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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狂云

[完结] 武侠作家阳朔作品集之玉箫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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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丐帮
  赵简见高仗被数支利箭钉在地上,顷刻间又有十数支利箭雨般射入他身躯,直如刺猬一般,惨不忍睹。
  他正暗叹,头顶、胸前和两肋的要害之处,已被四射而来的暗器罩住!
  欧阳醉柳的那声呼叫惊醒了他,他双掌晃动,使出丐帮镇帮绝学“降龙十八掌”之第七招“飞龙在天”,劲射而来的暗器被内力一荡,飞了回去,一片铁器撞击声中,地上竟落了一地的暗器。
  这些暗器五花八门,有的连见也没见过!
  赵简凭借一招“降龙十八掌”,撕破暗器织成的毒网,飘身掠回。
  然而,就在赵简从高仗身上飘过时,被死死钉在地上的高仗突然动了动——
  近二十支利箭疾射赵简下盘。
  速度之快,当真无以形容。
  赵简“啊”的惊叫一声,他知道自己无法躲开这些暗器。
  其实,以赵简的身手,要躲开数十支利箭并不难,只是他明明见到高仗死了,所以根本未加提防,不然,他可以在高仗翻动身体的同时使出降龙十八掌。
  可惜现在晚了,他只听见身下的暗器发出噬血的吟声!
  他只瞥见高仗天真的脸上有一丝阴冷和惨毒!
  他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他的心凝成一片空白。
  他的心凝成寒冰。
  同时他还瞥见了另一种光芒。
  这是一种柔和的艳丽的光芒,它绝不是烛光,但它好象烛光一样,仿佛一直都存在于这个空间里。
  这光芒瞬间将赵简的寒冰融化。
  他的脑子立刻恢复了意识——
  这是柳叶刀的光芒!
  又一阵削金断玉的脆响!
  光芒逝去。
  只剩下烛的摇曳。
  赵简已然平安落地,他不信地望向高仗。见他仍是一脸的阴冷和惨毒。
  欧阳醉柳叹道:“他的百变千幻勾骨手果然邪得很,能接得这么多利箭,差点把我也骗了。”
  他说刚说完,高仗又动了动。
  这下,动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脸。
  他的脸已分成两半,仿佛被剖的西瓜般裂开。
  原来,柳叶刀削断所有利箭后,又将高仗的头割开。
  赵简也叹道:“上次我错放了他一命,这次他差点要了我的命。”
  见到高仗的脑浆和血流了一地,梅萼害怕得不敢再看。
  赵简这时跃入铁牢,在刘湛身上摸了好一会,才跃上来,一脸的失望之色。
  欧阳醉柳问道:“赵帮主,你想在刘庄主身上找什么东西?”
  赵简结着眉头,说道:“青竹令。”
  欧阳醉柳诧道:“刘庄主怎会有丐帮的青竹令?”
  赵简缓缓说道:“青竹令乃是丐帮帮主的信物,天下英雄见了青竹令,有如见到帮主一样。
  “所以,丐帮的青竹令向来保管得极为严密,绝不会轻易落到他人手中。
  “就是一百年前丐帮帮主乔冠为抵御西域魔教入侵而发出的十三道青竹令,也是在英雄大会之后一一收回……
  “由于丐帮历代帮主以侠义和武功在江湖中确立了崇高的威望,被武林同道誉为天下第一帮。
  “青竹令更被天下英雄视为圣令,谁持有青竹令,谁就能号令天下群雄。
  “丐帮近三五十年来声望有所下降,但青竹令仍被天下英雄敬仰,虽不能持令而号令天下,可持令者仍会因此而身价倍增。
  “更有一些人想偷青竹令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欧阳醉柳道:“你以为刘庄主偷了丐帮的青竹令?”
  赵简摇头道:“刘庄主乃是人所共知的英雄,他怎会偷青竹令?”
  欧阳醉柳道:“那……”
  赵简道:“刘庄主虽然没偷丐帮的青竹令,但翠屏山庄却有丐帮的青竹令。”
  见欧阳醉柳一副惊讶不解的样子,赵简接道:
  “二十八年前,前任帮主萧无病将帮主之位传给我时,曾对我说过一件事,萧帮主曾在三十五年前将丐帮的一枚青竹令留给翠屏山庄的庄主刘大虫。”
  欧阳醉柳道:“萧帮主怎么把青竹令给刘大虫?”
  赵简道:“那是因为五十年前萧帮主在衡山脚下遭魔教八大高手围攻,危急之际,刘大虫刚好路过,于是两人大战八大高手,结果将魔教八大高手悉数击毙。”
  欧阳醉柳道:“这么说,是萧帮主为了报恩,才把青竹令留给刘大虫的?”
  赵简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衡山脚下乃是萧刘两位前辈第一次见面,二人觉得意气相投,遂结拜成兄弟。
  “后来,翠屏山庄遭到重大劫难,刘大虫被创成重伤,而当时萧帮主远在新疆处理帮中棘手事务,因此未能顾及。
  “萧帮主得悉此时后,心中甚是歉疚,于是留下一道青竹令,以防再次发生突变时及时传唤丐帮高手……
  “后来,刘大虫并未使用过青竹令,却也一直未将青竹令还给萧帮主。”
  欧阳醉柳道:“青竹令乃是丐帮圣物,此令可以使唤丐帮任何一个分舵人马,因此,青竹令一旦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后果当不堪设想。
  “刘大虫既然用不着青竹令,为何不将它归还萧帮主?”
  赵简皱眉道:“我也这么想。萧帮主当时是看在兄弟情义的分上,自己无法留下来保护翠屏山庄,便留下青竹令以防翠屏山庄再遭凶险。
  “后来刘大虫未提此事,萧帮主也就没向他索回。”
  顿了一下,赵简接着道:
  “萧帮主传位时已将此事说得很明白,他说,如果我觉得将丐帮的青竹令留在翠屏山庄不妥,便可去取回来。
  “不过,萧帮主还说,刘大虫手上有青竹令之事,天下除萧帮主和刘庄主外,就只有我一人知道。
  “萧帮主传位后的第二年,听说刘大虫也将庄主之位让给了儿子刘湛,我不知道刘前辈有没有把青竹令也传给刘湛。
  “所以,二十多年来,我一直不敢向刘湛打听,担心此事会传到江湖中去。”
  欧阳醉柳微微道:“我明白了,原来赵帮主到翠屏山庄的目的是想取回青竹令,而不是真的为了杀高仗。”
  赵简道:“本来,这青竹令是前任帮主送给刘大虫的,我也不想取回。
  “可是事关重大,况且近日江湖中已经出现了丐帮散发的青竹令,决定八月十五在陕西召开武林大会共讨李照海的流言。
  “于是我不得不前来翠屏山庄,问问刘庄主的青竹令还在不在,可惜……唉,我还是迟了一步。”
  欧阳醉柳摇头道:“赵帮主岂止迟了一步,而是迟了十五年。”
  于是遂将十五年前的刘墉忘恩负义,勾结魔教余孽,将刘湛关入铁牢一事说出。
  赵简沉吟不语,脸上一片惊诧之色。
  欧阳醉柳道:“难道丐帮并未针对李照海发出青竹令?”
  赵简恨恨道:“江湖中传说李照海乃是杀害秦家的真凶,说他妄图称霸武林,大有叫天下英雄共诛之意,丐帮在真相未明之前,怎会乱发青竹令!”
  欧阳醉柳闻言,大是兴奋,但他又道:“可是青竹令却是真的。”
  赵简惊道:“欧阳大侠也见过丐帮的青竹令?”
  欧阳醉柳便将当日遇到柏谷仙侣之事说了,赵简连说:“可惜,可惜。”
  欧阳醉柳道:“可惜什么?”
  赵简道:“可惜你将青竹令碾成了粉末,无法分辨青竹令的真伪。”
  欧阳醉柳道:“青竹令上有洪七公亲手刻的一个洪字,假不了。”
  赵简道:“没错,丐帮的三十六道青竹令上都有洪前辈亲手刻的洪字,可是,一般人是难以知道真伪的。
  “二百年来,江湖中已出现过八道假的青竹令,这八道假的青竹令上,据说都有一个洪字。”
  欧阳醉柳道:“那么,这真假青竹令,究竟该如何区分?”
  赵简说道:“其实,真正知道青竹令真假的人,天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丐帮帮主,一个是保管青竹令的九袋长老。”
  欧阳醉柳道:“为什么?”
  赵简道:“因为只有帮主和保管此令的长老才知道历年来丐帮的青竹令损毁了多少,留下多少,又有多少在谁的手里。
  “除此之外,任何地方出现的青竹令都是假的。”
  赵简望着欧阳醉柳,接道:
  “也许洪老前辈也没有想到,在他死后,竟然有人敢假制青竹令。
  “唉,要是知道这样,凭洪老前辈的盖世神功,他一定会在青竹令上做一个任何人也难以模仿的标记,而不是一个人人都能刻出的洪字。”
  欧阳醉柳道:“那么你说,我毁的那个青竹令是真是假?”
  赵简叹道:“本来,你毁了它我也有办法知道它的真伪,只可惜柏谷仙侣也死了。”
  欧阳醉柳道:“他们没死。”
  赵简道:“我刚到翠屏山庄时。
  “碰到二个人神色有些紧张,便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像是认识我似的,一言不发就用飞刀伤人,幸好我躲得快,才没着他们的道。
  “我本想不杀他们,但他们出刀极狠,我不知他们还有没有帮手,倘若有,待帮手一到,我也许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以降龙十八掌将他们打死。
  “现在看来,他们正是你说的聋哑夫妇,只不知他们的青竹令从何处所得?”
  欧阳醉柳道:“照情形看,魔教余孽的核心人物当是神秘的吹箫人或是圣姑,他们选中翠屏山庄,也许是早有预谋的。”
  赵简道:“你以为吹箫人或圣姑知道翠屏山庄有丐帮的青竹令,并想以青竹令来搅乱天下?”
  欧阳醉柳点头道:“不然何以这么巧柏谷仙侣身上有青竹令?”
  赵简沉思道:“这么说他们是找到了翠屏山庄的青竹令……可是萧帮主说过,他人不知道翠屏山庄有丐帮的青竹令。”
  欧阳醉柳忧郁道:“青竹令被我毁了,梅谷二仙也死于帮主之手,但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人受了他们的欺骗,于八月十五齐聚马嵬坡共讨李照海。”
  赵简也是一脸的无奈,接着自责道:“都怪我没有及时向翠屏山庄要回青竹令。”
  欧阳醉柳道:“事已至此,帮主也不必自责,我们得想办法化解这场危机。”
  赵简担心道:“江湖传言快如疾风,说不定此刻早传进李照海耳朵里了,他必定调遣高手,抢先向丐帮发难呢。”
  欧阳醉柳道:“如此一来,岂不糟糕!”
  赵简道:“李照海真的向丐帮发难,丐帮岂会怕他!”
  欧阳醉柳道:“赵帮主此时怎还说斗气之话,这分明是有人背后搞鬼,想趁机坐收渔利。”
  赵简道:“天下英雄已见过丐帮的青竹令,所以对八月十五诛讨李照海之事肯定深信不疑,如今丐帮已罪责难逃,我也有口难辩了。”
  他在欧阳醉柳面前走了几步,沮丧道:
  “只有说谎者开口,谎言才会自破,可谎言的传播者已死,倘若天下人知道我杀了他们,就会说我死无对证……”
  欧阳醉柳沉思半晌,说道:
  “赵帮主别急,就算天下英雄都不相信你的话,但有一个人会相信你的话。”
  “谁?”
  “李照海。”
  赵简瞪大双目,说道:“你是不是想让老叫化去向李照海赔礼认错!”
  欧阳醉柳凝重道:“赵帮主,这场危机只有面对面解释清楚方能化解。”
  赵简干脆道:“不行!”
  欧阳醉柳道:“为什么?”
  赵简道:“我可以证明有关丐帮散发青竹令一事纯是谣言,但是我还没有理由不相信有关李照海的传言是真的,万一他真是个卑鄙小人,老叫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
  他的脸上也罩着寒霜,仿佛面对的就是无耻小人李照海。
  这时,欧阳醉柳连说了两个“可惜”。
  赵简同样问道:“可惜什么?”
  欧阳醉柳道:“可惜你没听到刘湛刚才所说的话。”
  赵简听完欧阳醉柳的叙述,说道:
  “刘庄主并没说出李照海与秦九刀究竟设下什么圈套引阴谋者现身,也许这正是李照海的阴谋呢。”
  欧阳醉柳无言以答。
  赵简又道:“其实,一年半前神秘的夺命箫声第一次出现时,我就开始暗中调查,只是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这神秘吹箫人究竟是谁。
  “吹箫人的轻功之高,见所未见,有这种轻功造诣的人,想想江湖中确实不多。”
  欧阳醉柳凝神道:“依刘湛所言,二十年前李照海就已发现了这股江湖邪恶势力欲祸害武林,如今他们经过二十年的苦心经营和阴谋策划,终于要兴风作浪。
  “既然他们可以忍二十年,这一次显然是胸有成竹了。”
  赵简冷冷道:“无论是谁,要想与天下英雄为敌,那简直是自不量力。”
  欧阳醉柳面色冷峻,说道:“邪不胜正,不过,一场江湖浩劫会带来无尽的血雨腥风,多少人会在这场浩劫中丧命……”
  赵简注视着摇动的烛火,默然不语。
  欧阳醉柳忽然道:“赵帮主,如果我以人格担保,李照海是无辜的,你肯不肯随我去见李照海?”
  赵简愣了一下,说道:“要是我不去呢?”
  欧阳醉柳寒着脸道:“你不去,就是承认丐帮将在八月十五讨诛李照海,到时候我们势成对手,既如此,不如现在一战。”
  说着退了两步,将梅萼推在一边。梅萼惊恐地望着他们。
  赵简道:“你真的这么相信李照海?”
  欧阳醉柳没有回答,但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是坚信不疑的!
  赵简又道:“欧阳大侠,离八月十五尚有两个月,你何必这么着急,到时候再战不迟。”
  欧阳醉柳道:“我们可以等,但神秘魔箫不会等,若不趁早解释误会,有人会以此大作文章,到时候真的将有口难言。”
  赵简见欧阳醉柳一心替李照海说话,不由恼道:
  “欧阳大侠,现在你已知道青竹令的真相,我根本没说过八月十五围剿李照海,但真相未明,我不想多加解释,你一定要逼我这样做。
  “好,我老叫化今天就领教领教你的柳叶刀!”
  赵简脾气古怪,他可以跟你理论半天,但脾气一上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呼”的一掌,竟是“降龙十八掌”中极厉害的“亢龙有悔”!
  欧阳醉柳识得厉害,不敢还招,身形一飘避开。
  赵简一连拍出数掌,都被欧阳醉柳以一个“卸”字决化解。
  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天下闻名,等闲之人,那是连一招也经受不起的。
  欧阳醉柳接了数招,仍显得气态从容。
  在江湖上,欧阳醉柳的柳叶刀被誉为天下一快刀,没想到他的掌法也是精妙无比。
  有时候,赵简拍出一掌,欧阳醉柳还以五掌,每一掌都擦着赵简的掌缘,掌风飘忽,身躯也游移不定。
  后来,由于赵简出掌越来越快,他总想逼欧阳醉柳与自己对掌,可欧阳醉柳总是不让他如愿。
  欧阳醉柳不与赵简对掌有两个原因:
  一是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乃是武林中公认的掌中至尊,与他对掌,绝讨不到丝毫便宜。
  二是他绝非有意要树立丐帮这样的仇家,刚才他实是出于担心丐帮的传言弄假成真,李照海若与丐帮火拼,则渔利的肯定是神秘的圣姑那帮人,因此他想劝赵简跟李照海一下。
  哪料赵简一来脾气,竟真的要跟他一决胜负。
  赵简连绵出掌,渐渐加强了功力,满洞都是欧阳醉柳的身影,他盘转的速度令人眼花缭乱。
  眼看赵简的一掌就要拍中欧阳醉柳,却偏偏又给他避走了。
  每一掌都极为凶险,每一掌都只差一点点。
  两个高手在洞中的决斗,观战的只有梅萼一人。
  梅萼已退到了墙边,她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眼露恐惧。
  斗到酣处,赵简收掌,冷冷道:
  “久闻欧阳大侠的柳叶刀天下无双,难道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也不配欧阳大侠出刀?”
  欧阳醉柳也已站定,笑道:
  “在下久仰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赵帮主手下留情,让在下目睹神掌绝技,在下感激不尽。”
  赵简哼了一声,道:“老叫化真是孤陋寡闻,连欧阳大侠使的什么掌法都不知道。”
  欧阳醉柳道:“在下的掌法无名无姓,更不能登大雅之堂,适才若不是赵帮主想看清我的掌法,在下至少已经死了三回。”
  赵简冷哼道:“倘若欧阳大侠的柳叶刀出手,恐怕老叫化连出掌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正在说,只听洞外有人急呼道:“赵帮主!赵帮主!”
  赵简听到有人叫他,脸朝洞外说道:“何长老,有什么?”
  外面的声音道:“赵帮主,不好啦!”
  赵简似乎不想就此与欧阳醉柳罢休,说道:“什么事,快说!”
  外面的声音道:“赵帮主,出来再说。”
  赵简恼道:“何长老,里面的事没完,我不出来,你快说吧!”
  那个被赵简称作何长老的人似乎也知道帮主的脾性,过一会说道:
  “赵帮主,不好啦,临川分舵方舵主刚才来报,孙长老被人杀了!”
  “啊!”
  刚才还倔犟无比的赵简闻言脸色大变,拔身就要往洞外掠去。
  可是,一转身,欧阳醉柳已拦在他面前,说道:“赵帮主,请慢走。”
  赵简怒道:“老叫化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办,让开!”
  欧阳醉柳笑道:“其实,任何事情都比我们在这里决斗重要,我只是提醒赵帮主,洞中机关暗布,赵帮主轻功超群,倘若飞掠,触动机关,可就麻烦了。”
  说着让过一边。
  赵简听他一说,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为了拦截高仗,自己差点死在暗器之下,刚才一急,又要飞身疾掠,幸好欧阳醉柳及时拦住,不然……想到这里,他抱拳道:
  “老叫化的命你帮我捡了两次,救命之恩,改日再报了。”
  话落,缓缓往洞外走去,果真未触动机关暗器。
  走出十三道铁门,外面便是添姒洗澡的地方。
  其实这里仍是岩洞。
  岩壁上数十支蜡烛,映照着一个略胖的短须老者。
  烛光很亮,将老者脸上焦虑不安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老者见赵简出来,忙趋前几步,说道:“赵帮主,孙长老他……”
  赵简倒显得镇静,说道:“何长老,慢慢说,孙长老怎么会死的?”
  何长老吁了一口气,道:
  “帮主,孙长老是被人用剑杀死的,方舵主说,杀孙长老的人武功极高,孙长老的卧室外面有四名五袋弟子守夜,可是杀手进房杀了孙长老,守夜的弟子也没有发觉。”
  赵简蹙眉道:“有这种事?”
  何长老道:“刚才是方舵主亲自来报,我叫他先回临川,把孙长老的被杀现场保护起来。”
  赵简缓缓道:“这个杀手当真非同寻常,居然能将孙长老杀于无形。”
  顿了顿,忽然问道:“方舵主有没有说少了什么东西?”
  何长老道:“没有,孙长老保管的东西一件未少。”
  赵简道:“那么杀手为何要杀人呢……”
  何长老道:“方舵主说,嫌疑最大的是李照海。”
  赵简眉头一跳,道:“难道李照海这么快就要向丐帮发难!”
  一人接道:“赵帮主,我说过若不及时解释清楚,假的很快就变成真的了。”
  说话的是欧阳醉柳,他身边的美人是梅萼。
  何长老道:“帮主,他……”
  赵简道:“他是大名鼎鼎的欧阳大侠。”
  何长老抱拳道:“久仰大名!”
  欧阳醉柳还礼道:“刚才你说杀手可能是李照海,何以见得?”
  何长老望了望赵简,不敢说。赵简点头道:
  “老叫化的命也算是他捡的,在他面前,你就有什么说什么吧。”
  何长老这才说道:“方舵主说,除了李照海的芙蓉剑,天下恐怕没有别的剑可以以这种方式杀死孙长老。”
  欧阳醉柳道:“什么方式?”
  何长老道:“孙长老当时并没有睡觉,他在床上打坐练功,被人一剑割了脑袋。
  “可是,由于剑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脖子被完全割断,头却没有掉落。
  “而且,孙长老的身体还是那样盘坐着,身上连一滴血也没有溅出来……
  “这样的杀人速度,除了李照海,还会有谁?”
  欧阳醉柳在何长老说话的同时,脑子里却浮现出前不久梅山五洞要找他报仇时说的那件事,他寻思道:
  “梅山五洞与丐帮孙长老的死法十分相像,难道是同一人所为?”
  想罢,说道:“赵帮主,你怎么看?”
  赵简沉吟不语,反问道:“你说呢?”
  欧阳醉柳忽然心念一闪,脱口道:
  “在下虽然孤陋寡闻,但我知道有两个人的剑绝不比李照海的剑慢。”
  何长老道:“欧阳大侠有话请直说。”
  欧阳醉柳哈哈一笑,道:“我是说丰城双剑。”
  “你是说丰子悦、丰子云?”赵简道。
  “对。”欧阳醉柳道:
  “相信赵帮主不会不知道,丰城双剑向来狂妄自大,自以为剑术天下第一。
  “十年前与青城派一战,更令他们自命非凡,不久前他曾到武夷山的云窝醉舍找我决斗,只是我不在。
  “也许他们以为丐帮没什么了不起,就杀了孙长老以示挑战……”
  赵简冷笑道:“你是不是想替李照海开罪?”
  欧阳醉柳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当今武林三大剑术名家,剑法各有千秋,难分伯仲,你们为何偏偏要怀疑李照海呢?”
  不待赵简和何长老说话,欧阳醉柳接道:
  “是不是你们认为,李照海得到丐帮散发青竹令,号召天下英雄八月十五声讨他,所以他就杀了孙长老报复?”
  何长老道:“这难道不可能?”
  欧阳醉柳摇头道:
  “我很了解李照海这个人,他就算真的要报复,也绝不会干这种偷偷摸摸之事。”
  赵简道:“欧阳大侠,要是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可结果并非如此呢!”
  欧阳醉柳坚定道:“不可能。”
  “好,那我就相信你!”
  赵简对何长老道:“我们走!”
  欧阳醉柳忽然叫住何长老,问道:“方舵主有没有说在孙长老死后听到什么?”
  何长老摇头道:“方舵主说,他是第二天一早到孙长老的卧室,才发现孙长老已死,其间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
  欧阳醉柳失望地“噢”了一声。
  何长老推开石门,外面星月满天,竟比石洞里清朗许多。
  欧阳醉柳记得进石洞时只是日暮时分,出来时已是后半夜,在洞里呆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也明白了许多不明白的事情,可是,他真正要找的答案却没有找到。
  相反,他觉得要找到答案越来越难了。
  线索越来越少,事态却越来越严峻!
  四人走出石洞,欧阳醉柳仰头望天,见一颗流星拖着长尾坠入西北方向。
  无声无息,仿佛又溅起了滔天巨浪,欧阳醉柳的心情就是这样,表面平静,内心却心潮起伏!
  他知道孙长老之死肯定是夺命魔箫所为,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揭开吹箫人的真面目?
  也许每个人都在心里考虑问题,四个人默默地站着,好长时间不移动,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梅萼先开口,她幽幽道:“欧阳大哥,不知我们的马车还在不在?”
  欧阳醉柳道:“那我们走走吧。”
  四个人就在翠屏山庄里慢慢走,直到黎明降临。
  这时,南边的房舍里传来马鸣声。
  四人过去一看,这里原是一处马厩,里面有十几匹高头大马,四人大喜,遂挑选了三匹,赵简一匹,何长老一匹,由于梅萼不会骑马,就跟欧阳醉柳同乘一匹。
  四人顺昨天来时之路下山,不久便到了谷底的山路上。
  远远的,梅萼就在马上兴奋道:“欧阳大哥,我们的马车还在那里!”
  见到马车和白马安然无恙,欧阳醉柳倒是微微一怔,随即向赵简和何长老抱拳道:
  “赵帮主,何长老,后会有期!”赵简、何长老策马飞驰而去。
  欧阳醉柳掉转马车,然后扶梅萼坐进车内,缓缓前行。
  那匹被他遗弃的多余的马,在原地转了两圈,奔入森林中去了。
  马车行得甚慢。两日后才到临川城。
  欧阳醉柳前来临川,并非为了孙长老之死。
  他是去丰城找丰城双剑的。
  秦居庸跟他说过,丰城双剑在赣江的八境台等他。
  他本不想找他们,与人决斗,他根本没有兴趣。丰城双剑在江湖上的名声可谓是如日中天,可欧阳醉柳从未见过他们,他们的剑与李照海的芙蓉剑,衡山派的行风剑被誉为江湖三剑,他想去看看,丰城双剑的速度究竟有多快,究竟能不能做到割断脖子而不使脑袋掉下来。
  他知道李照海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可丰城双剑行吗?
  丐帮的孙长老是谁杀的?圣姑手下究竟有多少深不可测的高手?
  临川城很热闹,从横贯东西的大街两旁繁华街市可以看出,这是一座极具生命力的城镇。现在正是中午,空中飘着云层,将日光遮住。
  在临川,丐帮设立了一个分舵,孙长老就是在临川分舵被杀的。欧阳醉柳不想停下来,他清楚,丐帮的事别人是插不上手的,况且,丐帮有能力查出真凶。
  马车缓缓而行,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向西行了一会,忽然停下来了。
  大街两边是两座酒楼。但,欧阳醉柳停下马车并不是想喝酒,而且听到了一些人在议论着什么。
  他没有听清那些人议论的全部,只听清了一句话:“丐帮在临川的分舵算完了。”
  俩人从马车下来。见到有客人,伙计自然是笑脸相迎。
  梅萼的美丽把酒店里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约而同都盯着梅萼,好像他们这一生都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欧阳醉柳并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只要有人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多瞧几眼,就会把那人的双目给剜出来。
  他没有这样做,而且满不在乎的微微而笑。
  他为有这么多人欣赏梅萼而骄傲。
  他扫了一眼酒店,见酒店里起码有三十五个客人。
  而凭直觉,这些客人并没什么异样。
  在最里面的角落里,还有一张空桌子,他们坐下,伙计便问道:“客官喝点什么?”
  直到现在,欧阳醉柳才仔细打量了一眼伙计,只见他身穿蓝衫蓝裤,头戴银灰色的布帽,脚蹬白底黑帮布鞋,由于他的裤管又大又长,几乎将整双鞋都盖住,因此他穿什么袜子就看不见了。
  当然,伙计的腰上还系着白色围裙,肩上搭着一根白毛巾。
  伙计被欧阳醉柳看得头皮发毛。
  也许他从未这样子被客人看过,他交叉在胸前的手掌不由十指乱动,讷讷道:
  “客官,喝什么酒?”
  欧阳醉柳笑了,说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
  伙计马上答道:“我们这里最好的酒是黄酒。”
  欧阳醉柳道:“那就黄酒吧。”
  伙计离去。
  欧阳醉柳发现,伙计离去后,那些盯着梅萼的眼睛才收起来,开始自顾喝自己的酒,吃自己的菜。
  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很少开口说话了。
  欧阳醉柳的黄酒和下酒菜上来了。伙计望着梅萼,问道:“请问夫人喝点什么?”
  梅萼嫣然一笑:“我是不喝酒的。”
  伙计仿佛被梅萼的一笑钩住了魂,说道:“不……喝酒,可以喝……甜酒酿。”
  梅萼第一次听到甜酒酿,笑道:“甜酒酿是什么东西?”
  伙计已然平静,说道:“夫人尝尝就会知道的。”
  伙计说着转身,不一会便端了一个精致的小酒壶和一只白色小杯,放在梅萼面前。
  欧阳醉柳向来贪杯,也希望梅萼能喝点酒,可是偏偏梅萼是滴酒不沾。
  如今听说有什么甜酒酿,就替她倒了一杯。
  只见甜酒酿色泽红艳,气味香醇,笑道:“梅萼,小二一片好心,你就喝杯尝尝吧。”
  梅萼也不推辞,樱桃小口先是在杯中抿了一下,接着伸出舌头在杯中搅了几下,然后脖子稍仰,将杯中的甜酒酿吸尽。
  她喝酒的样子直让欧阳醉柳看得美不胜收,见她一杯下肚,问道:“怎么样?”
  梅萼又用舌头舔了舔嘴唇,面露喜色,说道:
  “小二说得没错,这甜酒酿真的可以喝。”
  欧阳醉柳闻言也是大喜过望,忙对小二道:“伙计,快去再拿一壶甜酒酿来!”
  小二走后,他拉住梅萼的手道:
  “梅萼,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一个人喝酒了。”
  梅萼双颊粉黛细嫩,如今飞上一抹红,更显动人。
  她抽回手,看了看周围,意思是说,旁边有这么多人看着呢!欧阳醉柳开怀大笑。
  伙计这时将另一壶甜酒酿送上来。
  不知不觉已过了很久,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去,待欧阳醉柳想起自己到这里来喝酒的目的时,店里只剩下八九个人了。
  而且,这八九个人看样子也喝得差不多,都有起身离去的意思。
  欧阳醉柳心里纳闷: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议论丐帮临川分舵的事,为何我一进来便只字不提呢?
  这时,又有四个人离去。
  店里只剩五个人了。
  欧阳醉柳心里很急,想问个究竟,又不知如何开口。
  眼见那五个人也结了账,欧阳醉柳忍不住走过去拦在他们前面,抱拳道:
  “几位兄弟,在下有一事相问,能否见告?”
  其中一个面善的年轻人道:“什么事?”
  欧阳醉柳道:“请问丐帮临川分舵发生了什么事?”
  五个人面面相觑,皆一脸忧郁,似不忍出口,年轻人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去问别人吧。”说罢,付了账,匆匆离去。
  欧阳醉柳怏怏地回来,梅萼喝了好几杯甜酒酿,脸庞绯红,娇媚无限。梅萼道:
  “欧阳大哥,你说过不管丐帮的事的。”
  欧阳醉柳叹了口气,道:“有人竟然不把丐帮放在眼里,恐怕……”
  伙计在另一张桌子收拾碗筷,接道:
  “客官说得没错,有人敢拿丐帮开口,恐怕这世道要变了。”
  欧阳醉柳忙道:“小二,丐帮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
  “客官,你还是别打听了,这事实在太惨了。”伙计说道。
  欧阳醉柳急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大声道:“我让你说你就说!”
  伙计似没想到欧阳醉柳这么大脾气,怔了怔,停下手中的活,转身道:
  “客官真的想知道?”欧阳醉柳点头。
  伙计吁了口气,叹道:
  “那是昨天晚上,有人将丐帮临川分舵的方舵主一家及丐帮在临川的弟子五十七人悉数杀尽。”
  欧阳醉柳吸了一口冷气,惊道:“有这种事?”
  “我还会骗你!”
  伙计接着说道:“听说杀手的武功高得不可想象,这五十七个人都被割了脑袋。
  “这些脑袋用一根长索串起来,然后挂在临川分舵内的那棵参天梧桐树上……”
  欧阳醉柳渐渐蹙紧了眉头。
  只听伙计还在往下说:“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五十七个人的躯体不翼而飞,连丐帮赵帮主也束手无策。”
  欧阳醉柳问道:“你说丐帮帮主也在临川?”
  伙计道:“据说丐帮帮主赵简不仅在临川,而且当夜就住在临川分舵内……
  “若不是杀手的武功高得惊人,他又如何能瞒过赵帮主而无声无息杀了这么多人呢?
  “唉,看来丐帮要面临劫难了,刚刚前天晚上死了一个什么保管青竹令的孙长老,昨天临川分舵又被人一窝端掉。
  “丐帮杀死五十七人而他一点也不知觉,别说杀手的武功惊人,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且,在江湖上称雄了几百年,如今却落到这等地步,真是不可想象……”
  欧阳醉柳越听越心惊,他知道赵简的武功在当今江湖上排行到十名之内,有人竟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五十七具尸体不翼而飞,更是难以置信——
  杀了人,将尸体搬走,又将脑袋串起来,再把五十七颗脑袋挂在梧桐树上,这些事情都得在无声无息中完成,只要有任何声响,都会惊动赵帮主。
  欧阳醉柳的心一阵抽紧,如果换成是自己,他绝对办不到!
  他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因为,只要是人,就有极限。而在人的极限之内,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
  他结了账,准备走。
  伙计道:“客官,临川分舵在临川以东抚河边上的一片枣林里。”
  欧阳醉柳道:“谢谢。”
  伙计又道:“不过,我劝客官还是别去了。”
  欧阳醉柳道:“为什么?”
  伙计道:“因为临川分舵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欧阳醉柳诧道:“是谁放的火?”
  伙计道:“早上有人来喝酒,说是帮主放火烧的,帮主放火烧了临川分舵。
  “然后买了一口大棺材,把五十七颗丐帮兄弟的脑袋装入棺材,运走了。”
  顿了顿,伙计接道:“今天上午有许多人都到临川分舵去看大火,我家老板也去了,现在还未回来,不过,丐帮的马车载着大棺材从大街上过去我却看到了。”
  欧阳醉柳急道:“你知道那马车往哪个方向去的?”
