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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狂云

[完结] 武侠作家阳朔作品集之寻梦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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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7 21:4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起疑
  张寻和田三怒终于消除误会,结义为友,都甚为高兴。
  田三怒道:“人生之乐,莫过于交一声气相投的朋友,而我今日一下交了你们两个,真乃乐上加乐。
  “这样吧,我们索性就痛饮千杯,庆贺一番。”
  杨清慧不喜欢饮酒,又怕扫了田三怒的兴致,便道:“好啊,不过小妹酒量不佳,就在一旁服侍你们吧。”
  张寻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一事,忙道:“田大哥,古代文士有以书下酒的,风雅得紧。
  “我们豪侠之士,何不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代替饮酒,以庆贺我们结交?”
  田三怒道:“那当然好,只是急切间又有甚么大事可干?”
  张寻笑道:“大哥您昨日不是说想去铲除不二门,为民除霸吗?
  “再者我们间的误会也皆因满涩谷不守誓言,为害一方所引起,不除了他,难消心头恶气!”
  田三怒道:“对啊,我一高兴,怎么就把满涩谷这恶贼给忘了?
  “他现在总已回到‘不二门’,我们正好趁他们元气未复,一举将其铲除。”
  张寻道:“那我们马上就去,提了满涩谷的头再来庆贺。”
  随即他又对杨清慧道:“清慧,你身体尚弱,就不用去了,留在客栈里好好休养,我和田大哥跟你闯过一次八卦阵,已不怕他了。”
  杨清慧不放心地道:“八卦阵变化繁复,你们只跟我闯了一次,不明其中道理,再去还会被困的。
  “我身体已基本大好,去了无妨。”
  张寻道:“清慧,这……”
  杨清慧打断他道:“无须多说,反正我是要去的,我们立即出发吧。”
  田三怒见杨清慧立意已决,多话无益,便道:“张贤弟,就让杨姑娘去吧。
  “她在这里为我们担心,坐立不安,反对身体不利,还不如在我们身边安安心心的。”
  张寻知田三怒所言不假,只好点点头。三人正要出发,忽然一个人冲进来道:
  “‘好啊,’怪不得你们早早把我送回家,原来有这么好玩的事,想不让我参加。”
  田三怒一看冲进来的人是舒舒,气不打一处来斥道:“什么好玩?我们是去杀人,不是捉迷藏,小孩子家别来捣乱。”
  舒舒嘴嘟得老高,委屈地道:“我只是想帮你们嘛,你这么凶巴巴地干什么?!”
  不知为何,张寻对这个狗宫舒尔田的古怪精灵的女儿有着一种奇异的好感,劝慰道:
  “舒小姐,田大侠也是为你着想,等会儿与‘不二门’搏斗,若有一个疏忽让你受了伤,我们可担当不起,你还是回家去吧。”
  舒舒道:“这好办,只需我让爸爸发兵,把‘不二问’铲平,我没危险,你们也不用化力气去打了。”
  田三怒怒道:“放屁!我们岂要官兵相助,更不会受你父亲这恶贼的恩惠。”
  舒舒顿时双眼一红,欲哭道:“好啊,你们不让我去,我偏跟着你们去,看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田三怒道:“你敢!”
  张寻忙打围场道:“田大哥,舒尔田虽恶,但舒舒却不似她的父亲。
  “若她像上一次一样偷偷跑去被抓住,反要我们分心救她。
  “再说‘不二门’中八卦阵已挡不住我们,满振先已死,只剩一个满涩谷已不难对付。
  “只要舒舒跟在我们身后不乱动,想来是不会有危险的,就让她一起去吧。”
  田三怒既听张寻如此说,不再反对,瞪了一眼舒舒,道:
  “那就让你去,不过你若乱跑不听话,看我不揍你。”
  舒舒听了立刻破涕为笑,道:“到时我乖乖的,你们怎舍得打我,对吧,张大哥。”
  张寻含笑不语,随田三怒走出客栈。
  不久,四人便来到“不二门”外。远远的有两个“不二问”的弟子看见他们,立即转身,奔到里面去报信。
  田三怒笑道:“只要有杨清慧在,八卦阵困不住我们,他们再是做好准备又有何妨。”
  到得八卦阵前,田三怒想也不想,便熟门熟路地率先冲了进去,张寻见状,也跟着闯入。
  甫一入内,田三怒大吃一惊,发现八卦阵中景致大变。
  已整个地变了样。
  这时杨清慧和舒舒也已冲入,杨清慧一愣,叫道:“不好,八卦阵已被改动,而且改动之人看来是八卦高手。
  今日我们脱困不易。”
  话音刚落,只见一块巨石后闪出一人,哈哈大笑,“小姑娘倒也识货,今日你们进了我‘河洛至尊’牛冥星布置的神妙八卦阵,只怕永远都要留在这里了。”说着又得意地狂笑数声。
  杨清慧秀眉一皱道:“‘河洛至尊’是什么东西?”
  田三怒见男人门脸皱纹,头发和胡须俱已发白,身上的衣服胸口处绣有一对阴阳鱼,左臂衣袖空空,显是独臂之人。
  他蓦地一拍额头道:“我想起来了,他是湘西廖家湾的牛冥星。
  “最爱阴阳八卦之法。但人品甚差,常助纣为虐。
  “十年前他替粤北阳山县的‘西岭九虎’摆了个八卦阵,与六大名门正派对抗。
  “但玄武派掌门‘武诸葛’精研八卦,长孙成轻易破阵,斩了他一条左臂以示警戒。
  “谁他不吸取教训竟又来助‘不二门’”
  舒舒急道:“他的本事大吗?不过他轻易被人破阵,还少了一只手,本事再大也大不到那里去,对吧?”
  田三怒道:“这牛冥星自视甚高,对外宣称已深研‘河图’、‘洛书’之精遂。
  “所以自号‘河洛至尊’。但我对八卦一无所知,因此不知他本事有多大。”
  杨清慧这时已将阵势都看在眼里,面有忧色地道:
  “这牛冥星倒不是徒具虚名之辈。
  “你们看原先那些繁多而对阵势发动有阻碍的巨石已被搬走,又在阵中没置了这六十四根黑铁柱。
  “这些黑铁柱构成的阵势精妙莫测,变化多端。
  “再加上外面所套的石阵八卦阵,两个八卦阵相依相存,互援互助,威力更是大增,我们今日得小心行事才是。”
  那“河洛至尊”突又大笑,道:“你们再小心行事又怎能走出我耗十年心血而成的这‘内外八卦阵’。”
  田三怒骂道:“牛冥星你好恶不分,相助贼子,结果被玄武派的长孙大侠废了一条手臂,难道你忘了。”
  牛冥星蓦地脸色铁青,道:“我此番重现江湖,就是为了找长孙小子报仇,可惜他命短,我也只好将这精妙的‘内外八卦阵’用在你们身上了。”
  田三怒道:“无耻之徒,你既劣迹不改,武林侠义之士都会来找你算账的。”
  牛冥星哈哈笑道:“我只需将你们困死阵中,江湖上又有谁知道我‘劣迹不改’?”
  说着他手用力一挥,他的门徒即刻发动阵势,将张寻、田三怒、杨清慧和舒舒围在核心。
  杨清慧刚才已想到了十余种破阵之策,但没有一种有绝对的把握。
  此刻见阵势发动,己方四人立于‘恒”位,便马上抢上一步,往右踏至“翼五”位,张寻、田三怒和舒舒即刻跟在她后面。
  接下去,杨清慧带着三人快步疾走,往前经“益”、“家人”两位,往右过。
  “既济”、“贯”、“明夷”三位,又往前至“临”位。
  此时只需再往前一步踏上。
  “泰”位,他们就可破阵而出。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阵势突变,杨清慧一下子发觉他们被围在了“未济”为,距此八卦阵的生门所在“泰”位又极远了。
  于是杨清慧又往前经“鼎”位、“噬嗑”位、“离三”为,朝右至“丰”位,再往前至“归妹”、“大壮”二位,接着由“小畜”、“需”二位抵“大畜”位。
  再一步,又将踏上生门“泰”位,可阵势再次突变,又把四人送回了“渐”位。
  杨清慧无奈又带着张寻等往“泰”位转去。
  但每次他们临近成功,阵势总是及时变幻,将他们送回阵中,还尽力把他们朝此阵的死门“否”位挤。
  如此反复冲了多次,每次都未能成功。
  有一次杨清慧一只脚已踏上“素”位,但外面还有一个八卦阵挡着。
  只稍稍一阻,六十四根黑铁柱一动,又将他们围在核心。
  这时,牛冥星身边又闪出一人,却是“不二门”的匪首满涩谷。
  他看着阵中疲于奔命的四人,哈哈大笑道:“你们竟敢和我作对,不是自寻死路吗?
  “田三怒,你一直不利于我,我恨不得食汝肉、饮汝血,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
  “还有张寻小子,你一到永顺,我就探知了你的身份,你是张卓然之子,正好报我三十年前立誓之辱。”
  田三怒和张寻紧紧跟着杨清慧用心冲阵,无暇回话,只得暂压怒火,心里恨不得立刻飞出阵去,将他们碎尸万段。
  满涩谷看他们仍无出阵办法,对牛冥星道:“牛老兄,看来你八卦一道的本领确实高超,不愧‘河洛至尊’之称。
  我请你出山,真是请对了。”
  牛冥星得意地道:“我的‘内外八卦阵’乃绝世奇阵,用在这几个小毛孩身上,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满兄,你放心回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满涩谷摇摇头道:“不,他们是我的仇人,我得亲眼看见他们束手就擒,再亲手将他们剁城肉泥而后快。”
  牛冥星笑道:“满兄放心,我的‘内外八卦阵’就像天罗地网,他们是跑不掉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不就擒也得饿死。”
  杨清慧冲到现在,越冲越心惊,此阵变化精妙,繁复无穷。
  看来牛冥星所言非虚,如此拖下去,不饿死也会累垮了。
  可他一时又想不出应付之策,不禁大急,额头冷汗直冒。
  又僵持片刻,牛冥星不耐烦地道:“他奶奶的,这小姑娘倒还有点道道,一时间看来拿他们不下。
  “我们先去吃饭吧,酒足饭饱后再来看他们献丑。”
  满涩谷道:“既然这小姑娘如此讨厌,我先将她射死算了。”
  说着张弓搭箭,朝杨清慧射去。
  张寻见状大惊,抢前一步护在杨清慧身前,眼见飞来的利箭黑乎乎的,显是浸过剧毒,不敢用手去接,便“刷”地拔出“虎王剑”,一剑将毒箭斩断。
  虎王剑出鞘,杀气逼人,田三怒不由得赞道:“好剑!”
  这是满涩谷第二枝箭又到,张寻轻轻一挥,又将其斩断。
  剑箭相交的一刹那,迸出几粒火星。
  杨清慧被火星一激,突然道:“张大哥,你的宝剑如此锋利,能斩断那些黑铁柱吗?”
  张寻道:“虎王剑乃绝世神器,只需我内力到处,没什么不断的。”
  杨清慧欣喜道:“这太好了。
  “我一直想不出破阵之法,我们既有虎王剑,只需将这六十四要命的黑铁柱齐根斩断,阵势自然也就破了!”
  张寻闻言精神为之一振,即刻力聚剑柄,一剑朝身边的一根黑铁柱斩去。
  “唰”地一声,铁柱纹丝不动,杨清慧面露失望之色。
  但见张寻奋力一推,铁柱轰然而倒。
  原来虎王剑太过锋利,迅捷的一剑已将小腿般粗的铁柱削断,却未把沉重的铁柱引动半分。
  所以再推一掌,才终于倒下。
  倒了根柱子,八卦阵的运转立时少了分灵动,牛冥星既惊又怒,气急败坏地叫道:
  “放箭,快放箭,不能让他再砍!”
  “不二门”门徒朝满涩谷望去,见首领点头示意,便纷纷搭箭上弓,如雨射出。
  田三怒大吼一声,奋起神力,挥动刚斩断的铁柱,将箭雨数数发落。
  张寻得到田三怒掩护,挥虎王剑如风,又一气斩断了七、八根铁柱。
  当铁柱被斩断二十余根时,内八卦阵已不能运转,但张寻杀得性起,索性一口气将六十四根铁柱都斩断了。
  每断一根铁柱,他们便多一分自由。
  当铁柱全部断落,他们就只面对一个外八卦了。
  但内外八卦是相依相存互援互助的。
  内八卦一失,外八卦威力全无,杨清慧只绕得几步,便带着张寻、田三怒和舒舒冲出了牛冥星自以为无敌于天下的“内外八卦阵”。
  “不二门”中许多门徒是受满涩谷威逼而加入的。
  并不愿意为他卖命。
  此刻见田三怒手握粗大无比的黑铁棍。
  天神般直奔而去。他们顿时发一声喊,吓得逃走不少。
  满涩谷恼怒异常,气惯双掌,直扑过来。
  张寻手持虎王剑,迎住满涩谷,田三怒则几步奔向牛冥星,一棍击去。
  牛冥星自称“河洛至尊”,只在阴阳八卦上有几分鬼才,武功却半点也没有,如何避得开田三怒怒火中烧的一棍,“砰”地一声,已被打得脑袋稀烂而死。
  田三怒击毙江湖败类牛冥星,心胸为之一畅。
  见张寻与满涩谷恶斗并无危险便长啸一声,扑入效忠于满涩谷的“不二门”恶徒中,一阵猛打。
  直打得这帮平日无恶不作的家伙哭爹叫娘。
  这一边,满涩谷的武功却有过人之处,赤手空拳,兀自有攻有守,与手持虎王剑的张寻斗了个平手。
  张寻使出父亲的“七十二手梅花剑”,借着虎王剑的杀气,全力进击。
  满涩谷昔年曾败在张卓然的“梅花剑”下,今日再遇上梅花剑法,抖擞精神,使出浸淫三十年功夫的“不二门”,力求报当年被迫立誓之仇。
  在功力上,以满涩谷稍高,但张寻的虎王剑杀气之盛抵过了这一丝差距,一时间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难以胜负。
  又恶斗片刻,满涩谷瞧周围情势,忠于自己的徒子徒孙武功与田三怒相差甚远,不停地惨叫着倒地毙命。
  眼看田三怒将歼灭自己的手下,过来相助张寻。
  而他们两人联手,自己绝无生理。满涩谷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再斗两招,满涩谷退到了“不二门”的练武场,他猛出两掌,将张寻逼退半步,蓦地一跃至练武场的兵器架旁。
  张寻想原来你是想用兵器,不容他回身,飞身一扑,直朝满涩谷刺去。
  满涩谷嘴角闪过一丝阴笑,侧身避过虎王剑的剑锋。
  张寻一剑落空,身子着地,忽觉脚下一松,情知不妙,忙提一口气,却倒跃回去。
  这时满涩谷已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鬼刀,一招“泰山压顶”,直往张寻头顶劈下。
  张寻临危不惧,虎王剑往上一横,立时将鬼头大刀削断。
  剑过刀身时张寻手腕一转,虎王剑微侧,将半截断刀弹飞出去。
  但张寻受此一阻,一口气已尽身子直往下落去。
  张寻目光一瞥,发现陷阱下钉满削尖的竹枪,此时一气已尽,一气未生,无力上跃。
  危急间他身子一横,左手和双脚抵住陷阱的两壁,人凌空定在陷阱中,身子距竹已不足半尺!同一刹那,张寻右手挥动虎王剑,还将满涩谷掷来的半截断刀震飞。
  满涩谷不容张寻喘气,又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枝长矛直刺下来。
  张寻转动不灵,不能久撑而田三怒尚有小贼缠斗着张寻就一时不能脱身,眼看要栽在“不二门”中。
  在一旁掠阵的杨清慧吓得面容失色,但相距较远,不及救助,只得将手中长剑直往满涩谷掷去。
  满涩谷长矛一挑,将飞来之剑格落,又往张寻刺去。
  危急问,杨清慧不及细想,从怀中摸到一个东西,当暗器掷出。
  满涩谷刚一矛被张寻滚身避过,不及再刺。
  杨清慧的暗器已到,满涩谷无奈,只得回矛一格“叮”的一声,打出一片殷红的亮光,原来杨清慧急切间将身藏的室石当暗器掷出去了。
  杨清慧一招建功,又接连不断地掷出宝石,直至将宝石掏空。
  满涩谷连连格挡,攻势一缓,张寻趁机跃出陷阱,挺剑再斗。
  原来满涩谷为人奸诈知道自己恶贯满盈,正道中的高手终会来找他算账。
  怕八卦阵困不住对手,又在练武场中暗挖陷阱,以备拼斗时可诱对手上当。
  刚才张寻便着了道,好在杨清慧视张寻远重子宝石,倾囊而出,终于救此大难。
  张寻死里逃生,恨满涩谷阴毒,出招更狠。
  而此时田三怒也已助尽“不二门,恶徒仍了累人的黑铁柱,赶来主流阵。
  两人一联手,满涩谷顿时左支右绌,眼看不能抵挡。
  满涩谷眼露绝望之色,没想到自己隐忍二十余年,刚一出山,势力未壮,就将命丧于此。
  忽然,他看见舒舒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越走越近,看得起劲。
  他脑子一转,蓦地朝张寻和田三怒中间抢去,一掌击张寻前胸,一拳打田三怒鼻梁张寻不明自满涩谷何以甘冒奇险,往两人都能控制的中间硬闯,他们闪开来掌,一剑朝满涩谷右乳刺去。
  田三怒亦避闪来拳,一脚朝满涩谷肩膀飞去。
  满涩谷早已算准,此时若后退避过,仍被封住,难有脱身之机。
  于是竟一咬牙,往前一扑,身子进力往左一拧。
  只听刷地一声,虎王剑由他肋间滑过,割了一条深深的口子,鲜血飞溅。
  好在他转身快,避过了大半剑锋,否则虎王剑直刺心肺,立时就要毙命,但田三怒那一脚已无力避开,结结实实地踢在后背上:“砰”地一声,他身子直朝舒舒飞去。
  舒舒见满涩谷凶神恶煞般地扑过来,吓得大叫。
  满涩谷拼着受伤,就是为了这一招,双手蓦地伸手,扣住舒舒肩头“肩井”、“秉风”两穴,人重重地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将右掌至于舒舒头顶“百会穴”,喝道:
  “你们敢上前一步,我就毙了她。”
  张寻、田三怒和杨清慧正要扑上,一听此言,立时定住。
  张寻怒道:“恶贼,你死到临头,还想耍花样吗?快放了她。”
  满涩谷道:“天下哪有这样好事?要我放她,可以,只需我平平安安的,自会把她放了。”
  田三怒怒道:“休想!你我已对不起张大侠了,绝不能再多对不起被你残害的所有怨魂,今日我非杀你不可。”
  满涩谷冷笑道:“田三怒,你不是自诩侠义之士吗?难道今日不救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了。”
  田三怒一怔,说道:“她是狗官舒尔田的女儿,与我苗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怎会救她?”
  满涩谷见他语声略有迟疑,心中一动,道:“既是如此,我反正要死,就先把她杀了作垫背的。”说着,右掌一抬,便要击下。
  张寻见舒舒惊得花容惨淡,一双平日楚楚动人的眼睛满是哀求之色,不住地望着,他心中怜惜,忙道:“且慢。”
  满涩谷哪是真要下手,舒舒是他唯一的王牌,怎肯轻易扔掉,见此计已售,得意地道:“你待怎样?”
  田三怒见张寻似有妥协之意,急道:“张贤弟,满涩谷血债累累,我们绝不可以再放他出去危害江湖了。”
  张寻心知田三怒此言不假,但又不忍让满涩谷杀死舒舒,一时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满涩谷此刻伤口鲜血长流,情知不能久撑,得尽快脱身,他目光冰冷,朝张寻、田三怒和杨清慧三人一扫,说道:
  “大丈夫一是一,二是二,为何这么婆婆妈妈的,我数三下,若你再不答应让我离开,我就与她同归于尽。”
  说着,他咬牙切齿地喊道:“一……”
  张寻望着舒舒惊恐失色的面容和满涩谷邪恶的表情,额头汗珠直冒,再看田三怒和杨清慧,也是无计可施。
  这时满涩谷已恶狠狠地喊道:“二……”
  满脸皆是阴毒之色,舒舒惊惧过度,几欲昏厥过去。
  张寻眼见满涩谷要将“三”字喊出,不禁叫道:“好,我这次放过你,你快放了她。”
  说着对田三怒道:“田大哥,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舒舒遭毒手,这次饶了他的狗命,下次即便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田三怒尚未回答,满涩谷眼珠一转,却说道:“不行,既是如此,今日你们必须发誓永不与我为难,否则我绝不放她。”
  他既见舒舒这张牌管用,当然要漫天要价了。
  田三怒顿时勃然大怒,骂道:“满涩谷,你竟敢如此要挟,我绝不答应,今日不亲手杀死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满涩谷正要恶声反骂,忽觉头一阵晕眩,知是失血过多所至,已不能再拖,得赶快脱身,急忙道:“你们若不答应,我只能与她拚个同归于尽了。”
  说着又气贯双掌,作势欲击,喊道:“一……二……”
  张寻既不能答应满涩谷的要求,又不忍见舒舒身死,心中为难之至,田三怒和杨清慧亦是同样,正在这关键时刻,眼看满涩谷就要喊出“三”字,他们眼前鬼魅般地多了一条黑影,背对张寻、田三怒和杨清慧,面对满涩谷。
  满涩谷忽见眼前出现了一个蒙面黑衣人,惊道:“你是谁?”
  黑衣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阴森森地道:“你是满涩谷?”
  语声中似有不可抗拒之力。
  满涩谷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张寻、田三怒和杨清慧均已想到一人,此时皆脱口而出道:“星爷。”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是我,今日既被我撞上,你们已是俎上鱼肉,待我了了与满涩谷的事,再来杀你们。”
  满涩谷奇道:“你与我有何事?”
  星爷道:“我特意前来,是让你做我的属下。”
  满涩谷乃大奸大恶之徒,一向自视甚高,又怎肯寄人篱下,冷笑道:
  “做你属下?你可知我是一派掌门?”
  星爷冷冷道:“正因你是一派掌门,我才来找你。”
  满涩谷冷笑道:“谢谢抬举,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星爷道:“你不愿替我做事?”
  满涩谷道:“可笑,我堂堂的一派掌门,怎会替你卖命?”
  星爷阴森森地道:“当真?”
  满涩谷不知星爷底细,心想他来得溪跷,或许只是轻功高而已,不耐烦地道:
  “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话未说完,星爷身形一晃,已一掌击在满涩谷头上,本来满涩谷武功就远远不及,再加上重伤后功力相差更大,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击毙在地了。
  舒舒穴道未解,被掌风一带,也跌倒在地。
  星爷若无其事地拍拍手,似乎杀人如掸灰尘一般。
  对着地上满涩谷的尸体道:“‘不二门’创派未久便被铲灭,你身为掌门,也忒无用了。
  “无用之徒,即便愿跟我,我也不要。”
  说着,他对躺在地上的舒舒毫不理会,缓缓转过身来,赫然让张寻、田三怒和杨清慧看到了阴森森的星星面具,冷冷地道:
  “你们三人倒都是有用之人,虽然数次三番坏我大事,理当诛首。
  “但只需你们效忠于我,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便会饶了你们性命。”
  田三怒“呸”地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们侠义之士,又怎会和你这样的恶贼同流合污,你别做美梦了。”
  星爷阴恻恻地看了他们一眼,冷笑道:“给你们生路你们不走,好,我送你们上西天。”说着一步步朝三人逼来。
  张寻心中暗暗叫苦,星爷虽然无意中解了舒舒之难,但更为凶险。
  满涩谷最多只能杀舒舒一人,而以星爷的武功,却可杀他们四人。
  只见星爷一步步逼近,别无他途,看来只有立足于一个拼“字”了。
  田三怒见识过星爷的武功,心知不敌,但仍对张寻和杨清慧鼓气道:
  “不必气馁,我曾单独于他独斗过近五十招,现在我们三人联手再加上一柄举世无双的虎王剑,缠斗之中什么都可能发生,并不一定就输给他。”
  星爷已经走近,狂笑道:“田三怒,上次我记挂着要杀姓杨的小妇,并未与你全力相斗,你倒以为自己的武功有多高了。今日你再试试。”
  说着“呼”地双掌齐发,直朝田三怒拍来。
  田三怒见星爷掌风极为凌厉,不敢硬接,闪身逼过。
  但星爷掌势奇快,田三怒虽尽力闪避,仍被掌风带到,一个踉跄,差点跌到。
  张寻见状大惊,聚全身功力于双掌,一招“以逸待劳”击去。
  田三怒稍一调整,也揉身而上,双拳直揭星爷腹部“关元”、“气海”两穴。
  星爷冷笑一声,叫道:“来得好。”
  说着双掌平平推出,一接张寻,一迎田三怒。
  只听“砰”、“砰”两声闷响,星爷身子只是微微一晃,张寻和田三怒却被连着震退了七八步。
  这时杨清慧提剑而上,斥道:“恶贼,纳命来。”
  张寻知杨清慧和星爷武功相差太远,当他与田三怒与之缠斗时在旁骚扰尚可。
  这样面对面地交锋甚是危险。大为焦急,叫道:“清慧,不可。”
  但已晚了,星爷手指一弹,已将杨清慧的宝剑弹飞,左手一探,扣住杨清慧的脉门,接着狞笑着右掌直往杨清慧的天灵盖拍去。
  张寻唬得大惊失色,危急间学刚才杨清慧救他的样子,手中虎王剑脱手,朝星爷掷去。
  张寻功力已是不凡,虎王剑更是绝世神器。
  这一掷之威非同小可,星爷也不敢不理,只得撤掌击向虎王剑。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虎王剑被远远地震飞出去,但星爷的一小部分掌力撞到虎王剑后,又激射回来,正好打在杨清慧胸口。
  这部分掌力虽然不大,但星爷内力雄浑,杨清慧还是经受不住,眼睛一黑,昏倒在地。
  张寻见杨清慧倒地,只道她已遭毒手,悲愤交加,拼命地直扑向星爷。
  田三怒也怒吼一声,双掌猛击星爷的左胸要穴。
  星爷目露凶光,蓦地双掌冲出,一打张寻,一击田三怒,三人拳掌一交,只见星爷又只微微一晃,田三怒退了两步,张寻却几乎被震飞出去,抛到五六丈之外,虽勉力站住,但一时气血翻滚,不能动弹。
  原来这次星爷仅以三成功力对付田三怒,却用七成功力与张寻对掌。
  “星爷”不待张寻喘息,一个箭步纵到张寻身边,当头一掌拍下。
  张寻刚才猝然间内气被片片震散,正强自收聚,手臂都无力抬起,又如何抵挡?
  而田三怒仍在七、八丈外,虽猛扑过来,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眼看着张寻就要命丧到场。
  蓦地,一个人影如大鸟般扑到,双掌一挥,远远地就已让人感到一股凌厉之势,这一股掌力,尽是朝“星爷”击来的。
  “星爷”无奈,只得先放过张寻,拼力相迎。
  四掌相交,只听得一声震响,但见“星爷”连退了七、八步,而来人却只微微一晃。
  张寻大为惊讶,能将“星爷”震退七、八步着,武功真不知己到了何等境界。
  似乎连义父都无这等功力。
  他抬眼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清翟冷峻,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这时田三怒也已扑到,见“星爷”已被震开,忙将双掌抵住张寻后心,助他调息养气。
  “星爷”被震退后一愣,扫了一眼来人,突然发足狂奔,一眨眼就不见影了,张寻原以为“星爷”必将和来人恶斗一场,却不料他弃阵远遁,实在大出意外。
  而突如其来的中年人则是怔立一旁,目视“星爷”的背影远去,似在沉思,自言自语地道:“奇怪,奇怪,此人掌力竟似曾相识,武功如此之高,却又避我,会是谁呢?”
  张寻得田三怒相助,气血立时通畅,即刻扑到杨清慧身边,知她只需静养片刻,就会醒转,见他气息有顷存,心脉正常,只是昏厥过去而已,便放下心来。
  他快步走到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
  “晚辈张寻,承前辈相救,大恩大德,永记心间。”
  田三怒也上前行礼道:“刚才若非先生及时赶到,我们都将死在这恶贼手中。田三怒这厢谢过了。”说着一鞠到底。
  那人听了忙还礼道:“原来是湘西田三怒田大侠,在下况寂,今日有幸在此得遇两位英雄,真乃三生有幸。”
  他见田三怒和张寻愣在一边,又道:“我此次前来湘西,原就准备到凤凰拜访田大侠的,没想到在此幸遇,还得识一位少年英雄,可喜可贺。”
  这时田三怒和张寻已从一怔中回过神来,齐声惊讶地道:“什么,你就是况寂,就是蓬莱‘万灰山庄’的大魔头况寂?!”
  清翟冷峻,气质不凡的中年人眉头一皱,道:“在下便是‘万灰山庄’况寂,却不知为何要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上‘大魔头’三字?”
  田三怒道:“果然是你,刚才我就觉得像,但想不到你已被武林正派除去多年,又想不到大魔头何以会助我们,才没认出你,好一个‘万劫不复’大魔头,你侥幸不死,竟还有胆子到江湖上露面,看招!”
  “且慢,田大侠,我们之间肯定有误会。
  我知道当年武林六大名门正派是想来围杀我,但我已托‘梅花大侠’张卓然澄清其中的误会,难道你们还不知道?”
  张寻闻言大惊,道:“什么,我父亲为何澄清误会?”
  况寂望了张寻一眼,欣喜地道:“什么,你是张大侠的儿子,真是将门出虎子啊。你父亲可好?”
  张寻霎时心中一酸,道:“我从未见过父亲,他去围杀你之前,突然失踪了,从此绝迹江湖。”
  不知为何,他对况寂似乎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敬畏感,而且觉得他只像武功超绝的前辈高人,并不似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所以他在话中并未用上“大魔头”三字。
  况寂正要回答,田三怒忽然叫道:“张贤弟,你父亲围杀大魔头,从此失了消息。
  “而现在这大魔头仍好好活着,可知你父亲定已被他害死了。”
  张寻脑子里轰地一下,像炸了一般。他从来都不愿去想父亲可能已经死了,他永远都找不到了。
  可田三怒的话却如一柄利剑洞穿了他的希望。
  心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一诺千金,行侠仗义的父亲才可能突然绝迹江湖。
  他心中悲愤万分,似乎不会思想了,只是扑上去与况寂拼命。
  田三怒明知双方势力悬殊太大,此战必死无疑。
  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是大侠本性,他双拳一错,奋勇上前。
  况寂见两人发了疯似地朝自己攻来,一时不及言辩,只得提一口气,呼地一下往后退出八、九丈,待张寻和田三怒还没来得及扑上来之前的空隙,斥道:
  “两位为何如此不识好歹,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取我性命。”
  田三怒道:“张贤弟,别听他的花言巧语。这样丧尽天良的大魔头,人人得而未之,上!”说着又猱身攻去。
  其实刚才况寂不动声色地一提气就往后倒窜出八、九丈,这等功夫田三怒自忖再练一辈子也难以达到。
  现在别说与张寻联手,就是十个田三怒与十个张寻加起来,估计也不是况寂的对手。
  但在田三怒心中从来就不知道“退缩”是什么,因此他再次扑上去,对准况寂的心窝就是一拳。
  自听到父亲可能已被况寂害死之后,张寻就已不会再思考了,他见田三怒飞身扑了过去,便也跟在后面挥拳直上。
  况寂见两人如此不可理喻,不禁心头火起,边出手化解田三怒和张寻的攻势,边怒道:“你们再这样不讲道理,休怪我下手厉害。”
  田三怒道:“你这大魔头平日里下手还不够狠吗?不要在这里假仁假义。……”
  但他一句话未说完,忽觉双腿之上的环穴同时一热,顿时站立不住,扑倒在地。
  张寻攻向况寂的一招尚未用老,见田三怒突然倒地,不禁心中一惊。
  就这一刹那,他的腰部也已中指,顿时凝立当场,不能动弹。
  原来况寂见他们没来由地朝自己猛攻,又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大魔头”,心中既有恶气,又想问个明白。
  于是索性使出真功夫,将二人制住。
  况寂这时似乎突有所悟,然后便回过神来道:“二十年前江湖中是有这样的讹传,但‘梅花大侠’张卓然已答应为我澄清事实。难道他竟未信守诺言。”
  这时一直在旁发呆的张寻蓦地清醒过来,道:“二十年前你真的见过我父亲,你把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
  况寂望着急切渴望答复的张寻,叹了一口气道:
  “二十年来,我一直远遁西域宝石谷,不问中原武林烦心之事。
  “心中虽一直存着向你父亲说一声‘道谢’之心,但始终未能如愿。
  “你父亲难道也亦退隐江湖吗?”
  张寻黯然道:“自二十年前父亲应六大门派之邀到‘万灰山庄’围杀你那天起,就再也没人见到过他。
  “我从出生至今,也无缘得见父亲一面。”
  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田三怒这时插嘴道:“张贤弟,这大魔头心地狠毒,又满嘴花言巧语,千万不可信他。
  “你父亲必是被他所害。”况寂冷冷地哼了一声,对张寻道:
  “张贤侄,若真如你们所说,梅花大侠张卓然二十年来突然在江湖上失踪,那其中必有蹊跷,甚至可能还与我有关系。
  “贤侄,这其中的奥秘我一定会尽全力去揭开。”
  一瞬间,张寻已绝望的心中又涌起了一丝希望。
  他在两招间就被况寂制住,对况寂的武功修为佩服的无以复加。
  若这样的高手答应帮着去找父亲,或许真能找得到父亲的消息的。
  但在一旁的田三怒又急着道:“张贤弟,千万不可能相信这大魔头。”
  而同样倒在一边的舒舒却不知为何,对身材高大,不怒自威的况寂生出一丝莫名的好感和信任,对张寻道:
  “张大哥,我看这位大叔不像是大魔头,倒像是个大英雄,不妨听他说说有关你父亲的事。
  况寂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倒还懂道理。”
  见张寻脸上亦是一脸迫切想听的样子,便不再理会又开始在一旁义正辞严的田三怒。
  开始陷入回忆。
  良久,才缓缓道:
  “自二十年前我心爱的女人突然离开人世,我便对一切失去了兴趣。
  “什么荣誉、金钱什么武林恩怨、江湖争霸,对我来说都已没有意义。
  “于是我决定远离尘世,所以才在蓬莱海边造了‘万灰山庄’独居。”
  “那你为何又要频频出庄滥杀无辜呢?”躺在一旁的田三怒忍不住又开始发问。
  况寂不去理会他,兀自对着张寻缓缓说道:
  “直到二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梅花大侠张卓然,也就是你的父亲,突然来访。
  “隐居万灰山庄那几年,我几乎不见客人,但我素慕张大侠的侠名,早有结交之意。
  “而张大侠又说是有十万火急之要事特意赶来,我便将他迎入庄中。
  “甫一入庄,张大侠就拔出剑来,厉声道:‘我与你是友是敌,便看你是否仍是侠义道中人。’
  “我深感不解,问道:‘我退隐江湖已久,确是久未行侠仗义,已称不上侠义道中人,但你这句话似乎事不止此。’
  “对,我只是想问你,江湖上盛传是你做的那些案子是否真是你下的毒手?案子?
  “什么案子?我退隐江湖这几年来,从未出过‘万灰山庄’一步,到哪里去做案子?我开始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但一听我这句话,张大侠的面色就开始柔和起来,他松了一口气。
  “说:‘况寂,我相信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大侠客,绝不会做那些丧尽天良的龌龊事。’
  “但我隐约感到了什么,忙问,是什么案子?
  “当张大侠把那一件件传言是我做的大案子说出时,我虽然多年来心如死灰,但还是气得几欲发狂。
  “立时就想出庄把事情弄个清楚。
  “这时张大侠才告诉我,其实当晚六大门派要围杀我,为江湖除害,并邀请他一起参与。
  “许多蹊跷事,比如其中几个案子发生时间相差无几,地点却天南海北地相差很远,纵使况寂有再好的轻功也难以顾及。
  “再加上张大侠向来敬重我的为人,不相信我顶天立地一个大男人真会做那些龌龊之事。
  “因此才快马加鞭地赶在六大门派围杀我之前,赶到‘万灰山庄’来问个明白。”
  “那后来又怎样了呢?”张寻记挂父亲的安危,忙不叠地插嘴问道。
  况寂点点头,道:“在与你父亲坦诚交谈后我决定不再固守‘万灰山庄,而是重出江湖把这些血案查清楚。
  “虽然我并不在乎别人对我怎么看,但我这样做至少能为江湖除害。
  “张大侠也表示在六大门派到来之后,由他将事情说明白,然后陪我仗剑而行,把这一连串冒我名而做的江湖疑案查个一清二楚。”
  “那为何后来你们没有一起去查呢?”在一旁的张寻又插嘴间道。
  “只因我的一位好友突然赶来,需要得到我的帮助。”
  “他是谁?”这时田三怒也被况寂的叙述吸引住了。
  “他是宝石谷谷主冷寒星。”
  此话一出,除了仍然昏厥的杨清慧外,田三怒、张寻和舒舒皆惊讶地。
  “啊”了出来,没想到冷寒星会在这节骨眼上出现在“万灰山庄”。
  况寂在三人期待的眼光中,继续说道:
  “石大王冷寒星千里迢迢前来找我,只因他的未婚妻突然失踪,而据查是被人掠走。”
  这时田三怒、张寻和舒舒静静地一声不吭,只等他再往下说。
  况寂微微顿了顿,又道:
  “能在冷寒星眼皮底下将他的未婚妻掠走,自非寻常之辈。
  “而冷寒星虽定力不凡,但突遭变故,仍不免乱了方寸。
  “只得就近赶到‘万灰山庄’向我求助。
  “这当然是件大事,张卓然大侠也认为我应立即帮冷寒星前去追踪寻妻。
  “由于事出突然,我不及细想,匆匆随冷寒星而去。
  “临走时托张大侠无论如何在六大门派前为我澄清事实。
  “待真相大白之时,再与六大门派相聚。”
  “那么,六大门派围攻之时你已不在‘万灰山庄’了。”张寻忽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焦急地问。
  “对,在我离开前,六大门派的人并未合围,我随冷寒星出去时也不见有六大门派的人。”
  “那六大门派进攻时在‘万灰山庄’的是谁呢?
  “若是我父亲的话,义父卓正明应该认识,不会最后将其击落山崖的呀?”这时的张寻感觉脑海中一片迷离。
  况寂对此也感到不解,道:“对我走后发生的事,我确实一概不知。”
  “那你去了哪里?”这次是田三怒发问。
  况寂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在帮冷寒星找到他的未婚妻后由于一个重要的原因,我必须陪他们二人一齐回西域宝石谷,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在宝石谷一住就是二十年,因此并不知中原武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奇的舒舒这次忍不住了,问道:“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原因非陪他们回去不可呢?”
  况寂闻言,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只因找到冷寒星的未婚妻时,他的未婚妻因被人逼迫,已有了身孕。”
  此言一出,三人俱感震惊。
  毫无疑问当然冷寒星必是几欲发狂,朱柔则肯定也是伤心欲绝,作为朋友,况寂当然是应该陪他们回西域的。
  沉默片刻,反倒是况寂开始发问了:“难道张大侠后来未与六大门派之人会面,并讲明实情吗?”
  张寻刚欲回答,田三怒已抢着道:“没有。不仅没有,六大门派的人还亲自将你逼落悬崖。”
  田三怒奇道:“奇了,被逼下悬崖的人肯定不是你,又会是谁?”
  张寻心中暗忖:难道会是我父亲不成?
  但又绝不愿意相信这种判断,隐忍之下,终于未说出口。
  但环顾周围,况寂、田三怒和舒舒无疑都已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也都没说出口而已。
  短暂的沉默后,田三怒岔开话头,道:“那么况兄这次又是因何回到中原?”
  不知不觉间,他已将对况寂的称呼由大魔头改为况兄了。
  况寂脸上掠过一阵忧虑,道:“只因宝石谷谷主冷寒星失踪了,听说曾在中原出现,这次我是帮冷寒星到中原来寻找女儿的。”
  舒舒是个急性子,连忙问:“那个女孩子为什么跑出来呢?”
  况寂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不说也罢。”
  说完,似乎他蓦地里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语音铿锵地说:
  “对张卓然大侠的失踪之谜,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话音未落,只见他双指连弹,也未见他身子怎样作势,转瞬间人已走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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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7 21:49: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练气
  张寻、田三怒、杨清慧和舒舒四人,见况寂一眨眼间,便已去得不见踪影,轻功之高,令人瞠目。
  忽然间,他们发现自己已能动弹,显然是刚才况寂凌空虚点,已解了他们的穴道。
  能凌空虚点本就已稀奇,但若要做到如况寂一般行若无事,令被解穴道者毫无知觉,这份功力,天下大概也仅此一人而已。
  田三怒一世英名,今天却在数招就被点倒在地,他越想越惭愧,越想越钦佩,不禁深深地摇头叹息了一声。
  舒舒有些大惊小怪地道:“有什么可叹息的。打败了就打败了嘛,最多下次再打过,即便他武功再高,要是我,让我爸爸的军队调来,只要每人射一箭,也早把他射成刺猬了。”
  张寻心想此话倒也不假,一个人武功再高,到千军万马之中,终究无用,于是便开口道:“不过他武功实在太强,当世武林之中,只怕无人能与之比肩。”
  田三怒道:“可惜,以此人武功,本可为武林造福,可是他却用来四处作恶,唉!”
  说着又是深深摇头叹息一声。
  张寻道:“前辈,你认为他说的话不可信吗?”
  田三怒道:“说来奇怪,此人行事虽然凶蛮,但语气之间,自有一股大宗师的豪气,让人不得不信他的话,但若联系他以前的为人,又让人不敢轻信他的话。
  二十多年前的‘万灰山庄’之围没能将这恶贼杀死,若他性情不改,只怕武林中又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了。”
  张寻道:“我也有些怀疑,他的武功与那‘影子会’的星爷颇相似,他们两人武功都出奇的高,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田三怒道:“也许是的。况寂真要报复武林,说不定就会建立‘影子会’这样的邪恶组织。
  “何况当年是六大门派掌门人围攻况寂,而这影子会正是把目标对准六大门派。”
  张寻又道:“不过若说况寂就是‘星爷’好像又不像,那‘星爷’因清慧见过他的面容,一路追杀清慧,刚才这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杀?”
  田三怒道:“这一点确实让人疑惑。不过他戴着几可乱真的人皮面具,乍一看,如真人面目一般,也许他是想藉杨姑娘和我们的口,让武林相信况寂不是‘星爷’。”
  “可是人人都以为况寂已死,本是最好的隐蔽。他这么一来,岂不弄巧成拙?”
  田三怒也觉难以回答,便道:“总之况寂说他这些年来住在宝石谷,那宝石谷远在西域,无人去过,甚至到底有没有这个宝石谷也成问题。”
  “因此他的话自不可全信。不过若他的话属定,于我寻找父亲,倒大有帮助。”
  说话间,眉宇间隐现忧色,觉得张卓然就在恶名远杨的“万灰山庄”里,终究是凶险无比。
  “况寂讲到了宝石谷?”一直沉默的杨清慧这时突然插话问道。
  张寻听了她的话,一拍脑门,叫道:“啊呀!”
  田三怒、杨清慧、舒三人齐声道:“怎么了?”
  张寻道:“我刚才真是糊涂了,一心听他讲,心中只牵挂父亲的下落,而清慧又已恢复女儿装,与过去装扮的脏兮兮的男孩石娃娃大不一样,因此竟然忘了石娃娃,也就是清慧,就是从‘宝石谷’出来的。”
  舒舒听说杨清慧曾假扮男孩子,不禁大感兴趣,又听杨清慧来自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的西域宝石谷,更是对他刮目相看,立刻就想让杨清慧将宝石谷的事讲给她听。
  杨清慧却急不可待地道:“寻哥,刚才况寂以对你们的劲力点了我的穴道。
  “所以我昏了过去,没听到他的话。
  “他讲宝石谷怎么了,你快讲给我听。”
  张寻马上点头道:“好”,于是将况寂所讲,一五一十,从头至尾地复述了一遍。
  杨清慧听完了这些话,已浑身颤抖,泪光涟涟,他抽泣着道:
  “当时在宝石谷,只有况寂叔待我最好,不过我只喊他人作‘况叔叔’,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况寂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到真正面容,但他的身影与况叔叔的身影非常相像,声音动作也极像。
  “或许况寂真的就是况叔叔。可是如果他讲的故事是真的,那我的身世、岂不太惨了……”
  直到现在,杨清慧才明白为什么她的父亲其实应该叫做宝石谷主,会对她那般冷漠。
  她想起宝石谷主虽然不是生父,但毕竟将她养大,现在又长年出外寻她。
  她又想起仍在谷中发疯的母亲,一瞬间,她柔弱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一切,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张寻见状,忙伸手去扶她,可旁边一人已抱住了杨清慧,是舒舒。
  舒舒见张寻仍把手搭在杨清慧肩上,不禁杏眼一瞪,道:“男女授受不亲。”
  张寻脸一红,忙缩回了手。
  张寻虽然没能抱住杨清慧,但他觉得自己和杨清慧是那样的相似,他们的身世都那样凄惨,都从未得到过真正的父爱和母爱。
  在这一刹那间,他感到两颗孤寂的心灵是相通的,在情感上,他们靠得更近了。
  过了半晌,杨清慧悠悠醒来,她又痛哭了一场,才说道:“我要去找况叔叔,问他妈妈还好吗?爸爸……爸爸到哪里去找我了?”
  张寻忙安慰道:“好的,你别急,我们现在马上去找况寂。”
  田三怒和张寻觉得舒舒这个女孩子实在难以理喻,便不去理她。田三怒道:
  “今日大家杀了一阵,都已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舒舒叫道:“好啊,就道我家去吧,我叫爸爸摆酒席款待你们。”
  可是田三怒、张寻和杨清慧三人都不喜与官府交往,更讨厌舒尔田的为人,因此坚持不去,都回了客栈。
  舒舒没法,见天色已晚,只能嘟着嘴独自回舒府。
  第二日一早,舒舒就来找张寻,这时田三怒、张寻与杨清慧三人刚刚商定先到田三怒家里去盘桓数日。
  田三怒的家在凤凰县城,离永顺大约有五、六天的行程。
  当地汉苗混居,民风奇异。
  舒舒虽然随父亲客居湘西多年,但凤凰却从未去过,一听之下,便嚷着要跟去。
  田三怒对舒舒大感头痛,张寻与杨清慧在一起,也不希望舒舒跟去。
  可舒舒大吵大闹非去不可。
  田三怒和张寻念在她虽给添麻烦,但用心却不坏,又想到与她交好,或许会影响她的父亲,为湘西人造福。
  于是便硬着头皮答应了她。
  这一瞬间,张寻并未注意到,杨清慧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而舒舒则得意地朝张寻眨了眨眼睛。
  舒舒回府了一趟,田三怒、张寻和杨清慧还道她回去与父亲告别,岂知舒舒若与父亲讲,舒尔田又怎会放她出来,她只是回去拿了些银子,又偷偷溜了出来。
  四人并马而行,一路观赏湘西风情,往南沿沅江而走。
  其实湘西为极偏僻之地,交通不便,路也不太好走。
  行得五日,凤凰县城已遥遥在望了。
  突然,从后面有一阵急促的马号声传来,田三怒等将马靠路边而行,让后面赶路之人通过。
  田三怒奇道:“在这样差的路上,如此急跑,马不要了吗?”
  说话间,两匹高头大马从后面急奔而过,马上骑者回头望了一眼,突然勒住马头,从马上滚下,朝张寻行礼,当先一人叫道:
  “掌门,三老派我们四处找你,有急事相告。”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上有“急件”二字。
  原来这二人是黄龙派弟子,张寻见他们汗透葛衫,满脸尘土疲惫之色,显然是急于赶路而少有休息,可见事情重要。
  忙拆开信封,见上面写着:“情况紧急,事关黄龙派存亡,望掌门急速赶回主持大事!”他脸上的神色马上严峻起来。
  送信的那二名黄龙派弟子道:“这次我们共有五十人出来寻找掌门,三老让我们每人都带了一封急件,以便能尽快通知到掌门。
  “临走前三老交代,由于时间宝贵,不及多写,务请掌门收信后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再面报详情。”
  舒舒突然从旁抢过那封信,念道:“情况紧急,事关黄龙派存亡,望掌门急速赶回主持大事!”
  接着又道:“咦,就这么几个字,要五十人跑掉半条命,肯定有热闹好看,田前辈,杨姐姐,你们去不去看热闹?”
  田三怒怒道:“你这小孩,别乱来!黄龙派帮中大事,岂可当儿戏!”
  说着夺过舒舒手上的信,还给张寻。
  张寻褒赞了两名送信人之后,便要先走。
  舒舒道:“张大哥,你黄龙派有急难,我跟你去吧,也可帮你。”
  田三怒斥道:“小丫头不要添乱,你这点功夫,只能帮倒忙。再说,张寻的白马脚力快,你与他同去,岂不拖累了他?”
  舒舒咳道:“我只是好心想帮帮他嘛。”
  杨清慧注视着张寻道:“张大哥,你先赶紧回去应急,我们随后赶来,也许真能帮上你的忙。”
  田三怒道:“对、对!黄龙派乃武林名门正派,它的存亡关系到武林命脉。
  “我们身为侠义道人,自当前去帮忙。
  “张贤弟,你放心先走,我们和这两位送信的兄弟会尽快赶到的。”
  舒舒心里不禁骂道:“这老东西,你就是侠义道人,我就不是了?
  “你去是帮忙,我去就是捣蛋添乱了?”
  只听张寻说道:“好,就这样办!”双腿一夹白马,往川西如飞而去。
  转眼间,白马就在地平线上跑成了一个黑影。
  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两位少女的注视之外了。
  十二天后,田三怒、杨清慧和舒舒来到了藏龙山脚。
  在第八天的时候,两位送信的黄龙派弟子由于赶路太急太多,实在支撑不住,只能留在客栈中休养。
  他们三人则记挂着张寻,仍星夜兼程地赶来。
  到得黄龙寺前,却见大门紧闭,里面肃无声音。
  舒舒叫道:“啊呀,难道黄龙派已经被灭了吗?”
  田三怒斥道:“不得胡说。”说着上前叩门。
  不一会,只听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你们三位有何贵干?”
  舒舒循声望去,发现一个人在高高的围墙内,露出半个身子居高临下地对他们说话。
  不禁有些生气,喝道:“快开门,我们找你们掌门有事。”
  “什么事?我得先去通报。”
  舒舒向来大小姐做惯了,从来都没这样受过盘问,顿时不耐烦起来,叫道:
  “有事就是有事,你管得了那么多吗?快开门!”
  那人仍然一板一眼地道:“掌门有令,非常时期,不得容外人轻易进寺。以防坏人混入。”
  舒舒道:“这就对了,我们又不是坏人,我们是你们掌门的朋友,是来和他一起打架的。”
  那人听了,神色一凛,冷冷道:“不是还有三天吗,你们怎么提前来了?”
  舒舒心想黄龙派有难,定是要大打一场。
  他们是来和张寻一起与敌人打架的。
  那黄龙派弟子却会错了意,以为他们是来找张寻打架的。
  再加上田三怒相貌威猛,不似汉人,更令他以为本派大敌已到,但看到敌人只有三个,就敢大胆来挑战黄龙派,不禁又有些怀疑。
  只听舒舒又道:“我们又没定好时间,我们赶得急,就早到了嘛。”
  正纠缠不清之时,只听得寺内有人道:“李胜雄,外面是谁?”
  李胜雄便是与舒舒对话的人,他回答道:“方师兄,外面三人定是恶人,要不利于掌门,但他们却长得又不像松赞寺的藏僧。”
  田三怒听了,朗声道:“我们三人乃贵派掌门的朋友,因听说贵派有难,故星夜赶来相助。”
  这时墙内又站起一人,见了田三怒等,心中一动,问道:
  “阁下可是湘西豪侠田三怒?”
  田三怒道:“在下正是田三怒。”
  那人又道:“那么两位姑娘分别是杨清慧和舒舒小姐?”
  舒舒道:“你倒还有眼。”
  那人急忙下去开了门,迎了出来,对田三怒行礼道:
  “田大侠侠名远播,在下心仪已久,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
  舒舒见他对田三怒颇为恭敬,却不对自己说“久仰”之类的话,就道: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方胜岳”
  舒舒突然正色道:“哦,原来是方大侠,久仰,久仰!”
  方胜岳连连道:“不敢、不敢!”
  舒舒扑哧一笑,道:“要你‘不敢’,‘不敢’地干什么。
  “我只是说‘大侠’,‘久仰’,‘久仰’。
  “难道你是‘大侠’吗?真是臭美!”
  田三怒在旁斥道:“小丫头不得无礼!”
  方胜岳没想到舒舒会调侃他,神色有些尴尬,但仍礼数周到,将三人迎入寺内,道歉道:“掌门已有交代,但没想到三位来得这么快。”
  田三怒见黄龙派弟子个个神情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问道:
  “方兄弟,不知贵派有何大难,掌门现在何处。”
  方胜岳听了这话,面有忧色,缓缓说道:“此事说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实乃我派的奇耻大辱,本不足与外人道,但田大侠与两位小姐既是掌门师叔的好友,说出来也是无妨。”
  舒舒性急,喊道:“别绕弯子了,要说就快说。”
  方胜岳一字一句他说:
  “自掌门师叔去湘西找田……大侠寻访父亲梅花大侠张卓然的下落后。
  “派中事务一应由我派‘黄龙三老’掌管。
  “他们年纪虽大,但办事认真,每日都到黄龙正殿处理派务。
  “一天上午办完事,三老正要去用膳,忽见殿中供奉的黄龙真人像的头上多了一样东西,取下一看,却是一通战书。”
  听到这里,舒舒高兴地插话道:“果然是要打架!”
  但见周围的人都脸色郑重地在听,便不敢再多说话,只听方胜岳继续道:
  “这黄龙真人像乃黄龙派之宝,供奉在掌门办公的黄龙正殿中,每日必加拂拭。
  “那天早上进殿时,三老刚亲手拂拭过真人像,当时尚无书信。
  “只二、三个时辰之后,真人像的头顶上便多了一封挑战书。
  “而这二、三个时辰里,三老都未离开大殿一步。
  “以武力修为而言,三老中每一个都可称为当世高手。
  “掌门人与他们相比也似乎略有缺欠。
  “他们三人联手,当世更是难觅敌手。
  “可这个下战书之人,在大白天竟能在三老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战书放在黄龙真人的头上。
  “又神不知鬼不觉丝毫未损地离去。
  “要是传出去,我们黄龙派的脸皮都要丢光了。”
  舒舒道:“这倒确实不能传出去。”
  田三怒没想到她还能讲出一句像样的话,正要赞同。
  “这明明是三个老头老眼昏花,让敌人得意去了,若传出去却要当掌门的张大哥丢脸,所以绝不能传出去。”
  田三怒这时恨不得要打他一顿,好在方胜岳不以为然道:
  “这倒还不算什么,更可气的那封战书写得无礼之至。
  “说什么我们黄龙派浪得虚名,应由他们松赞寺来领袖西南武林。
  “若我们不服,就通过比武让我们心服口服,真正岂有此理。”
  田三怒惊道:“松赞寺?可是藏东松赞寺?”
  方胜岳道:“正是。”
  田三怒道:“藏东松赞寺曾出过一个不世出的武林奇才,玉鸠上人。
  “他十八年前就已名动一时,一出道便杀了‘青海六怪’,‘甘南三煞星’等这样的厉害角色。
  “但他身现武林不足半年,便又销声匿迹,从此不闻其名。
  “据说他是因与况寂之后公认为中原武林第一人的七星派掌门卓正明大侠恶斗了三天三夜,输了半招,而被迫退出江湖的。
  “又有人说他与卓正明恶斗数万招不分胜负。
  “于是就到了西藏圣山珠穆朗玛峰下苦练藏教密宗神功‘拙火定’。
  “以期神功练成能战胜卓大侠,成为天下武功第一。
  “现在松赞寺的口气如此之大,定是玉鸠上人神功已成,自以为有必胜的把握了。
  “只是他为何不直接去找卓正明,而先向黄龙寺挑战。
  “难道他不仅仅想做武功天下第一,还想独霸武林,先从离他最近的黄龙寺开始下手吗?”
  方胜岳道:“田大侠明鉴,在战书的落款处,确是写着‘藏东松赞寺玉鸠上人’。
  “以他下战书的手段看,他的‘拙火定’神功已成,我寺中已无对手了。
  “或许他觉得自己尚无把握取胜卓正明大侠,故先拿我们试刀。”
  舒舒听了半天,已有些不耐,插嘴道:“既然你们没一个打得过,连张大哥也不行,而那个卓正明那么厉害,索性请他来帮你们打得了。”
  方胜岳道:“本来我们六大名门正派互为犄角,联手对付魔教邪派乃分内之事。
  “只是那玉鸠上人在战书中胡说如果我们真是徒有虚名,不敢一战,而是缩在别人的乌龟壳里面,要别人替自己出头。
  “那么提醒我们不如趁早投降,他们会手下留情,让我们仍就保留虚名的。
  “这一来,三老勃然大怒,说绝不要别派一人一剑来助阵,黄龙寺即便就此灭派,也要争这口气。
  “掌门师叔虽觉不妥,但又不便拂三老之意,只能同意,决不将此消息外传。
  “他自己这几天磨练内功,以求比武那日能有所作为。”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清慧这时突然关切地叫道:“难道要有张大哥和那玉鸠上人比武决定黄龙寺的命运吗?”
  方胜岳道:“比武方式尚未最后确定,松赞寺似乎有恃无恐,提出了两种方式让我们选择。
  “一是双方最高人物一战定胜负,二是双方各出七人,按各自在本派中的地位捉对厮杀,先胜四场者为胜,或许尚有不及,故我们基本决定选第二种方式决胜负。”
  杨清慧松了口气,轻轻道:“自当如此。”
  在她心里,这样张寻可少承担些负担,若黄龙寺能胜得前四场,张寻便不用出手,跟那个一听名字就知不是善类的什么玉鸠上人拼杀了。
  她虽然话语不多,但对张寻的关切之情,却连方胜岳都已有所感知了。
  田三怒道:“看来那玉鸠上人确实险恶,一封战书就以激将法激得黄龙派只能自绝强援孤军奋战了。
  “那么他定下主将决战或七人争胜的两种斗法,必然也是成竹在胸的,只是松赞寺能找出七个高手吗?”
  舒舒已不大耐烦,叫道:“好了,好了。你们有完没完,不敢久仰的方胜岳,你快带我们去见你的掌门师叔,我的张大哥。”
  她这段话后半段说的含糊,方胜岳没有听清。
  舒舒却极为得意,心想张寻是你师叔,却只是我大哥,那我岂不是你的师姨了,长你一辈。
  这样一想,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方胜岳不知她为何发笑,奇怪于这个小姑娘的不可理喻,软中带硬地回答道:
  “掌门师叔现在正奋力练功,不便打扰,我先带你们去,为你们安排好房间。”
  当天晚上,张寻练完功,才与他们三人相见。
  舒舒一见张寻,就嗔道:“张大哥,我们等你半天了,你怎么练这么长时间的功啊?”
  张寻向三人一拱手,道:“方胜岳已把玉鸠上人挑战我黄龙派的事告诉你们了吧,我是身为掌门,身不由己啊,其实何止是我一人,黄龙派上上下下都在全力准备,以应付松赞寺的挑战。”
  舒舒道:“你本来武功就已很高了,现在再这般苦练,三天后定能战胜那个叫什么斑鸠的上人吧?”
  张寻苦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的武功不算什么,而那玉鸠上人据闻修习藏教密宗的‘拙火定’神功。
  “已过‘九吸佛风’和‘宝瓶气’这两个阶段,抵达了‘火光三昧’的最高境界。
  “他在喜玛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下休息时,身子周围二百米的积雪全部融化。
  “功力之强,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我与他相比,尚有很大差距。
  “现在苦练武功,临时抱佛脚,也只是尽我之心而已。”
  舒舒笑道:“临时抱佛脚是有用的了。
  “这叫做临阵磨枪,不快也亮。
  “我平日不喜欢读书,只爱练武。
  “可每次我爸爸检查我背诵诗书之前,我就临时大背一通,总也能顺利通过。
  “你现在临时抱佛脚,没准三天后就将那个什么玉鸠上人手到擒来。”
  张寻只能再苦笑,道:“但愿如此。”
  杨清慧和田三怒在一旁却深有忧色,他们情知张寻与玉鸠上人一战凶多吉少,但张寻却又非战不可,他们对此也毫无办法。
  杨清慧只能出言安慰道:“这玉鸠上人虽然武林中传得神乎其神,但真实本领到底如何,却是谁也没见过,或许真是徒有虚名也未可知。”
  张寻知杨清慧心意,内心感激,但还是摇摇头道:
  “此人敢挑战黄龙派,又把话说得那么绝,必是有惊人技艺和必胜把握的。
  “他的‘拙火定’功夫既然练成,足可傲视天下,除非……”
  舒舒性急,忙问道:“除非什么?”
  在一旁的田三怒突然插进来说道:“除非况寂前来。”
  张寻点点头来:“放眼武林,大概也只有况寂一人能制服他了,我义父卓正明似乎也无必胜把握,而另有一人能与玉鸠上人相抗衡,却是又同是魔道中人。”
  杨清慧道:“‘影子会’星爷?”
  张寻又点头。在他的意识深处,不知不觉地早已不把况寂当恶魔来看待了,因为况寂举手投足间透露的大宗师的气度,已深深震撼了他,他相信言语可以骗人,而人的气质却是骗不了别人的。
  舒舒听了又急急地说道:“可是你们黄龙派的几个酸老头要面子得很,不让别人帮忙,还不声张出去,那是上了玉什么鸠的当了。
  “要我的话,把况寂请来。来几下凌空虚点,把那些藏边秃驴都点得呆若木鸡,岂不开心。”
  张寻、杨清慧和田三怒三人都觉舒舒讲得有理,可又都觉得她无理,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
  舒舒见将他们三人说得无言以对,心中得意,又眉飞色舞地道:
  “其实这件事好办得很,也不用请况寂,你们也不用愁眉苦脸。
  “我只需将我爸爸的兵调来,偷偷地埋伏好,等那些玉什么鸠的秃驴们来了,便冲出去,嘴上大喊拿奸贼,然后把他们都杀了。
  “这样既保全了黄龙派,又不失你们黄龙派的面子,而且这一带的劣民老是造反,杀几个人上面也不会怪罪,你们说本小姐此计是否大妙?”
  舒舒说完这番话,将双手负于背后,双眼朝天,双脚一踮一踮的,得意之极。
  谁知田三怒大声斥道:“此等卑鄙伎俩,又怎可使得。”
  转而对张寻道:“张贤弟,大丈夫死则后而,岂可动小人之心。
  “你只需行得正,知不可为而为之,即便死了,也能英名传世的。”
  张寻连连点头,道:“田大哥教训得是。”
  舒舒本想听几句吹捧的话,谁知被田三怒没来由地一顿训斥,气得瘪起嘴,心下不服:
  “哼,要是让你立刻死掉,却能名垂千古,或是再让你活一百年,但会遗臭万年,我看你姓田的准选择活。”
  第二天清晨,张寻由于信中的巨大的压力,早早起床到院子里练功。
  而杨清慧则因初到陌生之地,也是睡不着,一早就起床了。
  张寻自卓正明传授其“千阴神功”以来,日日练功,日日都有全新的进展,而进境越快,他修炼武功的劲头也越大。
  虽然练功中他不时产生绮丽的魔念,但由于总是能用各种办法克服,他就没有过多的在意,总认为这是自己功力未深,功力进展又太快产生的。
  而且近来这样的绮念已久未出现了,他更认为随着功力的深厚,魔念会自然消除。
  张寻今日练功感觉不如以前顺当,他在庭院中立了许久,却始终无法使自己进入澄静如水的状态。
  他想这几天内是太急躁冒进了。
  要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迅速地超过玉鸠上人又怎么可能呢?
  平时练功,周围的一切在张寻的意识中是不存在的,可今天不行,庭院里的假山、花草、树木、小鸟,无一样不在他的视线内晃动,仿佛如同无数的诱饵,正在勾引一条饿鱼一般,摇得他心头烦躁不已。
  这时一角杏黄的衣衫突然飘人眼帘,却是杨清慧起得太早,想四处散步,而黄龙派弟子也知她是掌门人贵客,任她行动,被她误撞到了张寻练功的庭院。
  不知为何,杨清慧柔美的身躯一进入张寻的视线,那久未来临的绮丽的魔念便在一瞬间又猛地升腾起来。
  张寻顿时感到浑身燥热,可怕的欲望如汹涌的海浪一般,一下子击碎了他心中的一道堤岸,欲念如海水涨潮般朝他内心深处疯狂地冲去,而凝聚在丹田里的真气,则再也静守不住,在全身四处乱窜起来。
  杨清慧见张寻正努力练功,觉得不能打扰,便轻轻循原路返回。
  可是她的身形走出了张寻的视线,却再也走不出张寻的意念。
  张寻心中的欲望,犹如一枝无端疯长的植物,已无法扼制长势,只感到它渐渐占领每一个角落,控制每一处行动。
  张寻是个有意志力的男子,可此刻,他的意志显得无比软弱,只能眼看着欲望的巨涛将心中的堤岸一道道地冲垮,直逼意念的最深处。
  张寻感到这次冲击来得那样猛烈,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这段时间已许久没有魔念,更使得这种冲击如烈日曝晒了多日的干菜,一旦点燃,火也烧得更旺了。
  以前张寻只需练一下“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或是“亢仓子服气诀”,便能澄心魔念克制魔欲。
  可这次不同,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无法让自己练:
  “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或是“亢仓子服气诀”,就像有一把剑近在咫尺,却无力握起的那种无奈。
  张寻也曾想放弃练功,以前只需停止练功,魔念就会消失,可今天的欲望如同一匹脱缰的惊马,已收不住了,他想放弃练功也不行。
  “你若将她的衣服都退了,你就会走火入魔而死,你就毁了。”
  可他的意识中又有一个不可抗拒的声音在叫:
  “快退去她的衣衫,快退去她的衣衫,只要拥有她,即便走火入魔而死了也值得。”
  在意念这样的搏斗中,那个微弱的声音终于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张寻已无法控制自己,一件一件地退着女子的衣衫。
  似乎只是转瞬间,意念中的女子已只剩下一件衣衫了,欲望充斥的张寻迫不及待地伸出去,搭在女子的肩上。
  他双目血红,一颗心跳得快要从咽喉里跃出来了。
  而意识深处的那个张寻,此时只能微弱地叹息一声,放弃了制止的努力。
  张寻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慢慢将女子的衣衫退到了肩膀处。
  他知道自己生命中那初次的快乐与最终的死将同时到来。
  就在他将要那柔滑的绸衫往下的一刹。
  他蓦地听到了一声清澈的琴音。
  这琴音犹如一滴清凉的雨水,落在了他燥热的额头,又犹如一阵凉爽的微风,刮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内心火爆的欲望忽然被琴音拂去了不少,心中似乎澄清了一些,那双退去女子衣衫的手也慢慢缩了回来。
  接着,又是一声琴音,又如一滴清凉的雨水,落在他因欲火而干裂的心上,如一阵凉爽的微风拂过他因冲动而焦躁不安的身体。
  随后,这清澈的琴音叮叮淙淙如一阵秋天的细雨,又如一阵春天的微风,淋灭了张寻的欲火,拂去了张寻焦躁和不安。
  他意识深处的那个微弱的声音,又渐渐强大起来,终于赶走了心魔控制的那个声音,张寻澄静意念收伏身体里四处流散的真气,又开始练起了“千阴神功”。
  说来奇怪,那绵绵不绝的琴声悠扬广远,与张寻体内的真气极为和谐,似乎互为雨水一般,张寻在琴音的帮助下很容易地就将四处流窜的真气一一收回丹田。
  不一会儿,张寻就发现刚才欲望的一阵煎熬,使体内的至阳真气增加不少,当丹田充满之后,仍有许多真气散溢在外。
  可那琴音底蕴无穷,竟使得丹田似乎也大了不少,引导这散溢的真气又一一纳入丹田。
  张寻对自己增加这么多真气非常满意,正想收工,突然那琴音一下子变得清凉高拔,直入云霄。也便是这一刻,张寻丹田内的真气犹如千百道利箭猛地射出,朝身上的每一处穴关冲去。
  刹那间,张寻只觉得自己全身金光四射,每一道光,都和宇宙中的一道光相呼应。
  他的身体仿佛消失了,仿佛已和宇宙融为一体了。
  他只感到自己的一颗心脏,在广阔的宇宙中跳动。
  也在这一刹那,他悟到了王阳明为什么说“宇宙即吾心,吾心即是宇宙”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光消失,那琴音也已消失,但张寻感到他身上的玄关已尽数冲破,只觉得全身经络之中,犹如一在到处流转,舒适无比。
  原来张寻修习“黄龙仙传四十九式”和“亢仓子服气诀”数年,已有深厚的内功功底,然后又修习“千阴神功”,更是积累了大量的至阳真气,由于他不知其中的一个奥妙,没有采大量纯阴之气来调和,终不能打破最后一个大关。
  而他体内的至阳真气越聚越多,若有一天多到他自己不能控制的地步,又不采阴调和,终将走火入魔而死。
  而刚才杨清慧的闪现,又如给一桶火药上了药引,立即使他进入了修道练气之士最艰难,最凶险,水火既济,龙虎交会的关头。
  好在这时杨清慧散步回到了房间,看到窗边的一具古琴,她不自觉地感到有些烦躁,就坐到琴边,弹了一曲师父虚静道长教的《太一清心引》。
  虚静道长乃得道高人,所作《太一清心引》蕴含自身修为,扬纯阴之气,正好能帮助张寻收伏四处乱窜的至阳真气,杨清慧又与张寻有心心相印之感,由杨清慧弹出,张寻更能感受得到。
  可以说这事若杨清慧不是弹《太一清心引》而弹别的曲子,张寻已走火入魔而死,而若这《太一清心引》不是由杨清慧弹出,则张寻不会有深刻的感悟,也将走火入魔而死。
  也只有这等机缘巧合,终于使张寻冲破大关,真正步入了超一流高手的境界。
  除了况寂,卓正明和玉鸠上人等少数人之外,足可傲视当世了。
  比武当天,当黄龙派众人和田三怒、杨清慧、舒舒一起在约定时间来到山脚的比武之地时,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只是藏龙山脚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聚集着各色武林人士,连两边山腰上也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总数至少有三、四千人。
  不过这些武林人士倒壁垒分明,一边站的都是武林正道之人,他们有些脸露担忧之色,生怕黄龙派若负于来势汹汹的藏东松赞寺,武林正道的威名将大受损伤,另有一些人则神定气闲,相信黄龙派定能战胜魔门邪道,为武林正道争光。
  另一边则是武林邪道之人,他们乱哄哄他说什么来看徒有虚名的所谓名门正派黄龙派的好看,又说什么黄龙派的掌门是个冒牌货,冒充昔年梅花大侠张卓然之子等等。
  待黄龙派众人站定,正道中走出一人,却是七星派掌门卓正明。
  张寻见了,忙跪倒在地叫道:“义父!”
