坐下,一面侧脸朝许桐说:“许先生是个达人,当然能谅解我们在胡说八道,对吧?”
    许桐不知该怎样回答,含含糊糊地应了声,问:“诸位贵客把老朽招来,不知要听什么曲子,还请明示。”
    陆小凤道:“这个不急,我们先干几杯酒再说。”
    他把两个酒杯倒满了酒:“许先生,这是贵地的名酒,你我痛饮两杯,当能有助于你弹奏琵琶!”
    说着,他食指一弹,一只酒杯滴溜溜地旋转飞出,朝许桐射去。
    许桐怀抱琵琶,欠了欠身:“多谢贵客宠赐!”
他显然没有察觉那只盛满着美酒的杯子飞旋而来,仍自俯首欠身,眼看着就会被酒杯打中额头。
就在这个刹那间,花满楼右手疾伸,已把那只旋动的酒杯接住,凑在许彤的鼻前。
许桐闻到芬芳的酒味,伸手接下酒杯,再三地说:“谢谢,谢谢!”然后仰首喝了半杯酒。
徐翠就立在他的身后,看到花满楼那只稳定的手,禁不住眼中闪出骇然之色。
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
    陆小凤举着酒杯轻啜一口:“小姑娘,你坐下吧,放轻松点,别太紧张了。”
    许翠扶着椅背,靠在许桐的身后,没有吭声。
    许桐干咳一声:“多谢贵客善意,不过行有行规,小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下的。”
    陆小风“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仰首干尽杯中美酒。
    那个不戒和尚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在客套,双手齐飞,不停地忙着吃肉喝酒。
    许桐把杯中的酒饮干之后,轻拨一下琵琶,问:“各位贵客不知要听大曲还是小曲?”
    不戒和尚用袖子擦了下嘴角:“当然是大曲,这年头,总是大的比小的好,对不对?”
    花满楼嘴角泛起嘲弄的笑意:“和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何不少说两句?”
    不戒和尚嘻嘻一笑:“怎么?我说错话了?”
    花满楼说:“你不懂琵琶,就别开口,只要把耳朵洗干净就行了。”
    他话声稍顿,又道:“许先生,请随意演奏几首曲子就行了,反正他们也听不懂。”
    陆小凤几乎跳了起来:“嘿!谁说我不懂?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所描述的情景,我是完全了解……”
    许桐说:“贵客既然想听浔阳夜月,老朽这就遵命弹奏一曲。”
    他拨了下弦丝,说:“这首浔阳夜月又名浔阳曲,全曲大致可分十段,乃是描写新月初上、水面风清、橹声欸乃、渔歌互唱之秀丽美景。”
    话声甫落,琵琶音起,霎时室内充盈着一阵潺潺的水声,似已把人带到了浔阳江头……

(三)
    密骤如雷的蹄声,敲破了夜的沉寂。
    朱动手扶着枝桠,踞坐在一株高大的白杨树上。
他俯望着古道,眼看那数十骑山西好汉纵骑而去,接着又看到温柔山庄的人马,像一条长长的火龙,迤逦在道上,逐渐远离。
但他却毫无表情地坐在树梢,尽管身躯随着树枝摇曳不已,仍自没有其他的动作。
    蹄声已杳,火龙仍自绕行于古道的远处,清晰可辨。
    朱动伸了个懒腰,正想跃下树去,倏然听到一连串的夜枭啼声自远处的草丛传来。
    夜枭只有栖息在树林里,哪有躲在草丛中的?
    朱动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停止了动作,凝目望去。
    淡淡的星辉下,野草在夜风里翻浪,远处峥嵘的小山,似是一尊尊怪兽,蹲伏在黑暗中,准备择人而噬。
    周遭的气氛,是如此的诡异,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凝聚。
    朱动不动丝毫,仅以冷冽的眼神,凝望着那草浪翻飞的沉寂大地。
    大约过了一会工夫,一条人影快速地蹑行而来。
    他半蹲在道旁的一块青石后,以手掩唇叫了几声:“咕——咕——”
    远处的草丛里立即响起了回应的枭啼之声,接连三声之后,一个人影便从长长的野草丛里冒了出来。
    蹲在石块边的黑衣人又模仿着夜枭的啼声,叫了四声,那个藏身草丛的人影立刻便振臂飞跃而起,扑了过来。
    朱动俯身望去,只见那两个黑衣人会合一起之后,双方各自比划了一下手势,然后一个人便开口说:“黄字七号奉命传讯,请玄字九号速回宫里。”
    那个蹲在青石旁的玄字九号说:“我知道了,这就立刻回宫,不过你要代我向十八号分坛主报告,以免耽误大事。”
    黄字七号道:“各地分坛主已经全部奉到天字二号银令召回,此刻正在回宫途中,弟子认为这一趟可以免了。”
    “哦!总坛已经发出银令召集各地分坛主?”玄字九号惊异地说:“黄字七号,你可晓得为了什么?有什么急事吗?”
    黄字七号说:“我刚从宫里赶出传令,详情也不清楚,据说好像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到了并州。”
    玄字九号大吃一惊:“啊!陆小凤,哪个陆小凤?”
    黄字七号说:“天下除了那个陆小凤之外,还有哪个陆小凤能惊动总坛?”
    玄字九号嘴里嘟囔了一下:“这下可好,八方风雨齐聚并州,我们可以好好地大干一场了。”
    黄字七号说:“不单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个,据黄字三号跟我说,刚刚总坛有夜行人入侵,连师爷都被打伤了。”
    玄字九号大惊:“什么?师爷都……”深吸一口凉气“来人是谁,知道吗?”
    黄字七号说:“不知道,据说是师爷下令,不许追赶。”
    “为什么?”
    “这个我怎么晓得?天字二号留在宫里还为这件事生气呢!”
    “真是奇怪,这么久了,并州城里都没有什么事,一下子什么事情都发生了。”
    “玄字九号,你在这儿探查到了什么事?”
    “事情太多了,一时也说不完,总之,以后有热闹可以看了。”
    “到底什么事嘛,你能不能透露一点?”
    玄字九号略一沉吟:“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反正我跟你说,咱们的机会来了,只要好好的干,不怕不能扬名立万,名利双收。”
    黄字七号哦了声:“你真的不能透露一点?”
    玄字九号说:“我也没完全弄清楚,能透露什么?”
    “告诉我一点点可不可以?”
    “好!我跟你说,七星魔王和血后的孙女儿,方才跟柔如玉率领了一百多名温柔山庄的死士,在这里围住了关二爷和金庄主,差点没把他们全部杀光!”
    “哦!有这种事?”
    “我骗你作什么?这两批人刚走不久。”玄字九号说:“我刚刚躲在洞里偷听,差点一颗心没跳出来——”
    “你怕什么?”黄字七号说:“你身藏九地之下,他们谁能发现?”
    “话是不错,可是你晓不晓得?柔如玉带着的死士手里都持有火药名家祝向阳亲手铸制的九孔喷火筒,如果火阵一发动,只怕我躲在地下也会遭殃。”
    玄字九号不胜凛骇地吁了口气,继续说道:“不仅这样,好像他们手里还握有江南霹雳堂的火药暗器,你想想,双方一干起来,我还能躲得住?”
    “原来温柔山庄有这么大的力量,难怪师爷一直都没动他。”
    “以前师爷不动温柔山庄,倒不是怕柔如玉,实在是不愿意打草惊蛇,可是以后想要动温柔山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为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柔如玉跟星王和血后的孙女儿是一对情侣,你想想,温柔山庄有了这种大靠山,谁还敢动他们分毫?”
    “对!你说的不错,假使把那个大魔头扯了出来,恐怕天下更会大乱……”
    “好了,我们别尽说废话了,去吧!”
朱动把那两个黑衣人的对话,完全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他的心里一直在揣摸这两个人的来历,是以没有任何动作。
此刻,当他见到两个黑衣人相偕离去,身形一长,准备扑下。
    陡地,他的意念一动,立刻变停住了飞扑的动作,又缓缓地蹲了下来。
   
(四)
    轻柔的琵琶声戛然一停。
    冷梅厅里立刻便回复一片寂静。
    可是那优美动人的旋律似乎仍旧萦绕在每个人的心里,久久没能敛落。
    不戒和尚一手持着根啃了大半的鸡腿,一手端着酒杯,呆呆地坐在那儿,似被深深的梦魇镇压住,都忘了吃喝。
    陆小凤一手捻着胡子,一手轻抚桌上的酒杯,双眼仰望壁上的那幅铁骨红梅,同样地沉醉在美妙的乐声里,忘了自我。
    花满楼长长地吁了口气:“好,真是太好了。”
    他自幼目盲,外界的景物从未污染他的心灵,是以心智始终维持着一份清明与宁静。
    这就是他何以能够保持着容颜不老,青春常在的主要原因。
    当然,他出生于优渥的家庭,是个从不担心衣食的世家子弟,世俗没给过他任何压力,也是他能驻颜的另一个原因。
    由于他的感觉敏锐,心灵纤细,是以他在武功上有特殊的成就,同样的,在音乐的造诣上,也有一份异于常人的禀赋。
故而,许桐的这一曲琵琶,更能使他感动。
那流动的音乐,不断地透进他灵魂的深处,使他心灵更加为之悸动不已。
    陆小凤轻轻地拍了拍手,抚掌说:“许先生不愧一代名家,看来已得天籁之妙,就像西门吹雪昔年在紫禁城外的那一剑,已经到了浑然天成的境界,令小凤深深佩服。”
    许桐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多承贵客褒誉,老朽不胜汗颜。”
    花满楼轻笑道:“许先生,我这个朋友一向是个粗俗武夫,可以说完全不懂音律,如今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你的琵琶已经感动他了。”
    陆小凤斜眼望着花满楼,冷笑道:“嘿嘿,姓花的,你这么说,未免也太小看我陆某人了吧?”
    花满楼一笑:“我这句话完全是由衷之言,本来你就是一个粗俗的武夫……”
    不戒和尚喧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你们两个别再斗嘴了好吧?闹了几十年,还没闹够呀?”
    陆小凤嗤之以鼻:“和尚你少噜苏,快去吃你的肉吧!”
    不戒和尚说:“阿弥陀佛,贫僧一向老实,老实和尚说老实话,你呀,不顺耳我也没办法。”
    陆小凤笑说:“和尚,你再噜苏,我只让你啃馒头,什么肉都不给你吃了。”
    不戒和尚瞪了他一眼,没理他,转首对许桐说:“许施主,你这首浔阳夜月,是小曲还是大曲?”
    “这是大曲,也是文曲。”
    “文曲?莫非还有武曲不成?”
    “大师说得不错,琵琶曲谱是有文、武之分。”
    不戒和尚说:“能不能请许施主奏一首武曲给我们听听?”
    “好!老朽这就弹一阙淮阴平楚。此曲乃描述昔年楚汉相争,淮阴侯十面埋伏,垓下一战大败楚霸王的经过,此战的结果,霸王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终在乌江自刎……”
     “好!”花满楼抚掌说:“许先生弹奏这首十面埋伏,太好了。”
    许桐眨了眨白果似的眼珠,右手抚了下弦,开始弹奏这首十面埋伏。
就在这时,突然楼下人声嘈杂,有人大叫:“不好了,失火了。”
“快!快点去救火!”
   
(五)
    那两个黑衣人相偕而行,一面移步,一面交谈。
    黄字七号问:“他们双方既然快打起来了,后来为什么又散了呢?”
    玄字九号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一个叫朱动的人走了,双方就停住……”
    “朱动?咦!这个名字好熟……”
    “真奇怪,这个朱动不晓是何方神圣,两边的人都争着要请他做上宾,竟然为了这件事差点打起来……”
    黄字七号突然大叫了一声,停住了身子:“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了什么?”
    “刚刚在分坛里快出来的时候,听到黄字十一号说,要抬两具尸体出去,说每个人身上都得挂上一块大布条,上面要写是朱动杀的……”
    “哦!为什么?”
    “这个我怎么晓得?是上面的意思。”
    “嘿!这不是栽赃吗?”
    “谁说不是?”
    朱动听到这里,几乎忍不住跳了下去,但他目光一闪,已见到四个鬼魅似的人影,从林中深处靠着树丛的掩护,逐渐向古道前移。
    最妙的还是其中有一个人,就紧贴在他所存身的那棵白杨树下,侧身探首朝外窥视。
    朱动不明白这四个人又是什么来历,但可以知道他们跟那两个黑衣人绝不是一伙的。
    显然,这是两个不同组织的人,基于同一目的,所以才会在这个荒郊野外埋伏窥伺。
    他们到底在何时留在这儿的?
    他们的目的何在?
    他们究竟属于什么组织?
    朱动原本就一肚子的疑问,还没弄清楚,如今又增加了许多的疑问。
    唉!伤脑筋,真是伤透了脑筋。
    朱动,该你这小子头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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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6 20:53: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部  怕老婆的九爷
      