  伙计叹道:“我看见马车是往西边去的,不过出了临川城,它往哪里去我就不知道了。”
  欧阳醉柳谢过,出了酒店,在伙计的指点下,掉转马头,顺原路返回,到得临川城外,果见一条宽阔的河流绕城而过,欧阳醉柳暗道:
  “这肯定是小二所说的抚河了。”
  依伙计所言,马车逆河行了约半个时辰,欧阳醉柳在马背上遥望,果然看见了一片树林。
  而这时,一股焦烟随风飘过来。
  欧阳醉柳拍马,很快到了树林前。这是一片高大的一望无边的枣林。枣林葱翠,枝叶间绽放无数小嫩芽,充满了无限生机。
  欧阳醉柳内心却凄凉无限:难道一场江湖浩劫,真的无法避免?
  回头望,抚河流水无声。
  他暗叹一声,下马。枣林里马车不能穿行,俩人便踏足进步。
  枣林很静,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重的焦味。终于,他们来到一片废墟前。
  这里本是极负盛名的丐帮临川分舵的所在地,如今已变成一堆残垣断壁,围墙也已经坍塌。
  从这片废墟的规模,可以想象昔日庄严的气象。
  一根根粗大的木柱有的只被烧了一半,在焦土和屋瓦的掩埋之下,木柱像一具具触目惊心的尸骨。
  欧阳醉柳在废墟中徘徊,心中依然有许多疑问:
  前天夜里,丐帮孙长老在此遭害,按理,分舵上下当戒备森严,别说人,就是鸟也不易飞进,杀手难道会上天入地?
  徘徊良久,来到一口池塘边。
  很显然,这口池塘原本在分舵的围墙里,池塘不大,但水很清澈。
  池塘的四周都有青石栏杆围着,栏杆后面又栽着一行杉树。
  由于大火燃烧的缘故,杉树大部分已经烧成了焦黑,东倒西歪。
  只是青石栏杆依然没有损毁,那些屋瓦碎片因此很少迸进池塘里。
  欧阳醉柳刚要离开池塘到别处看看,这时一只鸟飞落池塘边,它也许渴了,伸出尖嘴吸水。
  一会,它振翅飞翔,可是鸟只飞了几丈高,就一头载了下来,一动不动。
  欧阳醉柳连忙走过去,见那只坠落的鸟只剩下一堆羽毛!
  他大吃一惊,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鸟刚从池塘吸了水起飞,又明明见它从空中坠落,怎么只见羽毛不见鸟呢?
  欧阳醉柳正百思不得其解,又听一声鸟叫,一只乌鸦从枣林中飞过来,然而又落在池塘边吸水。
  吸了一会,乌鸦“扑棱棱”飞掠——
  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出现了,乌鸦刚飞出不远,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头栽了下来。
  欧阳醉柳几个起落,掠到乌鸦落地的地方,一看,乌鸦又变成了一堆羽毛!
  这下,欧阳醉柳看得一清二楚,乌鸦落地变成羽毛,那么乌鸦的身体呢?他皱着眉头,弯腰,想拨开羽毛看个究竟,一阵风刮来,将羽毛吹散,地上,留着一滩乌黑的血渍。
  ——原来鸟身变得了血水!
  欧阳醉柳心念电闪,立刻想到翠屏山庄刘庄主的百蛇腐尸掌。
  他知道,倘若有人被百蛇腐尸掌击中要害,人就会变成一滩毒水。
  欧阳醉柳眼睛一亮,对!一定是白蛇腐尸掌在作怪!
  他寻思道:“刘湛虽然已死,而且十五年前就被关在铁牢里,可是他已经将毒掌授给表弟刘墉,而刘墉与魔教余孽沆瀣一气,又是十八天魔之一,其他天魔从刘墉处学得百蛇腐尸掌也未必不能……”
  想到这里,欧阳醉柳眉头舒开,自语道:
  “临川分舵五十七具尸体不翼而飞,那是被百蛇腐尸掌蚀成毒水,而毒水就在池塘里,因此赵帮主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接着又想:“既然杀手将五十七个被杀害的脑袋挂在梧桐树上。
  “那么,这些人肯定是先取下头颅之后再用毒掌将尸体蚀成毒水,杀手能同时杀死这么多人,武功也是无法想象。”
  这样一想,心中一阵悲凉,喃喃道:
  “自己发誓要找到幕后策划者,倘若杀人者便是自己要找的人,以他的武功,自己又能奈他如何?”
  有人说道:“任何事情,只要尽力而为就够了。”
  欧阳醉柳抬头,见他对面多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可是,当他看清这两个人的面目时,他已经猜到他们是谁了。
  “你们就是丰城双剑?”欧阳醉柳问道。
  那两人点点头,一人道:“我叫丰子悦。”另一人道:“我叫丰子云。”
  欧阳醉柳也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多年前就在找我了。”
  丰子云道:“丰城双剑自不量力,一直想跟柳叶刀比试高低。”
  欧阳醉柳淡淡道:“你们说过在赣江的八境台上等我的。”
  丰城双剑彼此望了一眼,丰子悦道:“欧阳大侠已经见过秦居庸了?”
  欧阳醉柳没有回答,而是冷冷道:“我们是在这里打,还是到八境台去打?”
  丰城双剑面色微变,他们没料到欧阳醉柳如此干脆,丰子云朗笑道:
  “欧阳大侠果然豪气盖人,不过,丰城双剑现在不想跟你打架!”
  欧阳醉柳一怔,道:“为什么?”
  丰子云道:“有人说丐帮临川分舵惨案与丰城双剑有关,所以我们先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再跟欧阳大侠决一胜负。”
  丰子悦接道:“我们今日到此,正是想找些证据,看看是谁在嫁祸于我们!”
  欧阳醉柳虽是第一次见到丰城双剑,但一见之下,觉得他们乃是光明磊落之人,顿生好感,笑道:
  “这样也好,我答应你们,只要欧阳醉柳不死,一定与你们一战!”
  丰城双剑闻言,皆面呈喜悦。
  于是,三人在废墟中各自朝一个方向慢走。忽然,丰子云叫道:
  “子悦,过来看!”听他声音,似是有什么意外发现。
  丰子云虽然叫的是丰子悦,但欧阳醉柳也奔了过去。
  几片屋瓦之中,丰子云拾起一枚金光闪闪的头簪。
  丰子云说道:“丐帮方舵主没有妻室,怎么会有头簪呢?”
  丰子悦接过头簪,仔细看了半天,也皱眉道:
  “没错,这分明是妇道人家才用的发簪,而且,从发簪的制造工艺和发簪上镶嵌的白金钻石看,它至少值几千两银子。
  “如此贵重的头簪,寻常之人哪里戴得起。”
  欧阳醉柳在周围仔细查找,再也没找到别的东西。
  丰子云道:“看来,这个杀手是个高贵的妇人。”
  顿了顿,又道:“只有杀手才舍得花上千两银子买一支头簪。”
  丰子悦道:“不过,凭一支头簪就判定杀手是一个妇人,这未免过于武断,也许这是杀手布下的迷魂阵呢?”
  丰子云点头,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今天也不白来,只要查出头簪的来历,就可知道嫁祸之人。”
  欧阳醉柳这时叹了一口气。
  丰子云道:“欧阳大侠何以叹气?”
  欧阳醉柳道:“我担心两位没有查出头簪的来历,灾祸就降临了。”
  丰子悦道:“欧阳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醉柳道:“当今天下,芙蓉剑、丰城双剑和衡山的行风剑并称于世,如今杀手以快剑先杀孙长老,又杀临川分舵五十七人,杀手嫁祸。
  “目的就是要让丐帮与这三大剑派为敌,挑起事端,坐收渔利,然后伺机将欲除之敌一网打尽。”
  丰子云道:“既然芙蓉剑、行风剑和丰城的龙渊、太阿剑都有嫌疑,那丐帮要找谁报仇呢?”
  “这正是嫁祸者的邪恶之处。”
  欧阳醉柳缓缓道:“如此一来,三大剑派为了证明不是自己所为,就会将责任推给他人,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一乱,江湖上便难有清静之日。
  “而嫁祸者虽然武功不弱,势力庞大,且躲在暗处,但他们面对的是武林中所有正义之士,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因此,只得搅乱天下,以图乱中取胜。”
  对于江湖中近两年出现的夺命魔箫及种种惨案,丰城双剑当然耳熟能详,只是他们向来我行我素,不管江湖是非,现在听欧阳醉柳一分析,觉得很有道理。
  丰子悦恨道:“倘若他们真想称霸武林,不妨光明正大地挑战各门各派,如此做法,算什么英雄好汉!”
  丰子云沉吟道:“欧阳大侠所言,这嫁祸者也许就是近两年出现的神秘魔箫,前不久江湖传言。
  “丐帮已广发青竹令,号召天下英雄八月十五齐聚陕西共诛李照海,现在丐帮遭遇不测,按照推断,李照海应当是这惨案的最大嫌疑。”
  欧阳醉柳道:“嫁祸者也许打的正是这步算盘,不过,我可以告诉两位,丐帮根本没有散发什么青竹令。
  “而且赵帮主也没有说过要八月十五诛讨李照海的话。”
  丰子悦道:“真有这种事?”
  丰子云道:“可是有人亲眼见过丐帮的青竹令。”
  欧阳醉柳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与他们听,丰子悦半晌才说道:
  “看来嫁祸者的阴谋真是天衣无缝,这种事情若不是从欧阳大侠口中说出,丰城双剑听了也不会相信的。”
  丰子云道:“我还有一事请教,江湖传言李照海使用卑鄙手段得知秦家尚有另一套遗失的绝世武功,不久前又将秦家六口杀掉,这是不是真的?”
  欧阳醉柳露出痛苦之色,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
  丰子悦不解道:“到底是真还是假?”
  欧阳醉柳道:“江湖中传说的李照海用卑鄙手段对付秦夫人,逼秦九刀说出秦家失落的磐若九曲真经,以及后来将秦家的救命恩人刘湛弄残双腿都是事实……”
  丰子云怒道:“想不到李照海真是这样的人!”
  欧阳醉柳摇头道:“李照海不是这样的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他这样做是当年与秦九刀共同商量后决定的,目的就是引邪恶者现身。
  “可惜刘庄主没有说出背后的隐情,不然,秦李两家二十年前结仇的真相一公开,嫁祸者的阴谋就不能得逞了。”
  丰子悦忽然道:“欧阳大侠,你说秦李两家结仇的隐情是关键,为何不让李照海说出来?”
  欧阳醉柳道:“事到如今,就算李照海说出来,又有几个人会相信他的话!”
  丰子云道:“难道你也不相信?”
  “我当然相信,他不说我也相信。”
  欧阳醉柳口气十分坚决,道:
  “在刘庄主告诉我秦李两家结仇的背后有隐情之前,我也从未怀疑过他。”
  “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李照海的幸运。”丰子云道:
  “可是,你要帮他,就应该知道一切真相。”
  欧阳醉柳道:“对我来说,知不知道真相都是一样的。”
  丰子悦道:“对你一样,可是对别人呢?就像你绝对相信李照海的话一样,难道天下就没有人像你相信李照海那样相信你的话?”
  欧阳醉柳怔住。丰子悦接道:
  “就算天下真的没有人相信你的话,丰城双剑也是例外!”
  欧阳醉柳不信道:“你们……”
  丰子云笑道:“我们虽是初次见面,而且,丰城双剑一定要跟柳叶刀决一胜负,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相信一个人。”
  欧阳醉柳注视他们良久,终于也笑了。
  他现在才发现,他并不是孤单的。他的笑,比透过云层的阳光还要灿烂。
  他没有跟丰城双剑说更多的话,拉住梅萼的手,离开了废墟,出了枣林。
  两日后,欧阳醉柳的马车已过了赣江,前面是靖安城。
  马跑得很快,马车卷起漫天的灰尘。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江西地界,再横穿湖北进入陕西,他一定要李照海说出真相,然后将它公之于世,他知道除他之外,肯定还有别的人会相信李照海的话……
  他绝不能让邪恶者的阴谋得逞!
  然而,李照海会说出真相吗?
  一场江湖浩劫会迎风消散吗?
  夺命魔箫是谁?
  圣姑又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都还只是一个谜。
  白马跑得很快,可是有一柄刀,比马更快。
  刀从马车后面追上来,眼看就要扎进白马的臀部,白马突然站住。
  就像是一个练武之人,功力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白马突然站住,那柄流星般追上来的短刀并没有扎进白马的臀部,而是被一只手轻轻夹住——
  夹住短刀的其实是欧阳醉柳的拇指和食指。
  欧阳醉柳夹住短刀,马上朝马车后面的一块岩石掷了过去。
  岩石在路边。离马车只有五米远。
  欧阳醉柳知道,这柄短刀来自岩石背后,尽管岩石背后的人在马车驰过岩石之后才出刀,可欧阳醉柳就知道出刀的人肯定躲在岩石背后。
  因为,只有岩石背后才可以躲藏杀手而不让他发现。
  不过,杀手一出刀,他就发现了他。所以,他将短刀掷向岩石,“叮”的一声,短刀居然连刀柄也没入岩石!
  天地间一阵寂静。
  马车静止,连风声也没有。
  欧阳醉柳冷冷道:“出来吧。”
  果然,岩石后面先探出一个头,然后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临川城中指点他到丐帮分舵的酒店伙计!
  伙计依然蓝衫蓝裤,依然脚穿白底黑帮布鞋,只是帽子,围裙和毛巾不见了。
  伙计从岩石后面走出来,脸上居然还露着微笑!
  欧阳醉柳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伙计笑道:“因为只有这样,欧阳大侠的马车才会停下来,不然,白马也许会一直以这种速度跑下去,直到陕西马嵬坡。”
  欧阳醉柳道:“你一直跟踪我,而且,我跟丰城双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伙计点点头,道:
  “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我不是跟踪你,而是在你之前就到了枣林。”
  欧阳醉柳并不下马,冷声道:“你的刀很快。”
  伙计道:“你的手比我的刀更快。”
  欧阳醉柳道:“看来你并不想杀白马,只是想让它跑得慢一点,为什么?”
  伙计道:“如果白马跑得这么快,后面的人永远也别想追上你。”
  欧阳醉柳迟疑了一下,道:“谁在追我?”
  伙计道:“当然是想追你的人。”
  欧阳醉柳叹道:“不仅有人追我,前面还有人堵我呢。”
  伙计道:“可是这个人不同,她已经等了你半年,你应该见她一面,让她死了心不再追你,也不再等你才对。”
  欧阳醉柳微微道:“你用这种方法拦住我,就是告诉我这些?”
  “你以为我这样做不值得?”
  “为了自己,当然值得。”
  “你知道我是为了自己?”
  “当然,不为自己,你根本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欧阳醉柳淡淡道: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躲在那块岩石的后面,刚才我也可以用你的短刀穿透岩石杀了你。”
  伙计默默道:“如果我早知道,就不敢在这里冒险了。”
  欧阳醉柳道:“看在你对她一片痴心的分上,我就把一切跟她说清楚。”
  伙计大喜过望,笑得极是开心,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欧阳醉柳道:“不过,你得把你知道的十八天魔的情况告诉我。”
  伙计脸色煞白,颤道:“你……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是十八天魔之一,而且,你曾在玉山客栈里当过伙计,还杀了秦化宇,对不对?”
  欧阳醉柳说话时已沉下脸。伙计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说道:
  “是白玉蟾告诉你的?”
  欧阳醉柳摇头道:“不,白玉蟾只说有一个人很喜欢她。”
  伙计道:“你怎么知道白玉蟾说的就是我?”
  欧阳醉柳道:“因为你就是穿红袜子的人,不相信,你把裤管提上去让我看看。”
  伙计果然慢慢提起裤管,他的布鞋里,果然是一双鲜艳的红袜!
  “你知道白玉蟾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她最讨厌男人穿红袜子。”欧阳醉柳冷声道。
  “她肯对你说,为什么就不肯对我讲呢?”伙计喃喃道:
  “只要她愿意,我可以为她穿任何颜色的袜子。”
  顿了顿,又道:“你怎么知道我杀了秦化宇?”
  欧阳醉柳道:“因为你从秦居庸身前掠走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你的红袜子。”
  伙计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行踪江湖中人谁也不知道,岂料,唉,看来我早就不应该穿红袜子了。”
  欧阳醉柳冷冷道:“高仗死了,铁笛翁死了,刘墉死了,柏谷仙侣死了,十八天魔还剩下十三个。
  “添姒逃走了,你在这里,还有公孙括,除了你们,别的天魔在哪里?
  “你们的魔头又是谁?有没有老巢?在什么地方?快说!”
  伙计却道:“你这么多问题,我一个也不能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若回答了,你就会杀了我。”
  “你怕死?”
  伙计摇头道:“我不怕死,不过,我曾发誓,在我走之前,一定要白玉蟾心甘情愿地跟我。”
  欧阳醉柳道:“你是说,只要白玉蟾跟了你,你就没有遗憾,可以把一切都说出来,然后死去?”
  伙计道:“是的,所以我才冒险来求你。”
  欧阳醉柳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上你的当?”
  伙计一转身,右掌朝岩石凌空一抓,“锵”的一声,刚才被欧阳醉柳没入岩石的短刀,居然被他用内力吸了出来。
  这一招,显然比短刀入石要难上许多。
  欧阳醉柳也看呆了,如果他刚才怀疑伙计别有用心的话,现在已不再怀疑,因为,要是他真想杀自己,刚才全力一击,自己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躲避!
  只听伙计黯然道:“欧阳大侠,我的武功和名声跟你都无法相比,但是对心爱的女人的一片痴心却是不相上下。
  “我知道男人最大的弱点在心爱的女人身上,只要控制了心爱的女人,那么,这个男人只得乖乖听命……”
  欧阳醉柳道:“难道有人控制了白玉蟾?”
  伙计道:“是的。”
  欧阳醉柳道:“谁?”
  伙计道:“圣姑。”
  听到“圣姑”两字,欧阳醉柳微微一怔,还未开口,伙计接道:
  “你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圣姑是谁,连十八魔头仿佛也听圣姑的号令。”
  欧阳醉柳道:“难道你真的不说你们的魔头在哪里?”
  伙计道:“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
  欧阳醉柳道:“什么问题?”
  伙计道:“在玉山客栈的大街上,我并没有杀秦化宇。”
  顿了顿又道:“本来,按计划秦化宇由我来杀,可是,我还没有下手,有人已经杀了他。”
  欧阳醉柳知道伙计不会说出计划,可他还是问道:“什么计划?”
  伙计摇头道:“我们只是执行任务的杀手,我只知道我们所做的只是整个计划中很小的一部分。”
  欧阳醉柳明白伙计的话,他知道做杀手的规矩,于是问道:
  “你要我怎么做?其实我跟白玉蟾只是逢场作戏。”讲到白玉蟾,伙计铁青的脸上又泛起了温柔和笑意,说道:
  “欧阳大侠,你不知道,从任何角度讲,玉蟾都是我的。”
  伙计见欧阳醉柳露出不解的神色,叹道:
  “那是八年前,我受人雇佣去杀一个人,结果,那个人的女儿阻止了我杀人,这个女人就是白玉蟾。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再违抗她的话,于是,我饶了她父亲。
  “当然,这件事谁也不知道,连玉蟾的父亲也不知道是女儿救了他的命。
  “后来,那个曾经雇佣我的人又雇佣别的杀手去杀白家父女,是我在暗中保护他们,才使他们平安无事。
  “后来,我加入了十八天魔,我一直在等,等玉蟾心甘情愿答应跟我在一起。
  “半年前,她遇到了你,从此她不再理我,我知道她向往的是你天下无敌的武功和人人称羡的江湖名誉,于是她到处找你……”
  欧阳醉柳淡淡道:“天下哪有什么无敌的武功,至于名声,那更是浪得虚名。”
  接着,他又笑了笑道:“刚才阁下的那一手隔空探物就令我望尘莫及。”
  伙计苦笑道:“欧阳大侠不必过谦,在你的柳叶刀面前,任何武功都会变得毫无用处。”
  欧阳醉柳并不分辩,而是道:“白玉蟾是你的,谁也夺不走她。”
  伙计笑道:“有欧阳大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话刚说完,脸色稍变,说了句:“他们来了。”飘身躲藏到刚才那块岩石背后。
  其实,欧阳醉柳在他之前已经听到了有人正朝这边走来。他在马上坐了一会,回头望去,见对面的山坡上。一男一女,快步而来。
  欧阳醉柳认得那女的正是白玉蟾,男的却是第一次见到。
  他们仿佛没有见到马车,很快下坡,欧阳醉柳知道,坡下是一片小树林,穿过小树林上坡,正是他这条路。
  他思索了一会,索性下马,就在路上等。
  远远的,听到白玉蟾说道:
  “师兄,你可要说话算数。”
  那男的答道:“师妹放心,师兄我向来说一是一的。”
  白玉蟾哼了一声道:“师兄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
  男的沉默了一会,说道:“师妹若是不相信,我可以把头割下来给你。”
  欧阳醉柳笑道:“又是一个痴情的男人。”
  接着寻思道:原来这个男人还是白玉蟾的师兄,自从半年前那一夜后,我从未记起过她,不知她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这时,俩人离他更近,说话声也听得更清楚。白玉蟾说道
  :“师兄,我也不要你的头,只要你帮我找到欧阳大侠就行了。”
  师兄道:“师妹,你怎么念念不忘欧阳醉柳,难道他真有那么好吗?”
  白玉蟾笑道:“师兄,跟欧阳大侠在一起的是我,而不是你,虽然只一夜,但我已忘不了他,他才是天下真正的男人。”
  欧阳醉柳的风流韵事多得一百辆马车也装不下,可是亲耳听到白玉蟾这样说,心中仍是一阵激动。
  只听那师兄道:“师妹,临川城酒店里的那个伙计贼眉鼠眼直朝你身上瞟,我真想一掌打死他。”
  白玉蟾道:“我看那个伙计挺好的,哪里是贼眉鼠眼,他朝我多看几眼,那是君子好逑嘛。”
  师兄笑道:“这么说师妹是窈窕淑女了。”
  白玉蟾道:“难道我不是吗?”
  师兄马上道:“是,是,师妹不仅是窈窕淑女,而且还是天仙下凡呢!”
  欧阳醉柳想道:这个师兄嘴上功夫倒是一流,不知手上功夫怎样?
  凭他们说话的声音判断,他们只要上了前面的小山岗,就能看见大路中间的这辆马车了。
  欧阳醉柳就在马车旁边等他们,他朝路边的岩石望了一眼,躲在后面的伙计内力深厚,他的呼吸又细又轻,若不是事先知道石头背后有人,根本听不出来。
  白玉蟾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她说道:
  “师兄,其实以你的武功和哄女孩的手段,很多女孩会喜欢你的,为何非要哄我呢?”
  师兄笑道:“我有这么一个貌如天仙的师妹,何必舍近求远,去哄别的女孩。”
  白玉蟾道:“可是近水楼台,师兄不一定先得月呵。”
  师兄道:“我有耐心,可以等三十年。”
  白玉蟾笑道:“再过三十年,你还有现在这么英俊吗?到时候连丑八怪也不会喜欢你了。”
  师兄道:“有师妹喜欢我就行了。”
  白玉蟾叹道:“师兄,我劝你还是别费心机了。”
  师兄道:“师妹,我跟你一起找到欧阳醉柳,问个清楚,我相信他肯定不会记得你了。”
  白玉蟾又叹了口气,道:“师兄,不瞒你说,就算欧阳大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师兄惊讶道:“为什么?”
  白玉蟾道:“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一个人,只要欧阳大侠说不喜欢我,不愿意带我在他身边,我就跟那个人在一起。”
  欧阳醉柳知道白玉蟾说的那个人就是伙计,他朝岩石背后微微一笑,用上乘内功传音给伙计道:
  “放心吧,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他相信伙计一定也听到了白玉蟾所说的话。
  忽然,只听白玉蟾叫道:“师兄,你看,前面有一辆马车!”
  接着惊喜道:“这辆马车看起来很华丽,说不定便是欧阳大侠的马车!”
  脚步声顿时消失。
  欧阳醉柳猜想:他们一定是施展轻功,脚不点地往前飘掠!
  很快,一张脸出现在欧阳醉柳的眼前——
  这是白玉蟾的脸。
  一张惊喜的略夹忧伤的美丽的脸。
  欧阳醉柳的心只是在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快速跳了三下,马上就恢复平静了。
  他望着她,微微一笑,说道:“白玉蟾,半年不见,你比天仙还要美了。”
  听了他的话,白玉蟾心里比喝了蜜还要甜,不过,她的甜蜜很快被忧伤代替,白玉蟾幽怨道:
  “你让我在云窝醉舍等了你半年,居然一次也不来看我。”
  欧阳醉柳差点被她的话语打动,他淡淡道:“我忘了。”
  “我忘了”三个字像针一样在她胸口扎了一下,白玉蟾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叫道:
  “不,你骗人!你一直都记得我,不然,你不会一见到我就叫出我的名字!”
  欧阳醉柳不想多说。他转眼望着她身后的男人,这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他的身材和五官都很出色,再加上他的腰间挂着一柄长刀,更显得气宇轩昂,欧阳醉柳说道:
  “你师兄一表人才,他对你又一片痴情,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
  白玉蟾置若罔闻,说道:“今天我是不会再离开你了。”
  欧阳醉柳道:“我说过不会带你在身边的。”
  白玉蟾痴痴地望着他,幽幽道:“为什么?”
  欧阳醉柳一指马车,说道:
  “因为马车里已经有人了。”
  白玉蟾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她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她还是道:
  “里面不可以坐两个人吗?”
  欧阳醉柳呆了一下,摇头道:
  “马车里当然可以坐两个人,但是我的心却被一个人占满了。”
  白玉蟾很绝望。
  她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可当她知道真正的结果时,又绝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惨笑道: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为什么要将如此残忍的话告诉我?”
  欧阳醉柳没有看他,而是道:
  “我知道喜欢你的人很多,我也知道你已经跟了我两天,并不是你追不上我,而是你没有勇气接受事实,我已经有了梅萼,再也不需要别的女人了。”
  白玉蟾的脸更白。
  欧阳醉柳又道:“我之所以一直没停下来等你,是因为我确实有急事要办,白玉蟾,难道你要一辈子跟在我的马车后面?”
  白玉蟾仍旧没有说话。
  欧阳醉柳叹道:“跟在我的马车后面,你一定很痛苦,可是,你知不知道,有人比你更痛苦。”
  白玉蟾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只听欧阳醉柳接道:
  “有人可以等你三十年,有人可以为你而改穿任何颜色的袜子,而我,却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任何主意!”
  白玉蟾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说道:
  “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是想改变你的思想?”
  欧阳醉柳淡淡地笑道:
  “白玉蟾,难道还要我说出圣姑叫你来的目的吗?”
  白玉蟾闻言一颤,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欧阳醉柳收起笑,说道:
  “圣姑想利用你来改变我,控制我,而你也受圣姑控制,这样一来,我就会变成圣姑手上的一粒棋子,对不对?”
  白玉蟾沉默。沉默就等于承认。
  欧阳醉柳又笑道:
  “可惜圣姑看错了人,就算真的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因你而改变任何东西。”白玉蟾居然默默地点头。
  欧阳醉柳继续道:“白玉蟾,你回去告诉圣姑,就说要对付我欧阳醉柳,最好用别的办法。”
  白玉蟾忽然说道:“你心里真的只有梅萼一个人?”
  欧阳醉柳毫不犹豫道:“是的。”
  白玉蟾幽幽道:“梅萼什么地方比我好?”
  欧阳醉柳想了想,没有回答。
  白玉蟾道:“梅萼也许比我漂亮比我温柔,可是越漂亮越温柔的女人,她的心往往越毒。”
  她的话刚说完,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叹,接着车帘一掀,梅萼从车内探出头来。
  梅萼只看了白玉蟾一眼,便将车帘放下,车内传来梅萼的声音:
  “白姑娘,在欧阳大哥看来,也许我比你漂亮,可是在我看来,你比我漂亮多了。”
  梅萼这话可谓是一语双关,她说自己没有白玉蟾漂亮:
  一是以彼之道,还制彼身,你说越漂亮心越毒,那么,你比我漂亮你的心当然比我毒。
  二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欧阳大哥喜欢我所以才会认为我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你虽比我漂亮,却不能成为欧阳大哥眼里的西施。
  至于究竟谁更漂亮这个事实,是谁也不能说了算的。
  白玉蟾果然被梅萼气得说不出话,手指车厢,怒道:“你……你……”
  车厢里梅萼又道:“欧阳大哥已经把话说明,你还不走。”
  白玉蟾咬了咬嘴唇,猛然扭头,说道:
  “师兄,咱们走!”师兄看了看白玉蟾,忽然拔刀,朝马车砍去!这一刀极快,谁也没有想到他要杀梅萼!
  刀锋卷起一道凄风。
  这一刀凌厉至极,可以将整个车厢砍成两半!
  连欧阳醉柳也惊呆了——在刀光泛起的一瞬,欧阳醉柳完全可以出刀阻止突袭者得手,可是没想到他出刀的线路刚好被白玉蟾挡住!
  如果欧阳醉柳不顾白玉蟾的死活,他的柳叶刀还可以穿透她的躯体再将她师兄的长刀击落……可是,他不想伤害白玉蟾!就在他犹豫的刹那,眩目的刀锋已经触到了车厢!
  欧阳醉柳脑中一片空白,最佳的机会已经错失,现在他出刀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另一道刀光泛起。
  刀光不仅快,而且奇准,“当”的一声,两把刀的刀锋相撞将砍向马车的长刀撞到一边。
  白玉蟾师兄还可以为欧阳醉柳埋伏帮手,且刚才那人以一柄短刀将自己的长刀撞歪,功力自是非同小可,面色一寒,冷冷道:
  “哪条道上的朋友,出来吧。”
  伙计从岩石背后缓缓走出来,先叫了一声:
  “玉蟾。”然后盯着白玉蟾的师兄,冷笑道:
  “偷袭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玉蟾和师兄见是临川城里的酒店伙计,愣了愣,哼道:
  “阁下好手段!你躲在这里,是不是想打我师妹的主意?”
  伙计朗声笑道:“楼玉树,就算你等五十年,也等不到你师妹白玉蟾的!”
  原来,白玉蟾的师兄叫楼玉树。
  楼玉树见伙计竟能叫出他的名字,吃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伙计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欧阳大侠刚才说的可以为玉蟾改穿任何袜子的人。”
  伙计说着转身,对白玉蟾柔声道:
  “玉蟾,你答应过我,只要欧阳大侠说不喜欢你,你就跟我在一起的,你的话还算不算数?”
  白玉蟾乍见伙计,一副手无足措的样子,此时已镇定,她喃喃道:
  “怪不得在路边的小店喝了一碗茶,就觉得晕晕乎乎,一觉醒来马车已不知去向,原来掌柜的跟你是一伙的。
  “怪不得欧阳大侠会停下来等我们,都是你在搞鬼。”
  伙计无奈道:“玉蟾,我只是想帮你早日从痛苦中走出来。”
  白玉蟾失望道:“既然你这么了解我,就应该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最痛苦!”
  伙计道:“玉蟾,为了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我已经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我知道这样做会有杀身之祸,可是……”
  白玉蟾说道:“别说了!”
  伙计却不住口,接道:
  “没错,那个茶馆的掌柜跟我是一伙的,他是我的兄弟,为了帮我,他也冒着被主人杀头的危险。
  “他在你们的茶里放了药,令你们不能立即赶路,而我则在这里拦住欧阳大侠,求他把一切说清楚。
  “因为我知道,欧阳大侠唯一心爱的女人是梅萼,而不是你。”
  楼玉树脸色难看,忽然挥刀砍向伙计!伙计手中没有兵器,只得飘身退开。
  楼玉树脚尖一点,又是连环三刀,刀刀不离对手要害!
  伙计仍是堪堪避过。
  楼玉树大吼一声,刀法一变,本来快速无比的招式骤然缓慢,仿佛手中握着千斤重石!伙计依旧施展轻功,几乎足不点地,楼玉树的刀数次变幻方向,但都没有砍出惊人的一刀。
  伙计忽远忽近,双目紧紧盯住刀锋,却也不敢过分迫近。
  后来,楼玉树整个人几乎凝立不动,看他的双脚,竟一分一分往下陷。
  伙计盘旋良久,忽然也呆立不动,他的手中,多了一柄短刀。
  刀很短,只有七八寸长。但刀光四射。
  显然,这绝非一柄普通的短刀!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动。
  伙计就那样不经意地举着短刀,而楼玉树则抱刀横胸,显得极是庄重严谨。
  两人都在寻找对手的破绽,以求一击成功。俩人不仅在比毅力,也在比韧性。
  俩人的额头同时渗出汗珠!
  他们明白,这一击也许就是以性命为代价,不是对手死,就是自己死。
  所以,他们绝不敢有丝毫马虎,也不敢半点分心,连白玉蟾的全部身心也被他们吸引,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两柄刀,一柄长刀,一柄短刀,虽然两柄刀都没有动,但白玉蟾已紧张到了极点,以至于欧阳醉柳的马车什么时候离去,她也不知道。
  终于,楼玉树的长刀动了。
  长刀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卷起绚丽的刀光,长刀只是慢慢地往空中斜削。
  长刀一动,短刀也动了。
  几乎同时,伙计短刀寒光一闪,一道白弧划向楼玉树的胸口!
  短刀闪动,伙计的脸上就泛起在了笑意——
  他知道,楼玉树的长刀并不能封住他的短刀。
  他已经看出,楼玉树长刀横削的时候,他的左胸有一处破绽,他的短刀正是要从对手的左臂乘虚而入,然后扎进对手的胸膛。
  伙计看到的破绽是真的。
  伙计这种制胜方法也是对的。
  不过,他有一点欠考虑:就是对手为什么会留下这个破绽?如果这个破绽足以令自己丧命,那么,他为什么抢先出刀?
  伙计整个人已经飞了出来,他已经刀身合一,短刀的速度足以令对手心跳停止!