  卓正明见张寻精光深蕴,神气内敛,显示内功已达极高境界,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他托起张寻,说道:“寻儿,你现在乃一派掌门,此情此景,无须拘礼。”
  接着又道:“恭喜你‘千阴神功’终于练成,看来那玉鸠妖僧是不堪一击了。”
  张寻忙道:“这全是义父教授之功,不过那玉鸠上人据说已练到‘拙火定’的‘火光三昧’之境界,孩儿我仍没有胜他的把握。”
  卓正明将双手放在张寻肩上,教导鼓励道:“到时你不必刻意追求胜负,只需以我为主,尽力发挥自己的武功就行。”
  张寻连连点头称是。
  这时站在黄龙派众人身后的舒舒突然对前面的方胜岳大声嚷道:
  “哎,姓方的,你不是说你们黄龙派死要面子,不要别派一人一剑来助阵的吗?怎么又来了这么多人呢?”
  方胜岳还没回答,一旁的田三怒压低声音斥道:“大敌当前,你这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那还用说吗,定是玉鸠上人将这些人请来的。”
  舒舒嘟着嘴反驳道:“如是玉什么鸠的将他们请来,他为什么不只请邪道中人,到时可以多七窍少,合攻黄龙派呢?
  “他还请了许多正道中人,又请来了他最怕的卓正明卓大侠,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田三怒一时语塞,倒是卓正明接口道:“此事在武林中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这段时间中,许多武林人士先后都收到一封密柬,上写黄龙派与松赞寺将于今日诀战,说这关系到武林气数,望到时前去观战。
  “大家都关心武林正邪的对抗,又知这样的比武百年难逢,岂可错过,于是这许多人几日间都赶来这藏龙山下。”
  舒舒听了,大惊小怪地叫道:“哎呀,不得了,要是黄龙派在这么多人面前输了,在武林中不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吗?”
  众人听了,心里都是一凛。
  卓正明道:“据种种迹象表明,送密柬的人都身穿一套黑色衣服,还用黑布蒙面,很有可能是‘影子会’中的人物。”
  田三怒忍不住骂道:“看来那玉鸠妖僧也是‘影子会’的人物,果然歹毒。”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有人笑道:“谁在哪儿夸我?古人说做人当做大丈夫,无毒不丈夫,说我歹毒,岂不夸我是大丈夫中的大丈夫吗?”
  这笑声如一阵巨雷,滚过众人的头顶。武功弱的,禁不住这笑声,直要昏倒过去。
  张寻点点头,暗道这玉鸠上人果真已练成“拙火定”的“火昧三光”之功。
  不一刻,玉鸠上人已站在张寻的对面,他的随从只跟着六个人。
  这一下群豪不禁啧啧称奇,没想到松赞寺这般有恃无恐,只来七人。
  立时,有好事者寻出很远,然后回来说未发现松赞寺有人接应。
  玉鸠上人身材不高,容貌也似乎很平常,但站在那里岿然不动,自有一股大宗师的气度。
  而他身后的六人却一个比一个模样奇特,令人睹之难忘。
  玉鸠上人阴沉地朝黄龙派一方看了一眼,对张寻冷冷地问道:
  “你便是黄龙派的掌门张寻?”
  张寻盯着玉鸠上人的眼睛望了好几分钟,不卑不亢地缓缓说道:“正是在下。”
  玉鸠上人面无表情,一字一句他说道:“贵派既然接受了我们松赞寺的战书,而不主动认输,想必自认为是有必胜的希望。
  “却不知你们准备七战搏四胜呢,还是一战定乾坤?”
  张寻不为玉鸠上人的傲慢所动,稳稳地道:“我黄龙派有数百年基业,人才辈出,我们准备七人出场。”
  玉鸠上人微微点头道:“好。”
  这时,站在张寻身旁的韩守宜突然问道:“我黄龙派乃堂堂名门正派,自然都由黄龙派的门人出战,而你跟来的这几个人,却不知是否都是松赞寺的?”
  他此言一出,众人才醒悟地发觉,松赞寺来的七人中,除了玉鸠上人外,只有二人是藏僧打扮,其余四人,则全不是藏人模样。
  群豪中性急的已经叫道:“兀那藏僧,到底是歪门邪派叫些不相干的人来助阵,还讲江湖道义吗?”
  还有人嚷道:“既然他们这样,我们也不能让黄龙派吃亏,快请七星派掌门卓正明大侠出场,好好揍玉鸠小子一顿。”
  群豪叫叫嚷嚷,玉鸠上人却似充耳不闻,依然立如磐石,面无表情他说道:
  “佛法无边,钻研佛法者亦无边,此乃佛门幸事。
  “战书中言明松赞寺向黄龙派挑战,他们皆是我寺之人,又有哪点不对了?”
  他说得心平气和,并未声嘶力竭地大喊,但声音却压住了群豪的吵闹声,稳稳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玉鸠上人语声一落,群豪中就有人嚷道:“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就只好先委屈七星派卓掌门与到场的另外几位掌门了。
  “请他们暂时加入黄龙派,待打败了这乌七八糟的松赞寺,再回去当他们的掌门,岂不顺理成章。”众人听了顿时大笑。
  玉鸠上人一皱眉,对张寻道:“张掌门,你们喊这么多人来与我寺作对吗?”
  张寻心想这些人明明是你请来,好让我们黄龙派在众人面前败得脸面尽失,再不能在江湖上立足,现在你怎么倒打一耙了?
  但他知多说无益,便道:“这许多好汉并非我派请来但他们既然来了,正好作个公正,我们这就开始,七局四胜,点到为止,如何?”
  玉鸠上人道:“好,这就开始,但点到为止却不必了,既是比武,难免会有损伤,不过你们即伤人,又失败,真是大大地不值。干婆罗,第一场由你出战。”
  随着玉鸠上人语声落地,他背后闪出一人,此人身材瘦长,皮肤黝黑,双眼深凹,头发披到肩上,额头上还套一个金圈。
  他只这么一闪一站,在场高手便知此人内功高深,乃是劲敌。
  黄龙派阵中成恩行缓缓而出,立在干婆罗对面,正要自报家门,突听站在黄龙派众人中的田三怒说道:
  “按战书约定,双方的七人应以地位由低到高的顺序出战,却不知这位干婆罗大师在松赞寺排行第几?”
  玉鸠上人道:“干婆罗乃天竺人士,二十余天前才入我寺,因他入寺最晚,所以由他首先出战。”
  田三怒道:“但这干婆罗大师最晚入寺也是你说说而已,又有谁能证明?”
  玉鸠上人听了,不愠不怒地道:“出家人不打狂语。”
  田三怒至此只能收口,不能再说什么,但他明白黄龙派的出场顺序人人皆知,而松赞寺却可有针对性地自由排阵。
  黄龙派未战已大大地吃亏了。
  只见场上成恩行向干婆罗一抱拳,道:“在下黄龙派成恩行,有幸与阁下切磋武艺,只不知我们是比拳脚呢,还是比兵刃?”
  干婆罗学着成恩行的样,也笨拙地一抱拳,还了一礼,随后从背后掏出一柄精光闪亮的匕首。
  成恩行心道:“原来你是要比兵刃,但你以匕首对长剑,却是吃亏了。”
  他正要拔腰悬长剑,突见干婆罗右手握匕首,猛地往自己左肩上,只露出一个柄。
  众人见了不禁都惊呼起来,不明白干婆罗何以突然自伤身体。
  成恩行本来凝神定气,全身戒备地立在干婆罗对面,忽见此怪异情景,不自觉地跨上一步,伸手想去帮干婆罗拔掉肩上的匕首,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但在这时,匕首扎入肩膀的干婆罗反而如同得到了巨大的力量一般,突然“啊”地怪叫一声,如一支大鸟般朝成恩行扑去。
  成恩行正想去帮干婆罗,身法步法已乱,
  哪料到干婆罗会突然扑来,而干婆罗这一扑异常凌厉,双手如同双爪,分抓成恩行的头部和胸部。
  成恩行慌乱中无法抵挡,只能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扑。可他惊惶未定,干婆罗又一次扑到。
  此时他已尽落下风,无力回击,只能又是一滚,躲开干婆罗的扑击。
  这时众人方才明白,干婆罗是以自伤身体的方法引得成恩行疏于防范,从而获得了一击获胜的机会,好在成恩行武功精湛,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这击,但得胜先机却已尽落干婆罗手中。
  成恩行东滚西避,已躲开了干婆罗的六十多扑,但始终未能缓过劲来,也始终未能还出一招。
  他几次想拼着受了一爪,也需拔出剑来。
  但干婆罗每爪皆尽力非凡,嘘嘘有声,成恩行终于未敢冒险。
  这时,成恩行的身上已滚得浑身是泥,在群豪面前,可说是颜面大失。
  若是平常比武,他定然不愿这般斗下去了,但今日之战关系黄龙派的存亡,却也只能置个人荣辱于不顾,坚持下去,以寻求机会了。
  干婆罗的武功与成恩行只在伯仲之间,所以难占得先手,要想获胜,却也很难,而成恩行躲的姿势虽难看,但也能保持不败。
  这样斗了许久,只听群豪中有人道:
  “我去过天竺,看来这干婆罗练的是忍而抗术。
  “所以此功传到东瀛后被称为‘忍术’。
  “据说匕首刺身就是此功的一种修炼方法。
  “最高境界者全身可插满七十二把匕首而行若无事。
  “这干婆罗仅插一把,自然是小意思了。”
  讲话之人见多识广,满以为他这么一说定会有人向他请教,谁知众人皆关注着场上两人搏斗,竟无人接口,他也甚感无趣,不再开口“指点”了成恩行不住地躲闪干婆罗的扑击,渐渐对干婆罗的招式熟悉起来了。
  干婆罗每一击都是一种鸟的捕食之势,但总共只有八十三种姿势。
  从第八十四招开始,又重复使用第一次扑击的招式了。
  双方酣斗良久,斗到第一百六十七招时,当干婆罗又使出第一种姿势扑来时,成恩行已悟出了此招的弱点。
  干婆罗这一扑,左爪直抓成恩行胃口,速度很快,右手却抡圆了由上往下朝成恩行头顶抓下,速度要慢一拍。
  一瞬间成恩行意识到干婆罗的左爪可能是虚招,右爪才是杀手,但若判断错误,不去挡他的左爪,只是可能命丧当场。
  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一味落后躲避,也难免一输,还不如冒险一试。
  成恩行主意一定,对干婆罗的左爪不避不闪,而是利用这不避不闪的一刹那,拔出了长剑,将剑尖向上,护住头顶。
  说时迟,那时快,干婆罗的左爪已抓在成恩行胸口。
  成恩行只觉微微一痛,便已无事。
  干婆罗的这一抓果然是虚招,成恩行冒险让对方抓住胸口,终于赢得时间拔出长剑,虽然无暇攻敌,但心想剑尖已护住头顶,干婆罗必然收手,他下一招便可出剑,抢回先击了。
  谁知干婆罗对成恩行的长剑竟然视而不见,乌黑的大手依然直爪而下,“噗”地一下,手掌插入长剑,随即露出剑头,他的手竟然穿在了成恩行的长剑上。
  这一下围观的众人大惊,没想到干婆罗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突然受伤,而他不避成恩行的剑锋,自伤手掌,又着实让人费解。
  身处其境的成恩行则更为惊讶,尤其是刚才干婆罗以匕首自伤左肩之时。
  然而就在他惊讶地一怔之际,干婆罗穿在长剑中的手掌并不停留,依然顺着剑刃直击下来,“啪”地一下打在成恩行的左侧头顶。
  成恩行一声未吭便已倒下。
  干婆罗见成恩行倒地,也不言语,只是将长剑从手中抽出,又从怀里掏出治伤之药敷于伤口处,流血立止。
  他也不拔去肩头的匕首,便走回松赞寺一干人中。
  原来恶斗良久,他也知成恩行是劲敌,难以取胜。
  待成恩行识出他招式中的弱点,冒险拔剑时,他知若让成恩行拔出长剑,抢得先机,自己说不定要落败,于是拼得利剑穿掌,也要毕其功于一掌。
  他平时练过匕首穿掌,所以仍能真气不散,但终究一痛之下掌力不足,只是将成恩行震昏而已。
  而成恩行若对瑜珈苦行派的打法有所了解,在干婆罗手掌主动穿人利剑之时不因惊讶而一怔,胜负之数便难以逆料了。
  黄龙派众人将成恩行抢下,见他虽然昏厥,但无性命之虞,便放下心来。
  黄龙派第二个出场的葛恩浩几步走到前面,本想骂干婆罗使用卑鄙手段伤人,但想到干婆罗先伤已,再伤人,也不算是卑鄙手段,终于忍住未骂,只是道:
  “第一场是我们输了,在下黄龙派葛恩浩,不知松赞寺第二场是由谁和我交手?”
  玉鸠上人身边走出一人,身材矮胖,手上提着一根竹杖,脸上则笑容可掬,一团和气。
  玉鸠上人道:“我寺阿梨耶,亦是天竺人士,接受你的挑战。”
  葛恩浩怒道:“是你们这些邪魔妖道向我们挑战,我堂堂黄龙派只会诛杀你们,又怎会向你们挑战,看剑!”说着刷地一剑朝阿梨耶刺去。
  这几日张寻和“黄龙三老”等一起探讨武功,展示“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气功可转化为拳术和剑术。葛恩浩擅长使剑,“黄龙仙传四十九式”又练得极熟。
  于是试着将“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气功招式化作了一套剑术,竟然威力无穷,尤其是其中“白玉蟾虎扑食势”这一招更是气势不凡,具有极强的杀伤力。
  也就在这几日中,葛恩浩整天想着“白玉扑食势”这一招,希望在比武时能一招建功。
  此时他怕这阿梨耶又如干婆罗一般使出怪招抢先手,就抢先一剑刺出。
  这一剑,自然而然地用上了“白玉蟾虎扑食势”。
  只见他身形飞起,双手握剑,黄衫飘飘如仙,朝阿梨耶凌空击去。
  此招姿势优美异常,威力亦是无穷。
  黄龙众后辈弟子见了,都暗暗惊叹,没想到黄龙武功练到高处,是这般境界。
  围观的群豪也不仅暗暗惊叹,心想黄龙派的武功精深若斯,数百年的威名果然不是虚得的。
  就在众人惊讶、赞叹之际,场上形势迅速发展,已在一招间决出胜负。
  只见葛恩浩一剑刺入阿梨耶的左肩,阿梨耶却一杖点中葛恩浩腋下,接着又补上二杖,将葛恩浩点倒在地。
  原来葛恩浩一剑刺出,人在空中,突然发现阿梨耶正面含微笑,凝神看着天空,似乎浑不知前面有凌厉的一剑刺来。
  这“白玉蟾虎扑食势”异常凌厉,去速也快,眨眼间已到了阿梨耶胸前。
  葛恩浩上场时料定对方必是高手,所以出手毫不留情,尽了全力。
  这时眼见对方要轻易地命丧自己剑下,也觉得不妥,可此招一出,难以收回,只能在刻不容缓之际,双手往右上一抬,剑尖也是往右上一斜,刺入了阿梨耶的肩头。
  长剑甫一刺人,葛恩浩便暗道“不好。”
  他记起干婆罗匕首刺入左肩行若无事,这阿梨耶或许就是干婆罗的师兄弟,当然也不怕刺,上他的当了。
  果然,剑入肩头的一刹那,阿梨耶右手竹杖突起,点中葛恩浩腋下因双手往右上微动而露出的破绽。
  葛恩浩随即全身酸麻,接着又被点中两杖,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而阿梨耶肩头只是鲜血长流而已,并无大碍。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但已有一些武功高的人看清了其中奥妙。
  天池派掌门归砚风道:“阿梨耶,你靠葛恩浩不愿伤你的善心而侥幸获胜,又算什么本领。”
  玉鸠上人笑道:“兵不厌诈。葛恩浩自己心慈手软,非大丈夫所为,输了也是活该,而阿梨耶在那般凌厉的剑势之下嵬然不动。
  “若是葛恩浩有杀他之心,或是武功稍差,不能及时改刺肩头,他早已横死当场了。
  “这难道不是大智大勇吗?
  “以大智大勇而胜,难道不算是本领吗?”
  归砚风一时语塞,众人听了,将已比人,也觉得玉鸠上人之言有理,便皆不再言语。
  只见玉鸠上人手一招,从他身后走出一个瘦削的藏人,脸上疙疙瘩瘩的,极为难看,双眼却是灵动飘忽,如一个江南少女一般。
  玉鸠上人道:“此乃我松赞寺后起之秀伐摩,领教黄龙派哪位的高招?”
  黄龙派众人中走出屠恩敬,道:“在下黄龙派屠恩敬,领教松赞寺伐摩的高招。”
  说着,静气凝神,手提长剑,摆出黄龙泼风剑中的起手式,静待伐摩进击。
  屠恩敬眼见两个师弟先后败于对方手下,不敢轻易出手,采取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守势,而伐摩亦耐得住性子,赤手空拳地立在对面也是一动不动。
  双方对立良久,还是一招未发。
  群豪却已等得不耐烦了。
  喧哗嚷叫起来。
  屠恩敬表面上凝立不动,心里却焦急得很。
  如果他这仗再败,黄龙派就将被逼到绝境,如果他胜了,形势才能有所缓解。
  这时听有人叫嚷:“算平局吧。”更为焦急,心想对方没有兵器,我只需稳妥进攻,不给他有机可乘便是了。
  于是使出泼风剑法,朝伐摩攻去。
  屠恩敬一动,伐摩亦动,只见他双手一抖,从袖中滑出一双峨嵋刺。
  左手挡开一剑,右手分心便刺。
  这一来,围观众人皆感惊奇,没想到这个藏人竟然使的是中原武功,他那一手,正是四川王家的“峨嵋十三刺”。
  但只斗了数招,屠恩敬便已占了上风。
  他在黄龙泼风剑法上浸淫了数十年功力.使出来端的不同凡响。
  这泼风剑法因其招式缜密,风都无法透进而得名,那伐摩的峨嵋刺又短又小,根本攻不进去。
  屠恩敬把全身护得严严密密,挺剑一步一步朝伐摩逼近,伐摩则似乎峨嵋刺法不太熟练,渐渐难以抵挡。
  突然,伐摩手上的一双峨嵋刺脱手而出,朝屠恩敬掷去,屠恩敬侧身避过一个
  又挥剑打落一个,随即朝伐摩下腹一剑刺去。
  伐摩在屠恩敬一闪一挡之际,已从怀中掏出一柄铁扇,此扇张开可挡剑刺,收拢可以点穴,又将屠恩敬攻势阻了一阻。
  人群中只听得有人叫道:“这不是南海金沙岛岛主沙天彻的‘铁扇功,吗?怎么一个藏人也会?”
  众人都觉得十分奇怪。
  但伐摩对这柄铁扇用得也不熟练,不一会又落了下风。
  他便掷掉铁扇,从腰带上解下一对流星锤,使出福建凌家的‘震天雷’的流星锤法与屠恩敬周旋。
  此后他每次一落下风便会使出新的兵器与招数来与屠恩敬对敌。
  张寻正看得奇怪,只觉有人碰了他一下,回头一看,却是田三怒悄悄走到他身边。
  田三怒道:“此人连连变招,却不便出本门武功,定有古怪。”
  张寻道:“难道他想趁屠师兄疏忽,突然使出来本门拿手功夫,以求取胜吗?”
  田三怒摇摇头道:“不像。此人武功与屠恩敬颇有差距,在拳脚兵刃上是胜不了的,或许有什么奸计。”
  “那会有什么奸计呢?”
  田三怒不语,皱眉思索。
  这时伐摩正以一根软鞭与屠恩敬对阵。
  屠恩敬以泼风剑法压住他鞭上的威力,突然剑势一变,将一记“黄龙仙传四十九式”中的气功化为剑招,正是刚才葛恩浩用过的“白玉蟾虎扑食势”,他想凭此招获胜,替师弟挽回点面子。
  这一招气势何等汹涌。伐摩软鞭挥出,顿时断为数十截。
  眼看这一剑就要穿胸而过,伐摩忽然倒飞出数丈,身形飘逸,姿势优美,轻功好得出奇。
  看来他最拿手的正是轻功。
  屠恩敬不待伐摩缓过一口气,将长剑脱手掷去,随即以一招“孙玄虚乌龙挥爪势”扑去。
  伐摩见势危,侧身避过掷来的剑,突然用右手中指、食指朝屠恩敬连弹。
  屠思敬怕有暗器,在空中一个侧身避开弹势,虽然身形略缓,右手还是抓在伐摩的脸上。
  同一刹那,伐摩又以绝顶轻功往后飞出数丈,而一张脸皮,则抓在屠恩敬手中。
  屠恩敬正诧异间,只听群豪中有人大喊:
  “文西山,文西山,这个伐摩原来是大淫贼文西山。”
  屠恩敬仔细一看,才发觉手上抓的是一张人皮面具。
  这时,他只觉头中一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住。
  文西山此刻本可趁机置屠恩敬于死地,但他既被叫破身份,心下慌张,立刻就像逃走。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人已站在他对面,却是七星派掌门人卓正明。
  卓正明双眼冷视文西山,威严地道:“文西山,你这个淫贼,残害了多少良家妇女。
  “上次我们被你以假尸体骗过,实乃七星派之奇耻大辱,现在你竟以假面具骗人。看掌。”
  说着卓正明一掌轻轻拍出,文西山面目惊恐地道:“你,我……”
  但话未说完,已被一掌击中胸口,哼也不及哼一声,就死在当地。
  许多人不明白卓正明软绵绵的一掌何以能够杀人,张寻却暗暗点头,心知自己的掌力还未能如义父这般臻至化境,以毫无霸道之气,而杀人以无形。
  愣在一旁的屠恩敬则暗自庆幸。
  他刚才嗅到一些温腻的气息,心知是文西山用中指和食指弹出干下勾当时用的迷幻药。
  若不是抓了文西山的面具,死在地下的或许便是他了。
  屠恩敬不知道,其实真正救他命的是风向,文西山一开始站在风口,谁知风向变,他一直不能弹出指甲缝中的迷幻药。
  最后他无奈之中弹出药粉,大部分被吹了回去,屠恩敬又侧身避开一些。
  只因离文西山已近,才吸入少许以致差点跌倒。
  卓正明掌毙文西山后对玉鸠上人道:“这文西山是武林败类,混入贵寺。
  “刚才屠恩敬将其击败,抓下他的假面具,我又替贵寺清理了门户,不知你有没有意见?”
  玉鸠上人有些恼怒,但却只是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这一场算我们输又何妨,库力古,你就以波斯山中老人的武功来领教一下黄龙派的功夫。”
  只是玉鸠上人身后转出一人,满脸胡须,双眼阴沉,左右两手各拿着一个长方形大锤,似乎略显忧郁地望这黄龙派阵中。
  只见黄龙派阵中走出精干清癯的老儿,对库力古一抱拳道:
  “在下黄龙派梁守余,来领教你的波斯武功。”
  库力古听不懂中土语言,也不答言,只是往前跨了两部,突然往地上一滚身,双锤分击梁守余腿。
  这一招实在太怪,按理像锤这样的重兵器,一般总是攻人上三路才显威力,而库力古却像地躺拳似地在地上使锤,令人匪夷所思。
  梁守余不知该如何招架,只能往后跃开。
  谁知库力古一招尚未用老,突然纵身高高跃起,使锤由上往下压来这一变招古怪,梁守余仍只能闪身避开。
  库力古人在空中,又是招式未老,便猛地横过身子,将双锤朝梁守余腰间撞去。
  梁守余只能再退开一步。
  短短的瞬间之内,库力古已从三个绝不可能的方向攻了三招,波斯武功之怪,果然怪到极点。
  但梁守余乃,“黄龙三老”之一,数十年内功修为非同小可。
  又斗了一阵,他便看出点门道,不再为库力古的许多奇异古怪的姿势所惑,采取“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战术,自愿将一手泼风剑法舞得密不透风,库力古在外围东窜西突地无处下手,局势顿时摆平。
  不知不觉间,杨清慧觉得卓正明与“星爷”极似,想告诉张寻,但想到卓正明是张寻的义父,又觉得不可能,终于未说。
  可一旁的舒舒却悄悄道:“张大哥,那个波斯人的武功好怪,梁……梁老伯能胜他吗?”
  张寻道:“他武功虽怪,但终究是邪门歪道,怎及得上黄龙派正宗的武功,三十招一过,待梁师叔适应了他的打法,便能胜他。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师叔出剑时总不尽流畅,似乎被某种力量所制,不知为何?”
  舒舒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其实岂止是舒舒,在场除张寻、卓正明、玉鸠上人等少数高手外,没有人能够了解梁守余心中的惊异,他每次出剑,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剑上的威力大受限制。
  难道是有人以无形真气相助库力古?
  库力古不可能有这份功力,玉鸠上人隔得很远,也不可能是他。
  不过他不愿多想,只想尽快结束战斗。
  梁守余此时已占上风,待库力古一招用老,新招未发之际,猛地使出“白玉蟾虎扑食势”直刺过去,几天来黄龙派内演练武功,都觉得这一招威力无穷。
  虽然先前葛恩浩和屠恩敬已经用过,但他相信库力古无法阻挡,不自觉地仍用了出来。
  库力古显然无法躲避这凌厉的一击,只能拿双锤去夹铁剑。
  梁守余心道:“哼,你这双锤又如何能夹住我的剑,你死定了。”
  谁知只听啪的一声,库力古的双锤竟已吸住了梁守余的长剑。
  原来这双锤是由磁铁做成,而且两锤磁性一正一反,合在一起便牢牢地夹住了铁剑。
  刚才梁守余在剑上感到的无形之力,也是因磁铁而产生。
  库力古此计得逞,立即将双锤往左一抛,梁守余的长剑也荡了开去。
  随即库力古双手直往梁守余肩头抓去。
  库力古快,梁守余更快。
  库力古一出手,梁守余便知他在拳脚功夫上有限,对袭来的双爪不挡不避,左手飕地点出,后发而先至,点在库力古因双手抓出而胸前露出破绽的膻中穴上。
  黄龙派众人顿时大声叫好,但一声“好”字只叫了半声,都立时住口,将另半声吞了回去。
  只见场上库力古并未倒下,梁守余却倒了下来。
  原来库力古从小苦练这怪异武功,练得经络穴道也与常人不尽相同。
  他胸口檀中穴的位置便比常人低了半寸。
  梁守余这一指只能使他剧痛而已,别无损伤。
  而梁守余总以为库力古将应指而倒,并未在意他抓来的双手,结果被对方拿住了肩头麻筋。
  按说梁守余的手法不知比库力古高明了多少,但反被人所制,他顿时觉得无地自容,真想自杀了事,却苦于全身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门人弟子将自己抬回方阵中。
  第五场黄龙派出场的是三老中的顾守刚,而松赞寺出场的是天竺人翟沙陀。
  此时黄龙派以一比三落后,再负一场整个的就输了,黄龙派众人的心已提到了喉咙口。
  上场的顾守刚情知肩头担子之重,决定豁出性命也要胜了这一场,如此一想,他反倒平静下来。
  翟沙陀身形奇特,人很矮,腿很短,一双手却足有常人的一倍长。
  他的兵刃也怪,一个厚铁圈内装着三把钢刀,如一个轮子一般。
  而他的打法更怪,只是将兵刃转得如同风车,护住全身,绝不进攻。
  顾守刚心情与翟沙陀不同,招招都是进招,但在对方铜墙铁壁似的防守面前也是一筹莫展,找不到突破口。
  如此斗了三百余招仍分不出胜负。
  舒舒有些担忧地对张寻道:“张大哥,我本来希望你们前面连胜四场,你就不用出场了。
  “现在我只希望另外三场你们能赢,那么你只需和那个玉什么鸠打平,你就交代得过去了。
  “可这一场若只能打平,你就非去胜那个玉什么鸠了。真为你担心。”
  可是张寻此时的心思都在场上,竟未听见舒舒的话。
  他情知顾守刚只需一柄宝剑劈开翟沙陀的转轮就能获胜。
  昨晚他也曾将虎王剑向三老与屠恩敬等相赠,但他们都推辞了,说他与玉鸠上人决战更用得着。
  此时再给顾守刚却又不妥。
  正思索间,只听得顾守刚一声怒吼,长剑往转轮中刺去。
  原来顾守刚情知此仗若平,松赞寺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他无论如何也得赢。
  对方的招式虽绝无破绽,但铁轮每转至三十六圈时转速稍慢,需再加力旋转一下。
  这一个常人分不清的“稍慢”,在高手眼里却是稍纵即逝的大好机会。
  利用这短暂的“稍慢”,他能将长剑整个地穿过铁轮而不被转动着的三柄钢刀绞断。
  可是由于翟沙陀手长,穿过铁轮的长剑仍无法伤他,因此他想到了比剑速更快的“白玉赡虎扑食势”,这样他还能穿过整个手臂,就有足够的长度刺中对方的咽喉了。
  虽然在刺中对方的同时他的手臂定会被绞断,可他原准备豁出性命的,一条手臂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一瞬间,翟沙陀咽喉处鲜血直涌,倒在地上,他至死也不相信世界上竟有那样快的剑能够穿过他旋转的铁轮。
  而顾守刚的一条手臂断在地上,人却兀自挺立。
  他强守一口真气,缓缓地俯身用左手捡起自己的断手,断手上仍紧握着长剑,一步步地走回阵中。
  黄龙派众人正松了一口气,忙着关心顾守刚的伤势,松赞寺阵中已冲出一条大汉。
  此人身材威猛,魁梧结实,手拿一根粗大的熟铜棍声如洪钟,用生硬的中国话叫道:
  “我乃藏族第一力士达尔桑,谁敢和我较量。”
  达尔桑见黄龙派中走出韩守宜,也不待他自报家门,就道:“小老儿,我铜棍上力大无穷,你若不能抵挡,就不要硬挡,否则枉自送了性命。”
  韩守宜脸色凝重,并不答话,达尔桑也不客气,当头一棍击落,果然风声呼呼,力量颇大。
  韩守宜一看他的出手,便知他的武功底细,立刻放下心来,轻飘飘地避开这一棍。
  达尔桑却并不收棍,顿时在地上打出个小坑,这份神力却是惊人。
  舒舒在一旁惊呼一声:“好大的力气,只怕韩大伯抵挡不住。”
  张寻笑道:“放心,这等蛮力,师叔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果然,当达尔桑第二棍横扫过来时,韩守宜长剑在棍尖上一点,达尔桑铜棍向左挥出,韩守宜的人也随棍飘出,竟是凝真气于剑上,使剑与棍粘在了一起。
  达尔桑看傻了眼,便猛地往右上挥棍,想把韩守宜甩下。
  可韩守宜却像一只停于树梢的小鸟一般,并不因树枝的摇动而跌落。
  达尔桑连叫:“奇怪,奇怪。”铜棍左右乱舞,可就是甩不下仅凭一柄剑粘着的韩守宜。
  韩守宜因今日黄龙派比武不利,也是有心显示,让别人看看黄龙派的功夫。
  达尔桑一时性起,双手握住铜棍的一头,快速转起圈来,满以为这一下韩守直肯定要被甩出去了,可当他转得头晕目眩后,韩守宜依然稳稳地粘在上面。
  玉鸠上人见达尔桑受到戏弄,喝道:“达尔桑,停下。”
  达尔桑对玉鸠上人倒是言听计从,立即止住脚步。
  可熟铜棍上的惯性太大,他拿捏不住,铜棍脱手而出,他自己也连转几个圈,“扑通”坐倒在地。
  他人未坐稳,想到四周都是人,急喊道:“当心铜棍伤人……”
  话未说完,已见韩守宜轻轻抓住铜棍飘落在地,这才恍然大悟,钦佩地对韩守宜说道:“小老儿,原来你武功比我高得多,我可不是你的对手。”说着大踏步地走回阵中。
  韩守宜颇喜达尔桑的直率,对他一抱拳,道:“承让了。”
  群豪见达尔桑的样子,都笑出声来。
  而黄龙派众人却笑不出口。
  松赞寺以达尔桑这样的蛮汉来对黄龙派武功第二的韩守宜,用的正是田忌赛马的计策。
  而掌门人的最后一战,则定然凶险无比。
  这六场比武耗时不少,这时已过了午间用膳的时间。
  于是双方约定先吃饭,下午休息了之后再决定最后的胜负。
  群豪大多带了干粮,有些还带了酒、菜,便在两边的山坡上吃了起来。
  两个时辰之后,群豪们突然斗酒划拳的嘈杂之声在一刹那间突然退去,藏龙山下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当今两大高手,松赞寺住持玉鸠上人与黄龙派掌门张寻就要作最后的决战了。
  玉鸠上人率先越众而出,来到了空地的中央。
  张寻也缓缓上前,在玉鸠上人对面约一丈处停住。
  这时四下静溢之极,就连山中的鸟雀也几乎受了感染,不发出一丝鸣叫。
  玉鸠上人微微一抱拳,道:“请了!”
  张寻亦一抱拳,说声:“请了!”随后从腰间轻轻抽出“虎王剑”。
  虎王剑甫一出鞘,四周许多人便情不自禁地一阵哆嗦,此剑虽然寒光内敛,但杀气动于天地。
  这一刻,整个藏龙山谷都被虎王剑的杀气所笼罩。
  离他最近的玉鸠上人却并不为这无边的剑气所动。
  他若无其事地立在当场,稳若谷松,一双眼睛深邃精湛,蓦地盯住了张寻的眼睛。
  张寻此刻右手握剑,剑尖向着玉鸠上人,自然地垂于腰间。
  玉鸠上人的目光一到,他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向他追来。
  玉鸠上人身形虽然未动,神气却已动了。
  张寻自打通全身玄关后,体内真气流动不已,一感到外面的压力,便自然地反击,将玉鸠上人迫来的真气挡住。
  张寻的目光落在玉鸠上人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可玉鸠上人这个随意稳重的姿势却无破绽。
  而他虽已打通全身玄关,内功已至化境,内功却仍不及玉鸠上人老道熟练。
  好在有一柄举世无双的虎王剑,以震天的杀气替他挡住了一些玉鸠上人的真气,以至两人势均力敌,凝定在原地,再也不能动弹。
  旁观众人不明白张寻与玉鸠上人何以相隔老远对望着,一动不动,也不进攻。
  却不知两人的搏杀已极为激烈,极为凶险了。
  两人虽然相隔了一丈,但真气已经相触,就如两双手掌相触比拼内力一般,而且这又比仅仅手掌相对比内力更凶险。
  此刻两人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受到对方真气的攻击,自己只要有一处真气不续,对方真气就会攻入,从而全线溃败。
  就像有千千万万把匕首相对顶着,任何一把匕首让开了,对方的匕首就会刺人。
  所以张寻与玉鸠上人绝不敢有一丝摇动,以免真气略有不顺,从而授人以机。
  两人如此这般凝立良久,体内真气激荡,渐渐地方园五丈内都被他们的真气占据。
  玉鸠上人早知张寻有一柄可称“神器”的虎王剑,生怕在对招中会受剑上杀气的影响,所以一开始就逼着张寻与他比拼无法取巧的内力。
  谁知虎王剑神灵异常,凝住不动仍能消去他的一些煞气,而张寻的内力又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任凭他如何加力,张寻总相应地有力发弹,一直没法占据上风,不禁暗暗心惊。
  张寻此刻神空性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
  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两股真气的交汇处。
  许多人不明白他们二人为什么只干站着,而不搏杀,渐渐地越靠越近,想看个清楚。
  可他们一走近就被张寻和玉鸡上人的真气弹了回去,这才知道,场上的决斗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人仍然一动不动,但他们周围的二十丈内却已布满真气。
  能在这二十丈内站住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七星派掌门卓正明,他立在张寻左边约十丈处,一直未曾动过。
  另一个是高大的蒙面灰衣人,不知是什么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立在张寻身后约十八丈处的地方。
  又僵持片刻,天空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卷起落叶无数。
  当落叶从天空飘落,一碰到激荡着的无形真气,便复又往上弹起,一大堆落叶围着张寻与玉鸠上人,上下翻飞起落,煞是壮观。
  风只刮了一会儿,天上突然落下几滴雨来,接着便是大雨倾盆。
  群豪大多未备雨具,被淋得如落汤鸡一般,可为了一睹当代两大高手之间的决斗,可为了关心正邪之间的胜负,谁都不愿离开。
  此时张寻和玉鸠上人的内功均已发挥到极致,雨虽大,却也淋不进他们的真气圈,待一炷香的功夫,雨停了之后,他们的身上和周围的地依然是干的,不过有人注意到,卓正明和灰衣人的身上也是干的。
  两人相持已近两个时辰了,表面上看双方仍旧势均力敌,身临其境的张寻却敏悟地感到自身的潜力已达到顶点,而玉鸠上人却仍在一点一滴地增加,这种增加虽然细微,时间一长却足以令情势改变,让玉鸠上人确立优势并最终获胜。
  张寻虽然清醒地看到了这一切,却也无法挽救,眼看着玉鸠上人一步紧逼一步,自己的真气圈却越压越小了。
  正危急间,张寻突觉背后有一股醇厚的真气拖住了他的脊背。
  这股真气异常稳重似一堵墙壁一样给人以依靠。
  张寻不知此真气由何而来,但受其帮助,劣势立刻摆平,虎王剑上则更似有无数真气要从剑上射出。
  张寻意念再转,心想剑上真气若能激射而出,定能让玉鸠上人顾此失彼。
  可他想将全身充盈流畅的真气凝于一点,由剑尖射出,却是不能。
  正焦急间,背后那股醇厚的真气在他的“辗炉”穴一撞,顿时一股气流经任督二脉传至手心劳工穴。
  又由手心传至虎王剑,虎王剑上的真气经此力推动,“嘶”地一声射了出去,直刺玉鸠上人的左大腿。
  玉鸠上人正全身心与张寻周旋,怎料到张寻剑尖会射出真气来,而且这剑尖的真气凝成一线,锋利如刀,玉鸠上人平均分配的真气根本无法阻挡。
  无奈之下,玉鸠上人将真气圈缩小两尺,收回的真气尽聚于腿上,已求能够挡住射来的剑气。
  张寻剑上的真气不是自己射出,威力有限,但一撞在玉鸠上人的腿上,还是撞得玉鸠上人退出了一步。
  可惜张寻不能连绵不断地射出真气,成为气剑,否则玉鸠上人的左腿已被击穿。
  背后的那股真气不待玉鸠上人反击,又是一撞‘镶护穴’,于是又有一股真气由虎王剑射出。
  玉鸠上人也只能再收回一部分真气来抵挡,一撞之下又退出了一步。
  如此张寻“嘶”“嘶”“嘶”地连射十二股真气,玉鸠上人“蹬蹬蹬”地连退了十二步,张寻与玉鸠上人之间距离已相隔很远。
  玉鸠上人乃一代武学奇才,自认可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可是他十八年前到中原,便在一个人手下输了半招,于是他退回去苦练,花无数心血终于练成“拙火定”的“火光三昧”之功。
  满以为已可独步江湖,谁知今天竟被一后辈人物逼得连退十二步,虽然尚未真正落败,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已和失败没什么两样了。
  刹那间,他万念俱灰,什么独步江湖,什么天下武林第一人,都像一个破碎的梦飘走了。
  他长叹一声,散了真气,不再抵抗。
  张寻激荡着的真气顿时都击在玉鸠上人身上,只见玉鸠上人如同一支断了线的纸鸢一般缓缓地飘飞出去,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干婆罗等人见状立即拥上,玉鸠上人面如白纸说不出话来,只是摆摆手,示意快走。
  于是达尔桑抱起玉鸠上人,阿梨耶背起翟沙陀的尸体和干婆罗与库力古二人,置文西山的尸体于不顾,忽忽离去。
  张寻此时浑身如虚脱一般,怔怔地立在当地不能动弹,只听到四处叫好之声叠起,看到黄龙派众人向他涌来,可有一个声音却异常清楚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张寻贤侄,我晚上再来找你。”
  “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是况寂,是况大叔!”张寻心头一震,连忙回头,只一个灰衣人迅速消失在蜂拥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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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7 21:49: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空候
  当晚,藏龙山黄龙真人正殿前的空地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一仗虽然斗得惨烈,但代表名门正派出场的黄龙派终究是获胜了。
  为了尽地主之谊,黄龙派只能摆下酒席,邀请其余各派掌门及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共祝胜利,唯有七星派掌门,张寻的义父卓正明因另有要事,待张寻一获胜便匆匆告辞了。
  席间,众人称赞黄龙派为武林正道争了光,大大减了邪门歪道的嚣张气焰。
  对张寻的武功,则更是赞不绝口。
  张寻心中记挂着况寂要来找他,没精神喝酒。
  心想况寂曾说过要查明张卓然的失踪之谜,此次前来,定与父亲的事有关。
  于是只喝得十余碗酒,便推说累了,由韩守宜代陪众武林人士,自己离席先去看了顾守刚等人的伤势,随后便回房静待况寂到来。
  可是左等右等,直至中夜,才听得窗框一声轻响,飘进一条人影。
  此时张寻内功精湛,双目视黑夜如同白昼,见这人影正是况寂,急忙道:“况大叔,日间全凭您暗中相助,我才侥幸战胜玉鸠上人,使得魔教挫我武林正道锐气的阴谋未能得逞,亦使我黄龙派保全了数百年的英名,在此请受小侄一拜。”说着便跪将下去。
  况寂双袖一挥,轻轻一托,将张寻的跪势化于无形。
  虽然张寻早知况寂武功高深莫测,但此刻自己的内功亦臻化境,却仍然被况寂轻轻一托便无法跪下,不禁对眼前的这位大叔更为钦佩。
  只听况寂道:“其实日间比武,你与玉鸠上人武功仅在伯仲之间,而你有‘虎王剑’相助,打个平手绰绰有余。
  但玉鸠上人却得人相助在先,差点将你击败。”
  “玉鸠上人亦得人相助?”张寻一惊,心想以日间的战况,要先在暗中相助非得有超一流的武功不可。
  义父卓正明,天池派掌门归砚风,王屋派掌门古宏等虽有那样的武功,却绝不可能相助玉鸠上人,那么定是魔道中另有高手前来,或许就是那个‘影子会’的首领星爷也未可知。
  况寂见张寻陷入沉思,便道:“自湘西别后,我就开始着力调查你父亲的失踪之谜,而这件事情,与我也定然有着极大的干系。
  “七天前,我于一个偶然的机会获得了与你父亲失踪有关的一条线索,正待进一步追查,却听得江湖上沸沸扬扬地传说藏东松赞寺将与黄龙派决一死战,以定西南武林盟主之位。
  “本来黄龙派和西南武林盟主之位与我都毫不相干,但现在你是黄龙派的掌门,黄龙派的事就是你的事,我却不能不管。
  “又知那玉鸠上人武功非同小可,便匆匆赶来。”说到这里,况寂笑道:
  “却不料你在短短的时间里武功又有大的进境。
  “若不是玉鸠上人得人相助,我也不用出手了。”
  张寻听了不禁问道:“却不知相助玉鸠上人之人是谁?”
  刹那间况寂表情有些古怪,迟疑片刻,略带沉痛地道:
  “我绝不相信他竟会相助外人来对付你。
  “也许……也许他这样做另有深意。
  “我来得这么晚,便是刚才一路追他而去,欲当面问个清楚。
  “可几次想现身又都忍住了。
  “我此次重现江湖,终得先将‘大魔头’这顶帽子摘了再去见他为好。
  “又怕你等得焦急,于是匆匆返回,待你父亲失踪一事调查清楚后再去见他不迟。”
  张寻听况寂语气中对相助玉鸠上人的那人颇为熟悉亲密,似乎至亲好友一般。
  “会是宝石谷谷主冷寒星吗?也不一定,况大叔为人亦正亦邪,一定结交了不少奇人怪侠。”张寻暗想。
  同时,他又听出况寂语中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岔开话题道:
  “况大叔,你说已打听到一条与我父亲失踪有关的重要线索,却是什么?”
  况寂回答道:“这段时间来,我专找黑道人物的晦气。
  “凡碰到一个,便让他们将所做的坏事统统交代一遍,有关你父亲的传言,则更需讲得清清楚楚。”
  张寻知道况寂说得轻巧,但要让黑道人物将所做的坏事都交代出来,却极不容易。
  看来这些人都是大大地吃了苦头。
  只听况寂继续道:“这样的方法虽然笨些,却终于让我问出了一点情况。
  “二十一年前,就在六大门派掌门人围攻‘万灰山庄’后不久,黑道中的水帮纷纷出海,似是寻找什么。
  “而江湖传言我况寂是被击落下海的,或许这些水匪便是在找我的尸体,要证实我已死。
  “这样看来,此事与黑道水帮有牵连,于是我便专找他们的麻烦。
  “可左问右问仍没有线索,直到七天前我得知黑道水帮在鄱阳湖聚会,便匆匆赶去,而这次没有白去,大有收获。
  “当时水帮的一些头领酒喝得多了,互相吹起牛来。
  “此次聚会的东道主是鄱阳湖水匪,他们的老大罗金龙对近来声势日盛的绍兴乌篷船帮仅来了二头领王滨大为不满,言语中几句不合,便斗起口来。
  “罗金龙骂乌篷船帮势利,王滨则说鄱阳湖水匪小气。
  “那罗金龙是一条蛮汉,眼见说不过伶牙俐齿的王滨,便恼羞成怒他说乌篷船帮的帮主高通海是缩头乌龟。
  “为什么不敢来参加聚会,是因为大家知道他的底细,他的帮主之位全靠二十一年前张卓然杀了乌篷船帮的前任帮主汪见成而得来的。
  “王滨顿时急了叫嚣说前任帮主汪见成的确被张卓然所杀,但随即他就绝迹江湖,为何?
  “是因为高通海设计杀了张卓然,为汪帮主报仇,所以大家推高通海做了帮主。”
  张寻听到此处,声音发颤地道:“况……况大叔,我父亲真的……是被高通海害的吗?”
  况寂忙安慰道:“贤侄,你父亲并未被他们害死,而且以你父亲的武功,他们又怎能将你父亲害死呢?放心。”
  接着况寂又道:“当时我一听也急了,立即拿住了王滨,带他到僻静处问话。
  “开始他嘴硬不肯说,可待我点了他的‘悬枢’穴,让他尝尝万针刺身的滋味,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便熬不住了。
  “原来二十一年前,黄龙派纪恩杰找到你的父亲,送上六大门派掌门人的一封信,约他到‘万灰山庄’围杀我,当时我恶名远扬,你父亲便答应了。
  “但路过绍兴时,你父亲发现乌篷船帮帮主汪见成以卑鄙手段杀人,却伪造假象陷害我,制造了人是我杀的假现场。
  “你父亲极为气愤,出面质问他为何要那样做?
  “汪见成见阴谋败露,孤注一掷,出手偷袭你父亲。
  “结果被你父亲内力一弹,一柄八十一斤重的铁桨重重打在自己头上,当即身亡。
  “你父亲见元凶已死,便饶了在一旁的高通海与王滨等人,匆匆赶赴‘万灰山庄’找我。”
  张寻听得父亲并未被杀,不禁松了口气,况寂又道:
  “可惜你父亲到‘万灰山庄’不久,宝石谷谷主冷寒星也急急赶来,让我帮他去寻未婚妻,故而你父亲和我没交谈几句,他也没对我讲到此事。”
  “可我父亲又怎么随之失踪了呢?”张寻问道。
  况寂本来想说:“或许你父亲被六大门派掌门人误击跌入大海了。”
  但终于忍住没有说出口,只是道:
  “乌篷船帮的人定然清楚我的脾气。
  “若被我知道他们陷害我,我会杀得他们鸡犬不留的。
  “所以他们要除掉你父亲而后快。
  “而且他们既陷害于我,即便未害你父亲,也必于此事有牵连。
  “我们只需找到还活着的高通海,定能问出更多的东西。”
  张寻点点头,又问道:“那么那个王滨呢?”
  况寂淡淡地道:“他知道得不多,已被我杀了。”
  张寻心里一凛,暗觉况寂的行事太过辣手,便道:
  “况大叔,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况寂道:“什么事?”
  张寻道:“乌篷船帮陷害你,终究是几个首要人物。
  “您若去理论,也只需找他们的首要人物便行了,千万不要将他们杀得鸡犬不留,好吗?”
  况寂见张寻一脸真诚,笑着拍拍张寻的肩膀道:“你和你父亲一样,生就一副仁义的心肠,好吧,我答应你,不乱杀帮众便是。”
  张寻称谢后又道:“此事既与我父亲有关,我想跟你一块去绍兴调查。”
  况寂道:“我原准备调查清楚后再告诉你。
  “但我既来到藏龙山,让你得知此事,想要再阻止你也已不可能。
  “不过你身为掌门,却不能如我这般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这样吧,我先走一步,你待了却派中事务后再出发。
  “一个月后,我们于月圆之夜在绍兴兰亭鹅池碰头,到时必将高通海带来由你审问如何?”
  张寻虽然关心父亲的下落,离心似箭,但确如况寂所说,自己是一派掌门,有许多要事等着去办,又怎么可能想走就走呢?
  于是只能无奈地朝况寂点点头。
  十天之后,川西松潘小镇上有二骑并肩往东而行。
  左边一匹高骏白马上坐着一个英气逼人的青年,他的眉宇间似乎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色。
  而右边一匹青鬃马上坐着的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少女,秀眉天成,樱唇楚楚,别有一番明艳动人之处。
  但她的身上,却穿着一袭杏黄色的道袍。
  两人似有急事,坐下马匹也快,不一刻便穿城而过,去得远了。
  这二人正是张寻和杨清慧。
  那日况寂一走,张寻便加紧将黄龙派的要事办完,其余事情交由韩守宜处理。
  舒舒一听张寻要去江南,又兴奋又激动,磨着张寻一定要带她去。
  张寻明知舒舒在旁只能多添乱子,可又不好拒绝,正为难间,舒舒的父亲来了。
  原来舒尔田因为舒舒出门已久,心下担忧,又知她一向任性惯了,派个副将来绝无用处,便亲自出马,押他回去。
  舒舒虽然极想跟张寻去江南玩,但父命难违,只能悻悻地随舒尔田回永顺去了。
  田三怒本想去绍兴助张寻一臂之力,可苗人内部突起纷争,他得赶去调解,只得依依惜别。
  于是,只有杨清慧一人随张寻一路急赶绍兴。
  不一日,两人来到杭州。
  其时正是六月,西湖中荷花盛开,苏堤上游人如织。
  满目所见的,尽是婀娜温柔的女子,耳中所闻的,尽是轻柔低依等等吴语。
  张寻不禁有些忘情了。
  杨清慧也被这湖光山色陶醉了,说道:“寻哥,我们这一路急赶,离绍兴也不远了,但距与况大叔约定的月圆之夜却还很早。
  “难得经此人间天堂,不妨羁留数日,一者可欣赏无双美景,二者牲口也需休养一番了。”
  张寻沉吟一会,回答道:“好吧,其实我也正有此意。”
  接着,他猛地想起了甚么道:“柳墨林不是说要投奔她杭州的姑妈吗?
  “她姑妈是她唯一的亲戚了,居于孤山之上的刘庄,我们去找一下,或许还能和她见面呢。”
  杨清慧一瞬间似乎有一丝失落,但随即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道:
  “那太好了。”
  张寻并未察觉到杨清慧神清的变化,问清方向,便一路观景一路朝孤山而去。
  杨清慧似乎留恋观景,一直落在后面。
  两人由苏堤往北,经著名的“映波”、“锁澜”陆桥。
  出苏堤后往右,经西泠桥便到了孤山。
  外地人来杭州游玩,常言西湖有三怪:
  断桥不断、孤山不孤,长桥不长。
  这孤山虽有一个“孤”字,其实却有西泠桥和白堤与岸相连,并不孤立。
  孤山身居西湖之中,占据风景绝佳之处。
  宋代名士林和靖曾在其上植梅弄鹤,赢得“梅妻鹤子”之雅称,而刘庄的所在,正是林和靖当年弄鹤之地。
  两人来到庄前,见门额上以柳体写着“刘庄”二字。
  字体飘逸清秀,深得江南山水之气韵,与周围景观极为和谐。
  张寻上前叩门,门子入内通报。不一刻,门子便匆匆跑出道:
  “两位乃表小姐的救命恩人,快快请进。”说着引两人入内。
  张寻和杨清慧走过一段幽径,来到客厅。
  门子道:“表小姐就住在后面,两位请稍候。”说着退了出去。
  这是一个雅致的小庭,上写“观月”二字,门边两边有一副对联:
  “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大山。”
  两人正要品赏庭中所挂字画,柳墨林已由内盈盈而出,向二人深深地行个万福,道:
  “两位恩人前来,小女子未克远迎,还望恕罪。”
  张寻和杨清慧连忙还礼。张寻道:“我们有事经过杭州,顺道来看看你是否平安。”
  这一句话顿时让柳墨林回想起死去的父亲,怔怔地望了张寻一眼,眼眶一红,禁不住要流下泪来。
  杨清慧见勾起了柳墨林的伤心往事,忙找话道:
  “这次我们去湘西,没想到竟碰上害你全家的舒尔田。”
  柳墨林一听这个名字,咬牙恨声道:“这个狗官怎么了,你们杀了他吗?”
  张寻为难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道:
  “这舒尔田欺压弱小,鱼肉百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我也差点让我的虎王剑饮其狗血,但幸遇湘西豪侠田三怒。
  “向我说明利弊。
  “若将身为湘西镇守使的舒尔田杀死,朝廷就找到了进攻苗人的藉口。
  “这样苗民又要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了……”
  不容张寻说定,杨清慧略带醋意地对柳墨林淡淡地道:“柳妹,本来舒尔田早死定了,可偏生他有个既漂亮又可爱的女儿,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大哥地把张大哥的心给叫软了……”
  张寻顿时极为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柳墨林冰雪聪明,怎会感觉不到其中的微妙?
  再者她虽然对舒尔田痛恨之至,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张寻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决定的事,她觉得自己不便表示什么,于是忙压住心头对舒尔田的痛恨,岔开话题道:
  “张大哥,杨姐姐,你们既到杭州,我自当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去看看江南的园林。
  “我姑妈设计的这‘刘庄’,在江南也是极为有名,我引你们去走一走,如何?”
  张寻高兴地接口道:“你家真是园林世家,不仅你父亲是造园名家,没想到你姑妈亦懂造园。”
  柳墨林笑道:“其实我姑妈不仅会造园,还造得很好呢。
  “许多造园专家对我姑妈的评价甚至比我父亲还高。
  “只因我姑妈是个女流,前些年处境不好,不能走动,才使得名声不及我父亲高。”
  “那她人呢?在刘庄中吗?”张寻问道。
  “她五年前就足不出户,也不会客了。
  “一直躲在书房里写《园治》。”
  “《园治》是关于造园的书吗?”杨清慧对柳墨林的姑妈颇感钦佩。
  “是的,我姑妈在书中介绍了许多种造园手法,还指导别人怎样欣赏园林呢!
  “我每天都去看她新写的部分,大概再过一年,就能将《园治》写完了。”
  张寻从小在曲阜长大,见的多是宏丽,雄壮的北方园林,对清秀婉约的南方园林不甚了解。
  此时听柳墨林一讲,同时她见柳墨林兴致很高,也不愿伤了她的好意,也来了兴致,于是便道:“那你就带我们去参观刘庄吧,也可让我们感受你姑妈独运的匠心。”
  柳墨林笑道:“我们就在刘庄之内,又谈何‘去’参观。
  “我先问你们,你们觉得刘庄大吗?”
  杨清慧道:“刚才我们从外面看,刘庄似乎不大,可一到里面,又似乎显得很大,走之不尽望之无穷,却不知为何?”
  柳墨林道:“这便是了,江南的私家园林大多较小。
  “如苏州名士吴待秋所建的‘残粒园’,占地不足二十五分,却也有山有水,有桥有阁。
  “更小的如扬州的‘容膝园’,只能供三朋四友在园内促膝谈心,也是有廊有亭并叠有山石。
  “而这刘庄,也仅占地三亩而已。”
  张寻突有所得地道:“看来造园首要的是选定园址。
  “在选定的一角大地里,造园者要设计出称心如意的园景。
  “就像一个琢玉巧匠,面对一块玉,需把玩再三,胸有成竹,然后才能下手创作。”
  柳墨林颔首道:“对,我姑妈在‘仪园治’中将造园选址的过程称之为相地。
  “相地时得考虑诸多因素,如室内外的采光,既决定全园的向背,又要照顾庭堂的位置和建筑出檐的深浅。
  “再如花草的生长条件,既要考虑光照,水源,风向,又要考虑与周围建筑环境的谐调,甚至造景的寓意,都要事前有所构思。”
  杨清慧听了不禁叹:“没想到小小一个园林,学问倒有不少。”
  柳墨林见二人对园林甚感兴趣,便接下去说道:
  “有了选定园址这第一步后,造园者便需采用藉景、障景、框景、和移景等诸多手法。
  “将方寸之地构筑成一个景外有景,景内套景、景景相叠、景景不绝的无穷之境。
  “可说每座优秀园林,都有化腐朽为神奇,变平淡为丰富的力量。”
  张寻原本急着赶往绍兴,但此刻置身于刘庄,水流潺潺,湖石叠叠,游廊迂回,檐牙轻啄,远处有荷花映日,近旁有吴依软语,不禁也有些迷醉,对园林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问道:“却不知藉景是如何藉法?”
  柳墨林道:“藉景,便是将园外之景藉到园林来,使园内外的景物融为一体。
  “这样突破了园子的狭小空间,使园景更有层次感和开阔感。
  “由于园林四周被围墙挡着,藉景总以天空为背景。
  “你们去过承德避暑山庄吗?在避暑山庄内,有许多景致都涵有馨镭峰的形象。
  “在山区看到它,是奇峰突起:在湖区看到它,是水中的倒影;在夕阳西下的顷刻间,就会出现‘镭峰落照’的景色,衬托得沉浸在静谧而神秘的暮色余晖中的山庄更为动人。这可说是藉景的典范。”
  柳墨林讲到这里轻轻一顿,见张寻和杨清慧依然听得兴致盎然,不禁微微抿嘴一笑,接着又道:
  “藉景可远藉,可近藉,可邻藉,可仰藉,可俯藉,应时应地可有不同藉法。
  “虽然顾名思义不难理解,可要运用得好,却也不易。
  “比如我们从这里朝北望去,可见宝石山上的保俶塔。
  “每日早晨和傍晚,我们便可将‘宝石晚霞’这一胜景藉来。
  “而往东,便可将‘断桥残血,藉入园中。这便是仰藉和远藉了。
  “而扬州‘何园‘将隔墙的片石山房假山峭奇的主峰纳入园内的画面,造成园外有园,两园一体的错觉。
  “为了做到这一点,园内假山的选石和堆造方法,有意与园外假山风格相近,可以说是近藉的佳构了。”
  “那么为何‘障景’呢?
  “难道要将景物遮掉吗?”
  杨清慧自小在房屋大开大关的宝石谷长大,后又随师父虚静道长居于山间粗陋的简朴道院,对江南园林的曲折深遂自然不甚明白。
  柳墨林微微一笑道:“是的,障景的目的是遮挡,不过却是有目的的遮挡。
  “一是为了遮挡掉不利于景观的景物,二是屏障游览过程中不马上出现的景物。
  “一般说来,用假山、树木、花草、山石、房屋或照壁来障景。
  “而这些屏蔽物要美观得体,与周围环境协调成景,才能为园林增色。”
  杨清慧道:“六月的西湖真是迷人,我们就去白沙堤‘行不足’如何?”
  张寻和柳墨林纷纷叫好,于是三人沿白堤往断桥漫步而去。
  可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没走得几步天色突然转阴,随即落下雨来。
  三人游兴甚浓,并未因小雨而阻挡了兴头,反倒觉得小小雨点打在身上甚为舒服。
  但雨越下越大,顷刻间已成了大雨,三人无奈只得返回,到刘庄时,都已成了落汤鸡了。
  第二天用过早餐,柳墨林又带张寻和杨清慧到西湖各处游览。
  一路上又给二人介绍了西湖的各种美景,不知不觉间,三人又走上了白堤,来到“平湖秋月”的水榭上。
  杨清慧倚在临湖的栏杆上,看微风推动湖水,哗哗地轻拍堤岸,不禁心旷神怡。
  三人到断桥的时候,已是黄昏。
  金黄的夕阳斜铺下来,倾洒在断桥、湖面和三个人的身上,使得断桥逾发凝重,湖水犹如火在燃烧,桥上的三个人则显得格外辉煌。
  随后三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伫立于如画的风景中。
  生怕一开门,便破坏这静谧温馨和神秘的气氛。
  柳墨林凝视远方,心里却千头万绪。
  若有一个男子能与她单独并肩而立,一起观赏眼前美景,一生也就无所求了。
  她说的男子当然是指张寻。
  自张寻将她从舒尔田的魔掌中救出,而她被张寻的英气所逼,一瞬间竟不敢对他直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已深刻地爱上了这个男子。
  可她一个姻雅闺秀,又怎能将这番心事说出,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
  她正遇想连连,忽觉身旁的杨清慧往右微微地移动了一步,却是杨清慧忘情于这难言之美,不自禁地朝张寻靠去。
  同样忘情于如画风景的张寻也微一侧身,不自觉地应和杨清慧的靠近。
  刹那间,一股酸楚占据了柳墨林的全身。
  自避居杭州之后,她日日想念张寻,希望能有机会再见一面。
  昨日当门子报出张寻的名字,她欣喜若狂,直欲奔出迎他进来。
  可门子接着又报出了杨清慧的名字,她顿时感到一种宿命已笼罩了她,她无力挣扎。
  可她内心又是多么希望有奇迹发生啊。
  可当她压抑情感,出来于二人想见时,便知一切都是枉然。
  他是不能争的,因为杨清慧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
  此刻杨清慧和张寻不自觉地互相应和,动作虽然细微,却足以让柳墨林完全绝望了。
  她眼眶中泪水滚动,生怕落下来被张寻和杨清慧看到,忙退开一步,迅速地擦去泪水。
  可是张寻和杨清慧依然沉浸在夕阳的幻美之中,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柳墨林这时发现,张寻和杨清慧并肩站在那里是那样的和谐自然,仿佛已融为一体,仿佛他们天生就该这么站着的。
  任谁插进去,都会破坏了这份极致的美。
  柳墨林想我又怎能去破坏这份美呢?
  一瞬间,一切的美丽似乎都已从她的眼前消失,她的生命似乎也已走到了尽头。
  茫然间她不知所措,只是往回奔去。
  奔出很远,她回过一望,张寻和杨清慧仍沉浸在夕阳之中,并未发现她的离去。
  他们并肩伫立于水天相接的金黄的断桥之上,情景辉煌而动人。
  柳墨林欲哭无泪,也无法思想,只是高一脚,低一脚地奔回刘庄,脑中却再也抹不去张寻与杨清慧并肩伫立的身影。
  柳墨林茫然间来到“观月”厅,想起昨日在此与张寻相见,不禁感慨万千。
  她慢慢走到窗前,轻抚窗前的一架古琴,突然间心有所动,坐下弹了一曲《牡丹亭》中的《皂罗袍》,边弹边默唱那曲中之词。
  她边唱边叹,乐府诗里的古代女子尚能“因春感情,遇秋成恨”,我却是“逢春便成恨”,要像张生与莺莺那般有情人终成眷属更是不可能。
  骤然间她心头一乱,音弦俱绝。
  她望着古琴,心想自己身处园林,本该拥有“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可如今形销独立,弦断有谁听。
  蓦地,她瞥见窗外有一件杏黄的道袍在微风中飘动,仿佛一支风筝时刻都会随风而去。
  这是杨清慧的道袍,因昨日被雨淋湿而晾在外面。
  她望着那杏黄的颜色,不自禁地走了出去,抚摸已经干透的道袍,心想杨清慧其实应该穿上绝美的红尘衣衫,与张寻一起并行欢爱的,自己倒应该套上这杏黄的道袍,去荒郊野外的古观中,伴着青灯空守一生。
  她缓缓套上道袍,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看着在微风中飘飞的杏黄道袍,似乎觉得自己远离了尘世,已经飘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突然,她感到喉间一凉,同时看到地上多了一双黑色的鞋。
  她慢慢抬起头,见到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和一张黑布蒙住的脸,黑衣人手上的长剑,顶住了她的咽喉,她听到这个仅露出一双眼睛的人问道:“你是杨清慧吗?”
  “我是杨清慧吗?”柳墨林心里暗问自己。
  “我是杨清慧,我才是杨清慧,因为是我应该抛离红尘,穿上道袍,到一个天人知晓的地方去了却残生。”她心里又暗暗告诉自己。
  于是,柳墨林凄然一笑,道:“是的,我是杨清慧,我才是杨清慧……”
  可是那柄利剑已刺入了她的咽喉,她未能把话说完,便缓缓地倒了下去。
  脸上,依然挂着那凄美的笑容。
  张寻和杨清慧一直并肩伫立在断桥上,直至太阳落山,余晖退尽,他们才从那完美的意境中回过神来。
  张寻发现柳墨林不在,奇道:“柳妹去哪儿了?”
  杨清慧道:“她定是有事先回去,又见我们看得投入,便不好意思打扰我们。
  你放心,这里是她的家,绝不会出事的。”
  张寻心虽掠过一丝不安,但也没多想,又不愿意破坏宁静的气氛,只是和杨清慧慢慢踱回。
  待走进刘庄,忽闻庄中人声嘈杂,夹有哭声,而昨日为他们通报的门子倒在血泊中,两人不禁心头一震,连忙抢入。
  庄中一女仆见他们进来,哭道:“表小姐被人杀死了,凶手从这里逃出去,把门子也杀了。”说着手往西面一指。
  张寻闻言大惊,但即刻镇定下来,一纵身跃上刘庄的围墙,极目西眺。
  此时他目力非凡,果见极远处有一条黑影在迅速奔跑,轻功竟似不弱。
  他立即跃下围墙,对杨清慧道:“又是‘影子会’所为,我去追凶手,你去看柳妹。”话音未落,人已在十丈之外了。
  张寻自打通全身穴关,轻功之高已非常人所想象。
  虽然黑衣人轻功不差,相距也远,但只追得片刻,张寻已经逼近。
  黑衣人早知张寻威名,又见他如此轻功,心下大骇,回手一扬,扔出一把毒针。
  张寻也不躲闪,劈开一掌,将毒针震了回去,尽数钉黑衣人的身上。
  黑衣人立时倒地,滚在地上厉声惨叫。
  张寻几步赶上,正要拿住问话,却见黑衣人头一歪,已然死去。
  原来他怕多受痛苦,咬破了牙中毒液。
  张寻对“影子会”恨之入骨,此刻更是大怒。
  他想黑衣人杀人后往这边跑,说不定是有人接应,可附近都是荒野,难以搜查,一念之间,他突然有了注意。
  丹田猛吸一口气,蓦地纵声长啸,啸声中透着深厚的内力,往四周衰草钻去。
  果然,啸声甫响,便有一个黑衣人从草丛中跃起,在半空中四肢乱动,随后“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已被张寻啸声中的内力震死。
  接着,草丛中又先后窜出十一个黑衣人,都一一被张寻的内力震死。
  张寻又啸片刻,再无黑衣人跃出,知己全歼,便转过身往原路飞速奔回。
  到得刘庄,张寻一见杨清慧挂满泪水的脸庞,便知情况不妙,抢进去一看,见柳墨林如一片桔叶,跌落在碧绿的草地上。
  她脸色苍白,双目轻闭,已气绝多时了。
  柳墨林穿着那件杏黄的道袍,上面溅满鲜血,有如盛开的无数朵鲜艳的杜鹃,而她的脸上挂着一个凄美而又似解脱的微笑。
  数日后,绍兴郊外的官道上打马走来两个青年男女,他们臂缠黑纱,正是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张寻和杨清慧。
  他们已和柳墨林的姑妈一起埋葬了柳墨林。
  下葬时,柳墨林的姑妈坚持让柳墨林穿着那件杏黄的溅满血迹的道袍。
  说既然她的侄女在死的那一刻穿上了道袍,便是天意,天意是不可违的。
  这几日杨清慧谈论得最多的也是柳墨林的姑妈。
  她说柳墨林的姑妈自始至终都没有哭出一声,但无以言说的悲伤,却从她表情的没一个角落倾斜出来。
  短短的几天,对她来说仿佛是漫长的一生,她正迅速地枯萎,满头乌发一下变成了灰白。
  因为她半生受尽磨难,好不容易等公婆、丈夫和丈夫的大妻一一下世,真正做了刘庄的主人,又随自己的心意造了刘庄,又有最钟爱的侄女来投奔,但却不料又遭此惨变。
  故而杨清慧在路上一直担心老太太受此打击,只怕完不成她的造园专著《园治》了。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只要眼前一闪过柳墨林姑妈的面容,杨清慧便会不自觉地想起师父虚静道长的常常教给她的两句诗:“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想柳老太太空负一身造园绝技,刚刚在晚年得到些许安乐与自由,却又要承受失去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的重大打击。
  而自己呢?身为女冠,虽与张寻联袂行走江湖,但终究乃无根之萍,却不知最终归宿在何方?