    楼外人声喧哗,厅内的琵琶声急切有如铁马金戈!
    那一阵阵的杀伐之声,充盈着整个的冷梅厅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相互厮杀中。
楚汉相争的古战场,是一片的肃杀,陆小凤眼前仿佛出现那血肉横飞,惨不忍睹的悲凄景象。
这种景象使得他的热血在沸腾,雄心在飞扬,情绪激昂到几乎要拔剑而起。
那逝去岁月中的一连串英雄事迹,此时一幕幕错杂而片段地闪现于脑际。
英雄岁月,万丈豪情似乎又随着跳动飞跃的乐符,回到了面前。
时光的流逝,只染霜了两鬓,却冷却不了一个英雄的豪志。
陆小凤高亢地一笑,把酒杯端起,仰首一干而尽。
    许桐仍自弹奏着琵琶,食指飞拂,使尽了按、捺、挑、拨、拂、勾、勒各种手法,显然整个精神都贯注在这首“十面埋伏”之中,完全不知道外面已经失火。
    花满楼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时而蹙眉,时而皱颜,时而泛起一股悲天悯人的伤痛神情,看来,他的全部感情也都融进琵琶乐声里了。
    至于花婕和许翠这两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或许她们年事还轻,人生的经历不够,未能体出琵琶乐声所代表的意义。
    花婕的一双黑眸,定定地凝望着许桐拂着琵琶的双手,似乎想要将那玄奥的手法全部默记下来,那份专注的神情,倒是罕有。
    但是许翠并没有注意到花婕的表情,她的整个精神全都放在花婕的衣裳上,一寸寸地打量着,眼中露出的光芒,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不戒和尚的目光在室内扫过,把每一个人的表情权都收进眼中。
他拍了下桌子:“喂,外面失火了,你们听到没有?”
    陆小凤瞪了他一眼:“和尚,别吵。”
    不戒和尚压低了嗓子:“喂,小凤,外面失火了。”
    陆小凤轻声说:“你急什么?烧不死你。”
    不戒和尚说:“我出去瞧瞧,好吧?”
    陆小凤瞪了他一眼:“你再噜苏,我扔你出去。”
    不戒和尚把油腻的双手在衣袖上一擦,身形乍动,已腾跃而起,一搭窗沿,整个身躯从那扇六角形窗子窜了出去。
   
(一)
    朱动高踞在白杨树梢,整个身子随风摇晃,仿佛已成了一根枝桠,与大树合而为一。
    那个靠在白杨树下向外窥探的黑衣人,伸手朝后招了招,他那三个同伴便悄无声息地掩了过来,凑在一起。
    那黑衣人低声说:“喜风老六,你回去禀报堂主,说我们又查到了财神组织的一处暗桩,请他派人来支援。”
    朱动听到这句话,一颗心整个的放了下来,暗忖道:“原来是他们到了。”
    他抬头看了看疾行而去的玄字九号和黄字七号,只见他们已经远在十几丈外,眼看再转一个弯,便拐进山坳去了。
    他略一犹疑,不知要不要下去跟那四个黑衣人打招呼,    却见到他们分成两路,三人继续跟踪过去,一个人转身向后,飞奔进入树林深处。
    朱动决定不再理会他们,提起一口真气,蹑行在树丛顶稍,像一缕青烟样的消失在冷寂的夜色里。
    此刻,如果有人看到他所施的轻功,必然会大惊失色。因为昔年的盗帅楚留香,处于顶峰状态时,那份快速和潇洒,也不过如此而已。
难怪他从马车里窜了出去,尽管四周有一百多双眼睛,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已离车而去。
他的这份轻功,的确可以傲视天下群雄了。
   
(二)
    不戒和尚一穿出窗外,便看到右侧不远的一个窗口,有浓浓的黑烟从屋里冒了出来。
    他身形一展,整个后背平贴在墙上,手脚微一划动,便像一只巨大的壁虎,快速地游了过去。
    从三楼的高处鸟瞰下去,展现在他眼前的是点点疏落有致的灯火。藉着灯光和星辉,不戒和尚把那修饰得美丽壮观的庭院和建筑得高华雅致的亭阁,一起收入眼底。
    他微微一惊,暗忖:“不知这是哪个退休的京官,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在这儿建了这么座美轮美奂的大花园,里面竟然亭台楼阁,样样齐全,阿弥陀佛,看来贫僧倒可以找他布施一点银子……”
心念方落,他已施展壁虎游墙术,来到那个冒烟的窗口外。
但见他伸手一搭窗沿的上端,整个人翻了过来,双脚倒勾在屋檐,就那么悬空挂着。
    他探首从窗口望将进去,只见屋里有三个漂亮的女子,正把门帘、帷幕和椅子一齐堆放在桌上,在放火烧着。
    由于那几块门帘和帷幕都已被浇上了菜汁汤水,所以燃烧之时,仅是冒烟而不见火苗。
    那三个女子不断地挥动衣袖搧烟,以至浓烟从门窗极快地逸出,没有熏到她们。
    不戒和尚一愣,忖道:“奇怪啦,这三个女人发疯了不成,怎么在酒楼里玩这种把戏?”
    他见到那三个丽人不住地搧烟,神情似乎颇为愉快,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屋去阻止她们的疯狂行为。
就在他略一犹豫之际,只见那个披着水绿斗篷的丽人放下了手,说:“好了,我们走吧!”
    一个丫鬟装束的少女问:“夫人,我们上哪里去?”
    绿衣丽人冷笑说:“去哪里?当然到飞虹院去,今天晚上,老娘非要把那两个王八蛋找到不可,就算要砸了飞虹院也在所不惜。”
    那丫鬟脸色一变:“可是夫人……”
    绿衣丽人一挥手:“走!”转身走出房去。
    那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敢在屋里多逗留一刻,跟在绿衣丽人之后,出房而去。
    不戒和尚倒挂在窗外,被这几句话弄得满头雾水,不晓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
    朱动一路飞掠,直到看见并州城那高高的城墙,这才放缓了速度。
    前面十数丈远,那些骑士刚刚才走过城门口,正鱼贯进入城内。
    朱动找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坐了下来,抓了两把灰土,吐上一些口水,在手里揉了一下,擦在脸上,再在身上乱涂胡擦,又洒上一些灰土,这才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数十骑山西好汉,就这一会功夫,已经全部进入城里,这才缓步向城门行去。
    他如今这副模样,就差一根竹棍和一床草席,否则谁都会把它当成要饭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那脏兮兮的样子,一走进城,便惹来无数厌恶的眼光,有那些爱干净的路人,一见到他走进,更是纷纷走避。
    朱动似乎觉得很开心,笑嘻嘻的,一面大摇大摆地走着,一面东顾西盼,完全是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模样。
    街上的行人刚受到的骚动还没平息,朱动一路行去,都听到三三两两的路人在谈论关二爷和金庄主率众出城之事。
在这个时候,他才晓得关玉门在并州城的声望,已经到了何等崇高的地步。
因为他满耳朵都灌满了关玉门的名号。那些人在提起关二爷时,不但掩不住虔敬的神情,而且有些还以能跟关二爷沾上边为荣。
    朱动甚至还听到一个老头子沾沾自喜地说,他的女儿就在关二爷家里做丫鬟,似乎能在关二爷家当个丫鬟,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非得拿出来向人炫耀一番不可。
    他听到那些话,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弄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心态?
    其实自古到今,莫不如此,一些豪门巨阀,令人欣羡,自有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拼命的巴结,甚至挤入豪门为奴,犹是引以为荣。
    朱动咧着嘴在笑,心里却在暗暗叹息,但是他那样子,却充分像一个痴呆的小叫化,更加惹人嫌恶。
    他一路行去,左右顾盼,发现还没走出半条街,已看到六、七家商店的市招上,镌刻有三枚金钱的标帜,那些商店包括有古玩、绸缎、钱庄、南北杂货、饭铺,就是没看到客栈在内。
    他嘀咕了一下,忖道:“我总不能就这个样子进温柔山庄吧?总得找到小成弄点银子,洗个澡,喂饱了肚子才能办事。”
    意念方动,他便已见到数十步外,一块大大的布帘挑起,两串通明的灯笼高挂着,全都画有三钱图案。
“嘿!总算找到了一家客栈!”朱动心里一乐,加快步子奔了过去。
他刚奔出五、六步远,从横巷里突然走出三个劲装打扮的大汉。由于双方速度都很快,眼见便将撞在一起。
    就在这时,朱动不知怎的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一跤,跌成一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倒在地上,一时之间爬不起来。
    那三个劲装大汉一看就知道是镖局里的镖师,他们全都吃了一惊,停住了前奔之势。
    居左的一个瘦癯镖师,一见那跌倒地上的人,是个满身污泥的小叫化,立刻便破口大骂:“他娘的,你去赶死呀,跑得这么快?跌死你这个小王八蛋!”
    他一面大骂,一面还在朱动的屁股上跺了两脚,似乎不这样不足以使他泄愤。
    那居中的中年镖师,一把拉住他:“老屠,你干什么?”
    老屠说:“这瞎了眼的小叫化,走起路来竟敢横冲直撞,他娘的,好在没有撞到我,不然把我衣服弄脏了,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那个中年镖师说:“算了,老屠,你跟人家一个小叫化闹什么?走,我们快办事去。”
    老屠嘴里有犹自嘟嘟囔囔地噜苏着,那个中年镖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向前走去。
    这个老屠气量太狭,显然犹不甘心,临行之际,还踢了朱动一脚。
    朱动“哎哟”叫了一声,趁势翻了两个滚,滚到了墙边。
    他眼见那三个镖师向前疾行,正想用个什么法子去算回这笔账,却见到那个叫老屠的镖师怪叫一声,猝然仆倒于地。
    朱动的眼神何等犀利?他一见那个老屠道耳后要穴被一颗红豆击中,立刻便藉着坐起的动作,凝目向左望去。
    由于他引发的这场闹剧,这时有不少的行人,纷纷驻足旁观,可是朱动目光闪处,便看到一个身穿碎花布衣、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少女,正把右手缩了回去。
    他马上便明白,那颗红豆就是从那十五六岁的少女手上所发射出来的。
因为也唯有这种充满绮思幻想的少女,才会花时间去收集相思红豆,并且还随身携带着。
不过一个小女孩,能够凭着指力,将一颗小小的相思红豆,射出数丈之遥,悄无声息的击中老屠的穴道,这种眼力和指力,也的确令人咋舌。
    朱动暗暗吃惊,忖道:“看来并州城里已是风雨欲来,否则不会一下子聚合了这么多的顶尖高手。”
    他不知道这些高手究竟是被那将举行的聚宝大会所吸引而来,或抑是另有其他的企图?
    他一发觉那个花衣少女身具绝技,顿时便看到她身边的一个身穿蓝布素衫的中年美妇,正缓步行了过来。
他敛去眼中神光,故意呻吟一声,双手撑地,缓缓坐了起来。
那个蓝衣美妇走到朱动身边,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关怀地问:“怎么样?没受伤吧?”
    朱动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腿有点疼。”
    蓝衣美妇说道:“唉!这些镖客也太过分了,连你也要欺负……”
    那个花衣少女走到了朱动的身边:“喂,你别难过,那种恶人会有老天爷收拾他的!喏,你没看到他也跌了一跤?”
    朱动等那少女走近,才发现她长得出奇的美,尤其是那一双灵慧的黑眸,顾盼神飞,动人之极。
    他心里一跳,垂下眼光,木然地应了一声。
    那中年蓝衣美妇轻叱道:“灵灵,你下回不可以这样淘气了。”
    花衣少女伸了下舌头:“是,下回一定让你孙女侠出手,可以了吧?”
    那蓝衣美妇满满脸怜爱地望着女儿,笑叱道:“臭灵灵,没大没小的。”
    花衣少女满不在乎的一笑,仿佛母女之间开开玩笑,相互逗一逗,是件轻松平常的事。
    她掏出一小块金子,塞在朱动手里:“喂,你拿去买套衣裳,好好的洗个澡,打扮整齐一点,然后找个差事做做,别再这个样子,免得又受人欺负了”。
    朱动一晚上输掉的银子,都超过手里那块金子的千倍以上,可是这一小块金子,却使得他的手一沉,几乎重得拿不起来。
    他心中一热,只觉得咽喉里似乎塞了石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傻傻的望着那个清纯美丽的少女,像一个白痴。
    那个蓝衣美妇一直在旁微笑地望着她的女儿和朱动,没有吭声,这时才开口说:“灵灵,我们走吧,别让你爹等急了。”
    灵灵应了声,又对朱动说:“年轻人只要奋发图强,立定志向,目前的一时穷困没有关系,将来一定可以成功的,知道吗?”
    朱动像个呆子,傻傻的点了点头。
    蓝衣美妇恋爱地摸着灵灵的头:“丫头,不要老里老气的,你现在才多大嘛?敢说人家?”
    灵灵笑说:“妈,本来就是嘛,一个人只要立定志向,发愤图强,必定可以成功的,我又没说错。”
    “臭灵灵,哪个讲你说错了?还跟我辩!”蓝衣美妇朝朱动说道:“小伙子,我女儿的话没错,你只要肯下苦心,将来无论从事哪种行业,一定能成功的。”
朱动被她那亲切和蔼的态度,引得胸口一阵发热,这种情形是他以前从所未有的。
虽然他的父亲也有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他从来都拿那些话当耳边风,没有听进耳去,只因为那是他父亲。
似乎天下的父母,都会同样的对自己儿女说一些类似的话,而多半,为人子女不会听进耳去。
尤其是听多了之后,甚至还会引起极大的反感,不愿把这些话当成箴言。
可是如今当朱动听到这些话,从一个陌生人口里说出来,那份关怀和亲切,却使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深深地为之感动。
他不住地点头:“我知道,谢谢你。”
    那个蓝衣美妇还以为朱动是收了锭金子,这才表现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见他如此,不再多言,拉着女儿的手:“灵灵,我们走吧!”
    灵灵朝朱动招了招手:“再见哪!”转身随着母亲走去。
    朱动上前一步,唤道:“姑娘,且慢——”
    灵灵停住了脚,侧过头来,问:“什么事?”
    朱动被她清澈灵动的黑眸所慑住,嗫嗫地说:“我……我是想问小姐贵姓……”
    灵灵一笑:“我姓李。”
    她甩了下两条小辫子,跳跳蹦蹦的随着那蓝衣美妇行去, 当她们经过那被路人围住的三个镖师时,根本连看都没看一下,径自行过人圈。
    朱动痴痴地望着这一双恍如姊妹花的母女,消失在街道的彼端,这才定过神来。
    他捏捏手里的那一小块金子,只觉得有一阵暖意涌进心底,忍不住紧紧地握住,似乎怕那块金子会飞掉一样。
    但是他转念一想,却不禁哑然失笑,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忖道:“他妈的,我是撞了什么邪?为这么一小块金子就感动成这副样子?让老头子晓得了,只怕会气炸肚子,老妈也会笑掉大牙……”
    他把那块金子塞进怀里,举步朝那高挂着两串灯笼的高升客栈行去。
   