  然而,伙计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看到了一道鲜艳的红光,这道红光正从楼玉树的破绽之处射出!
  红光耀眼夺目。
  红光肯定是致命的武器。
  红光一现,破绽就没有了。
  没有破绽,伙计立时变成了对手刀锋下的猎物!而这时,他身在空中,想改变方向已是万万不能!
  红光从楼玉树的左袖中射出,乃是一条红绸。
  红绸一闪而至,将伙计握刀的手腕缠住。伙计只觉手腕一痛,手一松,“哐当”一声,短刀落地。
  楼玉树左手一抖,一股内力沿绸而上,绸尖闪跳,“扑扑”两声,点中了伙计胸前的“气户穴”和“屋翳穴”。
  气户穴和屋翳穴虽不是死穴,但这两处穴道被封,伙计只觉得气血翻涌,胸肋疼痛,丹田之气也无法提起,便失了重心似的一头栽下来。
  楼玉树出刀,射绸,封穴一气呵成,伙计从空中坠落,他的长刀正缓缓削出,眼看伙计就要被他的长刀削成两截,白玉蟾惊呼一声,双臂一甩,两道红绸疾然闪射——
  白玉蟾的功力虽不及师兄楼玉树,但她两道红绸一击刀身,一击刀柄,“啪啪”两响,长刀硬是被红绸撞开三尺。
  便在此时,“砰”的一声,伙计跌坐在地。
  若是白玉蟾出手稍慢,伙计不死也得重伤。
  楼玉树收起红绸,长刀却旋风般又劈向伙计。
  白玉蟾自知袖中红绸已无法阻止师兄这一刀,身形一闪,拦在伙计前面。
  楼玉树长刀砍出一半,硬生生收住,惨道:
  “师妹,你为什么要这般护着他,要不是他,我已经杀了梅萼替你出了一口气。”
  白玉蟾愕了一下,喃喃道:“你杀梅萼就是要替我出气?”
  楼玉树恨恨道:“师妹对欧阳醉柳情深一片,她竟然抢走你的心上人!”
  白玉蟾没想到师兄会这样说,又怔住。
  楼玉树冷冷道:“他害得你出不了气,让我杀了他。”
  说着刀又举起。伙计穴道被封,坐在地上不能动弹。
  白玉蟾摇头道:“师兄你走吧,我答应过跟他在一起的。”
  楼玉树吃惊道:“师妹,你……”
  白玉蟾不理他,转身,解了伙计的穴道,然后扶他起来,关切道:
  “沈飞,摔得痛不痛?”
  伙计瞪大双眼,但他满脸喜悦,激动道:
  “玉蟾,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白玉蟾笑道:“沈飞,我答应过你,只要我同意留在你身边,就会叫你的名字。”
  沈飞高兴得哈哈大笑。
  楼玉树脸色铁青,忽然将长刀抛向空中,然后左臂一甩,袖中红绸如一道烈焰激射而出,“啪!”“喀嚓!”将空中长刀击成两断!他回头怨怒地注视了沈飞一眼,声音干涩道:
  “沈飞,我会记住你的!”说完,转身飞逝而去。
  沈飞的武功原本与楼玉树只在伯仲之间,刚才由于大意,不仅在心爱女人面前丢尽了脸,若不是她相救,连性命也丢了。
  但是他并不对此耿耿于怀,白玉蟾答应跟他在一起比任何事情还要开心。
  他望着她道:“玉蟾,刚才多亏你及时相救,不然……”
  白玉蟾道:“既然欧阳大侠已打碎了我的美梦,我就得信守诺言,跟你在一起,倘若你死,我也跟你死,岂不吃亏?”
  一个苍老的声音接道:“能够为爱你的男人而死,一点也不吃亏。”
  沈飞和白玉蟾吃了一惊,急忙转身,却见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黑帽的人背对着他们,白玉蟾轻喝道:
  “你是谁?”
  黑衣人并不答话,也不回身而是右臂往后微微一摆,一股内力撞在白玉蟾的双膝上,白玉蟾双腿一酸,竟然无法支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黑衣人冷冷道:“丫头,看在你爹白扶疏的面上,我饶你不死,今后你跟沈飞这一起,千万别违反百神宫的天规,不然……”
  他说着左手一摆,“啪啪”,白玉蟾的面前落下两只血淋淋的耳朵。
  白玉蟾吓得尖叫一声,只是双腿发软,无力起身逃开。
  沈飞马上跪在白玉蟾身旁,说道:
  “宫主,玉蟾绝不会违反百神天规的。”黑衣人原是百神宫主。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
  “沈飞,你知道这两只耳朵是谁的吗?”
  沈飞正犹疑间,百神宫主说道:
  “任隐他身为十八天魔,居然敢听你的话去卖茶。
  “我本该杀了他的,念他为百神宫立过不小的功劳,而且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因此割了他的耳朵留他一命。”
  沈飞颤声道:“宫主,这都是属下之过,属下也是为了能早日跟玉蟾姑娘在一起,所以……”
  百神宫主打断沈飞的话,道:
  “如果按照百神天规,你们都得死,不过圣姑开恩,今日饶了你们,希望今后用得着你们的时候,为圣姑多出一份力。”
  沈飞叩头道:“多谢宫主,只要圣姑需要,沈飞万死不辞!”
  百神宫主道:“这两天你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以至于圣姑不得不改变全盘计划。”
  沈飞头也不敢抬,口中道:“属下该死。”
  百神宫主道:“眼下欧阳醉柳正快马加鞭前往陕西李家,圣姑本来不打算让他与李照海见面,如今情况有变。
  “你跟白玉蟾一道,即刻启程,吩咐沿途埋伏的天魔,叫他们千万不要拦截欧阳醉柳。”
  “是,属下遵命!”
  沈飞答完,才敢抬起头,前面已没了黑衣人的踪影。
  白玉蟾从地上站起来,叹道:“沈飞,他的武功真是太厉害了。”
  沈飞道:“宫主向来来去如风,我在百神宫已五年,连他的面孔也没有见到过。”
  白玉蟾又看见地上那两只耳朵,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恐怖,不由打了个冷颤。俩人携着手,往靖安城方向疾行。
  在靖安城,沈飞没有发现欧阳醉柳的马车,于是星夜兼程,次日中午,终于在武宁城外看见了欧阳醉柳那辆华丽的马车。
  他们松了口气,赶在欧阳醉柳的前面,过了武宁不久,就进入湖北境内。
  十天后,欧阳醉柳的马车经过湖北最后一个城镇——竹溪,再到陕西的安康镇,沈飞和白玉蟾才算完成任务。
  欧阳醉柳已经两年没有踏足陕西了,而李照海,他也三年零四个月没有见面了。
  不过,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马嵬坡。
  马嵬坡两侧,有一座不高的山岭,岭不高,森林却很茂盛,树木也很高大。树林里有一片很大的空地,这里就是李照海的家——李家堡。
  日暮时分,欧阳醉柳的马车到了李家堡,令欧阳醉柳大吃一惊的是,李家堡的门前居然放着一口漆黑的大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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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6: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情仇(真相)
  棺材很大,也很高,足有半人多高。
  棺材阴森森的,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欧阳醉柳扶梅萼下得马车,然后朗声叫道:
  “李兄弟,开门!”
  过了一会,大门“吱咯咯”打开一条缝,暮色里,看不清从屋里探出来的是什么人,只听他问道:
  “朋友,你找谁?”
  欧阳醉柳大声道:“我找李照海!”
  他刚说完,里面的人答了一句:
  “你找错门了,这里没有李照海。”说完,大门“吱咯咯”的,又要关上。
  欧阳醉柳身子未动,无形中荡出一股内力,将那门顶住。
  里面的人见门怎么也关不上,大叫一声:“有鬼!”撤身往里跑去。
  欧阳醉柳朗声道:“薛公别怕,我不是鬼!”
  往里跑的人闻言果然停住,很快返身回来,又探出头来道:
  “你是谁?”欧阳醉柳道:“薛公,我是欧阳醉柳。”
  那人不信道:“你是欧阳醉柳?”
  欧阳醉柳道:“是啊,我已经三年零四个月没来李家堡了。”
  这时,一阵笑声从里屋深处飘出来,一人说道:
  “薛公,欧阳兄弟三年零四个月没来,都还认得你,你却一点也不记得,真是老眼昏花啦!”
  笑声来得很快,转眼间已到了门口,接着两扇门同时打开。
  欧阳醉柳笑道:“李兄弟,你怎么躲在屋里不出来?”原来这个人就是李照海。
  李照海也笑道:“这不是出来了吗!”
  然后又道:“薛公,快叫人将门口的大灯笼点上,让客人在黑暗里站着,真是太没礼貌了。”
  话刚落,就见两条黑影飞快地掠上高高的围墙,挂在门口的大灯笼很快亮了。
  亮光里,漆黑的棺材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梅萼紧紧靠着欧阳醉柳,显是惊怕之极。
  欧阳醉柳忽然明白不点灯笼的原因了。
  只听李照海哈哈笑道:“李家堡已经两个月没有来过客人了!薛公,去叫厨房准备一下,我要跟欧阳兄弟痛饮几杯!”
  薛公躬着背,但离去时却如风飘一般,又快又轻。
  欧阳醉柳并没有进屋,他望着李照海那张略带忧虑而疲倦的脸,说道:
  “李兄弟,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肯不肯回答?”
  李照海的笑意渐渐隐去,忧虑之色更甚,忽地叹了口气,道:
  “事到如今,我只有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欧阳醉柳这才进来,李照海看了梅萼一眼,并没说什么。
  大门重新关上,院子里,刚才还是漆黑一片,这时已灯火灿烂,而且一重一重,一眼望去,就像一座庞大的迷宫一样
  。但欧阳醉柳看来,这里的一切都没变,三年前也是这个样子,他们先是穿过很大的天井,然后走在长长的树廊里。
  所谓树廊,是两排大树并列生长,树与树之间则枝藤缠绕,虽有屋瓦遮盖,但是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枝藤绿叶,不仅阳光漏不下来,下雨天在树廊里,也不会被雨打湿。
  树廊的两边,有许多房子和其他建筑。
  树廊尽头,是一口池塘,池塘里有一个八角亭,此时亭中挂着八盏灯,水映灯笼,远远看去,很美。
  三人沿池塘边的青石板往左行了几十米,一道石桥,直通八角亭。
  晚风起,欧阳醉柳闻到了一股酒香。从临川城开始,欧阳醉柳近半个月没有好好喝过一顿酒,此时闻到酒香,不仅叹道:
  “现在才知道,没酒喝的日子是多么难熬。”
  八角亭中已备好酒菜,尽管只有五碟小菜,但酒却摆着九大壶。
  很快,九壶酒被他们两人喝了八壶,他们喝了八壶酒,却连筷子也没有动过!李照海酒兴未尽,还想喝,欧阳醉柳道:
  “李兄弟,我这次来,并不是只为喝酒。”
  李照海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欧阳兄弟,你的问题,我只有在喝醉酒的情况下才能回答。”
  欧阳醉柳想了想,道:“好吧,那我们就一醉方休。”
  梅萼默默地坐在欧阳醉柳的身边,看他们喝酒。
  最后一壶酒转眼被他们喝了,李照海叫道:“薛公,再来一坛酒!”
  梅萼见亭中并无别人,正惊诧,只听见划水的声音,不一会,一只小舟从亭下慢慢划出来,划船的老人正是刚才开门的薛公。
  薛公将船划到亭子东侧十几米处,然后用一根很长的竹竿伸进池塘里。
  竹竿收起来的时候,竹竿上多了一物。
  梅萼见过有人用鱼竿钓鱼,却不知薛公从水底捞起的是什么。
  薛公放好竹竿,将那东西在水里洗了洗,然后再将船划向亭子。
  薛公站在船首,人几与亭子栏杆一般高。
  近了,梅萼才看清,薛公手里捧着的,正是一只酒坛。
  只见薛公双足一点,身轻如燕,落在亭里。
  他熟练地打开酒坛的封口,顿时有酒香弥漫。
  薛公一手抱酒坛,一手拿过酒壶,一坛酒,刚好装满酒壶,他轻轻一跃,带着空酒坛又回到小船上,小船则慢慢划到亭子的下面去了。
  梅萼直看得瞪大了双眼。
  欧阳醉柳和李照海继续喝酒。他们喝酒的时候,从不谈论别的事情。
  后来,薛公又到水底捞了两坛酒,他们才算喝过瘾了。
  李照海说话也不太清楚了:“欧……阳兄……弟,你千里迢……迢来……找……找我……不会是想……问我磐……若九曲……真经的下……落吧……”
  欧阳醉柳似乎也醉了,他笑道:
  “李……兄弟,你……可真行,知……道真……经却瞒我……这么多年……”
  见他们胡言乱语,醉态百出,梅萼不知所措。
  “姑娘,你帮忙搀扶欧阳大侠,让他到房里休息一下。”薛公不知何时又在亭中。
  他说完,扶起李照海离了八角亭,梅萼则搀扶着欧阳醉柳,跟在薛公和李照海的身后。
  不久,他们来到一座厢房里。
  厢房里灯火辉煌,走廊上站着四个姑娘,见他们进来,连忙有两个姑娘迎上来,一边一个,架住了欧阳醉柳,李照海也被另两个姑娘扶住。
  就在梅萼离开欧阳醉柳的一瞬间,原来趴在她肩头上的欧阳醉柳突然凑近她耳朵说了一句话:
  “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
  梅萼闻言一呆,却听薛公说道:“将欧阳大侠扶进西三厢房里休息,堡主则回自己的卧室。”
  四位姑娘答了声“是。”扶二人各走进一个房间。
  薛公对梅萼道:“姑娘,你随我来。”
  梅萼随薛公到了另一个厢房。
  这里同样灯火通明,同样有四个姑娘站在走廊上,薛公对一个姑娘道:
  “阿菊,带这位姐姐到五小姐的房里休息。”
  姑娘对梅萼一笑,说道:“姐姐请跟我来。”
  梅萼跟她上楼,她打开一个房间,道:
  “姐姐,这是五小姐的睡房,今夜,姐姐就在这里就寝吧。”
  门一打开,梅萼就闻到房里飘出一股芳香。
  梅萼道:“多谢姑娘带路。”
  她笑道:“我叫阿菊,姐姐若有需要,敲敲门我就会知道的。”
  她似是担心梅萼不安,又道:“我一直都在门外,姐姐放心。”
  梅萼微微点头,便即进去。身后,阿菊将门关上。
  李照海有五个女儿,这是小女儿李曼殊的卧室。
  这个卧室很精致,也很特别。里面的饰物虽然不是很贵重,但每一样东西都好像经过主人的精心挑选,卧室里的东西摆放的位置以及各种颜色的搭配组合,都显出卧室的主人与众不同的眼光。
  卧室并不大,东西不少,但没有凌乱和拥挤的感觉。
  梳妆台上,摆着一只漂亮的胭脂盒。
  梅萼走过去,拿起胭脂盒,想打开,又迟疑地放下。
  这是女孩子最喜欢的东西,漂亮的胭脂盒,它的诱惑比任何东西都要大,她四处看看,终于又拿起了胭脂盒。
  她坐在梳妆台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
  她用手轻轻触摸细嫩洁白的脸颊,再用舌头舔了舔双唇,不由又露出微笑。
  尽管她还不知道欧阳醉柳究竟喜欢她什么,但她相信自己的脸蛋儿和身材,任何男人见了她都会被她迷醉。
  她当然知道男人的心理,只要男人真正的爱上一个女人,那么,这个男人就会为女人做任何事情。
  她已经跟欧阳醉柳在一起半年多了,她知道他已经喜欢上了她。
  因为她,他变了很多。
  他本来是一个喜新厌旧寻求刺激的男人,可是这半年来,他从未再碰过别的女人,她可以感觉出,他对她是全心全意的。
  当然,她也总是经常给他新的感觉和刺激,包括他们做爱时各种方式……她惊叹他不知疲倦的精力,他的旺盛的斗志令她欲仙欲死,这是别的男人从未曾给过她的。
  她曾毫不掩饰地对他说过心中真正的感受,那一刻,她发现欧阳醉柳的满足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真的能一辈子跟他在一起,那该多好。”她常常这样想。
  她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她预感到有朝一日她要跟他彻底分开。
  她一直不敢试探他对她爱得有多深,半年来,她从未叫他为自己做过任何事情,也不试图让他改变什么,她担心这样做,会引起他的怀疑,从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知道她的身份,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圣姑。
  是圣姑的巧妙安排,使她与欧阳醉柳相遇。
  圣姑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她控制欧阳醉柳并最终使他变成圣姑的人。
  圣姑告诉他,她的美丽是天下最锋利的武器,这种武器可以让任何武功高强的男人折服。
  圣姑还告诉她,她自己就是以这种武器征服了许多男人,并让那些男人乖乖的听从她的吩咐。
  对圣姑的话,她开始并不相信,于是,她到了一所妓院里,她的容颜果然让那些暴躁的男人听话不已,只要她一句话,男人可以舔她的脚指头。
  她渐渐觉得,女人的美丽确实是天下最厉害的武器,对她来说,要杀那些喜欢她的男人,简直是易如反掌。圣姑最后吩咐她,如果她不能令欧阳醉柳改变一切,就杀了他。
  直到现在,梅萼仍没有把握要欧阳醉柳为她改变一切,但是要杀他,她绝对有把握。
  梅萼打开胭脂盒,香郁之气扑鼻而入。
  她用纸巾蘸了一点胭脂,然后涂在指甲上。
  这是一种紫里透红的颜色,梅萼向来喜欢这种颜色。
  而且,这胭脂的香气,也是她十分喜爱的那种。
  她注视着涂上胭脂的指甲,又想起了圣姑。圣姑也经常把自己的指甲涂成这种颜色,圣姑有一种特别的美,在圣姑面前,她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她甚至觉得,圣姑这样的年纪却有那样的光艳照人的肌肤,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圣姑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从梅萼开始懂事的那天起,圣姑就开始向她灌输绝对服从和听话的思想,对她来说,圣姑的话就是圣旨。
  如果圣姑叫她死,她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她是一个孤儿,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遗弃,后来圣姑收养了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在她看来,圣姑就是她的亲娘。
  没有圣姑,也就没有她梅萼,所以,圣姑的话,梅萼是万万不可不听的。
  自从遇到白玉蟾后,她才明白,为了控制欧阳醉柳,圣姑不止安排了她一个人,其实,白玉蟾的容貌并不比她逊色,欧阳醉柳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呢?
  她不知道圣姑为什么要控制欧阳醉柳,但是这半年来,她已经有所领悟,欧阳醉柳竭力要查清夺命魔箫的真相,圣姑的目的是不要让他再查下去。
  还有,在翠屏山庄,刘墉说他所做的一切也是圣姑授意的,不知两个圣姑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圣姑肯定跟夺命魔箫有联系……
  她盖上胭脂盒,躺在床上,双目注视着天花板,忽然想起刚才欧阳醉柳对她说的话,寻思道:
  “他说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难道今夜会有事发生吗?”
  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一是因为这半年多来夜夜跟欧阳醉柳同睡一床,如今独睡,心里总觉少了点什么,二是她猜不透欧阳醉柳那句话的意思……
  梅萼猛惊醒:“难道是李照海会对欧阳醉柳不利?”
  想到这里,马上想去看个究竟,可是自己身在李家堡,门口又有阿菊,有什么借口离开这房子呢?
  梅萼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敲了敲门,阿菊马上开门进来,问道:“姐姐有什么吩咐?”
  梅萼笑道:“阿菊,这么晚了,我要睡觉了,你也去休息吧。”
  阿菊道:“好的,那么姐姐明天见。”说着关门出去。
  梅萼先吹了灯,然后拉开窗帘,往外张望。
  她记得来的时候李家堡内灯火灿烂,此时却一片漆黑,一盏灯也看不见。
  梅萼不觉一愣,暗道:
  “李家堡乃是江湖中有名的武林世家,居然如此节俭,整个堡内竟一盏灯也不点。”
  李家堡没有灯光,天上也没有星光月光。
  她悄悄打开窗子,轻轻一跃,就纵到高房屋顶几丈远的一棵大树上。
  然后又一跃,身轻如燕,无声地落在屋顶上。梅萼的轻功竟也如此出众!
  她在屋顶蹲了一会,四下倾听,周围无半点声息,也不见一丝灯火,仿佛在一个黑暗无边的地洞里。
  幸好梅萼记性极佳,她记得自己刚才行走的路线,于是一闪身,没入黑暗中。
  其实,李家堡今夜并非没有灯光,也并非没有声息,在这间大厅里,就点着五盏灯,而且,大厅里坐着十个人!
  只是,这间大厅,在一片参天的树林里,这片树林离厢房很远,梅萼根本看不见。
  大厅里的人,个个神情肃穆,大厅正中坐着李照海,左边厢坐着四男四女八人,右边厢只坐着一人,这个人便是欧阳醉柳。
  左边坐的是李照海的四个女儿和四个女婿。
  她们分别是大女儿李燕儿,二女儿李蒲牒,三女儿李温舒和四女儿李文殊。
  这四个女婿是:大女婿晁玄默,二女婿金断云,三女婿飞黄子,四女婿阳伯雍。
  在江湖上,提起李家,无人不知李照海的赫赫威名,事实上,李家的四个女婿,在武林中个个都是颇负盛名的一流高手。
  大女婿晁玄默虽然才二十九岁,但他在江湖上成名已有十年,晁玄默被人称为醉侠,别看他整日喝酒喝得醉醺醺,连走路也不稳,倘若有人想暗算他,那就会倒大霉,他的一套“闪电霹雳棍”定可将暗算他的人打个落花流水。
  晁玄默二十岁那年,就提着一根木棒行遍天下,罕逢敌手,于是江湖中人就送给他一个“醉侠”的绰号。五年前,晁玄默在一次打抱不平当中认识了李燕儿,两人一见钟情,当年就在李家堡拜堂成亲。
  由于晁玄默父母早亡,再加上李照海没有儿子,于是晁玄默成亲后就一直住在李家堡,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李照海当然也将女婿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二女婿金断云乃是名震关外的金刀门的掌门人。
  金断云的父亲金信丹眼李照海本是莫逆之交,五年前被仇人围杀于天山脚下。
  金断云不仅嫉恶如仇,性情刚烈,手中金刀更深得其父真传,一套“金瓯无缺”刀法,在他手中变得出神入化。
  一年功夫,金断云就凭着这套金瓯无缺刀法,寻遍三山五岳,将围杀父亲的八个凶手一一除去,血债血还。
  金断云与李蒲牒两年前刚刚成亲,他成亲的那天,正是他手刃最后一个仇人之日。
  三婿飞黄子虽没有晁玄默和金断云的名声,可是他的武功绝不在他们之下。
  看起来,飞黄子有些书生意气,可他的“赤焰掌”却是武林中罕见的掌法。
  据说,飞黄子能学得这套掌法,完全是机缘巧合,那年他才十几岁,到村后的山上采野果,结果掉进了一个深洞,一个年已过百的江湖高手在此修炼武功,他见飞黄子秉性凛异,于是遂将赤焰掌传授给他。
  那时飞黄子年纪尚小,只按照老人所教的每天默念口诀十三遍。
  几年后,飞黄子觉得胸中似有一团火要喷出,整个人则要被烤焦一般,一个夜里,他终于忍耐不住,跑道山顶大喊大叫,双掌乱舞,没想到掌中竟有丝丝火苗射出,他先是大惊失色,后来才想起这肯定是洞中的老人传给了他什么武功的缘故,于是次日找到当年的那个山洞,洞中空空如也。
  幸好那武林前辈在山洞的石壁上画有赤焰掌练功之图,飞黄子由于熟记口诀,再依图练功,不久就练成了火焰掌。
  去年,飞黄子与李温舒成亲时已经三十一岁,是李照海女婿中年龄最大的一个。
  四女婿阳伯雍更是非同一般,他是李文殊的未婚夫。
  当今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三大剑派是李家堡的芙蓉剑,丰城的龙渊、太阿剑和衡山派的行风剑,阳伯雍正是衡山派的首座弟子,有衡山第一高手之称。
  凡是衡山派与江湖上有瓜葛之事,或者清除本门败类及应付仇敌之事,一应由阳伯雍出马,而他总是会办得干干净净,因此,也有人称他的剑为“索魂剑”。
  衡山派掌门莫老大闭关练功已达七年,派中事务交由师弟钟三度打理,论剑法论武功,钟三度当然比师侄阳伯雍强。
  可是钟三度爱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掌门这种束手束脚的事他最头痛了,所以,江湖中称阳师侄为横衡山派第一高手,他并不介意,他还以为,衡山派的下代弟子,出了个才俊,乃是衡山派的幸事,他打算在师兄莫老大出关时推荐阳伯雍做衡山派的掌门,阳伯雍可谓是前途无量。
  本来,李文殊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李曼殊,现在李曼殊不在李家堡。
  十个人坐在大厅里,一语不发。
  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
  大厅外的树林里,一个黑影正悄悄接近。这个黑影当然是梅萼。
  当她发现树林中有亮光的时候,心头大喜,暗道:
  “李家堡果然有鬼,半夜三更,定是在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梅萼施展绝顶武功,踏足无声,她相信屋里的人肯定不会发现自己。
  她还要躬腰前行,忽然从屋里传出一阵大笑。梅萼足尖一点,隐身在一棵大树上。
  这棵树比其他树高出一截,她隐身树上,目光透过房顶的一个大瓦缝,将屋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目光自然盯在欧阳醉柳身上。
  刚才大笑的正是欧阳醉柳,只见他离座起身,笑毕,问道:
  “李兄弟,我问你,江湖传言,是不是真的!”
  李照海点头。
  欧阳醉柳又问道:“这么说,为了得到秦家的秘密,你真的使了卑鄙无耻的手段?”
  李照海又点头。
  欧阳醉柳厉声道:“那么,秦家惨案也是你所为!”
  李照海一直不开口,只是摇头。
  欧阳醉柳喝道:“李照海,算我瞎了眼,交错了朋友!你滥杀无辜,丧心病狂,快说。
  “谁是夺命魔箫?圣姑又是谁?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我可以给你痛快一死!”
  躲在树上的梅萼闻听此言,不觉吃了一惊,想道:
  “刘湛不是告诉他秦李两家结仇有隐情的吗?他到李家堡来的目的不就是想知道这背后的隐情吗?现在他怎么不问,就要杀了李照海,难道他又发现了什么?
  梅萼正想着,旁边一人接道:“欧阳伯伯,我爹这样做,是有苦衷的。”
  欧阳醉柳马上道:“李燕儿,你说,什么苦衷?”
  李燕儿摇头道:“爹不肯说。”
  欧阳醉柳冷笑道:“李燕儿,你爹那样做根本是有预谋的,他为的是称霸武林。”
  李蒲牒说道:“不,欧阳伯伯,请你相信我爹,爹绝不是那样的人!”
  欧阳醉柳冷冷道:“现在不是我相不相信的事,而是他能不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丐帮已经发下青竹令,号召天下英雄八月十五踏平李家堡!”
  梅萼闻言又吃了一惊:“他不是已经知道丐帮的青竹令不是赵帮主发的吗?赵帮主也根本没有说过八月十五踏平李家堡的话,他怎么办……”
  接着,梅萼又想:“对了,一定是欧阳大哥有了其他发现之后,想以此来吓唬他,逼他说出背后的真相。”
  只听欧阳醉柳接着道:
  “李照海,眼下正是李家堡生死存亡之际,你们都看见了,丐帮已经为你们准备了一口大棺材,倘若真有苦衷,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说!”
  这时,另一人朗声道:“欧阳前辈,不管江湖上如何传言,我们始终相信岳父是被人嫁祸的,我们一直在查嫁祸之人。”
  欧阳醉柳一看,说话的是晁玄默。欧阳醉柳道:“查出来是谁了吗?”
  晁玄默摇头道:“每次惨案发生,都有神秘的箫声响起,我想,嫁祸之人肯定跟夺命魔箫有关,只可惜吹箫人的轻功实在太高,我们未能追上他。”
  欧阳醉柳冷冷一笑,道:“贼喊捉贼,当然是追不上了。”
  晁玄默怒道:“欧阳大侠,我们敬你是前辈,也是岳父多年的朋友,才以礼相待,不然……”
  欧阳醉柳道:“不然怎样?”
  晁玄默道:“前辈的柳叶刀号称天下第一快刀,但是,以我们九人之力,相信你绝不可能走出这间大厅。”
  梅萼盯了一眼晁玄默,心道:“此人好大的口气,不知是什么人?”
  欧阳醉柳一一注视对面的八个人,然后望定李照海。
  冷声道:“你半夜三更把我叫到这里来,是想杀我灭口吗?”
  不待对方回答,欧阳醉柳又大声道“哼!别说这间破屋子,别说你们九个人,就算是铜墙铁壁,就算是千军万马,我欧阳醉柳照样可以来去自如!”
  他说得镇定自若,没丝毫惧怕之意。
  欧阳醉柳刚说完,一人起身接道:
  “欧阳前辈既然如此看不起我们,今夜便在这里领教几招。”
  梅萼看到,随着说话声,一个年轻人缓缓起身,只见他相貌英俊,腰间挂着长剑,倒是一副逼人的英气。
  欧阳醉柳看也没看,说道:
  “阳伯雍,衡山派的行风剑闻名天下,你又是衡山派的第一高手,不过,你还不配让我出手!”
  梅萼想道:衡山派的行风剑乃是最厉害的三大剑法之一,没想到衡山派的第一高手如此年轻!
  阳伯雍年少气盛,又自恃剑法精妙,未见他如何动作,长剑已经出鞘,快如疾风,隐含龙吟之声,刺向欧阳醉柳的小腹。衡山派剑法,原由“芙蓉剑法”、“紫盖剑法”、“石廉剑法”、“天柱剑法”和“祝融剑法”五套剑法,称作“衡山五神剑”,可是,阳伯雍刚才一招却不是“衡山五神剑”,而是由他师父莫老大自创的“行风剑法”中的一招“子骥问径”。
  这一招取自衡山小石廪峰的一个传说:
  古代有个叫刘子骥的人,喜欢游山玩水,有一次,他到衡山采药迷了路,见林深处有一涧水,南边有二石囷,一开一闭,水深过不去,便在涧边露宿,次日见一伐木老汉,问出山之路,老汉遥指天空,须臾不见。
  子骥不解其意,遂在囷中采药苦思,由于囷中皆是仙方灵药,子骥后来得道成仙,飘然升天,这才领悟老汉妙语。
  “行风剑法”讲究的是一个快字,这一招“子骥问径”快步无比刺向欧阳醉柳,想攻他个措手不及,不料欧阳醉柳并不拔刀,而是小腹一收,阳伯雍的这一剑连他的衣衫也未沾上。
  阳伯雍一剑落空,嗡嗡两剑,使的是“彦达诵经”和“朱陵雪浪”两招。
  欧阳醉柳同样不转身,不出刀,身形也是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往前飘了三步。阳伯雍的两剑又落空!
  阳伯雍的“行风剑法”已深得师父莫老大精髓,如今三剑已过,连欧阳醉柳的衣衫也未碰到,心中吃惊,但手上并不稍缓,而是使出连环三招:“惠思三生”、“磨砖作镜”和“燕子南归”。
  阳伯雍虽然使的只三招剑法,但每一招剑法都暗含数十种变化,颇似“衡山五神剑”中的“一招包一路”。
  欧阳醉柳周身皆被剑气包围,忽然间,只听叮的一声,剑光逝去,一团白影从欧阳醉柳眼前飘落,却是一截衣袖被阳伯雍的长剑割掉。
  刚才叮的一声,乃是欧阳醉柳用手指弹在阳伯雍的剑身上发出的。
  阳伯雍只觉一股内力从手臂直透心胸,气血翻涌,怔怔立住。
  要不是他内力深厚,且临战经验颇丰,长剑早已捏拿不牢,狼狈不堪了。
  不过,他能够削下欧阳醉柳一片衣袖,也算是捡回了面子。
  梅萼可看得心惊肉跳,他跟欧阳醉柳在一起这么久,也见过欧阳醉柳杀过许多人,但这一次对欧阳醉柳来说是最凶险的,表面上看,欧阳醉柳没有拔刀,其实,是因为阳伯雍的剑太快,以至于欧阳醉柳连拔刀的机会也没有!
  梅萼暗道:“衡山派的行风剑法果然厉害!”
  转眼间阳伯雍已调好内息,长剑斜指,说道:
  “欧阳前辈,刚才你的柳叶刀并没出手,现在我先让你出刀。”
  欧阳醉柳仰头道:“你是第一个能割掉我衣袖的人,不过,我的刀不是你的剑,我不会割你的衣袖,而是割你的头!”
  阳伯雍也毫不畏惧,冷笑道:“我的头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割。”
  “雍儿,退下!”
  一直未开口的李照海终于说话,他沉声道:
  “雍儿,刚才是欧阳伯伯手下留情,他若要杀你,你根本没有机会出剑!”
  李文殊过来,将阳伯雍拉回。
  欧阳醉柳笑道:“李照海,你不要往我脸上贴金了,大家都看到我被割掉衣袖,恭喜你又多了个剑术高超的女婿!”
  他在众人面前踱了两步,盯住李照海,接着说道:
  “你有醉侠的闪电霹雳棍,金刀门的金瓯无缺刀法,飞黄子的赤焰掌,再加上衡山派的行风剑法相帮,是可以肆无忌惮,称霸武林了。”
  李照海痛苦道:“欧阳兄弟,难道你真的不相信我?”
  欧阳醉柳冷冷道:“李照海,你不要装模作样了,现在我才彻底看清你的真面目!”