  同时杨清慧还经常深深自责。
  她知道自己见过“星爷”金志醒的面容,“影子会”是来杀她的。
  不巧柳墨林穿上了道袍,肯定被误认为是她了。
  可说柳墨林是代她死的。
  她恨“影子会”阴险毒辣,发誓一定要为柳墨林报仇。
  而张寻老是自问:“柳墨林为什么穿上道袍?”
  每这么一问,他似乎便敏锐地有所感悟,却又不敢深究。
  “她为什么死前会有那么凄美的笑容呢?”张寻隐约感到这一切似乎与他有关,却又怕知道答案。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积聚仇恨,等待报仇。
  庄守严死在“影子会”手上,真伶也死在“影子会”手上,现在的柳墨林也死在“影子会”手上,即便身旁的杨清慧,也时刻受到“影子会”的追杀。
  他恨不得立即就找到那个阴毒的“星爷”,决斗一场,为师父和二位姑娘,以及武林无数死在“影子会”手下的正义之士报仇。
  同时,他也深深地感到生命是那样的脆弱,就像一缕轻烟,随时都会消散。
  人在江湖,就像花在枝头,既有惊心动魄的美,又有万般的无奈。
  一阵微风,都有可能将花朵吹落,让辉煌褪色。
  张寻既渴望江湖,又厌倦江湖。
  他知道自己身为名门正派掌门,有责任去杀尽邪恶,为无数黎民百姓保得平安与幸福。
  可他又厌倦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希望找到父亲之后,就能去过一种远离江湖的宁静的生活。
  可他又隐约觉得,他的一生注定要动荡不安的,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绳索,总在左右着他前进的脚步,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冥冥中已替他安排了规迹。
  他是无能为力的,他也无力改变。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他想。
  可现在的张寻,甚至觉得自己像一粒灰尘,不知道下一阵风,会将他吹往何处。
  六月的天空万里无云,晴日高照。
  张寻和杨清慧走得口渴,见路边有一个西瓜摊,正搭了个凉棚,便下马到凉棚里买西瓜吃。
  凉棚中已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吃瓜,张寻和杨清慧买好瓜坐了没多久,又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挑担进来。
  那老头望了汉子一眼,突然说道:“辛苦辛苦。”
  汉子一听忙一拱手道:“彼此彼此。”
  老头又道:“老元良贵姓?”
  汉子道:“免贵姓王。”
  杨清慧开始见老头向那汉子道辛苦,还以为两人认识,现在又听那老头问汉子姓名,便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两人是什么关系。
  只听老头又道:“贵包口?”
  汉子道:“不起包口,利子。”
  老头道:“从何处过账而来。”
  老头又道:“现下在何处?”
  汉子道:“在琴头。”
  老头和汉子叽叽呱呱地讲起来,杨清慧一句也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就捅张寻,悄声问道:“哎,他们在讲些什么,”
  张寻悄声道:“这是切口,也就是江湖黑话,他们先是互相介绍了一下,现在在谈所见所闻。”
  杨清慧见张寻虽然回答了她的问话,可神情仍然专注地在听那老头和汉子谈天,心知张寻定是听到他关心的问题了,就不再打扰了,自顾自吃瓜。
  不一会儿老头吃完瓜,和汉子道声别往南去了,汉子随即也挑上担子往北而去。
  杨清慧见张寻听了他们的谈话后似乎颇为吃惊,双目紧锁,陷入沉思,禁不住问道:
  “他们说了些什么?”
  张寻回过神来道:“走,我们到路上再谈。”
  两人骑到马上,张寻仍然锁眉沉思,杨清慧不禁有些气恼,嗔道:
  “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宝贝事情,还不肯告诉我吗?”
  张寻望着杨清慧,有些沉重地道:“他们刚才谈了最近江湖上的一些见闻,其中讲到乌篷船帮的老大高通海前天被人杀了。”
  杨清慧知道张寻这次千里迢迢到绍兴与况寂相会,就是为了找高通海问话,询问他父亲的下落。
  现在高通海已死,难怪令张寻失望。
  她理解张寻的心情,忙安慰道:“这有甚么可奇怪的,或许况大叔已问清你父亲的下落,而高通海又恶贯满盈,就将他杀了。”
  张寻低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况大叔当时答应将高通海带到蓝亭鹅池边由我亲自问话,以他的一言九鼎,一绝不会失信的。”
  “那么,说不定高通海不顾束手就擒,想从背后暗害况大叔,反害死了自己。
  “或是况大叔已找到你父亲,到时你们父子相见何等快活,有高通海在旁岂不碍手碍脚,索性就把他杀了。”
  其实这番话杨清慧自己也将信将疑,但仍然说了出来。
  张寻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不过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一丝不安,赶也赶不走,真是奇怪。”
  杨清慧见张寻莫名地有些忧伤,忙嚷道:
  “有什么好不安的,况大叔武功当世第一,又有谁能、谁敢害他呢?
  “反正明天月园之夜你就可以见到他了,到时一切都迎刃而解,现在平白无故地烦恼又有何用?”
  张寻想想杨清慧的话也有理,便拼命甩甩头,想把盘踞在心里的那丝隐隐的不安赶跑。
  这一甩头,张寻发现他们已来到了绍兴的城门口。
  绍兴是一座著名的古城,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越国就在此建都。
  绍兴山明水秀,人杰地灵,在历史上是个名人辈出的地方。
  山水诗的鼻祖谢灵运,唐朝的名诗人贺知章,南宋爱国诗人陆游,旷世奇才徐文长等都出身于此。
  张寻与杨清慧步入绍兴城内,见街道上人流熙攘,集市上物品丰富,端的是一个富裕之地。
  两人都是初到绍兴,便信马由缰,随意观赏两边景物。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城东,张寻见一座园林上题“沈园”二字,便勒马道:
  “陆游是我钦佩的诗人,这是他的旧游之地,我们进去看看吧。”
  杨清慧随口道:“好啊,现在我最喜欢逛园林了,还可印证一下柳妹教我们的造园知识呢。”
  话刚一出口,她便知说错。
  张寻听她说到柳墨林,立时伤怀往事。
  想起不久前柳墨林还与他们谈笑风生,现在却已静卧九泉了。
  若进了园林,触景伤情,想起柳墨林的笑语,也只是徒添忧伤罢了。
  便长叹一声,道:“这沈园现在定然已易别至,不去也罢。”
  沈园是个伤心之地,张寻因景思人,更为伤心,差点落下泪来。
  杨清慧见张寻沉思不语,只是任马前行,也不再言语,默默地陪他并马而行。
  走了片刻,张寻见街边有一家“咸亨酒店”,便道:“绍兴的老酒是自古有名的,我们进去喝个一醉方休如何?”
  杨清慧知道此时劝也没用,只好无奈地点点头,拴好马,随张寻走进酒店。
  “咸亨酒店”建得较为考究,有一楼一底。
  里面却无一个食客。
  张寻和杨清慧上了二楼,找两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伙计已过来问道:
  “客官要些什么?”
  张寻一指柜台上的酒道:“给我来一坛老酒,再来七八样你们拿手的小菜。”
  伙计吐了吐舌头,又看了看杨清慧道:
  “就你们两位,要喝这么多酒?
  “了不得,了不得。”
  说着笑眯眯地走了,随即抱来一坛酒,又招呼厨房烧菜。
  杨清慧素知张寻不喜喝酒,今日一叫就是一坛,看来心情确是极为不好。
  她望着张寻郁郁不乐的样子,想尽量分散他的注意力,就问道:“哥哥,下午在西瓜棚里时,那老头和大汉的对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你说那叫‘切口’,就是江湖黑话。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张寻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既陷入悲伤,便很难拔出,这时听杨清慧问他,只能勉强回答道:
  “这‘切口’是江湖中一种不公开的暗语。
  “又有些话不宜在某些场合说,又有些话不宜被人知道,这时就需要用切口来讲了。
  “不过江湖中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切口’,种类很多,各不相同,往往都不外传。
  “比如那老头和汉子之间用的,是跑江湖的手艺人之间的‘切口’。
  “我师父庄守严曾久阅江湖,各种‘切口’知道得不少,也传了我一些。因此我能够听懂。”
  杨清慧为了进一步分散张寻的注意力,继续问道:“那么当时老头问‘贵包口’?
  汉子回答说‘不起包口,利子。’是什么意思呢?”
  张寻道:“贵包口是问‘你是干哪一行的’?而‘不起包口,利于’意思是说‘我是变戏法的’。”
  张寻见杨清慧还想再听,就又说道:“再比如老头问汉子‘你何处过账而来’意思是说‘你从那个码头过来的?’
  “结果汉子回答‘从柯桥码头过账而来。’
  “当老头再问‘现下在何处?’
  “汉子回答‘在琴头’,这‘琴头’便是客店的意思。”
  “‘琴头’就是客店,客店就使‘琴头’,有趣,真是有趣。”
  杨清慧口中念念叨叨,她开始只是为分散张寻的注意力而没话找话,现在却真的来了精神,又道:“寻哥,这真有趣,能不能再给我多讲些?”
  张寻无奈,笑了笑又道:“各门各派的‘切口’各不相同,也难以掌握。
  “不过江湖中还是有一种较为通用的‘切口’。
  “是为不同门派的江湖人士进行交谈用的。
  “你学了倒也或许有用。”
  杨清慧忙道:“要掌握‘切口’就需要先熟悉大量的特别称谓。
  “比如把天叫作‘干宫’,把落雨叫作‘摆干’,把人叫作‘生死’,把穷人列作‘众生’把富人叫作‘火生’,把父亲叫作‘日官’,把母亲叫作‘月宫”等等。
  “你把这些特别称谓记熟,把它们连起来说出意思,就是‘切口’了。”
  这时菜已上齐,杨清慧却开始“一是留,二是越,三是汪”地念叨起来。
  张寻忙阻止道:“好了,好了,现在先吃,等空的时候再练吧。”
  杨清慧瞪了张寻一眼,不情愿地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茴香豆。
  却听张寻叹道:“刚才心情不好,要了一坛老酒,现在心情好了,又怎么喝得下呢?”
  杨清慧没好气地道:“你以为你心情不好就能喝下一坛酒吗?吹牛。”
  但她随即柔声道:“不过既已叫了,你又说绍兴老酒很有名,不妨就喝一碗尝一尝吧。”
  张寻心想有理,就满满地给自己倒了一海碗,又给杨清慧也倒了一小碗,说道:
  “这种酒若在女孩满月时埋入地下,待其出嫁时挖出,便唤作‘女儿红’。
  “名字动听得很,酒也好,你也应该品味一下。”
  杨清慧抿嘴一笑,道:“可这又不是‘女儿红’,也没人为我在满月时埋酒。
  “你逼我喝酒,是要培养我成为酒鬼吗?”
  张寻笑道:“天地良心,我可没逼你呀。你不品拉倒,我还可省些酒钱呢。”
  说笑间,张寻端起酒碗,就要去喝那醇配鲜红的绍兴老酒。
  突然间,杨清慧轻声急急叫道:“不能喝?”
  张寻双手仍捧着酒碗,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能喝?”
  杨清慧没有急于回答,只是暗自从胸口掏出一颗宝石,悄悄摊在雪自细腻的手掌上给张寻看。
  张寻见这颗宝石颜色青黑,在杨清慧娇柔的手掌上显出无限的阴森和杀气。
  杨清慧道:“这是我的护身宝石,平时是红色的,爸爸在我刚出世时就给我挂上了。
  它能使我百毒不侵,而且只需周围有一丝毒气,它就能变换颜色。
  刚才一直都没事,但当你倒出酒时,宝石突然变得冰冷,现在又变了色,这酒中肯定有问题。”
  张寻注目凝视碗中之酒,看不出丝毫异样。
  只听杨清慧又道:“有句话叫作‘看上去越美的东西越是有毒’,用在这碗酒上倒是挺合适的。
  “我的宝石变色如此厉害,可知酒中的毒性非同小可。”
  张寻放下面碗,思索其中的缘由。
  杨清慧揣回道:“看来这是黑店。”
  张寻摇摇头道:“没这么简单。这得和况大叔到绍兴,高通海被杀等事情联系起来。没准这是‘影子会’的黑窝。”
  杨清慧颇有怀疑地道:“不可能吧,若是我们不恰好走进这家酒店,他们岂不是害不了我们了?”
  张寻道:“若‘影子会’知我们要来绍兴,那么我们不管走到哪家酒店,他们都会设下陷阱的。”
  “那怎么办呢?”杨清慧有些焦躁。
  张寻边故意吃了几筷菜,然后对杨清慧道:
  “我还正要找你们呢,他们倒找上门来了。
  “我们假装中毒,到‘影子会’的老巢中去探一探,如何?”
  杨清慧正想为柳墨林报仇,便点头道:“好!”
  张寻拿起酒碗,用衣袖遮住,喝了一大口,却将一口酒都吐人了衣袖。
  杨清慧也抿了一口随即头一晃,趴倒桌上,趁机将酒吐出。
  张寻见杨清慧趴下,叫声“不好”,“噌”地站了起来,可立即就软倒在座位上。
  两人刚一倒下,那伙计立刻在柜台后的板壁上敲了三下。
  只见板壁一阵响动,现出一个密室来。
  从里面走出十余个黑衣人,当先一个哈哈笑道:
  “任你们武功再高强,又怎能高得过我‘醉尸虫’的毒性?
  “来,快把它们抬入密道,再行处置。”
  他身后的黑衣人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张寻和杨清慧抬入密道,扔在地上,那黑衣人的头目关上密室门,望着地上的杨清慧,不禁叹道:“可惜,可惜。”
  一个黑衣人间道:“大哥,有甚么可惜的?”
  头目道:“星爷让我们一逮住这两个小子,立刻做了,不得拖延。
  “可惜这么一个水灵漂亮的小姐,我们不能享受了。”
  一个黑衣人淫邪地笑道:“大哥,反正‘星爷’还没来,我们先把她玩了再杀也不迟。”
  头回头目一瞪眼道:“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被‘星爷’知道了,还有命吗?”
  黑衣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出声。
  但另有一个黑衣人色迷迷地望着杨清慧,咽了咽口水,淫笑道:
  “这小妞就由我来杀吧,杀了之后还能摸她几把。”
  杨清慧是个温柔女子,不易发火。
  但此刻他为柳墨林报仇心切,又兼自己是黄花闺女,怎容客人如此侮辱。
  便蓦地从张寻腰中拔出虎王剑,纵身跃起,怒喝着朝黑衣人刺去。
  这黑衣人离杨清慧最近,又色迷迷地死盯着杨清慧,怎料到这个被毒酒毒倒的女子会突然动手,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已被虎王剑劈成了两半。
  张寻刚才听黑衣人对话,知道一会星爷就会来,心想终于等到你了,正高兴着,却见杨清慧已动了手,暗道:“可惜,可惜。这一来打草惊蛇,星爷又不会露面了。”
  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只见他身形一晃,片刻间已将黑衣人都点得僵立当地。
  黑衣人头目一见情势逆转,自己反被拿住,顿时万念俱灰。
  心知即便星爷赶来杀了张寻和杨清慧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些无用之徒,到时反会死得更惨,不如现在来个爽快。
  于是大叫道:“弟兄们,反正是死,大家一起服毒吧,”说着便一口咬下。
  张寻暗道:“不好。”心想又要留不下活口了。
  远远地凌空一点,封住了黑衣人头目的迎香穴,顿时让他张开嘴,却已咬不下去了。可其余的黑衣人,俱已毒发而死。
  张寻上前将他牙中的毒液包取出,解了他的迎香穴道: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想找星爷报仇,不想多杀人。
  “你若肯告诉我们星爷的一些情况,我们就放了你。”
  那黑衣人头目心想你们放过了我,星爷会放过我吗?
  不禁凄然一笑,呸地一声道:“要命一条,要叫我回答你们的问话,万万不能。”
  张寻从杨清慧手中拿过虎王剑,横在黑衣人头前,怒道:
  “你若是不说,我就杀了你。”
  这虎王剑乃一代神器,顷刻间剑上的杀气进入了黑衣人的体内,刺得他浑身发颤。
  本来星爷许诺,谁杀了杨清慧和张寻就能得到这柄虎王剑。
  虎王剑在藏龙山脚助张寻击败玉鸠上人,名动江湖。
  对一般武林人士来说,佩上虎王剑便等于长了一倍武功。
  这黑衣人自己也极欲得之。
  不过眨眼之前,他还以为虎王剑已是囊中之物,现在却受着虎王剑的杀气所逼,真是世事难料啊。
  但他仍然硬着口颤声道:“你……你……你杀了我吧。我……我……我绝不会说的。”
  张寻平日心慈手软,从未想过逼供的方法,见他硬口不说,一下子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突听杨清慧道:“我师父曾杀了无恶不作的‘黔南三鬼’,为民除害。
  “开始‘黔南三鬼’知道师父在找他们,就躲了起来,不出江湖。
  “我师父找来找去,只抓住他们的一个亲信。
  “那人最初也和他一样,不肯开口,后来师父连点了那人的麻穴、痒穴、笑穴和痛穴。
  “终于逼他说出了三鬼的躲藏之地。你也不妨一试。”
  张寻别无他法,立即点了黑衣人的麻穴、痒穴、笑穴和痛穴。
  顷刻间,就见黑衣人脸上现出极痛苦、古怪的表情,既想哈哈大笑,又想大声呻吟,可就是脸部麻木,无法笑出来,也无法呻吟出来。
  再过片刻,黑衣人只觉四种不同的痛苦在肢解着他,仿佛要把他的肉都撕烂了一般。
  更难受的,是无法大叫,无法呻吟,无法将痛苦倾泻出来。
  张寻隔一会儿就问他:“说不说?”
  待问到第四次,黑衣人终于忍受不住,想说:“我愿意讲。”
  可却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张寻解了他的四处穴道,问他:“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待痛苦一除,又硬嘴道:“你杀了我吧,我一说,‘星爷’是不会放过我的。”
  张寻大怒,又点了他的麻穴,痒穴、笑穴和痛穴。
  过得一会儿,黑衣人又承受不住,可最初腰间气海穴被点,想不倒下去躲一会都不行。
  这时再讨饶连头也点不动了,只能在眼睛中露出示弱的神情。
  张寻上前解了他的四处穴道,又问:“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喘息片刻,才声音微弱地道:“我原是乌篷船帮的三首领,不过因老二和老大先后被人杀死,我现在是乌篷船的老大。”
  张寻道:“你不是‘影子会’的人吗?”
  黑衣人道:“我是‘影子会’华东部寅堂的香主。”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孙休。”
  张寻点点头道:“孙休,你要老实回答,否则我再点你的麻穴、痒穴、笑穴和痛穴。我问你,‘星爷’是谁?他经常呆在什么地方?”
  孙休道:“本来我也没有见过‘星爷’的面貌,更不知‘星爷’住在何处,可昨天我偶然见到了他的真容,真让我难以相信?”
  张寻道:“你是怎么见到的?”
  孙休道:“我与老大高通海向来不和。
  “二哥王演死后,我觉得时机已到了。
  “只要杀了老大,我就能成为乌篷船帮的老大。
  “这件事不能让别人去做,我就自己偷偷潜入老大家中,伏在梁上,等待机会。
  “到得晚上,老大高通海睡下,我正要下手,却有人先出手拿住了老大。
  “听他们对话,那人竟是二十多年前就应该死了的大魔头况寂。
  “我伏在梁上一动也不敢动,听况寂追问与梅花大侠张卓然失踪有关的事。
  “正要问出点眉目时,外面突然进来一人,挥剑杀了高通海。
  “我见了那人,心下暗喜。
  “心想这两个人定会恶斗一场,我可趁机溜走。
  “谁知,他们两人竟称兄道弟起来……”
  说到这里,孙休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颤声道:“我真的没想到,进来那人就是‘星爷’,而且他还……”
  张寻有些性急,斥道:“不必啰嗦,你先说出‘星爷’是谁。”
  孙休迟疑道:“星爷……星爷就是……”
  那个名字尚未吐出,他突地头一歪顿时气绝。
  在这之前的一刹那,张寻听到有一个极细微极细微的声音破空而来,随即瞥见一枚细如牛毛的黑针钉入孙休的太阳穴。
  但黑针来势太快,他竟无法阻止。
  张寻向外一看,只见那道秘密的门露了一条缝,一个星形面具在缝中一闪。
  张寻怒吼一声:“星爷,别走。”
  同时拍出一掌,隔空将密室的门震得粉碎,随即他一步跃出,但星爷已不见踪影。
  张寻有些丧气地回到密室,对杨清慧道:“这星爷好生厉害,我一有线索,就被他掐断。”
  杨清慧安慰道:“没关系的,听孙休话中之意,星爷竟是况大叔的朋友,那么待明天见到况大叔后,就能知道他是谁了,也可找他报仇了。”
  话虽这样说,可自下午起盘踞于张寻心中的那丝不安却越发浓重起来。
  他似乎感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正在等待着他。
  他不敢多想,俯下身去检查孙休头上的伤口,却发现那枚细针从右太阳穴进入,又从左眼角处穿出,并完全投入后面的板壁中。
  能将这么一枚细如牛毛的针射出这份劲力,内力之强当真是震古烁今了。
  张寻和杨清慧不禁相顾骇然。
  张寻和杨清慧武功而返,不免都颇感没劲,早早找了个客栈休息了。
  可张寻想到明日见到况大叔,或许就能知道父亲的下落,又不禁兴奋异常。
  又加上盘踞于胸的那丝不安也时时袭来,以致翻来覆去地整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杨清慧见张寻眼圈发黑,不禁有些心疼,她也理解张寻的心情,吃早饭的时候又道:
  “寻哥,昨日你教我的‘切口’很有趣,可我忘掉了大半,你再教我好吗?”
  张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让我散心。
  “可我现在实在没心思再讲甚么‘切口’。
  “这样吧,等会我们去东湖游玩,轻松一下如何?”
  杨清慧笑道:“正合我意。”
  东湖位于绍兴城东五云门外,以水深岩奇,洞湖相连,绿色柳红桃,亭榭精美而著称于世。
  东湖原是一座青石山,据记载,秦始皇曾东巡至簧篑山。
  山多坚硬青石,可供建筑使用,自汉代起开凿不止。
  隋代扩建绍兴城,更是大规模开采。
  千百年后,凿成千奇百怪的悬崖绝壁和深不可测的水潭,而后绅士陶浚宣在这里筑堤为湖,蔚然成为风景区。
  张寻和杨清慧来到东湖边,见湖亭上有对联云:“此是山阴道上,如来西子湖头”。
  却是将来东湖与西湖媲美。
  杨清慧远眺东湖,见湖中有九座精致的石桥,把一鸿湖水分为三片,峭壁奇岩,峥嵘突兀,紧贴着平静的水湾,倒影如墨,不禁叹道:
  “东湖虽然没有西湖那般模样,但却也窈窕俊美,别具情致。”
  两人见一旁有一个椭圆形的山门,引着曲折小路湾向山光与水色之中。
  便弃马步行,走过曲折回廊,跨上画拦虹桥,满目皆是秀丽风光。
  随即张寻和杨清慧改乘乌篷小船,绕湖而行。
  当船进入千丈峭壁之下的仙桃洞时,真是如入仙境。
  头上危崖蔽天,潭水深不可测,小船摇荡不定,气流乍暖乍寒。
  舟人一呼,四壁轰鸣,抬头看时,一副对联赫然入目:
  “洞王百足不见低,桃三千年一开花”,令人顿生仙意。
  还有一个陶公洞,亦是洞形奇妙,水色如黛,仰面观天,如在井中。
  两人游罢东湖,又去了附近的宋六陵和宋禹陵。
  宋六陵在上皋山下,东接紫云,西翼龙尾,陵寝虽以毁坏,但遗迹犹存,陵旁苍松古柏,葱郁庄严。
  两人尽兴游玩一天,张寻心中的抑郁之气也散了不少。
  待回到绍兴城,吃过饭,天色已近黄昏,张寻和杨清慧又急急打马,往城东南的兰亭而去。
  这兰亭乃中国书法的圣地,那里的曲水流觞亭,有回廊环抱,曲水淙淙,王素之曾邀谢安等人在此举行过“曲水游觞”的雅会,他为之而写的以《兰亭集序》则是书法史上流芳百世的登峰造极之作。
  张寻的养父母虽非出身书香门第,可从小就让他接受教育。
  若在平时,张寻到得兰亭,必会兴致勃勃地去临难得一睹的《以兰亭集序》真迹,或去细心体味“鹅”字的笔法意韵,可今天张寻却毫无心思,只一味坐在鹅池边焦躁地等待况寂到来。
  两人来时太阳尚未落山,但渐渐地,夕阳退尽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轮国园的明月已醒目地挂在了宝蓝色的天边。
  可况寂却没有来。
  在清澈明净的月光的映照下,兰亭显得异常宁静和安逸,可张寻的心里,却如飞沙走石一般,焦躁不已。
  “况大叔怎么还不来?”
  “况大叔怎么还不来?”他不停地问自己。
  杨清慧在一旁不住地宽慰他:“况大叔只是说月园之夜与你在这里碰头,并没有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呀。
  “说不定再等一会他就来了呢。”
  张寻无奈地道:“但愿如此。即使等一夜,只要能等到,终究值得的。”
  月亮渐渐地爬上了中天,已是半夜了,况寂还没来,可张寻心里的那一丝不安,却像涨潮的海水一般,已浸遍了全身。
  他越想越担忧,况大叔会不会出意外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谁又能害得了况大叔呢?
  他努力地告诉自己。
  杨清慧见张寻愁眉不展,又宽慰道:“或许况大叔迫不及待地想接你父亲与你相见,可你父亲现在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找到了之后一下子赶不回来也未可知。”
  “不可能的。以况大叔的为人,他既然约定,就不会让我空候。”张寻有些不耐烦地道。
  这时月亮已经偏东,大致已是鸡鸣时分,他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孙休说况寂正要问出关键的情况,外面一人进来杀了高通海,而这人就是“星爷”,而这人又与况大叔相熟。
  接着两人开始交谈。
  说到这里孙休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的神色,那么,是交谈着的况寂和“星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苦苦思索,忽闻杨清慧轻声惊呼,道:“那是什么?”
  张寻朝杨清慧手指的方向看,只见远处有条缥缈的白影如雾一般由北往南飘去。
  只听杨清慧道:“那是鬼吗?”
  张寻道:“不是,不过此人的轻功倒也实在高明和古怪。”
  杨清慧又道:“那他会不会是“影子会’中的人?”
  张寻道:“也不像,‘影子会’的人一律穿黑衣,他却套着白衫。”
  他语声一顿,突又道:“清妹,你在这里等况大叔,我追上去看看,可能与况寂有关的线索。
  身形一晃,已飞窜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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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7 21:50: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闻昔
  张寻匆匆告别杨清慧,施展轻功,追赶那白影而去。
  此时虽为黑夜,那白影轻功也不俗,但张寻在练气之后,无论轻功、内功,皆已达到当世武林一流境界,追赶起来自然丝毫不费力气,不一刻,他便已追至离那白影大约十丈之处。
  凭他的目力,已能将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便收住脚力,不疾不徐地继续跟踪着,要看看这神秘人物将干些什么。
  又奔了好一会,张寻发现脚下的路开始平坦起来,前方也已出现一大片屋宇房舍,原来已经到了绍兴城郊的一座村落。
  前面那白影奔跑的速度也开始逐渐减慢,更显其步态轻盈曼妙,身形婀娜苗条。
  张寻心中暗暗思忖:“果然是个女子。她半夜三更的一个人来到这郊外,要干什么呢?”
  同时也随那神秘的白衣女子放慢了脚步。
  这是那女子悄然跃过一堵矮墙,张寻也跟着跃入,却见土墙里面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张寻的身边是几株果实累累的梨树,看样子是个果园。
  但这园子东南角的围墙却坍了一大片,能看见墙外的村庄。
  那白衣女子站在树底下,月光淡淡地披在她肩上以及肩上纷披的黑发上,一阵清风过处,她的衣带也随之飘拂,姿态十分凄迷动人。
  张寻隐身在十丈之外的一棵树下,不一会鼻孔中就沁满了一股甜甜的清香,衣袖上也染上了这份清香,拂之不去,十分怡人。
  细细一看,地上身上还积了一层小小软软的东西,却原来是从枝头洒落的桂花。
  张寻又环目四顾,便明白了原来自己已置身于一小片桂树林中,金秋月圆之夜,正是丹桂飘香之时,近百树盛开的桂花竟吐芳馨,将空气也濡染得仿佛是又香又醇、沁人心脾的美酒一般。
  张寻不禁对那白衣女子更为好奇了,只是她在树下独立半晌,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弯腰挥臂,一下一下地似在刨土。
  张寻不禁大奇,忙定睛细看,便看清那白衣女子手中握的是一柄精巧的鹤嘴锄,她一下一下努力进行着的工作确确实是“刨土。”
  “她为什么要在这儿挖土呢?难道那株桂花树下埋藏着金珠宝贝或者什么秘密要紧的物事?”张寻决定看个究竟。
  很快地,谜底揭晓了,只见那白衣女子三下五除二,熟练地从桂花树底下挖出一只小小的坛子,打碎坛口上的泥封,举坛便饮。
  “女儿红!”这时张寻一下子便明白了那白衣女子却原来是个盗酒贼。
  因绍兴地方历来多美酒,传说在春秋战国时代越王勾践那时候起便开始了酿酒史。
  勾践出兵代吴时,越国文老以酒劳军,勾践将美酒投江,与百姓共饮,故而那条河从此得名“投醪河”,又名“箪醪河”,当地百姓也有人唤之作“劳军潭”的。
  到南北朝时,绍兴酒已很有名,连梁元帝读书时也喜欢。
  张寻虽从不嗜好杯中之物,但此时见到心仪已久的“女儿红”也不禁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同时又是那白衣女子连掘连饮,一下子吃尽了三、四坛“女儿红”,心下更是大为惊异,不知她单身女子,深夜盗饮别人家的“女儿红”却是为何?
  又见她娇躯微晃,似站立不稳,想是喝得醉了,便赶紧抢上前去,意欲一探究底。
  “喂!”张寻不知该称呼那白衣女子什么,便只好立在她身后轻轻“喂”了一声。
  白衣女子听见声音,缓缓转过身子,似在责备张寻打扰了她的雅兴,但等到她的双目与张寻的双目相碰撞,她的脸上顿时现出了惊异之色,转瞬间又从极度惊异变成极度的惊喜,然后低呼了一声“然哥”,双目一闭,便昏晕着扑倒在张寻怀中。
  这下可把张寻搞了个满头露水,不明白何以满满的数坛“女儿红”未能醉倒这神秘的白衣女子,而且已轻轻的一声“喂”却令她受惊而昏厥,蓦地里,软玉温香抱满怀,顿叫下来行事中规中矩的张寻倍觉不知所措。
  他想去前面村子里找户人家,把怀中昏厥的女子交给主人。
  但才走得几步,他便又想到假如农家主人问起自己和这女子的关系,那又该如何言相答对?
  只怕难以解释清楚这更深夜静、孤男寡女之嫌。
  何况这白衣女子又盗饮了村庄中不知谁家的“女儿红”,或许她平日里与那户人家有些个嫌隙,将她于昏迷之中交到别人手上,却也不甚妥当。
  张寻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又想起杨清慧还在兰亭等候,说不定况寂也早已到了,可怀中素不相识的女子却兀自昏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月渐渐西斜,心里也渐渐焦躁不安起来。
  张寻正不知该怎么办,在他怀中的白衣女子忽然动了动身子,悠悠醒转。
  张寻喜不自禁,忙将她放下,急忙言道:“这位姑娘,你身子没事吧,快回家去吧,在下告辞了。”说完转身欲走,但却被那女子拉住了衣袖。
  “然哥!难道隔了二十多年,我阿伶老得连你都认不出来了吗?然哥,我是你的阿伶妹妹啊!”
  那女子的声音中带着哭泣,也带着恳求,不由张寻又转过身去,好言抚慰道:
  “对不起,你大概认错人了。
  “我叫张寻,不是什么‘然哥’!”
  这时月亮的清晖透过纵横交错的桂树树枝,投在那即自称“阿伶”的白衣女子脸庞之上,张寻才看清楚原来这张美丽忧伤的脸庞已不太年青,洁白细腻的面颊和前额虽然依旧光洁平整,不显一丝皱纹。
  但那双溢满泪水的大眼睛边上岁月已无情地刻下了细碎的鱼尾纹。
  “不,然哥,你不要骗我,你不叫张寻,你应该叫张卓然。”那白衣女子醉眼迷离,但口齿却很清晰。
  “什么?张卓然?”
  “张卓然”这三个字送入耳膜,张寻便立时如五雷轰顶,百味穿心,一时惊讶他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晌,才颤声道:“你认识我父亲张卓然?”
  “你父亲张卓然?”那女子脸上表情也是颇为讶异,微醉的双目也睁大了些。
  “你父亲张卓然?然哥有孩子?”
  白衣女子喃喃自语了一会,蓦地伸出双手想捧住张寻的脸,张寻吃了一惊,忙退开一步。
  但那女子又踉跄一步,双手依然颤颤地伸过来,张寻望着她痴迷的神情,心中不忍,一犹豫间,已被她捧住脸庞。
  转到光亮处细细的端详,接着那女子又展开右手纤纤五指,反复地摸了摸张寻的右耳后面,张寻正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她颓然道:
  “然哥有孩子了,是和她生的孩子。是和她生的孩子。”
  继而又极兴奋地拉住张寻的手臂,叫道:
  “那么你父亲现在在哪里?
  “快带我去见他。”
  张寻适才听这白衣女子说出父亲张卓然的名字,正满心期待着从她嘴里探知父亲的下落,却不料对方向自己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一时不由大为失望,黯然低头道:
  “我也不知道父亲现在在哪儿?
  “我也一直在找他。”
  “什么?你是然哥的儿子,居然不知道然哥现在在哪里?
  “那么你娘呢?你娘现在在哪里?
  “她应该知道然哥的下落的?”
  白衣女子拼命摇晃着张寻的身子,好像要从他身上摇出张卓然的下落似的。
  张寻听对方提出早逝的母亲,不由得心头又是一阵酸楚,难过地回答道:
  “前辈,我母亲她在生下我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当时我父亲应六大门派之邀,去蓬莱‘万灰山庄’围杀况寂,说好不出半月就回曲阜接母亲的,但母亲却再也没有见到父亲。”
  那白衣女子闻言,俏脸上满是失望,黯然低头道:“然哥,没想到你失踪了二十多年,宝石谷的地图我找了二十多年,也是像你一样找不到,难道我这辈子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吗?”
  张寻听她这样讲,话中似有所指,忙问道:“前辈,您刚才的意思是说我父亲现在在宝石谷,您因为找不到宝石谷的地图,所以才没能去找我父亲的,是吗?”
  “是的。”那女子点头道。
  张寻见她点点头,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心想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和自己父母甚是熟稚,那么就算她不知道父亲的确切下落,也定能提供一些关于父亲下落的线索。
  但不知为何母亲的日记中却从来未曾有一字提及面前的这位白衣女子。
  想到这儿,他自然不肯放弃了解父亲的绝好机会,便出言要求道:
  “前辈,小侄自出生以后,从未见过生身父母之面,这两年一直在江湖上千方百计打听,寻访父亲的下落。
  “您既是我父亲的好友,今日小侄有幸拜识前辈。
  “能否请前辈为我讲讲我父亲的事,也好让我再想办法找到父亲。
  “你们多年老友也可有重逢之日。”
  那白衣女子听到张寻的最后一句话,凄然一笑,伸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花,道:
  “好,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孝顺父亲,体惜长辈,我真替然哥感到高兴。”
  “前辈过奖了,请前辈为小侄指点迷津。”张寻心里已经很着急了。
  那白衣女子拉张寻并肩坐在清香浓郁的桂花树下,回忆起她的年青时代。
  “我姓言,名宜冷,是城内‘老正兴’酒坊坊主的小女儿。
  “我家住在南街,我们言家是绍兴城里有名的酿酒世家。
  “在我曾祖父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一个高官在我家的酒店里喝酒,一喝之下赞不绝口,亲笔为我曾祖父题写了店名。
  “我祖父和父亲的酿酒技艺也并不亚于我曾祖父。
  “所以,我们一家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喝酒的。
  “也没有一个不是海量。
  “我在还没学会吃饭的时候起,父亲就常常用筷子头蘸了酒,让躺在奶妈怀里的我尝尝。
  “可以说我从小就会喝酒,而且喝过各种各样的美酒。
  “当然其中我最喜欢的还是‘女儿红’。”
  言宜冷说道这儿,收住语声,微微仰头,眼望天边的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忽然不再言语。
  这下子可把张寻急坏了,他不明白讲他父亲张卓然的故事为何要从她曾祖父酿酒说起一直到自己喜欢喝的是哪一种酒,难道父亲的下落和“女儿红”有关吗?
  见言宜冷一味地凝望天际,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稍稍忍耐了一会,便熬不住开口道:“前辈,您快讲讲我父亲吧。”
  言宜冷闻言,收回视线,一笑道:
  “贤侄,别着急,要讲你父亲,就得从这‘女儿红’讲起呢。
  “我想你大概知道,我们绍兴有个风俗。
  “就是要生了女儿,在为女儿办满月生日的时候,就同时把一些酒埋到地下。
  “等到将来女儿出嫁之日挖出来招待宾客或当作陪嫁的嫁妆。
  “当然,家境好一些的就多埋几坛。
  “家境清贫的就少埋几坛。
  “我家是酿酒世家,自然更要额外多埋一些。
  “我满月的时候,父亲就埋了六十四坛。
  “我的‘女儿红’是绍兴城里最多的。
  “我十六岁那年,有一天我和表姐到城外的稽山庵去烧香。
  “在回来的路上却碰到了强盗,要抢我和表姐做压寨夫人。
  “我们带去的家丁仆妇拼命抵抗,又把随身带的银子全部撒到地上。
  “引强盗们去抢,这才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家,可是表姐却落到了强盗的手里。
  “那天晚上,正当我们两家人哭哭啼啼,商量着是该报官救表姐呢还是准备一大笔银子去赎表姐,表姐却回来了。”
  “是我父亲救了她?对吗?”张寻忽然插嘴问道。
  “是的,贤侄真是聪明,一猜便中。”言宜冷点头赞道。
  张寻微微一笑,心想我父亲侠名满天下,路见不平,定然拔刀相助,即使再笨些的人也会猜得到的,又何尝是我聪明呢。
  “那时我们全家都高兴得什么似的,捧出金银珠宝酬谢你父亲。
  “但你父亲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执意不肯收受谢礼。
  “众人无奈,便只要求你父亲吃了我表姐的喜酒再走。
  “这下你父亲很豪爽地答应了,说道久仰绍兴‘女儿红’香醇绵长,滋味醇厚。
  “但长年漂泊江湖,却未曾有缘品尝,倒正好借机了却夙愿。
  “三天后,表姐出嫁,父亲便叫人挖出曾祖父当年为不幸夭折的姑祖母埋下的一十六坛‘女儿红’。
  “本来,那一十六坛‘女儿红’是我们言家的镇家之宝。
  “父亲是绝不肯轻易拿出来的,连我大姐二姐出嫁都不肯动用。
  “但这是为了感谢你父亲救我表姐的恩德,也就在所不惜了。
  “那天晚上,父亲邀了许多朋友在前厅陪你父亲畅饮。
  “我们女眷则在临时用屏风隔开的碧沙厨里吃,我的位子正好对面能看到你父亲……”
  言宜冷说到这里,又收住了话头,眼中却射出兴奋的光彩。
  “言前辈,你看到我父亲怎么样?”张寻又急着问道。
  “我看到,看到你父亲豪饮豪谈,端的是位了不起的侠义英雄。”言宣怜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一句,心中却翻腾起二十年前的波澜——
  “当时她对张卓然侠肝仪胆,铁骨铮铮,不禁芳心栗六,难以自己。
  “但女孩儿羞人答答的,又是绝不敢吐露办个字。
  “最后只好冠冕堂皇地以习武防身为理由,请求张卓然授她武功。
  “张卓然见她父母不反对,又觉得她娇弱无助,是该学些武艺防身,便同意了。
  “从此每隔数月,便道绍兴一次,教授言宜冷一些最基本的功力。
  “渐渐地,也对这位健饮俊谈,宜嗅宜喜,明媚可人的江南姑娘暗生情怀。
  “到后来,言家上下,包括他们自己都已默认他俩是一对未婚的情侣。
  “不过,这些事情,言宜冷自然不愿意让张寻知道,所以便一笔带过,往下讲去。
  “后来,你父亲便成了我父亲的座上客,每隔一段日子,他就到我家来往几天,我也趁机跟他学了点武功。
  “你父亲走南闯北,最喜欢川菜,我父亲便专门叫厨房里大师父学烧辣的菜。
  “你父亲喜欢我们言家酿的好酒,我父亲便每次都开几坛最上等的酒请他品尝。
  “状元红、加饭、香雪,他都品尝过了,但他总说都比不上‘女儿红’。
  “我父亲便告诉他我的‘女儿红’埋了一百二十八坛,讲定了到时候约他一起喝。”
  “那我父亲喝道了吗?”张寻也来了好奇心。
  同时,他也很高兴终于证实了父亲喜欢吃“辣”。
  而这种依烈而富有进攻性的味道也已经是张寻生活的一部分。
  言宜冷缓缓摇头,凄然道:“没有,他永远也喝不到我的‘女儿红’了。”
  张寻听他语声悲凉,只道她感慨老友失踪多年,恐怕凶多吉少,于是也不禁颇有些伤感。
  其实张寻又哪里知道言宜冷当年在得知张卓然娶了宓窈娘之时,一气之下,已将自己的一百二十八坛“女儿红”统统打碎,殷红殷红的液体慢慢地渗入泥土,最终涓滴不剩,只留下久久不散的浓郁的芳香和一颗破碎的女儿心。
  言宜冷见张寻低头不语,知道他想念父亲,便怜爱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接着道:
  “后来,有一天,我父亲正念叨着你父亲已半年多没来绍兴了,你父亲突然来了,他告诉我们他已经在一个月前成亲了,那位新娘当然就是你母亲宓窈娘了。”
  言宜冷努力克制自己,语声平静而又淡然。而她的耳畔,却清晰地想起了当年张卓然的声音:
  “阿冷,对不起,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
  “可是宓窈娘她孤苦无依,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便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而你,阿冷,你还有父亲、母亲、姐姐、姐夫,还有喝不完的美酒,穿不尽的绫罗,所以我……”
  张寻见言宜冷虽然语气平静,但身子却微微颤抖,而沉吟无语的神色也不免凄凉,心中一动,若有所悟,但又不便相问,便只是说:
  “言前辈,当时我父亲一定是一个人来绍兴的,而且只住了两天便走了,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言宜冷十分惊讶。
  “因为我母亲留下的日记里没有提到她曾来过绍兴,而且她和父亲成婚后父亲只有两次离开过她,除了父亲赴蓬莱一去不复返的那一次,另外的一次就是他们成婚不久,父亲让母亲一个人在柯桥的客栈里呆了几天。”
  “那两天他,他把宓窈娘也带来了,让她住在十几里路外的柯桥?
  “他怎么都没有告诉我?”言宜冷听张寻的回答,显得有些激动,说话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然后又把声音放得很低,恍然大悟似地自言自语道:“当然了,他哪里敢带新娘来见我?他明明知道他太对不起我了。”
  张寻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明白自己方才的猜想八九不离十了,但依旧不愿承认自己心目中完美无缺的父亲竟然曾经是个负心的男子,曾经令一个痴心的姑娘柔肠寸断,直至二十余年后依然未能平复创伤,于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刚才说我父亲当时对不起谁?”
  言宜怜闻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掩饰道:“噢,你父亲娶了你母亲,就对不起那个他曾经说过要娶的姑娘。”
  “那么,那么,那位前辈怎么样了?”
  “她当时不相信你父亲会变心,因为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海誓山盟,但大家的心里都装着对方。
  “更何况你父亲一向言而有信,人称‘活季布’,他连萍水相逢的人都从不失信,又怎会失信于自己倾心相爱的姑娘呢?
  “可是你父亲说宓窈娘身世可怜,孤苦怜订,他不忍心撇下她一个人。
  “而他真正爱的那个姑娘家里有钱,他不来娶她是没有关系的。
  “嘿嘿,张卓然啊张卓然,你在为一代大侠客,大英雄,你却连女人的心都不懂得。
  “你以为一个女人只要有钱就能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吗?
  “你让她的心死了,她还靠什么活下去!”
  说道最后几句,言宜冷简直是咬牙切齿了。
  “你让她的心都死了,她还靠什么活下去!”张寻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言宜冷的话,心口像被一个大铁锤重重地击了一下,震得他痛彻心肺,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原来父亲也会有错。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父亲张卓然也有缺点,当时在江西,与贵州“圣毒教”的左护法蓝若云试比高低,张寻在连输三场之后心说不应该歧视当地百姓,也不应该认定使毒便是阴狠卑鄙,重要的是心存正义。
  而不是使用何种武器,而当年父亲张卓然那样做是有失公允的。
  可是,蓝若云毕竟未曾受到言宜冷这般巨大的心灵创伤,给张寻的震撼也不是很大,自那以后他依然把父亲看作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偶像来顶礼膜拜。
  可此时此刻,望着月光下言宜冷愤激而憔悴的面庞,张寻明白自己错了,自己把父亲当作“神”来看时,是完全错了。
  因为父亲也是“人”,发现了父亲作为“人”的弱点,不知怎地,张寻心里反倒感到一阵轻松,像卸掉了一只长期背负的无形的包袱似的。
  “言前辈,不知那位前辈现在在哪儿?
  “小侄很想为她做些什么,也算是替父亲做点事。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为父亲做过什么。”
  张寻明知自己不可能替父亲弥补什么,但还是这么说了出来。
  言宜冷听了这话,欣慰地笑了,心里暗道:“然哥,你有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你的阿冷真替你高兴!”
  她转过脸来,又一次仔细端详张寻,怜爱地道:
  “贤侄,不必了,她和你父亲之间的恩怨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断了的。
  “你父亲说不能娶她了,她正好在梳妆,一时气极,就顺手用硬木蓖子打了他,在他的右耳朵后边留下了永远的纪念。这件事,就算了。”
  其实,事情又哪里会是如此轻描淡写,此时此刻言宜冷眼前仿佛出现了那过去了的漫长的二十年光阴。
  而这漫长的二十年她就是在一家一家地盗饮“女儿红”中渡过的。
  她发誓既然不能与张卓然一起共饮自己的“女儿红”,那么别人家的“女儿红”也不能让他喝上一滴。
  二十年来,绍兴城内外嫁女儿的人家总是会发现“女儿红”被人盗饮了,或是打碎了,无论埋在哪里都一样,而且,人们也再没有福气喝上言家“老正兴”酒坊酿的好酒了。
  今夜,言宜冷便是听说城外陶家堡堡主第二天要为女儿发嫁妆,便赶来盗饮“女儿红”,碰巧遇上了张寻。
  张寻自然也明白了言宜冷语焉不详,但联想起方才言宜冷用手抚摸自己右耳后面时的神态,深知她内心深处也足够凄凉。
  同时他也为母亲感到悲哀,因为父亲给予她的只是同情,而不是爱。又想到自己出道以来,连续遇上秦小丛、真怜、和杨清慧等妙龄女孩,而且都可称得上是自己的红颜知己。
  今后该怎样对待她们呢?
  虽然他们中有的人也许再也见不到了,有的人已长眠九泉。
  言宜冷见张寻双手抱头,久久无语,还道他仍在为父亲当年的薄幸而难过,便岔开话题道:
  “贤侄,你刚才不是说要千方百计寻找父亲吗?
  “我想你不妨到西域‘宝石谷’去试试,依我看,你父亲十有八九去了那儿。”
  “为什么?”
  “因为在我认识你父亲之后,你父亲常常向我提起宝石谷,江湖上传言‘西域宝石,神奇无比,一涉此谷,独霸江湖’,故而无数江湖豪杰纷纷前往西域寻找宝石谷,很多人从此却没能回来。”
  “这我知道。”张寻道。
  言宜冷朝张寻点点头,接着又道:
  “你父亲是个很正直的人,他说中原武林几百年激烈的正邪之争。
  “腥风血雨,杀戮不断,黎民百姓不得安宁,好不容易战胜了邪恶。
  “邪教魔派的势力被六大门派合力铲除,已成不了气候。
  “没想到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宝石谷’,叫许多江湖豪杰利令智昏。
  “一窝蜂似地去寻发宝石谷,妄想独霸江湖。
  “把好端端的江湖秩序又给搅乱了。
  “况且这么多年来,人们也只是听说西域有个‘宝石谷’。
  “听说宝石谷谷主石大王每隔三年都要来到中原,在惊蛰那一天到泰山顶上日观峰卖一个时辰的宝石。
  “而且他的宝石没有一颗不是能够疗伤解毒,增强功力的绝品。
  “但谁也不知道是否真有个‘宝石谷’,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进了’宝石谷’就能独霸江湖。
  “所以你父亲说他打算到西域走一趟,看看究竟有没有宝石谷。
  “如果有,那宝石谷又是什么样子的,回来后也可将真相昭告天下武林。
  “免得许多江湖人士白白地去送死。”
  张寻听了,重重地点点头,道:“言前辈,我父亲的这个打算我师父也曾对我讲过。”
  “你师父是哪一位?”言宜冷问道。
  “川北藏龙山黄龙派前任掌门庄守严。”
  “哦,是庄大侠,当年你父亲也曾跟我提起过他。”
  “可是,言前辈,既然江湖上有那么多人想去宝石谷但没去成,我如果要去那儿寻找父亲,西域那么大,怎么找呢?”张寻为难地问。
  “唉,难就难在这里呢。”言宜冷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
  “这二十年来,为了要知道去宝石谷的路径,每逢三年一度的卖宝石的那个惊蛰节,我都准时赶到泰山日观峰去,希望宝石谷谷主石大王能告诉我去宝石谷的路线。”
  张寻听了,颇为感动,心中又酸又涩,辨不清是什么滋味,同时又极关切父亲的下落问道:“那您等到石大王了吗?”
  言宜冷缓缓摇头,黯然道:“没有,我一共爬了七次泰山日观峰,可七次都没有见到石大王的影子。
  “这期间我还去过西域,在那儿辛辛苦苦找了二年,几次迷路,差点饿死、渴死、冻死、烤死,但还是不知道宝石谷究竟在哪里。
  “只好回来,再赶到泰山日观峰去等石大王。
  “有时候,我甚至想,虽然况寂是个武林中人人切齿的大魔头。
  “但当初如果六大门派不去合力围杀他,那我还可以到‘万灰山庄’去恳求他帮我复制一份去宝石谷的地图。
  “因为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况寂与宝石谷谷主石大王交好,石大王曾经给过况寂一张去宝石谷的地图。
  “现在况寂死了,我虽然多次进入‘万灰山庄’,可每次都找不到那份地图,每次去每次都万念俱灰地回来。”
  “前辈,”张寻深为言宜冷对自己父亲的一片深情而感动,激动地叫了一声。
  “其实,也许当初六大门派根本就是杀错了况寂,因为你父亲说过况寂是好人,他是被人陷害才戴上十恶不赦的大魔头的帽子的。”
  言宜冷顿了半晌,突然提高嗓音,很快他说出了上面哪些话。
  “我父亲也曾说过况大叔是被人冤枉的。”
  张寻仿佛觉得自己是找到了揭露二十余年前一场江湖大阴谋的契机,生怕有误,忙将当日在藏龙山况寂告诉他的关于父亲张卓然赶赴蓬莱之约路过绍兴时发现乌篷船帮帮主汪见成以卑鄙手段杀人,却故意制造假象陷害况寂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以求得言宜冷的证实。
  果然,言宜冷边听边点头,又道:“对,对,当时你父亲极为气愤,便出面质问汪见成为什么要那样做,汪见成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孤注一掷想偷袭你父亲。
  “结果被你父亲自然而然地用内力一弹,他使的铁桨反弹回去,打在自己的脑门上,当即身亡,这也叫作恶有恶报吧。”
  “你父亲到我家里找我告诉我这件事,便忙去蓬莱找况寂,要告诉他有人陷害他,要他想办法洗刷自己的清白,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你父亲了。”
  言宜冷说完,和张寻不约而同地幽幽叹了口气,二人久久陷入了沉默。
  这时,天已渐渐地亮了。
  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热热闹闹的丝竹锣鼓声,辨不出是什么曲调,但简单活泼,轻松而欢快,让人听了不自觉地会嘴角边挂上一丝微笑。
  言宜冷对张寻道:“贤侄,若你找到你父亲的下落,千万别忘了到我家来通知我一声,我就住在城内南街,你只要问一下就行。
  说完,便急急地低头走了。
  张寻远远地目送言宜冷离去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急忙往来路奔回。
  经过与言宜冷的邂逅和长夜一席话张寻觉得自己更应该好好珍惜与杨清慧等红颜知己之间的情意了。
  虽然他还未像当年的父亲那样,和哪位姑娘订下鸳盟,但他已经决定绝不能伤害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让言宜冷和真怜式的悲剧重演。
  张寻心里这样想着,又见红日初升,霞光万道,便知杨清慧早已等得急了,说不定正与况寂二人分头找自己呢。
  于是脚下发力,疾步如飞,真如风驰电掣一般,一会儿便回到了昨晚与杨清慧分手的兰亭鹅池之畔。
  “清慧,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况大叔来了吗?”
  还隔着两排一人多高的夹竹桃,张寻便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
  可是,杨清慧并没有像张寻想象的那样,高高兴兴地答应一声,或是笑眯眯地迎出来。
  待转过两排夹竹桃,却见碧莹莹的鹅池边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栓马的柳树旁剩下他自己的白马,而杨清慧的青鬃马,却不翼而飞了。
  “清慧,你在哪里?清慧,你在哪里?”
  张寻一下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一种力量要使他和杨清慧永远分开似的。
  他呆呆地盯着杨清慧坐过的石凳,心中闪电般掠过许多念头,她生我的气,故意躲起来了?
  况大叔一直没来,她去找我或况大叔了?
  她被人劫走了?……想到后来,他忽然意识到应该去寻找杨清慧,便立时像一支上满了弦的弓,“唉”地射了出去。
  张寻找遍了兰亭的亭台池阁,假山署名丛,不见伊人倩影,于是便赶紧上马,离开兰亭,一路往绍兴城内方向追寻而去。
  乌柏树,水松林,芙蓉花,篷船,静静流淌的小河,以及小河边三口两口的浣沙女,却在张寻眼中如飞地向后退去,一路上看不见那一角熟悉的杏黄,他的心中如坠重铅,虽说是凉意沁人的秋日清晨,他的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到了城墙下,他跳下白马,从西门入了城,牵缰缓行,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仔细捕捉着街道中每一个声音,每一条人影,盼望着杨清慧能够突然地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拐过两道弯,是一条比较热闹的街道,中间的青石板路比从兰亭进城的小道宽得多,可以容得下三匹高头大马并肩或疾驰。
  街两旁的店铺也大多有门有脸,看得出都是些殷实上流家。
  那些酒店,药店,钱庄和绸缎庄的伙计们或忙着做买卖,或紧扯着嗓子吆喝,招揽顾客。
  有些店家的老板,伙计看见张寻布鞋不华贵,但手牵骏骑,气宇轩昂,人品不凡,便都抢着拉他的生意,张寻都摇头拒绝了。
  蓦地,一阵哭声传入张寻的耳朵,“出事了。”张寻一跃上马,循声奔去。
  到得近前,只见一家店铺门前围着一大堆人,男女老少正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一个黑衫老者摇头叹息道:“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行了,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在从前还从未听说过花轿没进门,新娘子就被人家抢去的事情呢。”
  另一个中年妇人道:“唉,这周家也真是晦气,总共只有一个儿子,就讨这么一回媳妇,偏偏就碰上这种倒楣的事情,真是阿弥陀佛呀。”
  张寻挤进人群,只见店堂门前横七竖八堆着一些木杠,红羁花,彩绸带之类的东西,看得出是一顶被打得稀烂的迎亲花轿。
  边上一位穿着一身宝兰缎子裙祆,头上插了一朵大红绒花的。
  老妇人正在哭天喊地地哭诉,两个妇人扶着她,竭力劝慰着,张寻便上前打问:
  “请问这儿出了什么事?”
  “新娘子刚到婆家门,还没下轿拜花堂,就被一伙人抢走了。
  “今朝是黄道吉日,陶家嫁阿囡,周家讨媳妇,可是啥人想得到他呢?
  “一场天大的喜事会变成天大的祸事。”一个穿玫瑰红的妇人答道。
  张寻一看,原来对方便是一大早在陶家堡外看到过的那两个送亲喜娘中的一个,情知他所言非虚,便急急问道:“看清楚那伙强盗了吗?”
  穿玫瑰红的阿珍刚要回答,那穿葱绿的王二婶抢上来道:
  “是三、四个穿黑衣黑裤的人连脸上也蒙着块黑布呢。”
  “又是可恶的‘影子会’。”张寻心中暗骂一声,忙又问:
  “他们往那儿去了?”
  “往西。”王二婶手一指,回答道。
  “好,请各位放心,我去救新娘子回来。”
  张寻说完,一个旱地拔葱,从人群内跃到人群外,稳稳地落在白马马鞍上,未等众人道谢,他已走得没影了。
  张寻策马飞奔出了西门,见城门外又三条道:“一条往北,一条往南,一条就是自己刚才走过的通往兰亭的小路。
  “啊,请问,刚刚有三、四个穿黑衣黑裤戴黑布面具的人出城往哪条路去了?”
  张寻在马上抱拳问守门的士兵,可士兵却都摇头,城门两边卖水果的小摊贩也说没看见。
  张寻没法,双手在马背上一按,借劲蹬上城墙,极目远眺。
  此时的张寻何等目力,一下便看见广阔的城郊少有行人,只有通向南西的那条路的尽头有一辆马车停在那儿,隐约可见几穿深色衣服的人牵扯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人往路边的树林里拖。
  “看来,这伙强盗抢了不止一个女子或许清慧也被他们抢去了。”张寻心里暗暗叫声。
  “不好”,便纵身跃下,准准地落在马背上,双腿一夹,恰似离弦之箭一般,往南绝尘而去,惊得守城门的士兵和水果小贩等目瞪口呆。
  不一会儿张寻已赶到那辆马车旁边,他跳下马,抢过去一看,却是马车帘子耷拉着,里面空无一人,车门旁和地上却散落着一只大红绣花鞋和一枚玉簪,一朵绒花。
  张寻心知情况危急,自己慢一步,这些良家女子就多一份被侮辱的危险,于是伸手拍拍白马的脖颈,示意这匹通人性的马呆在这里等主人,便转身钻进路边的柳树林,循着一股淡淡的脂粉的香气追去。
  树林的那一头靠湖,望出去是一大片清凉凉的水面,但那股脂粉的香气却在树林里越发浓烈了。
  张寻一看便知那些遭劫的女子必定都在湖心那艘静静停泊的硕大的乌篷船上,船舱里、晃动着七、八个黑衣黑裤的人影回首向岸,似乎在等什么人,一阵湖风吹过,还把他们的几句对话刮到了听力灵敏的张寻耳朵里。
  “唉,真他妈的触霉头,现放着这么白生生的,水灵灵的脸蛋小手儿,却不能摸一摸,碰一碰,真他妈的憋得老子发慌。”
  “哎,老兄,算了,要个把女人还不容易,等替‘星爷‘办完了这趟差,进城去我请客,咱们到富春楼好好乐呵乐呵。
  “这两天,你就熬熬吧,‘星爷’下令一天给她搞十个小姐,还得是没开过包的,你要是碰一下,不要说咱哥几个的赏钱,就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星爷,也真够邪门的,一天要十个小姐,他顶得住吗?”
  “小六子,快闭嘴,如果叫‘星爷’听见一条小命玩完。”
  “我听我们孙堂主相好的娘家侄子说,‘星爷’在练一种极厉害的功夫,叫作什么神功呢。”
  张寻这时证实了抢新娘女的恶事却为“影子会”所为,更是义愤填膺,决意要与“星爷”较量较量。
  他环顾一下四周,略一思忖,便运一运内力,奋力拔起身旁的一株杨柳树,然后将此树掷向湖心,自己在岸上右脚一点,犹如凌空大鸟一般掠过湖面。
  然后左脚又在那株杨树上一点,再凌空飞起,瞬息间便又轻又稳地落在了那艘硕大无朋的乌篷船的船舷上。
  同时出手如风,点倒了三个黑衣人,其余几个黑衣人慌忙反抗,也都在片刻之间被张寻制住。
  张寻扭断船舷上的黄铜大锁,救下十余名被捆的姑娘。
  可他仔细看了一遍,杨清慧却不在其中。
  “众位姑娘受惊了,现在没事了,请大家回去吧。”张寻抱拳道。
  “可是,这船没有靠岸哪。”一位着嫩黄绸衫的女孩哭着道。
  张寻闻言才想起自己能借一树浮木之力视水面如陆地,这些年青姑娘却是不行。
  便想到去逼那些黑衣人开船,却不料这些人都已咬破牙中毒液包,中毒身亡了。
  一阵风过,吹起几具尸体的黑衣,露出里面深蓝的褂子来,张寻这才明白为什么守城士兵和水果贩都说没看见他们了,原来这些人不仅凶恶,还善于伪装和隐蔽。
  在出城门时换了衣服。
  黑衣人全部死了,那武功奇高的“星爷”又随时可能出现,张寻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便向还未完全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的姑娘们抱歉地笑了笑,自己走到船头扳舵开船。
  可是他从小生长在一马平川的齐鲁之地,惯会骑马走路,又哪里见过什么船只?
  出道以后虽然坐过不少次的船,但也从未想过要学一点驾船技术,这时在硕大的乌篷船上面对舵、桨,一时却是束手无策。
  “公子,让小女子来试一试吧。”
  张寻正焦急间,两个穿蓝底白花土布袄裤的女子走过来接过了舵和桨,“我们就是这湖上的渔民,一大早起来正在撒网。
  “却突然从水里跳出来两个人,把我们抓到这儿来,要不是公子相救,我们真不知会遭什么罪呢。真是多谢公子。”
  其他的姑娘们也都忙不迭地向张寻道起谢来,弄得张寻还礼不迭。
  最后,由两个渔家女掌舵指挥,张寻和几个农姑操桨,终于将硕大无朋的乌篷船开回岸边。
  张寻又掏出几锭银子,让他们赶紧回家并通知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的年青女子这几日小心谨慎,少出家门。
  可是那个刚才哭喊的穿嫩黄绸衫的女孩出身豪富,是偶而出来到外婆家做客,才被抢的,年龄小,性子娇,兀自哭喊不止。
  还有一个一身大红的新嫁娘,自然便是一时也不能振作。
  张寻只得将她们带出树林,扶上白马,问明地址,一个个亲自送回家去。
  待得做完这一切,早已是日过中午了。
  张寻经过此事,心中更担忧杨清慧的安危,又只要星爷不死,江湖永无宁日,便又赶回鉴湖,希望碰上星爷,尽全力将他杀了。
  可是,出乎张寻意料的是,等他赶回鉴湖之滨,却只见那艘硕大的乌篷船已成为一团巨大的火球,烈焰升腾,烤得湖边柳树的叶子也有些发蔫,高高的桅杆断裂下来,带着一团火光横倒在湖面上,发出了巨大的“刺啦”声。
  但是,周围却寂静无人,张寻明白这是“星爷”恼怒手下办事不利,又怕自己寻根究底,故而索性放一把火,烧个一干二净,只得怅然而返。
  晚上,月亮依然又圆又亮。
  张寻在客栈里茶饭不思,愁眉不展,整整一天了,他差不多快把绍兴城内外翻了个遍,但就是找不到杨清慧的踪影,而那个星爷却依然不知在那个地方隐伏着,随时会出来伤人。
  这是,忽然刮起了大风,张寻独立窗前,心里只想着杨清慧,心绪不佳。
  蓦地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是清慧回来了。”
  张寻心中一阵狂喜,忙冲到门边,伸手欲拉门栓。
  可是,就在他的手触道门栓的一刹那,他知道了门外的并非杨清慧。
  也似乎就在这一刹那,他强烈地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正从门缝里渗进来,弥漫开来,阴惨惨地袭遍他的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星爷”虽然张寻从来没有练过诸如“隔物见人”之类的功夫,但他凭直觉却肯定地断定门外那个发出凌厉杀气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是星爷。
  而也就是在受到这股凌厉杀气袭击的一刹那,张寻的全身真气迅速流传,以一股浑厚的内力形成一层护身罡气,罩住全身,在各要害大穴处,则更是护卫谨严。
  于是,二人隔着房门,各运内气,开始了一场比拼内力的生死之争。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张寻渐渐地感到对方的内力厚密绵长,源源不绝,正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战略,缓缓地加强攻势。
  初时,张寻凭藉自身罡气,尚能与之相持,但逼退对方却是力不能及,连想拔出虎王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慢慢地,汗珠爬满了脸颊,全身各大要穴变得又酸又麻,然后便如万针钻刺般的痛。
  张寻咬紧牙关,积聚起全身精气内力,与来势越来越猛烈的星爷的内气抗衡。
  这是一场只能发生在内功高手之间的决斗,是一场无招胜有招的大战。
  因为只有一个真正的高手才能在动手杀人之前已使自己全身的内力化作杀人的利器,能让门内的张寻感觉到那股凌厉威猛的杀气,同时,也只有一个真正的高手能在猝不及防之时迅速而自然地调运真气与敌人相抗衡。
  星爷和张寻各为武林正邪双方的绝顶高手,二人对阵,恰是棋逢对手,着实惊险无比。
  这一仗虽不像上一次在藏龙山张寻与玉鸠上人拼内力,地处开阔的山谷,周围有数千人观战、助战,交手双方在心理上是不孤立的。
  但这时双方身处举目无亲之地。
  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又值凄风苦雨、催人肝肠的悲秋之夜,交“气”双方比拼的就不仅仅是功力的深厚,精进,更重要的则是比赛精神与意志的刚毅和坚强。
  在武功和内力修为上,张寻在田三怒、杨清慧等的叙述中,尤其在湖西永顺“不二门”一役的交手中,早就得知“星爷”的水平在已之上。
  到绍兴以后,张寻设计将“影子会”华东部寅堂堂主“乌篷船帮”的第三号头目孙休擒获,逼供此人正要建功,却被“星爷”远远地从门缝中射入一枚黑针而告徒劳。
  对“星爷”的手劲和轻功,张寻又一次有了极真切的体会。
  所以,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帮手来到,张寻心中很清楚,自己不必说要战胜“星爷”,为武林除害是不可能的,就是自己的生命也将不保。
  可是,张寻并不就此放弃,他暗暗下决心,既是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哪怕自己今晚毙命于此一役,只要能拼得让十恶不赦的“星爷”受一点内伤,让武林正道侠义之士多几分铲除他的把握,也就不妄此生了。
  于是,他咬紧牙关死死守着越来越吃紧的防线。
  门外的“星爷”似乎也明白了张寻的心思,毫不放松,又一运气,将张寻逼得倒退了半步。
  此时张寻全身已如被暴雨淋浇,流到地板上的汗水汇成了一条小河,流到门外,被檐廊倾下的雨柱冲得无影无踪。
  就在此时,隔在张寻和“星爷”之间的那扇结结实实的木头门无声无息地突然像一堵被雨水久久浸泡侵蚀的泥墙,迅速地“酥软”下去,成为地板上一滩褐色的木头屑屑飞扬起一片尘土。
  原来,这扇木门虽然厚实,又涂了许多屑的桐油和红漆,便是木匠想用锯子将它锯开,也颇得花费一番气力和时间。
  但这会儿张寻和“星爷”两大绝顶高手拿它作为传力的媒介,它又怎能经受得起如此凌厉的罡气的内外夹攻,终于被激烈的“罡气”之力震荡,割裂成粉末似的木屑屑,然后颓然倒下。
  木门化成灰泥之后,张寻和“星爷”之间没了屏障,张寻又一次如此近地与这位强有力的对手对峙。
  他看到“星爷”依然是一身黑衣黑裤,脸上蒙着黑色“星星”面具。
  虽然外面风雨大作,呼啸的悲风挟裹着鞭子似的雨柱击打着沿街的北窗北墙,连屋子的内墙上也渐渐爬着一道道瀑瀑的小溪了。
  可是,在风雨中站了这么长时间的“星爷”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不是干的。
  连他所站的地下方圆一丈之内,也丝毫未被雨水浸湿。
  显然,是“星爷”强劲绵密的内气之流织成的“网”将倾盆大雨毫不费力地阻挡在外。
  这股浑厚威猛的罡气甚至还像一股向外扩张的气流,顶着“星爷”的一身衣裤微微鼓起,连那张“星星”面具也向外微微飘扬,使张寻看不清他的身材和面容的轮廓。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
  一刻钟,一刻钟,又一刻钟,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张寻只觉全身精气已渐渐从各大穴道悄悄流走,身子从酸麻疼痛到失去知觉,就像一团发酵过头的面团,是那种感觉不到酸软的酸软,仿佛被一股无以抗拒的力量抽去了筋骨,随时随地却会瘫倒下去。
  张寻又被逼得后退了一步,他盯着“星爷”透着无比阴狠杀气的双眼,心中暗道:
  “难道我就这样去死了吗?