(四)
    不戒和尚耳边尚传来阵阵激昂的琵琶声。
    但是,他的意念全部都放在那三个出房而去的三个丽人身上,弄不清楚她们为何要玩这种把戏?
    他倒挂在屋檐上,一时之间,不知要进屋去,还是继续跟踪那三个女人?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只见一个头戴毡帽,身形瘦高健壮的中年人,像是一阵风样的卷进房里。
    他一进屋,见到大圆桌上的那堆东西,手腕抖处,鞭影一缕,有如灵蛇飞窜,在刹那间连发二十多鞭,把燃着之处一齐打熄。
    虽仅是扑灭火头的简单动作,但是不戒和尚看得非常清楚,那个使鞭汉子,已变换了十一种不同的手法,鞭上所蕴的劲道和鞭法之奇奥,较之二十多年前的鞭神西门柔,实在不遑多让。
    不戒和尚暗暗吃惊,忖道:“奇怪,十年未进玉门关,怎么江湖上出现了这么个使鞭的好手?”
    一念未了,他又见到原先那个放火的绿衣丽人走进屋来,尖声嚷道:“阿彪,谁叫你把火扑灭的?”
    甘彪把长鞭往腰上一卷,垂手恭声道:“夫人,请恕在下失礼,实在是这个火……”
    秦冰冰一拍桌子,斥责道:“我已经跟你说过,只要半个时辰没找到玉林和大业,我就放火烧了这间鸟店……”
    甘彪垂手道:“禀告夫人,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
    秦冰冰一愣:“我管他有没有半个时辰?老娘心里不高兴,想要烧店就烧店,谁能管我?”
    甘彪说:“夫人,九爷和舅老爷在飞虹院大醉,在下已嘱院里的人尽快把他们弄醒……”
    秦冰冰咬了咬银牙“弄醒他们做什么?让这两个王八蛋醉死算了。”
    她一顿脚:“阿彪,你随我到飞虹院去!”
    甘彪沉声说:“夫人,九爷立刻就会赶到,你又何必……”
    秦冰冰冷笑道:“哼!你老是要我顾全他的颜面,可是他却老把我的话当放屁,这样下去,那还得了……”
    甘彪苦笑了下:“夫人,这并州城里哪个不晓得九爷畏你如虎,他又哪敢不听你的话?”
    秦冰冰重重哼了一声:“阿彪,你真以为我是母老虎啊?”
    甘彪紧闭嘴巴,没有吭声。
    秦冰冰瞪了他一眼,侧首吩咐:“寒英、洁玉,你们随我去,我们这就进飞虹院!”
寒英和洁玉一起应声,两人面上都泛起兴奋之色。
显然,有秦冰冰带头,让她们进去妓院大闹,对她们来说是一件很新奇、很兴奋的事。
    甘彪冷冷地望了寒英和洁玉一眼,沉声说:“禀告夫人,关二爷已经回城,大概不久也会赶来。”
    秦冰冰哦一声,没有说话。
    甘彪继续说:“聚英楼的许老板听到哈掌柜的报告,据说已去请了成大爷和盛七爷,大概他们也会来这儿。”
    秦冰冰冷笑一声:“我不相信许破锅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到成大爷和盛七爷?”
    聚英楼和飞虹院是同一个老板,就是秦冰冰嘴里的那个许破锅。
    据说这个许朝旭当年家乡遭到旱灾,他跑饥荒逃到并州,身边什么东西都丢光了,只剩下一口缺了个角的破锅。
三十多年前,许朝旭就凭着那口破锅,在后街的破城隍庙边,上搭个棚子卖牛肉面,不到十年光景,便挣下了两个铺面。
然后他开了这家聚英楼,又买下了附近偌大一块地,请名家设计,建下这闻名数省的飞虹院,使得飞虹院成为并州一地,首屈一指的青楼妓院。
    许朝旭如今也算是大富翁了,他的财产虽还不能跟山西的九大财阀相比,可是最少也有亿万两以上的身价。
    可是他的银子尽管不少,在山西的上流社会里,却不受尊重,许多人都还是称他为许破锅。
    秦冰冰深知这个许破锅的来历,当然晓得以他的身份,是请不动关玉门和盛七爷的,更何况那财神集团的老大,鼎鼎大名的成玉虎成大爷?
    甘彪还没说话,只听有人笑着说:“夫人,谁要请成大哥和盛七哥呀?”
    秦冰冰侧目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光鲜,气度雍容的俊俏中年人缓步走进屋来。
    她两眼一瞪:“任玉麟,你好大的胆子!”
    任玉麟满脸堆笑,抱拳道:“夫人,对不起,区区不晓得夫人提前回来了,以致未能远迎,真是罪孽深重……”
    秦冰冰冷哼一声:“任玉麟,你少跟我嬉皮笑脸……”
    任玉截断她的话:“夫人,请等一等。”
    他目光一闪:“阿彪,没你的事了,你在楼下等着吧。”
    甘彪应了一声,朝秦冰冰行了一礼,急步出房。
    任玉麟突然想到什么,扬声道:“阿彪,你吩咐哈掌柜的,找间空房再开一桌,等会儿如果大爷、二爷和七爷到了,也请他们入席。”
    甘彪应声而去,那两个丫鬟不敢在屋里停留,也随着甘彪之后,走出房门。
    任玉麟见到他们走了,立刻又是一脸的笑意:“夫人,你走了这么多天,真让我想死了。”
    他伸出手去想要抱住秦冰冰,却被她一巴掌掴在脸上,当场愣在那儿。
    秦冰冰冷哼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老娘是看得多了。”
    任玉麟抚着脸颊,强笑道:“唉,夫人,你这又何必呢?”
    秦冰冰气呼呼地说:“任玉麟,我问你,你一个人上窑子,我不怪你,为什么把我弟弟也拖去?你以为有他当挡箭牌,我就会放过你?”
    任玉麟苦笑道:“夫人,是我错了好吧?我是不该带大业去,不过这次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上窑子还有什么好事?”秦冰冰问:“大业呢?”
    任玉麟说:“他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秦冰冰叱说:“秦大业,你给我滚进来!”
    一个脸色苍白,五官清秀的年轻人瑟缩地走了进来。
    他一见秦冰冰,立刻变垂下了头,叫了一声:“姊——”
    秦冰冰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秦大业:“你看你,才几天工夫,泡在窑子里便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
    她一顿脚:“秦大业,你给我跪下。”
    秦大业看了看任玉麟,缓缓的跪了下去。
    任玉麟说:“唉,夫人,你又何必呢?大业他……”
    秦冰冰圆瞪杏眼:“任玉麟,你也给我跪下!”

(五)
朱动还没踏进高升客栈,马上便给站在门口的店小二拦住了。
那店小二斜眼睨着他:“喂!你要饭跑到这儿来作什么?快走远点!”
    朱动一瞪眼:“谁说我来要饭的?我住店可不可以?”
    “住店?凭你这副德行!”
    朱动掏出李灵灵给他的那块金子:“凭这个行不行?”
    店小二见他手里的那块金子,最少也有个七、八钱重,虽然以怀疑的目光望着他,却不敢再多噜苏了。
    不过他实在拿不出热情来款待这个“叫花子”,仅是没好气地说:“请吧!”
    朱动冷哼一声:“他妈的,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那个店小二捋起袖子,准备跟上朱动去将他揪出来揍一顿,可是等他袖子一卷起,眼前已消失了朱动的身影,不由得愣在门口。
    朱动走进客栈,找到柜台,只见一个矮胖的老者正惬意地坐在柜台后面,吸着旱烟。
    那个掌柜的一见朱动,慌忙站了起来,喝叱道:“喂,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
    朱动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只见这个有着花白短髭的掌柜,两边太阳穴微微凸起,显然是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他沉声说:“掌柜的,你这家客栈是不是成老太爷开的?”
    那个掌柜一愣:“是呀,做什么?”
    朱动微笑道:“是的话,那我就没有找错地方。”
    他把塞进裤子里的那节裤腰带翻了出来,然后把裤带上挂着的一块碧玉放在柜台上:“掌柜的,你认得这个东西吧?”
    那掌柜的老者,乍一目睹那块碧玉,全身一顿,立刻放下手里的旱烟杆,双手捧起那块碧玉,仔细地观看了一阵。
    那块碧玉颜色并不完全一样,显然是一块瑕疵颇多的玉,不值几个钱,不过,那雕成三个铜钱图案的中间,镶着一颗闪亮耀眼,有如小拇指大小的金刚钻,立刻使得这块玉变得身价百倍。
    可是说也奇怪,那个掌柜的根本没有注意这颗价值不菲的金刚钻,却神情肃穆地用手不断地摸挲着玉上的图案,似乎那些图案才能使他心动。
    大约来回摸了两三次,那个掌柜的立刻将碧玉双手捧着交还给朱动。
    朱动一面把碧玉塞回裤子里,一面说:“怎么样?没错吧!”
    那个掌柜的打开柜门,恭敬地说:“公子请进来说话。”
    朱动走进柜台,那个掌柜满满虔敬的领着他绕到柜台的一条甬道,然后打开一扇门,将他请了进去。
    朱动一进屋,那个老掌柜立刻便掩上房门,朝他跪了下来。
    他妈的,朱动,你又弄什么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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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7 20:5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yhhh 于 2025-2-10 17:13 编辑

第十三部  浴室里的阴谋
    任玉麟对秦冰冰的吆喝自己也跪下来,不禁一愣,企求着说道:“夫人,你……”
    秦冰冰寒着脸:“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任玉麟挤出一丝微笑:“夫人,我只是在应酬,你又何必……”
    “应酬?”秦冰冰冷笑道:“应酬非得上勾栏院?这是哪个人规定的?我到要问问看。”
    任玉麟搓着手,尴尬地说:“夫人,你晓得的,又不是我喜欢上那种地方,实在是不得已,从长安来的郭老板非要到飞虹院去,我有什么办法?”
    “哼!你又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姓任的,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信你的骗?”
    “夫人,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骗你?实在是……”
    “你别再编什么理由了,我不会相信的。”
    “唉!夫人,你可以问大业……”
    秦冰冰没等他把话说完,上前一步,飞起就是一个巴掌,打得任玉麟退了两步。
    不戒和尚悬空倒挂在屋外,被这一幕嚇了一跳。
    他真还没有看过天下有如此泼辣凶悍的女人,对待自己老公,跟教训儿子一样,动不动就是一巴掌摔出去。
    而且更奇怪的还是,那个被称为九爷的任玉麟,显然在这并州城还颇有地位,竟也甘心被老婆如此修理。
    他暗暗庆幸自己早年出家,从没遭逢到这么凶悍的女人。不然,他真不晓得要如何应付才好。
    任玉麟抚着左颊,眼中已露出怒意,却很快地便敛没无影。
    他苦笑着道:“夫人,你打够了吧?”
    秦冰冰重重地哼了一声:“够个屁,老娘还没开始呢。”
    那跪在地上一直默然无语的秦大业,这时忍不住开了口:“姊姊,这都是我的错,你就放过姐夫吧。”
    秦冰冰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还有脸跟我说话?”
    她指着大业的鼻子:“我才几天不在,你就疯成这个样子,连家都不要了,几天几晚的睡在勾栏院里。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你想想,这样做,对不对得起死去的爹?”
    秦大业受到指责,默默垂下头去,不敢争辩。
    秦冰冰余怒未息,继续指着他大骂:“这次我回家去,娘还再三的叮嘱我,要我好好的照顾你,督促你,别让你走入了歧路,要你早点娶房媳妇,好好的安定下来。你说,像你这个样子,有哪一个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你?”
    秦大业就替任玉麟说了一句话,便惹来这么一顿痛责,嚇得他跪在那儿,低垂着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秦冰冰看到他那瑟缩的样子,恨恨地啐了一口:“看你这样子,真是没出息的东西!”