  李照海叹道:“既然这样,欧阳兄弟,你走吧,从此别再踏进李家堡一步。”
  欧阳醉柳大笑道:“我当然不会再踏进李家堡,我还要告诉天下英雄,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大英雄李照海是怎样一个人!”
  说着转身,却有四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们是晁玄默、金断云、飞黄子和阳伯雍,四人面色森然,似已做好了出招的准备。欧阳醉柳好像没看到前边有人拦着,径直走去。
  晁玄默的闪电霹雳棍,金断云的金瓯无缺刀法,飞黄子的赤焰掌和阳伯雍的行风剑,难道他一点也不怕?
  他刚才已经领教过阳伯雍的行风剑法,并且被他割掉一截衣袖,现在加上另外三位高手,他有把握从大厅的门口走出去吗?
  他继续往门口走去。
  他的手没动,但他好像做好了随时拔刀的准备。
  他的脚步是坚定的,绝没有力量可以阻挡。
  他低着头,似在心里思索着什么。
  他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始终没有看一眼拦他的四个人。
  当他距他们只有两米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
  这杀气,强盛,坚韧,而又牢不可摧。
  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可怕的杀气,他甚至没有勇气再靠近他们。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他这一迟疑,感觉到杀气瞬间将他围住。
  他清楚,这是他最理想的出刀距离,在这个距离之内,他从来就没有失手过!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因为,他们也在寻找和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他的眉毛跳了一跳,但他的手依然没动。
  他的脚步依旧没停。
  大厅的门是开着的。外面,漆黑一片。
  欧阳醉柳一直走,走过门口,然后消失在大门外无尽的黑暗中。
  身后,传来李照海一声长长的叹息,叹息中仿佛包含着深深的无奈和巨大的忧虑……
  次日,太阳刚刚升起,一辆华丽的马车已经停在路边的小客栈旁。
  欧阳醉柳和梅萼在客栈里喝酒,欧阳醉柳喝的是白酒,梅萼喝的是甜酒酿。
  欧阳醉柳一大早就把梅萼叫醒,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李家堡,马车行了三十多里,太阳才升起来,见路边有客栈,他们便进去喝酒。
  欧阳醉柳一直不说话。
  他的脸色很难看,跟来的时候比,好像换了一个人。
  欧阳醉柳闷喝了七八杯白酒,梅萼面前的一小杯甜酒酿却没碰过。
  梅萼知道欧阳醉柳此时的心情,一个相交多年的好朋友竟然是戴着面具的伪君子,这样的打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她跟他这么久,她知道他一直把李照海当成最知心的朋友,对江湖上所有关于李照海的传言,他都嗤之以鼻,他只相信李照海是无辜的,被人嫁祸的,岂料,李照海根本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
  还有,欧阳醉柳之所以如此沮丧,是因为他以前从来遭到过失败。
  如今,最好的朋友欺骗了他,便是他最大的失败。
  从欧阳醉柳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梅萼甚至不敢多看欧阳醉柳,她并不是怕他看出自己昨夜的行踪,她绝对相信自己,昨夜的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她不想看着欧阳醉柳那两道愁结一起的浓眉。
  欧阳醉柳的浓眉仿佛他的柳叶刀,但此时,浓眉下面的眼睛却已没了昔日的光彩。
  他的眼睛已变得混浊、忧虑、失望和布满了血丝。
  梅萼只注视了他一眼,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她的心怦怦乱跳,担心他忽然发怒。
  梅萼只呆呆地注望着他的杯子,看着他的手将一杯接一杯的酒倒入自己的嘴里。
  只有看着他的手的时候,梅萼怦怦乱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是一只拔刀的手,天下只有这只手,才能摧发出举世无双的力量,这力量来源于一柄刀。
  梅萼始终认为,欧阳醉柳的柳叶刀是天下无双的,柳叶刀的力量是任何人也难以抵挡的。
  昨天晚上,晁玄默、金断云、飞黄子和阳伯雍四位高手都不敢一试他的刀锋,她想,圣姑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欧阳醉柳已经喝到第十九杯了,梅萼忽然想起她应该劝劝他了。
  可是先开口的还是欧阳醉柳,他说道:
  “梅萼,我已经喝了这么多酒,你怎么连一杯甜酒酿也不喝?”
  梅萼说道:“大哥,你以前从不这样喝酒的。”
  欧阳醉柳又喝了一杯,说道:“心情不同,喝酒的方式也不同。”
  梅萼沉思了一会,道:“你说过,喜欢看我喝甜酒酿的样子。”
  欧阳醉柳闻言抬头,望着梅萼。
  梅萼将杯里甜酒酿一饮而尽,然后舌尖舔了舔上下嘴唇,样子极是妩迷。
  欧阳醉柳微微笑了,只是他的双眼仍没有夺目的光彩,并且很快又低下头去。
  梅萼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哥,他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的“他”当然是指李照海。
  欧阳醉柳又抬起眼睛,这一次,梅萼看见他的眼睛是混浊的,而且还夹杂着忧愤和迷茫。
  梅萼第一次看到欧阳醉柳这种眼神。她心中一动,想道:
  “难道李照海真的让他绝望到了极点?”想罢,叹道:
  “大哥,别去想那么多,行不行?”接着又道:
  “反正从此之后我们不再到李家堡就是了。”
  欧阳醉柳摇头道:“不,我还会来的,这绝不是最后一次。”
  他的眼中忽然充满了柔情。说道:
  “梅萼,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忍着失败的耻辱走出李家堡吗?”
  梅萼茫然问道:“为什么?”
  欧阳醉柳眼中闪出光芒,说道:“为你。”
  梅萼喃喃道:“为我……”
  欧阳醉柳盯视着她,嘴角泛起了笑意,道:
  “梅萼,你是这个世上我最喜爱的女人,以前,我一直没发现你对我有多重要,今天才知道。
  “为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也正是因为你,我才能够从李家堡活着出来。”
  梅萼呆住,她瞪大双眼望着他。
  只听欧阳醉柳接道:
  “梅萼,我跟你说说李家堡的情况,李照海有五个女儿,如今已有四个女婿,这四个女婿每一个在江湖上都有很大的势力
  “大女婿号称醉侠晁玄默,他虽然经常醉酒,但他的闪电霹雳棍却是厉害无比。
  “二女婿乃是威震关外的金刀门新门主金断云,他的金瓯无缺刀法名扬天下。
  “三女婿飞黄子的赤焰掌是武林一绝。
  “至于四女婿阳伯雍,他的身份更是非同一般,他是衡山派未来的掌门人,他的行风剑法诡异万千,你看,我的衣袖被他割去了一截。”
  他说着右手一抬,衣袖上果真被割了一截。
  梅萼好像才发现似的,惊道:“大哥,你……你为什么不出刀杀了他!”
  欧阳醉柳道:“阳伯雍的行风剑实在太快,我根本没有机会出刀。”
  梅萼诧道:“这……难道是他……”
  知道她想说什么,道:
  “也不是阳伯雍手下留情,而是我险中取胜,以弹指神通令他气血逆流,阻止了他的攻势。”
  梅萼道:“你有没有杀了他?”
  欧阳醉柳道:“我当时完全可以杀了他,不过,我知道,我要是杀了他,自己肯定难以活命,因为我根本无法躲避李照海和他三个女婿四个女儿的合力一击。”
  梅萼无语。
  欧阳醉柳道:“我并非贪生怕死,而且,当我知道李照海一直欺骗我时,我真想一死了之。
  “可是,我告诫自己绝不能死,我一定要把你平平安安送出李家堡。”
  欧阳醉柳深深地望着梅萼,柔声道:
  “我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在我死之前,能为你做一件事。”
  梅萼被他的话感动了,先是说道:
  “大哥,你不能死,决不能死。”然后又说道:
  “大哥,梅萼跟你在一起,并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
  欧阳醉柳道:“梅萼,你知不知道,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们现在还能在这里喝酒,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
  梅萼笑道:“是大哥把我从李家堡送出来的。”
  欧阳醉柳道:“没有你,我根本无法忍受李照海这样骗我,就是死在李家堡,我也不会忍辱偷生。
  “可是一想到你,我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李照海的四个女婿拦住我,我知道他们已动了杀机。
  “那时,要是我的信念发生丝毫动摇,他们立刻就会出手。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活着,为你而活着!
  “我默默地对自己说,李照海,你等着,我一定还会回来的,等我为梅萼办完一件事,我就会回来杀你……”
  梅萼的双眼已然潮湿,她不敢看他。
  欧阳醉柳道:“梅萼,你说,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只要我办得到,一定替你去办!”
  梅萼心潮起伏,她的脑中又响起圣姑的话:
  “梅萼,你一定要想尽办法让欧阳醉柳听你的话,控制他,让他为你做事。”
  她一直没有把握,要欧阳醉柳替她做事,没想到她已经做到了,欧阳醉柳亲口答应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一丝喜悦之情掠过心头,随后又想起圣姑的话:
  “如果你控制了他,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去杀了李照海。如果你实在控制不了他,就找机会杀了他。”
  她真想对他说,让他去杀了李照海。
  如果她现在这样说,相信欧阳醉柳也不会怀疑她的动机,她会对他说:
  李照海让他最心爱的男人蒙受羞辱,她绝不要他活在这个世上!
  这个理由可说是冠冕堂皇。
  可是,梅萼并没有这样说,而是低低道:“大哥,只要我说的话,你都会听?”
  欧阳醉柳点头,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希望她让他去做一件什么事。
  梅萼道:“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好,请你答应我,从今以后好好活着。”
  欧阳醉柳愣了愣,他似乎没有想到她让他做的竟是这样一件事。
  他的眼中随后闪过惊喜的神色,尽管这惊喜只是一闪而逝,可梅萼还是感觉到了。梅萼说道:
  “大哥,我知道李照海不会轻易放过你,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活着,也一定要活下去。
  “因为,只要大哥一离开我,梅萼就不知如何活了。其实,梅萼也是为大哥才活的。”
  说到后面半句话,轻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见。
  欧阳醉柳大笑起来,这是他自离开李家堡第一次发出会心的笑。
  可是,他只笑到一半,笑声就被另一个刀一样的声音切断:
  “你以为活着很容易吗?”
  这个声音虽不是十分响亮,却令欧阳醉柳的笑声戛然而止。
  梅萼抬头,前面并没有别人,她明白说话的人肯定在他身后。
  她发现欧阳醉柳的脸色一寒,冷冷说道:“阁下以为,我连活着也做不到?”
  刀一样的声音说得很干脆:“是的。”
  梅萼的心一阵抽紧,她真想回头看看,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可她不敢,她当心看到的人比听到的说话声更冷,更锋利。
  她僵坐着,一动不动,紧张地望着桌子对面的欧阳醉柳。
  她可以从欧阳醉柳脸神的变化中判断出身后那人的厉害程度。
  欧阳醉柳忽地又笑了:“阁下的话,我听不懂。”
  身后那人道:“我的话很好懂,就是说你活不长了。”
  欧阳醉柳笑道:“怎么知道我活不长了?”
  那人道:“很简单,有人要杀你。”
  欧阳醉柳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杀我就那么容易?”
  那人道:“如果欧阳大侠那么容易死,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跟心爱的女人喝酒,不过,这次杀你的人非同寻常,无论如何你躲不过这一灾。”
  欧阳醉柳又笑道:“为了梅萼,我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梅萼发现,欧阳醉柳的目光里又充满了自信。
  那人的声音变得比冰还冷:“那好,走着瞧。”
  过了好久,欧阳醉柳不说话,身后那人也不开口。
  梅萼知道那人已经走了,问道:“大哥,他是谁?”
  欧阳醉柳收起了笑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便是公孙括。”
  “公孙括?”
  梅萼惊道:“就是二十年前魔教麾下有第一高手之称的公孙括?”
  欧阳醉柳点头道:“他也是十八天魔当中的第一天魔。”
  他说着,在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然后起身离去。马车一路往南,行了一天,路上并未遇到任何意外。
  一路上,欧阳醉柳心情略有好转,仿佛在李家堡蒙受的羞辱已淡忘了不少。
  这日,他们来到秦岭脚下的商州城。这是陕西东南部的重镇,城外有两条大道,一条通往河南,一条通往湖北,从商州到这两省,大约只须一天的路程。
  从河南、湖北两省到陕西做生意的商人,大多会在这里宿歇一休,养足精神,以便次日翻越秦岭,而从甘肃、宁夏或青海等地到上述两省经商的人由于翻越了秦岭,也会在商州歇息,恢复精力,所以,商州便成了陕东南的繁华城镇。
  欧阳醉柳的马车从商州城中穿过,直到从护城河上经过,商州城远远的落在身后,马车也没有停下来。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多,再过两个小时,天便要黑了。
  欧阳醉柳不在商州过夜,难道前面还有比这里更好的落脚之处?
  马车里的梅萼也没有想到,欧阳醉柳会径直穿过商州城。
  从前天到今天,欧阳醉柳无论过什么小城小镇,都要停下来喝一顿酒。
  难道欧阳醉柳发现商州城有什么不对?他不敢停下来,是因为害怕?还是他闻到了不妙的气息?究竟是什么令他害怕?使他不敢在商州城驻足?
  梅萼问道:“欧阳大哥,为什么不在商州过夜?”
  欧阳醉柳不在车厢里,他身子微微后仰,靠近车帘答道:“商州太热闹了。”
  梅萼知道欧阳醉柳向来喜欢热闹,闻言一怔,又道:
  “我们可是找一个清静的地方。”
  欧阳醉柳叹道:“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真不容易。”
  梅萼正不解他的话,欧阳醉柳接道:
  “我记得此去二十里处有个幽静的辟谷山庄,那里很幽静,而且还有好酒喝。”
  梅萼这才释然,笑道:“原来大哥是想去辟谷山庄。”
  欧阳醉柳道:“可惜现在又去不成了。”他虽然说去不成,可马车仍往前行。
  梅萼道:“怎么会去不成?大哥想回商州?”
  欧阳醉柳道:“既然出了商州,是绝不会回去的,不过,我们想清静,有人却不想让我们清静。”
  他刚说完,梅萼就听到一阵马蹄的声音。
  马蹄不是迎面而来,而是从背后赶上来的。
  由于马车行得快,背后的马蹄很快追过马车,往前踢踏而去。不一会,又有几匹马赶到马车前面去了。
  梅萼心想:这些人肯定是到前边拦截他们了。
  不由担忧道:“大哥,咱们从别的路走吧。”
  欧阳醉柳道:“此去辟谷山庄,只有这条路可走。”
  说话的同时,又有两匹马从后面急驰而去。
  梅萼道:“露宿荒野也比遭人围攻好。”
  马车停了下来。
  可是不久,马车又前进了。
  梅萼道:“大哥,你还是觉得去辟谷山庄好?”
  欧阳醉柳道:“既然有人如此盛情请我们喝酒,再不去,就显得我们太不给面子了。”
  梅萼诧道:“谁请我们喝酒?”
  欧阳醉柳道:“当然是想杀我的人。”
  梅萼叫道:“你是说公孙括!”
  欧阳醉柳道:“除了公孙括,还会有谁。”
  他刚说完,梅萼听得耳边有人接道:“欧阳大侠果然料事如神!”
  这声音又冰又冷,直如刀锋,把梅萼吓了一跳,她知道此人便是公孙括。
  听声音,公孙括就在马车上,梅萼左右顾盼,车厢里除了她自己,哪有别的人影,怕道:
  “你,你在哪里?”
  欧阳醉柳说道:“公孙括,你吸在车厢底下两天两夜,难道一点也不累?”
  “哈哈哈……”
  一阵尖笑,刺入梅萼耳中。
  梅萼急掀车帘,只见前面大道中间,一清瘦老者,负手而立。此人便是公孙括。
  马车再次停住。
  公孙括冷笑道:“欧阳醉柳,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喝酒?”
  欧阳醉柳淡淡道:“江湖中有个神秘杀手,武功深不可测,他杀人的手法极怪,每次杀人之前总要请人喝一顿美酒,这个杀手难道不是你?”
  公孙括笑道:“没错,是我。”
  欧阳醉柳道:“那走吧,我也有个习惯,喜欢在喝酒之后杀人。”
  公孙括不笑了,他的目光从欧阳醉柳脸上掠过,然后盯了一眼车厢里的梅萼。
  公孙括的目光比刀锋更阴冷,梅萼浑身一颤,急忙放下车帘。
  公孙括的笑声飘远。
  马车继续前行。
  当它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梅萼知道,一定是辟谷山庄到了。
  辟谷山庄其实是在山脚下。
  这座山像一个馒头,被人用巨斧从中劈开,一条大道从劈开处通过,就在入谷口,一座房子隐在树林里。
  这就是辟谷山庄。
  谁也不知道房子的主人为什么把这幢并不大的建筑取名辟谷山庄。没到过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集镇或是由许多房屋组成的深府大院,不曾想辟谷山庄只是一所房子。
  房子的四周没有围墙。
  欧阳醉柳明白,错过这儿,百里之内已没有村庄。
  所以,这一夜,他们无论如何要在这里过了。
  天近黄昏。
  树林生影。
  欧阳醉柳挽着梅萼的手臂来到屋前,可是奇怪,辟谷山庄的大门竟然是紧闭的!
  他皱了皱眉头,朗声叫道:“桃庄主!桃庄主!”
  叫了两声,屋里一片寂静。
  梅萼悄声问道:“大哥,房子的主人姓桃?”
  欧阳醉柳道:“是的,叫桃士淮。”他说着又叫了几声,屋内仍没人应声。
  梅萼道:“既然没人,咱们走吧。”
  话音刚落,一阵晚风吹来,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梅萼望去,吓了一跳,屋子里,摆着一副漆黑的棺材!
  天色未暗,屋里尚有亮光。
  梅萼很快又发现,屋里除了一副棺材,还有一桌酒菜!
  她紧紧拉住欧阳醉柳的手,她知道屋里肯定是个陷阱,她不想让他进去。可是欧阳醉柳已经闻到了酒香,如何能不进去?
  欧阳醉柳不仅进去,而且很快就把门关上。
  他早已准备了火石,在进屋的时候也发现了桌子上有一根蜡烛。蜡烛刚点亮,梅萼又惊叫一声——
  她看见了一具尸体。
  一具没有头的尸体。
  尸体在棺材里。
  棺材没有盖。
  梅萼惊呼一声,几乎整个人吸在欧阳醉柳身上!
  欧阳醉柳一手搂着梅萼,一手举着蜡烛走到棺材旁,残红的烛光下,棺材里的尸体弥散着阴森森的恐怖,尸体的头已被割走,脖子上的血凝固,只有血腥味在空气中飘荡。欧阳醉柳放开梅萼,慢慢伸手,掀开覆盖尸体的黑布的一角,尸体的胸前,一张狰狞的脸惨目突出,可怖之极!
  梅萼早已别过脸去,她不敢再看尸体,因此黑布下的可怕头颅她也没看到,不然,说不定她会惊昏过去。欧阳醉柳也是手一抖,黑布重新遮住了狰狞恐怖的脸。
  “桃士淮被人杀了。”
  欧阳醉柳叹道。
  梅萼害怕之极,颤声道:“大哥,我们走吧。”
  欧阳醉柳插好蜡烛,在桌边坐下,说道:
  “梅萼,既来之,则安之,这么好的酒菜不吃,岂不太可惜了。”说着,便自斟自饮起来。
  梅萼哪里敢动筷子,她坐在欧阳醉柳身边,连头也不敢乱转一下。
  很快,一桌酒菜被欧阳醉柳吃得所剩无几。他一边吃,嘴里一边说道:
  “好酒!好菜!”
  “酒也喝了,菜也吃了,你也该上路了。”
  公孙括的声音刀锋一样贴在他们的脊梁上。
  尽管他们早就料到屋里有人埋伏,可是听到公孙括的话,他们仍是有些吃惊。
  公孙括到了他们身后,他们居然毫无知觉。
  梅萼僵住没动,她的脑子在飞转:
  屋里除了一口棺材和一桌酒菜,别无他物,公孙括究竟躲在什么地方的呢!如果从外面进来,不可能听不到开门的声音的。
  只听公孙括阴阴道:“欧阳醉柳,如果我刚才偷袭你,你有把握避开吗?”
  欧阳醉柳道:“没有。”
  公孙括道:“既然没有,为什么你不在发现我的时候杀了我?”
  梅萼一怔:欧阳大哥什么时候发现了他?只听欧阳醉柳说道:
  “没错,我早就发现你吸在桌子底下,而且,你是在我们去看桃士淮的时候偷偷躲在我身后的。”
  他停了停,吃了一块豆腐干,接道:
  “我之所以没有立刻出手,是因为我知道你有话要问我。”
  “哦?”
  公孙括依旧阴冷道:“这么说,你是愿意在死之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欧阳醉柳想了想,忽然叹道:
  “其实,我在李家堡只跟阳伯雍交过手,他的行风剑割了我的一截衣袖。
  “至于晁玄默的闪电霹雳棍,金断云的金瓯无缺刀法,飞黄子的赤焰掌以及李照海现在芙蓉剑法修炼到了何种境界,我一无所知。”
  “真的是阳伯雍的剑割了你的衣袖?”
  公孙括如鬼魅似的,从身后到了他们对面。
  他瘦如枯柴,飘忽如风,轻功之高匪夷所思。
  欧阳醉柳将右手举到蜡烛跟前,说道:
  “不相信你自己看,阁下乃是名眼之人,刀割剑割,一看便知。”
  公孙括毫无表情,说道:
  “李家四位女婿联手,再加上李照海的芙蓉剑,五种绝技的威力有多大?”
  欧阳醉柳道:“不知道。”
  公孙括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欧阳醉柳道:“我是说,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公孙括道:“我们会吃亏?”
  欧阳醉柳道:“是的。”
  公孙括道:“李家堡真的有这么可怕?”
  欧阳醉柳道:“如果没这么可怕,那天阁下为何不敢跟我们一同进去,而只是躲在大门口的棺材后面?”
  公孙括吃了一惊,冷冷道:“你早知道我一路跟着你们到达李家堡?”
  欧阳醉柳道:“刚刚知道。”
  接着又道:“你们应该想一想,连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也只能到李家堡的围墙为止。”
  公孙括道:“你们是秦家堡惨案发生以来,两个月内唯一进入李家堡的人。”
  欧阳醉柳摇头道:“可是我很失望。”
  公孙括道:“但你们还是出来了。”
  欧阳醉柳脸色有些苍白,失败的耻辱又在噬咬他的心,他痛苦道: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惨的一次失败。”
  “你想报复?”公孙括道。
  “不,我只想死。”
  欧阳醉柳道:“要不是梅萼,我早已死了。”他看了梅萼一眼,握住她的手。
  “可是梅萼要你一直活着。”公孙括道。
  “所以,我只能远离李家堡。”欧阳醉柳仍显痛苦,说道:
  “如今天下已没有人可以阻止李家堡,你们也一样,你们的主人想称霸武林,但绝对过不了李照海这一关,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他,而不是你们。”
  公孙括冷笑道:“你知道我们的并不多,凭什么说这种话!”
  “凭我的感觉。”
  欧阳醉柳缓缓道:
  “虽然当前的形势你们在暗处,他在明处,而且你们所做的种种已经极大地削弱了他在江湖中的形象和地位。
  “但是,只要你们一举事,他就可以反戈一击,说你们为了称霸武林嫁祸于他,为的就是除掉绊脚石,到时候,天下英雄又会听他……”
  公孙括听得默然不语。
  欧阳醉柳道:“不过,要称霸武林,归根结底凭借的是武功,只要你们能真正除掉这只拦路虎……
  “只可惜,别说除掉李照海,恐怕连李家堡的大门也进不去……”
  公孙括忽然冷哼一声,说道:
  “欧阳醉柳,你被人家割了一截衣袖,就害怕成这副样子,等我把你的手臂砍下来,看你还怎么说!”
  他说着手朝门口一招,那门不知是被他的内力吸开还是外面的人正好这时进来,门开处,九个人鱼贯进屋。
  九个人,四男五女。
  他们手中分别有一根手臂粗的蜡烛,他们一言不发,将蜡烛一根根点燃,然后插在四周的烛台上。
  九根蜡烛一亮,屋里顿时通明。只有漆黑的棺材还是那么漆黑。
  他们插好蜡烛,默默地站在一边。
  公孙括一指这九个人,说道:
  “这九个人就是李照海的五个女儿和四个女婿,五个女儿平时练的是同一种剑法,而四个女婿则每人都有一项绝技。
  “这些绝技,都是江湖中已经失传的,你有没有把握打败他们?”
  欧阳醉柳注视了他们良久,他的目光分别在每个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会,然后点头道:
  “有。”
  公孙括冷冷一笑,道:“你想先领教哪一个?随你自己挑。”
  欧阳醉柳想也不想,道:“九个人一齐来吧。”
  公孙括笑道:“我早就想到欧阳大侠会这样说。”说完,他向九个人做了个手势。
  那九个人面无表情,已然排成弧形的一列。
  九个人就像九件极厉害的兵器,杀机含而未露,空气已先凝固。
  梅萼握住欧阳醉柳的手,不肯放。
  欧阳醉柳微微一笑,说道:
  “梅萼,你放心,如果他们真能砍了我的手臂,他们就能进得了李家堡的门墙,有人就会帮我报了奇耻大辱。”
  梅萼无奈松手。欧阳醉柳离桌迈了两步,那九个人都各各往里收缩了一步。
  杀气陡盛。
  五女手中,多了一柄短剑。
  另外四个男的,两个仍旧空手,一个是刀,一个则是一杆判官笔。
  欧阳醉柳站起来后只瞥了他们一眼,他的目光从门口凝望着外面漆黑的夜。
  仿佛,他不是面对九个身怀绝技的高手,而是在细听屋外风吹草动的声音。
  屋里很静。
  梅萼似乎听到了自己的毛细血管收缩的声音,她紧张到了极点,眼睛死死盯住欧阳醉柳的右手,她想看见他的手拔出柳叶刀。
  她相信,只要他能拔刀,那么,无论对手多么厉害,取胜的肯定是他。
  九个人又往里走了一步。
  欧阳醉柳不动,仍望着门口,根本不知道对手又向他靠近了一步。
  他只听见黑暗中,风从草丛里和树叶间穿过,他还听到被风吹歪了的枝头又竭力恢复原样……渐渐的,他又听到另一些更高更远的声音,那是几里之外流水的声音和空气中云朵飘过的声音。
  他的心完全沉浸在天边的寂静当中,忽然一种异样的声音使他的心弦一动——
  这异样的声音,就像是手指折草,又像是枝叶开裂;仿佛抽刀断水,又仿佛夜露凝珠……他的心一动,他的手也动了。
  他的手一动,刀也就动了。
  柳叶刀从皮鞘中飞了出来。
  一种独一无二的夺目的光彩,比流星更快,比彩虹更耀眼。
  那九个人,九个训练有素的高手,他们每个人都身怀绝技,他们每天练习的就是同时出招攻击同一个对手,当他们找到最佳的攻击时机时,他们便同时出招!
  他们每个人均想:这一招定可将对手砍成好几块!
  然而,就在出招的一刹那,他们看见了比流星还快比彩虹更耀眼的刀光。
  他们被如此美丽的刀光惊呆了,他们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柳叶刀的刀光!
  美丽的刀光。绝伦的刀法。
  待刀光消逝,他们还僵立原处,一脸的惊诧和疑惑。
  而就在同时,在柳叶刀将入鞘又未入鞘时,另一柄刀,无声砍向欧阳醉柳的右肩!
  这是一柄漆黑的没有闪光的刀。
  刀握在一个人的手上,人从漆黑的棺材里飞出来。
  尽管棺材本来就没盖,里面的人可以随时出来,但是,这个人以如此快的速度飞向欧阳醉柳,而且他的刀割破衣衫马上就触及肌肤的时候才被欧阳醉柳发觉,此人的武功和身手,已到了相当难得的地步!
  可惜,他的刀割破了欧阳醉柳的衣衫,并没深入肌肤,更没将欧阳醉柳的整只手臂剁下,而是自己从空中摔了下来——
  他的咽喉,有一个窟窿,血正往外面流。
  那边,排成弧线的九个人,四个人訇然倒地,尸首分家。
  刚才,柳叶刀已经将四个人的脖子割断。
  欧阳醉柳也不看公孙括,说道:
  “在李家堡,想阻拦我的是李照海的四个女婿,她们不应该死。”
  顿了顿,又接道:
  “还有,那天李照海只有四个女儿在家,而不是五个,从他们进屋时我就知道。
  “这屋里肯定还藏着一个人,就是你们假设的李照海第五个女婿。”
  公孙括没有回答,他的脸苍白如纸。
  欧阳醉柳继续道:“桃士淮是继阳伯雍之后第二个能割破我衣衫的人,可惜他在辟谷山庄开酒店,他跟他们之间的配合还不够默契。
  “如果桃士淮先出招,他们后出招,我的手臂也许真的保不住了。”
  公孙括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仍是不说话。
  欧阳醉柳叹道:“棺材没盖也是一个破绽,以桃士淮的武功,他破棺一击的威力足以为其他人制造机会。
  “其实,你们是高估了我,你们完全输在策略上,如果我刚才说你们不是李照海的对手凭的是感觉。
  “那么,现在我更有理由告诫你们,你们绝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只会自取其辱。”
  说这些话的时候,欧阳醉柳没有嫉恶如仇的表情,反而显得怅然若失。
  梅萼知道,这都是因为他发现了李照海真面目的缘故。
  被自己一直视为朋友的人竟然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这怎不令他伤心?
  欧阳醉柳道:“在李家堡,先出剑的也是阳伯雍,他一出剑,我就没机会再拔刀。
  “刚才你也看到了,是他们先动手,只是他们的速度不够快,尽管他们九个人一齐动手,但没有速度,人再多也是徒劳。
  “你不妨回去告诉主人,与其让人去送死,不如派最好的杀手去完成任务。”
  公孙括默默地站了起来,又默默地带着剩下的五个人离去,始终没再说一句话。
  屋里,留下五具尸体。
  血腥更浓。
  他们走了,随即门砰的一声关上。
  欧阳醉柳重新坐回梅萼身边。
  梅萼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掌心湿湿的。
  梅萼吃惊地望着欧阳醉柳,那眼神似乎在问,刚才轻描淡写的一战,难道经历了莫大的凶险?
  欧阳醉柳吁了一口气,说道:“梅萼,如果适才公孙括出手,我真的无法再活了。”
  他刚说完,“呀”的一声,门又打开了。
  梅萼以为定是公孙括去而复返,不由浑身一颤,待听清来人笑声,才知道不是公孙括。
  欧阳醉柳说道:“赵帮主,你来得太晚了,酒菜被我吃光了。”
  来的原是丐帮帮主赵简。
  赵简笑道:“老叫化可不稀罕什么美酒。”
  欧阳醉柳道:“那你来干什么?”
  赵简道:“我想送给欧阳大侠一样东西。”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物,竟是丐帮的青竹令。
  赵简将青竹令递过来,说道:“欧阳大侠,这是丐帮真正的青竹令,暂时借给你用。”
  欧阳醉柳并不接,说道:“多谢赵帮主,不过我还用不着它。”
  赵简道:“以前你用不着,现在你一定有用处,青竹令加上欧阳大侠,你说的话天下没人再怀疑。”
  欧阳醉柳道:“赵帮主要我做什么?”
  赵简微微道:“三天前,欧阳大侠含辱出了李家堡,难道你不想报这个仇?”
  欧阳醉柳道:“我从不把各人恩怨放在心上。”
  赵简道:“这不是你各人的事,李照海欺骗了整个武林,就应该联合整个武林声讨他,而且,凭李家堡的势力,谁也无法撼动它。”
  欧阳醉柳想了想,接过青竹令,然后道:“什么时候还给你?”
  赵简道:“八月十五,在李家堡还给我。”
  欧阳醉柳呆了一下,道:“你让我召集天下英雄八月十五诛灭李家堡?”
  赵简道:“是的。”欧阳醉柳道:“如此一来,传言岂不就变成真的了。”
  赵简道:“传言本来就是真的。”欧阳醉柳不解道:“赵帮主……”
  赵简做了个手势,说道:“欧阳大侠,我说过,如果有关李照海的传言是真的,那么,丐帮八月十五与李家堡决斗也会变成真的。”
  欧阳醉柳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有关李照海的传言是真的?”
  赵简道:“三天前。”
  欧阳醉柳哑然道:“原来赵帮主一直藏在李家堡?”
  赵简点头道:“我比你早三天到李家堡,你是从大门进去的,而我,是翻墙而进。”
  欧阳醉柳道:“那天晚上的事,你都看见了?”
  赵简道:“自从你进了李家堡之后,你一直在我的视线里。”
  欧阳醉柳笑道:“如果知道你就在旁边,那天晚上,我就不会从大厅里出来了。”
  赵简摇头道:“如果你不出来,就永远出不来了。”
  欧阳醉柳道:“你会看着我死?”
  赵简叹道:“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欧阳醉柳和赵简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当夜的情形,梅萼心里极是不安,如果赵帮主发现了她,那她岂不前功尽弃?幸好直到赵简离去,他也没提到别的任何事情。
  赵简离去,梅萼才缓了口气,她依偎在欧阳醉柳的胸前,低低道:
  “大哥,听我的话,咱们离李家堡远远的,再也别管江湖是非了,好不好?”