  “寻找父亲的夙愿未了,铲除‘影子会’,保全江湖安宁的大事未办。
  “清慧又不知怎么样了,养父养母,义父义母和师父的大恩未报,我怎么能够死去!”
  一股惜别之情爬上心头,激得他又一次积聚全身力量猛一发气,以为最后一撑。
  这时,只听“啊”地一声,一角杏黄飘入张寻的眼帘随即又消失。
  却是杨清慧冲过来,又被“星爷”的无上罡气弹了出去。
  “是清妹!”张寻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终于能与杨清慧重逢,而杨清慧主动回到客栈里来,说明她必对张寻并无怨恨,这令张寻喜之不胜。
  但同时又惊的是“星爷”在此,此人功力深不可测,集合二人之力也不能相敌,何况杨清慧又一直是“星爷”追杀的目标,如此二人又将同死。
  张寻自己死则死尔,但牵扯杨清慧又心中不忍,但能与他共赴黄泉路,不知怎的,张寻又是一阵莫名的欢喜。
  正当张寻心中百味翻滚之时,他的眼中又飘入一角深灰和一截锋利的剑刃。
  而“星爷”浑身一震,不得不分出一只手去对付灰衣人的利剑利招,张寻全身所受的压力顿时为之一轻。
  他迅速调整内息,用几无知觉的右手勉力拔出“虎王剑”,剑气铮铮,逼得“星爷”所发的罡气锐劲削减一小半,这时,被“星爷”震飞出去的杨清慧也站了起来,提剑加入战团。
  于是,情势突破,“星爷”由攻势被迫撤为守势,张寻见状大喜,叫道:
  “况大叔,清妹,加把劲,把这大魔头杀了,也好替我师父他们报仇!”
  他想那人既有能力顷刻逼得“星爷”分心,又随清妹一起而来,定是况寂了。
  张寻话音甫落,只斗得两三招,那“星爷”却不再恋战,“呼呼”三掌,逼退从不同方向递过去的三柄剑,双脚一点,“嗖”地倒飞出去,转瞬之间,人已在三丈之外。
  “快追!”张寻毫不犹豫,一个箭步冲进了雨幕。
  但是,“星爷”的轻功委实惊人,形同鬼魅,来无影,去无踪,张寻只追得几步,便已失去了目标。
  又不见轻功高于自己的“况寂”出来帮忙,连杨清慧也没出来,张寻心中狐疑,只好失望地回转房中。
  “张大哥,你没事吧?”张寻刚刚进屋,杨清慧便迎上来询问,语声中充满了关切。
  张寻虽然已经精疲力竭,全身骨节似散了架,苦苦支撑了一个半时辰,一下子失去了强敌,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但他更不愿意让杨清慧为他担心,便强打精神回答道:“没事,你放心。”
  同时,又赶紧加上一句:“你怎么没在兰亭等我,是不是遇上了危险?真把我给急死了,找了你整整一天。”
  “不是遇上了危险,我也没事,你放心,张大哥。”
  “那你是怎么回事?”张寻有些不明白。
  这时,他又想起与穿灰衣衫的“况寂”打招呼,便转动目光,寻找“况寂”在屋中的所在。
  可是大大出乎张寻的意料之外,他看到的却不是“况寂”,而是一个相貌庄严的壮年女道,她清癯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张大哥,这是我师父虚静道长。”见他二人目光相接,杨清慧忙上前介绍道:“师父,这就是黄龙派掌门,梅花大侠张卓然的儿子张寻。”
  “清慧,你现在可以把我们来的目的对他说了。”虚静道长的声音不怒自威。
  “这……”,杨清慧支吾着,躲躲闪闪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张寻。
  张寻不知就理,见他自己向虚静道长恭恭敬敬地行礼,虚静道长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于是张寻只得尴尬地沉默。
  “清慧!”虚静道长的催促不容人再犹豫迟疑。
  杨清慧万般无奈,也不敢抬眼瞧虚静道长,只是低着头,对张寻道:
  “张大哥,我是向你告辞的。”
  虽然杨清慧的声音低得如蚊子叫,但张寻仍是大吃一惊,急叫道:“什么?”
  杨清慧整整身上的杏黄道袍,又道:“我要回无尘观了我们就此别过。”
  “为什么?”张寻不禁大叫起来,一霎时,他又想起言宜冷的一席话,忙又道:“如果我做错了甚么事,伤了你的心,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好好改正的,清妹,请你不要离开我。”
  未容杨清慧回答,虚静道长已冷冷地插嘴道:
  “如果你已经伤了她的心,那就永远无法弥补了。”
  然后,转头对杨清慧道:“清慧,你的要求我已经满足你了,现在我们回无尘观去吧。”
  张寻见虚静道长拉了杨清慧就往外走,而杨清慧望向自己的眼光又是那样的无助,知道他并非自愿返回道观清修,于是便跨上一步拉住两人道:
  “道长请慢走,方才听道长之言,似有责备在下之意,望道长言明,也好让张寻有个改过的机会”
  虚静道长威严不减,肃然道:“张掌门,请你让开,我自管束我自己的弟子,不能容他单身在外,竟连道袍也不穿,犯了道规,我当领她回去向祖师爷谢罪。”
  张寻这才注意到杨清慧的穿着已和昨晚分手时有所不同。
  自从在杭州柳庄,逝去的柳墨林穿走了杨清慧当时的最后一件道袍,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便一直没有新置道装,却只拿两套柳墨林的旧衣替换。
  但这时她却已又是身披一袭杏黄的道袍了,与穿一袭深灰葛布道袍、手执一柄拂尘的虚静道长站在一起,恰好相映成趣。
  张寻一时语塞,找不到适当的理由阻止别人师父管束弟子的越轨行为。
  他想说是他让杨清慧不穿道袍的,揽下这份责任,免得杨清慧受他师父责罚。
  但转念又觉这样做不免大大唐突了杨清慧,帮她不成反而害了她,于是便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但他若不出言阻止,杨清慧便要随虚静道长回转龙虎山无尘道观,也许这辈子再无相见之日。
  一急之下,突然两眼发黑,双腿发软,“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张大哥。”这时杨清慧再也顾不得师父在旁,忙扶起张寻,伸手助他移宫换穴调理气血。
  过了一会,她又怯生生地抬头望望师父,谁知虚静道长也正盯着她看,但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将脸别转,不再看她。
  杨清慧急忙低低道声:“谢谢师父。”又低头照料张寻。
  原来虚静道长闭关结束之后,发现徒儿清慧竟然私自下山,只留下一张纸条,说是太过思念父母和宝石谷,欲回去探望。
  她对徒弟的身世也自然一清二楚,知道宝石谷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可江湖险恶,一个妙龄女冠独自行走江湖,她实在放心不下,便急忙下山寻找。
  她找了没多久,便听江湖上传闻川北黄龙派新任掌门张寻少年有为,击败藏东松赞寺高僧玉鸠上人,令武林正道拍手称快,而他有一个红颜知己名唤“杨清慧”,二人情意相投,形影不离,此时正同往浙江绍兴而去。
  虚静道长心想自己俗家姓“杨”,张寻的密友又叫“杨清慧”,八九便是自己的徒儿,于是便先到绍兴等候他俩。
  但张寻和杨清慧抵绍兴之后行踪不定,等到虚静道长访得他二人投宿的客栈,伙计却告诉她张、杨二人出城去了,她便出城寻找,从东湖到大禹陵,宋六陵。
  又转至香炉峰等处,饶了好大一个圈子才找到兰亭来。
  当虚静道长见到独自一人在月光下焦虑徘徊的杨清慧竟连道袍都没穿,不禁心头火起,不由分说就硬把徒儿给拉走了。
  这时,天快亮了,离张寻回兰亭虽已不远,但张寻却难以知道伊人的去向。
  后来,整整的一天杨清慧在师父的教训和自己的慌恐中渡过的,师父的责备她不敢还嘴,因为自己背师私走确实不合弟子之礼。
  而且她虽与张寻守礼谨严,江湖武林中人也较常人脱略些行迹,但少男少女结伴行走,毕竟是有违修道清规的。
  所以她便默默地接受师父的责骂,同时却一直牵挂着况寂最终是否赴约,自己中途被师父拉走,要是况寂来了不见张寻怎么办?
  而张寻回兰亭见不到自己,又会怎么样?
  真是芳心能与丝争乱,此时度日如度年。
  傍晚,虚静道长雇好了马车,要带徒儿回转江西龙虎山的道观,杨清慧才哭着求她让自己与张寻道个别。
  虚静道长面硬心软,最终答应了徒儿的请求,于是师徒二人一同来找张寻,没想到倒恰巧救了张寻一命。
  杨清慧心中有愧于师父,而自己对张寻的那份情意又是只能深藏心底,任何人面前都不能透露半点的,所以这次到客栈,确实是已下定了辞别张寻的诀心。
  如果张寻不因运功过度而失力,又急火攻心,突然昏倒,杨清慧必定已随师父踏上了回江西无尘观的路途。
  但张寻这一昏迷,使她一下子抛开了少女的矜持,羞涩和道姑的清规戒律,马上扑过去抢救。
  好在张寻与“星爷”这一场螯战虽然凶险无比,令他几乎失力虚脱,但却并未造成内伤,故而没多久他就在杨清慧的声声呼唤之下悠悠醒转。
  杨清慧一见张寻缓缓睁开眼睛,十分高兴,又关切地问:“张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张寻虽然浑身无力,但见杨清慧并未离开自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
  他笑了一笑,但随即又长叹一声道:“唉,可惜的是今夜本来有望将‘星爷’除掉,但却让他全身而走了。
  这样不知又有多少好人要害在他手里了。”
  杨清慧闻言缄口不语,脸上满是遗憾和为难之色,张寻明白她的意思,定是在虚静道长面前不宜谈论此事,便朝她理解地笑了笑,便欲开口岔开这个话题。
  不想未等张寻张嘴,虚静师太已先开了腔:
  “怎么?刚才那个古里古怪的人就是‘星爷’?
  “就是那个‘影子会’的头领‘星爷’吗?
  “哎呀,贫道要是知道他就是‘星爷’,刚才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的。”
  原来,虚静道长在知道徒弟清慧与张寻联袂行走江湖时,本能地就对张寻起了戒心,适才进屋见张寻遇险,便不假思索地帮助杨清慧救了张寻,使张寻又一次逃过了劫难。
  但她并不知道张寻对手的底细,见张寻追杀“星爷”出了门,她却按剑未动,还拉住了欲相跟出去的杨清慧。
  其实她一路行来,对“影子会”在星爷掌握、支配下为非作歹,扰乱江湖的恶行已风闻不少,在途经建德大慈岩时还杀了两个意欲奸淫佛门女尼的狂徒。
  那两个狂徒黑衣黑裤黑面具,身上还都佩有一块刻有一颗星星和星空下一片阴影的白色骨牌正是他听说的“影子会”成员的模样。而且沿途道友还告诉她不久前“影子会”还偷袭了武当山,山上道友受伤过半。
  故而虚静道长心中悲愤,决定要为武林除掉“影子会”和“星爷”这一大祸害出份力,却没想到由于自己对张寻的不信任而让星爷轻易得以脱身,故而禁不住后悔莫及,跌足长叹。
  “师父,您也知道‘影子会’和‘星爷’的事吗?”杨清慧问道。
  虚静道长点头道:“我闭关前的苏北之行就已听说江湖上最近有一个神秘的邪道组织活动频繁而又猖獗,不少豪侠正义之士被他们杀害。
  闭关之后下山找你,还曾亲眼看到过‘影子会’的恶徒意欲图谋不轨,被我一剑一个,都解决了,这个‘星爷’虽然武功不错,但下次若是再让贫道碰上,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斗个你死我活,倘若侥幸能为江湖除去此害,贫道死而无憾。”
  虚静道长虽然个头矮小,又是女子,但她按剑而立,慷慨陈词,也自有一股逼人的豪气和侠气,令张寻肃然起敬,由衷地道:“虚静道长,在下愿与您共建此功。”
  虚静道长淡淡地朝张寻望了一眼,随即便移开目光,依旧不与他交口,张寻倍感尴尬,向杨清慧投去求助的目光。
  杨清慧见气氛紧张,努力想争取师父对张寻的好印象,忙道:
  “师父,张……张掌门在荣任本派掌门之前就发现了‘影子会’的存在。
  “他在和‘影子会’华中部未堂香主水冰洁,也就是那个淫名昭著的‘岳麓媚娘’打斗的时候受了重伤。
  “但终于将那女妖杀了后不顾伤势厉害,又日夜兼程赶往川北藏龙山报信。
  “揪出了混进黄龙派挑起黄龙派内讧的皖南匪魁韩戈,消灭了黄龙派灭派大祸。
  “所以才荣膺掌门之位。
  “在这之后,张掌门也是嫉恶如仇,见了‘影子’就杀,决不姑息养奸。
  “今晚星爷来找张掌门决斗,也定然是因为张掌门在‘星爷’眼里已成了他独霸江湖的一大障碍。
  “师父,您常教导徒儿说修道者当除恶扬善,为民造福,徒儿下山后在江湖行走,也一直牢记您的训教,一直是这样做的。”
  杨清慧平日沉静内敛,话语不多,这时却侃侃而谈,针对虚静道长的心里,好好吹捧了一下张寻,同时也表明自己虽然违背师命,私自下山,但却从不为非作歹。
  而且,也亏她女孩儿家心细如发,从一进客栈便不敢再称呼张寻“寻哥”,而是改叫张大哥,这时爽性又换作“张掌门”。
  听在虚静道长耳朵里,更显得他二人虽是孤男寡女在一起,但却真正是坦荡磊落,纯为武林同道的关系而不疑有它。
  再加上张寻的英雄事迹江湖上早就讲得纷纷扬扬,虚静道长也并非一无所知,她一向欣赏正义勇敢的年轻人,这时听杨清慧详细说来,心中不免涌起对张寻的好感,坚决反对他俩在一起的念头也便淡了一些。
  只是虚静道长转过身来,向杨清慧摊开右掌,道:“清慧,张掌门适才与星爷拼内功,失力过甚,需要好好调养。
  “你请他把这粒‘空山新雨’服了,十二个时辰之内运气休养,定能助他培本固元,收敛精气,恢复功力。”
  “空山新雨”杨清慧又惊又喜,原来这“空山新雨”是根据赣东龙虎山的道家不传之秘方炼制的丹药,服下后能强身健体,百病不侵。
  “对练武者则更是大有好处,服一粒能顶十年功力。
  许多代以前,龙虎山的道士常常炼丹药“空山新雨”散发给百姓,助他们延年益寿。
  但后来渐渐的人口多了,炼制“空山新雨”所需的草药和适当的泉水也越来越难找了,这味丹药便也越来越珍贵。
  到了虚静道长这一代,山上练成的“空山新雨”往往道士们自己也不服用。
  杨清慧上山十多年间,时常帮师父采药,但也未能采齐。
  后来虚静道长在追杀无恶不作的“黔南三鬼”时无意中得到了两种关键的草药这才回山炼制成“空山新雨”,一共才小小的三粒,师徒二人一人一粒服了,另一粒一直珍藏在虚静道长身边。
  这时她舍得拿出来给张寻服用,真是莫大的恩惠。
  杨清慧从师父手上取过那粒似蓝似翠,半透明的“空山新雨”药丸,小心翼翼地托到张寻面前。
  张寻望望依然庄严肃穆的虚静道长,又望望杨清慧澄清的秋波,便取过“空山新雨”,放进口中。
  霎时,一股清凉沁入四肢八脉,自动调动内息运转,一时之间功力不可能完全恢复,但身子却是舒坦得多了。
  张寻的精神为之一振,朗声道:“多虚静道长,在下无以为报,今后当为武林正道竭尽绵力,以期不负道长的厚爱。”
  杨清慧见张寻一扫适才的疲劳委顿,复又神采飞扬,不禁满心欢喜,情不自禁地道了声“只要你没事就好。”
  说这话时,她的眼中跳跃着喜悦,兴奋的光彩。
  虚静道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她的脸上依然庄严肃穆。
  沉吟半晌,她开口叫道:“清慧!”
  “师父,弟子在。”杨清慧刚一回头,只觉寒光一闪,虚静道长的长剑已轻轻挑断她道袍肋下的带结,又顺势一挑一收,整件杏黄色的道袍已收在虚静道长手中。
  “清慧,既然你不愿意回无尘观,为师不勉强你,为师也相信你在外行走江湖不会为非作歹,干出对不起武林正道的事来。
  “不过这件道袍你却是不便再穿,为师暂时替你收藏,你什么时候想穿了,就可以回无尘观去。为师在那里随时等你回来。”
  说完,虚静道长将长剑入鞘,飞快走出屋外,行了数步,她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清慧,不出一年,你就会回到无尘观重披这件道袍。”说完,快步离去。
  屋内,张寻和杨清慧本来正在担心从此要两相分离,突然得到虚静道长的准许,可以继续形影不离,不禁高兴地相视而笑,谁也没去细细体味虚静道长最后那句话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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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7 21:5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觅图
  张寻和杨清慧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虚静道长渐渐远走,直至不见踪影。
  张寻转过头来,凝视眼前这个美丽,柔弱而又刚强的女子,禁不住动情地叫了一声:
  “清妹!”
  杨清慧虽然没跟师父回去,但虚静道长救她性命,传她武功可说师恩深重。
  望着虚静道长远去,蓦地悲从中来,眼眶里噙着两滴泪珠,直欲哭出声来。
  她听得张寻的那一声叫,禁不住全身一阵颤抖,眼中的泪水也滚了出来。
  她立刻擦去眼泪,不好意思地一笑。随即勇敢地迎住张寻的目光,亦是动情地唤道:
  “寻哥!”
  刹那间,两人四目传情,心意相通,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感到对方的心在“怦怦怦”热切地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寻轻声道:“清妹,你为了帮我而不跟师父回去,你,你待我真是太好了。”
  杨清慧望着张寻,说道:“寻哥,其实你不知道,跟你在一起,我有多快乐!”
  说道后来,双颊羞得绯如桃红,头低了下去,声音更是轻得几乎不能听见。
  张寻顿时被一种幸福的感觉淋透了全身,他真想上前拥有杨清慧,可终于控制住了自己,尽量平稳住自己的声音道:
  “清妹,这屋子没门,外边风大透进来,我们进你屋里去吧。”
  汤清慧柔顺地点点头,与张寻一起进到了隔壁屋内,但仍然害羞地低着头,不敢看张寻。
  张寻坐在她的对面,将遇见言宜冷和言宜冷所讲述的故事原原本本他讲给她听,随后又道:“当我告诉言阿姨,匆匆赶回‘鹅池’而见不到你时,真不知有多急。
  后来我想回客栈,可还是不见你。
  正要再出去找时,没想到‘星爷’见他的手下杀不死我们,竟亲自动手了。
  若你师父和你再晚来一步,我只怕已死在他的手上了。”
  这时杨清慧终于抬起头,轻声道:“其实师父将我带走,见不到你,我又何尝不急,好在我缠着她回客栈一趟,真是谢天谢地。”
  张寻道:“清妹,你师父是怎么碰到你的,她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带走呢?”
  杨清慧叹息一声,道:“这说来话长了,与我师父的身世经历有关,待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你现在等不到况大叔,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呢?”
  张寻道:“在这等况大叔时,我也曾觉得若等不到他真不知以后该怎么办了。
  “现在碰到了言阿姨,倒使我下了决心,我要去宝石谷寻父亲。”
  “去宝石谷?”
  “是的,我师父庄守严和言阿姨都说我父亲有可能去宝石谷,无论如何我也得去宝石谷看一看。”
  “我从宝石谷出来时,并没有你父亲这样一个人呀,再说况大叔呆在宝石谷多年,他也没说你父亲在呀。”
  “可况大叔陪你父亲找你已出谷多年,这些年中宝石谷里的情况他也不知。
  “而且父亲不知去宝石谷的路径,或许被困在路途之中也未可知。
  “总之我得一路寻过去,到宝石谷看一看才放心。”
  杨清慧听张寻语气坚决,便道:“好吧,我陪你去。可惜我出谷时年纪还小,记不得回谷的路了。”
  张寻道:“本来况大叔知道路径,可他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你父亲曾送给况大叔一张去宝石谷的地图。
  “据说这张图就在况大叔的‘万灰山庄’中,我们即刻出发去蓬莱‘万灰山庄’找一下,若能找到,便可去了。”
  “可是况大叔今天虽然没来,要是明天赶来找你呢?
  “我们现在就出发去蓬莱,岂不跟他错过了?”杨清慧有些担忧他说。
  张寻听了点点头,沉思片刻,决定道:“我们等三天,若是三天后况大叔还未出现,定是另有意外不会来了,我们就去‘万灰山庄’。”
  三天后,依然未等到况寂的张寻和杨清慧从绍兴出发,向东前往临海的明州。
  因这一路途太过遥远,由陆路赶往蓬莱将太过劳顿。张寻虽寻父心切,但考虑到杨清慧体质较弱,所以决定两人先去仅需一天路程的明州,再由明州坐船经海路直达蓬莱。
  两人赶早出发,中午休息,傍晚再赶路。
  胯下马快,天黑前就进了明州城。当时明州乃重要的港口,与广东的广州,福建的泉州齐名。
  城内来来往往的,多是水手和商人。
  张寻和杨清慧找了客栈住下,当晚就打听是否有船去蓬莱可接连数日均无收获,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一日,客栈老板兴冲冲跑来,对张寻道:“张公子,好消息。东房住进一个布商,他要将一批杭州的丝绸和纱布贩卖到山东去,雇了一条船,目的地就是蓬莱,现在正装货呢。”
  张寻一听,谢了客栈老板,忙去东房找布商商量搭船。
  那布商倒也爽快,说船上多两人又不会沉的,还可说话解闷,便答应让他们后天一早随船出发。
  解决了船的问题,张寻心情轻松,不禁对杨清慧道:“清妹,明日一天无事,我们不妨去普陀山一游。
  “听说普陀山法雨寺求的签特别灵验,我想去求一签,看我寻父是否顺利。”
  杨清慧幽幽地看了张寻一眼,道:“好啊,反正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普陀山位于明州近旁的莲花洋中,乃中国佛教名山。
  因《华严经》记载:“观自在菩萨至普陀珈珞山。”
  普陀便成为观音菩萨现身说法的圣地。
  五代时日本僧人慧萼从五台山奉观世音像回国,因风浪所阻,在潮音洞上岸,首建“不肯去观音院”或为普陀山佛教寺院开山之始。
  宋神宗元丰三年赐建普陀山“宝陀观音寺”,并将普陀各宗佛教统一归于禅宗。
  宋嘉良七年,又赐“园通宝殿”匾额,正式规定该山为观音菩萨道场。
  从此,普陀山与安徽九华、四川峨嵋、山西五台并称为四大佛教名山。
  普陀山最著名的为普济、慧济、法雨三大寺。
  这一日,普陀山佛徒云集,香烟袅袅,梵钟与海涛相呼相应,热闹非凡。
  张寻和杨清慧来到法雨寺大雄宝殿的求签处,却见人潮拥挤,等候抽签者甚众。
  而且多是三步一跪,五步一磕上来,跪破了膝盖、磕破了额头的虔城信徒。
  张寻心想若排队等候,只怕明早就赶不上开船时间了,只能对杨清慧道:
  “今日签看来是抽不成了,我们就许个愿吧。”
  杨清慧道:“好的,既然这里的签灵,那么许的愿也一定是灵的。”
  说着便朝如来佛像盈盈下跪,轻磕了三个头,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
  张寻学着杨清慧的样,下跪、磕头、合什、心中默默说道:
  “佛主啊,只要您帮我找到父亲,令我父子团聚,又能助我手刃星爷,为师父、真怜和柳墨林报仇,再让我和清慧永远在一起,永如现在这般快乐,我决定前来还愿。”
  待张寻起身,杨清慧仍然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嘴唇微微而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起身,见了张寻,突地双颊绯红,低下头去。
  也不知她在佛主面前许了甚么愿。
  第二天,张寻和杨清慧搭乘布商的船驶离明州,往山东蓬莱而去。
  两人均是第一次坐海船航行,不禁倍感新奇,由船头跑到船尾,又由船尾奔到船头地观赏大海。
  可大海除了一望无际的海水,还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只看得半日,两人就觉厌了,回到布商为他们腾出的舱房中休息。
  如此过得一日,张寻忽对杨清慧道:“清妹,记得那日我问令师为何一定要将你带走。
  “你却叹息一声,说这与她的身世经历有关,待以后慢慢告诉我。
  “现在海途漫漫,倒正可细述其中缘由。
  “我总不明白你师父心肠为何那般硬。”
  杨清慧秀眉微蹙,似乎不忍将此事说出,但终于又叹息一声,声音低沉地道:
  “我师父原是福建邵武一个大户人家的独养女儿,是个从小不曾出过闺楼一步的千金小姐
  “可她喜欢偷偷阅读《西厢记》、《牡丹亭》这类的书,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她的父母对她虽然宠爱,却也颇为严厉,绝不许她抛头露面。
  “但在十六岁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改变她一生的事情。
  “一天师父正在梳头,忽闻院子里一阵嘈杂,说是进来一个贼,已被打伤,要到处搜查。
  “师父想到走廊上去看个究竟,打开门却发现楼梯口倒着一个双腿受伤的俊美男子。
  “那男子见到师父,蓦地眼睛一亮,恳求师父救他。
  “师父虽然害怕,但对这陌生男子却不知为何有着莫名的好感。
  “她扶男子进屋,将他藏在床底下,又抹干净了血迹。
  “师父的父母未见女儿,看看没事,就令护院武师守在阁楼下保护。
  “师父为了给那个男子治伤,故意弄破了自己的手,要了许多药,为男子包扎腿上的伤。
  “到得晚上,师父又支开了护院武师,让男子从容逃走,但她的心却也随着他一起飘走了。
  “过了十多天,那男子养好伤,果然又来见她。
  “这次他熟门熟路,没有再被发现。
  “而师父见男子冒险前来,对他更是倾心,不久就失身给了这个江湖上称作‘赛潘安’的张玉郎。
  “张玉郎见时机已到,就说外面传言师父的母亲有一对千年碧玉簪,乃稀世之宝,欲一睹为快。
  “其实师父的一颗心都已在他身上,便迈出阁楼,到母亲房中找来了那对千年碧玉簪。
  “张玉郎待碧玉簪到手,立时要将它拿走。
  “师父跪下求他,说别的一切都可给他,但这对簪子是母亲的嫁妆,乃传家之宝,却不能拿去。
  “这时张玉郎露出了本性,说他上次来就是为了偷这对碧玉簪。
  “只因路径不熟,又不知碧玉簪藏于何处,才未得手。
  “可为了讨好‘绿袖楼’的一个名妓,他非得到这对碧玉簪不可。
  “所以又冒险进来,利用了师父的感情,才终于得手,说完便扬长而去。
  “师父此时已有身孕,见张玉郎竟是这样的人,顿时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觉得自己已无颜再见父母,就留下一封绝笔书。
  “偷偷跑出去投了附近的富屯欲自尽。”
  说到这里,杨清慧长叹一声,接着道:
  “但天可怜见,师父被下游一对摆渡的老夫妻救了。
  “她去鬼门关转了一圈,又觉腹中孩子无辜,便不想再死,但又无脸回家。
  ‘那对老夫妻没有儿女,心地又好,就收留了她。
  “本来师父可以平平静静地在渡船中渡过余生的。
  “可冤家路窄,一天张玉郎竟然慌慌张张地到此摆渡。
  “见到师父便花言巧语地说他很后悔,希望师父能原谅他。
  “其实他只是想暂时住在这偏僻的地方,以躲避江湖中仇家的追杀。
  “可师父经不住他的花言巧语,心一软,想孩子就要出生了。
  “总不能让他一出世就没有父亲,于是就原谅了那可恨的张玉郎。
  “开始张玉郎表现还不错,师父也顺利地产下了孩子。
  “可不久他故态复萌,常到二十里外的小镇上去寻花问柳。
  “以至被他的仇人发现一直追踪到渡口。
  “张玉郎的仇人是武功高强的七兄弟,他们有个八妹。
  “被张玉郎始乱终弃,以至自杀。
  “而他们的父亲因女儿之事当晚便气得咳血而死。
  “他们的母亲因伤心哭得双目失明,不久亦死去。
  “七兄弟对张玉郎恨之入骨,变卖了家产到处找他,终于在这渡口将他围住。
  “张玉郎虽然害怕,但诡计多端,趁七兄弟一个疏忽制住了他们的老四,扬言若不放过他,就杀了老四。
  “其余的六兄弟立即将刀架在摆渡的老夫妇,我师父和出世不久的孩子头上,想利用他们要挟张玉郎。
  “谁知张玉郎为保自己性命,凶性毕露,发出两支袖箭杀死了摆渡的老夫妇,并说他是不受要挟的。
  “七兄弟若不立誓放过他,就立即将老四杀死。
  “七兄弟想摆渡的老夫妇乃无关之人,张玉郎总不会置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于不顾的,于是仍不肯松口放他。
  “可张玉郎为了自己的性命竟丧心病狂地一箭将自己的孩子射死,又一箭射向师父,想让七兄弟无人质可要挟。
  “师父见张玉郎如此没有人性,竟将自己的孩子杀死,顿时晕了过去。
  “眼看又一支袖箭要射到她的心口,突然有人一剑将袖剑打落,却是我太师父救了她。
  “太师父的武功出神入化,一剑杀了张玉郎,带走了师父。
  “从此教师父学艺,待她有如女儿。
  “师父经此遭遇,看破红尘,也恨透了男子的薄幸寡情。
  “而太师父亦曾是情场中伤心之人。
  “每年都要与师父出外游历半载,专杀始乱终弃的负心男子。
  “后来太师父羽化,师父就让我跟她去做这事。
  “我因思念父母,想回宝石谷一趟,就先跑出来。
  “她见我与你在一起,当然怕我上当吃亏,就一定要带我回去。”
  说到这里,杨清慧幽幽地望着张寻,轻叹一声道:“只要你不似张玉郎那般待我,不令我如师父那般伤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寻听了虚静道长的故事,已理解了她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
  随即听到杨清慧真情流露的忧叹之语,不觉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来竟似痴了一般……
  为此过得一日,船因顶风而驶,速度奇慢,两人颇觉无聊。
  杨清慧便又让张寻教她“切口”,张寻也随意地说了很多。
  一天午后,杨清慧到船尾一隐蔽的死角小解,船上只有她一个女子,又无茅厕只好找了这个被缆绳挡住的角落。
  刚解完正要起身,忽听有二人朝船尾走来。
  她怕被人看见,只好仍然躲在缆绳后面。
  只听他们走到缆绳边,见四周无人,其中一个道:“堂主……”
  杨清慧一听便知此人是船长,一个粗壮的大汉。
  只听那被称为堂主的人“嘘”地一声,道:“轻点,即便无人,还是小心为好,我们用‘切口’讲话吧。”听他声音,竟是那布商。
  只听船长道:“好。”两人便交谈了起来。
  杨清慧虽然“切口”学了不久,两人所说的与张寻所教的也略有不同,但她还是把他们的谈话听得八九不离十,不禁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害怕。
  待两人谈完走了之后,便飞速跑到张寻舱里,急道:
  “寻哥,我们上了贼船了。
  “这船上的人都是‘影子会’的。”
  张寻听了一惊,见杨清慧娇喘吁吁,面容焦急的样子,道:
  “别慌,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清慧深深吐了一口气,又吸口气道:“刚才……刚才我偶然听到那船长和布商用‘切口’交谈,原来他们根本就是一路的,布商是‘影子会’华东部申堂的堂主,船长是副堂主,他们用计要杀我们。”
  张寻低头沉吟道:“在明州我们多日搭不到去蓬莱的船,可那客商却故意住到我们的旁边,爽快地让我们搭乘,看来确实是安排好的。他们准备怎样动手?
  杨清慧平了平呼吸,说道:“船上不是装着那么多的布吗?
  “他们准备在晚上用布将我们的舱堵住,然后点上火。
  “说船是木头做的,满船的布也是易燃的,今晚又有大风,火势一定很猛。
  “再加上周围是茫茫大海,即便你武功再高,也是插翅难飞了。”
  张寻不禁骂道:“真够险恶的。但这样以来,他们自己不也要烧死了吗?”
  “不,他们自己先预备了小船,待一起火就上小船,往西不远处有‘影子会’华北部甲堂的人驾着大船接应。”杨清慧答道。
  张寻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没想到‘影子会’计划如此周密,看来星爷已把我们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非将我们置于死地而后快了。”
  杨清慧有些担忧:“寻哥,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张寻沉思片刻,下了决断道:
  “别无他法,只能先下手为强,将他们全部制住,再将布商都抛到海中。
  “让他们老老实实地驾着空船尽快驶往蓬莱。”
  杨清慧迟疑道:“船上有这么多人,只怕一下子制不住,他们狗急跳墙,先放了火。”
  张寻道:“不必担心,现在这些家伙并不知道他们的阴谋已被我们察觉,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我们只需谨慎些,动作快些,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把戏来。”
  杨清慧点点头,两人立即开始行动。
  先来到布商舱中,布商并不知两人已知他们的阴谋,未作防备,立时被点了穴道,又挖出了他牙中的毒液包。
  以免他自杀。
  张寻又点了他的哑穴,不让他出生报警。
  接着他们又去了船长室,如法炮制,拿住了船长,再下去将船上影子会人众一一制服,俱拎到了船头甲板上。
  影子会众人不知张寻何以识破他们的诡计,皆有些愤恨和不解地望着张寻和杨清慧。
  只听张寻朗声道:“我和杨姑娘与大家无冤无仇,你们却欲置我们于死地,现在你们被我们拿住,但我们并不想杀死你们。
  “只需你们好好合作,将船开至蓬莱,便放了你们。我张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请大家相信。”
  张寻见众人并不回答,才想起每人均被点了哑穴,就将“布商”单独拎出,解了他的哑穴道:“你是他们的头,我只需问你,是否愿意好好合作,将船开到蓬莱?”
  “布商”将头别过一边,一副不屑的样子,并不答话。
  张寻知道这些亡命之徒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而今日之事不逼他就范,自己与清妹的性命就将不保。
  于是硬起心肠,学那日对付孙休的办法,连点了“布商”的麻穴、痒穴、笑穴、和痛穴。
  那“布商”忍力再好,又怎么能受得了这般痛楚,只捱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就连连讨饶,答应听张寻的话,好好合作。
  张寻解了“船长”和几个主要“船员”的穴道,让“布商”命令他们继续驾船驶往蓬莱,其余影子会众人则是都被点了穴道扔在船头免得他们偷偷使坏。
  虽然这些人暗中都想互相帮助解穴,但张寻所点的穴道又岂是常人所能解得开的?
  张寻本来还想命船上的人将布都扔到海中,但想到他们既已受制,总不会点火烧死自己吧。
  而且他也可惜这些布,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而就在这时,他并未发现躺在甲板上的“布商”朝“船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晚霞嫣红如火,映得整个大海也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景色无比壮观。
  张寻伫立船头,望着一旁的杨清慧衣袂飘飘,直如要御风而去的仙子一般。
  不禁看得有些发呆了。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船头被点了穴的众人直叫肚饿,张寻没法,只能解了厨子穴道,押他去烧了饭菜来给众人吃,先解了他们上身穴道,令其双手可动,待吃完饭后重又点上。
  吃过晚饭,天已完全黑了,张寻忙了半天,颇觉疲惫。
  他望着身旁的杨清慧,正想让她先进去休息,突觉似乎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可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说不清楚。
  杨清慧见他发呆地望着自己,双颊一红,嫣然一笑道:“寻哥,你想什么呢?”
  可张寻似乎没听见她说什么,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正盯得杨清慧扭捏不安时,只听张寻道:
  “清妹,黄昏时你坐在这里,风是从你正面吹来的,将你的衣服吹得往后飘,是吗?”
  杨清慧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不知张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张寻又道:“清妹,可是现在风已不从你正面刮来了,而是由你的右面吹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杨清慧也隐约感到一丝不对,但还是说道:“也许是风向变了,海上的风是说变就变的呀。”
  但张寻却猛地站起来道:“不好,只怕不是风向变了,而是航向变了。我得去看看。”
  他正要去找船长,却见前面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盏灯,接着又亮起无数盏灯,将一角大海照得雪亮。
  撑起这些灯的是一支犹如鬼魅般的大船,悄悄地静泊在无边的大海之中。
  船上的“影子会”众人一见那灯光和大船,突然齐声大吼:“此谷一涉,江湖独霸。华北部甲堂的弟兄们,我们被敌人制住了,快来救我们啊。”
  张寻闻言一震,心想看来“船长”欺他们不辨海上方向,果然偷偷掉转了航向,往西与接应他们的大船汇合。
  但他处变不惊,朝对面的大船朗声说道:“对面船上的人听着,你们这边的兄弟都被我制住,若想留下他们到蓬莱,我就会放了他们的。”
  两船相隔虽远,海上风也很猛,可张寻以内力将声音稳稳地送出,对面船上的人听来便如面对面讲话一般。
  可不管是这边“影子会”人众的大叫,还是张寻的话语,对面大船上的人始终毫无动静,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对面大船上突然跑出许多黑衣人,他们手拿铁弓,拉箭上弦,对准了这边。
  张寻暗暗冷笑,心想自己和杨清慧只需避进船舱,弓箭又有何用。
  但立即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对面黑衣人纷纷点燃了箭头,他们用的竟是火箭。
  随即便听得火箭离弦之声不绝,全朝这边船上射来。
  张寻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为了杀我和清妹,他们竟不惜将船上这许多兄弟烧死。
  这影子会也真够狠毒的。
  意念甫转间,火箭已纷纷落在船上。
  这边船上装的皆是丝绸和纱布,遇火即着,又借着风势,使船体也烧了起来。
  顷刻间,整艘船已成一片火海。
  船上能动的几个船员一见火来,马上抢了备用的小船,跳海逃命去了。
  而被点中穴道的那些人苦于无法动弹,皆被烧得嗷嗷乱叫。
  张寻心想自己死则死尔,又何必让这许多人陪着。
  便不顾自己的安危,由船头尚未烧着之处冲入火海,解了“影子会”众人的穴道。
  这些“影子会”的人又怎料到张寻会冒险救他们。
  但这些衣衫已被烧着的人顾不及吃惊,纷纷跳海逃命,往对面大船游去。
  张寻从火海中冲出,几处衣服已着火,头发也被烧焦,他望着站在船头即将被火烧着正焦急地等待着她的杨清慧,看着她不顾自己的手会被烧伤,拼命地扑灭他身上的火,不禁从心底涌起一股内疚,上前忘情地握住杨清慧的手,说道:
  “清妹,都是我不好,没让你跟师父回去,结果现在连累了你。”
  杨清慧双目含泪,勇敢地望着张寻,突然变得无比幸福与温柔,无悔地说道:
  “寻哥,其实即使死了,我也是很开心的。”
  刹那间一股暖流滚过张寻的全身,他突然强烈地感到应该保持这份幸福,自己和清妹决不能就这样死去。
  蓦地,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叫道:“有了!”
  话音一落,张寻忽地朝边上跑了几步,头上脚下,猛地往海里纵下去。
  杨清慧吓得惊呼一声,随即发现张寻并未掉进海里,而是双脚钩住船舱,倒挂在船外。
  张寻人在空中,拔出虎王剑,刷刷刷刷四剑,从船壳上削下一块长约八尺,宽五尺的厚本板。
  这块木板靠近船头,前面略有些弯,平放在海上,其头微微翘起,尤如一只小船一般。
  张寻随即又削下两支木桨,握住杨清慧手,从大船上飘然而下,落在自制的简易“小船”上。
  张寻想敌人的大船在西面,船上火箭厉害,难以阻挡,索性先往东而去,避开影子会的追踪再说。
  于是与杨清慧二人奋力往东划去。
  这时大船上的火熊熊燃烧,火焰高达数丈,阻挡了影子会人众的视线。
  他们没看到张寻与杨清慧的身影,还道他们已被烧死。
  张寻与杨清慧武功高强,船划得很快,不久已划出数里。
  回头看时,见大船上的火势渐弱,不久火焰接近海水。
  再烧得片刻,火焰猛地一跳,便完全熄灭了。显是大船已被完全烧毁。
  海面上的景物一览无余,远远望去,“影子会”大船上的灯光依然隐约可见。
  两人怕大船追来,仍不停地往东划船,直划了大半夜,见天色微亮。危险已远,才停下了手。
  这一停手,两人顿觉饥渴难耐。可小船上又没备有淡水和食品,张寻不禁有些惨然。
  心想刚脱离虎口,难道又要被饿死渴死吗?
  两人这一番划船,耗尽了精力,又无淡水和食品补充,只能懒懒地躺在小船上,任它乱漂。
  只盼能碰上路过的商船。
  可漂了大半天,根本就见不到一只船的影子,或许小船已往东太远,离开了正常的航道。
  大海之上,空旷而一无遮蔽。
  火辣辣的太阳直射下来,人都仿佛要被烤干了。
  张寻和杨清慧这时已奄奄一息,疲惫地望着对方,眼中闪着绝望而平静的光芒。
  他们知道已没有什么能救他们的了,但能与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毕竟也是一种幸福。
  突然,杨清慧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伸出手指看海面,声音低微,沙哑却带有喜悦地道:“寻哥,你看,鱼。”
  张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也是眼睛一亮。
  只见船边有一群鱼不停地从水中跃起,在空中划一条弧线,又落入水中,这群鱼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景色煞是壮观。
  张寻和杨清慧不仅看得呆了。
  这群鱼从一边跃起落到另一边,又从另一边跃到这一边。
  两人看了半晌,杨清慧不禁喃喃地道:“这些鱼多漂亮啊,鱼……我小时候最喜欢吃鱼了,可惜后来师父不让我吃了。”
  “吃鱼”这个词一进入张寻的耳朵,张寻顿时兴奋起来,对啊。
  吃鱼。为什么不能吃鱼呢?
  张寻像是突然获得了无数力量一般,猛地坐了起来,对杨清慧道:
  “清妹,我们有救了!”
  说着他拔出腰间的虎王剑,一剑刺出,将一条鱼穿在剑上。
  杨清慧正奇怪张寻为什么要刺鱼,随即醒悟过来,但她仍有些疑惑地道:
  “寻哥,这鱼是生的,怎么吃呢?”
  张寻道:“没办法,只能生吃了,救命要紧!”他将鱼从剑上拿下。
  凑到杨清慧嘴边,将鱼血一滴滴滴进她的口中。
  杨清慧虽觉甚为腥气,但一滴入口,便若甘泉一般,身心无比舒服。
  这点腥气也就顾不上了。
  不一会儿鱼血滴完,张寻又挤鱼肉汁放入杨清慧口中。
  待一条鱼被榨干,杨清慧已恢复了不少精力。
  随后张寻又刺了一条鱼,滴血和挤汁给自己喝。
  如此这般前后共刺了四十多条鱼,两人的水分才得以补足,而那群跃出水面的鱼,却也已游往别处。
  待水分一补足,两人顿感腹中饥火如焚。
  张寻用虎王剑将一条死鱼的鳞刮去,将鱼肉一块块切得极为细小,递给杨清慧。
  杨清慧情知无奈,闭着眼睛,也不敢细品,一口吞了下去。
  由于太饿,也未觉出腥味。
  两人如此吃下五六条生鱼,腹中方感舒服,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两人终于暂时渡过了难关,张寻轻抚虎王剑,不禁叹息道:
  “宝剑啊宝剑,今日让你刺鱼,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但今日若不是用你刺鱼,我们就要死在这大海之上了。”
  但张寻心里清楚,捕鱼虽不至于让他们渴死、饿死。
  但他们最终能否脱离苦海,安全返回陆地,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两人一吃东西,立时增加了求生的欲望。他们经过商量,决定朝西北方向划去。
  极力希望能回到航道上,碰到经过的商船,又希望能避开“影子会”大船的搜索,往北面的蓬莱靠近。
  此后数日,再也没有鱼群在他们船边纵跃,但张寻拿着虎王剑,凭着深厚的功力,仍能在水中刺到足够的鱼,补充水分和食物。
  他们如此一直往西北方向划了五日,第六日一早,张寻朝远方望了一眼,突然惊叫起来:“清妹,前面就是陆地,前面就是陆地了!我们有救了。”
  杨清慧立即举目远眺,可她目力不及张寻,什么也不能看到。
  两人奋力往前划桨,不一会几,杨清慧也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片树林和沙滩,惊喜地大叫起来。
  可当他们精疲力竭地划近那片树林和沙滩时,又大大地失望了。
  原来这不是大陆,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岛屿而已。
  可岛屿总比没岛好,至少可以到陆地上生活了。
  他们将船拖上小岛,当双脚踏上沙滩的一瞬间,他们的感觉好得不可言喻,不是在海洋上,在生与死之间漂泊了这么久的人,是难以真实地感受到土地的平稳和可靠的。
  终于又可以奔跑了,又可以到树阴下躲避烈日了。
  张寻和杨清慧与兴奋地沿小岛跑了一圈,查无人迹。
  突然地,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双目对视,似乎在说:
  我们要在这个小岛上相守一生吗?
  到得傍晚,两人已几乎踏遍了小岛的每寸土地,他们在岛上找到了一个山洞,奇怪的是这山洞似乎曾有人居住,里面有许多霉烂的树叶铺得如同一张床似的。
  但他们无暇细究,稍加整理后便作了杨清慧的闺房。
  而张寻则在山洞外用树干和树枝搭了一个棚。
  两人就这样在岛上住了下来。岛上没有淡水,但有一片野梨树,无数的野梨树虽然酸涩,但水分充足,是解渴的佳品,从此他们不用再喝腥气的鱼血和鱼汁了。
  岛上还有许多野果,可以用来充饥
  张寻还时常打些野犬,但因无火,仍然只能生吃。
  他们还天天到沙滩边去眺望,希望有船经过,可每天都是失望而归。
  慢慢地夏去秋来,天气渐冷,两人的夏装本就淡薄,加上早就褴褛不堪,已抵挡不住风寒。
  杨清慧想了个办法,用鱼骨做成针,拆下旧衣服上的线,把张寻打来的野犬毛皮缝制起来,做了两件皮袍,一人一件,穿在身上倒也温暖。
  一日,张寻正在练功,忽听在树林里采摘野果的杨清慧高声叫道:
  “寻哥,快来看呀,这里的松树好奇怪,每一颗上面都有许多梅花形的疙瘩。”
  张寻虽觉杨清慧大惊小怪得很,但为了不扫她的兴,还是跑过去。
  他顺杨清慧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五棵高入云霄的松树的枝干上端,均有一些梅花形的疙瘩。
  张寻一见这疙瘩,奇道:“咦,这怎么像是用‘七十二手梅花剑’刺出来的?”
  说着运气丹田,向上纵身跃起,可离那些梅花形的疙瘩尚有两丈之处,他力已不从,只能伸手在树身上一搭,才又借力跃上。
  张寻对那些疙瘩细一审视,顿时心中一震:
  这果然是梅花剑法所刺,却又是哪一位高手,当年在这里练梅花剑呢?
  他从空中飘落,又凝神往上望了半晌,忽道:“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谁又能一纵身跃得那么高,又在树上留下剑痕呢?”
  杨清慧向空中望了一眼道:“寻哥,这也不一定,也许当年那位前辈在这练剑时,这五棵松树还没有这般高。等他走了,树却仍在不停地长,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张寻点点头说:“这倒也有可能。”可他的心里却不停地问自己,当年在此练剑的会是父亲吗?
  若是父亲,他后来又到哪里去了?
  他怎么离开小岛的?
  他随后去宝石谷了吗?
  张寻的心里有无数疑问,却找不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当晚,两人刚刚睡下,海上突然刮起了大风,随即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只见海上海风卷起的大浪直有十余丈高,铺天盖地地击将下去,发出震耳的声音。
  其实这样的天气他们上小岛后已经过几次,他们虽都是武功卓绝,但面对大自然的威力,仍不免有些胆寒。
  所以他们又感谢上苍的安排,若在海上漂泊时遇到这样的巨浪,他们的武功再高十倍,也早已葬身海底了。
  张寻仍想看松树上的梅花剑痕,怎么也看不着,突然,他看见杨清慧无依无靠地站在洞口,有些惊慌失措地望着外面的暴雨和闪电。
  张寻忙奔过去。握住她的小手问道:“清妹,你睡不着?害怕了吗?”
  杨清慧双手被张寻握住,眼圈一红,蓦地扑入张寻怀中,顿时感到无限的安慰和依靠,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呜呜地哭。
  张寻理解她的心情,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也是一句话不说,直至天明……
  时光如梭,眨眼间秋天将尽。一日张寻和杨清慧正在林中采摘渐稀少的野果,忽听沙滩上一声撞响,竟似有船靠岸。
  他们欣喜地对望一眼,立即往沙滩上跑去。
  跑到近前,果然见一艘不大的船借着风力冲上了海滩。
  船上有一人背着大包小包,蹒跚下船,走上了海滩。
  张寻和杨清慧与世隔绝地生活了一百天,突然见到一个人,便若见到了世界上最亲的人一般,一齐惊喜地向着那人冲去。
  那人刚在沙滩上站定,忽见两个身披犬皮的人张牙舞爪地尖叫着奔来,只道是岛上的野人,要吃掉他,不禁吓得双腿发颤,哆哆嗦嗦地站也站不稳了。
  但他强作镇定,从身后抽出一柄短剑,挥舞着道:“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我是很有本事的,你们若再靠近一步,我就要不客气了。”
  张寻和杨清慧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当作了敌人,突然拔出剑来,便一齐收住脚。
  张寻抱了抱拳,客气而又激动地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为何会来到这里?”
  沙滩上那人虽然手拿一柄短剑,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并未听清张寻说什么,只道张寻是在和同伴商量如何吃他。
  于是鼓足勇气,厉声说:“呔,那野人听着,我先显几手本事,看你们是否还敢吃我。”
  说着将短剑举过头顶,在空中略一停顿,蓦地往自己口中刺去。
  张寻和杨清慧怎料到这人刚才还凶神恶煞转瞬又会自杀呢?
  又相隔尚远,不及相救。
  但见那人一柄剑从口中刺入,直没至柄,人却兀自不倒,静待片刻,他拔出短剑,若无其事,剑上亦无丝毫血迹。
  这人手持短剑,在阳光下得意地微微晃动,道:“看到了吗?我有这等本事,刀剑不伤,你们又怎吃得掉我?”
  张寻和杨清慧确有些震惊,想不通此人何以能吞剑,一时怔怔地没有话说。
  那人却以为他们吓坏了,胆气一壮,腿也不抖了,说道:“这只不过是我七十二绝技中的小小一项,再露一手,只怕要吓得你们屁滚尿流。”
  说着他忽地将手中的短剑往上一抛。
  张寻和杨清慧颇觉惊讶,不知他又要搞什么鬼。
  却见他不待短剑落下,又接连不断地从空中一一抛去。
  第一柄剑已经落下,他迅捷地接住又抛上,如此循环往复,接抛得七柄剑在空中翻飞起舞,腾光闪电,煞是好看。而且七柄剑盘旋周转,丝毫不乱。
  这人直至抛接得尽兴,才蓦地喊了一声:“收。”将七柄剑一一接在手中。
  他立在当场,神定气闲,便若一个戏子演完了等待喝彩一般。
  但他不待张寻和杨清慧发话,又道:“唉,我将此等绝技演练给你们看,实乃对牛弹琴之举。
  “不过大爷我历经艰辛,终于独得《鹅幻奇功》,今日又找到这偏僻孤岛可以放心修炼,心情大好,不妨再让你们开开眼界。”
  张寻和杨清慧见他表演欲望这般强烈,也不去打断他。
  看他从一只木箱中取出一根较长的绳子,两端各系有一个铁丝络,内装木炭,那人取出火折子,点燃木炭,忽地舞动绳索,表演出翻滚、蹬、抛、接等动作,而绳两头则火花四溅,宛如万点流星,又如金蛇狂舞,十分动人。
  那人一直等木炭燃尽,才微喘着气收住绳索道:“看清楚了吗?我本领高强,法术无边,你们只需从此听我话,我是不会杀你们的。”
  张寻这时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杨清慧不明白他何以发笑,那人也诧异地看着他。
  张寻忍住笑声,对杨清慧道:“清妹,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杨清慧不明白他何以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便问道:“什么故事?”
  张寻道:“昔年师父在九寨沟教我练剑时,曾给我比较过好看的剑术与实用的剑术之区别,让我不必拘泥于好看的招术,而应重剑神和剑气。
  “说到好看的剑术时,师父举了唐代剑客裴民的例子,他说裴民有一次坐在奔驰如飞的骏马上,手中的剑左右挥舞,寒光闪闪。
  “忽然,他振臂一挥,宝剑一下子飞起数十丈高,直逼云端,发出闪电般耀眼的光芒。
  “随即从高空直刺下来,疾如流星。
  “只见裴民举鞘一扬,‘喀嚓’一声,宝剑入鞘。
  “站在一旁围观的几千人看得头皮直发麻。
  “在唐代,裴民的剑术,李白的诗和张旭的书法被人们称为‘三绝’,可见其声誉之隆,但师父却指出,裴民所表演的只是杂技,并非武功。真正的武功又岂是中看不中用的?”
  说到这里,张寻微微一笑,凌空一指,点中了那人右腿的“阴陵泉”穴,左腿的“犊鼻”穴,这刚才还趾高气扬之人,立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张寻笑道:“真正的武功,又岂是中看不中用的。
  “我曾与一个杂耍班同行,见惯了他们‘弄剑’,‘舞流星’,也就是你表演的后两项所谓的绝技。
  “前面的‘吞剑’,我虽未亲眼见,却也听说过,你那短剑之中必有机关。”
  张寻走上前去,拿起那人“吞剑”用的短剑,果见剑柄上有个机关,轻轻一按,剑便缩得极短,正可放入口中。
  杨清慧见状,不禁莞尔一笑,心道这人若在常人面前装模作样,或许还能彼他吓唬住,但偏偏碰上了张寻这样的高手,那就只好自认倒楣了。
  那人见张寻戳穿了他的把戏,凌空一指便点得他不能动弹,简直疑为天神,忙磕头求饶:
  “神仙啊,我无知闯入仙岛,惊了您的大驾。
  “还望神仙不计凡人过,饶了我的小命吧。”
  张寻和杨清慧见此人这般德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张寻道:“起来吧,我们不是神仙,和你一样是人。
  “我们是不慎被困在此荒岛的游人。见了你真太好了,我们可搭你的船回大陆了。”
  那人忽觉自己腿上穴道已解,但仍不敢站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张寻和杨清慧,惴惴不安地道:
  “你们真不是仙人,也不是野人吗?
  “这里难道不是蓬莱仙岛吗?”
  张寻和杨清慧听了顿时哈哈大笑,张寻道:
  “你再仔细瞧瞧,看看我们到底是仙人还是野人。”
  那人小心翼翼地端详了他们片刻,见两人虽然套着兽皮,但神情毫不凶恶,不是人又是什么呢?
  不禁松了一口气,说道:“吓死我了。咦,你们怎么会被困在这个岛上的?”
  张寻和杨清慧简单述说了他们漂到这个小岛的经历,不过与武林中有关的事都略去不讲。
  那人听了道:“你们在岛上住了这么久,除了每天盼船经过,自己就没想过回去的办法吗?”
  张寻道:“我们又何尝未曾努力,开始我们想造船,却不懂怎么造。
  “于是砍了些树,准备札木筏。
  “岛上没有牢固的藤,我们便割树皮搓成绳子。
  “终于扎成了一个木筏,放入水中才浸了两天,树皮绳就松了,海浪一打又散成了一根根木头。更别说海上的大风暴了。
  “没办法,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过路的船只上,现在终于把你和你的船给盼来了。”
  那人一听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
  “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远离世人,苦练本领。
  “我船上带足了生活用品,足够用十年八年的。
  “待我技艺有成,我才会回去让他们见识见识的。”
  张寻听了心念一动,忽然问道:“你偷了一本书叫《鹅幻奇功》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那人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张寻心里暗笑,刚才他自己得意之时从话中露出,现在竟忘了。
  但表面上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快快从实招来。”
  说着凌空击出一掌,将两丈外的一棵树拦腰震断,道:“你若不说,便如此树。”
  他情知此人虽非万恶之徒,也是卑鄙小人,不吓一吓,是不会说实话的。
  那人果然吓得脸色苍白,连声道:“我说我说,我说了请大爷,姑奶奶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杨清慧听了“扑哧”一笑,道:“你说吧,别大爷,姑奶奶地乱叫。”
  那人惊魂稍定,不敢隐瞒,说道:“在下名叫刘福,乃山东蓬莱人氏。”
  “蓬莱?蓬莱离这儿多远?”两人一听都不禁脱口问道。
  “我驾船至此化了三天的时间,回去大概也需三天吧。”刘福诚惶诚恐地答道。
  张寻和杨清慧欣喜地对望了一眼,心意相通,再过三天,他们或许就能回到大陆,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刘福见两人不语,就又说道:“在下家境贫穷,从小就跟蓬莱有名的‘杂技唐’一家学艺,混口饭吃。
  “‘杂技唐’在蓬莱根基很深,辈分森严,我入门虽久,但辈分低,他们不把我当回事,以至到了十八岁仍未学到多少东西。
  “有一回‘杂技唐’到承德去演出,恰逢路上发大水。
  “我奋不顾身地救了唐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唐成,终于赢得了唐老爷的信任,他传了我三手绝技,便是你们已见过的‘吞剑,弄剑和舞流星’。
  “可唐家对外姓人戒心很大,有些绝招即便是女婿也不传授。
  “我虽学了三招,仍然不被重用,只能跑跑过场。
  “我对此很不服气,心想自己绝不比唐家的人笨,为什么就要比他们差呢。
  “后来我打听到唐家有一本祖传的杂技密集《鹅幻奇功》,就发誓一定要拿到这本书,练成里面的全部绝技,压倒‘杂技唐’。
  “于是我故意与唐成接近,他还小,待我很好,我让他做的事他都肯做。
  “苍天不负有心人,三天前,我终于拿到了唐家的传世之宝《鹅幻奇功》。
  “我知道唐家定不会放过我,早就预备了一条船和一切生活用品,决心到东海的偏僻海岛上隐居十年,待练成奇功,到时回去也不怕他们了。
  “结果……结果就碰上你们。”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事似的从背后囊中拿出一本古旧的书递给张寻,道:
  “两位请看,这就是《鹅幻奇功》,若你们肯高抬贵手不杀我,这本书就送给你们。”
  张寻道:“你还是自己收着吧,这书我们不要。”
  刘福听了不相信地看了张寻一眼,随即欣喜若狂地道:
  “是啊,大爷您要这书又有何用,你凌空一指,我就跪下了,你手那么一抬,树就断了。
  “《鹅幻奇功》又怎么比得上你呢?”
  杨清慧有些奇怪地道:“这书名字为何如此古怪,叫《鹅幻奇功》?”
  刘福连忙答道:“只因此书中唐门最主要的不传之秘乃是一些幻术,而‘鹅幻’二字与幻术有关。
  “唐老爷曾告诉过我,南北朝时梁人吴均的《续齐谐记》中曾记载这样一个故事:
  “东晋阳羡人许彦外出,前行一段后暂作休息时,遇一书生张口吐出一锦账将书生屏蔽在里面,随后又吐出一美妇,美妇人又张口吐出一男人,二人情意绵绵,然后同眠。
  “男人见美妇人入眠后,他又吐出一年轻女子,二人饮酒调情。
  “过了一段时间,书生欲醒,那男人先将年轻女子入口内,美妇人又将男子入口内。
  “书生醒来将餐具和美妇人俱吞人口内,遂向许彦告辞而去。这个故事后来被人称作‘鹅笼变幻”,所以唐门祖先就将书定名为《鹅幻奇功》了。”
  杨清慧不相信地道:“书中的功夫真有那么奇幻吗?”
  刘福拼命点头道:“当然啦。”
  突然,张寻激动地站了起来,道:“清妹,前面就是陆地了,我们就要到蓬莱了。”
  杨清慧顺着张寻所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开始什么也看不见,不久果见一条淡黑的海岸线横亘在前方。
  顿时,两人心头涌起无限的感慨。
  从明州出发,历经了从未想象的艰难,他们终于要到达蓬莱了。
  刹那间两人都说不出话来,任情感的河流在心与心之间流淌。
  蓦地,刘福冲到了他们面前,声音异常地说到:
  “啊哈,又到午时三刻了,我喝了药了,还看得见我吗?”
  张寻不耐烦地应付道:“看得见!”随即又沉浸到心心相印的两人世界中去了。
  可不一会,刘福又冲过来道:“还看得见我吗?”
  张寻恼他无知,又恼他破坏了气氛,不禁恨恨地顺着他道:“看不见你了。”
  此言一出,刘福顿时狂喜狂叫起来,声音异常尖利:
  “哈哈,哈哈,我终于隐身了。我终于成功了!
  “别人看不到我了!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哈哈……我要为所欲为,我要报仇!报仇!报仇!哈哈……”
  刘福跌跌撞撞地在甲板上冲来冲去,宛若疯了一般。只见他双手抱头,对天狂喊:
  “哈哈,我要去找唐家的老爷子,我要打他,他看不见我,我要打得他磕头求饶。
  “哈哈,我要到唐家四闺女的房间里去,平时你看我不起,哼,我就对你不客气。
  “哈哈,我还要到县太爷的家里去,把他们家里的金子都拿来用,把他的女儿捉来做老婆。
  “哈哈,我还要……哈哈……哈哈……”
  只见他笑声得意而凄厉,竟一直长笑不止,似已疯狂。
  张寻怕他这样会笑死,正要阻止,忽见刘福“啊”地一声,双眼一翻,倒在地上。张寻和杨清慧抢上去一探,已经气绝。
  两人相望了一眼,心中都想:“刘福偷了唐家的密集,结果反被这本密集害死,真是报应。
  而他性格急功近利,以至误入歧途,实在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眼看着离海岸越来越近,杨清慧不禁急道:“他的尸体该如何处理了?”
  张寻道:“此人虽非大恶之徒,但亦非善人。
  “他原本准备在茫茫大海的孤岛中住上十年,那么我们就遂了他的心愿。
  “待靠岸后掉转船头扯好帆,往他随船往东漂去吧。”
  杨清慧道:“也好,不过我们毕竟是因为他才得以回到大陆,就为他做件好事,将《鹅幻奇功》,去还了唐家,也可减轻他的罪孽。”
  张寻道:“这样也好,不过我总不明白,这‘隐身液’既然刘福喝了会死,唐门又怎会将其当作祖传之密呢?”
  杨清慧沉吟片刻道:“或许唐门怕有人盗书,便故意在书中夹入些害人的幻术,让人学了就死去,那么唐门的绝技就不会外传出去了。”
  张寻道:“这也未可知,不过若真是如此唐门之人也不免太阴毒了。”
  不久船靠岸,张寻将刘福的尸体放入船舱,掉转船头,调好风帆,任船带着刘福的尸体往东漂去。
  望着船渐渐远去,杨清慧道:“下一步怎么办,先去‘万灰山庄’还是唐门?”
  张寻道:“先将别人的事做了,再全心来做自己的事。”
  “杂技唐”在蓬莱果然有名,不用多问,就找到了唐家,只见门内人进进出出,俱神情严肃,显是《鹅幻奇功》被盗之故。
  张寻从侧墙轻飘飘地纵进院内,随手将《鹅幻奇功》搁在一张显眼的石桌上。
  他不愿意多浪费时间,立即纵出,与候在外边的杨清慧汇合,一起前往“万灰山庄”觅图。
  “万灰山庄”远离蓬莱城,建在一块巨大而平整的山崖上。
  远远望去,“万灰山庄”如一只盘踞于山崖上的雄鹰,注视海天深处,随时都有可能振翅而去。
  山庄脚下,海水每日潮涨潮落,生生息息。
  而海涛拍击悬崖的声音更是震耳欲聋,气势不凡。
  张寻和杨清慧下午就来到山庄墙外,见这座曾让无数武林人士闻之丧胆的“万灰山庄”因常年无人居住,已破败不堪。
  墙角长满杂草,墙缝里织满蛛网,多处围墙已经塌倒。
  再想起不久前况寂也突然失踪,生死未卜,两人心中都涌起一股苍凉之意。
  对张寻来说“万灰山庄”与他更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他的父亲张卓然便是在此突然失踪,当况大叔随宝石谷主匆匆而去后,父亲又去了哪里呢?
  张寻心里怦怦乱跳,希望能在庄中找到父亲的踪迹。
  当然,也希望能找到那张通往宝石谷的地图,他就可以去宝石谷寻父了。
  两人先看山庄走了一圈,杨清慧不禁奇道:“这‘万灰山庄’的围墙何以打造得如此奇怪,凹凸无度,绝无章法,而整座山庄只在东边开了一扇门,也是稀世之至。”
  张寻道:“况大叔乃一代怪杰,行为常出人意料,他独立特行,又岂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他的山庄怪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见外面已没什么可看,便纵身跃入庄中,但见残垣断壁,衰草遍地,一派破败景象。
  张寻和杨清慧顺着一条由大门通往内院的青石小径往里去,一路假山的设置、水流的处理,亭子的布局,均大出人的意料,害得两人不免要怀疑柳墨林生前所教的园林知识。
  这青石小径的尽头却是一座坟墓。他们知道昔年谢玥是有名的美女,与况寂感情甚笃,谁知正要结婚,却于中秋之夜暴亡,况寂乃至情至性之人,失了至爱的未婚妻,万念俱灰,在海边造了这座“万灰山庄”,将爱妻葬于其中。
  从此足不出户,整日陪伴亡妻。却不知江湖上有人冒他之名干恶事,以致他被称为“大魔头”。
  感慨一番旧事,两人开始四处寻找地图。从客厅、卧室、厨房一处处找去,到得书房,更是将所有的书全部一页页翻过,惟恐地图夹在其间,但忙了半日,仍毫无所获。
  到了黄昏,两人已将“万灰山庄”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却没发现半点与地图有关之物,不禁有点泄气,坐在书房中休息。
  坐了良久,杨清慧突然道:“寻哥,按理这‘万灰山庄’荒弃已久,书上应积满灰尘才是。
  “而这些书虽有灰尘,却非常之薄,似乎仅是一两年内积上的。
  “难道一两年前有人动过这批书吗?”
  张寻沉思着道:“很有可能,江湖中即传言‘西域宝石,神奇无比,一涉此谷,独霸江湖’,那么谁都想去宝石谷的,他们即知况大叔有去宝石谷的地图,肯定也会来找一找的。”
  杨清慧有些焦急地道:“我们找不到地图,只怕已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了。”
  张寻道:“不太可能,若有人一两年前得到了地图,必已去了宝石谷,这是轰动江湖的大事,怎会没人传言。”
  “那地图会在哪儿呢?”
  “我想一定仍在山庄内,只是藏在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或许,我们应该从这个山庄的古怪结构去考虑。”
  “对呀,我觉得有一座挡住大海视野的墙好奇怪,以况大叔的性格,为什么要将一览无余的大海挡住呢?
  “而且那堵墙很怪,砌成了城墙的样子。
  “你说地图会不会在那堵墙里面?”杨清慧显得有点兴奋地问道。
  张寻一听也来了劲,立即道:“走,去看看。”
  两人围着那堵墙东翻西找,南挖北抠,甚至将每一块砖都敲过了,没有一块砖是空心的,可以藏下地图。
  这一番忙碌,又无收获。这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两人颇感疲惫,坐在墙角休息,忽然,张寻朝杨清慧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有人来了。
  二人凝神倾听,过了片刻,张寻悄声对杨清慧说:
  “此人武功极高,奔最里面的坟墓去了。
  “只怕他便是‘星爷’,又有什么阴谋,我们去看看。”
  杨清慧点点头,蹑手蹑脚地随张寻往坟边潜去。
  到得一个拐角处,两人停住脚步,远远朝坟墓望去,只见灰暗中有条黑影拿着铁锄正在掘坟,他掘得几下,就用手去摸索一番,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张寻见黑影的背影甚像星爷,又见他竟丧心病狂地在掘谢玥的坟墓,不禁怒火中烧,猛地跳出去喝道:“你这恶贼,为何要干这伤天害理之事?”
  黑影蓦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两人顿时一起“啊”地喊出声来。
  张寻见眼前的黑影竟是义父卓正明,当然大为吃惊,而卓正明见了张寻,也极为震惊,以至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出一个“啊”字。
  张寻奇怪地望着卓正明手上的铁锄,惊异地问道:“义父,您……您这是干么?”