(一)
那个掌柜的双膝刚一着地,已被朱动拉了起来。
朱动皱着眉,说:“喂,你这是干什么?”
    那个掌柜嚇得脸色都白了,颤声说:“属下贺子平不知是总管驾到,所以有失远迎,还请总管宽恕……”
    朱动放开了他:“哎!什么宽恕不宽恕?掌柜的,别跟我来这一套。”
    贺子平战战兢兢地道:“属下罪大恶极,实在……”
    朱动不耐烦地说:“哎,我跟你说过,别再来这一套,你怎么没听清楚?”
    贺子平弄不清楚朱动的意思,只有束手躬身,不住地点头:“是,是。”
    朱动说道:“大掌柜,我到这儿来,有几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贺子平暗暗吁了口气,把一颗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恭声道:“是,总管请吩咐,属下立刻去办。”
    朱动说:“喂!你别提什么总管、属下的好不好,我听了很刺耳。”
    贺子平一愣:“可是总管您……”
    朱动说:“我晓得这块令符是代表成大老爷亲自光临,不过,我告诉你,老贺,我可不是什么总管,所以你也不是我的属下。”
贺子平听了他这句话,更加莫名其妙了。
因为成刚成老爷子三代经商,经营的项目,包括钱庄、客栈、驿站、布店、绸缎行、皮货、珠宝、古玩等行业,几乎在全国各大商埠都有分店。
由于事业庞大,成家的祖先便设有极为严密的管理制度,无论是查账、收账、督导、管理,皆由总行派出的专人负责。
此外,由总行直派,专门负责各地分支机构一切业务的巡查人员,也都是由大老板选派亲信担任。
这些代表大老板巡行各地,查视业务的总管,权势极大,不仅可调度一切的经费和人员,并且还可决定各地负责人员的任免。
    就因为这种严密的稽查考核制度建立了一百多年,所以成家的庞大事业,经历了三代的经营,财富累积得越来越多,而成为山西首屈一指的豪门巨富。
    多年前山西境内九大富商,组织财神集团的时候,便鉴于成老太爷的巨大影响力,而一致推举他为财神集团的首脑。
    当时,他们便是要借重成家经营事业百余年来的经验和财力,希望他这种严密的管理制度,施之于财神集团,汇成一股浩然无匹的庞大财势,来与北京、金陵、扬州、长安、洛阳等地的大财团抗衡。
    由于成家的总管制度,是具有不定期查稽、不定人选担任的优点,而且这些总管的权力极大,因而成家各地事业的负责人,全都战战兢兢的经营业务,不容易产生弊端。
    所以当贺子平一见到朱动取出了代表总管身份的古玉秘玦,立刻便嚇得面无人色,纵然朱动再三声明,他也不敢相信。
因为多年以来,谁也不知道成老爷子到底派出了多少个总管巡行于天下各地,而这些总管又是些什么身份?年龄和长相如何?具有什么特长?
唯一能辨别总管身份的,便是那块由成老爷子亲自授予的那块古玉秘玦。
    这种独门的标识,由于雕刻花纹的繁复和玉中嵌镶的一颗金刚钻石所磨琢的方式不同,几乎难以仿造。
    是以,持有这块古玉的人,无论年龄大小、容貌如何、身份高低、衣着好坏全都是代表着成老太爷亲临,他的话便是命令,成家在全国各大商埠、各大行业中的负责人,绝对不可违拗。
    关于这一点,由于是代表成家权威和属下们忠诚的表现,所以每一个奉派出去的各地负责人,全都受到不断的训诲和管束,对于这块古玉的辨认和了解,都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绝对不会认错。
贺子平曾在外地的商埠待了许多年,也调任过成家多处行业的掌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故此,当他听了朱动的话,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实不敢有丝毫怠忽,反而表情更加的恭谨,神色更是谦逊。
    他哈着腰,一味地恭声说道:“是,是,小的敬领您的吩咐。”
    朱动说:“老贺,有几件事情要麻烦你去做,你听好了!”
    贺子平恭声说:“是,您尽管吩咐。”
    朱动看到他那模样,皱了下眉,说:“第一件事情是要你去通知成大少爷,就说我在半个时辰内要见他,请他无论如何赶到这里来。”
    贺子平听到他的口气,表情更加恭敬:“小的这就马上去办,不过大爷您的尊号……”
    朱动说:“我姓朱,单名一个‘动’字,你找到成大少爷,就说朱动请他立刻赶来就行了。”
    贺子平一听到朱动的姓名,立刻眼中掠过一丝惊慑之色,垂着头应了声:“是!”
    朱动说:“哦,我还忘了,你见到大少爷,要他带点银子来,我现在是一文不名,等会出门可就寸步难行了。”
    贺子平谄笑着说:“朱大少爷,这儿柜上还存着七、八千两银子,您是否……”
    朱动撇了下嘴唇:“这点银子不够,你叫成大少爷替我准备二十万两通汇钱庄的银票,说我有急用。”
    贺子平这下脸色倒很平静,没有异态,似乎以朱动这等身份,提调个二十万两银子,是件很平常的事。
    朱动顿了顿,继续说:“贺掌柜,第二件事要托你办的,就很简单了。”
    他拉了拉那身单衣,笑着说:“你看我这副样子,走不出去吧?所以要麻烦你带几套衣服回来,哦,记住,还得要几双鞋子,没鞋穿,我可出不了门。”
    贺子平没想到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他瞥了下朱动那身沾满泥土的单衣,忍住笑,恭敬地应了声。
    朱动见到他憋住笑容的神情,忍不住自嘲地一笑:“你相不相信,我今天中午进了家馆子,吃完饭后,才发现身上一文都没有了,结果被那店里的伙计,把我一身衣服全剥了下来抵账。”
    贺子平也不晓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自然不敢追问,只得含含糊糊的应了声。
    朱动摸了下鼻子:“嘿,我就晓得你不会相信,说真的,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不过这是事实,有很多人都晓得的。”
贺子平哦了声,没有说话。
朱动吁了口气:“第三件事就更简单,贺掌柜,麻烦你找间上房给我,我得痛痛快快的洗个澡,不然等一会儿见不了人。”
    贺子平恭声道:“是,朱大爷,请您在此稍候片刻,容小的先去安排一下。”

(二)
    秦大业受到了叱责,低垂着头,吭都不敢多吭一声。
    秦冰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只见寒英一掀门帘探首进来:“禀报夫人,关二爷、金庄主、齐小侯爷他们都上楼来了。”
    秦冰冰亲眼看见金大鹏和关玉门率同数十骑山西好汉出城而去,晓得他们是去对付那三个凶魔。
    在她认为,这些山西好汉出城之后,必定与三魔有一番苦斗,决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回来的。
    是以当她听到寒英的禀报,不禁为之一愣:“是真的,他们全都回来了?”
寒英自然看到了任玉麟和秦大业两人狼狈的情形,但她身为下人,不但不敢露出讪笑的神色,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立刻便把头缩回去。
她听到秦冰冰的话,站在门外应了声:“禀报夫人,他们已经上了二楼。”
    秦冰冰倒不在乎别人,唯独看到了关玉门便全身都不自在,她晓得只要关玉门上了楼,一见她如此跋扈,必定会大大的训斥一番,到时她就只有肃立听训的份儿了。
    所以她不敢再多耽搁,忙道:“大业,你还不快起来,跪在那儿像个什么样子?”
    秦大业默然的站了起来,拍了拍双膝的尘灰。
    秦冰冰说:“我跟你们讲清楚,我是不愿意让你们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这才暂时放过你们……”
    任玉麟一脸苦笑:“唉,夫人,你又何必……”
    秦冰冰重重的哼了声:“姓任的,你听明白了,这笔账我们留着回家去算,哼!你以为老娘这么容易就放过你?”
    她一拉斗篷,举步朝门外行去,任玉麟赶紧一步,上前替她把门帘撩起,涎着脸说道:“夫人,等会见到了二哥他们,请多包涵一二……”
    秦冰冰伸出手指在他额上一点:“你呀,总有一天要把我气死了,你才甘心。”
    任玉麟咧着嘴,堆起了一脸的谄笑:“夫人,我哪敢哪!你太言重了!”
    秦冰冰重重地哼了声,昂首走出室外。
    不戒和尚看到她那翠绿的背影消失,这才觉得一颗心落了下来。
    他暗暗吁了口气,思忖道:“这个婆娘真是够泼辣了,把老公当儿子,弟弟当孙子,要打就打,要骂就骂,真不晓得这两个男人怎么还能忍受?”
    心念刚动,他已见到秦大业转首朝窗外望来,立刻,他感觉到两道冷芒如电射至,竟然令他嚇了一跳。
    不戒和尚直到此刻才晓得那个看起来窝窝囊囊的秦大业,竟是一个内功精湛的武林高手。
    显然,打从他倒挂在窗外之后不久,秦大业便已觉察出他的存身之处了。
    “但是,他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戒和尚颇为不解,暗忖道:“以这样的一个武林高手,竟会如此屈辱的跪在一个女人的面前,真是不可思议。”
    秦大业转身朝窗口行去,才走了两步,已被任玉麟叫住:“大业,你干什么?”
    秦大业说:“我要透透气。”
    任玉麟瞥了窗外一眼:“走吧!别让你姊姊再生气了。”
    秦大业脚下一顿:“可是——”
    任玉麟皱了下眉:“大业,别再惹麻烦了。”
    秦大业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随着任玉麟一起出门而去。
    不戒和尚把他们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但是凝神一想,却又想不出问题何在?
    不过他可以确定,除了秦大爷之外,那个任玉麟一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三)
    室外水雾氲氤。
紧闭的门窗,把冷冽的寒风拒之门外。
朱动整个人装进一个巨大的木桶里,只把两条手臂和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他双臂摆在桶沿,双眼紧闭,一脸舒坦的样子。
    他的发髻已被拆散开来,一个穿着轻纱的少女,坐在桶边,正为他清洗着长发。
    她的膝上搁着一只木盆,盆里盛满清水,正以一种专注而轻柔的动作,在为朱动清洗着黑发。
    木桶的另外一端,还有一个穿着小衣的少女。她坐在一张小竹凳上,正不断地用一枝小铁铲,把搁放在竹篓里的木炭盛起,塞进木桶边的小灶里。
    这两个少女都长得娟秀美丽,肌肤雪白细嫩,身材更是美得惊人,毫无一点瑕疵。
    尤其是她们被热腾腾的水气一蒸,轻衣薄纱齐都贴在身上,那凹凸有致的曲线,更加鲜明,诱人至极。
    可是朱动那个猪,却像是个死人,泡在热汤里,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也不知道是他这个澡洗得太舒服了,还是没有勇气睁开眼来。
    那个披着轻纱的少女,一面替朱动梳洗着头发,一面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娇柔而稚嫩的歌声,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朱动吁了口气,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然后端起放在桶边木架上的葡萄美酒,喝上两口。
    那个身穿小衣的少女,加完了碳,把灶门关上,一见朱动伸手抹汗,立刻从身边的小木盆里拧起一个手巾把,递了过去:“朱公子,这儿有干净的手巾,要不要我替你擦脸?”
    朱洞睁开眼睛望了她一眼,笑着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接过手巾,胡乱地抹了两把脸,然后交还给那个少女。
纵然他进过青楼,招过名妓,可是如今这种香艳的情景,也是生平以来第一遭遇到过的。面对那活色生香的半裸美女,他到底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谈什么非礼勿视?所以,一双眼珠也忍不住在那少女浮凸的双峰上,多瞄了几下。
那个少女接过手巾,见到他贼眼斜睨,羞怯地抿唇一笑,慌忙转过身去。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转身走去,臀部扭动得特别厉害,只把个紧盯着她腰肢的朱动,看得喉咙冒烟,口干舌燥,端过酒杯,一口气就把杯中美酒干尽,这才吁了口长气。
    他暗忖道:“他奶奶的,这个贺子平可真是会享受,连洗个澡还得派专人伺候……”
    他看到那少女走到木盆边,换了盆水,把手巾丢进里面,然后蹲了下去,慢慢的搓着,不禁又忖道:“也许贺子平这个老小子平时没这么豪华,他是为了要巴结我,才摆出这个阵仗……”
    那个少女搓好了手巾,又走了过来:“朱公子,这是冷水搓的手巾把,你要不要摆在额头上,会很舒服的。”
    朱动见到她那清纯中带着几分羞涩的笑靥,忍不住问:“姑娘,你是叫绿珠,对吧?”
    那个少女说:“朱公子,你弄错了,我叫蓝珠,替你梳头的那个才是绿珠。”
    朱动“哦”了一声,接过手巾:“你们两个,你们一个蓝珠一个绿珠,是不是还有红珠、黄珠?”
    他这句话完全是在瞎扯淡,所以说完了自己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蓝珠睁大了两眼,满脸诧异之色:“朱公子,你真是聪明,怎么会晓得我们姊妹还有黄珠和红珠?”
    朱动也不晓得蓝珠在跟他开玩笑,还是的确有那两个姊妹,他嘿嘿一笑:“我是天才儿童,当然晓得啦!”
    他抹了把脸,继续道:“不但如此,我还知道你们另外的几个姊妹叫白珠、黑珠、橙珠、紫珠,总而言之,你们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对不对?”
蓝珠和绿珠听他这么胡说八道,全都忍俊不住,绽颜轻笑出声。
她们的笑声未了,浴室的木门被推了开来,两个长身玉立的长发少女,一起走了进来。
这两个女子不但肤色洁白,身材高挑,肌肉结实而绷紧,并且容貌之美,堪称绝色,较之蓝珠和绿珠犹要高上几分。
    朱动轻轻的吹了声口哨,笑着对蓝珠说:“哇,蓝珠姑娘,你们这儿真成了美人窝,触目所见,全是美人。嘿嘿,这个澡再洗下去,只怕我都不想走了。”
    蓝珠抿唇一笑:“公子您能留下来,是我们的荣幸,贺老爷子一定也很高兴。”
    朱动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唉!真是遗憾,我要办的事太多了,不然,我一定终老此地。啧啧啧,有你们这几个美女陪着我,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他嘴里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暗自思忖:“姓贺的老家伙不知道打什么主意?他这么巴结我,是要我跟小成说好话,还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深恐被我发觉。”
    心念刚动,他已见到那两个刚进浴室的少女,一起跪了下来,朝他行了个大礼。
    朱动嚇了一跳:“蓝珠,她们这是干什么?”
    蓝珠说:“她们是双胞胎,左边那个姊姊叫贺瑶,右边的妹妹叫贺琪,是我们贺老爷子收的义女。”
    朱动“哦”了一声,还没说话,蓝珠又道:“她们两人自幼父母双亡,生来便又聋又哑,族人都视为不祥,要把她们丢到山里去喂狼,还是我们贺老爷子于心不忍,所以把她们收留下来,抚养长大。”
    朱动的目光在贺瑶和贺琪两人身上掠过,暗暗惋惜:“唉!老天真是不公,这么两个娇滴滴的美女,想不到竟然是又聋又哑……”
    贺瑶和贺琪行了个大礼之后,缓缓站了起来。这时,朱动才发现她们两人手里都拿一包用布巾包着的长方形物件。
    他诧异地问:“蓝珠,她们进来做什么?”
    蓝珠说:“她们曾从名师习过按摩之术,想必是贺老爷子命她们来给公子你作个按摩。”
    朱动皱了下眉:“唉,这如何使得?”
    蓝珠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说:“据说她们的按摩术,具有特殊神奇的效果,能够使人很快恢复疲劳。贺老爷子若非接待贵宾,才不轻易的命她们两姊妹出马呢!”
    朱动一笑:“哦,这么说来,我还是贵宾了!”
    蓝珠说:“怎么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能够被我们贺老爷子请到内室来吗?我记得上一次的贵宾是成大少爷,另外一次则是任九爷……”
    朱动笑问:“成大少爷也来过这里吗?”
    “是呀!”蓝珠说:“他是在今年开春不久来的,同行的还有北京聚宝斋的颜老板。”
    朱动一听成大少爷也来过此地,一颗心放了下来,不再跟蓝珠多噜苏,打开手巾把,盖在脸上,享受这泡浴的滋味。
    贺瑶和贺琪两人从入室之后,便一直没有吭声,她们见到朱动舒坦地蒙着脸假寐,便轻巧地分了开来,贺瑶缓缓绕到浴桶另一端,然后停了下来。
绿珠这时已经替朱动洗净了头发,她一手握住发束,轻轻地放在自己肩膀,再慢慢地端起搁在膝上的木盆,摆放在地上,这才拿起篾子,替朱动缓缓的梳着头发。
她似乎把梳头这种事,当成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动作是那样的轻柔,神情是那样的专注,好像怕把朱动的头发碰断一根,
    眼前这种情景,是如此的旖旎,画面是如此的香艳,不过很多人看见了,都会气得半死,尤其是金梅。如果她眼见朱动如此享尽温柔,只怕肚子都会气炸掉!