  欧阳醉柳望着她,说道:
  “梅萼,我曾发过誓,一定要还李照海清白,一定要替秦九刀报仇,现在,李照海的清白是没办法还了,但秦九刀的仇我一定要报的。”
  梅萼道:“大哥,李家堡太可怕了。”
  欧阳醉柳道:“邪不胜正,只要天下英雄同仇敌忾,邪恶者的阴谋绝不会得逞的。”
  梅萼道:“可是,我只想跟大哥在一起,今生今世,永不分开。”
  欧阳醉柳顿时充满了温情,柔声道:
  “梅萼,我答应你,只要这件事一了,我们便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过完一生。”
  梅萼点点头,将脸埋进欧阳醉柳的臂弯。
  欧阳醉柳轻轻抚着梅萼的乌发,说道:
  “秦九刀只剩下最后一个儿子,我绝不能再让人去加害于他……”
  梅萼忽然抬头,紧张道:“大哥,你说过秦居庸跟李曼殊在一起,他们会不会……”
  欧阳醉柳道:“秦居庸现在还不知道李曼殊就是李照海的女儿,而且,看得出来,他们在一起很快乐。”
  梅萼闻言,低下头去,叹道:
  “唉,造化真会捉弄人,两个彼此喜欢的人在一起,到头来却发现竟是冤家对头。”
  她虽然说的是秦居庸和李曼殊,但自己与欧阳醉柳何尝不是这样?
  梅萼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叹息中隐含着无限忧虑和难言的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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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中毒
  湖北鄂州,浩浩长江绕城而过,西北面樊港与长江连为一体,港阔水深,清波荡漾,水面上百舸争流,渔夫唱着水调捕鱼,商船则满载货物,稳稳行驶。
  就在樊港与长江的交汇处,平地上崛起一座高山,山势逶迤,苍劲奇伟,这就是樊楚名山——西山。
  鄂州郊外,有一家酒楼,叫做玩月楼。
  玩月楼生意甚是清淡,中午将至,却没有一个客人光顾。
  玩月楼的掌柜和伙计都站在门外。
  掌柜年约四十,一袭长衫,伙计则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穿着普通的短褂和青裤子。
  两个人时不时踮起脚尖往前面的大道上张望,伙计嘴里说道:
  “王掌柜,那道长说的人怎么还不来?”
  掌柜的皱了皱眉,他很快笑道:
  “道长说过,无论他们来不来,那些银子都归我们了。”
  正说着,大道上有一群人朝这边过来,掌柜对伙计说道:
  “快去叫厨师准备酒菜,肯定是他们。”伙计进屋,他在路边迎候。
  来的这群人有七个。
  老远,王掌柜就冲七个人喊道:“客官,里面请,玩月楼有你们爱吃的酒菜!”
  七个人果然站住了,一人问道:“有些什么好吃的?”
  王掌柜还没回答,七人中另一个人说道:“杨洞主,你怎这样说话!”
  一开口,就知道他们乃是梅山五洞,另两个当然是秦居庸和李曼殊。
  杨黑道:“我哪里说错了?”
  胡则道:“开口就问有什么好吃,人家会把我们当成馋猪的。”
  杨黑道:“是他说有我们爱吃的酒菜的!”
  胡则笑道:“他这样问,你只要回答爱吃什么就行了。”
  杨黑道:“屁话!要是这里没有我爱吃的东西呢?”
  胡则道:“没有就不用进去了。”
  杨黑道:“我肚子里叽哩咕噜直叫,再不吃东西可撑不下去了。”
  那掌柜生怕这些人真的不进去,忙笑道:
  “各位爷,玩月楼吃的花样很多,什么炒的、炸的、蒸的、焖的、卤的、甜的、酸的、凉拌的应有尽有,定有一种合乎客官的口味。”
  杨黑道:“你还有一样没说。”
  掌柜诧道:“什么?”
  胡则笑道:“臭的。”
  杨黑道:“掌柜又不是问你,偏要你说!”
  胡则道:“谁说他不是问我?”杨黑于是手指着掌柜,喝道:
  “掌柜你说,刚才你是不是在问我!”
  掌柜被他一喝,浑身一哆嗦,刚要张口承认,胡则怒道:
  “掌柜的别乱说,要是没臭的,我就不进去了!”
  掌柜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杨黑不理掌柜,瞪着胡则道:“你不是最爱吃甜的吗?为何没臭的就不进去!”
  胡则道:“杨洞主最爱吃臭豆腐,要是这里没有臭的,我们怎能光顾自己而不顾兄弟呢!”
  见他们争个不休,宋思樵道:“看来两位都不饿,那我们就到前面找个地方吃吧。”
  杨黑叫道:“前面不知有没有酒店!”说完,第一个冲了进去。
  另外六人鱼贯而入,掌柜则仍在门口迎客。
  七人刚刚坐定,伙计便来问道:“客官想吃些什么?”
  杨黑这时倒没抢着回答,他看了胡则一眼。
  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胡则就会找他的错。他不说话,胡则也不说话。
  李曼殊答道:“黄州豆腐巴河藕,樊口鳊鱼武昌酒。”
  伙计刚转身,杨黑就嘟囔道:“什么黄州豆腐巴河藕,加上樊口鳊鱼也只是三样菜,三样菜怎够我们这么多人吃。”
  胡则固然接道:“杨洞主今年几岁了?”
  杨黑一怔,道:“做兄弟的怎么连我几岁也会忘记?五十九岁了。”
  胡则笑道:“五十九岁的人连五岁的孩童也不如,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杨黑和胡则说话总离不开斗嘴,我找你的错,你找我的错,谁也不会认输。
  杨黑闻言怒道:“胡洞主,你不要胡言乱语,我有时会说错话,但绝不会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胡则道:“我怎会胡言乱语,你刚才说我们这么多人,其实只有七个,七个人和这么多人是不一样的。”
  杨黑恼道:“难道七个人还不多?”
  胡则道:“七个人是不多也不少。”
  杨黑道:“什么叫不多也不少?”
  胡则道:“不多不少的意思,是我们刚好可以坐满一桌。”
  杨黑气得说不出话。
  胡则还在说:“所以,你刚才后半句应该是三样菜怎够我们一桌人吃。”
  杨黑道:“不够吃又怎样?”胡则道:“不够吃只有重新再点菜了。”
  他俩人说了半天,诸葛青山插嘴道:“你们都错了。”
  胡则、杨黑立刻把矛头转向诸葛青山,齐声道:“错在哪里?”
  诸葛青山道:“菜虽然只有三样,但大家都还没吃,你们怎么知道就不够吃呢?”
  “这……”胡则、杨黑尽管爱挑刺,诸葛青山的话他们却无法反驳。
  李曼殊道:“这黄州豆腐巴河酒,樊口鳊鱼武昌酒可是湖北四绝,五位前辈待会可不要太贪杯了。”
  杨黑道:“李姑娘此言差矣!”
  李曼殊一愣,道:“没错,这三菜一酒是湖北四绝。”
  杨黑笑道:“我是说李姑娘讲的后半句话。”
  李曼殊眉头一蹙,道:“我叫五位前辈不要太贪杯,因为我们还要赶路,这并没说错呵。”
  胡则接道:“姑娘叫我们不要贪杯,是不是把武昌酒留给秦公子喝?”
  杨黑道:“要是秦公子喝醉了,我们照样不好赶路。”
  胡则又道:“姑娘分明是存有私心。”不待李曼殊辩解,杨黑抢道:
  “要是姑娘真的想秦公子多喝几杯,不妨直说。”
  胡则道:“梅山五洞早将秦公子看作梅山的六洞主,姑娘对六洞主好,我们是绝不会介意的。”
  李曼殊不觉有些脸红,气道:“前辈若再胡说,我便不跟你们同行了。”
  杨黑道:“我们并没胡说。”
  胡则道:“六洞主英俊潇洒,又是名门之后,将来跟我们一道练成梅山派的天荒神功,天下无人能敌,姑娘难道还不满意?”
  杨黑道:“要是姑娘不喜欢秦公子,为什么把天下最好的美酒武昌酒多给秦公子喝?”
  李曼殊与秦居庸一路上甚是投机,彼此都把爱慕之情埋在心底,如今被他们说出,秦居庸还好,李曼殊却是羞愧不已,想分辩,更觉难以开口,她忽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秦居庸坐在李曼殊身边,也连忙站起,对杨黑和胡则道:
  “两位前辈再说,我也不做你们的六洞主了。”
  杨黑、胡则见了李曼殊的表情,才知道自己的玩笑开过火了,杨黑道:
  “姑娘别生气,假如你一走,梅山五洞也没法活了。”
  胡则道:“何止是没法活,那简直是死定了。”
  杨黑道:“没法活与死定有什么区别?”
  胡则道:“当然有区别,没法活是我们活不下去,而死定了是欧阳醉柳曾说过,他把秦公子和李姑娘交给我们,若有闪失,他会一刀杀了我们的。”
  杨黑道:“那是当然,秦公子和李姑娘都是欧阳醉柳的贤侄,倘若他们有事,我们定然性命难保。”
  李曼殊其实也知道他们,只是没话找话,不说就会闷死,面色早已缓和,说道:
  “我只是说不跟你们同行,怎会有事?”
  见她开口,杨黑道:“姑娘剑法高超,当然不会有事,不过,万一碰上个武功比你还要厉害的大魔头,会不会出事就很难说了。”
  胡则道:“是呵是呵,姑娘还是别走了。”
  这时,伙计从厨房出来,口中叫道:“黄州豆腐巴河藕,樊口鳊鱼武昌酒来啦!”
  李曼殊和秦居庸重新入座,俩人相视一笑。
  杨黑见状,忍不住又要开口说他们几句,马南安道:
  “杨洞主,你最喜欢吃臭豆腐,快尝尝,这黄州豆腐跟臭豆腐有哪些不同。”杨黑这才闭嘴不说。
  只听胡则叫道:“怎么只这么一点点菜!”
  桌上,摆着三只小盘,每只盘里只盛着很少的豆腐、藕和几尾小鱼。另外还有一把小酒壶,酒壶里装的也许就是武昌酒。
  众人都盯着这湖北四绝,谁也没有动筷子。
  因为盘里的菜还不够每人一夹。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酒店里的菜分量如此之少。
  李曼殊只是听人说过湖北四绝,她吃惊地瞪着桌上的酒菜,喃喃道:
  “小二,这就是黄州豆腐巴河藕,樊口鳊鱼武昌酒?”
  小二躬身答道:“是的,姑娘,这就是湖北最有名的酒菜四绝。”
  小二也是聪明伶俐之人,见这情形,已知原由,笑道:
  “各位客官,你们是不是嫌这酒菜太少了?”
  杨黑叫道:“这么一点点,我们七个人怎么吃!”
  胡则也叫道:“简直连筷子也动不得!”
  小二连忙解释道:“各位爷,这三菜一酒是小店特意送给各位品尝的,并不收钱。”
  杨黑仍叫道:“送人也得大方点才行!”
  宋思樵道:“小二,为什么送这些东西给我们吃?”
  小二脸朝李曼殊,笑道:
  “小店有个规矩,到这儿来喝酒的客官只要能说出这三酒一菜,就免费奉送一份,刚才这姑娘脱口而出,因此便送给你们品尝。”
  胡则道:“是这样,为何不早说?”
  杨黑道:“现在说也不迟!”
  话落,就拿起筷子第一个去夹豆腐吃。
  不过,他只是夹了很少的一点点。
  别看他说话大大咧咧,颠三倒四,可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他知道一盘豆腐七个人都得尝尝。
  杨黑尝了之后,连声称赞,然后对李曼殊和秦居庸说道:
  “秦公子,李姑娘,快尝尝,这豆腐的味道可真不错。”
  胡则叫道:“杨洞主,你安得什么心,只叫秦公子和李姑娘吃,却不叫我们吃!”
  说着,举起筷子,并不夹豆腐,而是吃了一片藕,说道:
  “好,味道好,这巴河藕真是与众不同,李姑娘,秦公子,快尝尝!”
  杨黑白了胡则一眼。菜的分量虽然很少,但七个人总算都尝过了。
  最后梅山五洞拿起酒壶,每人小饮了一口,轮到秦公子时,壶里刚好还剩最后一口。
  小二一直站在旁边,他的脸上堆满了笑,看着他们将三菜一酒尝完,心中无比得意。
  小二将小盘小酒壶撤下,换上大盘大酒壶,盘里的菜盛得满满的,尽管同样是豆腐,藕和鱼,但分量至少增加了十倍。
  杨黑夹了一大口豆腐,问小二道:“这些是不是也不要钱?”
  小二道:“这些是收钱的。”
  杨黑道:“同是豆腐、藕和鱼,为何现在要收钱?”
  小二道:“因为刚才是正宗的黄州豆腐、巴河藕、樊口鳊鱼。这些却不是正宗的。”
  杨黑点头道:“哦,是这么回事。”接着又道:
  “为什么正宗的不收钱,而不正宗的却要收钱?”
  小二笑道:“这是王掌柜定的规矩。”
  王掌柜这时已到他们身边,他哈着腰,说道:
  “各位爷,小店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杨黑手一摆,说道:“好说。”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掌柜的,你定的规矩好没道理。”
  王掌柜笑道:“是这样的,外地人到这儿来,总想尝尝湖北有名的酒菜四绝,开始,只要客人来,我们就免费给他们品尝,而且分量也很多。
  “不料,那些人尝了酒菜之后就走,因为他们已经吃饱了。
  “后来,我们就减少酒菜的分量,而且,只有叫得出这四样酒菜的人才给他们送一份。”
  正说着,有三个汉子进来,一人叫道:“掌柜的,快拿五斤黄酒来!”
  王掌柜堆笑着迎过去。
  这边,梅山五洞,秦居庸和李曼殊喝酒吃菜。
  那边三个人看上去是江湖中人,每人的背上都有一柄刀,双目有神,他们刚一坐下,穿黑衣的那人就叹道:
  “唉,真想不到,我们原以为江湖上的传言都是假的,是有人在嫁祸李家堡。”
  另一个穿白衫的接道:
  “是呵,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居然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秦居庸一听,就知道他们所说何人。
  只听第三个人说道:“张兄弟,听说欧阳大侠也收到了丐帮的青竹令,欧阳大侠还号召天下英雄八月十五与李家堡决一死战。”
  秦居庸一路上听到丐帮散发青竹令,准备八月十五与李家堡决战,可是欧阳伯伯也收到丐帮的青竹令并号召群雄决战李家堡却是第一次听到。
  自从秦家堡惨遭不测后,秦居庸只剩下两个最信赖的人,一个是姨妈司马冰肌,一个是欧阳伯伯。
  在翠屏山庄,秦居庸确信秦家堡惨案乃是李照海所为,可是在枫林集的地狱天堂,欧阳伯伯告诉他,李照海是被冤枉的,夺命魔箫另有其人。
  秦居庸一度甚是迷茫,他兄弟父母被害,别说报仇,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这一路上,幸亏有李曼殊与他们同行,才使他少了许多寂寞,不知为何,他心内对李曼殊有一份莫名的爱慕。
  在他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是李曼殊提议,叫他到李家堡向李照海问个明白。
  秦居庸听从了她的话,便一路前往李家堡,由于是徒步而行,是以半个月的时间,他们才到达鄂州的西山。
  说句实话,他在内心里还是相信欧阳伯伯,尽管姨妈也是为他好,可他觉得当时通过丐帮将李照海的行径公之于世的做法未免有些草率,毕竟,这一切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或是凭推断得出的。
  他曾一度产生自己冤枉李照海的念头,并为此而自悔和不安……现在,连欧阳伯伯也接到了丐帮的青竹令,而且号召天下英雄与李家堡决一死战,那么,凶手肯定是李照海无疑了。
  秦居庸心念飞转,耳朵却留意那三个人的说话:“张兄弟,你打算去不去李家堡?”
  “当然要去,李照海如此卑鄙无耻,人人得而诛之。”
  “对,我们三兄弟一起去,尽管我们的武功不足以打败李照海,但是能从他身上割块肉下来也是好的。”
  “这个无耻之徒,我以前还一直替他喊冤呢!”
  “可不是,如今看来,我们都上当了。”
  “上当的岂止我们三个,相信天下英雄都被他骗了。”
  “要不是欧阳大侠揭露他的真面目,大家还蒙在鼓里。”
  “对呵,对呵,等到李照海称霸武林,一场江湖浩劫可就难免了。”
  忽然,剑光一闪,有人叱道:“不许你们污蔑李家堡!”
  秦居庸想拦住李曼殊,已是不及,李曼殊口中娇叱,一剑刺向穿黑衫的刀客!
  那刀客陡见有人偷袭,先是一愣,但还是在李曼殊的剑尖刺到之时拔出了背后的刀,叮叮两声,李曼殊的剑刺在刀客的刀背上。
  李曼殊杏目圆睁,喝道:“你们在此说李家堡的坏话,当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刀客接了李曼殊一剑,觉得李曼殊的剑招甚是奇怪,而且,她的内力也比她的年龄要深厚得多,刀剑一交,竟觉手腕有些发麻,不由沉声道:
  “你是什么人?竟敢替李家堡卖力!”
  李曼殊并不答话,哼了一声,长剑圈转,斜剑削出。
  那刀客知道对手剑法奇诡,不敢大意,横刀封住。
  李曼殊剑到中途,倏然飘闪,却到了那人的背后,无声刺去!
  刀客转身不及,眼看剑尖就要刺中,左边白光泛起,另一柄刀,夹着劲风疾然砍落——
  倘李曼殊不收剑,那她的手臂就要被砍落。
  幸好李曼殊出招时已考虑另两人可能会出手相帮,故而这一剑并未用足全力,她玉臂一收,剑锋又变了个方向,避过刀风,劈向那人肋部。
  援手的是白衫刀客。他原以为自己这一刀下去,她肯定会倒纵逃开,不料她不仅不逃,而且还朝自己露出空挡的肋部劈出一剑!
  白衫刀客大吃一惊,背上冷汗渗出!
  秦居庸见李曼殊愤怒之极,出招狠辣,仿佛拼命一般。
  李曼殊眼见这一招即将得手,第三柄刀从白衫人的背后闪了过来,“当”的一声,刀剑相撞。
  李曼被一股内力撞得倒退数步,方才站稳。
  一个声音淡淡道:“这位姑娘,为李照海而死,不值得的。”
  秦居庸怕他们再出手,早已飞身过去,扶住李曼殊。
  梅山五洞知道这三位刀客百招之内恐怕难以取胜秦居庸和李曼殊,因此自顾喝酒。
  小二端着酒菜远远地站着,不敢过来,生怕刀剑无眼,要了自己的命。
  白衫人刚才差点被李曼殊劈断肋骨,怒道:
  “你疯了,无缘无故跟人打架!”
  一个男人在女孩面前出洋相,照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他很快权衡了双方的力量,自己三个人,而对方有七个人,所以他强忍怒气。
  李曼殊被刀一挡,内息翻涌,好一会才调匀,她叱道:
  “你们才是疯子,背后污蔑李家堡!”
  适才一刀撞退李曼殊的刀客缓缓道:
  “我们并非污蔑李家堡,以前我们也跟姑娘一样,只要听到有人说李照海的坏话,就会跟他拼命,可惜……”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现在我才知道,我们仰慕的大英雄却是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住口!”
  李曼殊气得喝道。
  那人又道:“我们可以不相信任何江湖传言,可是,欧阳大侠的话,我们却不能不信。”
  秦居庸问道:“你见到欧阳大侠了?”
  那人摇头道:“欧阳大侠倒是没见过。”
  秦居庸笑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连欧阳大侠也未见过,怎么就信以为真?”
  那人道:“我虽然没见过欧阳大侠,可是鄂州城有许多人见过欧阳大侠,而且,他们还见过欧阳大侠手里的青竹令。”
  白衫刀客叫道:“如果你们不相信,到鄂州城里去问问就知道了。”
  秦居庸望着李曼殊,皱眉道:“难道欧阳伯伯真的到过鄂州?”
  李曼殊摇头道:“欧阳伯伯绝不会号召天下英雄与李家堡决一死战。”
  秦居庸道:“那也说不定,也许李照海真如姨妈说的那样呢?”
  李曼殊忽然情绪激动道:“你就相信你那个姨妈说的话,难道她不会骗你吗!”
  秦居庸道:“姨妈为什么要骗我,她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外甥了,从小姨妈都待我很好的。”
  李曼殊偏不服气道:“小时候对你好,现在对你不好,这有什么奇怪的!”
  秦居庸道:“如果姨妈对我不好,就不会冒险替秦家报仇了。”
  李曼殊道:“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她找谁去报?”
  秦居庸道:“如今看来,还是姨妈对的,这一切都是李照海的阴谋。”
  李曼殊茫然道:“难道你真的相信他们的话?”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酒店外的大道上疾驰而过,众人往门外看去,只见一匹白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一闪而逝。
  白衫刀客忽然叫道:“欧阳大侠的马车!”
  秦居庸和李曼殊急步奔到门口,马车已向西而去,空中扬起一团灰尘。
  梅山五洞已到了他们身旁,杨黑说道:
  “刚才的马车好像是欧阳醉柳的,若不追,就追不上了。”
  梅山五洞组成一条人练,忽的一声,往前射去。
  秦居庸和李曼殊顾不得问有没有结账,随后急掠。
  片刻之间,他们已追出数里,前面道路渐窄,奇伟的西山就在眼前。
  七人放慢脚步,不见马车,也不见先他们追出的三位刀客。
  诸葛青山道:“这一路上未见岔道,马车总不可能飞上天去的。”
  宋思樵道:“是呵,一定就在前面。”
  再行里许,仍不见马车的踪迹,杨黑道:“真是见鬼啦!”
  胡则道:“哪里来的鬼,连鬼影也见不着。”
  杨黑道:“鬼是没有影的。”
  胡则道:“你又没见过鬼,怎么知道鬼没有影!”
  杨黑嚷道:“你也没见过鬼,怎知鬼没有影!”
  胡则笑道:“谁说我没见过鬼。”
  杨黑马上道:“你说,鬼是什么样的!”胡则大笑不语。
  杨黑也笑道:“胡洞主,快说!”
  俩人正嚷着,忽听左边山上传来一声惨叫。
  虽是白天,这惨叫声仍觉有些凄厉!
  七人马上朝惨叫声处掠去。一面断岩,陡如刀削。岩壁上,鲜血横流,触目惊心。岩壁下面,躺着三具尸体。正是比他们先追出来的三位刀客。
  三具尸体的头颅已被割走,血还在流。岩壁上的血,肯定是杀手割走他们的头颅时溅上去的。
  七个人同时愣住。
  难道是欧阳醉柳杀了他们?
  欧阳醉柳用马车引他们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他们死在这里?
  “欧阳伯伯!欧阳伯伯!”
  秦居庸大声叫道。
  他运用内功将叫声传出很远,可是,回应他的只是周围的松涛,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在层层的峰峦包围之中。
  马南安沉思道:“刚才在玩月楼我们看到的极像欧阳醉柳的马车,可是以欧阳醉柳的身份,他绝不会将这三个无名刀客引到这里,再将他们杀掉。
  “他们死了,又不见马车,此事有些蹊跷。”
  宋思樵道:“难道是李家堡所为?”
  诸葛青山道:“这三位刀客与李家堡有仇?”
  宋思樵摇头道:“如果只是有仇才杀人,那么,江湖上就不会有什么浩劫了。”
  杨黑道:“宋洞主是说,李家堡要除掉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对手?”
  宋思樵道:“大家当不会忘记枫林集之事,由于有人泄漏了李照海的秘密,枫林集就变成了一座大坟墓。”
  秦居庸道:“可是那件事是赤雀帮主桓柯猷在圣姑的授意下干的。”
  宋思樵叹道:“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圣姑是谁,既然不知道圣姑是谁,也有可能就是李照海。”
  李曼殊一直不说话,忽然道:“我知道圣姑是谁!”
  梅山五洞和秦居庸一齐望向李曼殊,惊诧不已。
  只听李曼殊说道:“我说我就是圣姑,你们相不相信?”众人一齐摇头。
  李曼殊忽然抽剑,疾刺秦居庸!
  秦居庸本来功力就不及李曼殊,她这一剑又毫无先兆,“噗”的一声,长剑刺入他的手臂。
  这一下变化,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梅山五洞本可以出招阻挡,但他们以为李曼殊是在开玩笑,因此没有出招,哪料她竟真的将秦居庸创伤!
  李曼殊也没想到这一剑能刺中秦居庸,因为,只要秦居庸身体稍稍转动,就能避过这一剑。
  秦居庸却一动未动,眼看长剑刺入手臂。
  哐当一声,李曼殊松手,长剑跌落地上,脸色苍白,说道:
  “现在你们还不相信我就是圣姑?”
  梅山五洞如梦方醒,马南安大喝一声:“五梅沉江!”
  五个人,已成人链,一股威力无比的掌风,直击李曼殊。
  李曼殊创伤秦居庸,茫然呆立,忽见秦居庸左臂一推,将李曼殊推开,“轰”的一声,她身后的一棵大树被掌风切断。
  杨黑叫道:“秦公子,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杀了圣姑!”
  秦居庸道:“她不是圣姑,杀了她有什么用。”
  秦居庸注视着李曼殊,缓缓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李照海的第五个女儿。”
  李曼殊的脸更白。
  秦居庸接道:“天下没有一个儿女不爱自己的父母,不过,你爹真是那样的人,你为他死,又是何必?”
  胡则惊道:“秦公子,你说什么,她是李照海的女儿?”
  杨黑其实刚刚才知道这个事实,他却说道:
  “胡洞主真是糊涂至极,李照海姓李,李曼殊也姓李,而且,为了洗脱李照海的罪名,李曼殊冒领圣姑之名,这叫做父女情深!”
  胡则“呸”的一声,道:“这哪是父女情深,简直是助纣为虐!”
  秦居庸一手捂住受伤的手臂,眼望着李曼殊,说道:
  “如果你是圣姑,刚才早已一剑杀了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李曼殊嘴唇颤抖,她忽然拾起长剑,转身就走。
  可是,她还没转过前面的树林,就站住了,因为这时,她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哀嚎!
  她急忙回头,见梅山五洞和秦居庸向岩壁后面掠去。
  哀嚎来自岩壁后面!
  李曼殊迟疑了一会,终于转回身,急往岩壁后奔去。
  远远的,她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李曼殊不由心中一紧,暗道:“他们莫非中了埋伏?”当下加快脚步。
  刀剑撞击之声更甚,李曼殊躲在一块岩石后面,探头望去,不觉又吃一惊。
  只见梅山五洞和秦居庸被十数个黑衫蒙面人围住,蒙面人手中仗剑,个个身手不凡。
  原本,梅山五洞联手攻击,威力非同一般,可不知怎么,他们竟被黑衣人隔开,那威力极大的“五梅沉江”无法施展。
  秦居庸的对手虽然只有一个,但那人剑招诡秘,飘忽不定,秦居庸将“无诸刀法”使得毫无破绽,却也奈何不了对手!
  这里三面岩壁,中间一处平坦地,仿佛一个巨大的天井,开口处,停着一辆马车,白马已倒在地上。
  显然,刚才听到的哀嚎是白马被击毙时发出的。
  白马是这些黑衣人击毙的吗?
  他们为何要击毙白马?
  马车里有人吗?
  马车里的人是谁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马车里绝不会是欧阳醉柳。
  想到这里,李曼殊轻舒一口气,心道:
  “为什么有人要冒充欧阳伯伯?难道想除掉欧阳伯伯?”
  李曼殊沉思着,忽听杨黑叫道:“秦公子,小心!”
  李曼殊心神一惊,只见秦居庸被黑衣人“唰唰唰”三剑,逼退三步。
  秦居庸背后不远即是石壁,若再不出招反攻,被逼到石壁上,退无可退,就会有危险。
  然而,杨黑也被两个黑衣人缠住,他以一双肉掌敌双剑,虽不落下风,却不能帮秦居庸半点忙。
  其他四洞皆是如此,诸葛青山的对手似乎剑术更高,他也被逼得不住后退。
  李曼殊只看了一会,已知情势,自语道:
  “秦公子的手臂若不被我刺伤,也许不会如此被动,我无论如何得帮他一下。”
  于是他喊了一声:“秦公子,我来帮你!”
  身如矫燕,剑芒闪烁,一声惨叫响起,黑衣人已将秦居庸逼得无处可退,正欲施杀手,只觉眼前一花,一柄银剑已入自己的胸膛!
  李曼殊这一剑其实并不太快,但对手还是无法躲闪,中剑倒下。
  也许,黑衣人认为,这么慢的剑,他可以一边了结秦居庸的性命,一边躲闪,哪想到李曼殊的剑突然加快,令对手猝不及防。
  黑衣人虽然只折损了一个,但情势立时逆转,秦居庸见杨黑吃紧,一招“神龙沧海”砍向一个黑衣人的后背,刀风凌厉,黑衣人一呆之际,已被杨黑戳中双目,惨叫着舞剑乱砍,却砍在同伴的手臂上。
  秦居庸又一招“石破天惊”,将那人砍作两截。
  李曼殊剑光点点,指东打西,招式虽不奇诡,一招就将围住诸葛青山的黑衣人迫开。
  黑衣人自恃剑术精妙,一人缠斗诸葛青山,另一人冷笑着“唰唰唰”直攻李曼殊。
  李曼殊剑尖一抖一圈,幻出数朵剑光,“嗤”的一声,将黑衣人胸前衣衫划破,若是再深数寸,黑衣人已然开膛破肚。
  黑衣人惊退三步,沉声道:“李照海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也会使芙蓉剑法?”
  李曼殊刚才使的正是李家传世绝学“芙蓉剑法”中的一招“芙蓉朵朵”,他见黑衣人识得李家的芙蓉剑法,怔了怔,冷冷道:
  “能在芙蓉剑下做鬼,你也不冤枉!”
  “枉”字一落,长剑圈起数朵寒光,仍是刚才那招“芙蓉朵朵”。
  黑衣人如见鬼魅,手中剑竟不知如何招架,“噗”的一声,李曼殊的剑已没入黑衣人胸口。
  拔剑。
  血迸。
  黑衣人倒下。
  此时,激战已经平息。
  梅山五洞一旦联手,“五梅沉江”威力不可抵挡,黑衣人倒了一地。
  月光下,黑的人,红的血,白的剑,这一切就像在地狱里似的。
  只有那辆华丽的马车,静静的,仿佛天生丽质的美人,无动于衷地望着石谷中发生的一切。
  梅山五洞、秦居庸、李曼殊七个人围住马车。
  他们知道,马车里的人是最厉害的杀手,也是最后的杀手。
  几乎同时,李曼殊的剑,秦居庸的刀,梅山五洞的天荒神功一齐攻向马车——
  一声轰响,马车被击成碎屑,出乎意外的是,马车里竟空无一人!
  七人呆住。
  正在这时,空中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抬头,见左面石壁上,一人纵声大笑。
  秦居庸眼尖,看出那人乃是不久前欲收他为徒的青城派掌门晦吟道长。
  与那时不同的是,现在他背上负着一柄剑。
  梅山五洞认出了晦吟,杨黑叫道:“臭道士,你笑什么!”
  晦吟顿住笑,说道:“秦公子,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青城派的天地盘旋十三象难道你真的不想学?以你的武功,这辈子也休想报得了父母之仇!”
  杨黑“呸”了一声,喝道:“秦公子已经答应做梅山五洞的六洞主了,你们的天地倒转十三驴秦公子连听也懒得听!”
  他故意将“天地盘旋”说成“天地倒转”,“十三象”则说成是“十三驴”。
  晦吟笑道:“秦公子,你不要上他们的当,梅山派的武功别说杀人,连绵羊也杀不死。”
  胡则怒道:“臭道士,我先杀了你!”
  双足一点,便向石壁射去!石壁并不高,以胡则的轻功,这点高度根本不在话下,可奇怪的是,胡则掠到一半,却掉了下来。一连三次,皆是如此。
  晦吟见状,哈哈大笑。
  杨黑骂道:“臭道士,我让你笑!”
  然而,他也掠不上石壁。宋思樵、马南安、诸葛青山也一样,气得梅山五洞哇哇大叫,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居庸对此匪夷所思:
  几丈高的石壁,平日里梅山五洞犹如踏平地一般轻松,如今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跃不上去,莫非是刚才激战消耗了太多的真力?如此想着,便盘膝运功,然而,体内气息刚转了一周天,便觉腹部隐隐作痛起来!
  他大吃一惊,以为是自己心浮气躁运功的缘故。
  于是站起来,说道:“晦吟道长,我已答应做梅山五洞的六洞主,你还是走……”
  “吧”字没说出来,秦居庸突觉左肋刺痛,不由呻吟了一声。
  再看梅山五洞,他们也都盘膝而坐,脸神间既惊讶又痛苦。
  秦居庸急问:“前辈,你们怎么啦?”
  杨黑道:“不知为什么,腹部忽然疼痛难忍。”
  胡则道:“真是奇怪,刚才还好好的,四肢似有无数蚂蚁在咬。”
  马南安沉声道:“大家不要运功抵御,也许我们中了什么毒。”
  晦吟哈哈大笑道:“没错,你们是中了我青城派的蜘蛛兰花毒!”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杨黑怒极,大喝一声,团身纵跃,不料躯体离地数尺,便仰身跌下。
  晦吟冷笑道:“青成派的蜘蛛兰花毒一旦发作,你越是运功,痛得越厉害,不相信你再试试,这次连一尺也跳不起来。”
  杨黑几时遇过这种情形,双腿发力,两手在地上一撑,作了个一鹤冲天的姿势,无奈腹中疼痛,真气无法凝聚,果然离地不到一尺,便摔了下来!
  七人当中,只有李曼殊未中毒,她蹲下身去,关切地问秦居庸道:
  “秦公子,感觉怎么样?”
  秦居庸手臂被她刺伤,伤口处虽然缠着一块布,但血还是渗出来,染红了半边衣袖。他望了望李曼殊,竟无言语。
  这时,晦吟飘然落进岩谷,梅山五洞曾经打过他一掌,怕他报复,忍痛移位,五个人盘膝坐地,后一人的掌按前一人的背,五人连成一条人链,最前边的乃是宋思樵,他面容不改,强自运功,沉声说道:
  “臭道士,难道你还想尝尝五梅沉江的厉害!”