  卓正明一笑说道:“是这么回事,谢玥乃是我的小姨,死去已二十多年了。
  “几年前她的父母,就是我的岳父岳母先后去世,葬在岳阳。
  “你义母谢痪几次提议要我将她的骨骸由蓬莱运往岳阳,葬在父母身边。
  “可我由于太忙,一直都未做此事,这次我的七星派蓬莱分会有事,就决定顺便将她的骨骸带回岳阳。
  “可是刚才只挖得几下,我却又后悔了。
  “况寂虽是大魔头,但毕竟曾是我的结义兄弟。
  “他将爱妻的坟墓建于此处,希望能永远相守,我相信他人虽被击落大海而死,但魂魄必然仍在此处。
  “我若迁走了谢玥的坟,岂不是活活拆散了他们吗?我怎能这样做呢?
  “再者我来得匆忙,忘了拿盛骨骸的荷花花缸,这也是天意不让迁坟啊。”
  说着卓正明蹲下身去,将坟上掘坏的几处修补好,问张寻道:
  “寻儿,你却为何来此呢?”
  张寻老实回答道:“义父,我想父亲有可能去了宝石谷,所以到这里来找去宝石谷的地图,以便可去寻找父亲,”
  这时杨清慧已走到张寻身边。
  卓正明却似不愿与他相对,转过脸对张寻道:“寻儿,七星派的一些弟子正在等我,我得立刻回去。天色已完,你们也随我一起回去吧!”
  张寻略一迟疑,说道:“义父,孩儿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还想找那地图,就不随您一起回去了。”
  卓正明道:“那也好,这地图对你关系重大,你们就留在这儿找吧。
  “只是我明天就要离开蓬莱,我们父子要再相见,又不知要在何时了。”说着微微叹息,转身倏然而去。
  张寻望着卓正明的身影远去,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愿意随义父同去。
  在他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恐惧。
  杨清慧见卓正明去远,脸色微有些发白他说道:“寻哥,有……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一直都觉得不妥。”
  张寻听她说得郑重,便问道:“什么事?”
  杨清慧道:“那日在长江船上,我因偶然见到了影子会星爷的面貌,才使得他千里追踪,要杀我灭口。
  “后来你与玉鸠上人在藏龙山下比武那天,我发现你义父那天留着胡子,而星爷没有胡子而已。
  “我本想告诉你的,可心想他是你的义父,又是名门正派的领袖,江湖上的人人称道的大侠,怎会是那作恶多端的影子会的星爷呢?
  “我想定是自己慌乱中对星爷的面容记得不清楚,以致碰上你义父与他脸型稍像,就误会了。
  “可今天,你义父未蓄胡子,我越看他越像星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张寻听了顿时怔在当场,杨清慧的话竟似与他心中的恐惧不谋而合,冲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在他脑海中,与影子会和星爷有关的画面一个个闪过。
  他心乱如麻,似乎不会思索了。
  在黑暗中伫立良久,他忽然松了口气,说道:“清妹,那星爷几次三番想置我们于死地,但义父却绝不会对我这样的,可见我义父和星爷不是同一个人,你定是认错了。”
  杨清慧轻叹了一声,说道:“我想也是这样的。”
  张寻沉默片刻道:“清妹,天已黑了,我们未带火折,也找不来东西,今晚先回客栈吧。”
  杨清慧道:“好的,不过刚才我在庄中走,发现不管在哪一个角度,南面远处的那座山峰总是极为显眼。
  “按柳墨林的说法,这叫‘借景’,所借的景与庄内景物是和协统一,混为一体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被借之景也属于山庄的一部分。
  “况大叔为人独特不羁,会不会将地图藏在那山峰上,却也当作藏在‘万灰山庄’中一般呢?”
  张寻听了立时拍手叫好,道:“我也看到了这一景观,却未想到这一层。
  “今晚我们索性别走了,就在书房中练功,休息,明日一早就去山峰上觅图,如何?”
  杨清慧听到要与张寻同居暗室,不禁双颊一红。
  但随即想到张寻乃正人君子,是她所钟爱之人,又有何妨。于是含羞答应。
  第二天清晨,两人赶早上路。露珠晶莹,鸟声清悦,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
  张寻和杨清慧到得山顶,忽见半轮红日一抖一抖地在大海上挣扎,映得海面金光万丈,无比壮丽迷人。
  过得片刻,只见一轮金红色的太阳猛地一跳,跃出了海面,将光芒整个地撒向大地,新的美丽的一天又开始了。
  两人从动人的日出中收回目光,俯瞰远处的“万灰山庄”犹如一幅图画,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张寻见杨清慧看得发呆,只道她仍未从刚才壮观的日出中回过神来,也不去喊她,自己先在山顶上找了起来。
  他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可藏地图的。
  他见杨清慧仍站在那里发呆,不禁喊道:“清妹,快过来帮我找地图。”
  “地图?”杨清慧听了张寻的喊声,身子猛地一震,突然喊道:
  “对了地图。寻哥,你快过来,你来看。”
  张寻听她语言惊喜,忙冲过去,只见杨清慧遥指“万灰山庄”道:
  “你看,这就是地图。”
  张寻不明白她说什么,问道:“这是什么地图?”
  杨清慧急道:“你还是不明白吗?
  “‘万灰山庄’就是一张地图,它定是按照地图的图形来造的。
  “你看,山庄的大门在最东面,门额上写有万灰山庄四字,这一点,在地图上也是万灰山庄的所在。
  “由这儿出发,往西弯弯曲曲地要经过许多亭子,便是去宝石谷要经过的城市。
  “昨天我们去细找过的那堵墙,砌在北面不正是长城吗?而那条成‘几’字形的小溪便是黄河了。
  “一路上两边有许多假山,就是去宝石谷的路上要经过的山。
  “我去过华山,在华山位置上那座假山的样子,正如西岳华山一般。”
  张寻开始未曾想到,但一经点破,便越看越像,忙问道:
  “那么宝石谷又在何处呢?”
  杨清慧道:“宝石谷便在况大婶的坟上。
  “开始我也不曾注意,后来突然发觉坟旁的两座假山远看极为熟悉,似曾相识。
  “想了许久,才记起是宝石谷旁的两座山。
  “我偷偷跑去宝石谷的时候,走出很远曾回头留意地望了许久,那两座山的形象也就深深印在心里了。”
  张寻经她这么一说,顿时认定不会有错,但还是问了一句:“当真?”
  杨清慧笑着答道:“当真!”
  张寻远望着万灰山庄,开心地连声道:“当真,当真,绝对当真。
  “只是况大叔为什么要将山庄造成一张地图呢?”
  杨清慧道:“或许况大叔想造万灰山庄时还没有一张设计图,见到这张地图像园林,就仿造着建造了。
  “他做事本就常出人意料之外的。
  “当然,也可能他早料到有人会窥视这张地图,就索性将地图造成这山庄,让找图之人身在图中而不自知,自忙一场。
  “我们若不是远离山庄到了这里,就不会看得遮莫清楚。
  “若不是我从宝石谷出来,认识那两座山,也绝不会想到这一层。
  “这也叫机缘巧合了。”
  经过无比艰辛的历程,终于找到了地图,张寻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快乐。
  他望着身边的杨清慧,情不自禁地在她的粉颊上亲了一口,害得杨清慧立时羞得如同醉酒一般,低着头,只听见心怦怦地跳,不敢言语。
  张寻依然欣喜若狂,望着万灰山庄激动地道:“对了,我得马上将它画下来。清妹你就能回到你父母的身边,我或许也能见到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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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7 21:5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悟剑
  张寻和杨清慧终于觅得地图,兴高采烈地回到蓬莱城。
  走到街上,嗅着街道两边饼铺传出来的香味,他们才感觉肚子已经很饿了,便买了当地特产罗汉饼来吃。
  张寻边吃饼边说:“清妹,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直接就去宝石谷呢,还是先到七星派在此的分舵,与义父道别?
  “他现在应该尚未离开,而我们这一去宝石谷,只怕要很久才能回来了。”
  杨清慧沉吟片刻,道:“不知为何,我见了你义父总不自觉地感到害怕。
  “再说你义父若知我们去‘宝石谷’,一定很不放心,会派一大帮人跟着我们。
  “再说江湖上一直传言‘西域宝石,神奇无比,一涉此谷,独霸江湖’。
  “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去宝石谷,只苦于找不到路径而已。
  “若我们前去的消息一传开,不管白道黑道,只怕都会蜂拥而至。
  “期间鱼龙混杂,势必将搅乱宝石谷的清静。”
  张寻点头道:“也是,那我们就暂不告诉旁人,悄悄地前往宝石谷,反正我们都没有独霸江湖的野心,去也无妨。”
  杨清慧笑道:“我从小在宝石谷长大,其实那儿除了宝石多些外,没什么特别。
  “我真不明白中原武林为什么传言一到宝石谷,就能独霸江湖呢?”
  张寻打趣道:“清妹,你离开宝石谷时还是小女孩,什么都不懂,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奥秘了。”
  杨清慧略略撒娇地“唉”了一声道:“谁说我什么都不懂,若是进入宝石谷真能独霸江湖,为何我父亲住在宝石谷,却也未曾独霸江湖?”
  张寻明知杨清慧说得有理,仍强辩道:“或许你父亲和我一样,并无独霸江湖的野心。”
  杨清慧一听嗔道:“强词夺理,还拿自己和我父亲比,臭美。”
  张寻忙摆手道:“一时口误,一时口误,我可不是想占便宜当你父亲。”
  杨清慧脸微微一红,心想:
  那你愿做我什么呢?
  但终于没说出口,只是道:“在我看来,你才是最没见识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没弄清我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就硬逼着我与你结拜兄弟,真是没羞。”
  张寻听她谈起往事,心头一暖,涌起一阵温馨,道:
  “那时我们才八、九岁,当然什么都不懂。
  “唉,被你这么一提,我觉得应回曲阜一趟,只一眨眼间,离开义父母已四、五年了。”
  杨清慧道:“这是应该的,再说往曲阜走大致也是顺路。
  “只是我跟了你去,怕不太合适吧。”
  张寻笑道:“奇怪,你是我的结义兄弟,他们也便是你的父母,去看他们,又有什么不妥的?”
  杨清慧听张寻说“他们便是你的父母”,双颊顿绯红,心里甜甜的,低头不敢再看张寻,也不言语。
  曲阜乃孔子故里,位于山东中部偏南,周时曾为鲁国国都,秦时置鲁县,随时方改名为曲阜。
  张寻和杨清慧儿一入曲阜县城,便觉得今日特别热闹。街道上挤满了人,争先恐后地往城西而去。
  其中有许多是走江湖打扮,挑着各式杂耍器具,还有许多面诸如“晋南马戏班”、“张家口技”、“刘氏走索王”之类的布旗在人头上飘扬。
  只听人群中有人道:“今天‘杂技帮’成立,大会上定有精彩表演快去看热闹啊!”
  有人道:“我们靠走江湖卖艺吃饭,成立‘杂技帮’对我们又有何益?”
  有人接口道:“兄弟,你这样就错了。我们在外卖艺,势单力薄,时常遭人欺负,现在成立‘杂技帮’,大家互相照应,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也有人道:“那领头的‘杂技九怪’技艺虽高,但声誉不佳,向来恃强凌弱,只怕他们当了帮主,大家日子会更加不好过。”
  有人说道:“你看丐帮,帮主与手下同甘共苦,谁敢去惹?
  “‘杂技九怪’即当了首领,只怕也会收了戾气,照顾同行的。”……
  张寻和杨清慧听了众人交谈,明白各地的杂耍艺人,今日将在城西空地上成立一个“杂技帮”。
  张寻道:“看来江湖中又要多一个帮会了。”
  杨清慧道:“江湖艺人也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只希望他们不仗着帮会的势力欺行霸市、为非作歹才好。”
  张寻道:“是啊,把江湖艺人联合起来本是好事,但若被领头者引入歧途,则江湖又将多一祸害了。
  “走,我们去看看,若那‘杂技九怪’是大奸大恶之徒,便出手将他们除了,如何?”
  杨清慧兴奋地道:“好!自在荒岛上见了那个刘福,又知你在杂技班呆过,我现在对杂技颇感兴趣,正想去见识见识。”
  张寻笑道:“那么快走吧。反正已到曲阜,也不必急于去见义父母。
  “再说我看你的样子,也是有点怕见他们,对吧?”
  杨清慧被他说中心事,脸刷地一红,一跺脚,纵身上马急驰。
  张寻一愣,也随即上马追去。
  到得城西空地,只见北端搭了一个大台,下边已聚了数万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许多人不停地对成立“杂技帮”一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过得一会儿,台上出现了九个人,男女老幼齐全,奇形怪状皆备。
  张寻和杨清慧心道这定是那“杂技九怪”了。
  那九个人在台上一站,台下众人议论之声渐息。
  只见九人中走出一个壮汉,抱拳朝台下朗声道:“在下张忠宝,蒙各位抬举,送了一个外号叫‘硬弓张’,乃‘杂技九怪’之首。
  “我们九人走南闯北,也赢得了一些名声,现在想为大家做件好事,便是发起组织‘杂技帮’。
  “大家都是同行,只要入了‘杂技帮’,就等于有了靠山,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张寻开始觉得奇怪,那张忠宝只是一个耍杂技的,没练过气功,声音应传不了多远,可台下众人却似乎都听见了。
  但随即便听出,台下人群中每隔数丈,就有一人将张忠宝说的话同时喊出,而张忠宝每说一句,台下就立刻有人应和叫好,看来“杂技九怪”为这次成立“杂技帮”做了充分的准备。
  张寻出道才四、五年,对武林的了解并不多,更别说江湖艺人了。
  杨清慧一直在道观中习武,对世事所知更少。这时她望着台上那九个人,问道:
  “这九人即称‘杂技九怪’,只不知出了模样怪外,另外还怪在何处?”
  张寻只好摇摇头道:“我看不出来。”
  旁这一个灰须老头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问道:
  “两位竟丝毫不知“杂技九怪”吗?”
  张寻忙道:“是啊,还请老丈指教。”
  老头听了略有些神气地捻了捻胡须,道:“台上正在讲话的叫张忠宝,人称‘硬弓张”,只因他打得一手神奇的弹弓,所以大家便这么称呼他了。
  “他有一个绝招叫‘檐下滴水’,也就是把泥弹抛到房上,当泥弹顺着瓦垄往下滚,快滚出房檐时的一刹那间,他疾射一弹,能将下落的泥弹击得粉碎。”
  说到这里,老头顿了一顿,又道:“他还另有一招,称为‘天鹅下蛋’,就是将一颗泥弹先抛向空中,待掉到半空时,便开弓迎去一弹,两弹恰在空中相碰,双双开花。”……
  张寻乃武林大派掌门,各种高明得多的暗器功夫也见得多了,只是武林高手又岂肯做杂耍表演。于是觉得张忠宝的本领也不过如此尔尔。
  张寻和杨清慧见老头没完没了,暗笑着打了个手势,一起悄悄地溜出圈外,而老头只顾自己讲得高兴,竟未发觉。
  两人终于摆脱了老头的啰嗦,开心地大笑起来。
  张寻道:“清妹,这老头虽然罗里啰嗦,但也让我听出点名堂来。”
  杨清慧道:“什么?”
  张寻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杂技九怪’只不过是一介艺人而已,并无多大能耐与雄心,何以竟会发起组织‘杂技帮’?”
  杨清慧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按理‘杂技九怪’乃市井之徒,并无大志,怎会花这么大力气来组织帮会呢?只怕是有人利用他们集合收买江湖艺人这一势力为己所用。”
  张寻道:“嗯,有道理,我先前以为老谋阴沉的蓬莱唐师幻定是幕后之人。
  “可看他出来推举帮主的样子,却无疑是受了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而且以他的性格,定不愿受人指使,所以背后那人就不愿他当帮主了。”
  杨清慧道:“我看也是,可又有谁会花这么大力气来收拢江湖势力呢?”
  张寻叹口气道:“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个人了。”
  “星爷”杨清慧道。
  “是啊,你想他建立‘影子会’,杀害正道中阻止他实现野心的人,便是为了独霸江湖。
  “现在收拢的这些虽是艺人,但毕竟是江湖的一部分,也是为了他独霸江湖作准备的。”
  两人至此忽地都不言语。
  他们与星爷交手数次,深知他的厉害,若被他独霸江湖,武林中将无正义可言。
  暗想绝不能让阴谋得逞。
  过了许久,杨清慧叹息一声,道:“但愿我们想得太多了,这‘杂技帮’的成立并非由‘影子会’暗中指使,而是艺人们饱受欺侮,自己想团结起来。
  随后两人默默无语,一直走到了“三立客栈”。
  只见客栈形制依旧,但已露出破败之相,伙计也换了许多新的。
  那个曾恶狠狠地拒杨清慧于门外的大管家也已经死了。
  张寻的养父母头发已经斑白,见张寻回来喜出望外。开心得不得了。
  又见张寻出去几年,还带回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忙前忙后的,完全把她当媳妇来待。
  杨清慧羞在脸上,甜在心里,也不时地帮他们做点事。
  原本两人准备尽快去宝石谷的,这么一来,也就不好意思马上开口说要走了。
  一日,张寻帮养父运回一车酒,走进店堂,便听一人高谈阔论,说那日“杂技帮”成立大会的盛况。
  说到酣处,还连连斥责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竟然不听他传授杂技秘诀,就偷偷溜走了。
  张寻听着觉得声音挺熟,仔细一瞧却是那日“杂技帮”成立大会上站在他们身旁的灰须老头。
  而坐在老头对面的一个青年,也似曾相识。
  突然,他想起来了,叫道:“啊!董昌,董八股兄,别来无恙吗?
  那青年猛地站起来,朝张寻打量片刻,不禁惊呼道:
  “啊呀,原来竟是张老兄,张大侠啊,小弟真想死你了。”
  灰须老头则左瞧瞧张寻,右瞧瞧董昌,突然哈哈大笑,对董昌道:“八股贤弟,这人你认识?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之一,在‘杂技帮’成立大会时放弃了学习机会。”
  说着又对张寻道:“你呀,唉,我真为你后悔,本来那天我还准备教你们杂技不传之秘,‘吞宝剑’等很多杂技,唉,还有那个姑娘伙伴。可惜可惜。”
  张寻听了含笑不语,董八股却连连道:“多嘴大哥,这次你可真多嘴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便是我常向你提起的,一脚踢翻十八个恶贼三拳将长江帮帮主林湖立打将回家没找对门的张公子、张大侠。”
  这被董八股称为多嘴大哥的灰须老头立时肃然起敬,拱手道:
  “啊呀,原来老弟你是大英雄、大豪杰、真是失敬,失敬。
  “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我那些道听途说的绝技,又怎能入张大侠的法眼呢?……”
  张寻见这两人凑在一起,不禁有些好笑,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只有他们在一起谈天,双方才不会厌烦。
  他知道若让灰须老人说下去必将没完没了,就径自对董八股道:
  “董兄,那日鬼城丰都匆匆别后,我甚为记挂你的安全,不知你一切可好?”
  董八股有些惭愧地道:“那日……那日小弟慌慌张张地只顾逃命,也没来得及看张大侠如何教训那长江帮的帮主。
  “小弟当时一听长江二字就害怕,不敢沿江走,拼命往南逃窜。
  “待惊魂稍定,才发觉银两用完,会考时间也已错过。
  “我想这样回去是无颜见乡亲父老的,非得等三年后考中状元衣锦还乡不可。
  “可我当时身无分文,流落异乡,正走投无路间,遇上了这位多嘴大哥。
  “我们是相见恨晚,极为投机。多嘴大哥资助我去会考,我则随他闯荡江湖。
  “可是去年的会考兄弟一个不慎未考中,仍无颜回乡,只能随多嘴大哥再闯荡三年了。”
  说到这里,董八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和多嘴大哥由京城返回,一路上与秦家杂耍班同行,班主之女秦小丛说你也与他们同行过。
  “她知道我认识你,就拼命让我讲你的事,仅‘张大侠独挑长江帮’一节就讲了不下三十遍,可她似仍未听够,还要我再讲。”
  张寻没想到董八股会碰上秦家杂耍班,而且知道秦小丛一直记挂着他,不禁心中一暖,问道:“你可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董八股道:“我们一直和他们同行到曲阜,后来去看‘杂技帮’的成立大会,可惜人太多与多嘴大哥走散了,否则当时我和秦姑娘都能见到你了。”
  那日“杂技帮”成立大会时,张寻就有心找过,希望能见到“秦家杂耍班”的黄旗,可当时人山人海,又怎能见着现在知悉竟错过了,不禁有些懊丧,急道:
  “那么秦姑娘他们现在何处呢?”
  董八股叹口气道:“现在就不太清楚了。
  “‘秦家杂耍班’原本要加入‘杂技帮’的,心想从此可有一个照应和依靠。
  “谁知‘杂技帮’的九个帮主说既入帮,就得交帮费,也叫‘保护费’。
  “让‘秦家杂耍班’将每天卖艺所得钱的一半上交,每天都有打手去收。
  “卖艺的收入本就微薄,再交一半,自己就别想活命了。
  “秦家大爷于是决定退出‘杂技帮’,可那九个帮主又不让他们退,还经常带人去威胁,要钱。”
  张寻听了气氛地道:“这‘杂技九怪’就如此可恶吗?”
  董八股道:“正是,尤其是那七帮主,‘云里飞’是个好色之徒。
  “不仅要钱,见秦姑娘长得漂亮,就动了色心,说要娶她回去做小妾。
  “秦家人吓得不得了,四天前偷偷溜出曲阜,往西逃难去了。”
  张寻大急:“什么,他们四天前就离开曲阜了。”
  董八股道:“是啊,本来我和多嘴大哥也想和他们同甘共苦的。
  “只是我们乃文弱之辈,只怕会拖累他们。
  “再者我们也想多看看孔府,孔庙,孔林,所以就留下了。”
  张寻又急道:“那你可知他们将去往何处?”
  董八股道:“不知道,反正这样急急地逃难,哪里安全就去哪里了。”
  张寻正焦急间,旁边一桌的食客中有人站起来,朝张寻一拱手道:
  “这位大哥,我们是河南开封南边‘仙人庄’的杂耍班,也是吃江湖饭的。
  “两天前我们在鲁西聊城的‘悦来客栈’住宿,同宿的便有一个‘秦家杂耍班’,却不知是否你们所说的那家。”
  张寻见这人浓眉大眼,颇有豪气,便急忙一抱拳道:“这位大哥,他们的班主可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他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儿,整个班子也就十七八个人,用一块黄布,上写‘秦家杂耍班’五字?”
  那汉子略一沉思,道:“旗倒没看见,或是他们逃难不敢拿出来吧,但按你所说,他们便是你们要找的‘秦家杂耍班’了。”
  张寻赶紧道:“大哥,他们可告诉你往西去将走的路径了?”
  那汉子又摇摇头道:“没有,不过他们既去了聊城,又是西行,总要沿着山东冠县,河北馆陶、邯郸、武安、涉县。
  “然后是山西黎城,再往北经阳泉、太原、汾阳、至陕北后再往西这一线走。
  “本来往西的路有三条,这样是最远的,但一条因发大水淹了,另一条则土匪猖獗,所以他们只可能走这条路的。
  “你们若马快,立刻追去,只怕用不着到黎城就能追上。”
  大汉说着略一顿,突道:“若你欲追,得赶快。我们第二日东行时遇见‘杂技九怪’中的那个‘云里飞’带着一批人往西疾赶,只怕是去追‘秦家杂耍班’的。
  “还有,每到一地,应先问清楚杂耍艺人住在哪个客栈,因我们跑江湖的钱少,一般都喜欢一起住在便宜的客栈。”
  张寻听到这里,觉得正巧,他们所走的路虽与去宝石谷的不同,但大致方向一样,到绥德只需往北经榆林,出长城,就能绕到地图上标明的去宝石谷的道上。
  于是立即行了个大礼,谢了大汉,叫出杨清慧,告别养父母、董八股和多嘴大哥,即刻牵马要走。
  孔氏夫妇盼了四五年,终于盼得张寻回来,却不料又这么急急地要走了。
  且未来的儿媳也跟着要走,不禁伤心地掉下泪来。
  而董八股和多嘴大哥都想跟去救人,可自知本领不济,去了反多添累赘,只好与张寻和杨清慧依依惜别。
  张寻和杨清慧又怎忍心离开父母和朋友,但救人要紧,也只能忍心打马,飞驰而去。
  两人一路急赶,经过了聊城、冠县、馆陶、邯郸、武安、涉县等地,每到一处,都去找杂耍艺人习惯住的客栈,可每一处都没有“秦家杂耍班”的踪迹。问路上的人,也都说未见到过如“秦家杂耍班”特征的人,两人不禁甚为焦急。
  好在“云里飞”这一行追踪的人颇为招摇,路上总有人见着,这一路追来,总也不会有错,即便追过了头,那么“云里飞”一行更追过头了。
  “秦家杂耍班”也不会有危险。这一日两人到达晋冀交界处的黎城,先去杂耍艺人常往的“安顺客栈”找寻,亦无消息。
  两人走在街上,均有些担忧。
  杨清慧道:“寻哥,只怕他们知道‘云里飞’追来,怕暴露目标,就不住原先住的客栈,而换了地方住了。”
  张寻道:“是啊,只怕我们太为焦急,没查仔细,已追过了头了。
  “好在‘云里飞’更在我们前面,害不到秦家众人。”
  杨清慧道:“那怎么办呢?我们是赶回去找,还是在这里等候?”
  张寻道:“若真的已追过了头,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好。
  “一则以免再错过了,二则若‘云里飞’找回,我们便可截住他。”
  杨清慧道:“这虽然好,可若是‘秦家杂耍班”仍在前面,尚未追到,而我们却在这里停了下来,待‘云里飞’将他们赶上,就糟糕了。”
  张寻觉得杨清慧说得有理,不禁大为踌躇。
  正犹豫间,忽见身旁急匆匆地跑过一人,对前面一人道:
  “啊呀,小三子,不得了了,那边杀人了。”
  小三子奇道:“王大头,你别是在说梦话吧,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杀人呢?”
  王大头见小三子不信,争辩道:“谁说梦话了,不信你去看,在五福客栈里,三十多条汉子闯进去,围住十多个人要一个女的。
  “那十几个人像是走江湖的,房间里摆着许多谋生家伙,而那凶巴巴的三十多个大汉见他们交不出要找的女人,就动手砍人把十多个走江湖的都砍翻在地,我见了害怕,就逃过来了……”
  张寻和杨清慧未听那小三子说完,急忙问清五福客栈的方向,勒转马头,飞奔而去。
  他们心里清楚,那被砍的十多人定是秦家众人无疑,而砍人的则是“云里飞”等人,只是秦小丛似乎不在,她去了哪里呢?
  两人急急赶到五福客栈门口,便听有人急得直喊: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呢?
  “死这么多人,我这个店还怎么开呢?
  “啊呀,养了你们这一帮没用的伙计,刚才不上去制止。
  “现在好了,我开不成店,你们也没饭吃了。”
  敢情这是五福客栈的老板在哭天抢地,而他手下的伙计们却嘟嘟嚷嚷地说:
  “那些人这么凶,我们又怎敢制止呢?弄得不好也被砍了。”
  张寻和杨清慧无暇去理会老板和伙计在说些什么,赶紧下马,径自冲进店里,只见院里横七竖八,鲜血淋淋地躺着十多个人,只有一人尚未气绝,仍在呻吟。
  店里的人早吓得瘫了,也不想到应上前抢救。
  张寻放眼一瞧,躺在血泊中的人他大多认识,果然是“秦家杂耍班”的。
  他看到了躺在井台边的秦班主,便是那唯一活着的人。
  他的一支左手和一条右臂已被砍断,腰间也被捅了两刀,好在均不是要害,流血虽多,尚未气绝。
  张寻一个箭步上前,一口气点了秦班主伤处的二十余个大穴,见他血流略缓,又撕下衣衫,要为他包扎。
  这时秦班主认出了张寻,声音低微而沙哑地道:
  “是张公子,我……我已不行了,你也不必为我包扎。
  “只是小丛……小丛她很危险,你一定要想办法叫人去救她。”
  张寻不顾秦班主阻止,仍为他包扎好伤口,但因本来随身携带的金创药都已在海上遇险时失落在船上,又无可止血的宝石,这样包扎,也只是安慰自己而已。
  秦班主无力阻止张寻,只是道:“张公子,你真的别管我,快去救小丛,你的大恩大德,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张寻急问:“秦姑娘怎么了?”
  秦班主道:“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九怪,那个,那个天杀的‘云里飞’要强占小丛做小妾。
  “我们逃走,他还是不放过,一路拼命追来。
  “我看避不过,就让小丛的三个师兄骑了班里仅有的四匹马,护着她一直往西先去。
  “那‘杂技九怪’一日不死,就让他们一日不要回来。
  “她……她不愿离开我,我就……硬让她走。
  “才走了没多久,‘云里飞’就带人来了。
  “他见没有小丛,恼……羞成怒,将我们砍成这个样子,又……又去追小丛了。
  “你,你……要快去……”
  张寻眼看着秦班主要支持不住,忙将他抱起道:“我先送你去看医生。”
  秦班主拼着最后的力气挣扎着道:“不用了,我已经不中用了。
  “小……小丛……就托付给你了。”说着,双眼一闭,头一歪,已然气绝了。
  张寻此时心系秦小丛的安危,也顾不得伤心,将秦班主的尸体轻轻放下,掏出身边所有的银两,交给五福客栈的老板道:
  “这些银两请你手下,请先代为安排他们的后事,不久我定将赶回,再重重酬谢。”
  说完,他也顾不得老板是否答应,与杨清慧纵身上马,往西疾驰而去。
  这一次,两人快马加鞭,直赶了一百余里仍未见到秦小丛等四人,也未见到“云里飞”等三十多人。
  两人到得一个叫西井的小镇,张寻勒住马头道:“不对,秦班主说秦姑娘和‘云里飞’都走了没多远,以我们的快马,绝对应该赶上了,难道这次真的赶过头了吗?”
  其实杨清慧见张寻这么关心一个女孩子,心里隐隐有一股酸痛,但她心地善良,既是救人,便也帮着张寻着急,说道:
  “也有可能。我们只是顺着大道一直赶,而秦小丛他们慌不择路,走上了偏道也未可知。”
  张寻顿时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该继续往前还是折而返回。
  若继续前往,秦小丛等若在后面,被“云里飞”追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若折而返回,而秦小丛等与“云里飞”若都在前面,后果又同样不堪设想。
  张寻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决断时,路途上来了一群人,正叽叽喳喳兴奋异常地谈论着一件事。
  只听有人道:“那两个傻乎乎的人可真有趣,不过武功可也真高,打得那三十多个大汉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
  又有人道:“那些人也真该打,水让他们那么凶,要抢那个姑娘呢?还动手杀了三个小伙子。”
  “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那两个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会武功之人,没想到那么厉害……”
  余下的话张寻和杨清慧已来不及听,他们对望一眼,心里明白,这群人所说的“姑娘”定是秦小丛,三个被杀死的小伙子是她的三个师兄,而那三十多条大汉定是“云里飞”众人。
  只是那两个“傻乎乎的高手”不知是何人。
  但他们已无暇思索,双腿一夹马腹,二马倏地一下,如离弦之箭往回驰去。
  那群人见二人二骑如一阵风似的由身边过去,不禁吓了一跳,可回头一看时,却只见到一股烟尘。有人叫道:“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待两人冲出数里,张寻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叫道:
  “不好,刚才忘了问他们秦姑娘现在何处。”
  杨清慧也一拍额头,懊悔道:“我怎么也没想到问一下?”
  正为难时,迎面慢悠悠晃过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还在争执。
  其中一人道:“小弟,刚才你太不行了,抢先动手才打倒了十六个,而我却没后发制人,打倒了十七个。”
  另一人不服地道:“谁说我才打倒了十六个,根本就是十八个,比你多一个,气死你。”
  先前那一人道:“这就奇了,他们总共才三十三个人,我打倒了十六个,你打倒了十六个正好。
  “而你说打倒了十八个,那多出的两个是从哪里来的,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吗?”
  另一人道:“这也奇了,我数过他们是三十五个人的,我打倒了十八个,你打倒了十七个,正好。
  “你却诬陷我只打倒了十六个,那么剩下的两个到哪里去了,是掉进地缝里去了吗?”
  先前一人又道:“小弟,你别强词夺理了,反正是我打得多,你争也没有用。”
  这时张寻已经认出,这二人便是昔年救过他与秦小丛,后又被他救过的糊涂双侠胡南辕与胡北辙。
  这时他已明白,那群人口中两个“傻乎乎的高手”便是这一对活宝了,不觉莞尔,出言打断他们的争吵:
  “嘿,糊涂二兄,你们刚才在什么地方把那些人打倒了,秦姑娘呢?她没事吧?”
  “糊涂双侠”虽然糊涂,还是一眼认出了张寻,胡南辕与胡北辙。
  这时他已明白,那群人口中两个“傻乎乎的高手”便是这一对活宝了,不觉莞尔,出言打断他们的争吵:
  “嘿,糊涂二兄,你们刚才在什么地方把那些人打倒了?秦姑娘呢?她没事吧?”
  “糊涂双侠”虽然糊涂,还是一眼认出了张寻,胡南辕得意他说:
  “啊,原来是你。以前我们救了你与那个小姑娘一次,谁知后来一不小心被你们救回一次。
  对我们武功天下第一的‘糊涂双侠’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所以我们偷偷溜掉,没敢再见你。
  “这次我们又救了你的那个小姑娘,终于多救一次。
  “哈哈,保住了我们武功天下第一的面子。”
  胡北辙接着道:“小弟,你说错了,上次我们不是一不小心被他救的,而是故意让他救的。
  “否则我们武功太高,没人能救,岂不太无意趣。”
  张寻知道这兄弟二人向来自我感觉良好,自认武功天下第一,后来被他救了一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们的武功还远不足称天下第一,竟在养伤期间偷偷躲开,羞与见张寻,但他们现在不知什么地方找回了自信,故态复萌,仍如以前一般自我感觉良好了。
  原先张寻一见他们就想笑,可今天却笑不出来,他打断他们纠缠不清的对话,问道:
  “两位武功是否天下第一暂且不论,还望先告知在下秦姑娘的所在地。”
  谁知胡南辕听了却气氛他说:“什么,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承认我们天下第一更重要的事吗?不行,你得把话说清楚。
  “你说得好,我听了一高兴,或许会告诉你秦姑娘在哪里。”
  胡北辙道:“对,你先说我们武功天下第一,我就告诉你秦姑娘在哪里。”
  杨清慧在一旁听得气恼,正要怒斥他们,张寻连忙制止。
  他知道这二人不可理喻,若不顺从他们,只怕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半天,只好赶紧道:
  “对,对,‘糊涂双侠’武功向来天下第一,谁人不知,那个不晓?好了,快告诉我秦姑娘在何处?”
  胡南辕立时高兴地道:“小弟,听到了吗?他说我们武功天下第一,这可不是我们讨出来的,对吧?”
  胡北辙道,“对,小弟,这是他自己承认的。”
  胡南辕道:“他既说了,那我们就告诉他小姑娘在哪里吧。”
  胡北辙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一百匹马也追不上,我们半匹马也没有,当然更追不上,所以就告诉你。
  “你的那个小姑娘啊,就在前面二三里地靠河边的一片树林里,正在呜呜地哭得伤心呢。”
  张寻一闻此言,也来不及道谢,立即打马弛去。
  杨清慧恨他们啰嗦,刷地一鞭从他们二人鼻尖前抽过,随即嫣然一笑催马追去。
  气得糊涂二人哇哇大叫:“你这小女娃子,我们救了你们的人,还要偷袭我们,好在我们本事大……”
  而张杨二人早已去得远了,并不曾听见他们后面说些什么。
  飞奔了约三十里地,果见有一片树林,两人打马入林,行得片刻,终于见到秦小丛跪在三师兄的尸体旁,正伤心地痛苦。
  她附近的树林里散散落落地躺着三十多个大汉,他们正痛苦地在地上滚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显是被糊涂双侠点了哑穴。
  秦小丛见到张寻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不禁又惊又喜又悲,刹那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不顾杨清慧站在一旁,一头扑进张寻的怀里,更加伤心地痛苦起来。
  当秦小丛扑来的一瞬间,张寻想到了身边的杨清慧,他曾想闪开。
  可他又怎能闪开呢?
  秦小丛是他出道后遇见的第一个女子,他们互相那么依恋,那么思念,而此刻秦小丛已是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秦班主临终前又将小丛托付给我,我又如何能让这么一个女孩失望呢?
  可秦小丛在他怀中,他一时思绪万千,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自己才好。
  过了良久,秦小丛哭声渐平,呜咽着道:“张大哥,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爹……他们这些恶贼说我爹爹死了,是真的吗?”
  张寻无法隐瞒,沉痛地点了点头,秦小丛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又扑在张寻怀中。
  一旁的杨清慧萌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出口。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秦小丛才悠悠醒来,她一眼瞥见倒在地下的那些大汉,顿时怒火中烧,刷地从张寻腰间抽出虎王剑,冲到“云里飞”面前,凄厉地喊道:
  “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要杀死我父亲。”边说边挥宝剑拦腰斩去。
  这“云里飞”本是荡秋千的好手,身轻如燕,但此刻被糊涂双侠点了穴道,却是动也不能动,喊也喊不出。
  一张脸惊恐得变了形,眨眼间,人已被斩成两断。
  秦小丛原想再斩几个出气的,但她没料到自己一剑竟将“云里飞”斩成两断,大仇得报,手脚也软了,虎王剑脱手插在地上,人渐渐软倒。
  张寻正要上前,身旁一人却已抢先上前抱住了秦小丛,那自然是杨清慧。
  她对张寻道:“寻哥,此处非久留之地,我抱着秦姑娘,你带上她三位师兄的尸体,先回聊城。
  “待料理了秦班主等的后事,再作打算。”
  张寻觉得有理,便从“云里飞”带来的大汉上脱下几件长衫,裹住三位师兄的尸体,一起上马往聊城赶回。
  路上秦小丛讲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秦班主眼见大家在一起无法逃脱,让他们四人先走。
  但未奔出八里地,“云里飞”就率人赶到,嬉皮笑脸地让秦小丛跟他回去。
  秦小丛不从,“云里飞”就命人强抢,并下令砍死了上前阻拦的三个师兄,眼见就要受辱,糊涂双侠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他们一见是秦小丛,就很开心,说可扬眉吐气了。
  很快地出手制住了“云里飞”等人,还戏弄了他们一番,随即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秦小丛孤立无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守着三位师兄的尸体哭,直至张寻和杨清慧到来为止。
  张寻虽知秦小丛并未受辱,但听她诉说时仍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直到秦小丛说完,才松了口气,道:“看来这次真得好好谢谢胡南辕和胡北辙这两个糊涂虫了。”
  不久,三人回到聊城,秦小丛见到父亲惨死的尸体,哭晕过去好几次。
  直至父亲和杂耍班同伴的尸体下葬后很久,她仍未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
  只在一日间,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就得孤零零地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了。
  这期间,张寻也对她讲了自己的经历,但每每讲至与杨清慧有关,他都是欲言又止,闪烁其词。
  在武功上,他足与当世任何高手对敌,在情感上,他却仍如一个初道的新手,不知该如何驾驭。
  于是,当张寻和杨清慧再次启程前往“宝石谷”,他们的马旁多了一辆马车,马车里多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当然就是依恋和爱慕张寻的,如今无依无靠成为孤儿的,又被她父亲托付给张寻的秦小丛了。
  这一次三人一路顺风,张寻自出道以来,还未如此平安地一次走过这么长的路,而且身旁又有两个倾心的少女时时莺嗔燕咤,这一路的时光,真是温馨之至。
  三人心中,只怕都在祈盼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不过张寻隐隐也觉得疑惑,江湖上甚不安宁,而他们走了这么长的路,连一个小毛贼也未曾遭遇,实在稀奇。
  倒似有人在为他开道,或在暗中保护一般。抑或是盗贼都震慑于张寻的威名,不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
  可西北偏僻之地,张寻除非自报家门,又有谁知道他是堂堂的黄龙派掌门呢?
  三人偶尔谈起,便打趣说定与山西小城和顺有关。
  他们即经过了这个名字吉利的小城,一路也就会和和顺顺的了。
  榆林汉时名为龟兹县,历来是军事重镇。
  即便是在和平时期,仍驻有大量兵士,以防御河套蒙古要地。
  走到街上,也时不时地能碰上穿军装的士兵。
  按宝石谷地图所指,三人走的路尚不及全程的六分之一,此后将往北跨越长城进入蒙古草原。
  两个女孩听说不久就能见到“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风景时,不禁又兴奋又害怕。
  毕竟“悲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奇异景色不是每个人都能亲历的。
  而对张寻来说,面对长城和塞外大地,他却自然地涌起一股“不斩楼兰终不还”的豪气。
  他甚至有点恨自己生不逢时,若在战争年代,他便可策马边塞,建立“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伟业了。
  当三人回到客栈时,张寻心头一惊,见离开时关好的窗户洞开着,进屋一看,见行李被翻得乱七八糟,但仔细查看后没有少了什么。
  三人正议论纷纷,不明白这贼即进了屋,翻了个遍,又为何不拿东西。
  只见一条大汉大笑进来,双手各提着两个黑衣人,却是湘西豪侠田三怒。
  张寻又惊又喜,冲上前道:“田大哥,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儿的?
  “这四个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田三怒笑道:“我怎会不知你们在此,我跟踪你们已七八天了。”
  “什么?”张寻颇为不解,还道自己听错了。
  田三怒将手上的黑衣人往地上一扔,说道:
  “这说来话长了,自我们在藏龙山匆匆别后。
  “我赶回苗区,平息了内部的一次冲突。
  “接着怕他们再起矛盾,便一直呆在家中,差点没憋出病来。
  “直过了三个多月,我见他们和好如初,便又放心出来闯荡江湖,顺便也想找你。
  “说来也巧,未出湘西我就碰上一个不知名的恶贼,坏了好多个良家妇女。
  “但他轻功既高,人又狡诈,我一直从湘西追至湖北。
  “又从湖北追至河南,再从河南追至山西。
  “最后在晋东阳泉城郊的一块坟地里将他追上,恶斗一场,杀了这个恶贼。
  “我正想休息,却见有四人从坟地边鬼鬼祟祟地溜过,我认得这四人,他们乃黔边‘独山四兽’。
  “他们武功高强,诡计多端,任何一人与我单打独斗,我也仅能稍占上风而已。
  “他门四人向来都是同进同出,凶暴残忍,坏事干尽,真如野兽一般。
  “他们成名甚早,臭名远扬,凡武林正道之人无不欲除之而后快。
  “我也曾联合几位侠义道人士与他们斗过一次,却被他们尽数逃脱。
  “七年前,这‘独山四兽’却突然在武林中销声匿迹了,传说是被你义父用重手法震死在点苍山脚下。
  “当时我大为吃惊,心想这四人竟然没死,又这般鬼鬼祟祟,定有坏事要干。
  “我单独一人不是他们对手,又想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便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这一跟却跟得我大为不解,至今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寻知道田三怒自会解说何以摸不着头脑,便没开口问为什么,只是静待下文。
  只听田三怒接着讲道:“才跟得半日,我便发现他们竟在跟踪你们,真是机缘巧合。
  “心想这四人想暗算张小弟,那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自讨苦吃了。
  “可我好奇心起,一定要看看‘独山四兽’到底有甚么勾当,也就未现身与你们相认。
  “到得晚上,我见‘独山四兽’穿上黑衣蒙上脸,竟已是‘影子会’中的人了。
  “只道是星爷派来暗算你们的。
  “我见他们趴在你们屋子四周的檐上,观察你们的动静,就给他们来了个黄雀在后,躲在后面盯着他们。
  “可整整过了两个时辰,我都有些累了。
  “他们仍无任何动作,不禁使我颇感惊奇。
  “又待片刻,远处又来了两条黑影,我想原来‘独山四兽’在等帮手,等人齐了才动手。
  “可事情又大出我的预料,当‘独山四兽’发现那两人偷愉翻墙进院。
  “并将你们的屋子当作目标后,便立即出手,制住了他们。
  “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五更还魂香’等物是,原来这两人只是下三滥的盗贼。
  “这一下我大为惊奇,‘影子会’向来邪恶乖戾,这次怎么做起好事,保护起你们来了?
  “可我静待一夜,他们仍无行动。
  “似乎纯粹如你们的保镖一般。
  “这般一连数夜,夜夜皆是如此。
  “他们一般是两人休息,两人替你们护院,一个时辰轮一次班,一有盗贼靠近,便立即出手替你们解决。
  “真是看得我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想不通他们有何诡计。
  “后来我索性放松了一下精神,一边盯着他们一边练功,也当作休息。
  “如此一直从阳泉到榆林,‘独山四兽’总共帮你们解决了九个盗贼。
  “虽然这些盗贼并不怎么样,可‘独山四兽’为解决这几个小毛贼却整夜守候,化了大精力,而以他们在黑道上的身份,又怎肯做你的护院?
  “这中间的古怪,我是越来越难以猜透,越想越觉得疑惑,越疑惑就越想弄个明白,所以一直不现身,一直从阳泉跟到这里。”
  这时张寻终于指着地上的四个黑衣人道:“那这么是怎么回事呢?”
  田三怒道:“今日‘独山四兽’见你们出门逛街,不禁面露喜色,似乎终于等到了机会。
  “当他们换上黑衣,蒙住面,我这才略有些明白,他们四人定是要偷你们的一个重要物事,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而他们怕小贼光顾会惊动你们,更加小心,所以你们白日赶路,晚上皆在屋中休息,很少出去,即便出去也很快回来。
  “今天不同,你们要出去一天,他们才终于找到机会动手。
  “当时我不知你们去了哪儿,又怕他们找到要找的东西便迅速溜走,我一个人又挡不住他们,就很难追回了。
  “于是决定动手,悄悄地一个个向他们袭击,好在我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人又分散。
  “我接连点倒了‘花面虎’等三人,却终于被第四人发现,但此时他一人已不是我对手。
  “那人见三位兄长倒下,又认出是我,无心恋战,想脱身,可我又怎能让他逃走,他且战且退,我且战且追,直斗了二个时辰才终于将他点倒。”
  说到这里,田三怒道:“对,我们去问问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清慧听了良久,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插上来说:
  “田大哥,他们牙中藏有毒药,你是否已拿走?”
  田三怒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哎呀”地喊出声来,忙扯掉“独山四兽”的蒙面黑布,可这四人早已吞毒自杀了。
  田三怒恨恨地踢了“独山四兽”的尸体几脚,骂道:“这几头野兽一死,只怕他们要干的事将成千古之迷了。岂不要让我想破脑袋。”
  杨清慧道:“这倒不至于。我们并未少东西,可见他们要找的东西尚未到手。
  “影子会‘星爷’是何等样人?他要得到的东西又会怎肯轻易放弃,你放心,我敢保证他还会派几个‘影子’来替我们做保镖。”
  “说得有理。”田三怒连连点头,又问道:“那么‘独山四兽’要找的到底是什么呢?”
  张寻沉思片刻,说道:“能入‘星爷’的法眼,又能让他一门心思想得到的,只怕只有宝石谷的地图了。”
  田三怒一听,惊道:“你们真的找到了宝石谷的地图?”
  张寻微笑道:“没错。”
  可杨清慧却奇道:“我们找到地图之事,除了你我,秦姑娘以及今日田大哥外,连你养父母都未告知,星爷又怎会知道的?”
  张寻道:“只怕他发现我们从万灰山庄出来后,便一直西行,判断我们找到了宝石谷的地图,所以才让‘影子’来找。”
  杨清慧点点头道:“这极为可能,以后我们得万分小心,否则就可能着了影子会的道。”
  这时一直沉默在旁的秦小丛突然骄傲地说:“其实又有什么可怕的,地图张大哥带在身边,以张大哥的武功,难道有谁能够从他身上抢走吗?”声音清脆而悦耳。
  田三怒听了朗声大笑道:“小姑娘说得对,即便那‘星爷’亲自来,有我与你张大哥联手,又岂会怕他?”
  张寻笑道:“我此去宝石谷寻父,路途漫漫,危急四伏,原本深有忧虑,觉得自身力量不足,现在有你田大哥同行,我就可高枕无忧了。”
  第二日清晨,张寻、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四人从榆林出发,越过长城,进入广阔无边的蒙古草原,经岛海,古兰泰往西,沿着地图所指,一路往宝石谷而去。
  这一路,他们异常谨慎,时时注意身后是否有“影子”跟踪,每到夜晚,张寻和田三怒还上屋检察,看是否有随“独山四兽”而来的“保镖”。
  可说也奇怪,自“独山四兽”死后,再也没发现半点“影子”的踪迹,难道“星爷”这次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吗?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存着一个疑团。
  一日,四人来到一个叫羊七井的地方,那里景观奇特,有无数的温泉,有些只是溢出地面,成为浅浅的一洼,有些则直喷到空中,然后如莲花般散落。
  他们自进入干燥的大漠以来,尚未痛快地喝过一次水,好好地洗过一个澡,这次终于舒舒服服地改善了一下。
  第二日,他们还未走出七井地区,一路上仍碰上许多温泉,可第三日,却再未遇到半眼温泉,也未发现一滴水源,第四日亦是如此。
  两日间,他们喝完了所带的水,在大漠的烈日和风沙下,嗓子眼干得直冒烟,身子也明显地疲乏了,尤其两个女孩,一缺水灵气也似消散了,仿佛随时都会昏晕过去。
  张寻望着前面的茫茫大漠,心头不禁掠过一丝绝望,暗忖难道未到宝石谷,未找到父亲就要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了吗?
  而田三怒仍然一点都没有泄气,鼓励他们道:“这条路虽然荒僻,但看得出偶然也有人行走,既有人能在这条路上走,哪就会这么容易死,前面不远定会有水源的。”
  三人都知道田三怒的阅历,又想到被“独山四兽”跟踪七八天却茫然不知,全凭田三怒出手才解决问题,对他便有信心。
  果然,走至第五日中午,终于见到了一眼晶莹清澈的温泉,此泉不仅水质极清,且散发着一股野百合的香气,端的是一眼奇泉。
  对张寻一行人来说,此刻即便是一沟臭水,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个精光,更何况是如此甘泉。
  他们立时扔掉背的东西,不顾一切地扑到泉边,张口咕咚咕咚地大喝起来,待肚皮喝得鼓了起来,仍嫌不过瘾,还拼命地将泉水往身上扑,不时地发出幸福的呼喊声,犹如承受天上的甘露一般。
  四人正兴奋不已,突然秦小丛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即跌倒在地。
  杨清慧想去扶她,头一阵晕眩,也昏了过去。田三怒叫道:
  “不好,水中有毒。”话音刚落,也昏倒在地。
  张寻在秦小丛倒地的那一刻已感知水中有毒,他立即凝一口真气,以深厚的内力一点一滴地将已散在身体各处的毒液压住,再慢慢地将之聚子肩膀的“天帘”穴,然后再运气将毒液径曲池、手三星、合谷等穴,由劳宫穴逼出。
  这一切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他马上又深吸一口气,让真气流遍全身,见已无任何阻碍,知毒药全被逼出才放下心来。
  张寻正要去救助田三怒等人,忽然从右边一座小山后转出一群人,当先一人声如洪钟,朗声大笑,震得旷野为之传音。
  张寻一看,却是曾与他比武的松赞寺的魔头玉鸠上人,在他身后跟着曾在藏龙山比武中露过面的干婆罗,库力古、阿梨那、达尔桑,另有七个蒙古人却未曾见过。
  玉鸠上人见张寻自行无事地立在泉边,不禁又是震惊,又是佩服,说道:
  “能喝了‘毒泉’的水而不倒,当世只怕也仅三四个人而已。”
  张寻心头一惊,道:“‘毒泉’?这一眼是毒泉?”
  玉鸠上人哈哈大笑,道:“正是。这一眼便是大漠上闻之色变的‘毒泉’,只可惜你们孤陋寡闻,才致饮鸩止渴,悔之晚矣。”
  张寻大急,不由得问道:“饮了这‘毒泉’之水还有救吗?”
  玉鸠上人道:“世上之物再是厉害,也必有他物相克,‘毒泉’亦然。
  “再往西行二百里,有一‘药泉’,唯有‘药泉’之水能解‘毒泉’之毒。
  “中毒之人全身肌肉僵硬,接着一寸寸僵死,他们三人又如何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赶到‘药泉’?故而也便如无救一般。”
  张寻瞧了一眼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三人,见他们三人竟已张开眼,呆呆地望着他,但全身僵硬,一点也不能动弹。
  张寻还发觉杨清慧的护身宝石滑在她雪白的玉颈处,宝石的颜色已变成鹅黄。
  只可惜当时大家只顾着尽情地喝水,并未注意到宝石变色,否则早就察觉到泉水有毒了。
  这时玉鸠上人又道:“张掌门,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别再想着救他们了。”
  张寻心头怒极,但尽量克制住自己,语声平静地道:“玉鸠上人,我没想到你身为松赞寺主持,竟会这般卑鄙。你只想对付我而已,他们三人与你无冤无仇,难道也不肯放过吗?”
  玉鸠上人嘿嘿冷笑一声道:“是的,我卑鄙,我为了报上次在天下英雄面前落败之仇,不惜连填十八口路边泉眼,让你们一直干渴至此,又将泉边用汉、蒙文字写有‘毒泉’的一块木牌拔去,诱你们喝这‘毒泉’之水。”
  张寻这时才明白为何这么长一段路竟无一处水源,却是被这群恶贼填了,不禁愤怒得眼中便如要喷出火来一般。
  只听玉鸠上人又冷笑着道:“是的,我卑鄙,可你就不卑鄙吗?
  “那日你让我在天下英雄面前颜面丢尽,我回去一想,才发觉一个大大的疑点。
  “你开始凭一柄宝剑,方勉强与我斗成平手,早已尽了全力,此后又何来内力能将真气凝与剑尖,化为剑气,一剑一剑地射出?
  “必定是你在身后伏下的那灰衣高手,偷偷助你所致。
  “你为了获胜,违反江湖规矩,暗邀帮手,难道不卑鄙吗?”
  张寻那日确实是凭况寂暗中相助才获胜的,倒也无话可说。
  他情知今日非战胜玉鸠上人不可。
  否则无法救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三人,于是说道:“玉鸠上人,我们废话少说,就此再比一场,以决胜负。”
  玉鸠上人道:“好!干脆!不过上次在藏龙山脚,你占了主场之便,今日应由我选择地点,请跟我走。”说着转身欲行。
  张寻望了一眼倒在地的三人,坚决地说:“不行,要比就在此处。”
  玉鸠上人道:“你挂念你的朋友,人之常情。
  “达尔桑、同梨那、干婆罗,你们将那三人背上。”
  达尔桑、阿梨耶和干婆罗三人上前来,便要去背躺在地上的三人,张寻怕他们趁机下手,挡在田三怒等人的前面道:“谢了,我就在此比武,不必背了。”
  玉鸠上人道:“你怕我趁机害他们是吧?那你就错了。
  “我说要比武,并让你选择比武的方式,那我就会说到做到。
  “我说要害人,那我就会不择手段地害人。
  “若我说背他们,而没说害他们,那么绝对只会背他们,而不会害他们。你不相信我吗?”
  张寻迟疑片刻,仍然道:“似你这般恶贼,我又如何能相信你呢?”
  玉鸠上人叹息一声,道:“那我们就这么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你若冲过来决战,便照顾不了你的朋友,你若守着不动,你的朋友也是死路一条,而你抱着他们走,也是绝无可能。你考虑吧。”
  张寻此时心乱如麻,情知玉鸠上人选择决战之地,必然有利于他,可玉鸠上人的威胁也不无道理,对方耗得起,他却耗不起。
  于是只能无奈地道:“好吧,依你。”
  但他仍不放心干婆罗等上前背人,自己将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抱上马背。
  说来也怪,人喝了“毒泉”之水立刻中毒,马喝了却如没事一般,仍行动如常。
  杨清慧和秦小丛被张寻一抱,虽在危难关头,仍羞得娇艳欲清,目光中浸透了无尽期待与关怀。
  张寻顿时感到获得了无穷的力量。
  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赢。”
  玉鸠上人率众一直往南而行,走了五六里路,忽见前面天边凭空悬挂这五条白练,在火红的太阳照耀之下,闪烁着神奇的光泽,景观异常动人。再往前走近三四里,才看清这五条并非由天上垂下的白练,而竟然是地上喷起的水柱。
  张寻这一路也见过不少喷泉,但喷得最高的也仅十一二丈而已,但这五条水柱却被地力压得直入云霄,实在惊人,真可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大漠上空旷无限,虽早就看到了水柱,可又走了七八里路,方才走到了五条水柱的近旁,这些水柱薄如刀刃,挺直如枪,似一柄利剑般直插天庭。
  望着这气势逼人的奇异景致,张寻不得不钦佩自然伟力的鬼斧神工,能在这五柄水剑旁比武,倒也是不枉了。
  这时众人已停下脚步,皆醉心于这自然奇观。
  玉鸠上人转过身,沉稳地道:“张掌门,我们这就开始吧。”
  张寻回头望望躺在马上的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三人,这时已过去两个时辰,他们的肌肉更显得紧张,张寻知道时不待人,便轻轻拔出虎王剑,长啸一声,剑尖直指玉鸠上人。
  可这次张寻拔出虎王剑的感觉却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往剑一出鞘,杀气立刻布满四周,可这次虎王剑却似受制于这自然的五柄巨剑,杀气大为收敛。
  周围除了达尔桑,竟无人为杀气震撼。
  而张寻的精神,反倒被猛烈地震撼了。
  正在这时,玉鸠上人一掌拍来,张寻剑锋相对,朝其掌心刺去。
  这次玉鸠上人不采用上次直接比拼内力的战术了,因为毕竟心有余悸。
  只见他侧身避开,左手再拍出一掌,随后又前一掌,后一掌,上一掌,下一掌,双掌左右翻飞,连绵不断,以凌厉的掌力与张寻周旋。
  张寻却丝毫不为所动,自顾将“二十四手泼风剑法”舞得如铁桶一般,守住全身,又不时地寻找反击良机。
  刹那间,天地为之肃穆,除了五支巨剑直刺天际的声音,周围一切被两人的内力逼迫开去。
  斗了良久,玉鸠上人似乎渐落下风,他一步步慢慢地往五支巨剑处退却,张寻则一步步往前逼近。
  但每进一步,自然巨剑的威势便增加一分,而虎王剑的杀气却减一分。
  待玉鸠上人退入五柄巨剑之间,虎王剑的杀气已完全收敛,宛如一柄普通铁剑一般了。
  张寻暗暗焦急,心想玉鸠上人选的地方果然邪门,竟消了虎王剑的威力,而他功力略逊于玉鸠上人,若不趁现在占得先机速战速决,久战之后自己只怕要输。
  他目光朝四周一扫,心念突定。
  左掌猛地拍出,随即手形一变,成五爪龙形,顺势由左向右抓去。
  而同时,他右手一剑往他前面的巨形水剑刺去。
  因为他算准玉鸠上人只能往左一避。
  正好在透明的水剑之后,张寻一剑过去,定能将他刺个对穿。
  一切如张寻所料,玉鸠上人果然往水剑后一避。
  张寻大喜,心道:终于结束战斗。救助田三怒等三人了。
  但转念间,只听“当”地一声,虎王剑竟彼那薄如刀刃、透明的水剑无声地削断,半截落到了地上。
  张寻自得虎王剑以来,从来都只有将别人的剑削断的经验,又怎料到这柄心爱的稀世神器,竟会被那自然的水剑如切豆腐般削断,已是不禁又惊又呆。
  霎时,心神大乱。
  而与他隔了一柄水剑,可以望见的玉鸠上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玉鸠上人自在天下英雄面前威风尽失,又悟出张寻是凭旁人帮忙才获胜时,便发誓要报此仇,但他又自觉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一直隐忍,等待机会。
  后来机会终于来了,他得知张寻一路往西而行,按其行程必将经过七井地区,于是先率干婆罗等人在路上埋伏,连填十八口清泉,又将毒泉的标记拔去,但他仍担心会没有效果,又害怕张寻的虎王剑,于是他的弟子带他到这个当地人称“天剑林”的圣地。
  说这“天剑林”能割断任何东西。
  玉鸠上人看了后大为兴奋,仔细揣摩了其中诀窍,自认为已万无一失,才出手挑战。
  果然,曾让他吃尽苦头的虎王剑断在了“天剑”的剑锋之下。
  这一下形势逆转,玉鸠上人功力略强,顿时占了上风。而张寻却推入“天剑林”东躲西藏。
  形势危急。
  如此斗到酣处,张寻已被逼到一柄水剑的剑刃边,陷如入了死角。
  玉鸠上人心中窃喜,暗道:“你还往哪里逃?”双掌全力捱出,欲毕其功于一役。
  张寻眼见左、右、前三路已被封死,无处可逃,便想也不想,一收气,顿时倒纵而出,往水剑撞去。
  虽然张寻的虎王剑已断为两截,但他总觉得这不是真的,水那般柔软,又怎么可能斩断宝剑呢?
  何况是一柄稀世的神剑?他只道是在做梦,直至现在仍认定“水剑”只是一股“水”而非“剑”,所以为了躲避玉鸠上人,就毫无顾忌地朝“水剑”撞去。
  玉鸠上人见了心头狂喜,一心要看张寻被“天剑”两成两半。
  可是突然奇迹发生了,张寻眼看就要撞上水剑,这水剑却蓦地消失了。
  张寻是平平地从空气中过去的,那一刻没有“水剑”。
  玉鸠上人满心期待着张寻的鲜血如何在阳光下飞溅,可没想到张寻竟仍好端端地站在他的对面。
  他愣往了,他也打疯了,他不能忍受这个本不可能存在的情况存在,他要趁张寻立足未稳,就立即将他消灭。
  于是,他猛地扑出,聚毕生的修为朝张寻击去。
  这次张寻却无法再躲避开去了,可是,奇迹又一次令人惊异地发生了。
  玉鸠上人人尚在空中,“水剑”蓦地从地下刺出,一下子将他劈成两半。
  他的两片身体,扭动着从空中跌落。
  而满天飞溅的鲜血,在太阳的照耀下,变得更为鲜艳。
  不仅张寻呆了,围观的众人也呆了,谁都想不清楚,这转眼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五柄呈梅花形排列的“水剑”中最薄最窄的那一柄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每日申时那一刻,它会突然消失,但它的消失是短暂的,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它又会刺出。
  其实玉鸠上人是知道这个规律的,但他太想杀张寻了,他也疯了,结果却忘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条。
  两强相斗,尚未感悟“水剑”的张寻胜了,而对“水剑”
  已有所了解的玉鸠上人却输了,彻底地输了。这,大概就是命运了。
  一切已经结束,张寻却仍然呆地立在“水剑”边出神,他可不是因为满天的血雨淋了他一身而呆的。
  他本可避开这阵血雨,但他却出神地立着没有动。
  刚才,就在一刹那前,他真切地看到了地底下的那股力量,如何地积蓄,猛地带着水由一条极细极窄的石缝中冲出,成为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将玉鸠上人劈成两半。
  蓦然间,他忽有所悟,记起那日在藏龙山与玉鸠上人比武,眼见败局已定,况寂助他将真气凝为一点,由虎王剑的剑尖射出,顿时便扭转了败局。
  为什么真气凝聚成一点由剑尖射出便会威力无穷呢?
  对了,便如这“水剑”,假如有个地方的地下也蕴藏着同样巨大的力量,但若它上面是个力量,那么最多只能带得大潮微微翻滚。
  但若上面是一缸水,或许能将这缸水捱到几十丈的高空,而这里它宣泄的出口只是一条极细极窄的缝,巨大的力量便能将柔软的水凝聚成一柄锋利的剑,化至柔为至刚了。
  他又想起了九寨沟“鹰爪洞”中的爪痕,当时虽却信是人的爪痕,却想不通人的手指何以会在这股劲力。
  今天对照“水剑”,方明白在鹰爪洞中的前辈定是内力已臻化境,能随心所欲地将全身真气汇于指尖,聚巨大于数点,才得以无坚不摧,视岩石如朽木了。
  张寻立刻又想到了自己,他体内已积聚了很多真气,若是不能凝聚,散漫地击出,便分散了这一掌应有的威力,若凝聚起来,成为剑气,所有的力量均由剑尖击出,那它便如这五柄自然“水剑”一般,可无坚不摧,化至柔为至刚了。
  悟到此处,张寻心念一动,自然地如那日况寂助他一般,突地辘轳穴一热,随即一股气流经住督二脉至手心劳宫穴,又由劳宫穴传至食指指尖,“嘶”地一声射了出去,击在三丈外的地上,“嘭”地一声巨响,顿时击出个大洞,威力果然惊人。
  张寻接着又试了几次,发觉只要他意念一动,便能从左右手任何一个手指尖射出剑气,只需再多加练习,就能收发自如,全身的无形真气,都可化为至刚的无形利剑。
  今日之战,张寻虽断了一柄心爱的物质之剑,却彻悟了至高无上的剑道,以有形的虎王剑,换得了无形的剑气,可谓收获不小。
  他拣回了断成两截的虎王剑,只不过是为了留作纪念而已。
  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三人四肢虽然麻木僵硬,但思维尚清醒,他们看了这一场如履薄冰的恶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待见张寻绝处逢生,胜了玉鸠上人后又呆呆地出神,不禁大为担心,却不知张寻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已悟到了剑的真谛和内气的最高哲学。
  已从一个超一流高手,步入至一代大宗师的境界了。
  张寻一待悟剑,立时便想起了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尚在危险之中。
  他不再理会干婆罗等人,马上将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分别与马缚住,然后打马往西疾赶。
  张寻虽知这样三人将保受颠簸之苦,但为了救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四匹马一刻不停地奔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一块写有“药泉”两个字的木牌,另有蒙古文,想必也是“药泉”之意。
  但见那药泉,泉水漆黑浑浊,还散发着一股恶心的臭鹅蛋气味。
  张寻初时有些疑虑,但想到既然“毒泉”可以无比清澈无比芬芳,为何“药泉”就不能无比浑浊无比恶臭呢?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斗量,看来泉水也是如此的。
  张寻将三人从马上解下,嘴对准“药泉”,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药水”,待三人喝足,便开始拼命地呕吐,吐出的脏水腥臭无比。
  可当体内的腥水吐尽,毒也解了,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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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7 21:51: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西行
  大漠是荒凉凄暗的,四周一望无际,全是荒地。
  除了那望不穿的广阔和叫不破的寂静以外,一无所有。
  黄昏已经过去,无比孤独的太阳已合上眼睛。
  黑夜,如雾一般渐渐弥散开来。
  一切景物都是那么惨淡而神秘。
  几棵矮树摇着枯枝,带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愤怒,仿佛要恐吓,追扑什么人似的。
  就在这茫茫无际的大漠之上,张寻、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这四个前往宝石谷的西行者,突然发觉自己迷失方向。
  原本按地图所指,他们应先往西北而行,待遇到一座大山后,再折往西南,可四人由于被玉鸠上人所阻,先往南去了,接着为了解毒,又朝西北疾驰儿儿二百多里赶往“药泉”,而大漠上又无正式的路可循,以至搞混了方向。
  不巧的是,“药泉”附近皆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沼泽地,为了穿越沼泽,他们不停地东绕西转,更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了。
  好在太阳每日升起又沉落,指示着东西南北。
  田三怒道:“既然宝石谷远在西域,那么只需朝太阳落下的地方走就不会有错,,路上若碰到人,就可问路。”
  可太阳已两次从东面的地平线上升起,又落入西面的地平线之下,他们却仍未走出这片重重叠叠,无边无际,到处充满了死亡和腐烂气息的沼泽地。
  眼看黑夜已覆盖大地,他们却不能找到一块干硬的土地歇脚宿营,黑暗掩住了沼泽狰狞的面容,却使一切变得更加阴森和恐怖。
  突然,落在后面偏左的秦小丛一声惊叫,她的坐骑夜不辨路,一脚踏进了沼泽,马挣扎着拼命想从沼泽中拔出马脚,可越挣扎,陷得也越快,只眨眼间大半个身子已没入泥中。
  秦小丛虽在沼泽间走了两日,未料沼泽地如此厉害,一时慌了手脚,只长声惊叫,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眼看秦小丛将随马一起陷入泥沼,走在第二位的张寻蓦地提起一口气,脱离坐骑,往秦小丛飞去,到得近旁,他一把抓住秦小丛的领子,往后一抛,自己这一用力,一口气也耗尽,便往下落去。
  杨清慧见张寻将陷入沼泽,惊得大叫起来,好在张寻眼明脚快,在尚未完全陷入的马头上轻轻一点,借力一口气,倒纵回来。
  这时秦小丛已安然落在地上,脸吓得煞白,惊魂未定,再看那匹坐骑,已被魔鬼般的沼泽吞噬得无影无踪,只有几个气泡,在马刚才挣扎的地方“噗,噗”地往上冒。
  他们正庆幸人未受伤时,走在最前面的田三怒突然叫道:“不好。”随即纵身跃起,提住缰绳想把误入沼泽的坐骑拉起,可马的四肢一被泥土吸住。
  他这般凭空无处着力,又怎能拉得起来,不一刻已没至马身,田三怒无奈,只能将马身上的食物用品尽数拿下,眼看着心爱的坐骑被泥沼的大嘴一口口吞下。
  只片刻间,他们已损失了两匹马,以及秦小丛马上全部的食物和水,四人倍感沮丧,而四周天边的泥泽仍如一张张魔鬼的大嘴随时会吞噬一切。
  这一来,他们意识到在黑暗寻找干硬的土地,而只是就地休息。
  地上太湿,无法坐下来睡,他们便站着斜倚在马背上合会儿眼。
  连日来太疲惫,不久都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当晨曦刚刚张开翅膀飞临大地。
  秦小丛睁开了眼睛,她惊讶地发觉,整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地上、树上,沼泽上都覆盖了厚厚的雪。而她身上则披了好几件衣服,有自己的、有田三怒的,也有张寻的。
  他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道:“昨晚下过雪了吗?”