(四)
不戒和尚灵巧地从窗孔里跃进屋内。
许桐显然已经把那首“十面埋伏”弹奏完了,此刻,室内是一片宁静。
    花满楼吁了口气:“许先生,您的神手绝技,真是使人叹为观止,小弟佩服。”
    许桐谦逊地道:“公子褒誉,老朽实是愧不敢当。”
    陆小凤朗声一笑:“许先生,你也不必过谦了,太过谦虚则是虚伪,一个人虚伪就不好了……”
    他侧过头来,望着刚刚落座的不戒和尚:“和尚,你说对不对?”
    不戒和尚笑道:“当然,你陆大侠说的话,还会有错的吗?”
    他拿起锡壶,倒满一杯酒,微一仰首,便将之一干而尽:“吁——喝了半天冷风,这下能喝杯酒,真是痛快!”
    陆小凤斜眼望着他,问:“和尚,谁叫你出去就待了好半天?说出来听听,是不是碰到了什么新鲜事?”
    不戒和尚嘿嘿一笑:“哪有什么新鲜事,普通得很。”
    话虽这么说,可是不戒和尚到底还是把刚刚挂在冷梅室外见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秦冰冰那种泼辣的样子,经过他一渲染,更是变成了十足的一个母夜叉,而任玉麟和秦大业则变成两个没有骨头的男人,简直比青楼里的大茶壶还要不如。
    说到最后,他摸了摸光头,笑道:“还好我和尚有先见之明,从小就出了家,不然要我碰上这种老婆,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他的表情极为夸张,惹得室内众人一齐大笑,连两个没出嫁的姑娘都以袖掩唇在窃笑。
    不戒和尚搔了搔光头,继续说:“小婕,你别偷笑,说不准朱动那小子就是从小看到他妈那样子,这才嚇得不敢娶老婆,一直在躲着你……”
    花门楼叱道:“和尚,你胡说些什么?”
    不戒和尚说:“本来就是嘛!朱动他娘你又不是没见过,虽没我刚刚见到的那个婆娘厉害,也扎扎实实的是只母老虎,难保朱动不会受到影响……”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小凤已出手如电,两指用力一夹,把他的鼻子夹住,疼得不戒和尚眼泪直淌,嚷着说:“喂!陆小凤,你快放手好吧?”
    陆小凤叱道:“他妈的,你这死和尚,明知小婕这几天心里不舒服,还一直逗她难过,你说你是不是东西?”
    不戒和尚说:“贫僧不是东西,你是,好了吧?”
    陆小凤冷笑道:“嘿!你还敢嘴硬?”
    不戒和尚嚷着:“姓陆的,你放不放手?”
    陆小凤说:“你不跟小婕赔罪,我就不放手,怎么样?”
    花婕眼看不戒和尚眼泪直淌,虽然明知道他们是闹着玩的,却也觉得过意不去,开口说:“陆伯伯,你放手嘛,婕儿晓得和尚伯伯是在跟我闹着玩的……”
    陆小凤说:“好,小婕,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了这只秃驴。”
    他刚把手一放开,不戒和尚已就地跃起三尺,右手疾伸,一指如剑,朝陆小凤刺去。
   
(五)
    绿珠一面用篾子替朱动梳理着长发,一面用厚厚的毛边纸替他拭干,动作是如此的熟练而清爽,显然对她来说,这份工作是驾轻就熟,毫无困难。
    贺瑶和贺琪分立在大浴桶的两边,轻轻地把手里的布包放落地上,然后动作纯熟地解开了布结,摊开布巾。
布巾里放着四枝长达尺许的无鞘短剑。
刹那之间,贺瑶和贺琪两人已双手各握一剑,突然朝木桶刺了进去。
在她们猝然出手的瞬息,蓝珠已腾身跃起,落在大浴桶的盖上,而那替朱动梳头的绿珠,却双手各握一把头,发用力往下一拽。
    蓝珠那双纤细的足掌刚一触及桶盖,已迅快如电的拔下了插在发髻的两枝铜簪,朝朱动搁在桶沿的两条手臂的臂弯要穴插了下去。
四枝短剑是如此的锋利,交叉地刺进木桶,角度偏斜,几乎把半个木桶的空间全都封住。
别说朱动这么大的一个人,就算是体型比他娇小一半的瘦子,这四枝利剑刺进,只怕也留不下空间可以避开锋镝穿身。
    可是贺瑶和贺琪却还唯恐朱动不死,双剑脱手,立刻便又抓起布巾里的双剑,改从另一个角度刺入桶中。
    朱动呀,朱动!你以为是艳福当头,却不知道是进了盘丝洞,遇上了勾魂倩女,你这条小命眼看就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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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0 20:36: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部  冷梅厅里的意外
   
    不戒和尚以指作剑,连发三招,向着陆小凤疾刺而去。
    他身穿僧袍,大袖飘拂,可是在这一轮出手之际,衣袂却似铁铸,不见丝毫拂动,更不带一点风声,无论姿势还是身法,都是那么轻盈美妙,仿佛是在舞蹈。
    陆小凤脸上泛起微笑,保持着原有的坐姿不变,仅是提起右臂,伸出两指摆在面前。
    他的动作看似笨拙,但是不戒和尚连续三招疾攻而来,却都是招发一半便急转变式。
显然,他对陆小凤那两根手指颇为忌惮,不敢把剑式发满。
尽管如此,他三招倏发,犹未缩手,那根食指已被陆小凤二指夹住。
    不戒和尚手上全是油,本当滑腻异常,然而他蓄劲回抽,那只食指依旧被陆小凤紧紧夹住,不能挪动丝毫。
    花满楼突然笑了:“和尚,你还是老实一点吧!小凤的灵犀一指,连西门吹雪划破天地的一剑都未能接住,何况是你?”
    不戒和尚苦笑了下:“他妈的!陆小凤,我是服了你,这么多年来,还是没法子破你这手功夫!”
    陆小凤把两指放开,得意地捻了捻八字胡:“嘿嘿!和尚,凭你这身武功底子,再练个一百八十年也许有可能刺我一剑,不然嘿嘿嘿……”
    不戒和尚瞪了他一眼:“他妈的,你这条土狗,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小心点,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这两根手指剁掉!”
    陆小凤哈哈大笑,不置一词。
    花满楼拊掌道:“和尚,你别不满意了,小凤已经给足你面子,一直等到你发出第三招才出指,不然的话,你连第二招都没法子攻进去。”
    和尚冷笑道:“反正你们两个是穿一条裤子的,你当然帮着他说话。”
    花满楼大笑:“我说的完全是事实,你想想,这几十年来,你试过多少次,又有什么时候成功过?还好意思嘴硬呢!”
    不戒和尚狠狠地瞪着花满楼,嘟着嘴不吭一声,显然花满楼这句话已经说进他的心坎里去了。

(一)
    浴室里,那四个美女发动的猝击,完全是在同一瞬间。
    她们的动作矫健似豹,又是施的奇袭之策,别说朱动脸上盖着湿厚的布巾,坐躺在大浴桶里,恐怕处身桶外,也难逃此劫。
蓝珠手持双簪笔直插下,眼看便将洞穿朱动的双臂——
倏然,朱动怪叫一声:“喂,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左臂在桶沿一滑,右手抓起了脸上覆盖的布巾,竟是无巧不巧的避开了那双簪之灾。
    可是绿珠双手握发用力下拽,已把他拉的仰首向后,脸肉抽紧。
    朱栋怪叫一声:“喂,你轻点好吧,会痛的㖿!”
    贺瑶和贺琪分持双剑在手,骤睹蓝珠双簪落空,立刻剑刃交叉插下,把朱动的两条手臂夹在双刃之间。
    而蓝珠在双簪落空之际,也向前跨出半步,一簪斜挑,贴在朱动的咽喉,另外一簪则按在他的左耳边。
    眼前的情形,使得朱动已变成一只待宰的羔羊,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只要这四个美女有致他于死地的意念,贺氏姊妹仅需剑刃往内一夹,朱动两条手臂便会齐肘而断。
    除此之外,蓝珠手里的一双铜簪,指的是他咽喉和耳门的要害处,只需稍稍用力,任是朱动有九条命,也逃不过这一劫难。
    所以当蓝珠制住了朱动两处要害之后,脸上不由得泛起了得意之色。
    朱动一见她的嘴角泛现微笑,竟然也跟着笑了出来:“蓝珠,你发育得不错,这胸前双犹似桂林峰岳,傲然高挺,真是妙不可言!”
    蓝珠乍听还没会过意来,等到听懂了他的话,也禁不住脸上一红。
    她柳眉一挑,眸中凝起一丝杀气,冷笑说:“嘿,你死到临头还敢口头轻薄?”
    朱动哈哈一笑:“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们虽然算不得是牡丹花,死在你们的手里,一定也很快乐的。”
蓝珠嘴角泛笑:“哦,是么?”右手微一用劲,铜簪已压在朱动的喉结。
这时,只要她加上一分劲道,锐利的簪尖便可刺进朱动的喉管。
    可是朱动的神色丝毫未变,一双乌溜溜的眼珠不住地在蓝珠半裸的胴体上扫来扫去,完全像个急色鬼,哪像是待宰的羔羊?
    蓝珠双手各持一根铜簪,根本无法分出手来遮掩身体,是以在朱动的凝视下,更显窘态,却又无可奈何。
    她咬着银牙瞪了朱动一眼,回眸轻笑:“朱公子,你是真的不怕死?”
    朱动哈哈一笑:“我当然是怕死的啰,活着多舒服,又何必找死呢?”
    他顿了顿:“喂!绿珠姑娘,你手脚别那么重,轻一点好吧?”
    他突然的冒出了这么句话,真使得围住他的四个美女哭笑不得。
    贺瑶和贺麒面面相觑了一下,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问道:“朱公子,你以为我们是在跟你闹着玩的?”

(二)
    朱动原来还真以为这对姐妹花是又聋又哑,这下骤然听到贺瑶开口说话,倒不禁吃了一惊。
    贺瑶似乎很难得说话,是以说起话来有些齿音不清,就好像广东人学京片子,口音显得很怪异。
    朱动心念疾转,一时之间摸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人。他笑了笑:“你们摆出这个阵仗,当然不是跟我闹着玩,不过我想你们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就此杀了我。”
    蓝珠“哦”了一声,眼眸流转,问:“为什么?”
    朱动双眼死盯在她的双乳之间,微笑道:“这很简单,你们跟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之所以会如此对待我,完全受人指使的,那个幕后的主人没有出现,你们怎么敢杀我?”
    蓝珠娇笑一声:“嘿!朱公子,你可真聪明。”
    朱动得意地道:“我本来就是天才儿童嘛!”
    绿珠趁着他得意之际,冷不妨的用力抓紧他的头发,重重地往下一拽。
    朱动双眉一皱:“绿珠,你未免太心狠了吧!”
    绿珠冷哼一声:“姓朱的,你那一双贼眼若是敢再多看蓝珠一下,我一定替你挖出来。”
    朱动满不在乎地说:“没有经过老贺的同意,你敢吗?”
    绿珠冷笑一声,分出一手向朱动脸上摸去。
    蓝珠见她双指如钩,面泛杀意,忙道:“绿珠,不可以放肆。”
绿珠把两根手指头搭在朱动的眼皮之上,却停止了动作。
她似乎有些委屈:“蓝珠,你看他这双贼眼……”
    蓝珠叱道:“你还不把手拿开?”
    绿珠望着她那张吹弹即破的粉脸:“可是……”
    蓝珠柳眉一竖:“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绿珠嘟起了小嘴,非常不情愿的把手缩了回去。
    朱动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再度睁开眼来。
    蓝珠敛起怒容:“朱公子,你这下受惊了。”
    朱动又回复他那嬉皮笑脸的神态:“受惊倒没有,我是怕她一不小心,把我眼珠子真的挖了出来,那我就看不到你这美好的身材了。”
    蓝珠心中一荡,仿佛觉得他那一双贼眼含有一股特异的魅力,随着他的视线所及,她全身竟然泛起了一种酥痒的感觉,禁不住眼波泛潮,双颊起晕,从鼻孔里轻哼一声:“唷,朱公子,你真会说话!”
    朱动嘿嘿一阵怪笑:“其实这屋里的四位姑娘,每一个人都是大美人……”
    他的眼珠子左右乱转了一会,继续说道:“唉,你们需要些什么,只要跟我开口就行了,又何必摆出这种架势来?多杀风景啊!”
    他这句话刚说完,贺瑶已给了他一巴掌。
    朱动眼神一凝,射出两道凌厉的冷芒。
    但是他还未说话,已听到室中传来一声沉肃的喝叱:“小瑶!住手。”
    贺瑶的玉掌扬起,一听喝叱,立刻便缩了回去。
    朱动在这瞬间,把冷厉的眼神悉数敛起,脸上又泛现了笑意:“贺瑶,你这一巴掌打得太好了,谢谢你。”
    他在说话时,眼珠是转向贺瑶,是以能看清她的面上神情,因而立刻便发现她满脸的惊骇之色。