  晦吟哈哈一笑,说道:
  “你们五个怪物,当初要不是你们,秦居庸已经是青城弟子,说不定此刻已在修炼青城派的绝世神功天地盘旋十三象了,
  “不过,上天早已安排好,你们再怎样从中作梗,秦公子仍将是青城派的弟子。”
  晦吟也许忌惮梅山五洞,不敢过分接近,他远远的踱了几步,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瓶,说道:
  “秦公子,我这里有蜘蛛花毒的解药,只要你答应做青城派弟子,叫我一声师父,我就给你解药。”
  秦居庸还没回答,杨黑先叫道:“臭道士,梅山五六洞主岂会叫你师父,你滚!”
  杨黑的叫声扯动了真气,不觉痛如锥刺,大咳三声。
  晦吟得意道:“秦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倘若你当时跟了我,怎会有今日之苦,你大仇未报,难道就甘心跟这些老怪物一道死在这里?”
  秦居庸本来就痛得头昏,听到提起仇恨,不觉浑身一颤。
  胡则叫道:“臭道士,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晦吟冷声道:“你不要吓唬人了,当初你们并未中毒,尚且不能拿我怎样,如今中了我的蜘蛛兰花毒,我要你们死,简直易如反掌。”
  说完,左掌一划,右掌拍出。
  这一掌看似简单,且毫无声势,其实乃是青城派的“绵形无韧掌”,柔中带刚,暗含杀机无限!
  宋思樵坐在最前面,他看得分明,低喝一声:“五梅沉江!”双掌平平推出。
  晦吟以前吃过这一招的亏,见宋思樵双掌推出,虽知他们已然中毒,也不敢去接,只得一撤“绵形无韧掌”,身躯往旁边飘出。
  “轰”的一声,他身后的岩石,居然被“五梅沉江”击出一个大坑,石屑飞溅!
  晦吟大惊,暗道:
  “这些怪物的武功当真奇异,中了蜘蛛兰花毒,竟然还有如此威猛的掌力。”但他飘身落地,脸上不露声色。
  梅山五洞适才一掌,乃是忍着剧痛击出,宋思樵首当其冲,击了一掌之后,身躯摇了摇,差点坐不住,幸好梅山五洞功力深厚,彼此相互倚托周流,才不致倒下。
  秦居庸功力不及梅山五洞,他已是额头渗汗。
  晦吟远远的说道:“秦公子,青城派的蜘蛛兰花毒厉害无比,再过几个时辰,你们都会手脚瘫痪,到时候任何解药也无能为力了。”
  李曼殊这一路与秦居庸同行,对他已生情意,尽管秦居庸认定李照海是秦家的仇人,但她仍为自己刚才一剑伤了他而内疚,听晦吟这般说,“霍”的一下起身,长剑出鞘,指住晦吟道:
  “快把解药交出来!”
  晦吟好像才发现还有一个李曼殊似的,笑道:“你是什么人?”
  李曼殊知道他不会轻易交出解药,便不答话,长剑抛出,剑身震颤着飞向晦吟!
  这一招乃是“芙蓉剑法”中的“蜻蜓点水”,剑路变幻莫测,剑锋映出七彩阳光,令人眼花缭乱。晦吟未料到李曼殊的剑招如此神奇,不敢大意,急忙抽剑,一招“禅台拒封”,横剑当胸,只听“叮”的一声,双剑相交,晦吟真气运在剑身上,将飞来之剑弹了回去。
  青城派在江湖上以剑术精妙闻名,这一招“禅台拒封”堪称是青城剑法中的绝招,此招虽以防御为主,但其中却蕴含十三种变化,每一种变化又有七路招式可供选择,因此,出招之人往往可以一气呵成,毙敌于剑下,然而,由于刚才李曼殊使的乃是飞剑,攻击之人不在近旁,所以,晦吟使了一招“禅台拒封”之后,并没有再出招。
  李曼殊娇躯凌空飞射,接住弹回之剑,肘一沉,又是一招“穿针引线”,剑尖直挑对手咽喉。
  “穿针引线”乃是狠辣之招,但在李曼殊使来,犹如华光起舞,柔美之极。
  也许这就是芙蓉剑法的妙到之处,它让对手感觉不到杀机,可杀机就在柔美当中。
  晦吟身为青城派的掌门,本派剑法自是随心所欲,见对手一剑刺至,侧身反手一剑,不仅避开了李曼殊的“穿针引线”,而且削她双脚。
  这一下变化突然,李曼殊毕竟疏于经验,她本以为这一剑定可将对手迫得手忙脚乱,然后接下去使一招“乾坤镇定”便可创伤对手。
  哪料晦吟一闪身,已在她背后,再反手一剑,自己重心已失,回剑招架更是不及,不禁哀叹一声:“双脚完了!”
  猛然只听宋思樵喝道:“五梅沉江!”
  晦吟眼看就要得手,听得宋思樵喝声,目光一瞥,见宋思樵双掌正朝自己推出,大惊,撤剑逃开丈余。
  李曼殊躲过一劫,落地站定。其实刚才宋思樵见李曼殊情势危急,虚张声势喝了一声,果然吓跑了晦吟,不由笑道:
  “梅山神功天下无敌,臭道士光听名称就吓得屁滚尿流,还敢跟我们争抢秦公子!”说完哈哈大笑。
  他这一笑,真气散发,脸色煞白。晦吟对梅山五洞的武功忌怕三分,他被宋思樵戏弄了一回,并不在意,冷冷道:
  “青城派的蜘蛛兰花毒有三种征兆,现在你们还能忍受,待会就知道难受了,到时候你们跪着向我求解药也无门。”
  李曼殊与晦吟过了几招,自知凭武功抢不到解药,灵机一动,说道:
  “青城派的毒药如此厉害,你真的想毒死秦公子?”
  晦吟道:“只要秦公子肯叫我师父,我自然会给他解药。”李曼殊说道:
  “秦公子乃是守信之人,他既已答应梅山五洞,做他们的柳洞主,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
  晦吟冷笑道:“若是这样,那世上就没人能救他了。”
  正在这时,秦居庸捂着腹部惨叫一声,脸神痛苦之极,李曼殊见状,急忙奔过去,只觉秦居庸的身躯抖动不已!晦吟悠然道:
  “秦公子内力稍差,他体内的蜘蛛兰花毒第二次发作,这个阶段中毒之人痛楚难忍,全身犹如被冻僵之后再恢复知觉,此番痛楚,真是难以言状。”
  李曼殊一摸秦居庸的双手,果然奇冷无比。
  李曼殊又怕又急,骂道:“臭道士,你什么时候在他们身上下的毒!”
  晦吟笑道:“是你帮我下的毒,怎还来问我。”
  李曼殊怒道:“我怎会帮你下毒!”
  晦吟问道:“你们在玩月楼吃了什么东西?”没人回答。此时秦居庸已经痛晕过去,梅山五洞好像在竭力与体内的毒药对抗。
  晦吟自己答道:“你们是不是在玩月楼吃了黄州豆腐巴河藕,樊口鳊鱼武昌酒?”
  李曼殊忽然明白了什么,惊道:“你在菜里下了毒?”
  晦吟摇头道:“如果我在菜里下毒,你还能站着跟我说话吗?”
  李曼殊呆了一下,喃喃道:“原来毒在酒里。”
  晦吟笑道:“不愧是李照海的女儿,聪明无比,一点就破。”
  他踱了两步,接道:“酒菜是你点的,你说这毒是不是跟你下的一样?”
  杨黑刚才闭目御毒,听了晦吟的话,忽睁眼,骂道:
  “你是不是跟臭道士串通好来害我们的!”
  胡则也道:“她是李照海的女儿,李照海卑鄙无耻,他的女儿当然也无耻卑鄙,她要毒死我们和秦公子,为她父亲称霸武林扫除障碍!”
  李曼殊并不理他们,而是对晦吟道:“为什么没有毒我?”
  晦吟道:“我只想秦公子做青城派的弟子,跟我一道修炼青城派的绝世武功,并不想得罪李照海。”
  李曼殊冷哼一声:“你也怕我爹?”
  晦吟道:“李照海卑鄙无耻,什么事都做得出,我还犯不着去惹他。”
  李曼殊怒道:“不许你侮辱我爹!”
  晦吟笑道:“我怎敢侮辱你爹,就是吃了豹子胆我也不敢。”晦吟一指地上的十几具尸体,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李曼殊与晦吟舌战,是想找机会骗取解药,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她道:“他们是谁?”
  晦吟道:“他们就是你姐夫阳伯雍派出的杀手,阳伯雍肯定是在你爹的授意下行事,伏击欧阳醉柳的马车,只可惜,马车却是空的。”
  李曼殊闻言吃惊不小:“他们是衡山派的弟子?”
  晦吟笑道:“你只认得你姐夫的行风剑法,他们刚才使的,却是衡山派的五大神剑。”
  李曼殊当然知道衡山派有五大神剑,有一回,她还看过阳伯雍耍了一遍五大神剑,经晦吟提醒,这才想起黑衣人的剑招果然很像五大神剑,不由问道:
  “衡山派为什么要伏击欧阳伯伯?”
  “这还用问吗?”晦吟道:“如今,衡山派掌门莫老大闭关练功,代掌门莫老大的师弟钟渡也不管事,实际上,衡山派现在只听阳伯雍的话,衡山派要杀欧阳醉柳,是因为欧阳醉柳有丐帮的青竹令,而且,他号召天下英雄八月十五与李家堡诀一死战,李照海当然要想办法除掉他了。”
  李曼殊怒气急升,便欲拔剑与晦吟拼命,转念一想,还是想办法将解药弄到手再讲,要弄到解药,只有出其不意制住他,逼他交出解药。
  但他知道晦吟老谋深算,要他上当并非易事。但见秦居庸双目紧闭,嘴唇发紫,李曼殊急道:
  “你说要秦公子做青城派弟子,可是他现在连话也说不出来,就算他同意做青城派弟子,也不能开口叫你师父了。”
  晦吟好像也才想到这个问题,他哈哈一笑,道:
  “好,那我先让他开口说话!”说毕,打开手中的小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扣在手上,手指一弹,“噗”的一声,药丸不偏不倚,正好射在秦居庸的嘴唇间。
  李曼殊在秦居庸的下巴上一托,药丸便滑入秦居庸的口中。
  过了好一会,秦居庸“啊哟”叫了一声。
  李曼殊将他扶住坐好,说道:“秦公子,他说只要你拜他为师,他就会给你解药。”
  秦居庸吃了解药,但由于分量不足,只能开口说话,却不能动弹。
  秦居庸道:“不行,我已经答应了梅山前辈,岂能说话不算数!”
  晦吟道:“秦公子,梅山五怪自己都性命难保了,你还要跟着他们!”
  秦居庸仍摇头道:“做人不可言而无信。”
  杨黑这时又睁眼道:“臭道士,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们还活着,就别想秦公子做青城派的弟子!”
  晦吟见梅山五洞闭目运功,脸上痛苦之状渐弱,不由大为惊讶,心道:
  “这些怪物的武功果真邪门,居然可以运功抵御青城派的独门毒药。”
  他看了看秦居庸,寻思道:
  “以他的功力,就算我刚才给了他一颗解药,他最多也只能坚持到了明天日出时。
  “青城派十年前败在丰城双剑手下,原以为发现了祖师留下的天地盘旋十三象,找到一个资质上佳之人。
  “练好这门神功,便能一雪十年前险遭灭门之耻,没想到我找到的人居然不肯做青城派弟子,难道青城派真的没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了……”
  如此一想晦吟不觉有些心灰意冷,其实,秦居庸不肯做青城派弟子,他完全可以另外找人,江湖之上,要找一个练武之材还是容易的,只是他觉得,自己重出江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失败,他无论如何心中不甘。
  是以他偷偷跟踪秦居庸,想把他收在青城派门下。
  晦吟好像是跟自己赌气似的,又像是要证明青城派乃是众望所归的大门派,要是江湖中传出青城派连一个弟子也收不起,岂非是大丢脸面之事
  晦吟用银子收买了玩月楼的掌柜和伙计,让他们将青城派的独门毒药掺入酒中,实是出于无奈。
  不料,秦居庸虽然中毒,仍是不肯叫他师父。
  杨黑的话无异于括了晦吟一个耳光,他冷冷道:
  “好,我也不来难为你们,就让你们一个个都死在这无人的石谷当中。”说着就要转身,李曼殊只怕他一走,不再回来,那秦居庸就死定了,急忙叫道:
  “前辈别走!”
  晦吟听她叫自己前辈,并不高兴,道:
  “臭道士什么时候变成了前辈?”
  李曼殊道:“前辈若是这样离去,跟懦夫有什么两样。”
  晦吟脸色一寒,道:“你敢骂我懦夫?”
  李曼殊道:“前辈既然想收秦公子做青城派弟子,如今,此事并非没有可能,前辈如何要放弃?”
  晦吟并不担心李曼殊耍花样,问道:“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秦公子回心转意?”
  李曼殊道:“办法当然有,不过,不知前辈能不能做到。”
  晦吟道:“什么办法,只要能让秦公子入青城派门下,任何事情都能办到。”
  李曼殊不假思索,一指闭目运功的梅山五洞道:“前辈只要杀了他们,秦公子自然会做青城派弟子。”
  秦居庸惊道:“李姑娘,你……”
  李曼殊道:“秦公子,你已中了青城派的独门毒药,若不答应,只有死路一条。”
  秦居庸道:“李姑娘,做人要言而有信,况且,我虽然没答应做梅山六洞主,但五位前辈已为我做了很多,他们也救过我多次,要我违背誓言,我情愿死!”
  李曼殊忽然站了起来,杏目一睁道:“你不能死!”
  秦居庸茫然道:“为什么我不能死?”
  李曼殊道:“我知道,在你心中,一直以为李家是你的仇人,我要证明给你看,我爹并不是传言中的卑鄙小人。
  “秦家惨案以及其他一些凶杀案,都不是我爹干的,这是有人在嫁祸李家堡。”
  秦居庸望着李曼殊,道:
  “晦吟道长说过,我只能活几个时辰,在这几个时辰里,你能找到夺命魔箫?”
  李曼殊道:“所以你不能死,你要给我时间!”
  秦居庸道:“你有时间可以慢慢证明,我已经没有时间。”这时,秦居庸体内解药的药性已过,他又疼痛难忍,冷汗滴下!
  李曼殊不理秦居庸,对晦吟道:“道长,如果你想秦公子入青城派,还不赶紧动手杀了梅山五洞,只要他们一死,秦居庸就会回心转意。”
  晦吟冷笑道:“李姑娘是聪明,不过,你太聪明了反而变得很傻,杀梅山五洞当然轻而易举。
  “可是以秦公子的个性,就算我杀了他们,他又怎肯叫我师父!”
  李曼殊静静道:“道长信不信我的话,那是道长的事,但是有一点你应该清楚,梅山五洞武功极其怪异。
  “他们不仅能抵御青城派的毒药,说不定慢慢的还能将它化解,到时候,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晦吟一惊,想道:“对呀,这丫头说得有道理,看这些怪物脸色渐渐恢复红润,或许正将蜘蛛兰花毒一点一点化解。
  “若真是这样,别说秦公子不会入青城派,而且他还会跟这些怪物练好武功一齐找青城派报仇……”
  只听李曼殊又说道:“道长,说句实话,我求你救秦公子也并非为你着想,我也想向他证明李家是无辜的,不过,你要杀梅山五洞,就只有这个机会了。”
  晦吟变得迟疑起来。
  这么长时间,梅山五洞不言不语,闭目运功,他不知道他们究竟恢复了多少功力。他原本就对他们有所忌惮……忽然,他眼睛一亮,心道:
  “他们肯定没有恢复功力,不然,早就动手了。”
  一咬牙,从背上抽出青城派的碧血剑,剑裹阴风,分刺梅山五洞。
  梅山五洞闭目运功,这时疾然睁眼,宋思樵又喝一声:“五梅沉江!”
  晦吟刚才与李曼殊斗剑时,宋思樵曾骗了他一回,这次见他喝声中双掌齐推,晦吟并不理会,碧血剑泛起一片青光,梅山五洞尽在他的剑光笼罩之下!
  忽然“喀嚓”一声,剑光顿消。
  只见晦吟身躯如一张枯叶般被劲风刮起,直撞身后岩壁——
  这一回,宋思樵并没有骗他,五梅沉江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强劲之极!
  晦吟被掌风裹住,想改变方向也不能,被掌风折断的半截碧血剑“呛当”一声掉在地上。
  如果以这样的速度撞向岩壁,那么,晦吟的头颅无疑会被撞碎。
  他后悔自己太轻敌,太莽撞。
  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李曼殊已仗剑在岩壁上等着他,剑尖直指他的要害。
  他知道自己上了李曼殊的当。
  其实,他很清楚,李曼殊提醒他杀梅山五洞是想在他出招的同时暗算他,所以,刚才他刺向梅山五洞的一剑并未用全力,他留有余地,用来对付李曼殊的偷袭……尽管他都算对了,但还是忽略了一点,就是梅山五洞的功力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晦吟心如冰冻,正要将手中的半截碧血剑丢掉,忽然间,强大的掌风聚减,晦吟原本就真气鼓荡,只是苦于五梅沉江的掌力太过强劲,令他无法把持,如今裹住他的掌力一泄,他本能一弹,竟借着对方掌力一飞冲天!
  “梅山五怪,我会再来找你们的!”
  声音还在石谷飘荡,人影已不见。
  李曼殊眼见自己的计谋就要成功,心喜不已,暗道:
  “臭道士,只要制住你,不怕你不交出解药!”
  猛然间见晦吟突发神威,冲天而逃,叹息一声,大是失望。
  再看梅山五洞,刚才还神色如常,此时却气喘吁吁,一个个东倒西歪,显是疲惫之极。李曼殊吃了一惊,奔过去问道:“前辈,怎么了?”
  宋思樵吃力道:“方才一掌,我们已将聚集的真气用尽,不碍事的,你去看看秦公子。”
  秦居庸此时连声呻吟。
  李曼殊扶住他,叫道:“秦公子!秦公子!”
  秦居庸的身上又变得冰冷,双唇和眼圈又紫又黑,甚是吓人,他半睁双眼,说道:
  “李姑娘,你为什么要叫道长杀五位前辈,他们一路上照顾我们,你何忍心……”
  见他这副样子,李曼殊不知为何也心痛不已,晦吟已经逃走,没有解药,秦居庸是死定了。
  李曼殊不由垂泪道:“秦公子,我不想你死……”
  秦居庸道:“李姑娘,我们在一起这么多日子,我知道你心好人也好,我也想见到你爹问个清楚。
  其实,就这样死去,我也不甘心呵。”
  李曼殊握住他的手,道:“秦公子,我可以发誓,我爹绝不是这样的人,你信我吗?”
  秦居庸不摇头,也不点头,而是说道:
  “李姑娘,你没有经历过丧失所有亲人的那种痛楚,这种痛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为了报仇,我差点疯了。
  “有时候我会把世上所有的人都看作我的仇人,只要知道我的仇人是谁,我立刻就会跟他拼命……”
  李曼殊无语,他的这种心情,她确实没有。
  秦居庸又说道:“我知道以我的武功,就算知道凶手是谁,也报不了仇,我想,我只能做一个懦弱而不孝的人了。”
  李曼殊道:“不会的,秦公子,你不仅可以知道凶手是谁,还能亲手报仇。”
  秦居庸咳了几声,微微道:
  “李姑娘,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连明天的太阳也见不到了,还怎样去报仇?”
  李曼殊又无语。
  这时,天上有雷声传来,四面八方的乌云都聚集头顶,天空顿时暗下来——
  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经过一段时间的运功调息,梅山五洞恢复了些真气,他们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说道:
  “李姑娘,天快下暴雨,你扶着秦公子,我们去找个地方避雨。”
  李曼殊于是扶起秦居庸,往石谷中走去。
  雷声不绝。
  乌云越积越厚。
  石谷中很快变得视线模糊。
  七个人吃力地在谷中前行,石谷里沟壑纵横,直如迷宫一般。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只见面前一面巨壁高耸入云,中间一条裂缝,仿佛被一柄宝剑从中剖开,仅容一人闪身通过。
  七人四望,周围没别的通道,也没岩洞能够藏身避雨,正犹豫着,头顶一声炸响,雷声过后,便听得噼噼啪啪的雨滴落下。
  于是,七人便挤入夹缝。
  天空并没有下起倾盆大雨,但雨滴不疏不密,一直在响,雨打岩石的声音,就从头顶的那条夹缝中传下来。
  天色也一直很阴暗,他们在裂缝中走了很久,忽然,秦居庸脚下被石头一绊,李曼殊搀扶不紧,便扑倒在地。
  此时秦居庸已是毒性发作,几失知觉,这一摔,嘴里发出“嗯嗯”几声,就往一边滚去。
  李曼殊蹲身去扶,地上竟不见了秦居庸!
  这一惊可是非同一般,李曼殊大叫一声:“秦公子!”却哪里有回音。
  身后的杨黑问道:“李姑娘,怎么回事?”
  李曼殊惊道:“秦公子不见了!”
  夹缝又窄又暗,梅山五洞想挤到前面也不可能,马南安道:
  “夹缝就这么点地方,秦公子能到哪里去?”
  李曼殊又大喊几声,仍没回音。她俯下身去,水槽一样的裂缝里看不见人影。这时,一道闪电划破乌云,将裂缝里照得明亮——
  李曼殊这才发现原来左边的巨岩底下是空的,里面漆黑一片,不知有多深。她已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说了声:
  “五位前辈,巨岩底下是空的,秦公子一定是滚到里面去了。”
  说完,趴在地上,往巨岩底下滚去。
  地上本来有点倾斜,李曼殊侧身一用力,便骨碌碌滚了进去。里面漆黑如墨,她这一滚,由于身体的惯性,想止住也不行。她又不知道这巨岩底下究竟有多高,不敢挺身跃起,只得一直往下翻滚。
  后来,她的头似乎撞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只觉“嗡”的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李曼殊悠悠醒转,脑袋痛如开裂。
  她睁开眼睛,漆黑一片,不知身在何处。
  她想支撑着起来,才知道腰腿也是酸痛无力。
  她仰身躺着,仔细回想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忽然,她大叫道:
  “秦公子!秦公子!”
  四周寂静无声,耳朵被自己的叫声震得嗡嗡作响。她颓然想道:
  “这个坟墓一样漆黑的地方究竟是哪里?秦公子定是死了,我也要死了,死在这个坟墓里。”
  这样想着,又是伤心又是焦虑,急得又晕了过去。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然后又醒来。
  但是她仍觉头脑剧痛,浑身无力。此时他已完全清楚此前发生的一切,寻思道:
  “自己滚进巨岩底下时,好像也听到梅山五洞说要下去找,不知有没有跟自己一道滚下来?”想毕,叫道:
  “前辈!前辈!”可是听不到半点人声。
  她悲哀道:“都怪自己太心急了,本来是为着救秦公子,如今不知他滚到了哪里?”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又想道:
  “自己一生都生活在幸福快乐之中,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人家秦公子,父母兄弟全家人都被害死,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唉,秦公子真是可怜……”
  想到这里,她又大叫:“
  秦公子!你在哪里?杨前辈!胡前辈!马前辈!宋前辈!你们是不是也在里面?快回答!”
  可是除了自己的喊叫声,始终听不到别的声息。
  李曼殊用手指按摸自己的太阳穴,头脑痛楚稍减,她双手支地,猛然坐起,没想到“咯”的一声,额头撞在又尖又硬的东西,一阵钻心的疼痛,又晕了过去。
  不过,这次很快醒来,她一摸额头,粘糊糊的,而且隆起好高的一块。
  一定是头撞破了,她想。双手往头顶上方摸去,黑暗中果然摸到悬空的岩石。
  岩石尖如利爪。
  她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就只能躺在这里等死?”
  然后又恨恨道:“都是那个青城派的臭道士,秦公子不愿做他的弟子,他偏要人家叫他师父,还要秦公子学什么天地盘旋十三象。
  “现在好了,秦公子死了,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死了,等我出去,一定要把臭道士的双手砍下来……”
  她忽然安静下来,喃喃道:“这个坟墓不知有多深,我能出得去么?”
  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叫道:“李曼殊,只要你还活着,就要想办法出去!就算不能坐不能站,爬也要爬出去……”
  于是,她小心地翻身,趴在地上摸黑往前爬。
  地上又硬又冷,全是光滑的青石。幸好地面平坦,没有斜坡,李曼殊一步一步爬着,她连头也不敢抬得过高,生怕又被悬空的石头撞破头皮。
  忽然,她的右脚似乎碰到了什么松软的东西,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终于听到了别的响声,李曼殊心中一动,便退回一步,双手在发出响动的地方乱摸,先是摸到了一根圆竹似的东西,然后又摸到一串粗细不一连在一起的东西,她双手在那些东西上摸了好一会,始终猜不出是何物,便抛掉,又往前爬。
  没爬几步,她的鼻尖似碰到一物,那东西被她一碰,“波”的一声,像是往旁边滚了滚,她本能地想把那东西拿开,手指刚好插在两个小孔里,她甩了一下没甩掉,另一只手便去扯,触摸之处,猛然醒悟手里捂着的乃是一个头骨!
  饶是她有胆识,但在漆黑当中摸到一个头骨,仍吓得尖叫一声,用力一甩,头骨呼的一声飞出去,接着听见“喀嚓嚓”头骨在岩壁上撞碎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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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7: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黑洞
  李曼殊惊魂未定,忽见黑暗中一点亮光闪现。
  她在黑暗里呆了这么久,骤见亮光,心中狂喜,不禁脱口叫道:
  “秦公子!”
  那亮光似是悬浮空中,犹疑未定,李曼殊这一叫,便往前飘去。
  她怕这亮光骤然熄灭,也怕它忽然从眼前消失,双目使力盯住亮光。
  借着这点微弱的光线,李曼殊抬头,见头顶没有倒挂的尖利石头,于是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在地上趴了这么久,站起来时头脑发晕,差点又倒下。
  亮光不住地移动,她便紧紧跟随。希望亮光能将她带出这坟墓一样的黑洞。
  忽然,她眼前又是一亮,黑暗中多了一团亮光。
  这时,她看清楚了,刚刚燃起的亮光在一具骷髅上!
  暗淡的光影里,这骷髅显得分外恐怖,她又是一阵惶恐,转身急走,不料却撞在一面大岩石上,痛得她一声大呼。
  亮光不住游移,像火引一般,又点燃了许多光团。
  这时她已经明白,这些光团乃是磷火。
  “既然有这么多骨头,肯定有许多人葬在这里,难道这里当真是一座大坟墓?”
  她想着,惶急之中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站立不稳,又摔了一跤。
  她觉得身下软软的,并不是摔在青石板上。
  顿觉惊诧,用手一摸,却摸到了一张冰冷的脸。
  “啊!”地尖叫一声,急忙弹身站起,心怦怦乱跳,自语道:
  “原来这里还有一具尸体……”转念又想:
  不可能的,别的尸体都已经烂得只剩骨头了,怎么会……
  于是,她壮胆蹲下去,再伸手去摸。此时刚好有一团磷火从她近旁飘过,微光映照下,她发现这一动不动躺着的人竟是秦公子。
  李曼殊大喜过望,一探他的鼻息,尽管气若游丝,但还活着。
  “秦公子!秦公子!”
  她叫了数声,秦公子哪里有反应。
  “秦公子中毒已深,说不定早已毒性攻心,现在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看来秦公子的命是没得救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在秦居庸旁边坐了下来,心中甚是悲伤。
  黑暗中磷火不断增多,隐隐约约把黑洞照出许多亮处。岩壁凹凸不平,像一张张狰狞恐怖的脸。
  李曼殊此时心中去了不少恐惧,却添了许多凄凉。
  她用手触摸秦居庸的脸,只觉冰冷无比,好像整个人已经被冻成了一块冰。
  李曼殊坐着不动,默念道:
  “秦公子,反正是死,我就坐在你身旁,陪你一块死好了。”
  抬眼望去,磷火的后面仍是漆黑一片,不知黑洞有多深。
  昏昏沉沉间,有个声音飘过来:“秦公子……李姑娘……”
  李曼殊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再一细听,听出乃是梅山五洞的声音,兴奋不已,叫道:
  “前辈,我们在这里!”
  由于太激动,叫声变得有些沙哑。前面马上传来说话声:
  “胡洞主,刚才好像听到秦公子的声音。”李曼殊听出说话的是杨黑。
  接着,只听胡则说道:
  “不可能的,秦公子肯定中毒很深,他此刻怎么还能说话?杨洞主定听错了。”
  杨黑又道:“我明明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我们,难道这洞中除了死人,还有妖魔鬼怪不成?”
  李曼殊这才知道,由于自己的声音沙哑像男人,他们把她当成了妖魔鬼怪。
  梅山五洞的声音越来越接近,显是正朝这边来。
  李曼殊竭力让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再次叫道:“前辈,秦公子在这里!”
  这下,梅山五洞听清楚了,一个兴奋的声音说道:
  “好像是李姑娘在叫我们。”说话的是诸葛青山。
  “对!没错,是李姑娘的声音,她就在前面不远。”
  不一会,就听见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啊,这边点着这么多蜡烛!”
  宋思樵惊呼道。
  李曼殊这时站了起来,叫道:“宋前辈,我们在这里!”
  由于有磷火的微光,梅山五洞很快就来到李曼殊跟前,宋思樵急问:
  “李姑娘,秦公子呢?”
  杨黑已经发现了地上的秦居庸,他蹲身一摸,叫道:
  “原来秦公子死了!”
  胡则道:“杨洞主别胡说八道,秦公子还有气息。”
  杨黑绝望道:“秦公子的气息弱如游丝,随时都会断气的。”
  马南安道:“马上以梅山神功替秦公子驱毒!”
  黑暗中,梅山五洞盘膝围坐秦居庸四周,谁也不再言语。
  磷火飘来荡去,李曼殊见梅山五洞俩人抵住秦居庸的掌心,两人抵住秦居庸的脚心,另一人则单掌压在秦居庸的头颅上。
  李曼殊知道这定是梅山五洞以奇异功法替秦公子解毒,心道:
  “上天保佑秦公子平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宋思樵叹道:“看来我们无能为力了。”
  李曼殊如闻霹雳,她颤声问道:“宋前辈,秦公子他怎么样?”
  宋思樵道:“李姑娘、秦公子由于不知御毒之法,毒性已扩散到筋脉当中,再加上我们聚集的真力也不够,因此无法将毒逼出。”
  李曼殊惊道:“前辈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秦公子驱毒?”
  马南安道:“秦公子,我们也不舍得他死,他答应做我们的六洞主,梅山六洞向来同呼共吸,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是绝不会放弃的。”
  李曼殊闻言,已知事情无法挽回,没有任何办法能使秦公子起死回生,不禁悲伤得落泪。
  只听宋思樵道:“梅山派的天荒神功有一项驱毒绝技,可以驱除百毒,只是青城派的臭道士所用的什么蜘蛛兰花毒太过霸道,发作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
  “不然,要是我们早一些驱毒,根本不能令我们大失功力。”
  杨黑接道:“只要功力不失,五人联手,定能将秦公子体内的毒逼出来。”
  胡则埋怨道:“都是秦公子不好,如果他听我们的话,早早修炼天荒神功,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马南安道:“事已至此,杨洞主何必还说这些?”
  杨黑大声道:“我说的没错,天荒神功本身就有驱毒抗毒的奇效,只要他早些修炼,任何厉害的毒也不可能使他丧命的,他这一死,我们又得重新去找六洞主了。”
  李曼殊幽幽道:“人家已经死了,你还要责怪人家,再说,秦公子是因为答应做梅山六洞主才被青城派掌门害死的。”
  诸葛青山道:“是呵,秦公子实是讲信义的男子汉,在石谷当中,他只要答应做青城派的弟子,臭道士就会把解药给他。
  “他宁愿死也不肯违背誓言,这样的人,若能做咱们的六洞主,那是梅山派的幸事。”
  杨黑道:“秦公子,不,秦洞主,我们一定杀了臭道士替你报仇!”
  李曼殊跪下,抚着秦居庸依旧冰冷的脸,说道:
  “秦公子一心想报仇,结果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唉,我想秦公子死也不会瞑目的。”
  胡则接道:“秦公子,你放心,梅山五洞会找到你的杀父仇人,替你家人报仇的。”
  胡则刚说完,黑暗中有人“嗯”了一声。
  谁也没主意这“嗯”声是谁发出的,过了一会,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
  “前辈,谢谢……你们……”
  这下,大家都听清楚了,这是秦居庸的声音。
  原来秦居庸并没有死!
  李曼殊高兴得说话颤抖:“秦公子,果是你吗?”
  秦居庸微微道:“李……姑娘,也……谢……谢……你。”
  马南安沉声道:“秦公子,别说话,我们再帮你驱毒。”
  当下,梅山五洞又如前次一样,每人手掌与秦居庸的手脚头相接,替他逼毒疗伤。磷火渐暗,后来一团一团相继熄灭,眼前变得漆黑。
  又过了许久,宋思樵说道:
  “马洞主,如今秦公子体内已储存了一定的天荒神功,可暂时保住他的性命了。”
  马南安说道:“刚才秦公子脚心、掌心和头颅的穴道似乎被人封住,我们的天荒神功一点也注不进去,现在不知为何封住的穴道自行解开了,真是奇怪……”
  杨黑道:“难道有人点了他的穴道?”
  胡则道:“李姑娘,秦公子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话?”