  三人哈哈大笑,田三怒道:“昨晚就你睡得像只死鸭子,连天上下雪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
  秦小丛脸一红,嘟嚷道:“人家太累了嘛。昨晚我还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已经到了宝石谷呢。”
  这次三人又哈哈大笑。
  杨清慧安慰秦小丛道:“秦小丛,其实我昨晚上也睡得像死鸭子似的,只不过寻哥给我披衣服时才惊醒。”说着温柔地撇了张寻一眼。
  张寻苦笑着对三人道:“昨晚我也做了那么一个梦,梦总比现实要美,我们现在别说找到宝石谷,就是能走出这该死的沼泽地也要谢天谢地了。”
  三人一听都有些凄然,是啊,这茫茫沼泽谁又能保证他们出得去呢?
  尤其现在白雪覆盖了沼泽,更增加了行走的危险。
  每一步,他们都可能步入死亡。
  秦小丛心有余悸,望着昨天坐骑陷没的地方,禁不住浑身一阵颤栗。
  若不是张寻的绝顶功夫,她已埋在这白雪之下了。
  这一日,他们走得异常小心,张寻开路,田三怒断后,两个女子骑着仅剩的两匹马走在中间,绝不可随意跨开一步,而必须踏张寻已踏过的道路。
  张寻内功精湛,即便踏上沼泽也能立即跃起,并无危险。
  他们谨慎地往西走了四日,他们竟穿过了这一大片沼泽。
  可四人却高兴不起来,只因他们已断粮两天了,天气也越来越冷。
  张寻和田三怒内心深厚,并不惧寒冷,可秦小丛却不行,穿上了所有能穿的衣服,仍冻得直发抖。
  大漠一如既往的荒凉和广阔,天气却一日冷似一日,肚子也一日饿似一日。
  这几日中,他们仅靠吃雪填饥,秦小丛已奄奄一息,杨清慧也数次昏厥过去。
  望着惨白无边的大地,张寻心里浮起一股凄凉的感觉。
  他甚至已感到绝望。
  自然的力量太巨大了,人无法与之抗衡,就像他的虎王神剑,在自然之剑的锋利下,却如朽木一般。
  他们现在也如四段朽木,自然的魔掌,随时可将他们击碎。
  看着躺在马上气息微弱的秦小丛,脸色苍白的杨清慧和愁眉紧索的田三怒,张寻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就是命运了,让他终究要在找到父亲之前,就结束这一寻父的使命。
  自从少年时读了母亲的日记,自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代大侠张卓然,自从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父亲,张寻就深深地感到,一种命运将贯穿他的一生:那就是寻父。
  原先他以为只有找到父亲才能结束这种命运,现在他才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办法可以结束这种命运:那就是死亡。
  死亡已如一滴泪水和一片雪花一般脆弱和真实了。
  他已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听到了死亡的脚步声。
  他微微苦笑,却未感觉悲哀。
  每一次失望,都激起他更大的希望,而每一次更大的希望,又让他品尝了更大的失望。
  不知何时开始,他隐约而不祥地预感到,寻父是无望的,只是一个残酷的梦。
  可他又不敢大声地将这个声音说出来,告诉自己可以放弃。
  因为另外一个声音太强烈了。
  寻父已是他全部生活。
  死亡,死亡……他蓦地感到,死亡有什么不好?
  它至少可以让自己永不失望,永远怀抱寻父的梦想,它至少比最终找不到父亲而茫然无措要好……
  正暇想间,突见杨清慧清醒过来,朝张寻惨然一笑,声音微弱地道:
  “寻哥,你别太过伤神,其实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是很开心的。
  只是……只是这里没鱼,要不你就可以抓鱼喂我吃了。”说话间双眼神色流动,仿佛又回到了漂泊海上的那段日子。
  张寻心头一动,想起当时与杨清慧在海上全凭吃生鱼才赖以活命,不禁一拍脑门,大叫道:“有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田三怒急道:“怎么有救了?”
  张寻道:“我和清妹在海上也曾陷入绝境,后来凭抓生鱼吃才渡过难关。”
  田三怒听了失望地道:“可这冰天雪她的哪有鱼呢?”
  张寻道:“没有鱼,可我们有马呀。”
  田三怒顿时跳起来喊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吃马肉。”
  杨清慧却颇为不舍地道:“寻哥,真要杀马来吃吗?它们跟你跟我都那么长时间了,我实在舍不得。”
  张寻叹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我们活着,别的一切终究都会有的。
  “再说我的白马和你的黑马都寄养在明州的客栈中,还等我们去领回呢?而这两匹不过是在蓬莱买的快马,并非宝马,杀了并不可惜。”
  杨清慧仍心有不甘地道:“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就在马腿上划一刀,喝点马血,再将它们包扎好呢?”
  田三怒摇头道:“不行,一则我们光喝血不够,必须吃肉。
  “二则这两匹马已非常虚弱,若割一刀放血,同样也是死,不如直接宰了吃。”
  杨清慧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寻和田三怒杀了一匹马,把马肉一快快切成拳头般大小。
  可是他们所带的火石均已受潮,附近也无干柴,生不起火。
  只能再将马肉切成碎未,生吞下去。
  秦小丛太过虚弱,连马肉也无力吞下,于是张寻伸出右掌抵住她的背心,将纯厚的真气由“灵台”穴输入她的体内。
  不久秦小丛脸色略现红润,稍有生气,能慢慢张嘴将马肉咽下,她的虚弱都是饥饿之故,现在一有东西下肚,人也就一点点复原起来了。
  其实天寒地冻,马肉不久就被冻得硬梆梆的像一块块石头,以致每次想吃,都得先切成碎未,放在嘴中含软再吞下去。
  虽然吃得辛苦,但终究使他们又一次渡过绝境,不至于饿死在雪地上。
  如此过得七日,他们每日尽力西行,仍未走出荒漠,一路未有人迹。
  第八日,一匹马的肉都已吃完,张寻和田三怒无奈将最后一匹马也宰了。
  不过这次他们决定省着点吃,因为这点肉吃完,他们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好在天气开始转好,田三怒只用一天时间就晒干了火石,张寻则去砍了几棵枯树。
  第九日傍晚,他们终于生起火,用剑穿着马肉在火上烤,吃到了香喷喷的,久违了的熟食。
  可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一丝挥之不去的绝望又笼上了他们的心头。
  食物在一天天地减少,大漠却仍无边无际地不知其终。
  难道等马肉吃完,四人又将坐以待毙吗?
  张寻有些后悔,若不将杨清慧和秦小丛带来就好了。
  自己和田三怒都是大好男儿,生死并未放在心上。
  可两个女孩本该在暖房中享福的,现在却陪着他们受尽苦难实在不太应该。
  他正想感慨几句,却听田三怒突然惊喜地叫道:“快看,烟,那儿有烟,定然有人。”
  张寻朝田三怒手指方向一望,十余里外的天空中果然有一柱烟在缓缓升起,似是有人在生炊。
  他激动地叫道:“啊,是炊烟。我们终于见到人了。”
  秦小丛也兴奋地道:“太好了,最好他们是一支大的商队,要什么有什么,可千万别和我们一样是迷路受难者啊。”
  杨清慧听了笑道:“其实是迷路者也好,至少他是人啊。
  “而我觉得我们已经有一百年没见过人了。”
  说话间,四人尽快地朝那炊烟跑去,到得近前,不禁大感惊奇。
  只见那里烧着一堆火,已快熄灭,火堆周围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圈食物和衣服,旁边一颗枯树上还拴了四匹骏马,却空无一人。
  田三怒道:“咦,奇了,这些东西的主人到哪里去了?”
  大漠上方圆数里一览无余,而这些东西又是大漠旅人最需要的,凭空在此,着实令人惊奇。
  杨清慧道:“这些东西没主人虽奇,但更奇的是像为我们而准备的。
  “你们看,皮衣四件,棉裤四条,餐具四套,就连坐骑,也为我们一人准备了一匹。”
  秦小丛道:“可谁这么好心呢?将这些东西送给我们?”
  田三怒道:“这么长时间没遇见人了,是谁知道我们有四人,正缺衣少食,还没了坐骑?真叫人想不通。”
  张寻一直沉默不语,他望这雪地上留下的一行凌乱的脚印发呆。
  田三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道:“雪地上别无痕迹,看来这些东西的主人是由西南而来,又向西南而去,只不知却为什么将东西留下,真是为了送给我们吗?”
  杨清慧道:“若这些东西真为我们准备,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们,反要这么神神秘秘的,我看这里面有问题。”
  秦小丛道:“我想他们是好心吧,或许怕我们报答,就故意不让我们看见。”
  张寻这时将目光移到那堆已熄灭的火上,望着袅袅升起的残烟,肯定地道:
  “这堆火他们是故意点的,目的是让我们看到烟后赶来。
  “只不知道这些人是友是敌,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意?”
  秦小丛道:“他们平白无故地送我们急需的东西,即便没有恶意,对我们来说却也不一定是坏事。
  “来,清慧姐,我们先穿上皮衣暖和暖和。”
  张寻和田三怒仔细检查了四件皮衣,发现确无异样,才让大家穿上,果然暖和舒服了许多。
  秦小丛接着想吃那些香气扑鼻的食物,张寻急忙制止,对杨清慧道:
  “清妹,把胸口挂着的宝石拿出来。”
  杨清慧一愣,随即醒悟,说道:“对”,先得看看这些食物是否有毒,以免中了敌人的奸计。
  他取出宝石,到食物边一探,见宝石并未变色,才放心地道:“没毒,可以吃的。”
  四人饱餐一顿,精神大震,纷纷解开拴着的骏马,上马试鞍。
  张寻对田三怒道:“田大哥,下一步我们该往何处去?”
  田三怒道:“按地图指引,我们从‘毒泉’应一直往西北碰到一座大山后再折向西南。
  “我们虽未碰到大山,但向西北走的路也够多的了。
  “我看现在应往西南沿这窜脚印走最好。”
  张寻点点头,道:“田大哥说得有理,往西南走大致不会有错,说不定还能碰上赠我们衣物、食品和马肉的那些人呢?”
  杨清慧和秦小丛也无异议,于是四人往西南方向打马而行。
  这次他们食物充足,马力绵长,快速地走了四日,竟出了雪地,进入了沙漠。
  沙漠的气候特异,白天热得炽人,晚上冷的凝霜。
  张寻等四人白天只穿单衫,晚上却需套上皮衣,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人也容易疲倦。
  这一日,他们正在一个沙丘的背阴处休息,谈论以前所说沙漠上有“围着火炉吃西瓜”的奇事,忽见远处有一支驼队“叮当,叮当”地跋涉而来。
  他们已经许久没见到人了,看到这些骆驼上的商人,不禁大为亲切,欢呼着奔了过去。
  驮队却似乎颇感意外,叽哩咕噜地厉声呵斥。
  他们四人到得近前,张寻向田三怒道:“田大哥,你久历江湖,见多识广,能听懂他们的话吗?”
  田三怒摆摆手,笑着道:“他们这般叽哩咕噜像说梦话似的,我又怎能听懂。”
  这时,驼队中闪出一人,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
  “原来你们是中国人,想抢劫吗?
  告诉你们,我们一共有十六个人,你们却只有四个。
  “我们十六个打你们四个,还有两个女的,一定能赢。
  “所以我们还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人汉语学得不怎么样,却爱掉书袋,不伦不类地冒出一句歇后语。
  张寻颇觉好笑,硬忍着说道:“你们误会了,我们和你们一样也是旅客,并不是行凶抢劫的强盗。
  “不过我们迷失了方向,想问一下路。”
  那人仔细打量了张寻,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犹豫了半晌才说道:
  “原来如此,这样我七上八下的心可以像吊桶一样放下了。
  “好叫各位知道,我们从波斯来,要到西安去采购丝绸,虾有虾道,蛇有蛇道,不知你们要到哪里去啊?”
  田三怒听他们说得可笑,竟把他们比作虾和蛇,不禁有些气恼,想反击几句,却一时又找不到词。
  只见张寻朝对方一拱手,道:“原来诸位是波斯客商,失敬!失敬!
  “你们既然到西安采购丝绸,想必这条路常走,这一带也很熟悉。
  “却不知我们如何才能走到这条路上去?”
  说着他们取出宝石谷的地图,指着“药泉”之后的那一断路说道。
  男人接过地图,仔细看了半天,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波斯话,将地图递给身旁一个满脸白须的老头,这老头似波斯客商的首领,研究了一番地图,和周围的人交谈了几句,便又将地图递给能说汉语的那个波斯人。
  他上前几步,指着地图对张寻道:“这条路离这儿已经不远了,你们再往东南走两天就可到达。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两天前我们刚从那边经过。
  你们若走得顺利,今日天黑就能到达一个凹谷,正可休息,然后千万别往前走了。
  那儿夜晚风沙很大,会把你们埋起来的,而凹谷正可躲避。”
  他刚说完,那白须老头似有些不耐烦,催促驼队赶路,张寻谢了波斯客商,目送他们远去。
  问道:“你们觉得他的话可靠吗?”
  田三怒沉思片刻,道:“我想总不会有错,他们与我们素昧平生,又怎会无缘无故地骗我们呢?”
  杨清慧道:“只是方向不对,怎会拐向东南呢?”
  田三怒道:“这不必奇怪,我们在沼泽和雪地上走了那么久,或许已过了头了,得往东南拐回一点。”
  秦小丛有些焦急道:“他们刚从那边经过,又怎么有错,快点走吧。”
  张寻略一抉择,仍有些迟疑地道:“好吧,就往东南走吧。”
  于是四人策马沿着波斯驼队的足印往东南而去。
  到得傍晚,他们果然见到了波斯客商所说的凹谷,四人便下马休息不再前行,因为,即听了波斯商人的指引,就该相信他们所说的话。
  恶劣的自然环境,连续的赶路,使得他们四个都倍感疲倦,喝过水,吃过食物,天还未黑,他们却已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小丛突然惊叫道:“你……你是谁?”
  张寻,田三怒,杨清慧顿时从睡梦中醒来,张寻一眼瞥见朦胧的月光下,一条黑影往西南方向一闪就不见了。
  他见秦小丛没事,就发足往西南追去。
  张寻追了一会儿,未能追上,不禁有些骇人,以他现在的轻功,全力追赶而仍能逃脱的,当世只怕也没几人,正思索间,却见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骑着马,带着所有的东西奔了过来,大为惊奇,问道:“你们都出来干什么,不休息了吗?”
  秦小丛有些惊魂未定地道:“我……我刚才睡得正沉,忽听有人在唤我。
  “这声音轻柔温和,仿佛就在我耳边一般。
  “可我醒来,却见你们都睡着,周围并无旁人。”
  说到这里,秦小丛敲了敲脑袋,十分茫然他说道:“咦,奇怪,真奇怪。
  “这声音突然又在我耳边响起,说什么我们白天所遇到的波斯客商不是好人。
  “因为张大哥杀了那个叫玉鸠上人的藏人,他的同党库力古、干婆罗、阿梨耶和徒弟达尔桑等人一心就想报仇。
  “自知武功不行,打不过张大哥,就买通那几个波斯客商把我们骗到这里。
  “这个声音还说我们休息的那个凹谷其实叫‘风沙谷’因为每天夜半子时都会从西到东经过这儿刮一次巨大的风沙。
  “等风沙过后,‘风沙谷’会被沙子全部埋住直到第二日巳时,会再刮一次风将沙都卷走,如此循环不息,很有规律,若我们不赶紧离开,就要被沙子埋住的。”
  她微微一顿,调整了呼吸又道:“当时我见周围没别的人,声音却就在我耳边,很是害怕,只道遇见了鬼。
  “可那声音很友好地安慰我让我别怕,他匆匆赶来是救我们的因为他不久前偶然得知了库力古、干婆罗等人的阴谋,可……可我还是感到有些害怕,结果就叫出声来,后来你们就都知道了。”
  田三怒接着道:“你去追人,秦姑娘对我们讲了此事,我估摸着此事虽然古怪,但也必有其用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就让她们赶紧收拾东西,翻谷追你来了。”
  张寻点头道:“正应如此……”
  话未说完,忽见凹谷之地刮起一阵遮天蔽日的巨大沙暴,连数里之外的他们,都被无数卷起的细沙击得脸颊生痛,强烈地感受到了这沙暴的威力。
  不一会,沙暴平息,凹谷却已被完全填平,刚才若不是有人示警,四人都将命丧沙底,他们四人虽都是豪侠之士,但面对如此情景,仍不免脸色微变,心中震慑。
  田三怒道:“救我们那人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和秦姑娘说话,武功可高得很,会是谁呢?”
  张寻道:“我也正在奇怪,以他的轻功,当世也仅数人而已。
  “但绝不会是我义父,一则他不会突然在此出现,二则他若救我,也不会不露面。
  “也不会是‘影子会’星爷,他恨不得杀我们而后快,又怎会来救我们呢?唉,到底是谁呢?”
  杨清慧道:“会不会是况大叔?他在绍兴突然失踪,或许便是探得什么消息,先到西域来找你父亲了。
  “正巧听得库力古等的阴谋就救了我们。”
  张寻一拍大腿,恍然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况大叔?
  “他行事一向古怪,独立特行,救了我们不露面也是很正常的。”
  田三怒道:“如此说来,只怕雪地中送我们皮衣、食品和马匹的也是他了。”
  众人都觉这猜测有理,不禁精神大振。
  总觉得况寂在暗中保护,那是什么困难都不用怕了。
  炽热和冰冷轮番袭击,干渴也时刻作祟,他们在漫漫沙漠上又艰苦跋涉了四天,历经风沙和烈日,皮肤都已经干裂、褪皮。
  第五日上午,走在前头的杨清慧突然惊喜地叫道:“绿洲,前面是绿洲。”
  三人立刻奔上杨清慧站的沙丘,果然见到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绿洲,不禁大为兴奋,他们知道,沙漠上只要有绿洲便必定有人,有人就可以问路、休养,也可以补充食物和水了。
  四人策马急奔,进入绿洲深处。
  傍晚时分终于在一片清如明净的湖边找到了一个蒙古部落。
  这一天绿洲上异常热闹,到处是欢笑的人群,如同过节一般。
  张寻上前询问,可蒙古人听不懂汉语,都只能友好地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四人无奈,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希望碰上一个会讲汉语的。
  这时,一场射剑比赛开始了,由上午选出的两个优胜者最后决一胜负,他们骑上马,带上自己的弓,准备用一支箭,看谁先射中至少百步之外专门设置的一个目标。
  两个箭手骑在马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密切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其中一个魁伟的大汉臂力雄强,早早将弓拉满,已求目标出现时能抢先射出,另一个略显清秀的小伙却面带微笑,只将箭虚搭弓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突然,他们身后转出一人,将手捧的一只鹰往空中抛去,两人听到动静,迅速地掉转马头,魁伟大汉箭在舷上,立时发出,直向那头鹰射去。
  就在同一时刻,那略显清秀的小伙张弓,拉弦,松手,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箭如流星般离弦而去。
  这时,魁伟大汉的利箭去势凌厉,已近老鹰,眼看就将透胸而过,谁知小伙子那一箭后发而先至,疾如闪电,竟一下撞在魁伟大汉的利箭之上,将其撞歪,失了准头。
  而他自己的这一箭,一撞之下箭锋偏斜,正好射入老鹰的脑袋,那鹰被抛到空中,未及展翅高飞就被射中,只扑腾了两下,便跌落在草地之上。
  周围人众顿时欢声如雷动,齐声高喊,“丹巴,丹巴。”张寻等心想这定是小伙子的名字了。
  他们四人虽有三人是武林高手,但见了这小伙子射箭的劲力和准备,仍不禁暗暗地赞叹。
  张寻正看得出神,忽听一个声音道:“你们是汉人吗?从哪里来的?”
  张寻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蒙古服装的小个子问他们,便惊喜地道:“你会说汉语?”
  那人道:“在下朗云瑞,老家在山东枣庄,从小读书,但屡试不中,后来家道中落,已不能继续闭门读书,便铤而走险贩运丝绸。
  “谁知在沙漠中迷路,差点干渴而死。
  “索性被蒙古人救起,想到中原人心险恶,世道艰难,而蒙古人则心地坦荡,待人真诚,便留了下来。”
  张寻喜道:“在下张寻,也是山东人氏,从小在曲阜长大,真没想到在西域会碰上老乡。”
  朗云瑞道:“我也是久未见过汉人,心中闷得慌,见到你们就想多说几句话,多问些中原的情况。”
  张寻指着田三怒等道:“这位田大哥,杨姑娘和秦姑娘,与在下一起去西域找人,不幸迷了路,还望朗兄指点途径。”说着拿出宝石谷的地图递过去。
  朗云瑞接过地图一看,道:“我到这里也才一年,对路途不熟,这样吧,现在这些蒙古人正在忙着参加‘那达慕大会’,等晚上,‘唱诗会’结束后,我带你们去请教他们的首领,如何?”
  张寻听了只能点点头道:“好吧,这太谢谢你了。”
  一旁的秦小丛有些奇怪地问道:“什么是那达慕大会。”
  朗云瑞道:“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不仅学会了蒙古话,对他们的风俗也了解不少。你们看那边。”
  四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是一个石柱,朗云瑞解释道:“这叫‘敖包’,是蒙古人用来祭奠山神,路神等神灵的地方。
  “每次祭奠之时,他们就要举办这‘那达慕大会’。
  “‘那达慕’在蒙古语中是‘娱乐’和‘游戏’之意,集会时,要进行摔跤,赛马,射箭和歌舞的比赛,有时还顺带着交换些商品。
  “平日蒙古人住得很分散,难得有这样相聚的机会。
  “因此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也就成了他们最大的节日。”
  张寻等人这才明白今日绿洲上为何这般热闹。
  吃过晚饭,天色渐黑,湖边的青火已经烧旺,蒙古人陆续围坐到篝火边,静待“唱诗会’的开始。
  张寻等四人对蒙古民俗颇感兴趣,也随朗云瑞一起坐在人群之中。
  待天色黑透,只见一个老头手执三弦走入圈内,身后跟着几个小伙子,也是人手一把三弦,不过其中二人还抬着一个香台,将香台摆于空地中央,点上佛灯,焚上香,然后由老头率领五个小伙磕头祈祷。
  杨清慧颇为不解,问一旁的朗云瑞道:“朗先生,唱诗为什么要烧香拜佛呢?”
  朗云瑞道:“这些蒙古人属于土尔扈特部,他们唱的诗叫《江格尔》,是歌颂蒙古族大英雄江格尔的。
  “他们对江格尔很崇敬,把他当作佛的化身,因此每次唱前都很郑重,必须焚香,点佛灯祈祷一番。
  “正因如此,蒙古人还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开始听演唱,唱的一定要唱完,听的也要从头到尾听完,而《江格尔》每一章都很长,因此不唱则已,一唱就得通宵达旦地进行。”
  “那《江格尔》共有多少章呢?”秦小丛好奇地问道。
  朗云瑞道:“这我也不太清楚,只因《江格尔》太长,现在已无人能将它唱完,具体有多少章更无从知道。
  “不过,传说在土尔扈特人西迁到这伊吉勒河之前,有一位牧羊老人,能背诵当地流传的所有的《江格尔》。
  “他每学会一章,便在自己的怀里放进一块石头,最后,他共揣上了七十二块不同颜色的石头。
  “因此有些人就说《江格尔》共有七十二章。”
  “七十二章?这么多,那么多长时间唱完呢?”秦小丛惊呼道。
  朗云瑞回答道:“其实我刚才说了,没有人能将它唱完,而且蒙古人传说谁若唱完,谁就会死。
  “《江格尔》中的每一个英雄,包括江格尔,都没有最终的结局。因此这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诗。”
  “怪不得中间坐了五个人,原来这诗太长,谁唱累了,便有人可接着唱。”这次是杨清慧插话道。
  朗云片笑道:“并非如此,当先那个老头叫昆酥,能唱三十二章《江格尔》是当世唱得最多的,被尊称为‘江格尔奇第一’。
  “后面五人,则是昆酥最得意的五个学生,他们是在比赛,争夺首领赐予的‘江格尔奇第二’的称号……”
  秦小丛不等朗云瑞说完,又好奇地问道:“江格尔奇’,为什么叫江格尔奇’?”
  朗云瑞道:“蒙古人称有才能的,能唱五章以上《江格尔》的歌手为‘江格尔奇’。这是非常光荣的称号。
  “而昆酥的这五个学生都已是‘江格尔奇第二’,他们都想获得仅次于师父的‘江格尔第二’的荣誉。
  “这次是比谁唱得好,《江格尔》每一章得唱一晚上,前面已连唱四晚,待今晚昆酥最小的徒弟唱完,就要评选了。”
  秦小丛啧啧叹道:“每一章就得唱一晚,唱的人不累,听的人也要累了。”
  朗云瑞道:“秦姑娘,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江格尔》每一章都有独立,完整的故事,都很精彩。
  “再加上蒙古人对江格尔的无限崇敬,是以听的人不会感觉厌烦和累的。
  “而且他们凡碰上婚礼等重要日子,都要请‘江格尔奇’去通宵达旦地唱。”
  说话间,今年“那达慕大会”的“唱诗会”已经开始。
  只见那“江格尔奇第一”昆酥发动三弦,高昂而充满激情地唱了起来。
  秦小丛又觉奇怪,问道:“朗先生,你不是说今日由他的小徒弟唱吗?还要参加比赛。
  “怎么他自己倒先唱了起来?”可话刚说完,那小徒弟也唱了起来。
  张寻、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四人听了故事,极为崇敬江格尔的英雄行为,不禁久久未回过神来。
  正嗟叹间,忽听满是蒙古包的东西一阵骚乱,接着有几个蒙古包被喀喇喇地拉倒。
  刚给扎干太赏赐了黑鬃马的土尔扈特首领脸色微变,一使眼色,他身边的四个大汉便往骚乱处奔去。
  过了不久,其中的两个却连跌带爬地逃了回来。哭丧着脸朝首领报告。
  朗云瑞奇道:“怪了,在这里竟有人敢这般猖狂,打首领的贴身保镖。”
  张寻问道:“朗兄,他们在说什么?”
  朗云瑞道:“他们说有两个疯子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在每个蒙古包中钻进钻出,找不到就生气地将蒙古包掀掉。
  “他们去阻止,没想到打不过两个疯子,其中两个还被对方手指一戳不能动弹了,正求着首领派人去救呢。”
  张寻听了颇为惊奇,没想到除了他们,大漠上也会出现中土武林的点穴高手,因为那两个被手指一戳不能动弹的蒙古人,分明是被点了穴道。
  张寻见部落首领大为震怒,手一招,命刚才射箭夺冠的丹巴率领近一百个武士迅速赶去。
  接着那边似乎发生了一场激战。
  不时有惨叫声传来,蒙古包也塌了几个。
  张寻和田三怒很想过去看看,但朗云瑞反复说插手异族的事不妥,因为蒙古人最讨厌异族人随便管他们的事,两个人终于忍住未去。
  过了好一会儿,激战终于停止,先是一些武士抬着四十多个显然是被点中穴道的伤员,接着丹巴押回两个五花大绑的老头。
  张寻一瞧,不禁惊得叫出声来,这两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张寻多次碰面的糊里糊涂的“糊涂双侠”胡南辕和胡北辙。
  在“糊涂双侠”身后,还有着一个被绑的女子。
  张寻一看,更是惊得站了起来,这女子不是别人,竟是湘西镇守使舒尔田的女儿舒舒。
  武士们将“糊涂双侠”和舒舒押到首领面前,令他们跪下。
  三人不从,武士们便硬将他们压了下去,另有一个武士一脚踢在舒舒的膝盖处,将她踢得跪倒,仍骂声不停,显是吃了舒舒的不少苦头。
  张寻闻急,对朗云瑞道:“朗兄,这三位是我的朋友,不知能否代为在首领面前求求情,放了他们。”
  朗云瑞为难地道:“蒙古人做事快意恩仇,你若对他好,他更以十倍好地待你,你若对他不好,他会以十倍厉害待你,你的朋友刚才大大得罪了他们。这个情只怕难求。”
  张寻见那首领满脸怒容,似乎马上将对“糊涂双侠”和舒舒有所惩罚,便急忙恳求道:“朗兄,这次无论如何得请你帮忙,在首领面前说几句话,试试看。”
  朗云瑞低头思索片刻,叹息一声,无奈地道:“好吧,我去试试,只怕毫无效果。”说着带张寻等人到首领面前,并待他们说了请求放人的意思。
  首领看了张寻等四人一眼,没好气地道:“这三人无视我蒙古人尊严,竟在‘那达慕大会’期间捣乱,毁我蒙古包,伤我武士,又怎能轻易饶恕。”
  张寻听了朗云瑞的翻译,只能好言相求地道:“首领,这三人平日糊里糊涂,干事莽撞,但我知道今日之事另有隐情,他们绝不会故意捣乱‘那达慕大会’的。
  “还望首领在喜庆之日,能对他们从宽发落。”
  朗云瑞又替张寻做了翻译,首领余怒未消,道:“这三人伤我武士,我放过他们,我的武士也不会放过他们。”
  张寻忙道:“首领,你的武士并未受伤,只被点穴道,我能立刻让他们恢复原状。”
  “穴道?”首领有些狐疑地看了张寻一眼,道:“即便你治好我的武士,这三人毁我蒙古包,搅我喜庆气氛之罪仍不可赦。”
  张寻情知今日之事非先解了蒙古武士的穴道不可,正要动手,忽听“糊涂双侠”开始叽叽咕咕,从而声音大响地争执起来。
  胡南辕道:“小弟,刚才这小子竟然说我们糊里糊涂,干事莽撞,真是糊涂之至,岂有此理。”
  胡北辙道:“小弟,你错了,他哪里是糊涂之至,他是非常糊涂之至,他也不是岂有此理,而是非常非常岂有此理。”
  胡南辕道:“奇怪,奇怪,糊涂之至就是糊涂之至,为什么要加上‘非常非常’。
  “你难道要说张寻这小子不糊涂吗?‘非常非常岂有此理’也是一样,你难道说张寻这小子很有理吗?”
  胡北辙道:“岂有此理……”
  话未说完,胡南辕急道:“什么,你说我岂有此理,你才非常非常岂有此理。”
  张寻情知二位仁兄一吵上,天王老子也止不住。
  只怕再吵几句,更激怒首领就难相救。
  于是当机立断,上前点了他们的哑穴。
  明知这糊涂二兄会在肚子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个遍,也不管了。
  随手又解了那十多个蒙古武士的穴道。
  首领见手下人恢复如初,面色稍缓,略一沉思,说道:“你这人不错。这样吧,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和我的勇士摔跤,双肩先着地为输。
  “若你赢了,可将他们带走,若你输了,便休再提起,我就让他们做我的奴隶。”
  蒙古人一听,都觉此计甚妙,摔跤是蒙古国技,是蒙古人最拿手的。
  蒙古小孩往往还没学会走路,已开始学习摔跤。
  他们的男子只要摔跤好才能得到荣誉和姑娘的青睐,所以平日都刻苦练习。
  别说勇士,只怕一般武士也能将似文弱书生一般的张寻轻易摔倒。
  他们却不知道,这时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三人比他们更高兴。
  只要是比武,无论哪种形式,张寻终究是有赢无输的。
  张寻虽怕比武伤了和气,但这时别无办法可救“糊涂双侠”和舒舒,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说道:“好吧,那我就领教一下蒙古勇士的高招。”
  首领见张寻答应,也不多话,招手让丹巴出场。
  丹巴刚才在“那达慕大会”上连夺摔跤,赛马和射箭三个第一,被封为“土尔扈特第一勇士”,正盼望立功,见首领将机会给他,立时拜倒谢恩领命,随后站到张寻对面,他下盘稳扎,目光凝视张寻全身,身未动而神先行,端的是一副好身手。
  张寻随意站在那里,并未摆什么架式。
  丹巴一待首领示意开始,忽然向前一个翻滚,双手猛地抱住张寻的双腿,右肩顶住张寻的身体,用力一掀,想把张寻掀倒。
  张寻没料到丹巴来得这么快,出其不意地被抱住双腿,并已离地,紧急间,张寻提一口真气,双腿倏地从丹巴双手的怀抱中抽出,然后空中一个倒翻跟斗,稳稳地落在一丈之外的地上。
  丹巴见自己赖以成名,百试不爽,一气呵成的一滚、一抱、一顶、一掀,以及随后的一压,竟然没能奏效,不禁大为吃惊和羞愧。
  他满脸通红地往首领瞥了一眼,随即又一个翻滚,再次抱住张寻的双腿,顶住他,想使力将其掀翻。
  这次张寻早有准备,全身真气尽沉丹田,双腿犹如钉在地上一般,丹巴又哪里能撼动半点。
  丹巴即得“土而扈特第一勇士”之封号,又在首领和全部落面前献技,自是尽力而为。拼命想搬倒张寻,再添荣誉。
  可他用的力越大,张寻也似站得越加稳重。
  渐渐地,丹巴脸色由通红变为苍白,额上汗流如注,力量也一点一滴地随汗水流走。但他仍拼力坚持,希望对手比他早一步支持不住。
  丹巴身经百战,平日靠的就是一股不屈不挠的倔劲,才使得许多体壮力大的对手屈服。
  这次却不同,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张寻却摇都不曾摇一下。
  突然,丹巴一揉身,背贴住张寻前胸,双手反扣住张寻的头颈,使劲想用“背包式”将张寻翻倒。
  可张寻依然不为所动,自顾气沉丹田。
  屹立如山,丹巴的努力又是自费。
  丹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蓦地回过身,双手扳住张寻肩膀,一条右腿绕到张寻脚后,想将其绊倒。
  他曾用此招胜过不少对手。
  他今日可惜运气不佳,碰上张寻,自不会让他此计得逞。
  丹巴无奈,只能再用最初的姿势,双手环抱张寻双腿,右肩顶住张寻身子,想尽力将其掀翻。
  这本是跤技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可在张寻看来却如同儿戏一般。
  渐渐地丹巴双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弱,脸上汗如雨下。
  张寻则似神定气闲,行若无事一般。
  这时他若要将丹巴拎起摔倒,已是轻而易举,可他不愿太损丹巴与蒙古人的面子,只求丹巴自己知难而退。
  又相持片刻,丹巴突然双手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竟已脱力。
  张寻忙将他扶起,说道:“昨日下午曾目睹仁兄的神妙射技,在下极为钦佩,今日有幸向阁下请教高招,又蒙承让,真太感谢了。”说着恭敬地一拱手。
  朗云瑞将张寻的话译给丹巴听,丹巴只觉羞愧,但毕竟保全了颜面,对张寻大为感激,便也真诚地一拱手,退回首领身边。
  蒙古人最尊重勇士,张寻虽胜了他们的人,仍被围观的众人啧啧称赞。
  那首领虽因输了不太高兴,但极为豪爽,朝张寻一伸大拇指,道:“真是勇士。好,这三个人你带走。”说着带亲兵回蒙古包,众人也渐渐散去。
  张寻走到糊涂双侠和舒舒身边,气运手指一一扯断了绑住他们的绳子,还解了糊涂双侠的哑穴。
  这两兄弟一能说话,立时打骂张寻,同时又互相攻击,忙得不亦乐乎。
  张寻含笑不去理会,正想问舒舒何已来到此地,丹巴突然返回,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道:“今日蒙张兄恩惠,照顾了小弟的面子,我将终生不忘,听朗云瑞说,你们到西域找人,不幸迷了方向,是来问路的。
  “恰好小弟对这一带的道路较为熟悉,或许对张兄能有所帮助,也未可知。”
  此话经朗云瑞翻译,张寻听了大为欣喜,赶忙拿出地图递给丹巴。
  丹巴凝视良久,终于指着地图开口道:“其实你们要走这条路并不难,你看,我们这里叫做准格尔,往南五百里有个城市名叫乌鲁木齐,也就是地图上的这个点。
  “随后往西南约一千二百里,有座山叫做汉腾格里,也就是地图上画的这座山。
  “接着再南行一千里,有座城市名叫喀什。
  “我最远就到过喀什,而你们的目的地似在喀什西南六百余里处。
  “听说那个地方叫帕米尔,大山交错,高峰林立,地势极为险峻,而且气候寒冷,山峰终年积雪,是个人迹罕至之地。”
  张寻得了丹巴指引,精神大振,根本忘了昨晚一夜未睡,需要休息。
  他匆匆告别朗云瑞和丹巴,与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带着刚被解救的糊涂双侠和舒舒,一起往南进发。
  路上,张寻问起糊涂双侠和舒舒何以会来到西域,糊涂双侠皆哈哈大笑,似乎颇为得意。
  胡南辕指着舒舒,道:“这小姑娘要找情郎,不远万里地往西赶路,我们很想看看她和那个被我们救了五十次的小子是怎么情啊爱的,就一路跟来,谁知她不想让我们来看,想甩掉我们,可这又怎么能够做到。”说到这里,他又得意地大笑起来。
  胡北辙却道:“小弟,你错了,我们武功天下第一,又怎会要看小情人约会,只不过那个被我们救过五十次的小子对我们很敬重,于是我们侠义之心大起,一路护送小情妹而来,现在终于交差了。”
  这一来,张寻顿觉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平日娇蛮泼辣的舒舒此刻竟也羞得满脸通红,被人说破心事似的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敢看谁。杨清惠和秦小丛却不知何故,都怔怔地盯着舒舒看。
  只有田三怒一人左看看张寻右看看舒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胡南辕又道:“那日,我们帮被我们救了五十二次的小子救了那个姓秦的小姑娘后高高兴兴地东逛西荡,到了一个叫什么如的地方。
  “在忻什么如的东城门边‘神交酒家’看到一个明明是女人却穿着男人衣服的小姑娘只喝了两杯酒,就醉得什么事都不能干,只是一遍遍地用手指在空中划两个字。
  我们看了半天,大吃一惊,她写的竟是被我们救过五十三次的傻小子的名字:张寻。”
  胡南辕说得没完没了,胡北辙抢着道:“小弟,你错了,大大地错了。如果这个穿着男人衣服的小姑娘在一遍遍地划两个字,又怎能说她醉得什么事都不能干?
  “而且她喝的也不是两杯酒,而是两杯半酒。她也不是只划‘张寻’这两个字,而是划四个字,另外两个字是:坏蛋。”
  胡南辕斥道:“张寻就是坏蛋,坏蛋就是张寻,被我们救过五十三次的傻小子一定做过什么坏事,所以穿男人衣服的小姑娘就叫他张寻坏蛋,坏蛋张寻,我只说张寻,其实已经包括了坏蛋的意思,难道错了吗?”
  胡北辙一听立即反击,叽叽呱呱地说了一大堆,杨清慧和秦小丛,都朝张寻狡黠地眨眨眼,似乎在取笑他。张寻只能苦笑,无言以对。
  这时胡南辕又道:“小弟,你不用跟我争了,反正这个穿男人衣服的小姑娘一路往西而走,我们暗暗跟踪,共救了他能二十六大次,三十七小次。
  “让被我们救过五十四次的傻小子又欠了我们的情,可气的是这个不是男人的女人专走难走的路,让我们在沼泽和沙漠里吃尽了苦头。”
  胡北辙道:“又错,我们光明正大地保护被傻小子欺侮的弱女子,共救了她三十七大次,九十五小次。
  “可气的是这个不是男人的女人恩将仇报,竟想躲开我们的保护,一路和我们玩捉迷藏。
  “刚才若不是我连拆七十七座蒙古包,倒真要给她躲过去了。”
  胡南辕道:“其实我早就发现她了,只不过是想猫捉老鼠,多玩一会儿,才故意不说出来的。
  “后来蒙古人来了,不是我告诉他们这个像男人一样的女人躲在哪里的吗?”
  胡北辙立即叫道:“好啊,若是我们早把小姑娘抓住,也就用不着和那一千多个蒙古人恶斗一场,最后故意失手让他们抓住了。你这不是在害我吗?”
  胡南辕一本正经地道:“咦,小弟,你又错了。我们武功天下第一,即便故意失手也不会被蒙古人抓住。
  “只不过我们天下第一无敌太久了,甚感厌倦,很想尝尝被抓住的滋味,所以就先点了你的穴道,再点了我的穴道,自动让他们绑住。
  “原本准备关键时刻显神功,和他们多玩一会儿,谁知张寻这小子多事,来救我们,阻了我们的兴头。”
  胡北辙道:“小弟,你又错了,大哥我武功卓绝……”
  张寻听到这里,不再去注意糊涂二兄弟的唠唠叨叨。
  他心里在想:舒舒为何不辞辛苦地前来找他,又怎会知道我已来西域?
  可在众人面前,他又不好当面问出口。
  这一天,就在糊涂二兄弟的吵吵闹闹,就缠不清中过去了。
  到得晚上,他们撑起两个简易帐篷,张寻、田三怒、胡南辕和胡北辙住在一起,杨清慧、秦小丛和舒舒则住另外一处。
  这一晚的月亮异常清澄,如水的宁静的月光温柔地倾泻下来,撒遍沙漠。
  银白柔和的沙丘如处女的肌肤,细腻光泽,起伏延绵。
  风出奇地轻盈,带来一股温馨的气息。
  自到西域之后,这是他们遇到的最美的夜晚。
  田三怒到一个沙丘的背后去练功了,张寻也睡不着,踩着软软的沙子,在如水的月亮里散步。
  月上中天,张寻坐在一个沙丘上,想象到达宝石谷,若万一见不到父亲,他又该去往何处呢?
  忽然,一阵轻盈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听出是舒舒。
  舒舒来到他身边,一改往日的泼辣和顽皮,一声不响,眉宇间似乎锁着一份幽怨。
  她默默地坐在沙丘上,望着月亮,突然幽幽地叹出一口气,道:
  “寻哥哥,你在想什么?”
  张寻被她“寻哥哥”一声唤,心一抖,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问道: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
  舒舒又幽幽地叹息一声,道:“我睡不着。”
  张寻似乎隐约感到了什么,但还是问道:“有心事吗?”
  舒舒抬起头,望着张寻,目光中闪着幽怨与渴望,突然道:
  “寻哥哥,你知道我的名字‘舒舒’是怎么来的吗?”
  张寻道:“你,你没告诉过我。”
  舒舒从张寻脸上移开目光,深深地望了月亮一眼,说道:
  “在土家的语言里,舒舒就是‘月亮’的意思。
  “而月亮出来,他们就叫作‘舒舒柱丢’。”
  张寻原来觉得舒舒的名字挺怪,挺特别,现在于这般明媚的月光下听她这么一说,不禁真诚地道:“这名字真美。”
  舒舒开心地微微一笑,可立刻又满腹心事地道:
  “这个名字虽美,可给我取名字的母亲却不一定美。”
  张寻忙道:“这怎么可能,你这么漂亮,你母亲也一定很美的。”
  “真的吗?我很漂亮?”舒舒欣喜地道。
  这时月光铺洒在舒舒身上,映得舒舒的面容无比娇美。
  张寻坚决地点点头,道:“真的,很美。”
  舒舒目光中闪过一丝幸福,快乐的光芒。但随即又黯然道:
  “我说母亲不一定美,是说她现在过得一定不好。
  “妈妈是土家人,是一个酋长的女儿。
  “爸爸刚到湘西镇守时,召集湘西各蛮夷首领立威。
  “不巧妈妈的父亲身患重病,能干而美丽的妈妈就代他到永顺赴会。
  “结果爸爸看中了她,要娶他能为妻。
  “而妈妈为了官兵不去打扰自己的部落,就答应嫁给爸爸。”
  说到这里,舒舒恨恨地道:“可是当今皇帝严禁朝廷命官娶蛮夷之女为妻,爸爸太喜欢妈妈了。
  “就偷偷地把她接到府内,不让外人知道。
  “一年后,在一个月亮很美的日子我出生了。
  “妈妈说土家语把月亮叫做‘舒舒’,而爸爸正好姓舒,就叫我舒舒好了。
  “当时爸爸对妈妈百依百顺,也就顺了她的意思,把我取名为舒舒。
  “四年后,爸爸的一个副官与父亲交恶,就向朝廷告密,说父亲私取蛮夷之女,罪应斩首。
  “爸爸无奈,也不敢将妈妈送回部落,怕被抓回来对质,只好把母亲送到一个很远很远偏僻,很偏僻很偏僻的地方,让她自己生活,逃避满门抄斩之祸。
  “后来,朝廷的调查不了了之,爸爸借故革了那副官的职,把他发配到一个最危险的驻地,不久就在与苗人的冲突中死了。
  “爸爸对别人很刻薄,对妈妈却很好,当时就想去偷偷地接她回来。
  “可是那个很远很偏僻的地方发生旱灾,人都出外逃难去了,没能找到妈妈,而妈妈怕连累家里,是不敢回来的。
  “爸爸很内疚,说从此一直没有再取正室。”
  说到这里,舒舒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接着又道:“我小时候很顽皮,经常躲起来,让大人找到,妈妈就会‘舒舒柱丢,舒舒柱丢’地叫,让我出去。
  “可是从四岁起,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唤我了。
  张寻从未想到舒舒这样一个千金小姐竟会有这般凄美的身世。
  刹那觉得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许多。
  动情地道:“舒舒,不用怕,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妈妈的。
  “就像我从小就没见过父亲,可相信他一定还活着,有一天必能想见。
  “这次我去宝石谷,就是为了寻找父亲。”
  舒舒咬着嘴唇,努力地点点头,表示相信张寻的话。
  她似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于是两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过了良久,舒舒忽然问道:“寻哥哥,假如你是我爸爸,你会将妈妈送到那么远那么偏僻的地方去让她一个人生活吗?”
  张寻没想到舒舒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也从没想到过这种问题,匆忙间只凭直觉道:
  “我,我想……我想我不会的。”
  “那你不怕满门抄斩吗?”舒舒紧接着问道。
  “这,可以全家都逃走,远远地避开。”张寻答道。
  “难道你就愿意放弃功名利禄吗?”舒舒又追问一句。
  “功名利禄又有何用,放弃了毫不足惜。”
  在这个问题上张寻没有迟疑。
  舒舒叹口气道:“看来你这人还有点良心,爸爸待我虽好,但当时他那样待我妈妈,实在是太薄情了。”说话间,眼睛已经潮湿。
  张寻见舒舒心情不佳,又不知该如何相劝才好,一下子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月亮慢慢偏东,夜色渐凉,张寻终于开口道:
  “晚上风大,怕着了凉,还是回帐篷休息吧。”
  “我不回去,就不回去。”舒舒蓦地抬起头,似乎下了决心道:
  “寻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吗?”
  张寻默默地摇摇头。
  舒舒突然极为害羞,低下头,不敢看张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是为了见你。”
  “见我?”舒舒一声虽轻,且白天糊涂双侠也曾讲过,但张寻此刻听来,仍颇为吃惊。
  舒舒羞涩地点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西域呢?”张寻奇道。
  舒舒低声道:“自我被爸爸带回,你和杨姐姐去了绍兴,我心里就很不舒坦,后来找了个机会,终于逃出来。
  “直追到达绍兴找你,可那时你已不在绍兴,我听你说过你的义父母在山东曲阜开了一家‘三立客栈’,心想你有可能去那里,就又赶到曲阜。”
  说到这里,舒舒一咬嘴唇,道:“可等我找到‘三立客栈’,你义父母说你和杨姐姐去追一个什么秦姑娘了,还说了往西域的大致方向。
  “我想你身边既有一个杨姐姐,还要去追一个秦姑娘,真是不要脸。
  “我要看看你到底准备干什么,就一路赶了下来,谁知路上碰到达那两个糊涂混蛋,一路纠缠不清,还捉弄我,我又找不到你,一气之下心一横,决定索性去了西域,死在那里也好,免得让你见了心烦。”
  张寻不明白为什么认为他见了她会心烦,但又不便询问,只听舒舒又道:
  “可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歪打正着,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太开心了。
  “我这样千里迢迢地来就是为了和你呆在一起,可是,可是你还赶我,让我回帐篷休息……”
  说着说着舒舒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张寻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连声道:“我,我不是赶你,是怕你受凉……”
  这时,远处一个沙丘背后传出一阵喀喀喇喇的声音,那是田三怒每次收功后全身骨节律动所至。
  舒舒怕被田三怒看到自己的这个样子,恨恨地一跺脚,猛地往回跑去。
  一时间,张寻不知该拉住她为好呢,还是陪着她一起回去好,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看着舒舒奔回帐篷。
  张寻呆立在月光下,心中涌起一丝甜蜜惆怅。
  自出道以来,他所遇见的女子都是独特美丽而优秀的,可是在找到父亲之前,他不可能有很多的精力去关注情感,终究一有负于她们的。
  若找到了父亲,面对杨清慧、秦小丛和舒舒,他又该如何抉择呢?
  杨清慧与他相处最久,彼此间的距离最为接近,秦小丛是他出道后所遇的第一个年青女子,对他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
  而舒舒热情如火,心意至真,也是难以忘怀。
  而这三个女孩,又都为了他,不惜千里跋涉之苦,陪伴在他身边,这份情意,又怎么让他忘却呢?
  田三怒练功完毕回来,见张寻独立夜色之中,只道他想念父亲,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贤弟,我们既得丹巴指路,到宝石谷必然一路顺利,你不必多虑,早点回去睡吧。”
  张寻回过神来,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叹口气,随田三怒一起回帐篷休息。
  第二日,他们继续往南,七人中有了“糊涂双侠”,就不可能有一刻安宁。
  他们两人总是你争我吵,闹得不亦乐乎。
  到了下午,七人正在一座沙丘的背阴处休息。
  糊涂双侠只坐一会儿,就觉得无聊,爬上沙丘去玩。
  忽然,胡北辙道:“快看,一座大城。”
  胡南辕明知胡北辙说得对,仍唱反调:“小弟,错了,是一座小城。嘿,你们五个快来看呀。”
  张寻等人上了沙丘,果见西面沙天相接处伫立着一座缥缈雄伟的大城,城上影影绰绰地飘着旗帜,好似有人在走动。
  胡南辕道:“哎呀,看来我们走错了方向,乌鲁木齐城在那边。”
  胡北辙道:“我看是那丹巴故意指错道路让我们多辛苦辛苦,真岂有此理。”
  张寻心知丹巴不会骗他,但不明白这座城何以会在东面。这时胡北辙嚷道:
  “你们还等什么,快去城里,肯定很好玩。”
  胡南辕也叫道:“快去啊,我到西域后只看到沙子和马,还没看到过鱼,城里一定有鱼,我要好好地去玩一顿。”
  杨清慧、秦小丛和舒舒正要响应,田三怒忍道:“且慢,我曾听惯走西域的商人说,沙漠常有丘幻之景,称之为‘海市蜃楼’。
  “休息前我曾在这沙丘上站立,并未见有此大城,再看它缥缥缈渺,不似真诚,想必就是那‘海市蜃楼’了。”
  胡北辙立时叫道:“岂有此理,这城离得很远,看上去自然就缥缥渺渺了,你说它是假的,定然别有用心。”
  胡南辕道:“你若不想吃鱼,就留这里好了,我自去吃个痛快。”
  张寻觉得田三怒说得有理,但为了证实,说道:
  “你们在此稍候,我去看看。”说着如飞而去。
  以张寻现在的内功,轻功完全施展开来,真如离弦之箭一般。不一刻便奔出了十多里,可那座大城仍在沙天相接之处,似无丝毫接近。
  张寻又奔出十多里,这城仍似如一幅画一般,挂在天际深处。
  他这才相信大城是虚幻的,是田三怒所说的“海市蜃楼”
  当张寻返回,还未开口,胡南辕抢着道:
  “怎么样,看到鱼了吗?
  “我可是口水都流出来了。”
  胡北辙大叫:“快去。快去,让这姓田的留在这里吞口水。”
  张寻笑道:“这沙漠之地,又怎会有鱼,两位想要吃的话,我们得赶快往南走,去乌鲁木齐。”
  “糊涂双侠”这次难得齐心地道:“怎么,那座大城不是乌鲁木齐吗?”
  张寻摇头道:“这是田大哥所说的‘海市蜃楼’是假的。”
  “糊涂双侠”猷自不信,一个说张寻定然已吃了鲜美的鱼,不让大家去尝。
  另一个说张寻必是懒病发作,并未跑进城里去看,就说是假的。但说归说,众人一路往南,他们也跟着去了。
  只是一直嘟嘟囔囔个不停。
  七人往南走了二十余里,再往东看,那座大城已不见。
  杨清慧道:“真没想到,沙漠上竟有如此奇观。”
  秦小丛道:“我刚才也当它是真的城呢。”
  而胡南辕道:“我们走了这么多路,这座城又不会跟我们走,当然看不见了。”
  胡北辙道:“或许这座城见我们不进去,一生气,就躲了起来,和我们玩捉迷藏的游戏,让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胡南辕道:“这也是无奈之至,只因我们武功天下无敌,别人皆闻风丧胆,一见我们便若小老鼠见了大老虎一般,哧留一下不见了踪影,害得我们总不能显示高妙的武艺,只好拼命找人打架了。”
  谁知胡北辙道:“小弟,错了,你大错特错了。
  “我们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一个人。
  “我们一见到这个人,就像小老鼠见了大老虎一般。
  “吓得一动不敢动,只能任其打骂。”
  张寻没想到他们这样的糊涂性了。
  竟还会怕别人,或是他们不知好歹。
  在哪个高人面前吃过亏了吧。
  于是问道:“不知两位大英雄怕的是谁,是‘七星派’卓掌门呢,还是‘万灰山庄’的主人况寂?”
  张寻语音未落,胡北辙就大叫起来:“岂有此理,大大地岂有此理。
  “我们岂是‘大英雄‘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又怎会怕卓正明和况寂这样的假老虎,其实他们就像两只臭蛋,我只需用两个手指,轻轻一捏就碎了。”
  “可笑啊,可笑。哪里需要两个手指,我只用一个手指,就能把他们捏碎。”胡南辕大言不惭。
  “奇怪,一个指头怎么个捏法?只有用两个手指,才能去捏。”胡北辙反驳道。
  “为什么一个手指不能捏?我就是要用一个手指捏碎两个蛋,你又能怎样?”
  “好,那我去找两个蛋来,看你怎么捏?”
  张寻见这两兄弟不可理喻,若是让他们争下去,只怕三天三夜也回不到正题上来。
  忙打断他们道:“喂,你们在说怕一个人,怎么知你们到底怕的是谁?”
  张寻心里,已想不出还有哪个高手能使糊涂双侠二人害怕的了。
  “影子会”的星爷?
  松赞寺已死的玉鸠上人?
  忽地,他蓦然心惊:
  会不会是父亲,以父亲的武功,这糊涂二兄弟自当害怕的,这么一想,听胡北辙的回答就更急切了。
  谁知胡北辙说道:“我们最害怕的那个人,叫做……叫做……叫做莲小妹。”
  他鼓足勇气将话说完,脸上红红的,竟似小姑娘般有些扭捏。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糊涂双侠脸上实在是匪夷所思。
  而在旁的胡南辕一听,竟也是脸色通红,但立即大喊道:
  “岂有此理,真正岂有此理。他根本不叫莲小妹,是叫小莲妹。”
  “莫名其妙,大大的莫名其妙,我自叫她莲小妹,管你屁事。”
  “这当然管我屁事,她既叫小莲妹,我就不允许有人叫她叫她莲小妹。”
  “就叫莲小妹。”
  “叫小莲妹。”
  “莲小妹。”
  “小莲妹。”
  糊涂二兄弟吵到这里,突然齐齐住口,无法住嘴一起大叫:“哎呀,不好,透露了心底四十年的秘密,真羞死人也。”
  随即二人又吵吵年闹闹地纠缠不清,都说对方嘴臭,故意要将这难为情的秘密透露出去。
  众人见糊涂兄弟这般模样,皆哑然失笑。
  而张寻心中更是感慨万千,看来连糊涂双侠这等糊涂之人也曾为情所恼,那么他昨晚的心乱如麻,也就不难理解了。
  就在第三日的傍晚,他们进入了乌鲁木齐城。
  乌鲁木齐乃西域大城,街上行人大多高鼻蓝眼,衣饰特异,充满了异城风情。
  乌鲁木齐还是水果之城,街道两边的庄铺里摆满了哈密瓜,香瓜,甜瓜,黄金瓜,葡萄,苹果和香蕉,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水果的芳香之中。
  七人都是久未见水果了,这下终于饱了口福。
  而田三怒更喜乌鲁木齐的另一特产:
  羊肉串,一口气吃了两百串。
  糊涂双侠还尝了摆在路边卖的“羊肺”和“羊肠”,但只吃一口,便连说“骚,太骚了。”赶紧吐掉。
  原来那“羊肺”乃是将当地的细米灌入羊的肺,蒸熟,成半透明的面包状。
  “羊肠”则是将细末塞入羊的大肠,蒸熟食用,自然不合中原人的口味。
  他们在客栈中好好地洗了个澡,休息一晚。
  第二天便出乌鲁木齐城西门,往西南进发。
  田三怒本欲让糊涂双侠回去,怕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两人死皮赖脸地跟着,却也拿他们没办法。
  西域人极稀少,一出城门,环境更显荒凉。
  他们在路上走了两日,未遇几个行人。
  不过他们已积累了沙漠旅行的经验,带足了水和食物。
  第二日黄昏,他们正要休息,忽然前面有呼喊“救命”之声。
  张寻和田三怒对望了一眼,立刻施展轻功向前奔去,糊涂双侠惟恐没他们的事,紧紧跟上。
  到得近前,却见有三个人躺在沙地上,嘴唇干裂,正虚弱地喊着救命。
  张寻和田三怒见状,立刻取了水给他们喝。
  这三人也只是缺水,待一壶水下肚,精神就已好转。
  三人正欲磕头以谢救命之恩,糊涂双侠也准备领受,但被张寻和田三怒托住。
  这时,杨清慧、秦小丛、舒舒也已赶到。
  被救三人中一个瘦高男人道:“我们三人都是初次前来西域,不知沙漠中水最重要,反倒带了许多银子。
  “可笑此地并无水可买,以致差点干渴而死,所幸蒙各位相救,才捡回性命,这般大恩大德,自当永记心中。”
  张寻对此并不在意,糊涂双侠却来了精神,一搭一挡地吹捧起自己来了。
  那瘦高男子见他二人没完没了,就直接问张寻道:“大哥,不知你们要往何处去?”
  张寻略一思索道:“我们想去喀什。”
  那瘦高男子顿时兴奋道:“这太好了。我们也去喀什,是同路。本来我们还担心自己人少势单,怕遇到盗匪便只能就擒。
  “现在好了,有你们同行,人多势众,便不怕盗匪了。”
  张寻并不希望他们同行,但又觉若真如他们所说,碰上强人,不会武功之人定会遭殃。
  于是道:“好吧,若你们觉得需要,我们可一路同行。”他说这话时,并未发觉田三怒给他的暗示。
  在搭帐篷时,田三怒悄悄对张寻道:“贤弟,这三人来路不明,还带着人皮面具,只怕与他们同行不妥。”
  “他们戴着人皮面具?”张寻问道。
  “是的,我久历江湖,这点岂会看不出来?”田三怒有把握地道。
  张寻略一思忖,道:“不知他们有何企图,只怕他们是‘影子会’的,与被你抓住的‘独山四兽’的目的一样。”
  田三怒道:“很有可能,‘星爷’绝不会轻易放弃得到去宝石谷的地图的。”
  “但他们又能有何伎俩呢?明抢暗夺我们都不怕。”张寻淡淡地道。
  “真刀真枪光明正大地斗,我们当然不怕,但若他们使用毒药等卑鄙手段,我们仍需认真防范。”田三怒谨慎地道。
  张寻点点头,说道:“有理。”
  然后对杨清慧道:“清妹,你将护身宝石挂在外面,就能时刻注意他们与否下毒了。”
  在证实这三人是坏蛋之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怕错怪了好人,而此时好在糊涂双侠嫌搭帐篷太累,到别处去玩了,否则若被他们得知,秘密只怕一丁点都保不住。
  晚饭之前,那三人中的一个瘦小个从行李中拿出小一束香,插在沙地上点然,然后磕头祈祷,嘴中念念有词。
  吃饭时,众人坐在一起,那三人也拿出食物给大家吃。
  张寻见杨清慧胸前宝石并未变色,就放心大胆地将他们递来的食物吃下。
  一顿饭未吃完,张寻正思索这三人会以什么办法来盗宝石谷地图,忽觉全身乏力,连一双筷子都似拿捏不住了。
  他一提真气,发现全身浑厚无比的真气竟在一顿饭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大为惊骇。
  就在这时,田三怒用身体遮住那三人的目光,悄悄在张寻手上写道:
  “我已中毒,你呢?保持镇静。”
  张寻握住田三怒的手,表示理解他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杨清慧胸前的宝石,发现宝石并未变色。
  极为惊奇,不明白这三人用的是何种毒药,竟连宝石也感受不到。
  他努力地去夹了一筷肉,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内心里却不停地调运真气,想尽力将毒药逼出,而那三人似乎对张寻和田三怒等颇为顾忌,只怕他们尚未中毒,仍不显出原形。
  关键时刻,胡南辕忽道:“哎呀,我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全部的力气只能拿住一支酒杯了。”
  胡北辙道:“小弟,你错了,你既能拿住一支酒杯,又怎能说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难道拿酒杯不要力气的吗?”
  胡南辕道:“岂有此理,我们武功天下第一,又怎会真没力气,我只怕是谦虚而已。你看张寻这小子,连一块肉都夹不住了。”
  这时,张寻听他们泄露中毒天机,心中一惊,勉力夹住的肉便掉了下来。
  这一下,那三人突然站起身,推开数步,似乎仍有所顾忌,然后哈哈大笑,揭下人皮面具,说道:“张寻,还认识我吗?”
  张寻原已觉得三人的身形颇为眼熟,这一瞧,便立时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小花盗’馀一飞,‘朱手书生’谷烁,‘一飞冲天’郑天翔,是你们?”
  那瘦高男子“一飞冲天”郑天翔得意地道:“对呀,是我们,当时你杀了我们女人水媚娘,我们找你报仇,结果被你抓住。
  “当时我们就说了,若你有胆量放了我们,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来找你们算账的,今天终于等到了。”
  张寻这时一身真气仍无半点踪影,心中虽急,但仍决定拖延时间,寻找机会。
  他尽量轻松地笑道:“我记得你们当时是说练好武功来报仇的,你们现在武功练好了吗?”
  “小花盗”馀一飞道:“我们当时用药迷你没有成功,现在有时用药拿你,可说有始有终,合乎江湖规矩。”
  田三怒道:“你们这种下三滥的手法,还叫江湖规矩?真是可笑。”
  “朱手书生”谷烁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你们已死定了,再想要耍花招也没用。中了‘悲酥清风’之毒,又岂是运气可解的。”
  “什么,‘悲酥清风’?怪不得这般厉害。”田三怒顿时有些颓唐,放弃了运气。
  张寻不明其意,问道:“田大哥,‘悲酥清风’是何物?”
  田三怒道:“这‘悲酥清风’乃武林圣药,为宁夏‘一品堂’首领独自把管。
  “‘悲酥清风’无色无味,任何人,物都无法感觉道。
  “它其实不是毒药。
  “只是吸入了‘悲酥清风’气息后,一个时辰内全身力气尽失,量你再高的功力也不例外,除非事先服了解药。”
  “一飞冲天”郑天翔听了笑道:“你这家伙倒也识货,只是一个时辰之中,你们都将命丧黄泉,再高的见识也只能带到阴间去了。可惜!可惜!”说着三人又狂笑起来。
  张寻见功力稍差的糊涂双侠与杨清慧等人,竟然已没有力气说话,否则以糊涂双侠二人的两张嘴,早就要骂骂咧咧,喋喋不休了。
  不禁骇然于“悲酥清风”的威力之大。
  田三怒见这个情势,心知不免,不禁叹息一声,道:
  “没想到田某一世英明,竟要命丧宵小之手。”
  这时“小花盗”馀一飞,“朱手书生”谷烁和“一飞冲天”郑天翔确信张寻已经中毒,放心地走到近前,馀一飞道:“张寻,你当时放了我们,今天后悔了吧?”
  张寻怒道:“你们这种卑鄙小人,不配与我讲话。”
  谷烁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不过我们看在你上次放我们的面上,就告诉你是怎么死的,让你做个明白鬼。”
  张寻把头别转,不再理他们,但心中却如海浪般翻滚。
  自己死不足惜,但连累了清妹、小丛和舒舒,还有田大哥和糊涂双侠,确实在过意不去。
  这时“小花盗”馀一飞得意地道:“张寻,你可知道,我们凭机智脱身后一直便想要再次报仇。
  “但我们清除,练功即便再过一百年也赶不上你,要想报仇只能用毒药。
  “我们想来想去,只有宁夏‘一品堂’的‘悲酥清风’是上上之选。
  “于是就去了宁夏,历经无数艰辛和危险,终于盗得一盒‘悲酥清风’。
  “接着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得知你一路往西域而去,心想必会经过乌鲁木齐,就先行在那儿等候,可直等了两个多月,才终于见到你们。
  “可笑你们自认为是高人,却不知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后来我们见你们出西门,又甘冒奇险,绕沙漠先到这里,设计等着你们。
  “我们早就将‘悲酥清风’拌入树胶,做成焚香。
  “吃饭前我们先吞下解药,然后点上香。
  “你们又岂能不着道呢?”说到这里,三人又得意地狂笑起来。
  张寻没想到这三人会这般不择手段地寻机报复,真的有些后悔当初放过他们了。
  “小花盗”馀一飞本是个色鬼,这时见到杨清慧、秦小丛和舒舒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顿时色心大起,垂涎欲滴地道:
  “哈哈,看来我艳福不浅,今日可好好享用一番了。”
  “朱手书生”谷烁道:“馀兄,不可。我们这般隐忍,吃尽苦头是为了哪般?
  “便是为了杀张寻报仇,今日眼看大功告成,绝不能为小枝小节所误。
  “一个时辰不长,若等他们恢复了功力,那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还是先将他们杀了,报得悉大仇为好。而女人到处都有,回江南尽可尽情享乐。”
  “一飞冲天”郑天翔道:“谷兄说得对,我们千万不可求一时快乐,而误了报仇大事。
  “张寻杀了我们的女人水媚娘,那我就先把他的三个女人杀了。”
  说着,郑鹤翔伸手拔除杨清慧的腰间宝剑朝她当胸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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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7 21:51: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揭秘
  眼看杨清慧就要被利剑穿心。
  “悲酥清风”的药性厉害,张寻、田三怒、胡南辕、胡北辙、秦小丛和舒舒六人都是全身无一分力气,眼睁睁地无法相救。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忽听“当”的一声,斜刺里飞来一物,将郑鹤翔已递至杨清慧胸口的宝剑撞得飞了出去,远远地落在沙地上。
  “小花盗”馀一飞、“朱手书生”谷烁和“一飞冲天”郑天翔三人往那物的来势一看,见七人七骑正从西面如飞赶来。
  “朱手书生”谷烁叫道:“不好,他们来了援兵,先杀了张寻再说。”说话间,他已从怀中掏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朝张寻扑去。
  可是他快,那七骑更快,当先一人怒喝一声,从马上凌空跃起,长剑出鞘,迅捷地刺出一剑,谷烁尚未看清剑招,手腕已经中剑,匕首跌落在地,紧接着他又被连点十二处穴道,立在当场不能动弹。
  几乎在同一时刻,“小花盗”馀一飞和“一飞冲天”郑天翔也也被七骑上的人制服。
  当郑鹤翔瘫倒在地时,才发觉刚才将他的宝剑击飞的只是一根马鞭。
  张寻内力虽失,眼力仍在。
  刚才一见七匹骏马上的骑者,便认出他们是七星派的七大弟子。
  张寻初出九寨沟,到岳阳君山认卓正明为父之前,曾因误会与他们在“七星三庄”门下恶斗一场,至今记忆犹新。
  刚才当先一人乃七星派大弟子段炯,他先以一招“决战千里”将马鞭掷出,击落郑鹤翔的手中宝剑,接着又以一招“水滴石穿”刺中了谷烁的手腕。
  这两招都是使得占重若轻,行云流水一般,已有一流高手的风范,看来这两年中,“煞魔七星”的武功进展不少。
  眼见杨清慧绝处逢生,大家也都逃得性命,张寻兴奋地道:“段兄,七为大哥,刚才多亏你们来得及时,要不我们就死在这几个宵小手中了。
  “这番大恩大德,真是难以为报。”
  段炯一拱手道:“张贤弟,你乃师父的义子,与我们有同门之谊,又何谈一个‘报’字?”