(三)
朱动心念一动,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见到一只厚阔的手掌扬起,往贺瑶那张白皙俏丽的脸上,重重地掴了下去。
这一掌的力量极大,打得贺瑶在地上翻了个滚,一直跌出五尺之外,等她从地上坐起时,朱动很清楚的看到她的嘴角有一条血水汨汨流出。
    贺瑶左手摸着脸颊,眼中蕴着泪水,怔怔地望着缓步行向浴桶的贺子平发愣,没敢吭一声。
    贺子平仍是原先的穿着,可是整个神态却已跟不久前在柜台后的密室完全不同。
    刚才他在见到朱动时,完全是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如今倒像是一个身怀万贯、志得意满的大富翁,神采飞扬气势逼人。
    朱动一见到他,神色丝毫未变,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只不过那丝微笑有种揶揄的意味,也不知道他藉此自我解嘲,抑或是为了贺瑶而发?
    贺子平看都没看贺瑶一眼,走到大浴桶前,面向着朱动,抱拳道:“对不起,朱公子,让你受惊了!”
    朱动笑道:“好说,好说,老贺你这么诚意的款待我,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贺子平脸色未变:“老朽别有苦衷,尚祈公子鉴谅。”
    朱动还未来得及答话,只听站在浴桶右边的贺琪突然开口说了几句话。
    她的话声娇柔动听,可是语气却不大好,仿佛是在指责贺子平,朱动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也能明白她的不满。
    贺子平没等贺琪把话说完,也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怪话。
    贺琪受到训斥,垂首束手朝贺子平躬身行了一礼:“哈夷!”。
    朱动一听这“哈夷”,几乎要从浴桶里跳了出来,心念急转:“原来这两个装聋作哑的女子,非我族类,乃是东瀛倭人,怪不得贺瑶说起话来那么怪腔怪调……”

(四)
    花满楼好像眼睛没有瞎,把不戒和尚的神态看得清清楚楚。
    他拊掌微笑:“和尚,这是没法子的事,你技不如人又岂能奈何?”
    不戒和尚颓然坐下,径自倒了杯酒,一口喝尽。
    陆小凤举杯朝他一晃:“和尚,我陪你喝这一杯。”
    不戒和尚见他仰首喝干杯中汾酒,哈哈一笑:“陆小凤,你得意不了好久的,眼前我就知道有一个人能破得了你的神仙指。”
    陆小凤一怔:“谁?”
    不戒和尚说:“小朱呀!”
    陆小凤略一沉吟,然后淡淡一笑:“他现在还不行。”
    不戒和尚笑说:“可是再等两年,你就不敢讲这个话了吧?”
    陆小凤默然不语,看来是同意不戒和尚这句话。
    花满楼缓声说:“朱动那孩子心思颖慧,根器超凡,的确是练武的上上之材,只可惜他一向飞扬浮躁,始终未能定下心来苦练,否则他日成就未可限量……”
    不戒和尚说:“喂,你这句话我可不敢苟同,小朱这个孩子不仅聪慧灵巧,而且意志坚韧,表面上看来是飞扬浮躁,其实心智深沉,颇具毅力,不然像西门吹雪那种铁板脸孔,也不会说好话赞许小朱的。”
    花满楼笑说:“和尚,你又听到西门吹雪称赞小朱了?”
    不戒和尚说:“我虽没听到他亲口说出来,不过三年前我到老板娘那儿,据她跟我讲,西门吹雪认为小朱是唯一能承接他剑术衣钵的一个人。”
    他的话声稍顿,舐了舐嘴唇,继续说:“当时老板娘很得意地讲,西门吹雪认为小朱只要再下五年苦功,便可与他并驾齐驱,十年之内就能超越他……”
    陆小凤哈哈一笑:“天下的父母,哪个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老板娘是小朱他妈,在她心目里,小朱自然天下第一……”
    不戒和尚打断了他的话:“小凤,你不相信我的话?”
    陆小凤道:“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事实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戒和尚说:“可能性虽没百分之百,至少也有八成。”
    他目光一转,朝向花婕:“小婕,你认为和尚伯伯说的话对不对?”
花婕一直默默的聆听着他们说话,在听到提起有关“小朱”的事,特别凝神贯注,竖起了耳朵在听,唯恐漏了一言半句。
尤其在不戒和尚和花满楼赞许小朱时,她的心情更是甜蜜中带点骄傲,似乎那一切的褒誉之词,都是在赞美她一样。
    是以当不戒和尚突然的朝她问了这句话,他毫不思索地回答说:“对,对极了。”
    此言一出,室内除了许桐和小翠之外,全都哄然大笑。
    花婕星目乍闪,玉颊顿时生晕,咬了咬下唇:“本来就是嘛,笑什么?”
    陆小凤微笑说:“我已经有三年没看到朱动那小子了,当然不晓得他在武功上的进境界如何,但是从他的个性看来,妄想一窥上乘剑道的堂奥,绝不是短短的三五年功夫,能够达到的……”
    不戒和尚说:“话虽这么说,可是小朱沾了他老子交游广阔的光,从小人就长得俊俏可爱,小嘴又甜,也不知有多少老家伙上了他的当,恨不得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一股脑的传授给他,所以这小子的本事到底学了多少,谁也摸不清楚……”
    陆小凤撇了下嘴:“哼!贪多嚼不烂,他见人就缠着学功夫,学了再多,到最后弄不好一样的不会有成……”
    花满楼微笑道:“小凤,你这就是违心之论了,别人不提,单说你吧,仅花了五个多月教他功夫,他还不是把你的一身绝艺学会了?”
    陆小凤哼了声:“他呀!还差得远呢!”
    不戒和尚哈哈大笑:“姓陆的,你这句话说得太没良心了,两年前你还说小朱是你的得意弟子,现在却……”
    花满楼笑道:“和尚,别理他,他是在喝小朱的醋。”
    陆小凤四条眉毛齐动:“喝醋?我还在喝酱油呢!”
    花满楼捏着鼻子:“嗯!好酸。”
    不戒和尚大笑:“哈哈,不错,这儿醋味儿太重了。”
    花满楼抓住了在咯咯偷笑的花婕右手:“婕儿,你记不记得前天晚上,小凤伯伯说的那几句话?”
    花婕问:“爹,是哪几句话呀?”
    花满楼说:“就是那天晚上,我们在那家长兴客栈里……”
    花婕“哦”了一声说:“我记起来了,陆伯伯说,朱动那臭小子呀,可真是够滑溜了,那一身轻功,也不晓得跟谁学的,比起司空摘星还要高上几分……”
    她停住了话尾,望向陆小凤:“小凤伯伯,婕儿记的没错吧?”
    陆小凤抓了一下脑袋:“哦,我有这么说吗?我记得好像没说过那几句话嘛!”
    不戒和尚哈哈一笑:“陆小凤,你这条土狗,装什么羊?”
    他在自己那颗光头上用力一抹:“小婕,和尚伯伯可以作证,你记得一点都不错。”
    花婕盈盈一笑,梨涡泛起喜波:“谢谢和尚伯伯。”
    不戒和尚道:“小婕,我记得那晚陆装羊大侠不止说这几句话的,还有什么?”
    花婕微笑说:“陆伯伯提到司空伯伯的轻功,我爹讲朱……他跟司空伯伯学过轻功,如今稍有成就,也是司空伯伯调教有方……”
    陆小凤气鼓鼓的瞪着不戒和尚,嘴里嘟嘟囔囔地道:“他妈的,什么时候我又变成了陆装羊大侠?臭和尚,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花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以袖掩唇,无法继续把话说下去。
    那一坐一立,多时没有开口的许桐和许翠,听到陆小凤这句话,也忍不住破颜一笑。
    花满楼听到爱女的笑声,虽然看不到她那灿烂的笑容,却由衷地感到安慰:“婕儿为了找不到朱动那小子,悒闷多时,如今总算让她开心了一些……”
    不戒和尚双掌合十,煞有其事的喧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我是老实和尚,只会说老实话,不像你陆装羊大侠,既会喝醋,又会吐象牙,真是让和尚大开眼界……”
    花满楼明白不戒和尚和陆小凤逗花婕开心,完全与自己一样,是基于爱护花婕之意。
    他晓得,就因为这份深厚浓郁的感情,才能使得陆小凤和不戒和尚,放弃了他们原有的“形象”,临时扮演了插科打诨的小丑,在胡说一通。
    是以,他嘴角挂着微笑,没有出言阻止他们在瞎扯。

(五)
    朱动自幼及长,遇见的江湖豪侠、绝代奇人可不在少数。
    那些纵横武林,各领一代风骚的奇人异士,行踪所至,遍及西陲、南荒、东海、北漠。
    更有人曾循丝路西出天竺,仰或买棹东游、漂洋过海,到处寻觅那传言中的海外仙山,自然有人到过东瀛倭国。
    这些人在返回中土,路经朱府之际,自然会去拜访,在酒酣耳热时,必定会把海外行踪,异地怪事叙述出来。
    所以朱动不仅从这些异人身上习了许多的奇招绝技,并且对于异城的一些奇风怪俗也都耳熟能详。
    当然,这些奇人们的亲身经历是绝对真实而又生动的,朱动听了之后,留下的印象也就分外的深刻。
    因而,当贺琪那句“哈夷”一说出来,朱动立刻便认出了她是来自东瀛岛国的倭人。
    他心中暗惊,不知道为何在这山西境内,会有东瀛倭女出现?可是面色依然洋洋自若,没有变异。
只不过他到底是年轻人,纵是心计深沉、思绪缜密,仍旧抑不住好奇,多瞄了贺琪两眼。
看来看去,他也瞧不出贺琪跟汉人有何不同,显然除了言语之外,倭女和汉女毫无差别。
    朱动暗忖道:“难怪以前沈伯伯会说,倭人乃是往昔秦始皇时,徐福带出去的三千童男童女所化生的后代,看来他的话一点都不错,倭人是汉人的子孙!”
    他的心念电转而逝,只听得贺子平道:“朱公子,老夫有几句话想要请问公子,只要你能老老实实的说出来,老夫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朱动撇了一下嘴:“老贺,你用这种大礼来对我,只不过要我答复几个问题,未免太过小题大作了吧?”
    贺子平拱手道:“对不起,得罪公子之处,容后再作补偿……”
    他咳了一声,突然对贺瑶用倭语说了句话。
    贺瑶跪在地上朝贺子平行了个礼,然后拭去嘴角的血迹,站了起来。
    她端起那张竹凳走了过来,放在贺子平身边,然后默默的回到她原先站立的位置,依旧双手握着短剑。
    朱动只见她的脸上浮现一只掌印,白嫩的粉颊竟然微肿,眼眶里犹自含着泪水,顿时一股怜香惜玉的意念自心底涌起。
    他的眼眸一转,只见贺子平已坐在竹凳上,于是冷冷一笑:“老贺,你出手未免太重了,把这么个粉雕玉琢的美丽姑娘,打成了这个样子,啧啧啧,真是让人心疼。”
    贺子平微笑道:“朱公子真不愧是风流美少年,怜香惜玉之情,油然溢于言表,只可惜老夫乃是蠢人……”
    他摸了把颏下灰白的胡须,继续微笑道:“既然朱公子有心护花,何不将这四个女侍一齐收为妾侍?”
    朱动哈哈一笑:“这四个美女我都很喜欢,只可惜手段太狠了点,喏,绿珠,你把我头发拽得这么紧,若是断了几根,小心我等会要打你屁股啰!”
    贺子平也附合着他哈哈一笑:“朱公子,她们这是受命于老夫,不得不对公子无礼,尚祈公子能够原宥她们……”
    朱动能感觉得绿珠放松了一些,头发已不像方才那样绷紧,但他仍旧保持原有的仰首姿式:“老贺,照你这么说,一切的责任由你一个人承担了?”
贺子平点了点头。
朱动笑着说:“好,等会我就跟你算总账就是了。”
    他闭上眼睛:“老贺,有什么问题,你说吧!我听着就是。”
    贺子平略一沉吟,道:“朱公子,首先,老夫想要请问你的来历。”
    朱动张开眼睛望着仅在尺许之遥的蓝珠:“老贺,我给你的那块玉玦还不能证明我的身份吗?”
    贺子平摇头说:“朱公子,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你绝非成老爷子亲自任派来的总巡查。”
    朱动朝蓝珠挤了下眼睛,做了个挑逗的表情,却这么回答贺子平:“哦!老贺,你从何认定我不是总巡查?”
    蓝珠把他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想笑,却鉴于贺子平就在身旁不远,不敢笑出声来,只得咬紧了樱唇,憋住了笑意。
    贺子平道:“这点你不必问,老夫子自有方法知道。”
    朱动仍在朝蓝珠做鬼脸,一下子挤眼,一下子皱鼻,又趁贺子平说话的时候,伸了下舌头,蓝珠终于憋不住,绽颜一笑。
    朱动也跟着她一笑:“老贺,照这么说,是我那块玉玦出了问题?”
    贺子平瞪了蓝珠一眼,她立刻敛起笑容,垂下头去。
    朱动叹了口气:“老贺,你别杀风景好吧?蓝珠笑起来多漂亮,又何必朝她瞪眼睛呢?告诉你,你再多瞪几下,小心我等会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贺子平“嘿嘿”一阵冷笑:“朱公子,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到这个时候还敢对老夫说这种话?”
    朱动沉声道:“老贺,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我说这种话?叫小成来。”
贺子平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听的笑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朱动趁他大笑,也跟着大笑。
    贺子平的笑声倏然一敛:“你笑什么?”
    朱动回了一句:“你笑什么?”
    贺子平真弄不清楚出朱动是故意跟他捣蛋,抑或真的是个不通世故的白痴。
    他站了起来,走到朱动身边,凝目望着朱动,眼中露出冷厉的光芒。
    朱动毫不在乎地道:“老贺,你穿这么多衣服,不怕热啊?何不也脱下来洗个澡,岂不痛快?”
    贺子平突然自怀里掏出一张短笺,照着上面念说:“朱动,年约二十至二十五。身世,不详。出身门派,不详。父母,不详。来意,不详。七月十八日出现在山西大同府醉月楼,饮酒七盅,当天子夜进入百骏赌坊,连赌两天两夜,共输去十七万五千两银子,所持银票为北京集汇钱庄所开……”
    朱动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一共输了十七万五千二百三十七两银子才对,这个数目你弄错了。”
    贺子平“哦”了声,楞楞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那四个挟持着朱动的美人更是全都呆住了,也不晓得她们是为了朱动赌钱的大手笔而吃惊,抑或是为他的不知死活而讶异。