  李曼殊道:“没有,我滚进这个岩洞,不知昏迷了多久,后来爬到这里,才知道秦公子也晕在这里,他一句话也没对我说过,浑身冰冷,气若游丝。”
  诸葛青山道:“那真是奇怪了,秦公子体内没有抗毒之功,照理说,这么长时间,他早已毒发攻心而亡了,如何还能开口说话?”
  杨黑道:“也许秦公子命不该绝。”
  胡则道:“尽管我们输了一些天荒神功给他,但由于咱们自己体内聚集的功力也极有限,能否彻底帮秦公子逼毒,也是个未知数。”
  宋思樵道:“既然秦公子刚才莫名其妙躲过一劫,说不定这黑洞中有异人相助,他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的。”
  梅山五洞在黑暗中猜测了一会,觉得秦居庸不死乃是个奇迹。
  李曼殊甚是关心秦居庸,刚才他还能开口说话,此刻却无声无息,轻轻叫道:
  “秦公子,秦公子!”
  马南安道:“李姑娘,天荒神功本有催眠作用,秦公子睡一会就会醒的。”
  李曼殊“哦”了一声,稍稍放心,继而问道:
  “前辈,你们是如何到得黑洞里的?”
  杨黑道:“我们听到你说巨岩下是空的,而且秦公子就在里面,于是也就躺在地上往里面滚。
  “不料,这地面斜得很,身子一动就一直往下翻,后来总算在一面石壁前停住了。”
  胡则接道:“不是停住,而是石壁挡住了我们,当时四肢百骸都痛得要命。”
  诸葛青山道:“我们在黑暗里运功逼毒,待体内稍有真气,便四处找你们。”
  宋思樵道:“看来这巨岩底下全是空的,我们摸着石壁找了约一个时辰,方才找到这边来。”
  马南安缓缓道:“照青城派的臭道士的话,我想就算找到秦公子也无力回天了,没想到秦公子体内的毒虽已散入筋脉。
  “但他的心脏却被一道奇异的真气罩住,因此秦公子一直没有咽气。”
  李曼殊知道秦居庸的功力并不怎么深厚,他体内如何会有怪异的真气?奇道:
  “马前辈,你是说,如果没有那道怪异的真气,秦公子早已毒发身亡了?”
  马南安喃喃道:“护住他心脏的真气不仅怪异,能阻止毒性攻心,而且柔韧刚强,若一道铜墙铁壁,以秦公子的武功修为,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真气。”
  宋思樵接口道:“我们曾听师父说起过,世间有一种武功,只要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做到人死心不死,就是在任何情况下。
  “哪怕是被人砍了头,体内自发产生真气可以护住心脏三天三夜。”
  杨黑叹道:“师父曾说这种武功叫做大孚灵鹫功,不过,师父也只是听说过这种武功,并不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
  他顿了顿,忽然明白了什么,惊道:“宋洞主,你说秦公子练过大孚灵鹫功?”
  宋思樵道:“大孚灵鹫功早已失传,再说,秦公子年纪轻轻,就算练过大孚灵鹫功,也不可能练到最高境界的。”
  李曼殊第一次听说江湖中还有如此奇妙的武功,不觉好奇心大盛,问道:
  “大孚灵鹫功很难练吗?”
  马南安道:“其实,我们也只是猜测,师父是讲过练成大孚灵鹫功,体内无时无刻会产生真气护住心脏免受侵害,到底真的怎样,谁也不知道。”
  李曼殊道:“如此说来,秦公子的心脏三天三夜不会停止跳动?”
  宋思樵道:“如果护住他心脏的是大孚灵鹫功的真气,是这样的。”
  李曼殊又道:“那么,要是前辈能在三天三夜中将秦公子体内的毒逼出,秦公子便会安然无恙?”
  宋思樵迟疑不答。
  诸葛青山道:“倘若我们未曾中毒,五个人全力以赴,三天三夜可将任何毒液逼出,不过,如今我们也得大耗功力逼自己体内的毒,情况就很难说了。”
  李曼殊一听,惶急道:“前辈,你们无论如何要救秦公子的!”
  马南安叹道:“李姑娘放心,我刚才说过,秦公子乃是梅山的六洞主,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会全力以赴,但是,究竟能否成功,只有看他的造化了。”
  李曼殊自知急也没用,便不再言语。
  马南安又道:“李姑娘,请你静立一边,我们要运功聚气,待会秦公子醒来,在他痛楚难忍时将天荒神功注入他体内,助他抗毒镇痛。”
  李曼殊听他这一说,便静静地坐在一边,不去打搅他们练功。
  磷火熄灭,眼前漆黑,李曼殊只听得“咯咯咯”关节伸张的声音,却看不见他们练功的样子。
  她心想:“梅山派的天荒神功号称天下第一邪功,定有许多独到之处,可惜我什么也看不见……”
  耳中“咯咯”之声不绝,仿佛练功者的四肢一寸一寸折断似的。
  不久,“咯咯”之声隐去,空气震颤起来,她明显感觉到,无形的空气变成了潮水,一涨一落,时缓时急。
  李曼殊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听得秦居庸微弱的声音道:
  “好痛……好……难受……让我……死……”
  李曼殊急忙说道:“前辈,秦公子醒了。”
  她刚说完,马南安低低道:
  “杨洞主,你以中指对准秦公子的左脚至阴穴。
  “胡洞主,以食指对准秦公子右脚冲阳穴。
  “宋洞主,你以拇指对准左臂鱼际穴。
  “诸葛洞主,你以无名指对准秦公子的三间穴。
  “我以小指对准秦公子的天柱穴,咱们五人一齐发功,将体内聚集的天荒神功输入秦公子体内。”
  宋思樵、诸葛青山、胡则、杨黑低低答了一声:“是。”便寂然无声,只剩下秦居庸在迷迷糊糊地喊痛。
  过了不久,秦居庸的呻吟声也渐渐消失。
  接着,梅山五洞各各吁了一口气,听起来疲惫之极。
  李曼殊迫不及待地问道:“前辈,秦公子怎样了,有没有危险?”
  杨黑道:“李姑娘,从现在开始,希望你不要再说话,我们要专心练功,因为秦公子输入的天荒神功越多,他昏迷睡觉的时间会越短。
  “我们的体内尚有余毒,若不尽早将其逼出,一旦随天荒神功一道输入秦公子的体内,后果不堪设想。”
  马南安也沉重道:“还有,要是秦公子醒来,我们无法聚集足够的真力助他解毒,就会前功尽弃。”
  李曼殊闻言,连连道:“好,我不说话,我不说话了。”
  此后,只要秦居庸醒来,一有响动,梅山五洞就中指对至阴穴,食指对中阳穴,拇指对鱼际穴,无名指对三间穴,小指对天柱穴,将各自自聚集的天荒神功输入秦居庸体内。
  一次又一次,秦居庸每次醒来的间隔越来越短,可他每次醒来,梅山五洞都已聚集了一定的真气。在此过程中,李曼殊未吭一声,只怕自己一出声,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她坐在地上,觉得有些困倦,身子往后移了数步,背脊碰到了一面岩壁或是一块大石头,她便倚在壁上,黑茫茫间,将自己离开李家堡之后的种种怪事想了一遍。
  在江湖上,论武功和声望,李家堡堪称是武林第一世家。
  自从江湖中传开有关李照海二十年前利用卑鄙无耻的手段逼秦九刀说出磐若九曲真经,而且将他当成秦家惨案的幕后操纵者。
  李曼殊姐妹五个,以及四个女婿都愤怒不已,大家都劝他出面澄清谣言,但李照海却不为所动,任由江湖谣言越传越离谱,天下人几乎认定李照海就是夺命魔箫。
  还说二十五年前由他和少林寺方丈共同召集的伏魔大会也是一个阴谋……对于这样的传言,李家姐妹和女婿是绝不相信的。
  大家都知道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和嫁祸李家堡。可是,李曼殊却无法忍耐这种被人冤枉的日子,她瞒着父亲,偷偷离开了李家堡,她发誓要查出那个嫁祸的人和夺命魔箫的真面目。
  然而,事情并非她想象的那样简单,夺命魔箫神出鬼没,吹箫人的轻功之高出乎她的想象,她这才知道,要揭开吹箫人的真面目,简直比登天还难。
  在她茫然不知所措时,她想到了欧阳醉柳,尽管她没见过他几次,但她知道欧阳醉柳是爹的好朋友,于是,她自作聪明在枫林集的妓院里等欧阳伯伯。
  在枫林集,她遇到了要找李家报仇的秦居庸,不能说她对他一见钟情,可是,她居然有些舍不得离开他。
  要不是欧阳醉柳及时出现,恐怕她跟秦居庸都死在赤雀帮桓柯猷的手上。
  在地狱天堂,她隐约觉得,只要找到圣姑,也许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她曾想,夺命魔箫或许就是圣姑,圣姑就是嫁祸李家堡的罪魁祸首。
  可是,桓柯猷没说出圣姑是谁就死了,他死的时候又有箫声响起。
  见过欧阳伯伯之后,秦居庸似乎也相信是有人在嫁祸李家堡。
  本来,她跟他可以从此各走各的,可鬼使神差,她居然要证明这一切不是李家堡所为,而要带他去见李家堡的堡主——她爹爹李照海,当然,她并没有告诉他,她是李照海的女儿。
  她原以为,只要欧阳伯伯出面,以他的威望和武功,事情很快就会结束,江湖上很快就可以还李家堡一个清白。
  可她错了,枫林集惨案不久,江湖中不仅传言这一切又是李家堡干的,而且还传出一个令人惊怕的消息:
  丐帮广发青竹令,号召天下英雄八月十五与李家堡决战。
  接着,传言不断:
  丐帮德高望重的孙长老死于非命,江西临川分舵被人一窝端,据说临川惨案发生时,丐帮帮主赵简正在分舵。
  当然,这一切又归罪李家堡。从表面看,李家堡与丐帮为敌合情合理,并且只有李家堡才能做到这一点。
  可是她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丐帮帮主赵简与李照海是莫逆之交,这一点,除了李家的女儿女婿,江湖上几乎无人知道。这是一个秘密。
  所以,丐帮的惨案绝不是李家堡所为。
  对李家堡来说,这是根本无需证明的,但对天下英雄来说,他们要知道真正的凶手。
  只有他们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才会相信李家堡被人冤枉。
  至此,她已经意识到,凭她一个人,或者是李家堡,都不是黑暗中那股势力的对手。
  所有的先机似乎都掌握在对方的手中,对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极大地削弱和控制李家堡的势力,他们正把李家堡一步一步推向绝路,他们的魔掌仿佛随时可以扼制李家堡,令李家堡没有反击的机会。
  她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这时候还龟缩家里,一点行动也没有。
  至少,他应该站出来大呼一声:
  这一切不是我干的!沉默就是默认,她搞不懂,平时叱咤风云的爹爹此时为何显得如此优柔寡断和软弱无能!
  但是在他眼里,爹爹一直是个大英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相信爹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
  只是,秦居庸已认定李家堡就是他的仇人。
  一想到秦居庸将她当作仇人,她就会心痛不已。
  如今,她身陷黑洞,洞中骷髅成堆,这肯定是个绝洞,因此才会有这么多死人的骨头,自己也只有葬身此洞了。
  她并没有因为无缘无故死在这里而后悔,她心内想道:
  “秦公子本来也跟我一样,有一个幸福的令人羡慕的家,可是,天降横祸,一家人只剩下他一个,此中的痛苦我无论如何也难以体会。
  “我只想让他知道,我爹爹并非江湖传说中那样的人,他的仇人不是李家堡。
  “不管梅山前辈能不能将他的毒逼出,他还有三天好活,我一定要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他……”
  她心里暗暗叫了声:“啊哟!”情不自禁的,一颗心怦怦乱跳: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这般关心他?难道真的是喜欢上了他……”
  以前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可大多一闪而逝,不像现在静静的一个人慢慢体味。
  激动的心很快平静下来,觉得在此黑暗无边又与世隔绝的地洞里,没有阴谋,没有罪恶,尽管是面对死亡,也是心情坦然,不禁又想:
  “就算我真的喜欢秦公子,又有什么过错?”
  如此一想,脸上露出笑意。
  李曼殊胡思乱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竟倚着石壁昏昏睡去,一觉醒来,睁眼仍是漆黑,不知已是什么时候,待她清醒,便自责道:
  “秦公子不知是死是活,自己却呼呼大睡。”
  于是叫道:“秦公子!马前辈!”
  没有回音。
  李曼殊一急,腾身站起,一脚迈开,不料正踢中一物,那物“呼”的一声,接着又是一阵脆响,她知道刚才一脚肯定是踢中了头骨,口中叫道:
  “秦公子,秦公子!”
  仍没回音。
  急切间忽然眼前一亮,刚才一脚踢碎了头骨,一团磷火飘荡而来。
  接着又燃起了五团磷火。
  火光虽弱,却让她看见了梅山五洞和秦公子。
  梅山五洞一动不动地坐着,秦公子则躺在地上。
  梅山五洞的手指或跟秦公子的脚或跟他的手、头沾在一起,李曼殊松了口气,她明白这是梅山五洞将天荒神功输入秦居庸体内助他逼毒。
  一团磷火从马南安眼前飘过,李曼殊看得真切,见马南安双目紧闭,脸神似乎凝结痛楚。
  她大吃一惊,心念电闪:
  “马前辈怎么会是这种表情,是不是哪里不对了。”连忙移身近前,先是叫了声:
  “马前辈。”不见回答,右掌搭在他的左肩上,不觉又吃一惊:马南安的肩膀上竟然也是冰冷无比!
  再探他的鼻息,幸好呼吸还算均匀。
  磷火飘到远处,眼前又是漆黑。
  忽然,黑暗中传来“哇”的一声,仿佛有人吐了什么出来。
  李曼殊正惊疑不安,马南安颤声道:
  “总……算救……活……他……”
  不知是由于寒冷的缘故,还是连讲话也力不从心,声音又轻又慢,而且,这个字听起来有些哆哆嗦嗦。
  接着,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长长“嘘”了一声,说道:
  “臭道士的毒真厉害,这么难逼。”
  李曼殊欣喜道:“前辈,秦公子不会死了?”
  只听宋思樵道:
  “秦公子的毒被逼出了大半,不过,尚没有逼尽,现在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死。”
  马南安缓缓道:“世上的毒无奇不有,有些毒,只要还有一点点留在体内,发作起来,也会要人性命的。”
  李曼殊心一沉,说道:“前辈,能不能将秦公子的毒全都逼出来?”
  马南安轻轻叹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已尽了全力。”
  杨黑原本说话喜欢大呼小叫,此时显然体内消耗过甚,有气无力道:
  “这个臭道士,什么蜘蛛兰花毒,当真邪得很,差点将我们都冻僵了。”
  胡则也无力道:“现在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掏空了,能给的都给了秦公子了。”
  诸葛青山道:“这下秦公子可以安睡几个时辰,我们也可以歇歇了。”
  马南安叹道:“本来,趁秦公子入睡时逼毒,可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只是体内已没丝毫功力。
  “唉……我看我们最多只有聚集功力再输一次,但是秦公子醒来时,这最后一次肯定无法将残毒逼尽。”
  杨黑稍稍恢复了力气,说道:“要是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
  李曼殊悲伤中灵光一动,急切道:“前辈,把我的内力输给他,助他解毒。”
  说罢,坐在秦公子身旁,在他身上乱摸,只不知从哪个穴道方能将自己的内力输给秦公子,一边摸一边叫道:
  “马前辈,你说,什么穴道可助秦公子驱毒!”
  马南安叹道:“李姑娘,秦公子体内残毒未清,倘若你跟他气息相通,万一染毒,会性命不保的。”
  李曼殊根本不听他的话,她忽然想起听他说过的左脚至阴穴,右脚冲阳穴,左手鱼际穴,右手三间穴以及身后的天柱穴,马上手指对准这些穴道,将内力缓缓输出。
  然而,无论怎样,她的内力根本无法输入秦居庸体内,不由急得大叫:
  “马前辈,到底是哪个穴道,才能将我的内力输给秦公子。”
  马南安道:“李姑娘,我知道你不想秦公子死,不过,别说你的内力无法输到秦公子体内,就算能,你的内力并无驱毒之功,输也是白输。
  “说不定还会冲乱他体内的天荒神功,令他筋脉崩裂而死,李姑娘,你还是住手吧。”
  李曼殊果然立时住手,愣愣道:
  “前辈,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秦公子吗?秦家一家人只剩他一个,他如此可怜,绝不能让他死的。”
  宋思樵道:“姑娘的心肠真是善良,你知道,他若不死,就得做梅山的六洞主,而我们曾答应他,要替他报仇的,你却不顾自己的性命要救他,唉……”
  李曼殊道:“前辈放心,我爹绝不是秦家的凶手!”
  诸葛青山道:“其实,你爹是不是凶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只想秦公子做梅山的六洞主,修炼梅山神功的最后一招天荒六合,为惨死的逍遥洞主报仇。”
  胡则道:“梅山派的镇派神功只有六招,可我们六人只练到第五招,逍遥洞主就被人割了脑袋,只要第六招天荒六合练成,那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对手了。”
  杨黑接道:“原以为天资聪睿的秦居庸与我们一道修炼天荒六合,很快就能得报逍遥洞主之仇,没想到这仇一辈子也报不了了。”
  李曼殊忽道:“是你们害了秦公子,要他做什么梅山的六洞主。”
  马南安叹道:“李姑娘的话说对了一半,没错,如果秦公子毒发身亡,那是我们梅山五洞造成的,可是,我们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为了救秦公子。
  “倘若我们死了,却也是秦公子害了我们。”
  马南安说得气喘吁吁,极是吃力,稍长一句话,只能分作两段讲。
  李曼殊吃惊道:“前辈,你们怎么会死?”
  宋思樵道:“不瞒姑娘,我们感觉到自己现在就像是灯枯油尽,随时都会死去……”
  李曼殊道:“前辈,你们不能死。”
  马南安道:“姑娘,人命在天,秦公子因我们遭难,我们若是为他而死,也无遗憾,只可惜,不能将他体内的余毒逼清。”
  过了一会,他才道:“要是我们能聚集最后的所有功力,注入秦公子体内,以我们五人的功力,相信可以……”
  杨黑接道:“如今我们的手脚已经僵住,最后的功力如何能传到秦公子体内?”
  李曼殊想到秦公子体内留有残毒,不知哪一天发作身亡,伤心绝望之意,不由加深一层,想道:
  “说起来,秦公子和梅山五洞中毒我也有责任,是我要他们吃黄州豆腐巴河藕,樊口鳊鱼武昌酒的,他们因此而死,却从未埋怨我半个字。”
  又想:“他们的手脚被冰毒冻得僵硬,我要是能在秦公子醒来之前使五位前辈的手脚不再僵硬,再将他们的功力输到秦公子体内,不就能逼清余毒了吗?”
  如此一想,李曼殊缓缓站起,摸黑绕到马南安身后,说了声:
  “马前辈,我的内力无法助秦公子驱毒,却能帮你除去浑身冰冻。”
  说着,双掌抵在马南安后背“凡门”和“附分”两穴上,内力注入。
  马南安想拒绝,可是他此时体内空空如也,根本无法拒绝,另外,他身躯僵坐,动也不能动,任凭李曼殊的内力注入,由于梅山五洞的天荒神功本来就能解毒抗毒,因此,晦吟的蜘蛛兰花毒还是被他们在几个时辰之内逼了出来,他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被蜘蛛兰花这种至阴至寒的冰毒冻僵,是因为秦居庸体内的毒已发展到最厉害的阶段,也即至冰至寒之时,他们将天荒神功输给秦公子,接触时间一久,自己也被冻成了冰人。
  本来,以他们的功力,绝不致被冻僵,只是他们每每输一次功力给秦公子,抗寒之能力便大减,到最后连手指也不能动了。
  李曼殊双掌按住马南安的后背,浑身机灵打了个冷颤,但很快,内力激活了马南安的血液,他的手脚不久就恢复了知觉。
  她知道自己的功力有限,而只有将梅山五洞全部解冻,他们才能相互配合彻底逼出秦公子的余毒。
  所以,她一觉马南安能自行运功,便撤掌,以同样的方式为宋思樵解冻。
  等到她帮最后的胡洞主解冻时,她也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跌坐在地上。
  梅山五洞知道李曼殊的一片苦心,他们诸事不管,一心运功敛气,将散失奇经八脉中的天荒神功一点点汇聚,他们担心秦公子忽然醒来,便早早的将手指对准各自的穴道,像涓涓细流一样,把汇聚的天荒神功注入秦公子的身体。
  黑洞之中,不知何时,仿佛时间已经凝固了。
  李曼殊并未中毒,只是受冰寒侵袭,她慢慢的自行运功,很快便有了知觉。
  由于刚才消耗功力太多,李曼殊疲惫不堪,便仰身躺下,想道:
  “这下秦公子的余毒可完全逼清了。”
  她瞪着双眼,不能视物,也听不到声音,干脆闭上眼睛,因实在太困,又昏昏睡去。
  甫一入睡,居然做了一梦——
  梦见有人追她,刀剑就在她的脑后,呼呼生风。
  而她,两手空空,逃也逃不快。就在刀剑要砍到她的时候,她惊叫一声,醒了。
  睁眼漆黑。
  她不想刚才的噩梦,而是想道:
  “秦公子现在都没醒,五位前辈定然聚集了不少天荒神功……”
  如此想着,心中竟不无满意,又睡了回去。
  李曼殊哪里知道,此时梅山五洞正有苦难言。
  他们担心秦居庸醒来,情绪激动,而他们自感即将灯尽油枯,所剩功力不多,一旦秦居庸醒来,他们便无法将最后的功力输入他体内,是以手脚方能动弹,方聚集了一点点功力,便对准了秦居庸的穴道,缓缓注入。
  哪料,秦居庸已然驱走了大半剧毒,身躯虽然仍觉冰凉,本身功力已自然恢复。
  在秦居庸体内,有三道真气在激荡,一是天荒神功,二是本身功力,三是不知如何而来的护心真气——大孚灵鹫功。
  这三道真气,尤以天荒神功最盛,试想,梅山五洞的全部功力聚集一起,该是何等的强大。
  本来,不同的真气在同一人体内,真气之间会彼此冲撞,严重的可导致筋脉寸断,秦居庸却安然无恙,仿佛没有感觉到体内有别人的真气存在。
  为什么呢?原因有三:
  一是梅山五洞将天荒神功输入他身体时他体内冰毒发作,浑身已是失去知觉,这种冰毒很奇特,毒发时,中毒之人功力被消融在血脉中,因此梅山五洞可以顺利将天荒神功输入。
  其二,护卫心脏的大孚灵鹫功若有若无,怪异非常,本身并不具备攻击性,故而不会与天荒神功发生冲撞,反之,还会保护心脏不受天荒神功的攻击。
  第三,跟梅山五洞毕生的天荒神功相比,秦居庸自身修炼所得的功力显得微乎其微,况且,天荒神功暗含驱毒解毒之奇效,在它将秦居庸四肢百胲的毒性解去时,也将血脉中游散不成气候的自身功力收纳,犹如大江纳小溪一般。
  秦居庸一直昏迷,只要醒来,便有内力注入,他自己也不知道,以他体内的真力而言,江湖上已是少有人比了。
  可是梅山五洞知道,他的功力越强,身体里留毒发作起来就更危险,所以,他们无论如何要将他的残毒逼走。
  在他昏迷的时候,助他逼毒可事半功倍,可是他们忘了一点,就是人在无知觉的情形下,根本无法自控,而且,他们自身油灯将尽,一旦出现什么情况,他们也无法控制。
  现在,他们不是主动将天荒神功注入对方的穴道,而是被对方强大的内力所吸引,就像是抽脂一般,将他们散失的连自己也无法聚集起来的功力也要吸走!
  他们清楚,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功力,正是练功者最初的“火种”,只要火种不灭,日后还有机会练成神功,然而,一旦火种没了,要练回神功,那是永远也不可能了。
  梅山五洞此时想收受也不可能,他们的手指也被秦居庸吸住。
  他们惊惧不已,他们并不怕死,但他们却害怕自己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他们的脸神开始扭曲,他们的身体不住地发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们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已无法控制。
  此时如有人在他们背上拍一掌,他们就能脱离秦居庸,就会避免油脂被抽尽的危险。然而,洞中漆黑,李曼殊一点也看不见在她身边发生的这等凶险之事,还十分满意地再次入梦。
  这回,她梦见的不是有人追杀她,而是漫步在花山云雾之间,头顶鸟鸣阵阵,脚下流水潺潺,阳光照耀的万仞绝壁上,一人迎风舞剑,剑法精妙绝伦,她叫了一声:
  “爹爹!”那人并不回头,依旧舞剑,她又叫了一声:“姐夫!”那人仍不回头,她正疑惑:
  不是爹爹,也不是姐夫阳伯雍,谁有这么好的剑法?那人却纵身一跃,跨过深渊绝谷,落在她身边,她凝眸注视,看到的却是自己冰清玉洁的裸体,不由大是羞愧,喉咙里问道:
  “你究竟是谁?”那人不答,却要来搂她,她一扭身,失色叫道:
  “原来你是秦公子!”那人嘻嘻一笑,说道:
  “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我们一齐跳下去。”
  “不”她大叫着转身,却一脚蹬空,猛然惊醒了。
  李曼殊一摸自己的脖子,湿湿的,出了一身的汗,她喃喃道:
  “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想到刚才见了自己的裸体,一颗心怦怦乱跳。
  她觉得自己脸上发热,用手一摸,却是滚烫,惊道:
  “怎会这般烫,会不会是发烧了?”
  这时黑暗中有人说道:“前辈,你们怎么在发抖?”李曼殊一听秦居庸醒了,精神一振,蓦地坐起,说道:
  “秦公子,你醒了!”秦居庸愣了一下,也欣喜道:
  “李姑娘,你还没走?”李曼殊心头一痛,道:
  “秦公子,你想我走吗?”秦居庸忙道: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听他语气,似是慌乱而急迫。李曼殊想起刚才梦中之事,暗道:
  “你在梦中叫我跳下去,醒来又叫我走,真是岂有此理……”
  忽然几声倒地的闷响,秦居庸惊道:“前辈,前辈,怎么啦?”
  李曼殊双手往身前摸去,摸到梅山五洞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李曼殊吃了一惊:
  “他们并没有冻僵,怎会倒下,难道……”
  不由叫道:“前辈!前辈!”双手依旧在各人身上乱摸,秦居庸也是一边叫着,一边窸窸窣窣坐起身来,双手在地上乱抚乱摸,忽抓到一只柔滑细腻的手。
  这是李曼殊的手。
  李曼殊想抽手,却被秦居庸抓住,不肯松手。
  李曼殊一急,叫道:“秦公子,这是我的手。”
  秦居庸道:“我知道这是你的手,李姑娘,我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
  李曼殊见他神志清醒,说道:“我也刚刚醒来,五位前辈一直帮你运功驱毒,他们知道你昏迷了多久。”
  “前辈!前辈!”
  秦居庸马上松手,在地上爬来爬去,一会叫道:
  “马洞主、马洞主!”一会又叫:
  “宋洞主,你醒醒!”可是除了他的叫喊,不闻梅山五洞的声息。
  过了一会,秦居庸也不叫喊,只听见他膝盖跪地爬行的声音,李曼殊坐着,悲伤不已。
  秦居庸伤心道:“李姑娘,这里这样黑,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李曼殊将一切都说给他听。
  秦居庸自语道:“是我害了五位前辈,他们把苦练几十年的天荒神功都输给了我,自己却油枯灯灭……
  “前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秦居庸何德何能,你们却要为我而死!”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微弱的声音接道:
  “秦公子,你好没良心,我们拼了性命为你驱毒,你却在这里咒我们死。”
  秦居庸和李曼殊闻言大喜:说话的分明是杨黑。
  秦居庸惊喜道:“前辈,你们没死,怎么刚才……”
  “是不是刚才我们连呼吸也没有了?”说这话的是胡则。
  秦居庸道:“是呵,我刚才探过你们每人的鼻息,还以为你们都……”
  他发现自己说得不对,“死了”两个字便没有说出。
  杨黑忽然骂道:“我们一直把你当成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没想到你也是个贪得无厌的卑鄙之徒!”
  秦居庸惊道:“杨洞主,我怎么了?”
  杨黑叹道:“我们原想把所能聚集的功力都输给你,这样就可以将你体内的余毒逼清,可是你贪得无厌。
  “却把我们身体里那些不能聚集的功力也都全部吸去,真像抽筋一样难受。”
  秦居庸乃是练武之人,他当然知道一个人的功力抽脂一样被吸尽会是怎样的后果,他惶急不已,额头叩在地上咚咚作响,口中说道:
  “秦居庸该死!秦居庸该死!我这就把功力还给各位前辈!”说完,跪行数步,黑暗中挟一人坐起,接道:
  “诸葛洞主,对不起,我一直昏迷,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然后手掌按住诸葛青山的气户穴,诸葛青山颤声叫道:
  “秦公子,你真的要我死!”
  秦居庸呆住,说道:“诸葛洞主,我把内力还给你们。”
  诸葛青山声音兀自颤抖,道:
  “秦公子,如今我们体内已没有丝毫内力,倘若你内力一发,我就会筋脉爆裂而死!”
  马南安叹道:“秦公子,诸葛洞主说的没错,如今我们功力尽失,形同废人,但还能活着,要是你执意要把功力还给我们,那我们非立时毙命不可。”
  秦居庸沉默良久,哽咽道:
  “马洞主,诸葛洞主,杨洞主、宋洞主,秦居庸的命是你们捡的,我一辈子会在这里陪你们的……”
  杨黑道:“谁要你在这里陪我们。”
  秦居庸垂泪道:“杨洞主,秦居庸卑鄙无耻,你一掌打死我吧。”
  胡则道:“杨洞主现在就是一百掌也打不死你,况且,要是真的打死你,我们岂非白救你,这一身功力岂非白白浪费了。”
  宋思樵道:“其实,就算梅山派的天荒神功再神奇,你若没有大孚灵鹫功护心,恐怕早已毒性攻心而亡了。”
  “大孚灵鹫功?”
  秦居庸不解道:“什么叫大孚灵鹫功?”
  杨黑道:“你没有练过大孚灵鹫功?”
  秦居庸道:“我一直练的就是无诸刀法和无诸内功心法,什么大孚灵鹫功,我才第一次听到。”
  “这就奇怪了。”宋思樵道:
  “我们找到你时,你的心脏明明被一道真气护住,既然你没有练过大孚灵鹫功,就是别人传给你的,你记不记得谁曾经传功给你?”
  秦居庸道:“不瞒各位前辈,除了秦家祖传的无诸内功心法,我从未接触过别派内功,无诸内功心法也是由我爹一人专授予我的。”
  想到惨死的父亲,秦居庸心中蓦地一痛。
  宋思樵道:“难道黑洞中另有高手,是这位高手暗中相助?”
  秦居庸悚然一惊,暗道:“是谁把大孚灵鹫功传给我,这种真气究竟有没有危害?”
  想毕,朗声说道:“是哪一位前辈高手出手相助,请现身一见。”
  秦居庸并未运气发声,听起来却中气充沛,亮若洪钟,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可没人回答。
  他于是试着气提丹田,运劲于胸,再说了一遍,声音虽不比刚才响亮,但空气也随之震颤,洞中似有狂风呼啸,风撞岩壁,震落了许多石屑。仍是没人回答。
  杨黑道:“既然那人不想现身,你再叫也是没有用。”
  秦居庸一想也对,说道:“既然洞中有人住,咱们一定能够出去。”
  胡则道:“此洞似乎宽广无比,而且漆黑无光,根本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滚进来的,没等找到出口,也许都已经饿死了。”
  他这一说,大家都沉默不语。
  杨黑道:“饿死这里无所谓,只是逍遥洞主的仇报不了了。”
  提起报仇,秦居庸心情沉重。
  他一直认为李照海是凶手,后来在枫林集遇到欧阳伯伯,从那以后,他相信李照海是被人冤枉的,而且,他跟李曼殊也因了欧阳伯伯而成了好朋友,尽管李曼殊并没透露是李照海的女儿,但他早已猜到了这一点。
  可是在玩月楼,有人却说欧阳伯伯得到了丐帮的青竹令,号召天下英雄八月十五李家堡决战……石谷中一战,他隐约也觉得这又是一个阴谋,有人想挑起欧阳伯伯与李家堡的仇恨,让他们两败俱伤。
  然而,在一切未明之前,他不能完全信任某个人的话,他只相信事实。
  但事实往往被假象掩盖,他也许永远等不到揭开真相的那一天……
  只听胡则说道:“杨洞主此言差矣。”
  杨黑道:“我哪里说得不对?”
  胡则道:“你完全讲错了,第一,我们不想饿死这里,第二,就算我们出去,也报不了逍遥洞主的仇。”
  停顿了一会,仿佛为了解释,他接道:
  “我们离开梅山重现江湖,为的就是替逍遥洞主报仇,如今连仇人都未找到,怎么能死也无所谓?另外,我们功力已失,就算找到仇人,也无能报仇了。”
  杨黑恨恨道:“只要找到仇人,我们没有力气,咬也要把他咬死!”
  胡则叹道:“如果我们的仇人是一只小猫,说不定能把它咬死,可是小猫能杀了逍遥洞主吗?”
  杨黑这才无言。
  秦居庸听了自是难过得很,说道:“各位前辈,你们放心,如果找到杀逍遥洞主的凶手,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诸葛青山道:“你也不用千刀万剐,只要一刀割了头,再以他的头祭逍遥洞主就行了。”
  杨黑说道:“对,对,你的体内已经有我们五个人的功力,你杀他等于我们杀他一样的。”
  胡则道:“不一样。”
  杨黑马上道:“怎么不一样?”