  一旁的韦纪也道:“是啊,大家不仅有同门之谊,且都是正道中人,伏魔诛恶乃本分中事。
  这次我们奉师父之命,至六盘山诛杀盗魁武父杰。
  谁知被武父杰探得消息,一路西逃,我们直追至伊犁才将其杀死。
  我们因另有要事,急着赶回,正巧碰上这三人向你们行凶,所幸来得及时,若再慢一点,只怕要自责一辈子了。”
  张寻颇为感动,说道:“昔日在‘七星山庄’门外,我曾误伤庐兄的三个指头,今日你们以德报怨,救我们姓命,真令我惭愧。”
  段炯也道:“只因五弟伤了右手手指,师父便特意单传给他一套左手剑法,五弟也可说是得大于失了。”
  田三怒见他们说个没完,不禁打断他们的话道:“七位英雄,我们中了‘悲酥清风’之毒,还望先在三个宵小身上搜出解药,为我们解了毒再说。”
  “悲酥清风?”段炯等七人都敬噫一声,这“悲酥清风”虽非一沾极品死的剧毒,但其无色,无味,不能被感知,以及中毒后一个时辰内功力尽失,任人摆布的特性,却足以使武林人士闻之色变。
  张寻道:“是‘悲酥清风’。这三人恨我入骨,冒险由宁夏‘一品堂’盗得。
  “他们将‘悲酥清风’做成焚香,点燃后散毒。
  “而他们与我们在一起,并未中毒,想是有解药的。”
  段炯道:“好,我来搜。”
  说着空手在馀一飞、谷烁和郑天翔身上搜了个遍,但又空手而返,奇道:
  “咦,怎么没有,难道解药已被他们用完了吗?”
  田三怒道:“这‘悲酥清风’的解药名叫‘滴血珠丹’,只因其是一颗红色药丸,艳得似要滴出血来。
  “这‘滴血珠丹’永不会化,只需浸在水中,药性便会散出,喝了此水便不怕‘悲酥清风’之毒了。
  “而‘滴血珠丹’可长久使用。他们既未中毒,一定是喝了解药,那么‘滴血珠丹’也一定仍在。”
  段炯道:“既是如此,我再搜一遍。”说完他又里里外外地将三人的衣裤反了个遍,仍无讹收获。
  脾气暴躁的韩亮颇为气恼,拔除剑来指着郑鹤翔的咽喉,怒道:“快说,你们把‘滴血珠丹’藏到哪去了?”
  郑鹤翔望着段炯,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气。
  韩亮不待郑鹤翔开口,怒道:“鸡鸣狗叫之辈,竟还嘴硬,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说着手上利剑一递,郑鹤翔被透头对穿,立时气绝。
  接着韩亮如法炮制,又刷刷两剑,连杀了馀一飞和谷烁二人,气恼地道:
  “这三人倒也硬气,说不定为了防止意外,已将解药毁了。”
  田三怒叹口气道:“这倒也无妨,反正再过半个时辰药性尽失,我们便能恢复如常了。
  “既有七位英雄在此,也不怕再有宵小之辈前来,倒不急在这半个时辰了。”
  段炯道:“那敢情好。哦,张贤弟,你们怎么会到这么偏远之地来的?将前往何处?”
  张寻正要据实而说,田三怒抢先讲道:“张贤弟的父亲已失踪二十多年,我们猜测他可能会在西域,就一起到这里。”
  段炯恍然道:“原来如此,‘梅花大侠’张卓然乃杰出的前辈高人,是我们所敬仰的,一直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
  “可惜这些年张大侠萍踪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田兄既知张大侠人在西域,我们‘煞魔七星’自当和张贤弟一起前往寻找,也可使我们有机会聆听张大侠教诲。”
  田三怒道:“这倒不必,张大侠的人是否在西域还很难说,若是转来转去不能找到,岂不是耽误了你们的大事?
  “你们人称‘煞魔七星’,乃武林正道之中圣,常为百姓的安危东奔西走,杀魔诛恶,是很繁忙和辛苦的。
  “你们刚才不是说因有事才急着赶回的嘛,又怎能抽身和我们一起去找呢?”
  段炯略显尴尬,干笑一声道:“再大的事情,又怎有寻找张大侠的事大呢?
  “‘梅花大侠’若能重现江湖,名门正派将额手相庆,旁门左道将胆颤心惊,岂非武林幸事?”
  张寻听他们谈起父亲,颇为感伤,不禁遥遥地想起父亲的模样,没有言语。
  这时“悲酥清风”的药性渐散,内力仅逊于田三怒的胡南辕和胡北辙已能开口说话,这糊涂双侠的四肢可以麻木,口却不能动。
  此刻嘴已自由,又怎会不争论个痛快呢?
  立时说得个糊里糊涂,扯得个东南西北。
  “煞魔七星”初时还应付他们几句,后来见他们不可理喻,便不再理睬。
  过得一会,段炯突然想起一事道:“田兄,张贤弟,你们在沙漠中行走,可有地图吗?”
  张寻正要回答,却又被田三怒抢先接口道:“‘梅花大侠’的人尚不知具体在何处,我们也无明确的地图。
  “不过出发前,我们曾请常走西域的客商详细讲了这一带的地形,记在心里,可以说我们的地图是记在心里的。
  “怎么,你们不认识道路,想要地图?”
  张寻不明白田三怒要这般说,但知他江湖阅历丰富,这样做定有道理。
  又见田三怒眼睛朝他微微一眨,似是让他放心,一切他自有主张。张寻便未言语。
  段炯听了田三怒的话,笑道:“我们岂要你们的地图,我们自有一张,只是我们即将回中土,地图已无用,若你们没有的话便可送给你们。”
  田三怒忙道:“那多谢了……”
  正在这时,张寻突然站起身来吐纳了一口气,笑道:“好了,没事了。
  “这‘悲酥清风’的毒性似乎没说的那般厉害。”
  段炯等七人颇为吃惊,田三怒则惊喜地道:“张贤弟,没想到你现在功力精进若斯,连武林中闻之色变,人称‘天下圣毒’的‘悲酥清风’的药性也只需半个时辰便解了,真是可喜可贺。”
  张寻笑道:“我并未如何用力,只是尽量调动真气流转,开始真气毫无反应,似被毒性锁住一般。
  “渐渐地那把锁松了,真气流转起来,现在通畅地流遍全身,毒性也完全解了。”
  这时,庐毅脚下一绊,突然朝张寻撞去,张寻轻轻一托,将他扶住,说道:
  “庐兄,小心了。”
  庐毅脸一红,说道:“谢谢张贤弟了。”然后退了开去。
  “煞魔七星”见张寻果然恢复功力,相顾失色。
  段炯颇为震慑地说:“没想到张贤弟功力已至如此,我们只怕再练一百年也无法赶上,惭愧、惭愧。”
  张寻忙道:“哪里,七位大哥的‘七星聚会’才是武林神功,当世只怕没几人能挡得你们的一击。”
  双方又谦逊了几句,段炯道:“张贤弟既已恢复功力,已不惧宵小之辈,那么我们在此也无用处,另有要事,先去了。”
  说完不待张寻挽留,七人匆匆上马,一溜烟地往东去了。
  当“煞魔七星”走远,张寻不解地问田三怒道:“田兄,他们亦是正道中人,才救了我们姓命,为何不告诉他们我们将去宝石谷呢?”
  田三怒道:“贤弟,你有所不知,我与这‘煞魔七星”有过接触,他们行事狠辣,不择手段,并非真诚善良之辈。
  “这次他们虽然救了我们,但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张寻诧异地道:“怎么会呢?”
  田三怒道:“沙漠如此广阔,‘小花盗’馀一飞,‘朱手书生’谷烁、‘一飞冲天’郑天翔三人处心积虑,一定要置你们于死地,在此埋伏也在情理之中,而‘煞魔七星’突然在此出现,实在太过蹊跷。”
  张寻不信地道:“段炯不是说他们追杀六盘山盗魁武父杰,一直至伊犁才得手,在赶回时正好碰上的吗?”
  田三怒摇头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段炯在三人身上搜了两次未搜到‘滴血珠丹’,郑鹤翔面露诧异之色,韩亮就立即将其杀死,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当时我已有怀疑。
  “后来段炯提到地图。
  “我心里才有些明白只怕他们是为了宝石谷的地图而来的。”
  张寻仍不相信,奇道:“他们又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宝石谷呢?”
  田三怒田三怒道:“这我也只是猜测。不过,若我处心积虑地要去宝石谷,而且见你们去了‘万灰山庄’,就直奔西域,也会怀疑你们已得到了地图的。”
  “可是他们并未做什么呀。刚才我们不能动弹,他们只需搜我的身就能得到地图了。”张寻不解地说。
  田三怒沉吟道:“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一者他们不能肯定你是否有地图,若强搜没有,反将事情搞糟。
  “二者怕你行事谨慎,已将地图毁掉,全记在心中,他们搜了搜不到,反断了偏你说出口的后路。
  “我者……若不是你功力恢复得快,只怕他们还另有企图。”
  张寻听了还是将信将疑。
  这时一个时辰已到,田三怒等人的毒也已解了。
  糊涂双侠一得恢复功力,立时大骂着将馀一飞、谷烁和郑鹤翔的尸体猛踢了一顿。
  杨清慧、秦小丛和舒舒虽差点死在这三人手中,但眼见糊涂双侠糟蹋他们的尸体,又于心不忍,央求张寻想法让他们罢手。
  可这时糊涂双侠却踢得厌了,开始专心致至地斗起口来,都说刚才自己是假装中毒,目的是想比定力和胆量,还说他们武功天下第一,这没有气味没有颜色的毒药又怎奈何得了他们……
  张寻和田三怒听了虽觉好笑,但也见怪不怪,一起将馀一飞,谷烁和郑鹤翔的尸体埋了。
  此刻天色已晚,众人经此大难,甚至疲惫,早早地各自休息不提。
  第二日七人又打马西行。走出不远,舒舒忽然叫道:“你们看,有时一座大城。”
  众人朝舒舒手指的西南方向一望,果见天之尽处耸立看一座缥缈的大城,与前几日所见的颇为相似。
  胡南辕拍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上次没让我们去城里看看,这次我是一定要去了。”
  胡北辙道:“小弟,上次我们是自己不要去,否则我们武功天下第一的身份,又有虽能够阻挡?”
  舒舒好奇心极强,什么食物都想尝试,几天前第一次见到“海市蜃楼”时,就很想去近去看,今天再次见到,更是煽得她童心大起,非到这座隐隐约约的城里去走一趟不可。
  没准这是一座仙城。这里不是接近西天佛国了吗?舒舒不禁说道:“对呀,寻哥哥,我们就去玩一趟吧,或许还吃到比永顺的猕猴桃和乌鲁木齐的哈密瓜更香甜的水果呢!反正也化不了多长时间的。”
  “糊涂双侠”见有人附和他们的观点,更是来了劲头。
  胡南辕道:“快去,快去,若是我们去晚了,这座城一生气,就又要躲起来了!”
  胡北辙道:“是,我们再不去,它一和我们玩迷藏的游戏,岂不又要我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田三怒听了哭笑不得,说道:“真是孩童之见,这‘海市蜃楼’中的城是虚的,是不存在的,你们又怎能去玩?”
  胡南辕指着张寻,不服气地道:“他不是去过了吗?那天他回来后没嘴巴动个没完,一定是城里有什么好东西,自己吃了,却不让我们尝尝。”
  张寻苦笑道:“胡兄,那确是‘海市蜃楼’是假的,我又为何要骗你?”
  胡北辙道:“岂有此理,也许那是一座仙城,里面有许多仙女,你想一个人要,怕我们去了把她们抢光,所以就骗我们座城里是假的。”
  田三怒见了他们越说越不像话,而且任他们说下去又将没完没了,便假装怒道:
  “胡南辕、胡北辙,你们若再这样吵吵闹闹,我和张贤弟就点了你们的哑穴,让你们永远不能开口说话。”
  胡南辕道:“哎呀,对我来说说话第一,玩乐第二,算了,我不去城里玩了,还是在这里说话吧。”
  胡北辙道:“哪里哪里,应该是说话第一,性命第二,我宁愿死了,也不愿不说话。”
  这糊涂双侠虽然自称武功天下第一,但心里却清楚张寻和田三怒的武功比他们高出太多,若是惹得他们点自己的哑穴,弄清以后都不能讲话可就糟了。
  再者他们两人对外表威严的田三怒颇为忌惮,因此不敢再提去玩,只是唠唠叨叨地互相埋怨起来。
  舒舒见去不成那座城了,嘴巴噘得老高。张寻无奈,只能假装没看见,带头走在最前面。
  晚上休息前,张寻见舒舒和糊涂双侠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说个不停,只道他们在骂自己和田三怒专制,没让他们去“海市蜃楼”,也就没在意,顾自睡了。
  第二天一早,张寻刚醒,只听田三怒奇道:“咦,糊涂双侠哪里去了,他们平日最爱睡懒觉了。”
  这时,另一个帐篷内的杨清慧急急忙忙跑来,气喘吁吁地道:
  “寻哥哥,田大哥,不好了,舒舒不见了。”
  张寻惊道:“这怎么可能呢?”
  杨清慧迟疑道:“只怕……只怕舒舒去找那座城了,昨天她不是吵着要走的吗?”
  田三怒一拍大腿,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昨晚糊涂双侠和舒舒三人交头接耳的,定了在商量偷偷地溜出去找那座根本不存在的城。”
  张寻急了,说道:“这可怎么办呢?要是他们在沙漠迷了路,走不出来,那可就糟了。”
  田三怒道:“别急,我们来想想办法。”说着四处查看了一下,然后沉思着道:
  “他们三人骑走了各自的马,马上有水和食物,一时倒不致有大的危险。
  “而且从地上留下的足迹来看,他们果真是往‘海市蜃楼’的方向去了。”
  张寻忙道:“我们得去找他们,否则等他们用完水和食物就危险了。”
  杨清慧道:“那我们不去宝石谷了吗?”
  张寻道:“无论如何,我们得先去救人。
  “宝石谷待救了人之后也可去的。
  “若他们真的银矿我们的延误而葬身沙漠,我们也会自责一辈子的。”
  田三怒赞同道:“对,救人要紧。”
  但随即又气恼地骂道:“这三个糊涂的家伙,早知这样,就不应该让他们跟来。”
  张寻苦笑道:“田大哥,现在骂也没用,还是马上去找他们吧。”
  田三怒愤愤地道:“话虽如此,但不骂几句又怎出得这口气。”说话间,与张寻,杨清慧和秦小丛一起,匆匆收拾了营帐,打马往西南方向赶去。
  说来奇怪,四人急赶了两天,仍未追上糊涂双侠和舒舒。
  张寻心里颇不踏实,对田三怒道:“田大哥,会不会他们在中途改变了方向呢?”
  田三怒朝远方极目而望,说道:“不会,以这三人的心性,不撞南墙绝不会回头的。这两日中别处也无‘海市蜃楼’,没什么能吸引他们改变方向。
  “我估计,他们就在前面不远了,而且水和食物即将用完,速度也要慢下来,我们再加把劲,定能追上的。”
  张寻觉得有理,但仍不解地道:“若我们追的方向不差,为何一路不见他们的足印呢?”
  杨清慧这时插口道:“傻瓜,沙地上的足迹风一吹就没有了,你又怎么看得到。”
  张寻苦笑道:“我不过是性急嘛……”
  他一句话才说了个开头,忽地刹住口,“嘘”地一声道:“沙丘那边有人说话。”说着侧耳倾听起来。
  在四人的右边有一个大沙丘,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耳力远不及张寻,听不出沙丘的另一边有何动静。
  张寻凝神定气,只听有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小弟,都是你不好,我说多偷些水的,你却说仙城里面又仙果,用不着那么多的水。
  “现在倒好,水没有了,仙城还未到,看来我要被你害死了。”
  另一个声音全力地叫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张寻只听得一句半,便明白说话的必是糊涂双侠无疑,惊喜地道:
  “是他们……”便打马往沙丘上奔去。
  到得沙丘顶上,果见胡南辕、胡北辙和舒舒三人躺在一个背阴处,满面风尘,显得异常干渴疲惫。
  三匹马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
  张寻忙策马下丘,叫道:“舒舒,糊涂双侠,你们别怕,我来了。”
  舒舒蓦然听道张寻的声音,又见到他的人,真是又惊又喜,猛地站起来,叫道:
  “寻哥哥。”
  她这两日中甚感无依无靠,糊涂双侠又只会纠缠不清,这时见到张寻便似见到亲人一般,顿觉万分委屈,直欲滴下泪来。
  可是他们已断水半日,沙漠上汗又出得多,身体缺水严重,这一声喊竟已喑哑得几不可闻,眼泪也流不出来。
  张寻冲到近前,下马扶住舒舒,忙将自己带来的水分给她和糊涂二人喝了,舒舒喝足了水,精神略好,也顾不得难为情,扑进张寻怀中呜呜地痛苦起来。
  张寻见田三怒、杨清慧和秦小丛仍未下来,不禁颇为奇怪,抬头看时,却见三人在沙丘上正呆呆地望着东南方出神。
  张寻眼见糊涂二人水还不够,便喊道:“田大哥,快下来帮忙,上面有什么好看的。”
  田三怒回过神来,抓抓脑袋道:“张贤弟,这事可古怪得紧了,那边真有一座城市,而且看来还不小。”
  张寻闻言大为惊奇,他们一路上埋怨糊涂双侠当成真的,可这里若真的有一座城市,岂不是错骂了这三个糊涂虫?
  糊涂二人一听,兴奋得蹦了起来。胡南辕道:“小弟,我叫你上去看看,你却不乐意,要不然我们早就进城了,吃到了仙果,也就不用死鱼似的在这里被晒了。”
  胡北辙道:“岂有此理,是我先让你上去看的,你却懒得出了毛毛虫,怎么还来怪我?”
  两人争执间,也不顾身体尚未完全复原,迅速地蹿上了沙丘。
  田三怒见张寻未动,苦笑道:“张贤弟,我开始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可这是真的,而且这座城似乎比乌鲁木齐还要大。”
  张寻扶着舒舒上得沙丘。
  刚才他也曾经过这儿,但急着下丘救人,并未注意四周,这时朝东南方向一看,不远处果有一座大城巍然耸立,毫不缥缈,是真真实实的一座城市。
  张寻擦了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奇道:“这可怪了,此地并无大路通过,又怎会有如此大城。
  “而且这城死寂沉沉的,竟似没有人养家糊口一般。”
  胡南辕一听,怪声叫道:“啊呀,不好。我们别走错了路,没去成仙城倒到了鬼城。”
  胡北辙道:“这可糟了,鬼城里只怕没有仙果,只有鬼果,吃了肚子一定会痛,说不定还会变成鬼。反正我是不吃的。”
  胡南辕道:“奇了,你尚未进城,又怎知里面有鬼果。只怕鬼果一个没有,鬼倒有许多,你一进去,就把你咬成十二块,七十九块,一百四十五块。”
  胡北辙道:“岂有此理,你的肉比我嫩,鬼要吃也先吃你,而且把你嘶成五十七块,七百六十一块,一万五千九百三十二块来吃。”
  胡南辕道:“小弟,你经常流血受伤,证明你的肉比我嫩,鬼当然先吃你……”
  两人争执不休,张寻却已和田三怒商量后下了决断,说道:
  “既到此地,不妨进城看看,若有人,也可补充些水和食物。”
  张寻将坐骑让给舒舒,自己去牵了她的坐骑,慢慢地朝那座大城进发。
  糊涂双侠开始怕被鬼吃,不敢去,但随即想到有三个女性娃子的肉比他们还嫩,鬼要吃也一定先吃她们,于是大着胆子,远远地跟在后面,只待一有鬼出现就可转身先逃。
  到得大城近前,只是城墙斑驳陆离,并有多处倾塌,吊桥已残破,横倒在护城河上。而护城河却早已干枯得连一点水也没有了。
  城门洞开着,其中半扇倒在地上,透过城门望去,城内街道冷清萧条,房屋残破不堪,竟真似一座死城一般。
  田三怒见三个女孩略显畏惧,不禁豪气顿生,说道:“进城吧,真怕鬼把你们吃了吗?”说完率先打马入城。
  张寻走到吊桥上,勒马回头,见三个女孩仍不敢移步,笑着安慰道:
  “不用怕,若真的有鬼,我们未做坏事,鬼也不会伤害我们的,再说我们千里迢迢地走了这么多路,一时三刻也不回去,是该进城休整一下了。”
  杨清慧,秦小从和舒舒远远地看见田三怒已深入城中,并没有恶鬼挡道,于是壮了壮胆,跟着张寻进了城。
  “糊涂双侠”战战兢兢地落在后边,惟恐鬼找上他们,可见众人入城都安然无恙,又大为后悔,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
  七个人在城里转了一圈,没碰上一个人,没遇上一样有生命的东西,静,无边的寂静笼罩了整座城市,本来宁静象征着安逸和美丽。
  可这毫无生气的寂静背后,却是隐藏着巨大的恐惧,转到后来,七人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寒意。
  他们在一座巨大的已经坍塌的建筑旁边停了下来。
  田三怒纵身下马,跃上一堵围墙,发觉不够高,又几步跨上一幢保存尚好的房子的屋顶,朝四周极目而望。
  观察了一阵,田三怒飘身而下,皱着眉道:
  “真是古怪,看来这虽非鬼城,但也是座死城。”
  胡南辕大叫:“啊呀,不好!死城的意思是不是这城的东西都是死的,那我们岂不也是死的了吗?”
  胡北辙道:“岂有此理,你在说话,哪有死人会说话的?
  “死城的意思是说这城是死的,不会说话不会动。”
  胡南辕道:“小弟,你又没见过鬼,怎知鬼不会说话?
  “也许你现在已经变成鬼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
  其余五人对他们纠缠不清的争执早已习以为常,并不理会。
  张寻道:“我也觉得奇怪,这城虽然残败,却绝不是打仗所至,好像在几十年或几百年的某一天,城里的居民突然一齐搬走了。
  “城墙和房屋没人管理,修缮,风吹日晒,时间一长就成这个样子了。”
  舒舒一琢磨,突然高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定是有一天晚上,这里的人都在睡觉。
  “另一个国家的士兵从天而降,把他们全部抓住,押送到自己的国家去了,所以这么大的城里才会一个人也没有。”
  田三怒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真有天兵天将吗?小孩之见!”
  舒舒气得直嘟嘴,可他最怕田三怒,只是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嘴上可不敢多说了。
  杨清慧道:“不会,人都死光了,尸骨不可能全都消失的。”
  张寻插嘴道:“那定是有一个人没死,先把死骨都埋了,然后把自己也埋了,所以才会什么都没剩下。”
  田三怒又瞪了他一眼:“这城里不仅街道空空荡荡,屋内也大都空图四壁,倒似居民都在同一天搬了家,或许是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了吧。”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秦小丛开口到道:“不管怎样,我总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地,我们还是回去吧!”
  田三怒道:“回去?怎么回去?我们折进来已经三天,剩下的食物和水最多只够用一天半,若这样就想返回原路,路上不饿死也得渴死!”
  张寻道:“田大哥,那我们怎么办呢?”
  田三怒沉吟片刻,道:“要去宝石谷,我们无论如何得返回原路,所以我们必须先这里补充水和食物。”
  杨清慧道:“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到哪里去补充呢?”
  田三怒道:“没有人只能说明没有食物,却不能说明没有水,他们以前即在这里筑城,附近必有水源,我们找找看。”
  众人觉得有理,提议分头去找,可杨清慧,秦小丛,和舒舒三个女孩子心里发慌,最终都跟在张寻后面,气得田三怒至摇头。
  而糊涂双侠此时吵得口干,听说找水,也来了劲,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满城乱窜,大呼小叫。
  说也奇怪,这么大一座城,他们七人出了一身汗,却未找到一滴水,城里有二十余口井,可每一口都是枯的,一条穿城而过的河道,早已干裂。
  他们不死心,又沿着龟裂的护城走了一圈,这护城河竟似无处可供水源,真不知当年挖了有何用处。
  最终七人靠在一个背阴处休息,颇为沮丧。竟此折腾,水未找到一滴,带来的水却喝去不少,剩下的只够一天的用量,而他们仍陷于沙漠腹地,死亡的阴影又一次逼近了。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张寻疲惫而无意识地盯着远处一个沙丘发呆,突然,一阵大风刮过,将沙丘上的沙吹去不少。
  张寻眼睛一亮,叫道:“你们看,那不是一口‘坎儿井’吗!”
  “坎儿井”又叫“井渠”,是西域维吾尔等族人用来灌溉的水利设施。
  一般从山地水源挖一暗渠,长度不一,最长可达五六十里,每隔一百余尺有一口通地面的竖井。
  各竖井的深度沿山坡往下逐渐减小,暗渠流水近田庄处则经明渠流出地面,以灌溉庄稼。
  由于风沙太大,怕竖井被流沙所埋,当地人在每口竖井上都盖上了特制的木盖,所以当风把盖上的沙子吹掉时,张寻一眼就想出来了。
  众人在西域行路已久,对“坎儿井”早已见多不怪,但此刻见到“坎儿井”,却无疑如见到甘泉一般。
  田三怒猛地跳起来道:“走,去看看,但愿井里有水。”
  众人蜂拥而往,到得井边。
  胡南辕性急,身手便要掀井盖,却被田三怒制止:“且慢,此井若是死井,又覆盖已久,只怕井底会有毒气生成,小心为好!”
  说着让众人退至上风处,他轻轻将井盖朝下风打开一个角,果然有一股异味冒出,闻之令人作呕,好在众人提防在先,未受伤害。
  待异味消失,七人立即围住井口朝下看,却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人们平时常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事物的深邃,而这口井绝对可用得上这个词,井下黑乎乎的,一眼望不到底,也不知到底有些什么。
  田三怒找了块小石子由井口扔下,隔了半晌,才听得“当”的一声,接着又“叮”地一下爆开,井底看来竟没有水,而是硬地。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写满了失望,田三怒长吁短叹数声,忽然道:
  “我就不信邪,再到附近找找,若是‘坎儿井’就一定还有竖井,地势更低点的地方或许会有水的。”
  七人分头行事,奇怪的是再未找到一口竖井,田三怒呆立片刻,发了狠心似的道:
  “‘坎儿井’还未听说过只有一口竖井的只怕里面有古怪,我得下去看看。”
  张寻一惊,劝道:“田大哥,不行,只怕会有危险,再说这口井这么深,你也下不去。”
  田三怒道:“要是有一根绳子就好了,可这城死模死样的什么都没有,又到哪里去找绳子,附近连树都没一棵,想搓条树皮绳也不行。”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秦小丛开心地道:“田大哥,你要绳子吗?我有。”说着由包袱中拿出一根又粗又长的麻绳。
  原来这时她走索的用具,舍不得丢掉,一直带在身边留作纪念,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田三怒又惊又喜,接过绳子,说道:“太好了,我今天牛脾气发作,若不下去看看有什么,只怕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说话间,他已在井口一块凸石上缚牢了绳子,随后顺着绳子而下,张寻与田三怒相交已久,知其决定的事情绝不受旁人的影响而改变。因此只能说声“小心了”,便任他下去了。
  过了半炷香工夫,绷得紧紧的绳子猛地一抖,然后松了,显是田三怒已经着地,接着便听他在井底运气喊道:
  “看来这并非一口‘坎儿井’,下面很大,有如向厅一般,倒像是一间地下秘室。”
  张寻心想秘室哪会造在井底,有水岂不淹了。
  便道:“田大哥,若是底下没什么古怪,就上来吧,还是去找水源要紧。”
  可井底静静的,田三怒没有回话,张寻急道:“田大哥,出什么事了?”
  又隔了片刻,田三怒才朝上喊道:“奇了,看来下面真有古怪,我发现一扇铁门,上面刻满了曲里拐弯的、像蝌蚪一般的文字,我一个也不认得。”
  舒舒最是好奇,立刻来了劲,叫道:“田大哥,田大侠,你快把那扇门打开,说不定里面有许多的珍珠宝贝呢。”
  舒舒没有内力,这口井也特别深,但因井底有回声,田三怒仍听得清清楚楚,回答道:“我开过了可开不动,只怕要多来几个人才行。”
  舒舒忙道:“好,我马上下来,我以前听过一个夜明珠的故事,一直就想得到一颗,说不定铁门里就有呢。”
  田三怒斥道:“你一个小女孩子又有几斤力气。张贤弟,还是你下来。”
  张寻听说井底竟有扇铁门,也觉得应下去看看,说道:“好,我马上下来。”
  他刚要去抓绳索,却见一只洁白细腻的小手已抢先一把握住,是舒舒,舒舒望着张寻,嘴巴一翘,恳求地道:“寻哥哥,就让我下去吧,井底一定很好玩的。”
  张寻苦笑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就不想想下面可能会有危险的。”
  舒舒嘟嘴道:“你就是不让我玩嘛,下面又没鬼,怎会有危险?
  “田大哥不是好好的吗?”
  张寻拗不过她,只好妥协道:“好,好,就依你,不过得我先下,万一你掉下来,也可拉你一把。”
  舒舒开心得蹦起来,拍手道:“寻哥哥真好,待会儿如有两颗明珠,我送你一颗。”
  张寻笑道:“夜明珠我不想要,只求你不捣乱就是了。”说着抓住绳子,探身入井。
  正要往下滑,他又想起来道:“糊涂双侠,清妹,小丛妹妹,你们在这里守着,别下去了。”
  杨清慧和秦小丛答应了一声,糊涂双侠却闭口不语。舒舒朝糊涂双侠得意地眨眨便跟着张寻滑下井去。
  张寻和舒舒刚在井口消失,胡南辕即道:“小弟,既然井底那么好玩,又有珍珠宝贝,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下去呢?”
  胡北辙道:“不对啊,你才是小弟,我是大哥,所以我的力气比那个舒舒大得多,所以我应该下去帮忙。”说着“哧溜”一下滑了下去。
  胡南辕急道:“岂有此理,我武功天下第一,我下去才对。
  “张寻哪个傻瓜让我守在这里,真乃大材小用。”说着也滑下井去。
  于是井口一下子只剩下了杨清慧和秦小丛两人。
  杨清慧苦笑一声道:“碰上这一对糊涂虫,真是没办法。”
  秦小丛微微一笑,道:“是啊,他们天生好动,张大哥不想他们下去捣乱都不行。”说着在井边盈盈坐下,左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腿上。
  这时天色突然阴了下来。
  飞沙走石的,像是要下暴雨一般,杨清慧有些不安,探身井口,想叫张寻等人快上来。
  忽然,她瞥见秦小丛长柔腻的左手中指上套着一枚腰圆形湛蓝湛蓝的戒指。
  秦小丛戴着戒指她早已见过,但未加关注,此时一见,却是心中一动,觉得这戒指颇为眼熟。
  秦小丛见杨清慧顶着她的戒指看,扭捏地用右手轻轻遮住,脸上微现红晕。
  杨清慧道:“小丛妹妹,这戒指真漂亮,是你妈妈给你的吗?”
  秦小丛摇摇头,害羞地低声道:“是张大哥给我的。他说这块宝石很神奇,能保佑我走索时不掉下来。”
  她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已细不可闻,但她眼里,却闪烁着喜悦和幸福的光彩。
  杨清慧被秦小丛亮亮的目光感染,蓦地忆起这块湛蓝的腰圆形宝石是自己送给张寻的宝石中的一块,当时也曾告诉他这块宝石的神效。
  没想到张寻竟已转送了别人,而且是个妙龄少女,不禁心头发酸,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秦小丛不明白杨清慧为何一下子默然无语,仍喜悦地道:“说真的,这块宝石也真神奇,我戴上她后就没再从走索上摔下来过。”
  杨清慧更觉酸楚,黯然地想:“我又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那时我还小,寻哥只是把我当成小弟石娃娃,我又一下子送他那么多宝石,他拿一块送给别人也是不奇怪的。
  “只是,只是他现在还会把我的东西送给别人吗?”
  这时风越刮越大,天色愈加阴暗,杨清慧挂念井底的张寻,忘了心中的不快,对秦小丛道:“寻哥他们还在井底,若是下雨就糟了。”
  秦小丛道:“是啊,若井被雨水淹了,张寻大哥他们也要淹在里面了,我们叫他们上来吧。”
  可这时风势已大,话声大半都被风吹走。
  叫了几声下面并无反应,也不知他们是否听见。
  杨清慧眼见乌云翻滚,大雨将临,急得直跺脚,道:“真急死人了,你在这儿等着,我下去通知他们。”说着抓住绳索,一点点地滑下去。
  说也奇怪杨清慧下去没多久,风就将乌云吹散了。
  虽然阳光又透过云层射了下来,可秦小丛独自一人立在这荒凉的沙漠上,旁边又矗立着一座鬼气沉沉的死城,禁不住感到非常害怕。
  又想起张大哥他们在井下那么久,说不定真发现了珍珠宝贝,好奇心一起,便也顺着绳子滑到了井底。
  只见井底果有客厅那么大,右边一扇厚厚的铁门打开着,里面是一条宽宽的甬道。
  只走了五六步,便见张寻、田三怒、杨清慧、舒舒和糊涂双侠正在忙着开第二扇铁门。
  秦小丛走近一看,见第二扇铁门的锁早已脱落,但年代已久,和四周的铁门框牢牢地锈在一起。
  张寻、田三怒两人满身是汗,显是用力已久,但仍未将门推开。
  “糊涂双侠”在旁亦是汗流满面,却没使上一点力,只是一个劲地叫喊。
  胡南辕道:“推啊,推啊,再用点力。哎呀,你们平时武功好像比我们高似的,现在怎么连一扇没有锁的门也推不开?真丢脸。”
  胡北辙道:“我说让我们来,你们不肯,要自己逞能,现在好了,害得舒舒姑娘像热锅上的蚂蚁,可还是拿不到里面的夜明珠。你们看,她都要哭出来了。”
  舒舒一瞪眼道:“谁说我要哭了,你们再拿我开心,我让寻哥哥打你们。”
  胡南辕笑道:“他打我们?这真奇了,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连一直蚂蚁也打不死,被我轻轻点一下就倒下了。”
  说着一指秦小丛,道:“还有这个姓秦的小姑娘,被我们兄弟像死老鼠一样扔进一支麻袋,用绳子缚住,哈哈,他还打我们?”
  胡北辙道:“当时姓张的小子亲口承认我们糊涂双侠武功天下第一,还告诉我们东海糊涂岛的人都这么说。
  “我们武功天下第一,自然是没人打得我们,这姓张的小子也一样。
  “哈哈,舒舒小姑娘,你打错算盘了。”
  按舒舒的脾气,平日糊涂双侠这么说,她早已反击了,可这次不同,她呆呆地看着秦小丛,又望望张寻,鼻子酸酸的,恨自己为何不早认识张寻,也可让糊涂双侠将她和寻哥哥一起扔进麻袋,紧紧地缚在一起了。
  杨清慧立在一旁,也是同样的想法。
  她没料到张寻不仅将宝石送给秦小丛,还曾和秦小丛在小小的麻袋里呆过,那他们的肌肤不是碰在一起?只怕他们当时还很喜欢呢。
  真是越想越酸,越想越气。
  井底正醋意浓浓,张寻忽然叹一口气,说道:“田大哥,合我们二人之力仍不能打开,只怕这是扇假门,里面已是泥地。”
  张寻刚才专心致至地推门,并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田三怒摇摇头道:“不会。”他用剑柄在铁门上打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说:“这证明铁门里面是空的,再加把力,一定能打开。”
  胡南辕一听,连忙道:“这样把,我们兄弟来推,你们在旁相助。”
  田三怒道:“可惜这门太窄太小,没有第三个人的着力点,你们帮不上忙。”
  胡北辙道:“岂有此理,我小弟是说我们来推,你们在旁相助。
  “这时要帮不上忙的是你们,不是我们……”
  “糊涂双侠”正要纠缠不清,忽听第一扇门外有一阵响动,杨清慧一看,焦急地道:
  “哎呀不好,绳子掉下来了,我们上不去了。”
  田三怒道:“怎么回事?我缚得牢牢的,又怎会掉下来?”
  蓦地从井口传来一阵狂笑,一个干涩的声音得意地道:
  “张寻,你自认为武艺高强,可最终还是栽在我们的手上。”
  张寻听不出这人是谁,但觉耳熟。
  他一步窜出,朝上一看,只见井口一溜探出几颗脑袋,竟是玉鸠上人手下的干婆罗,阿犁耶,库力古和达尔桑这一帮人,不觉怒道:“岂有此理,玉鸠上人和我单打独斗,咎由自取,在水剑的锋利下伤了性命,你们为何还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干婆罗哈哈笑道:“是啊,我们阴魂不散地一直跟在你们后面,而你们却毫无知觉。此番栽在我们手上也是活该。”
  库里古的汉语甚为古怪,说道:“我们为跟踪你们历尽艰辛,几次陷于绝境。
  “今天的这个结果,可说是应得的报偿。
  “不若不是命好,你们早就死在风沙谷了。”
  张寻心念一动,想起那日情景,说道:“果然是你们搞鬼,骗我们去送死。”
  库里谷笑道:“是啊,我买通那几个波斯客商,故意诱你们到风沙谷过夜,没想到当时你们命不该绝,在风沙来前出了谷。
  “以致我们又多费了一番周折,不过你们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落到我们手中,一样还是死。”
  这时田三怒等已经走到张寻身边,舒舒:“寻哥哥,不用怕,他们在上面,我们在下面,我们上不去,他们也下不来,他们又能拿我们怎么办?”
  阿犁耶哈哈大笑,道:“真乃小孩之见,没想到张寻看上去挺聪明的,周围的人却都是鱼木脑瓜。
  “你们的马匹,食物和水都在上面,我们只需耗上几天,你们不饿死也得渴死。”
  张寻心知不假,便道:“玉鸠上人和我两次比武,最后虽非被我杀死,但也因我而死,你们要报仇只需找我一人,何必拖累这么多人?”
  杨清慧等知道张寻说这话乃是好意,但都责怪道:“我们有福同享,有难于同当,死也死在一起,又何必讲这话?”
  只有胡南辕道:“我们武功天下第一的糊涂双侠与张寻这小子从来势不两立,不是同一路的,你们快让我们上去。”
  胡北辙道:“对呀,你们若不放下绳索,待我们杀将上去,将你们的脑袋像冬瓜一样一个个切下,再踢上几脚,那时你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干婆罗狂笑道:“死到临头,竟还敢嘴硬。
  “张寻,我的师兄雀沙陀死在你们黄龙派手中,师叔玉鸠上人又死在你的手上,这不共戴天之仇,岂可不报?
  “我们自知武功不及,原准备请师父豆扇陀出山收拾你,但你们既入沙漠,我们就不必赶回去请师父了。
  “沙漠充满危险,也充满了置你们于死地的机会,现在就是。”说着又哈哈地大笑起来。
  田三怒沉思良久,这时开口道:“不用怕,我们在渴死饿死之前至少还有三天时间,仍然充满了逃出虎口的机会。”
  谁知阿犁耶练过瑜珈的“顺风耳”功夫,对田三怒压低声音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大笑道:“你们以为还能活几天吗?真是做梦。
  “你们看,我们怕你们想办法逃就得守着。
  “用不了三天,我们的水和食物就不够走出沙漠了,岂不是害了自己?”
  干婆罗接口道:“我们辛辛苦苦地带了一种物事,就是为了早点送你们上西天的。”说着他拿起一个桶,将里面一种粘稠的黑乎乎的液体倒了下来。
  张寻等人往一边避开,不知这玩艺儿有何用处。
  库里古得意地道:“听着,当地人把这叫做‘黑油’,一点就着,火势很旺。
  “我们费尽了心机才搞到手的。
  “而且我们发现这附近没有竖井,可知道并非是一口处处连通的‘坎儿井’,你们是在劫难逃了。”说着又倒下了一桶“黑油”。
  井下众人都未见过“黑油”,也不知这黑乎乎、粘稠的东西是否能燃烧,田三怒道:
  “张贤弟,你看他们的话可信吗?”
  张寻还未回答,胡南辕抢着道:“你们这些笨蛋,怎么被他们一吓就怕了。
  “天下之物木头是能烧的,水是不能烧的,这黑呼呼的像一盆葬水的东西又不是木头,怎么烧得着?”
  胡北辙道:“岂有此理,葬水就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水,若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有一块木头,不也烧得着吗?”
  胡南辕道:“小弟,你才岂有此理,浸在水里的木头就是湿木头,又怎烧得着?”
  胡北辙道:“木头是浮在水上的,没碰到水的那部分是干的,当然烧得着。”
  张寻见这对糊涂兄弟在性命交关之际纠缠不清,心下有些厌烦,也不理会他们,对田三怒道:“不管这‘黑油’能不能烧,总之我们身陷险竟,应尽早想脱身之策为好。”
  这时井上的干婆罗,阿犁耶,库里古等人又将一桶‘黑油’倒了下来。
  井底大半被‘黑油’铺落,几无立足之地了。
  张寻等退道第二扇铁门边,舒舒道:“寻哥哥,这门里面不是空的吗?
  “只要打开门躲进去,即便烧起来也不怕了。”
  张寻觉得有理,便道:“田大哥,我们再试试,只要打开了,万一他们真用火烧,至少也可避一时。”
  田三怒点点头,正要动手,忽听得井口干婆罗大叫:“张寻,你们阳寿到了,我师叔玉鸠上人会在阴间道上等你再斗一场的。”说着扔下一个火把。
  火把一碰到‘黑油’,便若碰到干柴一般,立时熊熊地燃烧起来,而这‘黑油’的火势,又不知比干柴要高多少倍。
  凡有“黑油”的大半个井底在燃烧,七人虽有心里准备,但绝未料到火势竟如此猛烈。顷刻间,已觉炎热难当。
  张寻虽觉惊讶,但神智依然清醒,眼见“黑油”带着火势朝第一道铁门流淌过来,立刻叫道:“田大哥,我们去关门。”
  两人一个箭步窜上,迅速关紧铁门,终于把火势挡在了外面。
  众人一口气尚未松下,火已扑到门边,顷刻就将门烧熟。
  两扇铁门间的空间不大,张寻等人顿时汗如雨下,便若在蒸笼里一般。
  秦小丛站得离铁门烧近,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被烤得卷了起来,惊叫一声扑向张寻。
  张寻扶住她,安慰道:“别怕。”然后用目光移向田三怒。
  田三怒心领神会,道:“撞门。”
  张寻道:“对,撞门。”
  三人奋力朝第二道铁门连撞三次,可铁门仍是纹丝不动。
  张寻这时已觉呼吸困难,知是空间太小之故。
  又瞥见无内力的秦小丛和舒舒已支持不住,随时可能晕倒,杨清慧也只是硬撑而已。
  他心中一冷,暗想难道就这么死了吗?
  这么多危险都渡过了,没想到竟要在这井底活活烤死了。
  一瞬间,张寻脑海中掠过无数自己经历的危险之境,当忆起况寂在背后发功,助他击败玉鸠上人的情景时,心中一振,兴奋地道:
  “有了,田大哥,糊涂双侠,你们来助我一臂之力,田大哥,你用手抵住我后背至阳穴,胡兄,你抵住我神堂穴,涂兄,你抵住我魂门穴。
  “待我发功之时,你们将内力注入我体内,某四人之力,定能将铁门撞开。”
  若在平时,别人焦急时,胡南辕和胡北辙总是最开心的。
  可刚才他们被火一烤,也是头晕目眩,害怕变成自己最爱吃的鱼一般的“人干”。
  这时听说有活命机会,立刻抢到张寻身边,将手掌对准了张寻的穴道。
  张寻潜心运气,将全身功力都聚于双掌,猛地朝铁门击去,而同时田、胡、涂三人的内力亦已注入,这一掌可称当世至强。
  只听一声巨响,直震得众人耳膜发痛,再看那铁门,却只是掉了一层铁锈而已。
  张寻毫不气馁,喊道:“再来。”
  说着又是一掌,这一掌仍未将铁门撞开,而手却震得生痛。
  这时空气越来越稀薄,温度越来越高,张寻回头鼓励道:“这次将全部的潜力都用上。若最后一击不成,我们都将毙命于此地。”
  四人深吸一口气,聚全力于张寻双掌。张寻双掌缓缓推出,“轰”的一声,张寻、田三怒、和糊涂双侠皆被震得连退开了一条缝。
  四人虽已气虚力竭,舒舒和杨清慧拉入,再关上铁门。
  这时炎热顿失,呼吸也顺畅了,终于又一次渡过了难关。
  胡南辕一感觉舒畅,便即骂道:“这帮龟孙子,他奶奶的,等我上去后非杀了他们十八代祖宗不可。
  胡北辙道:“小弟,岂有此理,既是祖宗十八代,那是早已死了,又怎么去杀呢?
  “还有,你骂的他奶奶太小,应该骂他奶奶的爸爸的爷爷,而非要骂他奶奶的爸爸?”
  ……
  “糊涂双侠”刚一脱险,就又纠缠不清了。
  张寻稍一休息,待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才发觉众人正置身于一条宽敞的甬道。
  这时田三怒也已察觉了周围的情况,说道:“没想到这么深的地下会有这么好一条秘道,却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
  张寻正不知如何回答,忽听舒舒沙哑地嚷道:“口渴,水、水。”
  张寻、杨清慧和秦小丛下井时腰间别有水袋,这时拿出让大家喝了。
  张寻道:“我们水不多,食物一点都没有,只怕没多久可支持。”
  杨清慧道:“这么一烧,只怕第一扇铁门已和门框熔在一起,难以推开了。
  “而且那几个恶人还会守在井口,要看到我们的尸骨后才会走的。”
  田三怒道:“这么旺的火,若是烧着了,尸骨也不会剩下。他们又能找到什么?”
  张寻笑道:“骨灰总有的吧。”
  舒舒笑道:“好了,好了,别再讲什么尸骨啊,骨灰啊这些怕人的东西了。
  “还是考虑考虑能不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吧。”
  张寻觉得有理,但又说笑道:“你不是说这里有夜明珠吗,怎么是该死的地方呢?”
  他想尽量让大家感到轻松一点。
  舒舒道:“好啊,人家急都急死了,你还取笑人家。”
  这时,田三怒突然发话道:“你们不用怕我看这条秘道一定能够通到地面。”
  杨清慧道:“为何?”
  田三怒道:“若是封闭的地道,空气必然不会流通,可我刚才却感到有一丝风,而且我们呼吸通畅,说明还是新鲜的。
  “若非前面有出口,绝不会如此。”
  张寻点头道:“田大哥说得是,我们还是赶快往前走,越快走出这地道越好。”
  众人连连称是,由张寻开道,田三怒断后,簇拥着沿地道往前走。
  秦小丛和舒舒体力尚未恢复,便由杨清慧一手一个拉住。
  杨清慧握住秦小丛的左手时,碰到那颗腰圆形的宝石,不禁心里又是酸酸。
  张寻走在前面,沿途并无阻挡,可一直走了近两个时辰,地道仍然遥遥地向前延伸,似乎永无劲头。
  胡南辕道:“真倒楣,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可这该死的地道还没完没了。”
  胡北辙道:“小弟,你真是臭嘴巴,本来我们活得好好的。可你说这地道该死,要是它一生气,让我们也该死,那就糟了。”
  胡南辕道:“岂有此理,地道能听懂我的话吗?
  “除非我也是地道,那么地道对地道,大家才能听懂。”
  胡北辙道:“你的鼻孔又黑又深像地道,所以你就是地道,所以地道就能听懂你的话,所以它要让你该死。”
  ……
  “糊涂双侠”吵吵闹闹间,张寻脚下忽然绊到一件物事,他顺势一脚将其踢开,蓦地从那件物事中跌出一片晶晶亮亮的东西,散落在地上。
  杨清慧惊喜地:“呀,宝石。”
  舒舒来了精神,兴奋地拍手道:“我说过嘛,这里面肯定有珍珠宝石的。”
  众人均感到惊奇,都抢上前去看,杨清慧突然道:
  “奇怪,这些宝石怎么像宝石谷里的?”
  舒舒这时正和糊涂双侠抢先捡宝石,她左手已拿了五六颗,见右边靠壁有一颗色泽柔和的红宝石,便抢过去捡。
  蓦地,舒舒惊恐地尖叫一声,手上的宝石落在地上,一头扑进张寻的怀里,颤声道:
  “死……死……死人。”
  胡南辕夸张地惊叫道:“啊,真有鬼。”
  胡北辙这次也是难得简洁,道:“快逃!”
  说着两人一眨眼就往来路逃得无影无踪了。
  田三怒几步上前,仔细一看,见地上躺着一具干瘪的尸体,显然已死去很久,又因空气干燥,尚未腐烂,便笑道:
  “真是小孩子家,只是个死人,又不会伤害你,有什么可怕的?”
  张寻拍拍舒舒的背,打趣道:“是啊,要是他现在活过来,那才可怕呢。”
  舒舒一听又惊叫一声道:“他活过来了吗?你别吓我。”
  田三怒发现尸体旁边有一本书,拿起来拂掉灰尘,就着宝石的光一看,奇道:
  “没想到写的都是汉字,难道他是汉人。”
  只翻得一翻,他又“咦”的一声道:“张贤弟,你看,这地图画的好像是去宝石谷的路。
  张寻接过书,发觉是羊皮订的,他捡起一块最亮的宝石,照着书一看,也奇道:
  “是啊,这目的地的地形画得和‘万灰山庄’中的完全一样,只是去的道路却完全不同。”
  他又翻开一页,只读了几行,神色顿时凝重,直将书一页页地读完,连声道: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杨清慧问道:“寻哥,书里写了什么?”
  张寻瞧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说道:“这是他死前匆匆写的,这些宝石也却是宝石谷中所有。”
  舒舒不敢去看尸体,问道:“他是小偷吗?”
  张寻道:“不是,他就是宝石谷中的人,而且是很久以前最早找到宝石谷的人之一。”
  张寻看了一眼手中的书,道:“这说来话长。我们所见的死城名叫楼兰,以前是很繁华昌盛的,建立在绿洲之上,水流环绕。”
  “绿洲?水流环绕?”秦小丛想象死城的样子,将信将疑。
  张寻道:“对,是有绿洲,水流环绕。这人乃辽东人氏,为避仇家追杀,逃至楼兰,并一住就是三十四年。
  “可不知什么原因,原先流经楼兰的河都干涸了。
  “没了水源,居民不能生存,就一个民族一个民族地纷纷搬走了,最后只剩下了三百多个汉人。”
  “这些汉人经过商议,也决定一起搬走,并推举一个姓冷的武功高强的汉人为首领。
  “他们先到这条堆放粮食的秘道中搬给养,谁知原本堆得无以计数的粮食已被人搬空,他们一直走了整整一天,到了秘道的尽头才找到一点点谷物。
  “突然一阵摇晃,发生了地震,待地震平息,这些人惊奇地发现秘道透进了阳光。
  “原来秘道的尽头是在一座山的中央,地震使得半座山塌陷,从而使秘道露出了缺口。
  “他们走到外面,惊喜地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清澈的大河边。
  “后来才知道这条河叫塔里木河。
  “这些人都是避难才到西域的,不愿回中原就在姓冷的首领带领下一直沿河往西而行。
  “可一直走了二十余日,将塔里木河走完,仍未找到适合居住的绿洲。
  “于是他们又沿一条小河走了十多天,终于找到一个水草丰盛,土地肥沃的好地方。
  “而且那里还有一个山谷,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取之不竭的宝石,姓冷的首领就将山谷定名为‘宝石谷’。”
  众人听到这里,都悚然动容,而只有杨清慧“咦”地一声道:“姓冷?”
  张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蓦然醒悟,道:“对了,你父亲姓冷名寒星,是宝石谷谷主,或许那姓冷的首领就是你的祖先了。”
  杨清慧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张寻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道:“可是,可是……”却又不便出口。
  杨清慧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说姓杨,而不姓冷?”
  张寻点点头。
  杨清慧道:“我父亲从小待我并不好,也是未给我取名,只叫我石娃娃。
  “而后来师父给我取的清慧也只是道名,可以说我从来就是个没有名字的女孩。
  “那时我既告诉了你我的道名,总不能在道名前再连上俗家姓吧,想到师父待我恩重如山,胜过父母,便随口报了我师父的俗家姓杨。”
  张寻道:“原来如此。只是,只是父亲怎么会对女儿不好呢?”
  杨清慧未及开口,舒舒已极不耐烦地道:“好了,寻哥哥,我急都要急死了,你快讲那些人到了宝石谷后怎么样了?”
  张寻抱歉地看了杨清慧一眼,道:“当时他们在宝石谷附近定居下来,男耕女织,繁衍生息。
  “等这人到了六十岁,他想那些仇人定已死了,自己也盼着叶落归根,于是拿了些宝石,冒险独自沿路返回。
  “可他毕竟年岁已大,走了三十余日便感觉不行了,匆匆将这些事记下。
  “希望见到他尸体的人能将宝石中的一半送至他家中,另一半作为对他的酬谢。”
  田三怒道:“待我们从宝石谷回来,就去一趟辽东,将他的宝石谷都给他家人送去。”
  张寻叹口气道:“可他写到这里就死了,未及留下姓名和家中的地址。”
  众人听了都觉黯然,片刻后田三怒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我们先被糊涂双侠和舒舒三个捣蛋鬼带到楼兰。
  “又被干婆罗一帮人逼到此地,反找到了一条通往宝石谷的捷径。”
  舒舒哼地一声,得意地道:“既是如此,为何还说我是捣蛋鬼?”
  这时张寻忽然觉得一个地方不对,道:“缉拿然这条路是宝石谷的人最先走的,为何冷谷主告诉况大叔却不是一条路?”
  杨清慧道:“现在楼兰已成废墟,附近都是沙漠,无绿洲可落脚,只怕再走这条路已不合适。再说那扇铁门锈得这么牢,一般的人也打不开。”
  张寻道:“或许是如此吧。”
  田三怒捡起宝石,放入怀中,对张寻道:“贤弟,我们喊糊涂双侠快走吧,只需走出秘道就可在塔里木河找到水喝了。”
  可喊回糊涂双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们一会儿说定是鬼装着张寻的声音喊他们,要把他们骗过去吃掉,一会儿又说定是鬼逼着张寻叫的,要捉他们放在蒸笼里蒸。
  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待张寻诸人假装要先走,他们才急急地追了上来。
  七人又疾走了三个时辰,终于出了地道。这时已是夜晚,繁星满天,映衬得地上的塔里木河异常宁静美丽。
  他们在地道中闷了那么久,口早已干了,这时都兴奋地扑进河中,饮了个够。
  此后,他们每日沿塔里木河西进,一路也有少数维吾尔人居住。
  当时人好客豪爽,送给他们大量的食物,免了他们肚饿之虞。
  走了近二十余日,塔里木河已经走完,他们又按羊皮书上的地图,沿一条小河向西。
  渐渐地地势越走越高,路也越来越崎岖。
  糊涂双侠和舒舒不免一路骂骂咧咧的。
  走到第八日,杨清慧突然惊喜地指着远处高高耸立的两座山峰道:
  “快到了,宝石谷就在那两座山峰下。”
  众人一听来了精神,又疾干了一日,穿过一片乱石林,越过一条小溪,转过一个山腰,眼前豁然是一片平整开阔的草地。
  杨清慧兴奋地道:“到了,你们看那排房子,左边第三间就是我小时候住的。”
  舒舒急问:“那么宝石在哪里呢?”
  杨清慧笑道:“宝石就在房子后的那一个山谷里,到时候任你捡都捡不完。”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宝石谷,可带给张寻的却是无限的失望。
  他的父亲并未如他千万次想象的那般立在宝石谷迎接他,而是根本就未来过这里。
  杨清慧的心情亦是黯然,她的父亲,宝石谷谷主冷寒星为了寻她,已出谷多年未曾回来,而她母亲的疯病依然未好,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儿。
  宝石谷的居民也不似原先想象的那般奢华他们现在共有五百余人,都是衣着朴素,勤于劳动,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给自足,悠然自得的幸福生活。
  他们待客热情而不过火,给了客人最大的自由。
  舒舒开始大为兴奋,在宝石谷中窜来窜去,捡了一大堆最好的宝石。
  当地居民见了也不阻止,仿佛那些只是普通石头一般,对他们来说,宝石除了装饰,别无用处。
  舒舒只开心了半天就没劲了,没人跟她抢这一玩,又有什么意思。
  再加上宝石一多,石头一般扔来扔去,也不觉得珍贵了。
  后来糊涂双侠自己吵够了,就一起来抢舒舒的宝石,着实让舒舒高兴激动了一阵子。
  可只一会儿她又懒得动了,寻哥哥不在身边,糊涂双侠这两个小老头却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秦小丛初始也捡了几块宝石,可左看又看总觉得没有张寻送自己的那颗湛蓝的腰圆形形宝石好,便将它们都扔了。
  心里想着张寻,思绪万千。
  田三怒见张寻心情不好,知道劝也无用,就独自一人四处转悠,观赏当地独特的风景去了。
  如此过了两日,张寻仍不能从巨大的失望中挣脱出来,几个女孩围着他,糊涂双侠的糊涂话语,都不能使他开心起来。
  田三怒摇摇头又出去观景了。
  前两日他已去了西北和西南的两座山峰,峰上白雪皑皑,峰间冰川晶莹,乃是中原所无法见到的。
  东面有一座山峰,耸入云霄,今日他便往这座山峰上爬去。
  到得半山腰,极目望去,天高云淡,令人心旷神怡。
  田三怒不禁有些后悔,若让张寻一起来,或许能使他心情好些的。
  无意中田三怒朝宝石谷前必经的乱石林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一大群人正鬼鬼祟祟地朝宝石谷潜去。
  田三怒心头一动,想起路上“独山四兽”做“保镖”,荒原雪地中出现马、皮衣、食物以及传音入密救他们出去“风沙谷”,顿时明白一切都是“影子会”星爷所干。
  目的只不过是想让张寻活着,无意中做他们的向导,引他们来到宝石谷。
  想通这些,他记起张寻心情不佳,绝不会防备“影子会”的偷袭,不禁急出一身冷汗,立即顺来路飞奔而回。
  却说张寻苦苦地思索父亲究竟在何处连接传来数声惨叫。
  凭着几年来的江湖阅历,他知道一定出了事,迅速地往发出惨叫声的地方奔去。
  杨清慧、秦小丛和舒舒也跟了过去。这时糊涂双侠在宝石谷内玩,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
  蓦地,在张寻面前出现了一大群黑衣黑裤黑布蒙面的“影子”,当先一人气宇轩昂,卓立不凡,戴一个星星面具,正是与张寻交手数次,作恶多端的“影子会”星爷。
  张寻陡逢强敌,又见敌我力量对比悬殊。
  心中一凛,但即刻镇定下来,暗思对策。
  宝石谷中的男女大多不会武功,己方仅有数人能与对方抗衡,今日难道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影子会”这次有备而来,不仅人数绝对占优势,而且来的都是精兵强将,势在必得。
  “星爷”哈哈大笑,说道:“张寻,任你武功进境再快,运气再好,要与我作对,终究还嫌不够。”
  张寻此时已转过千般念头,想不出一个即可保全宝石谷居民生灵不遭涂炭,又能保住宝石谷的宝石不被劫掠的完全之策。
  只能说道:“你武功卓绝,智谋超群,若将心思都用于武林正道,定能赢得万人敬仰,可叹却误入了歧途。”
  “星爷”哈哈大笑道:“万人敬仰?有何屁用。
  “我所得敬仰早超过万人,并未感到多少好处。
  “哈哈,‘西域宝石,神奇无比,一涉此谷,独霸江湖’,我多年来就是梦想着独霸江湖,今日终于可如愿以偿了!”
  张寻道:“我在宝石谷已住了两日,并未觉得可以独霸江湖,宝石谷中的居民更是住了一代又一代,仍未独霸江湖,你又凭什么相信‘一涉此谷,独霸江湖’?”
  “星爷”狂笑道:“真乃小孩之见!我既得无尽财富,便可买下整个江湖。
  “只要我给钱,谁会不听我的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又何愁不能独霸江湖?!”
  张寻斥道:“你真是鬼迷了心窍,其实有许多东西是买不到的,比如正义和公道!”
  “星爷”冷笑道:“正义和公道?这值几个钱?我又为何要买它?
  “好了,废话少说,我得先去看看我的宝石!”
  “星爷”将手一招,前面一排黑衣人突然张弓搭剑,箭尖皆成黑色,显是浸过剧毒。他们一步步地将张寻等逼至宝石谷。
  宝石谷的居民见这群黑衣人来意不善,青壮年纷纷拿起锄头铁耙拥来,张寻见状大急,喊道:“你们快回去,这帮人是杀人不眨眼的!”
  可他们将信将疑,仍一步步逼近,“星爷”冷笑一声,道:“放箭!”
  只见他身后的“影子会”箭手毒箭纷纷射出,片刻就将二百余名青壮年居民射死。
  张寻面对“星爷”,不敢轻举妄动出手救人,只怕稍一疏忽,就会被“星爷”乘隙而入,他眼看着这许多青壮年,被“影子会”杀死,心如刀绞,怒火中烧,厉声道:
  “你们这般残害无辜,良心何在?”
  “星爷”狂笑道:“良心?良心值几个钱?能用宝石买吗?”
  张寻语锋凌利,道:“是的,良心是用钱买不到的,像你这样的恶贼,即使拥有一切,也不可能得到良心!”
  “星爷”哈哈大笑,道:“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不过‘良心’这东西我根本就没想要。”
  他看了看正在悲哀地哭喊的宝石谷中的父女,儿童和老人,轻蔑地道:
  “哼,要是我有良心,就得不到这宝石谷了。”
  “糊涂双侠”虽见了这黑压压的人群有些怕,但脾气不改,胡南辕道:
  “小弟,这人真是古怪,良心就是心,他没有良心就是没有心,怎么还活着站在这里?”
  胡北辙道:“岂有此理,心有良心也有黑心。他没有良心可能有黑心,既然有心,当然可以活着站在这里的了。”
  这两兄弟平日说话颠三倒四,莫名其妙,今天的话倒是说到了张寻,杨清慧,秦小丛和舒舒的心里,可张寻知“星爷”心狠手辣,怕他恼羞成怒立即下令杀了糊涂双侠转过头厉声道:“你们再说话,我点了你们的‘哑穴’!”
  糊涂二人其实对张寻颇为敬畏,听他突然发火,一吐舌头,不敢在开口。
  “星爷”嘿嘿冷笑,说道:“黑心!黑心又有什么不好!”
  他手朝那些哭哭啼啼的妇女,孩子和老人,道:“真烦!”只待他手一挥,“影子”们又要放箭。
  张寻怒道:“你敢!”说着一掌朝“星爷”拍出。
  “星爷”也拍出一掌,轻松地将张寻的掌力化于无形,笑道:
  “你想杀我绝不可能,而我要杀你却易如反掌!”
  张寻咬牙道:“好吧,你杀了我吧,否则你休想从宝石谷拿走一颗宝石。
  “不过总有一天,武林正道会向你讨回公道的!”
  “星爷”道:“杀你?我确实几次三番想杀你,但现在大局已定,我又舍不得杀你了,寻儿,你的才智武功,若辅佐与我,谁还敢与我们争雄?
  “待我死后,这江湖终究是你的!”
  张寻怒道:“谁是你的寻儿?我们正邪不两立,别想骗我替你卖命!”
  可他心里却掠过一丝浓重的不安,难道他竟是父亲?
  言宜冷阿姨说父亲曾多次提到要去宝石谷,难道,难道父亲变了?……
  张寻这个念头一闪,便痛骂自己。
  父亲为人肝胆侠义,又怎会是那杀人魔王“星爷”?
  只听“星爷”哈哈大笑,说道:“我怎么不能叫你寻儿?
  “到了这个时候,给你和那位清慧道长看看我的面容也无妨!”
  说着伸手揭掉面具,露出一张威严轩昂的脸,赫然便是武林名门正派“七星派”的掌门人,张寻的义父卓正明!
  张寻浑身震颤,惊声道:“你,你,你……”可再也说不出话来。
  倒是他身后的杨清慧怒声斥道:“果然是你!”
  卓正明得意地道:“是我!”然后转身大喊:“把面具都拿掉!
  “今日起我们独霸江湖,该是你们露脸的时候了!”
  “影子”们纷纷摘掉面具,他们中有“七星派”的“煞魔七星”,新成立的“杂技帮”九个首领以及江湖上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时张寻已由震惊变为震怒,厉声道:“义……卓,卓正明,没想到你竟是大奸大恶之徒,我有眼无珠,看错你了!”
  卓正明道:“寻儿……”
  张寻立即打断他的话,斥道:“别再叫我寻儿,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阴险毒辣、杀人如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父亲。”
  卓正明收敛得意的笑容,道:“寻儿,我当时确想杀你,不过也是万不得已,因为你一直阻碍我独霸江湖。
  “现在不同了,我大功告成,武林至尊,谁还敢在我面前说一个字。
  “而我们毕竟有父子之情,你若肯帮我,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张寻恨声骂道:“卓正明,你别花言巧语,你杀了我师父,杀了我真怜妹妹和柳墨林姑娘,还杀了那么多江湖侠义之士,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为他们报仇。”
  张寻奋力一掌击出,卓正明又轻轻化解,笑道:
  “你这人运气却是不错,一出道便遇名师,又得神器虎王剑。
  “而练我的‘千阴神功’竟然不死,还练成一身阴阳交融的纯正内气,真是奇哉,怪哉。”
  张寻蓦然醒悟,怒道:“原来你传我‘千阴神功’不怀好意,欲置我于死地。”
  卓正明笑道:“这‘千阴神功’乃我七星派不传之秘,我要胜过况寂这小子,非得有此绝世神功不可。
  “但七星派历代掌门道貌岸然,禁练此功。
  “我还以为有多难练,从七星派的禁洞中拿出一看,不过是要采一千处女之阴,平和练功中产生的过于刚猛的阳气,才能得以大功告成。
  “首代掌门认定练此神功乃伤天害理之举,但又觉其精深无比,舍不得毁去,才定下这禁练的规矩。
  “不过到我手上终于练成,光大了七星派的门楣。”
  张寻“哼”了一声:“这也叫光大门楣?”
  卓正明并不介意,望着张寻道:“我当时知道你满肚子虚伪道德,绝不会去碰女孩子的,即便你心魔扰智,坏了几个女孩,也定然懊悔而克制。
  “只要你一克制,练‘千阴神功’所产生的至刚阳气就会令你走火入魔,全身经脉断绝而死。
  “我一直派人跟着你,知你并未采阴,但突然间已火并济,阴阳相调,练成了这绝世神功,期间关节着实令我费解。”
  张寻讽刺道:“你自以为阴某都能得逞吗?我能在天意中逃过劫难练成奇功。
  “注定要由我来制止你得逞阴谋。”
  卓正明哈哈大笑道:“凭你这点功夫,又如何能够制止我?
  “告诉你,我已练成‘万阴神功’,我化无数心血采来的万名处女之阴,又岂是你瞎打瞎撞所得的内功可比?”
  张寻蓦地想起在绍兴“乌篷船帮”的大乌篷船上,曾救过二十多个被“影子”所绑架的少女,相信他说的不假,自知今日不仅保不了宝石谷,只怕连命也会丢掉,难以找到两全之策。
  张寻一时气极,骂道:“你太无耻了。残害了多少良家妇女。”
  卓正明坦然地说道:“无毒不丈夫。是的,我很无耻,但我无耻得充满智慧。
  “我一直被压在况寂之下,一直到今天才可以独霸江湖,期间花了多少心血。
  “只有我自己才清楚。”
  张寻冷笑道:“我真想不到还有你这样‘坦荡’的无耻之徒,你所谓的心血,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
  卓正明略一沉思,道:“我所做的,都是大丈夫所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若想知道我尽可告诉你,你若愿跟我,让你做个明白人,你若不愿跟我,那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其实他大功告成之际,心里非常得意,自满,便如一盘棋已稳操胜券,若不将其中的每一步得意之着细细评点一番,就会觉得很不舒服。
  张寻哪懂得卓正明的心思,但觉心中的一些疑问正要澄清,便厉声问:
  “好,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派人杀我师父?”
  卓正明望了张寻一眼道:“现在我是猫,你是老鼠,跟你多玩才有趣。
  “告诉你,二十多年前在‘万灰山庄’围杀况寂之时,庄内唯有一个黑影,我只是和他交手一招,便知他不是况寂,又对两掌,终于从他的内功家数中认出他是张卓然。”
  张寻惊道:“我父亲?”
  卓正明笑道:“是你那笨蛋父亲,去代况寂送死。
  “当时由于六大门派攻得紧,张卓然运气护身都来不及,根本无暇开口说话。
  “我想你父亲也自称是侠义之士,只怕对我以后独霸江湖会有阻碍,正可趁机除去。
  “于是便不叫破,继续猛攻。
  “可笑那五大门派掌门因未和他对掌,并不知对手不是况寂。
  “最后,我终于一掌将张卓然击落悬崖,掉入海中。”
  张寻听到这里,猛扑上去,叫道:“你杀我父亲,我和你拼了。”
  卓正明双手在胸前一拢,顿时有一股深厚无比的真气挡在身前。
  张寻发来力猛攻,却撞不破这层气流。
  卓正明微微一笑,行若无事地道:“张卓然自命侠义,代人交过,死不足惜。
  “有我做你的父亲,不是更好吗?”
  张寻“呸”地一声,道:“厚颜无耻。”
  这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与杨清慧漂泊到东海孤岛上所见的松树上的梅花剑法遗痕。
  说不定父亲并没有死,他只是手上掉入海中而已。
  想到这里。
  张寻顿觉这时若能生还,定要驾船把父亲接回,又想到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不应硬拼,应先弄明白卓正明的阴谋再说。
  于是退回一步,不再出招,斥道:“你说话太不着边际,我问你为何杀我师父,你却说如何杀我父亲,这两者又有何关系?”