(六)
    陆小凤嘿嘿一笑:“你赶快到西天极乐世界去,就会更加大开眼界了,据说那里不仅有长象牙的狗,还有吃珍珠吐石头的秃驴。”
    不戒和尚道:“咦!你怎么骂起人来了?”
    陆小凤道:“我哪敢骂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些常识。”
    花满楼见他们说着说着又斗起嘴来,不禁摇了摇头。
    他的嘴唇蠕动一下,想要开口说话,只听得许桐轻拨着琵琶弦声,却是不成曲调。
    显然许桐听不懂他们的话,在觉得厌烦的情况下,无意义地拨动弦丝。
    花满楼有些歉然地说:“许先生,真的是很抱歉,这两个家伙斗了几十年,还是像蜈蚣见到鸡样,每回一碰到,就斗个不停,以致……”
    花婕笑着说:“爹,好在这回司空伯伯没来,不然就更热闹了。”
    她在说话的时候,听到有阵叮叮咚咚的筝音传来,却是急促凌乱,不成调子,好像是一个初初学琴的人在弹奏古筝。
    许桐侧首聆听了一下,微笑道:“此人初学古筝,完全未依曲谱,实是贻笑大方!”
    他一面说着,一面拨动着琵琶,连续拨了十几下,仅是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而已,同样的不成曲调。

(七)
    花婕弄不清楚为何许桐会毫无意义的拨弄弦丝,只听许桐说:“任何乐器皆是如此,初学之际,技未熟练,便不能弹奏成曲,是以记谱之事极为重要,至于弹奏手法反倒居次。”
    花满楼见他把话题引到琵琶上,忙道:“许先生,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先生能否答应?”
    许桐眨了眨白果眼:“不敢,公子有何吩咐,尽管说出来,小老儿力能所及,一定遵嘱照办。”
    花满楼说:“在下仅有一女,自幼嗜好丝竹,可惜一向未遇名师,不知先生你能否收个徒儿……”
许桐呃了声,摇头道:“承蒙公子抬举,小老儿感激不尽,只可惜我这丫头……”
他伸出手去,在小翠的手臂上摸了下,怜爱之色溢于面上:“她娘早逝,临终再三叮嘱小老儿要为她找个好的归宿,所以小老儿这些年来,辗转各地,藉曲项以维生,始终未曾开班授徒,便是为了她……”
    花满楼不住地颔首:“哦,原来如此。”
    许桐道:“若是小翠未能找到归宿,小老儿是无法定下心来在一地安居,更谈不上收徒,所以尚祈公子鉴谅则个。”
    花满楼觉得许桐跟自己一样,都是为着女儿在外奔波,希望能替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能有幸福的未来。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跟许桐的心意是相通的,禁不住轻叹一声:“唉!真是天下父母心……”
    许桐怜爱地拍了拍小翠的手:“这些年来,小翠跟着我也吃了不少的苦,唉,我是太对不起她死去的娘……”
    许翠泫然欲泪,叫了声:“爹!”便忍不住泪珠儿簌簌滴落下来。
    她似乎怕老父也伤心,赶紧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擦拭着面上的泪水。
    许桐问:“小翠,怎么啦?”
    许翠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
    许桐长叹一声,突然伸手拍击着琵琶,引吭长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一首东坡居士的“赤壁赋”尚未吟完,那站在花满楼身后的花婕突地身形一晃,跌倒于地,接着小翠也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不戒和尚咦了一声,未及说话,只见许桐抱着琵琶已跌下椅子。
    花满楼惊问:“婕儿,怎么回事?”
   
(八)
    他蹲了下去,准备扶起花婕,却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全身真力似乎尽去,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
    他心头一凛,扶着椅子说:“陆小凤,我们遭到暗算了!”
    陆小凤没有吭声,抓起酒壶,打开了壶盖,把里面的酒全部往嘴里灌了进去。
    不戒和尚双手捧起一碗吃剩的残汤,迎面便往自己头上倒了下去。
    可是他尽管浇了满头满身的菜汤,依旧无法使自己清醒,摇晃了一下,“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陆小凤眼看花满楼挣扎着想爬起来,双手一软,倾身倒地,也合上了眼睛,靠在椅上直喘气。
没半盏茶功夫,他的头一歪,也晕了过去。
    霎时,室中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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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0 20:37: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部  奇侠短刀齐出现

    冷梅厅内寂静如死,室内所有的人都已经熟睡。他们每个人的睡姿不尽相同,有的躺在地下,有的趴伏桌上,陆小凤则整个人如同瘫痪似的张开四肢斜靠在椅上。
    远处,凌乱的筝音,仍然断续传来,不过许桐已经躺卧于地,不能再以琵琶相应了。
    时间在静寂中悄悄的流过,屋里的每个人都依旧沉睡未苏。
大约过了一盏茶光景,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到了门口才停了下来。
接着,有人沉声道:“在下山西关玉门偕摘星庄主金大鹏、镇远镖局的邵总镖头拜见两位大侠,请陆、花二位老前辈赐进。”
室内仍旧一片寂静,没人回答关玉门的话。
如果这时关玉门贸然闯进室去,一定可以看到这种怪异的情形,那么,这件事也必定会立即轰动武林。
    因为以陆小凤、花满楼和不戒和尚在武林中的声望,竟然会在并州城内的聚英楼里,遭到了暗算,岂不是一件轰动江湖的大新闻?
    可惜关玉门在连续重复的说了两次之后,没有听到屋里的答复,不敢径自入室。
    显然,这种情况使他处于颇为尴尬的局面,以致他在一时之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只有僵立在那里。
    金大鹏干咳一声,道:“关兄,既然两位前辈不愿受到打扰,我们就别干扰他们的酒兴,以免失礼。”
关玉门一有台阶可下,立刻接下去道:“对,金兄说得不错,我们是太冒昧了。”
他顿了一下,稍稍提高嗓门:“两位前辈大侠,请恕晚辈们打扰,我们就此告退了。”
    自然,冷梅厅内也同样的一片静寂,没人开口挽留他们。
关玉门和金大鹏心里都非常不是滋味,那位邵总镖头当然也不好受。
他们三人认为碰了个软钉子,面子上极不好看,但是,这让他们碰钉子的不是别人,而是名满江湖的前辈大侠,他们也只有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就因为心里都不舒服,所以他们在离开的时候全都静寂无声,连步履都放得极轻。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光景,两个伙计手托着菜盒,轻手轻脚的从楼下走了上来。
    他们到了冷梅厅外,停住了脚步,分立在大门左右,似乎在等候什么。
    不多一刻,聚英楼的大掌柜哈峰腆着个大肚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他看了两个伫立在门边的伙计,清了清嗓子喊道:“老许,老许。”
    许桐仍旧昏睡于地,自然不会答复他。哈峰嘴里嘀咕了两句,径自推门入内。
    当他看到一屋的人全都昏倒于地,大吃一惊,弯下腰去推了推老许:“老许,你怎么啦?喂,喂,老许,你醒醒呀!”
许桐倏地睁开眼睛,朝他眨了二下。
可是这时哈峰却反而恍如不觉,仿佛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变成了一个瞎子,根本看不到许桐在眨眼。
    只不过他的行动,在这瞬间却陡地快捷起来,脚下游走如风,十指更是挥洒似电,霎那间便把花满楼父女和陆小凤、不戒和尚全都闭住了穴道。
    尤其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特别被哈峰所看重,每个人身上至少也被封了七、八个穴道,看来,就算他们是大罗金仙,这回也逃不了了。
    哈峰一口气连出数十指,这才停下手来,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他虽是长得矮胖,身材臃肿难看,加上又挺着一个大肚子,不过行动起来快捷迅速,事后连一颗汗珠都没冒出来,显然他在内力上的修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以他吁这口气,并不是表示吃力,而是认为完成了一件极为得意的工作。

(一)
    贺子平睁大眼睛,死盯着朱动不放。
他的眼光里充满着惊诧、骇异,脸上更是泛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似乎他所见到的朱动,是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更像是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异类,而非是个生动活泼的年轻人。
“你……你……”
贺子平结结巴巴的说了句话,却张大嘴巴无法继续把话说完。
    朱动嘴角泛起一丝嘲笑:“贺大掌柜,慢慢说话,别岔了气,那我就罪孽深重了。”
    贺子平双眉一竖,怒目凝视着朱动,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朱动,你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朱动冷冷一笑:“你敢,谁说你不敢了?可是——”
    “可是什么?”
“贺子平,如果你不要命,尽管下令把我杀了,不然的话……”
朱动嘲弄地一笑:“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贺子平气得有些发抖:“你!你真当我不会杀你?”
    朱动凝望着他一会,突然放声大笑:“你为何不试试?”
    此言一出,那四个将他制住的美女都大吃一惊,蓝珠忍不住叫了声:“朱公子!”
    朱动声音放得极柔:“蓝珠,什么事?”
    蓝珠道:“朱公子,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何必逼贺老下杀手呢?”
    朱动色眯眯地望着蓝珠:“姑娘呀,你如果真关心我,何不把这两根破簪拿开?”
    蓝珠红唇蠕动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子平已怒叱道:“蓝珠,你给我闭嘴。”
    蓝珠吃惊地望着贺子平,随即紧闭双唇,默然地垂下头去。
    贺子平瞪了她一眼,等到转过头来望向朱动时,脸上表情已是一变,又浮起了笑容。
    他竖起了大拇指:“朱公子,你真是好胆量!佩服,佩服。”
    朱动敞声笑道:“岂敢,岂敢,贺大掌柜太夸奖我了,其实我的胆子比谁都要小……”
    贺子平“哦”了声,笑说:“朱公子,你太谦虚了,如果说你的胆子小,那天下就没有大胆的人了。”
    朱动也回他一个笑容:“你说我谦虚倒没错,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为人谦虚,不喜欢到处招摇,不然我早就英名远播了,还会像现在这样没没无名?”
    贺子平听了他这番妙论,真是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愣了一下,只听朱动又继续道:“如果我朱少侠英明盖世,你贺大掌柜也不会为我伤脑筋的,对不对?”
    贺子平似受催眠,点了点头,说:“对!”
    朱动的嘴角又挂上了那丝嘲弄的微笑:“你看看你手里的那张纸条,什么父母不详,出生门派不祥,来历不详,真是让我听了好伤心。”
    贺子平“哦”了声,说:“朱公子,我们晓得你一定是个很有来历的人,绝非无名之辈,只是我们一时之间没有查出来……”
    朱动打断了他的话:“贺掌柜,你说的‘我们’,是指的谁?”
    贺子平笑着说:“‘我们’当然是指屋里这些人……”
    朱动讪笑道:“贺子平,你以为我是昨天才出世的娃娃?还是把你自己当成呆子,不然你怎会说出这种幼稚的话?”
    贺子平竖起大拇指:“好!”目光又一扫道:“你们听听,朱公子多有学问,说出来的话多么有艺术,听起来太舒服了。”
浴室中的四位丽人听了这话,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因为这说话的两个人,是处于两种完全极端的地位,而他们的一答一应,却像是事先约好的对口相声,以致使得置身局中的蓝珠等四女禁不住觉得滑稽可笑。
    朱动听到她们的笑声,更是脸上泛起得意之色:“老贺,你真是太夸奖我了,一会儿说我胆大,一会儿又说我有学问,嘿嘿!你若是佩服我,何不让我起来穿好衣服,咱们可以慢慢的谈。”
    贺子平默默地望着朱动一会,倏然面容凝肃:“朱公子,咱们别再多说废话,你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就此开门见山,敞开天窗说亮话,也不用多绕圈子……”
    朱动“嘿”了声道:“又来了,老贺,我说的是老实话,你何不照做呢?”
贺子平道:“朱公子,老实说,老朽实在也不敢得罪你,只是上命在身,不得已只好……”
他干咳一声“你只要跟老夫合作,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几个问题,老夫一定马上释放你,决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朱动撇了下嘴:“说了老半天,你摆了这么个阵仗,原来还是这几句话?”
    贺子平道:“不错。”
    朱动道:“你要知道我的来历,何不去问你们大少爷?把小成找来,就可以证明我是如假包换的成氏大财团的总巡查。”
    贺子平道:“朱公子,俗话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又何必跟我来这一套呢?”
    “哦!”朱动眼珠子一转:“这么说,你肯定我不是成老爷子派出来的总巡查了?”
    贺子平默然的点了点头。
    朱动问:“你凭哪点可以证明?难道我的那块玉玦是假的不成?”
    贺子说:“玉玦不假。”
    朱动问:“那你究竟为什么…….”
    贺子平道:“我刚才说过,我们自有办法查出来你是不是成老爷子派出的总巡查。”
    朱动笑道:“老贺,这是你第几次称‘我们’了?你告诉我,这个‘我们’,是包括谁在内?”
    贺子平凝目望着他,缓声道:“朱公子,你想知道?”
    朱动笑了笑:“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们难道不是对我的出生来历,感到好奇吗?”
    贺子平目光一闪:“不错,我们是很好奇。”
    朱动自嘲地一笑:“看来这一切的祸害,都是由于我在百骏赌坊里的那场豪赌引起来的!哎!都怪我没听我娘的话,才会惹出这种事。”
    贺子平问:“令堂是谁?”
    朱动反问一句:“你说的‘我们’是谁?”
    贺子平问:“朱公子,你真想知道?”
    “不错!”
    “朱公子,你要晓得,如果你知道,只有两个后果。”
    “哪两个后果?”
    “一是我们立刻杀了你,二是你必须加入我们。”

(二)
    哈峰那张胖嘟嘟的脸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他游目四顾,俯视那已被他制住的四个人,禁不住又志得意满地抚摸了一下他那个挺得极高的大肚子:“陆小凤呀陆小凤,江湖传说你已是成了金刚不坏之身的仙侠,如今你还不是栽在这七日酥骨散里,动都不能动一下?”
    他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掌,那两个托着饭盒的店伙计已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哈峰道:“这几位客官已经喝得大醉,你们好好扶着他们到房里去歇歇。”
    那两个伙计应声放下手里的食盒。
    哈峰走到那幅铁骨红梅画前,伸手在画上触摸了一下,在虬枝上的一个部位连按数次。
    他的手法轻重不一,速度也不尽相同,等他松开了手,那幅画像边的半片墙壁已在一阵轻微的轧轧声响里,缩了进去。
    顿时,整块墙壁上露出一个长方形,足有半个人高的大洞。
    那两个伙计动作快捷,一人抬头,一人扛脚,在极短的时间内,把陆小凤、不戒和尚和花满楼父女全部丢进那个大洞里。
    显然他们平常训练有素,这种行为做的次数太多了,所以把四个人丢进去之后,便问也不问,一齐跳进那个洞里。
    哈峰从洞口探首望下去,只见那两个伙计沿着光滑的木板斜坡迅速的滑下去,大声吩咐道:“这几个都是重要贵客,要把他们放在贵宾室,知道吗?”
    他的话声在洞里起了一阵回音,由此可以推断这条密道所占的空间有多宽阔,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的秘室。
    回声刚落不久,底下传来答应之声,哈峰这才缩回了头,再度伸手触摸壁上的机关枢纽,让整块墙壁回复原状。
    他得意地摸了摸腆起的大肚子,转过身来,却被默立桌边的许氏父女嚇了一跳。
许桐脸色冷漠,睁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凝注着哈峰。
这个时候如果陆小凤等人在此,一定也会为许桐的突然复明而吃了一惊,因为他们绝不会想到天下会有人装瞎子装得如此之像。
    花满楼是生后不久失明,他的行动完全凭感觉。由于他有一颗敏锐的心和超绝的武功,所以他的许多行为较之一个明眼人尤要快速,反而让人不把他当瞎子看待。
    而许桐以一个明眼人来装瞎子,却装得比真的瞎子还要像瞎子,这份功夫,放眼天下也的确没有几个人能学得会的。
    哈峰一见许氏父女,顿时脸上浮起了谀笑:“恭喜两位立了大功……”
    许桐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完,已冷声叱道:“地字二号,你犯了大错,知道吗?”
    哈峰一愣,脸上笑容顿时一敛,束手恭声问道:“属下愚昧,不知犯了什么错误,尚请长老明示。”
    许桐沉声道:“七日舒骨散乃是本组织的秘方,你怎可贸然说出来?”
哈峰一怔:“这个……”
他舔了下肥厚的嘴唇 “属下认为这并非什么错误,因为陆小凤他们已经连受双重禁制,根本神志不醒……”
    许桐眼中射出二道凌厉的冷芒:“地字二号,你还要跟老夫辩驳?”
    哈峰骇然色变,束手道:“属下不敢。”
    许桐重重的哼了声,侧首问:“天字六号,你认为如何?”
    许翠略一沉吟说:“眼前正是用人之际,暂且记下地字二号的过错,让他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不知长老之意如何?”
    许桐默然望着那满脸惶恐的哈峰一会,这才缓声道:“地字二号,天字六号替你说情,就饶过你这一遭,记住,以后要小心一点自己的言行。”
    哈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是,多谢二位。”
    许桐道:“我们走吧!你赶快叫人把屋里收拾一下,火速通报宫主,请他尽快赶回宫去处理陆小凤和花满楼……”
    哈峰束手道:“是——”
    许桐两眼一合,右手抱着琵琶,左手扶在小翠的肩上:“小翠,咱们走吧!”
    许翠轻声应道:“是的,爹——”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冷梅厅,哈峰望着许桐的背影,抹了一把汗,紧随在后,也走出厅去。
    这时,许氏父女又回复了原先的模样,许桐不时眨动着白果似的眼睛,随着小翠下楼。
    他们刚踏下数阶楼梯,便见下面有三个客人鱼贯而上。
许翠脚下一顿,靠在楼边站住,让那三个客人先行登楼。
许桐自然也停了下来,斜身靠壁而立。
双方在楼梯上错身而过,许翠看得很清楚,只见那领先的是一个灰发长衫老者。他长得面容清矍,神情飘逸,虽是年纪不小,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潇洒,让人一看便留下极深深的印象,而不以为他是一个老人。
    而随在她身后的一个中年美妇,也是有股特殊的风韵,显得成熟而高贵,气质极佳。
    许翠跟这两个人擦身而过,几乎神为之夺,而接着上楼的第三个人,则更使她的情绪为之一变,胸臆里顿时充满了妒忌的情绪,几乎恨不得一脚把那个登楼而上的少女踢下楼去。
    敢情那个随后上楼的女客是一个慧黠美貌的少女,看来脸上似乎犹带有几分稚气,衣着也不如何出色,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纯洁神圣,仿佛她是甫从九天之上,谪落凡间的仙女……
    许翠觉得有一股妒忌之火从心底燃起,随即又浮起了一个自惭形秽的感觉,情不自禁的垂下了双眼,不敢逼视那个少女。
    就在这时,她清晰地感受到许桐那只按在他肩上的手掌,竟然起了一阵颤抖。
    许翠大吃一惊,忖道:“这三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连长老看到了他们,也会如此激动?”
她的心里意念电转,立刻从脑海里浮现出十数幅男男女女、老少不一的画像。
那些画像是她在接受训练时,长老们特意拿出来给他们辨识的,每个人不仅要将这些个前辈仙侠、武林名人的性别、容貌、特征、绝技、事迹熟记在心,并且在年度淘汰大赛时,还要举行一次考试。
许翠以一个年轻女子,能够从数百名受训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出类拔萃的绝顶高手,并且能在短短的三年中,升为天字坛里的六号,自然有她的特殊之处。
    这不仅要武功超绝,而且还得机智过人才行。当然,记忆力之强和反应之快速,更是使她成为天字坛中前几名高手的重要因素。
    是以她在瞬息之间,启开了记忆之页,立刻眼前便浮现了一个人名:李寻欢。
    小李飞刀,百发百中,绝无虚发。
    这些名传武林,已有三十多年之久的前辈奇人,在近二十年来,全然绝迹江湖,许多人还以为他已经化鹤仙去,却不料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出现在并州城的聚英楼里,怎不使许翠为之吃惊?
    她侧首仰顾,只见李寻欢步履沉重稳健,已登上了三楼的回廊,哈峰正弓腰相迎:“老爷子,这边请——”

(三)
    朱动微笑着道:“你说了半天,都是废话。”
    “哦——”
    “你别哦了,再哦下去,也没有用的。”
    贺子平脸孔涨得通红:“朱公子,你又在耍我了?”
朱动道:“我哪敢哪!我现在已经成了俎上肉,性命都操在你们的手里,你们却还是藏头缩尾的不敢说出你们的身份……”
他眼珠一转:“这样吧,我们就当对赌牌九,你已经看清楚了,我的底牌是一副瘪十,你呢,无论什么点子都赢过我了,何不把底牌翻开来,让我死也甘心点!”
    贺子平道:“朱公子,我们并没有意思要你死,我们只想知道你的来历和身份……”
    朱动有些不耐烦:“老贺,废话少说,你翻牌吧!”
    贺子平冷冷地望了他一会,又看了看四女一下,缓声道:“朱公子,你已经听清了老夫的话,只要我说出我们的组织,你便只有两条路好走……”
    “不错,我晓得后果的。”
    “好,那我告诉你”贺子平微微一顿沉声,沉声道:“我们的组织叫财神。”
朱动一听,立刻放声大笑。
贺子平恼怒地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朱动笑声一敛:“你们财神组织的九大成员,我清楚得很,哪里会有你老贺这种人在内?”
    “哦!”贺子平目光一闪“那你听过短刀没有?”
    “短刀?”
    “不错,短刀。”
    朱动略一沉吟:“这个我倒没听过。”
    贺子平得意地道:“俗话说刀长则强,刀短则险,长刀你容易发现,短刀则可藏于各种不同的地方……”
    他的话未说完,只听室内一角突地传来一声凌厉地喝叱:“住口!”
    贺子平受到斥责,立刻脸色大变,骇然住口。
    朱动正在听得津津有味,见到贺子平的神态,不由得目光乍闪,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随着视线所及,他只见一个身穿杏黄长衫,足登薄底软靴,面带黄铜铸就的鬼面面具的瘦高汉子,像是鬼魅般的出现在浴室的一角。
    那个带着面具的黄衣人乍一出现,这四个制住朱动的美女,全都面现凛然之色,手上自然而然的加了些力量。
    朱动一觉头发被再度拉紧,立刻便明白这个鬼面黄衫客的身份,犹在贺子平之上。
当然,像这种秘密组织,统御者不仅要有极高的智慧和武功,还得具有极大的野心和狠毒的手段才行。
除此之外,保持一个统御者的权威和不可侵犯,还得要加上“神秘”的成分才行。
    所以自古以来,许多秘密组织、暗杀集团,其为首者为了保持神秘,一定是带着面具或跟手下保持距离……
    朱动仰首上翻,目光从蓝珠那张凝肃的面靥上略过,忖思道:“看来这个带着黄铜鬼面面具的家伙,便是所谓的短刀之首了,也许他就是任九爷——”

(四)
许翠只觉胸中情绪澎湃激动,难以抑止,竟然使得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威名,以往曾经震动江湖十多年,在他的刀下不知死了多少的豪杰巨擘。
远在三十年前,李探花刚刚豹隐江湖,龙蛰九渊之际,江湖上便已群雄崛起,自有杰出高手,各领一代风骚。
然而小李飞刀的威名仍自震慑群雄,没有被人遗忘,那些黑白两道的杰出之士都是凛于他的飞刀,不敢太过张狂。
但是悠悠岁月,一过便是三十余年,李寻欢渐渐的就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也逐渐的被新一代的名家所忘怀,他的事迹似乎成武林中湮没的历史了。
    俗话说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句话,是有他的道理存在。一个名人久离江湖,自然会被江湖遗忘。
    因为江湖是很现实而又残酷的,无论是武林盟主还是绿林霸主的兴换交替,速度都是极快,而且极端无情的。
武林人为了争名夺利,而投身在汹涌变幻、危机四伏的江湖中,罕得有人能够得到善终,大都成为刀剑之下的牺牲者。
所以老一辈的幸存者,到了筋骨僵硬之后,多半都会隐姓埋名,做个平凡的百姓,以终天年。
仅有少数的前辈奇侠,才会在归隐之后,偶尔再度重出江湖,浪迹天涯……
这些人中,如一代大侠沈浪,早已久绝迹江湖,不知去向。王怜花则据说乘桴出海,已经找到了海外仙山,就此定居。卜鹰侠踪已有十年未闻。而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等人,则传说不一。武林中人快有二十年都没见到他们。
    如果不是为了下一代,大概陆小凤、花满楼、不戒和尚这三位前辈大侠,恐怕还是留在他们隐居之处,不再重履江湖。
    至于说像李寻欢这种仙侠般的奇人,以及拥有天下第一侠盗头衔的盗帅楚留香,则离开江湖更久,已成传说。
许翠昔年在秘窟胜境接受训练时,对于这些武林中曾经传述过一时的前辈奇人,曾经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神去研究他们。
当然,那个时候她多半为了要应付测试,这才下了苦功,死背他们画像上的传述和记载。
    她绝未想到过,在她这一生里,终有一天会遇到这些传说中的人物,并且还在一种敌对的立场上遇到……
    陆小凤、花满楼曾经让她在冷梅厅里感到畏惧。如今,她发现李寻欢与他擦肩而过,她同样地起了一阵颤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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