  卓正明道:“当然有联系,我的眼线遍布江湖。
  “你一出道,我便得到报告。
  “经过调查,我相信你确实是张卓然之子,想到你父亲死在我的手上,你终究是个隐患,于是决定早日将你除去。
  “当时你去了九寨沟剑岩,我派人去杀,他们却只杀了庄守严,真是笨蛋。”
  这时张寻悲愤地道:“那为什么我离开剑岩之后,你还要去为难我的真怜妹妹?”
  卓正明道:“真怜?哦,庄守严的那个跛腿孙女,只因当时我并不知你已出了九寨沟,又派了人去杀你,可恨这些人找不到你,不敢回来见我,擅自逃掉了。
  “最后还是被我一个个捉住杀了。”
  张寻早知“星爷”毫无人性,杀人如麻,但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手下也是这般凶残。
  看来“影子”们一失手就咬毒自杀,并非是忠心于卓正明,而是怕回去后死得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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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7 21:52: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决斗
  张寻想起他告别九寨沟之后,就到岳阳去找了这个道貌岸然,狼心狗肺的家伙,而他当时并不知道卓正明其实是杀父仇人,不禁怒道:
  “你既一心想杀我,为何在‘七星山庄’下又要救我,还骗我认你义父?”
  卓正明笑道:“我开始听说你打败‘长江帮’首领林湖立,还道是江湖误传,凭你在庄守严手下学了一年多,又能有多少真实功夫?
  “谁知在‘七星山庄’外,我让‘煞魔七星’出手,他们一时竟拿你不动,直至要使出镇派之宝‘七星聚会’才能建功。
  “我当时便觉你练武资质极佳,乃可用之材,于是救了你。”
  张寻冷笑道:“可用?你不过是想利用我去湘西和田大侠作对。”
  卓正明道:“你果然聪明,我没看错你。田三怒自以为是,不服管教,也是我独霸江湖的一大障碍,我先后几次派人杀他,均未成功,所以想到了你。
  “我先传你‘千阴神功’,以你的资质,短期内武功将与田三怒相仿。
  “你们若斗一场,不论胜败都将两败俱伤,这时我再除去他就轻而易举了。
  “而你将走火入魔而死,更不必我挂心了。”
  张寻道:“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我和他不打不相识,还成了好朋友。”
  卓正明道:“这一切对我已不重要,反正现在你们任何哪一个都无法阻止我,你们当时死不死都已无妨。”
  张寻知道田三怒是去爬山观景了,暗暗希望他不要现在回来,否则也是多送一条性命而已。
  谁知卓正明却似看破了他的心思,道:“对了,田三怒这小老儿不知去了何处?”
  张寻道:“你等着吧,田大哥会邀遍侠义之士向你来讨还公道的。”
  卓正明道:“哈哈,田三怒自命侠义,待会儿定会来救你们的。
  “我先布下埋伏,让他自投罗网,看他还能向谁讨还公道。”
  张寻知道卓正明所言不差,只能心里暗暗焦急,盼他在山上迷路,今日转不回来。只听卓正明道:“寻儿……”
  张寻怒道:“不许再这么叫我,你乃我杀父仇人,又有何资格当我义父。”
  卓正明道:“奇了,当时你是自己愿意认我为义父的,我又没强迫你怎么不能叫你‘寻儿’了。”
  张寻道:“这是我有眼无珠,认贼作父。
  “而你数次欲杀我而后快,又哪有半点父子之情,我既认清你的真面目,你便不用这么假惺惺的了。”
  卓正明叹口气道:“现在江湖上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都不能如愿,更别说被我认为义子了。
  “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总有一天要后悔的。”
  张寻冷笑一声,朝卓正明身后的众人一扫道:“后悔?只怕最终后悔的是这些人。我问你,他们中有多少是你对外宣称已死的江湖恶贼?”
  卓正明道:“什么恶贼不恶贼的,在我眼里凡能为我所用的绝不轻易杀之,而对像文西山之流办事不力的,则绝不手软。”
  张寻记得文西山是黄龙派与松赞寺比武那一役中被卓正明击毙的,当时卓正明定是怕文西山说出其中奥秘,才杀人灭口。
  蓦地,张寻想起况寂曾经说过,有一个他绝不敢相信的人竟去助玉鸠上人,而语气中对那人颇为熟悉亲密,似乎是至亲好友一般,现在看来,相助玉鸠上人之人定是卓正明了。
  同时,张寻又想起在绍兴的时候,“乌篷船帮”副首领,亦是“影子会”成员的孙休曾交代,况寂逼问“乌篷船帮”首领高通海时,有一个人进去杀了高通海并与况寂喝酒,随后便发生了一件令孙休大为震惊的事,知道了“星爷”是谁,看到了他的面容。
  可惜孙休未说完就被“星爷”杀了。
  现在既知“星爷”是卓正明,那么杀高通海和孙休,与况寂相熟并喝酒的就是卓正明了。
  突然张寻心中一凛,联想起况寂未赴兰亭之约,并从此失了踪影,急道:
  “卓正明,你把况大叔怎么了?”
  卓正明“嘿嘿”冷笑道:“况寂:哼,说实话我真得好好感谢他,若不是他在别人面前样样都显得比我强,我还不会这么努力,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你要谢谢况大叔?”张寻颇不明白。
  卓正明刹那间有些出神,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他缓缓说道:
  “我和况寂从小在一起长大,一同练武,情如兄弟,虽然我后来加入了七星派,可江湖上仍将我们并称为‘绝世双英’。”
  “既是如此,你为何又要害况大叔?”张寻已能肯定况寂被卓正明所害了。
  卓正明双眉紧锁,突然面若冰霜,咬牙切齿地道:
  “谁让他什么都比我好呢?
  “他有很好的身世,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况家的唯一后人,而我却只是况家收养的一个孤儿。
  “他们收养我只不过是让我陪况寂玩而已。
  “后来我长大懂事了,不愿再寄人篱下,才远赴岳阳拜了七星派掌门郭浩亮为师。”
  张寻从来不知卓正明的身世,现在听他讲来,竟觉他语声中含有一股深深的忧伤和恨意。
  只听卓正明又道:“不仅身世,他武功也比我强。
  “说实话,他真乃武学奇才,什么招数都是一学就会,一学就精,我再是拼命努力,还是和他有一定距离。
  “以致江湖上有人说‘绝世双英’应改为‘绝世单英’或‘旷(况)世奇英’,而将我置于一边不顾。”
  说到这里,卓正明突然脸色铁青,一字一句地道:“更可恨的是,我所看中的女孩他也看中,而谢家表面上不以门第论人,骨子里却也势利之至,为况寂表面的身世,名望所惑,硬将我喜爱的谢许配给他,而我只能娶当时尚显哑语嫩的谢月之妹谢瑛为妻,真是岂有此理。”
  张寻没料到貌似豪侠的卓正明竟这般心胸狭窄,妒贤嫉能。
  不禁问道:“你难道仅仅因为况大叔比你强就要害死他吗?”
  卓正明哼了一声道:“况寂武功虽强,但有勇无谋沉浸于个人情感不能自拔,又无远大理想,我相信自己不出三十岁就能在各方面都超过他。
  “再者况家毕竟对我有恩,将我养大,还传我武功,而且况寂二十岁时双亲去世,和我一样成了孤儿,惺惺相惜,我也不会杀他的。”
  “那你为何还要害况大叔?”张寻追问道。
  卓正明一指张寻身后道:“就是为了这宝石谷。”
  “为了宝石谷?”张寻还是不明白。
  卓正明道:“当时江湖上传言‘西域宝石,神奇无比,一涉此谷,独霸江湖’,我既欲城隍雄武林,自当要先占据宝石谷,只是苦于不知前往的路径。
  “不久江湖上又传言况寂于宝石谷谷主‘石大王’交好,得到了一张去宝石谷的地图,于是我几次悄悄到他房中寻找,又多次套问谢月,但均无所获。”
  张寻暗想,其实况大叔并不在乎独霸江湖对宝石谷也无多大兴趣你若光明正大地开口向他要,说不定就给你了。
  只听卓正明又道:“后来谢月被……她,她在结婚前的中秋之夜突然暴亡,况寂伤心欲绝,万念俱灰,无意于世间一切,在蓬莱海边建了‘万灰山庄’隐居起来。
  “走之前,他告诉我若无意外,将不再涉足江湖”
  张寻蓦地想起况寂在湘西与他的谈话,便朝卓正明厉声问道:
  “况大叔一言九鼎,他既说退出江湖,便不会再对你有威胁,你又为何要杀那么多人,嫁祸于他,害得江湖上的人真以为况大叔是‘大魔头’了。”
  卓正明笑道:“况寂虽退出江湖,但我总觉不甘心宝石谷的地图就此淹没,于是几次借故去看他,并偷偷在‘万灰山庄’中翻找。
  “有一次我绕着凹凸曲折的围墙一寸寸地查找,没料到被爱管闲事的赵兴中看到,他竟不买我的面子,责问我在干什么。
  “我怕这事传将出去有碍我的计划,就用霹雳绵掌一掌将其击杀。
  “谁知我还没将尸体藏好,又碰上了‘河间七怪’等一帮人,他们说赵兴中是况寂所杀,因况寂平日为人亦正亦邪,难以捉摸,谢月死后更是心性大变。
  “赵兴中的尸体又在‘万灰山庄’门外,又是中了况家闻名的霹雳绵掌致死,况寂又曾放言谁打扰他的清静就杀了谁。
  “因此‘河间七怪’等对我所言皆深信不疑,当时我心念一动,有了计划,将况寂传我的霹雳绵掌传于贴身徒弟,让他们四处杀人,都造成是况寂出手的假象。
  “于是况寂恶名远扬,才有了二十多年前武林六大门派掌门齐聚蓬莱‘万灰山庄’围杀况寂之事。
  “当时我只求况寂一死,便可仔仔细细地搜查那张地图了。”
  张寻怒道:“卓正明,你恩将仇报,以况家传你的武功陷害况大叔,实在太过卑鄙,而你讲这种阴险的事情,不仅不感到羞愧,还洋洋自得,真是够毒辣,够厚颜无耻的。”
  卓正明“嘿嘿”一笑道:“谢谢夸奖。如若我心慈手软,婆婆妈妈的,又怎能成大事?”
  张寻道:“可笑你自以为计划周密,却不知当时况大叔已经出庄,帮助宝石谷谷主去寻找未婚妻了。”
  卓正明冷笑道:“哼,他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二十多年后重出江湖,终究还是死在我手上。”
  张寻虽已断定况寂是被卓正明所害,但此刻由卓正明亲口证实,还是觉得一阵悲呛,骂道:
  “以况大叔的武功,你卓正明又如何是对手。
  “你乃卑鄙小人,况大叔还当你是朋友,定是你用奸计将他害了。”
  卓正明道:“寻儿,没想到你这般聪明,一切事情犹如亲见。
  “我正缺像你这样的得力助手,更舍不得杀你了。
  “那时,藏东松赞寺玉鸠上人练成了密宗‘拙火定’的‘火光三昧’神功,来找我比武,说胜我就可得‘天下武功第一’的桂冠。
  “可惜他十八年前输了,这次仍然不是我的对手,斗至第三千六百七十二招时已是败像,第四千零八十六招时终于认输。
  “比武前我们约定,谁输了谁就永远要听对方的差遣。
  “而当时你未因练‘千阴神功’而死,还得了黄龙派掌门之位,又结交田三怒,已成我心腹大患,就让玉鸠上人挑战黄龙派。
  “我情知黄龙派中无人可敌玉鸠上人,这一来既可大灭黄龙派的威风,又可除去你这个年轻有为的掌门,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所以我冒着被清慧这个臭道士认出的危险,前来观战,想看个热闹。”
  张寻冷笑道:“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不仅我胜了,整个黄龙派也胜了。”
  卓正明道:“你确实让我惊奇,不禁未走火入魔而死,还一举步入了一流高手的境界,能借着虎王剑的杀气与玉鸠上人战成平手。
  “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手相助,以求早日除了你这肘腋之患。”
  张寻道:“可你千算万算,终究算不到有个武功比你更高的人会来助我,更算不到这人就是你二十年前就欲置死地而未得逞的况大叔。”
  卓正明道:“我却未算到有人助你,但况寂内力一动,我便已断定是他了。
  “天下除了况寂,又有谁有这等功力。
  “我没想到他绝迹江湖二十年,会突然站在我的对面,心一慌,收回了助玉鸠上人的内力,才致使玉鸠上人立时大败。
  “随后我匆匆离去,怕况寂找我问话。
  “只要我回去慢慢想出个对付况寂的万全之策,就不怕了。
  “谁知他似乎有所怀疑,追踪而来,我东避西闪,最终使了障眼法才巧妙地夺过,看他回了藏龙山。”
  张寻不屑地道:“你真以为况大叔是找不到你才回的吗?
  “他只是不愿相信你是恶贼,要先洗去自己‘大魔头’的冤屈才去见你,也可使你不在武林正道中为难。”
  卓正明也不屑地道:“哼,他做事不果断,婆婆妈妈的,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我一脱身,立即派人密切监视况寂,发觉他是在调查你父亲的下落,而且有了眉目。
  “后来他去了绍兴,我也跟踪前往。可恨‘乌篷船帮’老大高通海太没用,竟受不住况寂点他的麻穴、笑穴、痒穴和痛穴,要将他所知道的秘密和盘拖出。”
  张寻想起“乌篷船帮”的孙休被他拿住,点了麻穴、笑穴、痒穴和痛穴后也曾吐露过一些事实,便道:
  “于是你就进去一剑杀了高通海,还假惺惺地与况大叔称兄道弟,骗取况大叔的信任,再乘机对他下毒手,对吗?”
  卓正明道:“高通海坏了‘影子会’的规矩当然该杀。
  “而况寂虽已对我起疑,却仍顾及昔日情谊,放松了警惕,以致栽在我的手下,也是死有余辜,在他眼里,谁信任他,谁就是傻瓜和笨蛋。”
  张寻道:“可是阴险者千虑,仍有一失,你却不知孙休伏在房梁上,将一切看在眼里,还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卓正明道:“当时我全神贯注对付况寂,对周围却有疏漏。
  “况寂见到我很惊诧,质问我为何杀了高通海。
  “我说高通海作恶多端,我已追了他很久,当然该杀。
  “可况寂对我仍有怀疑,又问了许多他已掌握线索的问题,我不能回答只能避实就虚地和他讲少年时的友谊,直把他说得语气软下来为止。
  “我又趁热打铁,答应将他关心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不过我们兄弟相隔二十多年才得重逢,应先喝酒庆祝才是。
  “而在他的一杯酒中,我偷偷放入了七星派三大禁物中的第二禁‘一滴酥’……”
  “一滴酥?”张寻不明其意。
  卓正明道:“这‘一滴酥’是药中至品,与武林中闻之色变的西夏一品堂‘悲酥清风’乃同源之毒,无色,无味,任何物品都不能辨别,就连毒性也大致相同。
  “只不过‘悲酥清风’得散入空气中才有用,而‘一滴酥’则需混入酒水,让人喝下才有功效。
  “可笑七星派第三代掌门历经千辛得到‘一滴酥’后,却说使这种毒药非正人君子所为而列为禁品。”
  张寻讽刺:“好在你不是正人君子,正可偷来试用。”
  卓正明并不介意,笑道:“正是,若不用‘一滴酥’我又怎能制住况寂?
  “当时况寂对我不完全相信,悄悄用银器试酒中是否有毒,发现银器并未变色,便放心地一口将酒饮尽,随即毒性发作,瘫倒在地。
  “我怕况寂武功太高。毒药只能捆住他一会儿,就匆匆拎着他离开了‘乌篷船帮’总舵,也就是高通海的家,而未去注意梁上是否有人。”
  张寻深深地叹口气道:“可惜后来你又快了一步,就在孙休将要说出‘星爷’是谁时被你杀了。
  “否则我们早已揭穿了你的阴谋,武林正道共起伐之,你也就没有机会在此得意了。”
  卓正明道:“这就是命运,注定我将独霸江湖,谁也无法阻止。”
  这时,张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急道:“你当时将况大叔带走,难道,难道没将他害死?”
  卓正明道:“我当然不会立即杀他,我还要从他身上得到宝石谷的地图呢。”
  张寻暗想,难道“影子会”这么多人来到宝石谷,是况大叔将地图告诉他们了吗?
  “不!绝不可能,况大叔铮铮铁骨,又怎么会让卓正明轻易得逞。
  只听卓正明又道:“我将况寂带到七星派与分舵的地下室里,将其全身用四十八根铁链牢牢锁住,即便是神仙,也难以逃脱。
  “说来也险,刚将他锁好,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张寻没想到况寂旷世英雄,竟受此侮辱,不禁骂道:“无耻,真是无耻之至。”
  卓正明不予理睬,笑道:“这一来,我终于可放心大胆地去向他要宝石谷的地图了。
  “可是他骨头倒有点硬,吃尽我的刑罚,仍不肯吐露半个字。
  “其间你还来捣乱,放了我用来练功的二十多个少女。
  “我找你恶斗一场,眼看能将你这颗眼中钉,肉中刺除掉,却不料凭空冒出个虚静道士,这臭道士比他能徒弟的武功可强多了,助你逃过了劫难。
  “这臭老太婆,等我从宝石谷返回,非烧了她的无尘观,将她碎尸万段不可。”
  张寻关心况寂的生死,问道:“况大叔还在七星派绍兴分舵的地下室里吗?”
  卓正明叹了口气道:“本来他即便不说出地图藏在哪里,我念着昔日情分,也不会立即杀他的,可他一心想着逃跑。
  “趁我不在,诱使两个看守发怒,拿钢刀去坎他,而他则用内力凭空将他们震死,又夺过钢刀,注内力于刀锋割断了锁在一支手上的六条铁链。”
  听到这里,张寻和杨清慧都屏住了呼吸,极为紧张,只盼况寂将其余铁链统统割断,逃出牢笼。
  却听卓正明道:“好在我回来的及时,眼见情势危急,若让况寂四肢获得自由,只怕再也制不住了。
  “于是趁他单手可动时上前猛攻,一阵恶斗,终于让他尝到了利剑穿心的滋味,哈哈哈……”说着他得意地狂笑起来。
  张寻和杨清慧听得况寂竟是这般杀死,想起那日兰亭空候时产生的浓重不安的预感真的应验,不禁悲愤交加。
  正在这时,一阵滚雷似的怒吼突然响起:“卓正明狗贼,拿命来。”
  只见一条人影从东面靠近宝石谷的一颗参天大树上猛扑下来。
  双拳直朝卓正明击去。
  卓正明正得意地狂笑,蓦见有人偷袭,来势迅猛,且偷袭者全身力量聚拳,到处都是破绽,竟是拼命的架式。
  此刻他只需不顾来拳,一掌拍出,定能将偷袭者击毙于掌下,但自己也可能深受重伤。
  卓正明不愿冒险又来不及阻挡,只能滚身避开这凌厉的一击,随即站起,但衣服上已沾了一身的泥。
  很久以来他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了,不禁又气又恼,脸色铁青。
  偷袭者见一击不成,猱身又上。
  而张寻早已认出这树上之人乃是田三怒,又见他一击差点建功,便如闪电般迅速扑出,与田三怒一起四掌齐往卓正明身上拍去。
  卓正明刚一站起四掌已到,此刻再无处可避,于是右掌使七成力,迎向张寻的双掌,左掌使三成力,迎向田三怒的双掌,只听“啪啪”两声闷响,张寻和田三怒连退两步,卓正明也连退四步,上身还微微一晃。
  看来自绍兴比试之后,卓正明练成“千阴神功”,内力虽有进展,但比张寻在“自然之剑”上所悟却是要少了。
  张寻和田三怒复要再上,卓正明手轻轻一抬,影子会众人张弓搭箭,用毒箭封住二人,卓正明笑道:
  “田三怒,我正担心这次让你逃掉,下次再找还得多费周折,没想到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免去了我不少的精力。”
  原来田三怒在半山腰发现影子会偷偷潜进,心知不妙,即刻如飞奔回,等他冲到山脚,卓正明已控制了局势。
  他眼见“影子会”少说也有一两千人,硬拼命只能徒送性命,于是悄悄躲在大树上,等待时机拿住或击毙卓正明,以营救张寻等人。
  可当他听说况寂被卓正明所杀时,忍无可忍,冒险扑出,想拼个同归于尽,但还是被卓正明躲过了。
  这时张寻埋怨道:“田大哥,你本来留得性命,尽快赶回中原。
  “揭露卓正明的嘴脸,让天下武林正道联合起来对付他,没准还能阻止他独霸江湖呢。
  “亦是大功德一件。可你现在这么下来,除了陪我们送死,又有何益?”
  田三怒道:“张贤弟休得多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又怎能弃你们而独自逃生?”
  张寻深知田三怒的为人,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叹气道:“看来我们今日是要有难同当,有死共享了。”
  说着回头看了看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的杨清慧,秦小丛和舒舒三个美丽的女孩,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舍。
  卓正明并未让手下放箭,说道:“寻儿,我再给你一些时间考虑,是否愿意跟着我。
  “凡于我作对的,不管武功多强,智慧多高,一个个都被我除掉,你父亲张卓然,况寂还有那个‘武诸葛’的玄武派掌门长孙弘,都是你的前车之鉴。
  “只要你答应我,你的几个朋友都可留得姓命,但若你不答应,他们就要陪你送死了。
  “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舍得吗?哈哈……”
  田三怒道:“张贤弟,别听他的,我们宁愿死了,也不能见你助纣为虐,随他遗臭万年。”
  卓正明道:“田三怒,你死到临头,竟还敢嘴硬,你的臭皮囊当然不值钱,可三个姑娘的香肌玉肤可值钱得很,你死可以,又怎能让她们陪你死呢?”
  杨清慧道:“卓正明,你别想挑拨离间,我们都宁愿死了,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
  舒舒道:“对呀,你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就让我爸爸带兵来杀你个稀里哗啦,看你猖狂到几时。”
  秦小丛没有开口,只是温柔而坚决地望了张寻一眼,只要能和张寻死在一起,她已经满足了。
  卓正明阴阴地冷笑数声,道:“好,那我就成全你们,看看你们中的哪一位爸爸敢动我。”
  舒舒道:“我爸爸乃朝廷命官,为什么不敢动你?
  “他只需手上令旗一挥,手下的士兵就是每人吐一口口水,也能把你淹死。
  “我看你还是早点把我们放了为好,我也可求爸爸不发兵打你。”
  卓正明冷笑道:“真是岂有此理,我数次救你们性命,对你们可谓大恩大德,你们不仅不感激,还这样反对我,难道你们心里说得过去吗?”
  这时,忍了半天没说话,已浑身不自在的胡南辕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道:
  “岂有此理太岂有此理了。
  “小弟,他竟岂有此理地用我们武功天下第一的糊涂双侠专用的岂有此理这个词,真正岂有此理,还胡说数次救我们性命,真正大大地岂有此理。”
  胡北辙道:“小弟,我们根本就没见过他,他却说救过我们,他妈妈我们没见过,那我们也可说他是我们生的了。”
  胡南辕笑道:“对……”
  话刚说出口一个字,只听“啪啪啪啪”四声脆响,胡南辕和胡北辙脸上各被扇了两个耳光,双颊顿时肿得老高,已说不出话来。
  “原来倏忽间卓正明身形一闪上前打了他们各两个耳光,又退回原处,连张寻和田三怒都不及阻拦,这鬼魅般的轻功,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卓正明行若无事地教训了糊涂双侠,恶狠狠地道:“我现在不杀你们,只因我答应过寻儿,等他跟我说饶了他所有的朋友,若他不识好歹,不肯跟我,我就要你们两个生不如死,恨自己为什么要到这个世界上了。”
  “糊涂双侠”痛得直想把卓正明的祖宗十八代一代代地骂过来,却苦于双颊肿得难以开口。
  张寻怒道:“卓正明,你要杀我们尽可动手,又何必说什么救我们多次,对我们有大恩大德这类屁话。”
  卓正明道:“真是好笑,我救你们的几次都未曾露面,你们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可‘煞魔七星,’替你们杀了余一飞,谷烁和郑鹤翔三人,救了杨清慧这丫头于千钧一发之际,你们难道也忘了吗?”
  杨清慧驳斥道:“他们救我们是早有预谋目的不过是想骗取我们的信任,将宝石谷的地图拿到手而已。
  “又不是真心相救,我们不领这个情。”
  田三怒道:“卓正明,你几番救我们哪里又安得什么好心了?
  “只是知道我们活着就能到宝石谷,就像向导一样可把你们带到这里,对不对?”
  卓正明道:“这还不清楚吗?你和姓杨的小丫头去了蓬莱‘万灰山庄’后,就一路往西而行,不是去宝石谷,又会去哪里?”
  张寻道:“于是你就一路跟着我们,还带了这么一大帮人。”
  卓正明得意地道:“有田三怒这狡猾的老东西在,要跟踪你们谈何容易,更别说带这么多人了。
  “天下只怕也仅有我一人能做到。
  “不过有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万灰山庄’我去了近百次,一次还撞上了庄守严这老不死的,好在他以为我要去宝石谷是想为江湖涉险,真是大笨蛋。
  “我几乎把庄里庄外翻了个遍,书房中的一万多册书也一页一页地查过,等你们走后连谢玥的坟也挖了,但仍然一无所获,何以你们只去了一次就把地图找到了?”
  张寻骂道:“你竟然把况大婶的坟也挖了?
  “你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
  “不过你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往往是得不到的。
  “其实整个万灰山庄就是一幅地图,况大婶的墓就是宝石谷的所在。
  “从庄外的山上望下来,这是一目了然的。”
  卓正明叹息一声道:“我只苦苦在万灰山庄之中觅图,却不知山庄本身便是地图,也只能白耗心血了。
  “你们从庄外的那座‘望仙山’下来后,我也曾上去将整个山头找了个遍,却未去关注山下的山庄,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张寻冷笑道:“你真以为从山上多看几眼‘万灰山庄’就能发现这是地图吗?
  “若非清妹从小在宝石谷长大,我们也不可能发现的,我现在真后悔未到宝石谷,不仅没找到父亲,还把你这头恶狼引来了。”
  卓正明笑道:“恶狼也好,雄狮也罢,总之现在我已是独霸江湖之人,以前的一切努力均未白费。
  “要知道仅仅为跟踪你们来宝石谷,就耗了我多少心力。
  “先是率众远远地落在后面,令‘独山四兽’紧紧跟随,为你们打发小盗小贼的,以免这些偷鸡摸狗之徒会引起你们的警觉而将地图记熟毁去。
  “同时,我让‘独山四兽’伺机盗图,若得手就可直接前往宝石谷,而不必跟在后面受气了。”
  田三怒道:“可惜这四兽做梦也没想到,我会跟在他们后面,又坏了你的如意算盘。”
  卓正明道:“这样的小事又怎么影响我的大计。
  “此后怕被你们发觉,我不再派人紧跟,而是在前面你们可能经过的所有城镇伏下眼线,监视你们,待出了长城,我基本死了盗图之心,而是将你们好好保护起来,以便可以带我们来宝石谷。”
  张寻道:“不对,那你为何还让玉鸠上人出面阻杀?”
  卓正明道:“其实那时玉鸠上人已开始不听我的话了。
  “若我预知也一心要找你报仇,只怕早就杀了他。
  “好在你福星高照,躲过此难,能继续为我带路。”
  张寻讽刺道:“此后我们在沼泽,雪地和沙漠中迷路,只怕你们吃的苦也不比我们少吧。”
  卓正明道:“要做成一件大事,哪有不吃苦的。那恶劣的环境中,我们既要跟踪你们,又要不被你们发觉,还几次三番地救助你们,当然异常艰难,但这一切已有了回报。”
  他一指宝石谷道:“有了这数不尽的财富,能独霸江湖,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张寻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卓正明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卓正明突然狂笑道:“好,我倒要看看是否真有什么报应会落到我的头上。
  “不过现在你先考虑考虑自己吧。我们闲话少说,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若你发誓效忠于我,我不仅饶了你的朋友,还会第一个带你进去挑宝石。
  “若不跟我,后果不用多说,你也清楚。”
  张寻回过头去,见三个女孩虽然都不自觉地有一丝害怕,但望着他的目光中更多的是温柔的支持和鼓励,仿佛在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便是死,我们也不怕。”
  张寻心中一宽,又见田三怒对卓正明面露轻蔑之色,就连糊涂双侠也是愤怒地瞪着卓正明,并不怕他的威胁。
  于是张寻说道:“卓正明,你要我们于你同流合污?做梦!”
  卓正明长叹一声,道:“寻儿,你就这么恨我,不愿跟我同霸江湖吗?”
  张寻并不答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卓正明无奈,又叹息一声,道:“好,我就成全你的侠心义胆。”
  说着右手一举,身后众人立刻举弓拉弦。
  将毒箭对准了张寻,田三怒、杨清慧、秦小丛、舒舒、胡南辕和胡北辙七人,只待卓正明右手落下,就将万箭齐发。
  张寻等人纵有天大的本领,也绝无幸存之理。
  卓正明望着张寻,说道:“寻儿,我再最后问你一遍,愿不愿意跟我做事?”
  张寻轻蔑地看着他,昂然道:“我恨不得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将你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又怎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卓正明叹息着摇了摇头,眼看着举着的右手缓缓落下,张寻等人将万箭穿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影子会”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人,脚步跌跌撞撞,显然并无武功,而且长发披散,竟是个女子。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张寻面前,转过身护住张寻的身子,对卓正明厉声道:
  “你不能杀他们,要杀就先杀了我。”
  这一变故事出意外,再看那女子,虽然身穿“影子会”的黑衣黑裤,但面容凄清绝艳,眉宇间紧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怨,却是卓正明的妻子谢瑛。
  卓正明脸上闪过一丝惊惶,但随机镇定下来,关切地道:
  “娘子,你怎会来到这里的?”
  谢瑛有些绝望地望着丈夫,说道:“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自私、卑鄙、奸诈、虚伪、凶残、恶毒、贪婪、假仁假义、人面兽心。
  “我父母当年怎会没看穿你,让我嫁给了你这样的恶贼。”
  卓正明心知刚才于张寻的对话已被谢瑛完全听去,仍面不改色地道:“娘子,你远来辛苦,看,人都瘦成这个样子,还是先回岳阳去吧。
  “再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待我回家后,再慢慢向你解释。”
  谢瑛悲戚地道:“你不用花言巧语地骗我了。你骗了我整整二十多年,难道还不够吗?”
  卓正明心想再让谢瑛吵下去,自己怎还有脸面称雄江湖,怒道:
  “娘子,我们正在办正经大事,你一个女流之辈,不要在此胡闹。”
  谢瑛突然平静下来,厌恶地道:“你还当我是你的妻子?我问你,你刚才说寻儿放了你用来练功的二十多个少女,你抓那些少女到底干什么?要怎样练功?”
  卓正明若无其事地道:“娘子你误会了,那二十多个少女不过是要求跟我学七星派的武功而已,寻儿却以为我要拿她们做什么,将她们放了。”
  谢瑛道:“你,你刚才不是说练什么‘千阴神功’,要调解阴阳的吗?”
  卓正明故作轻松地笑道:“娘子,对练功之事,你就外行了,寻儿经我传授已练成‘千阴神功’,你可问他,这功夫是怎么练的,用得着少女吗?”
  谢瑛回头看了张寻一眼,不待张寻答话,又转过身怨恨地盯住卓正明,一字一句地道:“这事我可以暂不知道,但你必须告诉我,我姐姐谢玥是怎么死的?”
  卓正明身子猛地一震,语声干涩地道:“你姐姐……你姐姐不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中秋之夜,突然……突然自杀身亡的吗?
  “大家都想不出她为什么这么做,只能对外声称是暴病而亡。
  “当时你也在场,不是很清楚的吗?”
  谢瑛气愤地道:“你现在还要骗我吗?我姐姐……我姐姐是被你害死的。”
  卓正明似乎极为惊愕地道:“娘子,你这是从何说起?”
  谢瑛冷笑一声,道:“你自以为做得隐秘,无人知晓是吗?
  “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做了恶事,终究心虚,白天在人前掩饰得过去,在睡梦中,你害怕遭受报应,经常做噩梦,不自觉地暴露了你许多肮脏的事情。
  “我睡在你身边,又怎会不知道。”
  卓正明心中大惊,目光也一阵慌乱,但仍故作镇静地道:
  “做梦乃虚幻之景,怎可当真?”
  谢瑛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开始我正因为没把你的梦话当真,才没细细地追问。
  “前几个月你神色格外异常,梦里常说‘宝石谷宝石谷’,还说‘况寂,哼,叫你知道谁厉害。’
  “‘张寻,总有一天要叫你死在我的手下。’等等。
  “我越听越怕,决心要搞清楚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让跟我谢家近五十年的老管家注意你,他德高望重,七星派中许多人都愿把事情告诉他。
  “后来我得知你带了一两千人往西而去,联想到宝石谷的传说,决定跟去看个究竟。
  “于是让老管家和八个女弟子陪我,远远地跟着你们。
  “好在你们人多目标大,我们几次走丢又跟了上来。
  “虽然吃了些苦,可终于看清了你真面目,还是很值得的。”
  卓正明道:“娘子,你真会说笑,我到底说了哪些梦话让你生疑了?”
  他瞥了一眼人群中的老官家和八个女弟子,心中暗道:“回去找你们算账。”
  谢瑛含恨道:“你总在梦里惊惶地说:‘谢玥,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变成了鬼千万不要来找我。’”
  这句话虽在白天喊出,张寻听了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仔细打量卓正明,发现这个一身黑衣黑裤的影子会首领虽立在阳光下,仍像一个恶鬼,至少他的心如鬼魅。
  只听谢瑛接着悲伤地道:“那些时候我总是被你吓醒,看了你惊恐的样子,还很为你担心,现在我却有点可怜你,其实你害了人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卓正明突然不再开口,抬头望天,凝视良久,然后扫过张寻、杨清慧,田三怒等人,最终落在谢瑛脸上,叹出一口气,平静地说道:
  “娘子,你姐姐谢玥是因我而死,但这也是况寂和你父母逼的。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你,你父母乃势力之辈,可惜都已死了,否则看到今日独霸江湖,远远胜过况寂,不知会有何感想。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谢瑛悲愤地道:“你难道仅仅因为我父母将姐姐许配给了况寂,就恨透了他们吗?”
  卓正明道:“当时你姐姐比你漂亮,比你成熟,我早就喜欢她了,可恨你父母只看况寂家世比我好,武功暂时比我强,就硬夺我所爱,还假惺惺地拿你凑数给我,我当然不会念他们的好处。”
  谢瑛悲伤地道:“你……你,你竟说我是凑数的……”语声呜咽,说不下去。
  卓正明见状,语调软了下来,尽量温柔地安慰道:
  “娘子,刚才我说错话了,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
  谢瑛止住哭泣,凄厉地斥道:“你既喜欢我为何还要害姐姐?”
  卓正明一听,突然凶恶地道:“你一定要知道,是吗?好,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今日我大功告成,不将所做的埋在心中的得意之事痛痛快快地说出来。真怕会憋出病来,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谢瑛面容惨白,虚弱又愤怒地追逼道:“你讲。”
  卓正明目光森然,又一次从众人脸上扫过,三个女孩被他这么一扫,顿觉一股凉气由心底涌起。
  只听卓正明咬牙切齿地道:“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中秋之夜,也是你姐姐的生日,你父母为她摆了一桌丰盛的‘赏月生日宴’。
  “我想到你姐姐不久将与况寂完婚,心情极糟,多喝了几杯,结果喝醉了,被早早地抬回房休息,等我醒来已是深夜。
  “望着窗外圆圆的月亮,想象你姐姐的容颜,便再也睡不着觉。
  “后来我到院子里走去,发现当晚特别静,就连平日密密麻麻的护院保镖都喝酒过量睡觉去了。
  “我想起江湖中传言况寂已得到了去宝石谷的地图,可我在他房中找了多次没有收获,会不会他已把地图当礼物送给了你姐姐?
  “此念一生,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悄悄地摸到她的房前,打开窗户跳了进去。”
  “卑鄙!”谢瑛憎恶地骂道。
  卓正明只看了谢瑛一眼,并不理会,继续说道:“我正翻找地图,没想到谢瑛突然醒了,见我在他房中大为惊慌,说要去告诉父母和况寂,我连连恳求,她仍不肯松口。”
  说到这里,卓正明面露杀气,恶狠狠地道:“当时我初练‘千阴神功’,常需采处女之阴调体内至刚阳气。
  “而你姐姐睡梦初醒,娇艳动人,惹得我欲念勃起,如潮水般不可抑制。
  “若不采阴,只怕自己将走火入魔而死,再者我心里嫉恨况寂,索性就下狠心占有了谢玥。”
  “无耻!”谢瑛咬牙切齿地道。
  卓正明冷笑道:“无耻?你父母势力看人,难道不也很无耻吗?
  “当时你姐姐昏了过去,我想杀她灭口,可一见到这张我朝思暮想的脸,又下不了狠心,慌乱间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
  “一回房间我就后悔了,恨自己不够毒辣,非大丈夫所为,终究成不了大事。
  “只需谢玥去告诉况寂,我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而这时我已没勇气再回去杀她,又知若况寂知道,逃也没用,天涯海角也会被他找到。
  “于是咬咬牙留在房中没动,等着况寂来杀我。
  “可我坐立不安地一直在房中呆到天亮,况寂也没来找我。
  “倒是一个丫环焦急地跑来告诉我说大小姐突然死了。
  “让我去一趟。
  “我忐忑不安地到了谢玥房中一看,见屋中一切井然有序,她穿戴整齐,是吞金自杀的,且未留下遗书,这才放下心来,知她定是怕侮辱了况寂的英明,索性自行了断了。”
  说到这里,谢瑛已是泪流满面,悲伤地哭道:“姐姐,我们都被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害惨了……”说着发了疯一般朝卓正明扑去,要和他拼命。
  卓正明不便用内力将她震开,只能待谢瑛扑近,双手紧抓住她的手。
  谢瑛拼命挣扎,又哪里挣得脱,哭喊道:“你这恶贼,害了我姐姐,还要去挖她的坟,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你的下场会更惨。”
  卓正明突然目露凶光,陡起杀意,但随即又克制自己,喊道:
  “段炯,你们七人带师母回岳阳,她精神有些失常,得找个名医给她看看。”
  段炯应声出列,对谢瑛道:“师母,弟子侍奉您老人家回去。”
  谢瑛这时泣不成声,痛骂卓正明道:“你……你这个……自私……卑鄙……奸诈……虚伪……凶残……恶毒……贪婪……假仁假义……人面兽心的家伙,我,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卓正明一使眼色,段炯会意,对身后的六位弟子道:
  “你们快找两个本派女弟子来,扶师母回去,师母走不动了。”
  不一刻两个女弟子走近,在卓正明的授意下硬拉着谢瑛走了。
  谢瑛哭喊不已,走出十余步,突然尽力挣扎,怒声道:“你们敢不放手?”
  谢瑛毕竟是掌门师母,对后辈女弟子甚有威严,两个女弟子心中一慌,忙松开了手。
  谢瑛站立不稳,一个踉跄,顺势从右边女弟子腰间抽出宝剑,眼望无云的天空,悲伤地颤声道:“苍天啊!”同时,一剑往脖子抹去。
  两个女弟子武功尚欠火候,无法阻挡,卓正明和张寻等离得太远,鞭长莫及。
  待众人赶上前去,谢瑛已含愤气绝。
  这时,天空飞过一支黑色的大鸟,它不停地哀鸣,仿佛在不停地重复谢瑛临死时所喊“苍天啊!苍天啊!苍天啊!”……
  张寻望着谢瑛的尸体,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回头看时,杨清慧、秦小丛和舒舒三个女孩子早已泪湿衣襟,就连糊涂双侠的眼睛都是红红的,田三怒虽未落泪,但一双喷着怒火的眼睛,却盯在卓正明脸上。
  卓正明双手抱起谢瑛的尸体,眼圈微红,但只是叹口气道:“你这又何苦来着。”
  便将尸体交给两个女弟子,说道:“你们立即将师母的遗体护送回岳阳,待我回总舵后再进行安葬仪式。”
  两个女弟子答应一声,抱着谢瑛的尸体上马往东绝尘而去。
  这时张寻和田三怒已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卓正明,我们和你拼了!”
  卓正明使出全身功力,一掌将他们击退,笑道:“你们和我拼了,我却不愿奉陪,我乃万尊之躯,再自己动手,岂不失了身份。”
  说着他缓缓抬起右手,欲令手下再放毒箭,将张寻等人射成刺猬。
  张寻、田三怒、杨清慧、秦小丛、舒舒和糊涂双侠对望一眼,情知今日已难逃一死,都不禁自然地紧靠在一起,只等毒箭飞来。
  就在这生死时刻,突然从“影子会”人群中又奔出一人,速度奇快,直往宝石谷冲去,边跑边喊:“快去抢啊,再不抢宝石就没了。”
  “影子会”近两千原先肃穆安静的人群,顿时如风刮过树林一般蠢动起来,有人喊道:“他可以去抢宝石,我们也可以去。”
  也有人道:“我们再不去,只怕好的宝石都被他抢光了。”
  有人叫嚷:“大家一起去啊,你们不去我可去了。”……
  刹那间,各种叫声此起彼伏,前面的人因面对卓正明,还不敢乱动,后面的人则开始往前涌,推得前面的人也一步步向前了。
  卓正明见状大怒,他来前曾严令手下人不得乱来,没他的命令更不许进宝石谷争夺宝石。
  若有违者,格杀勿论。因他向来出手狠辣“影子会”中没一人不怕他的,所以他们面对近在咫尺的宝石谷,仍能克制欲念,静待卓正明命令。
  否则以这群江湖乌合之众,又怎会如此安分守己。
  这时却不同了,有一个人进了宝石谷,众人心中贪婪的欲望便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恨不得早点冲进谷中把全部宝石占为己有。
  卓正明见局势难以控制,怒道:“谁若再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说着连毙了两个被后排的人推得向前踉跄几步的前排影子。
  这一下,前排人被卓正明的威势所慑,拼命抵住后面的推力,一下子整个人群似乎不往前涌动了。
  卓正明随即对已进宝石谷的那人喊道:“你立刻出来,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还杀尽你祖宗十八代。”
  他心中纳闷,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当着他的面独自冲入宝石谷。
  而且轻功奇高,一倏即逝,否则以他的武功修为早将这人阻于半道了。
  谁知道已进宝石谷的那个黑衣人不仅不出来,还充满诱惑地大叫:
  “啊呀,这么大的红宝石!啊呀,这种蓝宝石太稀奇了,我要把它都捡光!快啊,你们快来,宝石已经不多了!再不来就没有了!”
  卓正明勃然大怒,杀意顿起,心想不立刻毙了这人,只怕要扰乱军心。
  可他正要进宝石谷杀人,只听“哗”地一声,前排拼命挡着的一些影子已被推倒,后面的影子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其实卓正明杀死两个冲到前面的影子,后面的许多人并未看见,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宝石谷的宝石要被抢光了,快点去抢!”
  只是一个劲地往前推,前排之人也只是害怕卓正明,一时拼力挡着未动而已。
  这时听宝石谷里的那人这么充满诱惑地一喊,哪里还管得了“星爷”的“死”命令。
  奋力一冲,便挤垮堤岸,自由地往前涌了。
  卓正明心道:“不妙!”
  歇斯底里地大叫:“不准再往前,再往前统统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可这时人流已如失控的野马群,一眨眼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怒火中烧,双掌连连击出,顷刻已击毙八名影子,但人流如同水流,八人虽死,后面的人却不停下脚步,依然从卓正明的身边绕着流过去了。
  一瞬间,卓正明仿佛觉得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大厦于刹那间崩溃一般,气得头脑发热,双目血红,将内力催动到极致,见人就杀。
  但是人流已不可阻挡,越来越多的人绕过卓正明奔了过去,个个圆睁着双眼,目不斜视,就像野兽奔向猎物一般。
  而同时宝石谷内那人仍在高喊:“啊呀!绿宝石!多么完美的绿宝石!啊,这颗猫儿眼就像老虎的眼睛一般大,肯定价值连城……”还在诱惑着这些贪婪的人。
  人流很快冲到了张寻等人面前,张寻立刻挡在众人面前,让田三怒护住后面,他催动内力,在身前三尺处布成一个强大的真气防线,阻止狂奔的影子靠近。
  影子们到这里也纷纷绕过,好在他们只想去抢夺宝石,没人有时间多看张寻等七人一眼,也没人挑衅武斗,张寻见状,也不愿多伤人,任他们顺利通过。
  不一刻,除了地上被卓正明击毙的几十具尸体外,所有的影子都已进入宝石谷,开始疯狂地抢夺满地的宝石。
  而那个最初进入宝石谷,并使得影子们乱了阵的黑衣人却悄然掠过宝石谷,来到了张寻等人的身边。
  他边走边把身上的黑衣黑裤扯去,扔在地上,唾骂道:
  “好好的衣服不穿,要套这样的鬼皮。”
  此人穿一套青灰色短衫,身材高瘦,面容冷峻肃然,一双眼睛深遂锐利,别有一种超然拔群之态。
  杨清慧一直怔怔地盯着这个中年人,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突然,她胸口起伏,双目闪光,一咬嘴唇,惊喜地喊到:“爹!”
  青灰色短衫人身子一颤,凝视杨清慧,蓦地鼻翼翕动,显得心潮起伏,也是惊喜地道:“石娃娃,你是石娃娃!”
  杨清慧一听这喊声,顿时双眼湿润,声音颤颤地道:
  “爹,是我,我是石娃娃。”说着一头扑进那人怀中。
  这人当然就是宝石谷谷主冷寒星。
  他出谷多年寻找女儿不着,没想到一回宝石谷却看到了她,不禁惊喜交加,拍着杨清慧的肩膀激动地道:“好!好!回来就好,都长这么大了。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卓正明眼看宝石谷中自己的手下乱作一团,拼命地捡起宝石,有许多已为争夺同一块宝石而恶斗起来。
  这些人双目血红,嗷嗷犬叫,已失了人性,谁都不可能控制他们了。
  卓正明气恼万分,望着激动不已的冷寒星和杨清慧,阴恻恻地道:
  “父女久别重逢,好一副动人情景,可惜是好景不长了,可惜啊,可惜。”
  冷寒星闻言怒视卓正明,冷冷地道:“此话何意?”
  卓正明道:“你坏我大事,使得我的手下乱抢我的宝石,你还想活命吗?还有你的女儿,窥知我的秘密,我一直欲除之而后快,今日只好一并解决了。”
  冷寒星冷笑道:“可笑!这里名叫宝石谷,我就是宝石谷的谷主,你却在我面前说这些宝石是你的,真是可笑之至!”
  卓正明森然道:“原来你就是‘石大王’,可你这宝石谷谷主马上就做不成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比你强,这宝石谷里的宝石当然是我的。”
  冷寒星怒道:“天下有这等规矩吗?”
  卓正明道:“谁强就是规矩,你和况寂不是好朋友吗?我已送他去了阴间,索性再做件好事,把你送去和他做伴。”
  话音刚落,身形已动,便要朝冷寒星发招。
  他想先杀了这几个碍手碍脚的人,再收拾那些已精疲力竭的手下,一切还是他的。
  就在这一刹那,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大地猛地一阵抖动。
  这一变故出其不意,除了武功高强的张寻、田三怒、冷寒星和卓正明四人仍稳稳地立着外,其余杨清慧、秦小丛、舒舒,糊涂双侠以及宝石谷中的妇弱老幼均被这巨大的震动摔倒在地。
  卓正明目光正对着宝石谷,忽然“啊”地一声惊叫,叫声中充满惊讶、失望、愤怒和无奈!
  张寻等七人回头一看,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宝石谷中铺满宝石的凹陷的部分突然神奇地消失了,深深地陷了下去。
  那些刚才不顾一切拼抢宝石的影子们在地底惊慌失措地叫喊着救命,声音恐怖而绝望,但也有些影子这个时候仍在为争一颗宝石而大打出手。
  只是眨眼间,他们还从没惊异中回过神来,更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
  地底忽然冒出涓涓清澈的大水,迅速淹没了正挣扎拼斗着的影子们。
  水不停地上涨,直到接近山谷的凹口才停了下来。
  转瞬间,宝石谷竟变成了一个宁静美丽的湖泊。
  而卓正明带来的近两千个手下,因身上装满了重重的宝石,又不肯扔掉,结果都沉浸在这幽深的湖底。
  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冷寒星感慨不已,深深叹道:
  “报应,这是报应!‘带多少贪婪进谷,就会得到多少报应!’”
  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宝石谷中开始流传这样一句话:
  “带多少贪婪,就会得到多少报应。”
  不过当地的居民都是心境平和,知足常乐,即使到谷中拿宝石也定有必要用场,因此并未见过这句话的应验。
  刚才卓正明下令射杀宝石谷的青壮年后不久,恰好冷寒星多年寻找女儿未果而悻悻归来。
  他发现宝石谷中来了这许多恶人,还滥杀不会武功的居民,顿时怒火中烧,欲上前拼命。
  但他为人冷静。
  又远远望见妻子朱柔则尚安然无恙,别的妇幼老弱也暂无性命之忧,于是压下心头怒火,伺机报仇。
  后来他想到了那句话,就设法骗得一个稍显落单的影子进入一旁的树林,拿下杀了,换上衣服混入人群,就在卓正明要杀张寻等人的生死关头冲了出去,诱使这近两千严守纪律的影子贪欲大起,阵势打乱地带着无限贪婪扑进宝石谷争抢。
  冷寒星原想只要他们阵脚一乱,忙于争抢宝石,他就有机会救助宝石谷中幸存的居民脱险。
  但没想到那句话果然灵验,这近两千人带着巨大的贪婪进谷,终于得到了葬身湖底的报应。
  而这神仙境界般的宝石谷,也将因人世间的贪婪而永远消失了。
  而同一时刻,一旁的卓正明陡然间觉得万念俱灰,几十年来的努力,为独霸江湖而找到这宝石谷所花的无数心血,一瞬间已化为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眼前的一潭死水。
  他歇斯底里地奔到湖边,对着水底嘶声力竭地大喊:“宝石,我的宝石!”
  可回答他的只有远处湖面上隐隐的回音。
  他忽然镇静下来,心想这些宝石虽沉在水底,却是一颗不会少的,只要能杀尽妨碍他的人,占据这个宝石湖,一切仍然都是他的,他仍然可以拥有无尽的财富,仍然可以独霸江湖!
  卓正明豁然转过身来,脸上杀气浓重,阴沉地一步步朝张寻、冷寒星、田三怒和杨清慧等人走去。
  张寻见他满脸杀气,斥道:“卓正明,你的手下已因他们的贪婪得到了报应,难道你还不知悔改,要为你的恶念而付出代价吗?”
  田三怒昂然而立,怒道:“卓正明,你的虾兵蟹将都已死光了,还这么猖狂,想一个人和我们这么多人斗吗?”
  卓正明仍阴沉着脸,并不接口,一步步缓缓走到离张寻等人三丈外停住,不屑地道:
  “我做事太过缜密,辛辛苦苦带了这么多人来,反而误事,若早知你们只这么几个人,我一个人来就足够了。”
  “糊涂双侠”自被卓正明各打了两掌后,双颊一直肿痛得不能说话。
  他们恨卓正明入骨,但苦于无法开口,只得碰了碰舒舒,目光朝卓正明一瞥。
  舒舒会意,笑道:“寻哥哥,这个人没捞到一颗宝石,是不是气得精神不正常了?
  “要不说出来的话怎么疯疯癫癫的。
  “要不要我送他一颗宝石,让他开心开心,说不定他就会清醒过来,不用你们动手,就磕头认输了。”
  卓正明勃然大怒:“小丫头,胆子不小,竟敢取笑于我。”说着右手一伸,便往舒舒抓去。
  张寻见状,立即双掌朝卓正明当胸拍出。这乃图魏救赵之策,要卓正明回掌自救。卓正明也不闪避,出左掌迎向张寻双掌。
  舒舒这时吓得脸都白了,哪里躲得开,危急间冷寒星倏地出现在舒舒身前,用全身功力去挡卓正明右掌的一击。
  而同一刹那,田三怒已一拳捣向卓正明左肋的空当。
  只听“啪”的一声,卓正明双掌与张寻、冷寒星的四掌相交,他左手七成力,右手三成力,张冷二人并未震动,而他却借着一震之力轻飘飘反弹开去,巧妙地避开了田三怒的致命一击。
  田三怒虽然暗暗佩服这毫发不差,妙到极处的一避,但却冷笑道:
  “只一招就被逼退,难道这就是你要独自打败我们的高招吗?”
  他想在言语中杀杀敌人的气焰。
  卓正明面无表情地道:“好,那么再试试。”说着左手朝胯下一点,然后拍向田三怒。右手横护胸口,以防张寻和冷寒星进击。
  田三怒见卓正明掌到,竟比平时凌厉十倍,想要避开,又见张寻和冷寒星已齐袭卓正明,心想对方必将回力自救,掌上威势必将大减,正可趁极进攻,于是尽全力朝卓正明左掌击去。
  “啪,啪”连着两声震响,田三怒先与卓正明掌力相交,被震飞出五六丈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面如白纸,已受内伤。
  而张寻和冷寒星亦被震得连退五步和七步,体内血气翻滚,差点站立不住。
  张寻心中大惊,忙扶起田三怒,问道:“田大哥,没事吧?”
  田三怒嘴角挂着血丝,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可见受伤不轻。
  卓正明并不趁势进击,只是像老鹰看着小鸡似的得意道:“怎么样,现在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了吧。你们自以为武功可称雄一方,可在我看来,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
  张寻忙着为田三怒调养真气,没有理他,卓正明也不阻止,傲慢地道:
  “此刻即便再来三个张寻也是无益,何况治好一个田三怒?
  “我劝你们不必费心了,我这‘绝阳功’乃‘七星三禁’中的第三禁,也是最厉害的一禁
  “而我的‘万阴神功’和‘绝阳功’均已练成,配合在一起,更是有史以来武林中最高的境界,任谁都不能超越,更何况是你们这几个人。”
  这时冷寒星用传音入密对张寻道:“‘绝阳功’其实由西域传入中原,练者必须身具一流内功,先挥刀自宫,斩落阳具,再按秘诀分十层操练,待第十层练就,据说已达神魔境界。
  “但近一千年来,西域也仅有一位绝顶智慧和悟性的僧人练到过第三层。
  “已卓正明发功前先在自宫处点气的手段来看,他也只是练到第一层而已。”
  张寻心想好在卓正明才练到第一层,要不我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目光悄悄朝卓正明一瞟,冷寒星会意,两人蓦地同时跃起,拼足全身功力朝卓正明扑去卓正明微微冷笑,右手往胯下一点,倏地双掌拍出,他的左掌迎上了张寻的双掌,右掌迎上了冷寒星的双拳。
  这一刹那的交锋,是当世武功最高的三个人之间的全力拼杀。
  只见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冷寒星被震飞到七丈开外,落到地上已站立不起来,而张寻则连退了六七步,才勉力站住。
  卓正明见张寻兀自挺立,叹道:“当世能受我五成功力而不倒的,仅你一人而已,可你却不愿认我为父。”
  张寻体内气血翻滚,五脏六腑如被震得颠倒一般,异常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卓正明轻松地弹去衣袖上的灰尘,抬头看看天,恶狠狠地笑道:
  “现在已是午时三刻,是杀人的时候,我也该大开杀戒了。”
  说着他身形闪动,一招之间已制住了杨清慧,说道:“你这小丫头运气最好,我数次杀你都未成功,就连在茫茫大海上烧船都被你和张寻逃过。
  “不过这次却是任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这时张寻正强聚被震散的内气,无法挪动半步,田三怒和冷寒星伤势沉重,不能动弹,而其余众人武功与卓正明相差太远,上去相救便如送死,也只能立在原处不动。
  但他们的眼睛都燃烧着火焰,愤恨地盯着卓正明。
  卓正明看着这一切,便觉周围的人都是束手待擒的老鼠,而他则是一只主宰一切的猫,刹那间万分得意,狂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笑声魔性十足,传得老远。
  突然,一个凄厉的声音叫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高一脚,低一脚地跌撞而来,却是宝石谷谷住冷寒星的妻子,杨清慧的母亲,从接到宝石谷起一直就疯着的朱柔则。
  朱柔则年岁已经不小,但仍然娇好秀美,她一路奔,一路喊,待到得卓正明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指着卓正明惨痛地道:
  “就是他,就是他,他的声音我记得,绝不会错。”
  杨清慧急道:“娘,你快走开,这个人是恶魔,会伤害你的。”
  朱柔则诧异地道:“娘?难道你是我女儿?”
  她抱着脑袋,苦苦思索。过了一会儿,她蓦地松开手,叫道:
  “啊,我想起来了,我全部想起来了。”
  并指着卓正明悲愤地道:“就是你伤害了我,你这恶魔。”
  她原先惝恍迷离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清澈了,仿佛已从遥远的地方回到了现时世界。
  众人一下子都呆住了,猜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朱柔则又充满柔情地凝视杨清慧,颤声问道:“你,你……你真是我的孩儿?”
  杨清慧拼命地点头,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落,哭道:
  “娘!娘……我真是……你的……孩儿!”
  朱柔则心情激荡,扑上去道:“孩儿,娘的命好苦啊!”
  卓正明面露厌烦之色,轻轻一挡,将朱柔则推开,说道:
  “别在我面前哭儿喊娘的,讨厌!”
  朱柔则一跤跌在地上,怒视卓正明,厉声道:“你是她的生身父亲!为何这么抓住她?难道你害我不够,还要害自己的女儿吗?”
  此言一出,便如一个炸耳的响雷,震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呆了!
  倒在地上的冷寒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蓦地站了起来,双目悲愤地道:
  “原……来……是你这个……恶贼……”
  但只说了八个字,再也支撑不住,又倒了下去。
  杨清慧脑中“轰”地一声,便乱成了一团,似乎什么都不能思想了,但就在刚才母亲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已经明白,自己是个身世比谁都要苦的女孩。
  还在六、七岁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到父亲和况大叔的谈话,就已知母亲曾被人绑架过。
  却不知母亲遭绑架时还受了强暴,并因此有了她,而自己是这么一个不祥的野孩子,难怪父亲会对她冷漠,甚至连名字都不给她取了。
  这一切的苦还不算,更令杨清慧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不是别人,竟是大奸大恶,十恶不赦之徒卓正明!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来承受这根本无法承受的痛苦。
  她感觉无比虚弱,不自禁地朝张寻望去。
  张寻这时已隐约感到了其中的一点奥秘,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焦急而关切地回望着杨清慧。
  朱柔则见冷寒星倒地,心一拎,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托起冷寒星的头,失声道:“陈郎!是你,我终于见到你了!”
  冷寒星在被宝石谷前谷主收为徒弟之前,名叫陈寒星,而朱柔则与他从小青梅竹马,所以唤他为“陈郎”。
  可冷寒星已经昏迷,不能回答这热切的呼唤。
  朱柔则抬起头,悲凉的目光盯在卓正明的脸上,嘴唇咬出了血,怒道:
  “恶贼,你怎么还没遭到天打雷劈!
  “当年你,你……就是这么笑的,没想到你现在还是这么在笑!”
  她唇间血流如注,真是声声泣血。
  卓正明望着眼前这个女子,依稀有些印象,因为朱柔则是他练功中反抗得最为激烈的少女之一,当他终于迫使她就范,不禁发出得意的魔性狂笑。
  而朱柔则只听他笑了一半,牢牢地记住了这笑声,便疯了。
  这二十多年中,朱柔则一直在疯癫状态中渡过,不知道丈夫,也不认得女儿,直至刚才听到了她永远无法抹去的永远令他惨痛的笑声,才忆起了往事,恢复了清醒,但这清醒是残酷的,她必须面对无法面对的现实。
  张寻这时已将散逸的真气聚拢,全身真气又运转自如。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是侠义之士。
  今日命丧当场是难免,但他并不害怕,指着卓正明道:
  “你快将我清妹放了,我和你决一死战。”
  卓正明心头忽地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抓住的是自己的女儿,怪不得在长江帮的船上第一次见到杨清慧时,就有一种极亲近的感觉。
  他知道这定是练功初期所生,因为“千阴神功”练到第十三名少女时,就丧失了生育能力,所以与谢瑛成婚二十多年也没有孩子。
  “我有一个女儿了。”这个念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掠过便开始膨胀起来。
  他一下子感到了一种希望,觉得一切有了寄托,他独霸江湖也有了继承人,而且要世代延续下去……
  张寻见卓正明脸上阴晴不定,生怕他伤害杨清慧。
  像他这种对妻子都不关心的恶魔,又怎会爱护他的女儿呢?
  于是张寻也不多说话,“呼”地一掌朝卓正明拍去。
  卓正明冷笑一声,右手抓住杨清慧的左手,自己的左手朝胯下一点,朝张寻的来掌击去。
  杨清慧见状大惊,她亲眼见到卓正明两次胯下一点,接连将田三怒和冷寒星击成重伤,而且当时还是一对三和一对二,现在卓正明全身功力对付张寻一个人,张寻又如何抵挡得住。
  危急间她看到卓正明右腰悬着一柄剑,不及细想,便迅速伸手拔出宝剑,顺势朝卓正明肚腹刺去。
  卓正明全身功力都在左手,欲一掌击毙张寻,以免夜长梦多,又怎料到后院起火,一柄剑眼看要刺入肚皮。
  但他应变奇速,内力也至收发自如的境界,于刹那间收回五成功力,松开握住杨清慧的右手,一掌朝杨清慧劈去。
  这一招以攻代守,奇妙、高明。而且他出掌如电,定能赶在杨清慧的宝剑入腹之前将其震飞,虽然左手少了五成功力,又不能击杀张寻了,但右手这一掌震死杨清慧却是绰绰有余。
  蓦地,卓正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杨清慧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我还要她女承父业,代代相传呢。又怎能将她打死?”
  一迟疑间,杨清慧的宝剑已刺入卓正明的肚腹,由前腹进,后腰处捅出。
  卓正明“啊”地一声痛叫,出掌将杨清慧震开,但他在利剑穿腹之际,心中升腾起来的那份父女之情仍未泯灭,最后碰到杨清慧时只用了很少的功力,仅将她推开而已。
  张寻一瞬间见杨清慧得手,又见她被卓正明掌力击中,心中大恸,只道清妹已经被害,内心的悲伤都发泄在双掌,尽数击在卓正明左手上。
  而卓正明先是抽回五成功力,后肚腹被洞穿,人一吃痛,左手上仅剩下了三成功力,当然挡不住张寻全力的一掌,被震飞了出去。
  但他人在空中却不慌不忙,轻飘飘一个跟头潇洒落在地上。
  但自己的那柄宝剑,兀自痛苦地对穿在他的肚子上。
  张寻一掌击退卓正明,立刻扑到杨清慧身边,急道:“清妹,你怎样了?”
  杨清慧摇摇头,茫然地望着卓正明,无论如何,这个男子是她的生身父亲,可自己却将剑插入了他的身体,这一刹那的行动,包含着多少无奈和痛苦啊!
  卓正明也正望着杨清慧,他感到插在肚中的利剑,已使他的真气不能畅通运转,功力大打折扣。
  他其实清楚杨清慧对他的怨恨,但他却不愿意相信自己唯一的女儿真要杀他。
  他面露惊异的表情,对杨清慧道:“你,你刚才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你的父亲了吗?”
  杨清慧悲苦难言,默然不语,两行清泪顺着面颊缓缓滑落,蓦地她扭身扑进朱柔则怀中悲伤地喊道:“娘!”
  而朱柔则拥住杨清慧,也凄怨喊道:“女儿!”一对苦命的母女,就这么相抱痛哭起来。
  众人看了这情景,无不为之动容,张寻见秦小丛,舒舒和糊涂双侠以及谷中的一些妇女已在救助田三怒和冷寒星,稍稍放心,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卓正明身上,他心里清楚,一场恶战是难免的了。
  这不仅是他和卓正明个人之间的搏杀,也是武林正邪之间的决斗。
  卓正明腹部鲜血长流,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受伤不轻,得尽快制住张寻,否则不免命丧当场。
  他一言不发,缓缓朝张寻走去。
  田三怒和冷寒星受了重伤,这里除了张寻,已无人能阻止他了。
  可每走一步,牵动伤口,都是彻骨疼痛,血流如注而出,他不敢点伤口附近的穴道,以止血,若自点穴道,真气更不能自如运行,将更难以于张寻对敌,也不敢把剑拔出,否则鲜血喷涌,更需点穴止血了。
  卓正明怀中其实揣有金创灵药,可此刻无暇顾及,只求速战速决,先杀了张寻再说。
  张寻见卓正明走到距他一丈之外停住,面色平和,似带有微笑,不像是一副拼斗的样子。
  他忽见卓正明右手食指往胯下点去,知道厉害不敢与之正面对掌,一提气,倒纵了出去。
  张寻刚一站定,卓正明掌力已到,张寻见识过他掌力的威力,相隔虽远,仍不敢怠慢,尽全力出掌迎去。
  两股掌力在空中相遇,张寻只是微微一晃,并未后退,心中暗暗高兴,看来卓正明受伤不轻,功力大受影响,“绝阳功”的奇效未能发挥,刚才那一掌最多只有“万阴神功”的威力,虽仍比自己稍强,但已不可怕。
  再说对方伤重,难以持久,自己只需与他缠斗,终究是胜的可能大一点。
  这时卓正明走近几步,又一掌拍来。
  张寻仍有些顾忌,不敢硬接,倒纵出几丈后才挡了一掌。
  这次张寻纹丝不动,卓正明却微微一晃,脸色煞白,呼吸也显急促起来。
  张寻窃喜,心道卓正明功力损耗甚快,现在已比自己虚弱,再拼斗几掌,只怕就会倒下了。
  于是主动出击,一跃上前,聚全身功力于双掌,朝卓正明奋勇拍出。
  卓正明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他双手十指同时往胯下一点,双掌翻飞,迎住张寻来掌。
  而这次与前两次截然不同,掌未到力已先至,迫得张寻胸口如压巨石一般。
  张寻心中暗叫苦,知道中了卓正明的诱敌之计,可这时撤掌已来不及了,“砰”的一击巨响,当世最强的两股掌力撞在一起,张寻闷哼一声,被震飞出去,远远跌在七八丈外。
  卓正明也被震退了两步,胸中气血翻涌,腹部伤口血水喷涌而出。
  但他立即调匀呼吸,缓缓走到张寻身边,原来他自知伤重,难以持久,而张寻又避免与他正面交锋,自己纵跃已不灵活,追赶不上,于是暗设奸计,诱得张寻以为他功力不济,逼至近前,趁机集全身功力与双掌,一击见功。
  他望着倒在地上的张寻,得意地道:“谁和我作对,就是这种下场。”
  若在平时,他定会对张寻再羞辱一番,折磨一通,可今日自身伤重,不能拖延,于是只说了一句,就举掌朝张寻头顶击落。
  张寻刚才力拼了卓正明一掌,好在卓正明受伤在先,功力大打折扣,才未被一掌震死,可这一掌已将张寻部分经脉震散,而其余双腿一臂都如瘫了一般,动弹不得。
  眼看卓正明掌到,张寻一阵绝望,蓦地,他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同样是在绝望时刻,玉鸠上人最后的一剑刺出,却被由地底直插天际的“天剑”劈成两半。
  心中顿时一动,按着那天对剑道的感悟,右臂穴道间的真气自然感应聚成一条剑气,倏地由无名指尖的“关冲”穴射了出去。
  这一击整体内力虽弱,但聚成剑气后去势却颇为凌厉。
  卓正明吃了一惊,不明白张寻重伤之后何以还能反击,慌乱间忙撤掌避过。
  张寻无意间一“剑”见功,暗道侥幸。
  心知自己内力不续,根本无力伤及真气护身的卓正明,再拼几招,仍不免死在对方掌下。
  陡然间,他瞥见插在卓正明身上的长剑的剑柄,此剑甚长,穿透身体后尚露在体外,而剑柄之所在,定是重伤之下的卓正明真气无力顾及和遮护的。
  刹那间,张寻心念急转,右手真气又自然地聚成剑气冲出,直朝卓正明身上的剑柄撞去。
  卓正明见张寻手指并未对准他,却将内气发出,不禁一呆。
  就在这一呆之间,张寻的“剑”气已撞在那剑上,剑柄猛地向上一弹,便若被一只手握住,推着它向上一般。
  蓦地,卓正明感觉胸腹冰凉,低头一看,整个胸腹已被向上的剑锋切开,他的身体由下腹至左肩已被斜着劈成了两半,他大为惊愕,目光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缓缓地朝张寻倒去。
  张寻无法躲避,被卓正明喷泄而出的血溅了一身。
  他的内力也已不续,无法再聚剑气射出,只能勉力集残余真气,软绵绵地一掌拍出,满以为是如卵击石,将被震断手臂。
  却不料手掌所触并非至刚至纯的真气,而是血糊糊的身体。
  一掌之下,卓正明被远远地抛飞出去,跌在了宝石谷的谷口。
  其实卓正明被利剑劈身,任督二脉皆断,体内真气皆已散逸,当场已成废人,此时再受张寻一掌,哪里还有活理。
  他飘飞在空中,脑中迅速闪过了一生往事,但他已来不及细细品味了。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卓正明看见宝石谷谷口的上面草丛中有一块爬满青苔的石碑,上面刻了许多种文字,其中十六个汉字他是认识的:
  “西域宝石,神奇无比,谁若贪心,必遭报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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