  他们刚刚恢复了些力气,便旧习不改,开始挑话里的毛病。
  胡则说道:“秦公子的体内虽然是梅山派的天荒神功,可他还不是梅山派弟子,他杀了逍遥洞主的仇人,不仅不是帮梅山派报仇,而是对梅山派的羞辱。”
  秦居庸吃惊道:“胡洞主,这……”
  杨黑好像明白了什么,道:“胡洞主说得没错,梅山派的仇一定要梅山派的弟子去报,不然,梅山派还有何面目立足江湖。”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秦公子已答应做梅山的六洞主了。”
  胡则道:“秦公子答应过,可那也是在他报了仇之后的事。”
  杨黑道:“可是,秦公子也不知道仇人是谁。”
  胡则道:“所以……”杨黑打断道:“如此看来,逍遥洞主的仇是不大好报。”
  秦居庸道:“五位前辈,我现在就答应做梅山六洞主。”
  杨黑喜道:“你真的不等报了仇之后再入梅山派?”
  秦居庸道:“是的。”
  胡则道:“不行。”
  杨黑奇道:“为什么又不行?”
  胡则道:“秦公子曾经说过,做人要言而有信,既然我们当初已经同意秦公子报仇之后再入梅山派,如今岂可说话不算数!”
  秦居庸道:“这是我自愿的。”
  胡则道:“自愿也不行。”
  秦居庸想了想,道:“那么,你们将自己的功力从我身上拿走,我也不能以梅山派的天荒神功报秦家的仇。”
  胡则愣住,道:“这……”
  马南安这时道:“秦公子,我知道你替逍遥洞主报仇,你尽管拥有了天荒神功,但是杀逍遥洞主的凶手武功非凡,你只有学会最后那招天荒六合,才有机会报仇。”
  杨黑道:“马洞主,梅山派的神功是不传外人的。”
  马南安道:“规矩是人定的,况且,秦公子只要报了仇,便是梅山派的弟子了。”杨黑不语。
  马南安忽道:“秦公子,你过来。”
  秦居庸跪着摸到马南安跟前,叫了声:“马洞主。”
  马南安缓缓道:“秦公子,梅山派的天荒神功被誉为天下第一邪功,天荒神功总共只有六招,如今你的身体里有我们的功力。
  “因此前五招你不必再练,只要练最后一招天荒六合就行了,你仔细听着,我把天荒六合的口诀传授给你……
  胡则说道:“等一等。”
  杨黑道:“难道马洞主又哪里说错了?”
  胡则道:“师父曾说过,梅山派武功只传梅山弟子的。”
  杨黑道:“胡洞主,你的话我刚才已经说过,马洞主也已经回答过了。”
  胡则道:“你刚才说梅山派神功不传外人。”
  杨黑道:“秦公子又不是外人。”
  胡则说道:“我们都知道秦公子言而有信,他生是梅山派的人,死是梅山派的鬼了。”
  杨黑微微笑道:“既如此,马洞主将最后一招天荒六合的口诀传授给他,使他早日练成天荒神功,先为自己的父母兄弟报仇,再为咱们的逍遥洞主报仇,为何还要再等一等?”
  胡则道:“秦公子是梅山派弟子,可李姑娘……”
  大家好像才记起黑洞中还有一个李曼殊。
  只听胡则又说道:
  “尽管李姑娘在最关键的时候以内力帮我们解冻,而且,如果没有她,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将最后的天荒神功输入秦公子体内。
  “说不定秦公子的余毒就不可能除尽,可是……
  “现在还不知道她爹李照海是不是卑鄙无耻的杀害秦公子父母兄弟的凶手,万一江湖传言是真。
  “不要说李姑娘学了天荒六合对秦公子大大不利,即使她学不会如此深奥的武功,只要她记住这一招的秘诀,就可悟出破解之法……
  “更重要的是,此事今后传扬出去,梅山派岂非大失脸面?”
  秦居庸这才知道自己的性命乃是李曼殊所救,她刚才并没说起,不禁心中感动,听罢胡则的话,他说道:
  “马洞主,天荒六合我不学了。”然后道:“李姑娘,多谢你救命之恩。”
  黑暗中不见李曼殊吭声。
  秦居庸寻思道:“李姑娘凡是听到有人说她爹的坏话,她就会跟谁拼命,胡洞主曾怀疑李照海是凶手,她怎么会无动于衷,连一句辩解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于是又叫道:“李姑娘,李曼殊姑娘?”依旧听不到回答。
  他觉得有些不对,站起来往一边摸去。脚下忽然一绊,连忙蹲身,发现李曼殊缩作一团,躺在地上。
  秦居庸将他扶起,她的身体不住颤抖,触手滚热,一摸她额头,烫得吓人,秦居庸一把抱住她,失色道:
  “不好,李姑娘病了!”
  梅山五洞围拢过来,伸手一摸,都说:“李姑娘烧得厉害!”
  秦居庸不知怎么办,惊慌道:“可她一直在发抖。”
  马南安道:“高烧又怕冷,恐怕是得了风寒症。”
  秦居庸听到“风寒”二字,也是浑身一颤,因为人一旦得了风寒,就没多长时间好活了。
  喃喃道:“不,她不能死,她肯定是因为救我才会这样的……马洞主,有什么办法,你快救救她!”
  马南安叹了一声,道:“秦公子,自古得风寒者如得阎王的死亡令,我有什么办法。”
  秦居庸带着哭腔道:“有办法的,你们一定有办法!快想想,李姑娘不能死的!”
  梅山五洞各自嗟叹,却没人开口说话。
  秦居庸抱着李曼殊,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热,仿佛要燃烧起来似的,身体的颤抖也越来越厉害,他绝望道:
  “五位前辈,就算我求你们了,李姑娘虽不是梅山派门下,可你们也不能就这样见死不救呵!”
  宋思樵道:“秦公子,我们怎会见死不救呢?其实,我们功力尽失,就算有办法,也帮不上任何忙了。”
  秦居庸焦急道:“这个鬼地方,黑咕隆咚,出又出不去,没有大夫,没有药,这可怎么办……”
  杨黑忽道:“有了。”
  秦居庸道:“杨洞主快说,什么办法?”
  杨黑迟疑道:“办法有一个,不知管不管用。”
  秦居庸急切道:“无论什么办法,都得试一试,不然李姑娘会烧坏的。”
  杨黑这才道:“你的体内有大孚灵鹫功,我想你把内功输入李姑娘的心经,先护住她的心脏,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秦居庸见其他人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只有一试,说道:“我该从哪处穴道入手?”
  马南安答道:“心有二系,一与肺通,一与肾连,你只要五指对准肺经云门穴,心经极泉穴以及肾经俞府、灵墟、步廊三穴即可。”
  秦居庸本来心急如焚,闻言却犹豫不决,因为马南安所说的这五处穴道均在人的胸脯上,人家乃是如花少女,他如何能将手掌按在她的胸脯上?
  正犹豫,马南安道:“秦公子,你若没把握对准这五个穴道,最好把李姑娘的衣衫解开,万一按错穴道,反而会更早送掉她的性命。”
  秦居庸只在梦中见过少女模模糊糊的裸体,如今要他解开李曼殊的衣衫,更加窘迫起来。
  杨黑见秦居庸毫无动静,已知道他的顾虑,说道:“你不要瞻前顾后,这是在救命,况且,洞里漆黑一片,谁也看不见的。”
  胡则道:“秦公子,如果你觉得为难,我替你解。”
  “不,不要。”
  秦居庸一听胡则要来解李曼殊的衣衫,慌忙道:“我来吧。”
  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一触到她的胸脯,心怦怦乱跳。但一想到她很快就有性命之忧,咬了咬牙,尽管眼前漆黑一片,仍是双目紧闭,摸索着去解她的衣衫。
  胡则轻轻一笑:“嘻嘻……还是我的激将法灵,其实,我这辈子也未解过女人的衣衫,要我解,不如砍了我的手。”
  杨黑也嘻嘻笑道:“秦公子,李姑娘细皮嫩肉,玉体透香,你千万别失了魂,按错穴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居庸解开李曼殊的衣领,然后慢慢地将衣衫拉低,正襟危坐,心无杂念,以中指同射法,在她胸前量出云门穴、极泉穴、俞府穴、灵墟穴和步廊穴的所在,她的肌体热烫,五指按下,竟也感到灼烫,秦居庸自责道:
  “李姑娘为了救我病得如此厉害,我竟然还思前顾后,倘若因此而贻误了病情,我这一生也不得安心了。”
  于是将内力缓缓注入。
  心里默默道:“李姑娘,我并非有意冒犯,实是出于无奈,不知这样做能否保住你的性命。”
  他体内存储的功力直如海洋,用之不尽,可是很快,他只觉李曼殊已无法再容纳内力,便即住手,又将衣衫扣好。过不多久,李曼殊长长吁出一口气。
  秦居庸大喜,握住她的手道:“李姑娘,觉得怎样?”
  “秦公子,没……不……要紧,只是……觉得好冷……抱紧一点……”
  听到李曼殊开口说话,梅山五洞也吁了口气。
  杨黑嘻嘻笑道:“秦公子,抱紧些……”
  “啪!”
  胡则似是打了杨黑一掌,说道:“这个时候还开什么玩笑!”
  杨黑叫道:“你打我的后脑勺,我说过,身上任何地方都好打,就是不能打后脑勺的。”
  胡则道:“你老不正经,别说后脑勺,前脑勺也要打。”接着又听啪的一声。
  杨黑又叫道:“怎么还是打后脑勺,刚才我又没讲错,是李姑娘自己讲要抱紧一点的。”
  胡则道:“那是李姑娘怕冷。”
  杨黑叫冤道:“我又没别的意思。”
  胡则道:“没别的意思,为什么说话时嘻嘻嘻嘻老不正经地笑?”
  杨黑道:“谁规定说话不许笑了。”
  胡则道:“我听你的笑别有含义,刚才还说李姑娘细皮嫩肉,玉体透香,这分明是想到歪路上去了。
  “人家年纪轻轻,一个玉洁冰清,一个敦厚老实,万一心旌一摇,岂非酿成大错?”
  只听李曼殊道:“秦公子,现在好多了,你跟马洞主学天荒六合吧。”
  杨黑和胡则马上停住斗嘴。
  秦居庸道:“我不学天荒六合了。”
  李曼殊缓缓道:“不行的,只有学会了天荒六合,才能报仇。”
  秦居庸道:“可是……”
  李曼殊道:“秦公子,其实我跟你一样,很想找到那个嫁祸我爹的人。”
  秦居庸虽然以真力护住李曼殊的心脏,但她的烧一点也不退,而且颤抖得更加厉害,后来竟手脚抽搐起来,秦居庸惊恐不已,叫道:
  “李姑娘!李姑娘!”
  李曼殊断断续续道:“秦公子……我怕是不行了……我知道……你很想报仇,我爹是被人冤枉的……你信不信我?”
  秦居庸心内茫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说道:
  “你放心,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
  李曼殊吃力道:“我得的是风寒……这是不治之症,况且……在黑洞中……秦公子,你要答应我,找到……凶手,替我爹洗脱罪名……”
  说着晕了过去。
  秦居庸搂着李曼殊,凄道:“马洞主,李姑娘她……”
  马南安叹道:“到了这种境地,谁也没有办法的。”
  秦居庸道:“马洞主、宋洞主……你们想想办法吧,不然她会死去的。”
  宋思樵也叹道:“她要死,也只有看着她死了。”
  秦居庸大叫道:“不!她不能死的!”秦居庸内力充沛,这一喊,洞内余音缭绕。
  余音未息,一个细细的声音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人有生死,该死的时候,就让他死吧。”
  声音似芒刺,若有若无,仿佛风也可以将它吹走,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大吃一惊,秦居庸喝道:“什么人!”
  漆黑中传来一阵冷笑。
  笑声尖利,如刀刮岩壁般,令人毛骨悚然。
  秦居庸此时的功力已非同寻常,但笑声飘忽,他仍无法判断声音的来处。
  忽然,秦居庸只觉得耳边风声劲响,似有人朝他袭击。黑暗中双眼不能视物,他本能地出掌推出,他掌力浑厚,只听“轰”的一声,远处有岩石被掌力震碎。
  黑暗中那人身手极快,“呼”的一声,从秦居庸身边掠过——
  “李姑娘!”
  秦居庸惊叫。
  那人从身边掠过时,竟将李曼殊抢走!
  秦居庸情急之下,站起身来,朝黑暗中连劈了数掌,轰声不绝,石屑飞溅。
  马南安叫道:“秦公子,住手,这等掌力,若打中李姑娘,她便死定了!”
  秦居庸未想到自己的掌力精进如斯,不由住了手,怔住。
  黑暗中那人尖细的声音又响起:
  “这姑娘只剩最后一口气,眼见不活,我拿她去喂狗了。”
  随后又是一阵冷笑,阴阴的。
  秦居庸这时听出那人就在左前方不远,他怕伤了李曼殊,双足一点,不管黑暗中有无障碍,便朝笑声的来处射去,哪料身在空中,一头撞在岩石上,闷哼着直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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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7: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神女宫
  秦居庸悠悠醒转,晕过去之前的情形在他脑中浮现,他喃喃道:
  “李姑娘,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实在没有办法……”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接着响起:
  “秦公子……你总算醒了……”
  秦居庸听出此乃宋思樵的声音,他闻言陡然清醒,说道:“宋洞主,你们怎么样?”
  宋思樵仍吃力道:“我们……快要死了……”
  他身子一颤,本来躺着,连忙坐起来,说道:“宋洞主,怎么回事?”
  宋思樵没有回答,另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水……水……”
  这人显然是杨黑,听他声音,似是气息奄奄。
  秦居庸大吃一惊,摸黑爬了几步,发觉地上躺着许多人,一动不动。他惊得大叫:
  “胡洞主,杨洞主,诸葛洞主,你们怎么啦?”
  黑暗中他用手一摸他们的心口,感觉并没死,这才吁了口气。
  他摸到宋思樵,宋洞主靠着一块大岩石,呼吸粗短。
  秦居庸握住宋思樵的双掌,内力缓缓传输过去,一会,宋思樵叹道:
  “秦公子,没有用的,大家只能死在这黑洞之中了。”
  “不会的,这里既然还有别人,一定有出口。”
  秦居庸想起昏迷之前有人抢走李曼殊,说道。
  “如果这里只有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宋思樵绝望道:
  “如今那人一定将唯一的出口也给封死了。”
  秦居庸心中一凛,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道:“宋洞主,马洞主呢?”
  宋思樵叹道:“马洞主去找水了。”
  秦居庸道:“这黑洞之中,哪里有水。”
  宋思樵叹道:“马洞主已去了多时,如今还不回来……”
  他放开宋思樵,说道:“宋洞主,马洞主往哪里方向去的?我去找他。”
  宋思樵道:“其实马洞主也饿得身疲力竭,洞中黑灯瞎火,我哪知道他往哪去。”
  秦居庸顿足道:“这……万一马洞主找不到水,又回不到这里,可怎么办?不行,我去找他。”
  便在这时,有人应声道:“宋洞主,秦公子,我回来了……”
  秦居庸大喜,听出是马南安的声音,他急忙朝声音的来处摸去。
  很快,他就摸到了地上艰难爬行的马南安。秦居庸将他扶起,他的手里握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破瓦罐,瓦罐里盛着清凉的水。
  秦居庸叫了声:“马洞主。”接过瓦罐,扶着他缓缓靠近宋思樵他们。
  马南安已经累得无法坚持,躺在了地上。
  秦居庸则把杨黑、胡则、诸葛青山依次扶起,黑暗中喂他们喝水。
  秦居庸知道他们又饿又渴,几到极点,不能饮水太多,多了反而不利,于是先喂他们每人一小口,然后歇一会,再轮流喂他们喝一口。
  宋思樵由于还有些力气,一气喝了三口。
  瓦罐里的水喂完了,他们也都醒了。
  诸葛青山奇道:“秦公子,怎么是你?”
  原来,在他们无法忍受饥渴而昏迷时,秦居庸也在昏迷之中,他们不知道秦居庸什么时候醒的,是以有些奇怪。
  胡则说道:“哪里来的水?怎么会有水?”
  秦居庸也很想知道马洞主从哪里取的水,可是在刚才的情形下,他只想将水尽快给他们喝下,根本没时间问马洞主这个问题,现在大家已无性命之忧,秦居庸才问道:
  “马洞主,你是从哪里找到水源的?”
  马南安答道:“胡洞主和杨洞主一直喊渴,要水喝,我就在黑暗中四处乱摸乱爬,也不知道爬了多少时间,听到有滴水的声音,便爬过去。
  “原来那里有一个小水潭,潭边的岩石上还有一个破瓦罐,我自己先喝足了水,又盛了一瓦罐,这才回来的。”
  杨黑说道:“洞中有水潭已是奇怪之事,怎么会有破瓦罐?难道洞中还住人不成?”
  胡则道:“谁会住这种终日不见光线的黑洞之中,说不定这破瓦罐是几百年前有人留下的。”
  宋思樵道:“这也未必。刚才不是有人抢走了李姑娘吗?”
  提到李曼殊,秦居庸心急如焚,他不安道:
  “不知李姑娘现在哪里?怎么样了?”随后叹道:
  “李姑娘得了风寒,又被人掳走,现在她一定很惨的……”
  诸葛青山安慰道:“秦公子不要太伤心,李姑娘好人有好报,不会有事的。”
  秦居庸想到刚才那人武功可怕,就算找到他,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不由又是一阵伤心。
  胡则说道:“刚才那人说李曼殊已剩一口气,他要拿李姑娘去喂狗,难道……”
  他想说“难道那人养着许多吃人的狗”可他想到秦公子对李姑娘的情意,忽然住口不说。
  杨黑马上说道:“胡洞主真是胡说八道,李姑娘尚有一口气,怎么可能拿去喂狗?
  再说,那人真的养着许多吃人的狗,也应该拿我们去喂才对。”
  胡则道:“为什么?”杨黑道:“狗喜欢啃骨头,梅山五洞的骨头肯定比李姑娘的骨头要硬。”
  胡则道:“梅山五洞的骨头难道随便可以啃的吗?”
  杨黑还未说话,黑暗中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冷冷接道:
  “你以为梅山五洞是什么东西?我就是要将你们拿去喂狗!”
  众人大吃一惊。
  秦居庸已然听出,此人正是不久前掠走李姑娘的人,他凝神细听,忽然朝发话的地方拍出一掌,掌力浑厚,只闻一阵呼啸之声,接着“蓬”的一声,这一掌击在了石壁上。黑暗中那人冷声道:
  “秦公子的掌力虽然雄厚,但要伤我还差一截。”
  秦居庸知道那人说的不假,自己要伤他是万万不能,便不再拍第二掌,也冷冷道:
  “阁下究竟是谁?”
  黑暗中那人又一阵冷笑,说道:
  “我是谁你肯定会知道,但这漆黑当中,你看不见我的脸,还是等你出了黑洞再问吧。”
  胡则说道:“好呵,那你带我们出去!”
  那人笑道:“你们又看不见我,叫我如何带路。”众人一想也是,杨黑说道:
  “你可以从外面带个火把进来。”
  那人道:“宫主有令,任何人不许带火种进这个黑洞的。”
  诸葛青山插嘴道:“什么宫主,居然定下这么个乌七八糟的规矩!”
  诸葛青山刚说完,就听“啪”的一声,似是被人打了个耳光。
  诸葛青山怒道:“你居然敢打我耳光!”
  那人冷冷道:“你要是再出言不逊,说宫主坏话,我还要杀了你!”
  诸葛青山心中惧怕,便不作声。
  秦居庸想道:“此人来去如风,无声无息,轻功之高,着实罕见,定然是前辈高人,只不知为何要这般对我们。”
  于是他说道:“这位前辈,咱们前世无仇,近世无怨,我们也不要前辈带路,只望前辈将李姑娘还给我们。”
  那人嘿嘿道:“没有人带路,你们是绝对出不了这个洞的。”
  胡则道:“你又不肯带路,说这些有屁用。”
  秦居庸道:“出不出得去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劳前辈费心。”
  秦居庸之所以这样说,一是牵挂着李曼殊,二是想从对方口中得知李曼殊现在的情况。
  只听那人说道:“秦公子真的要我送她回这里,跟你们死在这里?”
  秦居庸听那人话中有话,急道:“难道李姑娘她现在没事?”
  那人道:“她会有什么事?”
  杨黑抢道:“你不是说拿她去喂狗吗?”
  那人冷笑:“可惜狗也不吃她。”
  秦居庸惊喜道:“前辈,李姑娘她……她现在怎样了?”
  那人顿住笑,但声音依旧冰冷:“她的命好大,宫主见她楚楚动人,竟然动心要替她治病。”
  秦居庸激动道:“你们宫主是谁?能,能治好李姑娘的病吗?”
  那人嗔怒道:“宫主的名字岂可随便告诉你,宫主精通医术,世上没有宫主治不好的病。”
  秦居庸闻言,心情激动,热血沸腾,结结巴巴道:“那,那太谢谢宫,宫主了……”
  那人道:“宫主叫我问你两个问题,视你的回答再决定救不救人。”
  秦居庸立即道:“前辈快问,什么问题?”
  那人道:“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姑娘?宫主救活她,你会不会娶她为妻?”
  秦居庸一时怔住,这个问题他实在很难回答,若平心而论,他是喜欢李曼殊的,可是,李曼殊乃是李照海的女儿,万一李照海是他的仇人,他岂能娶她为妻?
  再说,李照海是秦家的仇人,他势必找李照海报仇,到时候,不是他死在李照海手上,就是他会杀了李照海,他与她注定是冤家仇人,怎会成为夫妻……
  他还在思虑,那人森然道:“你不回答,就是说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为妻了?好,我这就去回报宫主。”
  秦居庸心中一动,心念电转。
  宫主叫此人来问话肯定有目的,倘若因为我而使宫主不救李姑娘,岂不是我的罪过?不管怎样,我还是答应了再说,叫道:“前辈等等!”
  黑暗中那人其实已飘出很远,听见他叫声,那人冷冷道:“你说吧。”
  秦居庸道:“只要宫主救活李姑娘,我答应娶她为妻,不过……”
  “不过什么?”
  “万一李姑娘……”
  “那不关你的事。”
  那人接着道:“第二个问题,宫主救活李姑娘,也就是救活你妻子,你要替宫主做一件事。”
  秦居庸本能地问道:“什么事?”
  那人道:“什么事到时候宫主会吩咐你的。”
  秦居庸心中一凛,他年纪虽轻,江湖阅历也不深,但他出身武林世家,对江湖中一些以诺言相要挟的惨剧听得很多,想道:
  “不行,要是我答应了宫主,宫主就会让我做自己最不愿做的事,到时候必定难以自拔……”
  接着又想:“李姑娘虽是李照海之女,但她曾救过自己的性命,男子汉大丈夫,知恩图报是本色。
  “万一宫主让我做无法做到之事,大不了一死,就当把性命还给了李姑娘……”
  如此一想,便说道:“好,我答应,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为宫主做一件事。”
  黑暗中那人说道:“君子一言。”秦居庸接道:“快马一鞭。”
  “哈哈哈!”
  一阵笑声,秦居庸只觉得风声掠动,有人从他身边飘过,远远的一个声音飘过来:
  “待宫主救活李姑娘,我再来带你们出去!”
  杨黑叫道:“你什么时候来,我们快要饿死了!”
  那人已听不见杨黑的叫声,或者听到了而没有回答。
  洞中一片寂静。
  这时,一股浓浓的酒香飘来。
  大家都已经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了。闻到酒香,顿时精神一振,胡则叫道:
  “秦兄弟,哪里来的酒香!快去找找!”
  梅山五洞自把体内的天荒神功都输给秦公子后,已将他视为兄弟。
  秦居庸循着酒香,摸索了一阵,终于在地上摸到了一坛酒。
  酒坛已经启封,芬芳的酒香便是从坛口飘出来的。
  他的手又在酒坛旁边摸到一只碗,碗不大不小,正好可以用来舀酒。
  这坛酒肯定是刚才那人带来的。
  秦居庸忍不住先舀了一碗酒,然后“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那边杨黑叫道:“秦兄弟,不要一个人喝光了!”
  秦居庸抱着酒坛,小心地过来,梅山五洞一人一碗轮流喝得精光。
  酒喝光了,胡则才说道:“这酒会不会有毒?”
  宋思樵笑道:“反正酒已下肚,管它有毒没毒。”
  诸葛青山道:“做个酒鬼也满足了。”
  六人围坐酒坛,七嘴八舌。
  秦居庸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宫主能不能救活李姑娘?”
  杨黑道:“兄弟不用担心,诸葛洞主说过,李姑娘好人有好报的。”
  秦居庸不知为何心情沉重起来,说道:“马洞主,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阴谋?”
  马南安道:“事已至此,我们只有走着瞧了。”
  秦居庸若有所思道:“我想那个什么宫主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要我娶李姑娘为妻,又要答应替宫主做一件事……”
  杨黑喝了酒,有了力气,同时也来了劲,说道:
  “李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美貌无比,难道你不愿娶她为妻?”
  秦居庸叹道:“倘若那宫主要我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大不了一死。”
  梅山五洞齐声道:“不行!秦兄弟怎能一死了之!”
  杨黑不待秦居庸说什么,又道:“我们已经把梅山派的天荒神功都输给了你,今后梅山派的兴旺就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你一死,梅山派不就等于烟消云散了?”
  胡则也道:“梅山派的大仇未报,你怎能轻易死去。”
  秦居庸道:“危害武林的事我是绝对不做的。”
  杨黑叫道:“谁让你危害武林了,你只要替逍遥洞主报了仇,便由你自己是死是活。”
  秦居庸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宫主,从今天起来,要摆脱宫主的掌握,怕是不容易了。”
  胡则道:“只要出了这个鬼洞,再救出李姑娘,就由不得宫主了。”
  秦居庸道:“胡洞主的意思,叫我不一定信守诺言,视情形而定?”
  胡则道:“正是。”秦居庸道:“说话不算数,岂是男子汉所为?”
  胡则道:“梅山派最痛恨的就是说话不算数之人,可是,如果那个什么宫主叫你杀我们,难道你也要杀?”
  秦居庸默然不语。
  杨黑道:“胡洞主所言不差,在大是大非面前,秦兄弟一定要当机立断。”
  仿佛宫主已经叫秦居庸杀他们似的。
  只听杨黑接道:“要是宫主真的叫你这样做,那你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杀了我们,一是杀了宫主,你会选择哪样?”
  秦居庸微微道:“杨洞主多虑了,我想宫主绝不会这样做的。”
  杨黑道:“既然已经想到了,就应该有准备,你说,你会杀谁?”
  秦居庸道:“我绝不会忘恩负义,动五位兄弟半根头发的。”
  秦居庸第一次将梅山五洞称作兄弟,可见秦居庸对他们的情意已然甚深。
  杨黑哈哈大笑:“这才不愧我们将全身功力都输给了你!”
  诸葛青山说道:“可是,杨洞主,这样一来,秦兄弟岂非性命难保?”
  杨黑仍笑道:“我知道宫主不会放过秦兄弟,我早已想好了,只要秦兄弟练成梅山派的最后一招天荒六合,宫主便不是秦兄弟的对手。”
  胡则道:“万一宫主在秦兄弟练成天荒六合之前,就叫他杀我们呢?”
  杨黑似是愣了愣,说道:“那么事不宜迟,马洞主,你是梅山派的大弟子,就由你马上传授秦兄弟天荒六合。”
  秦居庸知道梅山派的天荒神功乃是天下第一邪功,但刚才那个抢走李姑娘的人只是宫主的手下,手下的功力已胜他一筹,宫主的武功定然深不可测,就算真的练成了天荒六合,也不一定是宫主的对手,况且,梅山五洞练了几十年才练到第五招,他又如何能练成最后一招?
  想到这里,秦居庸叹道:“马洞主,我还是不练了。”
  马南安道:“你是不是不屑天荒神功?”
  秦居庸忙道:“晚辈……哦,不,小弟绝无此意。”
  马南安道:“既如此,天荒六合乃是天荒神功的最高境界,你为何不想练?”
  秦居庸不愿坦言心中顾虑,支吾道:“马洞主,我……”
  宋思樵接道:“没错, 江湖人眼中,秦家乃是有名望的武林世家,而梅山派乃是无名小派,你当然会觉得学了梅山派的武功会大损秦家的面子,对不对?”说着冷哼了一声。
  秦居庸道:“不是的,我秦居庸乃各位兄弟所救,我的体内尽是天荒神功,若是我有半点轻看梅山神功,叫我乱箭穿心,不得好死!”
  胡则道:“胡说八道!梅山派靠你一人重振雄风,你若没得好死,我们岂非愧对创派宗师?”
  诸葛青山道:“师父曾说过,只要练成天荒六合,梅山派便可扬名天下,只可惜,我们练了几十年,才练到第五招‘五梅沉江’。”
  马南安道:“说起来梅山派创派已二百多年,可是据师父讲,能练到天荒神功最高境界的只有创派祖师向无天和第十三代掌门青龟芳踪两人而已。
  “这两位宗师都是武学奇才,灵赋禀异,横扫天下高手,使梅山派成为无人不晓的大派。
  “可是,从青龟芳踪到如今已七十多年,梅山派却未出现能练成天荒六合的奇人……
  “唉,师父曾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希望我们合六人之力,以达到天荒神功的最高境界。
  “可惜师父死于二十五年前的伏魔决战……”
  宋思樵说道:“师父的心愿是要我们练成天荒六合,如今我们功力全无,秦兄弟,你是梅山派弟子,难道你要师父遗憾九泉吗?”
  秦居庸嚅嚅道:“不,不……我,我……”
  马南安道:“如果你心有不愿,我们也决不强迫,梅山派命该有此劫,从此从江湖中销声匿迹。
  “可是,你大仇未报,且你的对手个个都武功比你高,倘若你真的练成天荒六合,对你报仇也大有帮助的。”
  杨黑忽道:“马洞主,天荒神功只能传给梅山派弟子的!”
  马南安道:“规矩是人定的,况且,我们五人的天荒神功都已传给了秦兄弟,为武之道,乃是造福武林。
  “秦兄弟心地善良,出身名门,如果秦兄弟以此惩除邪恶,便是梅山神功的功劳,省得江湖人称天荒神功为第一邪功。
  “秦兄弟,你仔细听着,我这就把天荒六合的口诀教给你。”
  秦居庸心潮翻涌,激动道:“我秦居庸何德何能,五位兄长对我如此垂爱,他日我若有负五位兄长必遭天打雷霹!”
  他这样说,等于承认自己已是梅山派弟子,只听他接道:
  “只是小弟资质愚蠢,不能练成天荒六合,有负五位兄长的愿望!”
  杨黑笑道:“你小子虽不是绝顶聪明,但你能数次死里逃生,也许是有福之人,说不定你真能成为梅山派第三位会天荒六合的掌门人。”
  听到“掌门人”三个字,秦居庸惊道:“我可以试着练一练天荒六合,但这掌门人还得有五位洞主来做,我是决计不做的!”
  胡则道:“我们这副样子还能做梅山派的掌门人吗?”
  秦居庸断然道:“要我做掌门人,我便不学这天荒六合了。”
  胡则道:“不学天荒六合,如何替逍遥洞主报仇?”
  秦居庸坚持道:“报仇跟做掌门人又没关系。”
  马南安道:“两位别争了,做掌门人之事暂且不提,秦兄弟,你先记着天荒六合的口诀,说不定那个什么宫主很快就会派手下来带我们出洞了。”
  杨黑笑道:“能出去真是太好了。”
  马南安道:“出了这洞,或许就没机会教天荒六合的口诀了,秦兄弟,你用心听着。”
  顿了顿,马南安缓缓道:“天干有十位:
  “甲时窍阴前陷谷,丘墟阳溪委中续,已合隐白鱼际连,太溪中封少海属,甲与己合乙合甲。
  “乙时大敦少府始,太白经渠阴谷止,庚合商阳与通谷,临泣合阳合三里,乙与庚合庚合乙。
  “丙时少泽内庭三,腕骨昆仑阳陵泉,辛合少商然谷穴,太卫灵道阳陵泉,丙与辛合辛合丙。
  “丁时少冲大都光,太渊复溜并曲泉,壬合至阴夹后溪,京骨解溪曲池边,丁与壬合壬合丁。
  “戊时厉兑二束骨,冲阳阳辅小海入,癸合涌泉行间滨,神门商丘兼尺泽,戊与癸合癸合戊。
  “五合与五行,金木水火土,阳阴二经六六穴,相合相生无敌功……”
  秦居庸天生记性奇佳,只跟着马南安念了一遍,便能背诵如流熟记于心。
  马南安佩服道:“秦兄弟的记性当真天下无双。”
  秦居庸道:“马洞主夸奖了。”接着又问:“马洞主,这天荒六合难道只有口诀,没有招式?”
  马南安道:“当初师父也是这样传授给我们的,至于里面蕴含着怎样的招式,师父也未曾悟出。”
  秦居庸:“哦”了一声,轻轻地念道:“天干有十位,甲时窍阴前陷谷……”
  当他念到“丁时少冲大都先,太渊复溜并曲泉”时,感觉手上的“少冲穴”和“太渊穴”突地跳了一下,随即从这两穴处一股暖流涌出,仿佛是河水冲决了筑堤一般。
  秦居庸“咦”了一下,便将这两股暖流疏导进任督两脉之中。
  梅山五洞听他口中时而念念有词,时而咦声不断,心中惊诧,却不去打搅他,让他独自运气练功。
  秦居庸开始还口中念念有词,后来干脆在心中默念,毫无出声,只是在周身穴道突跳之时仍不免发生惊奇的“咦咦”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居庸一遍遍默念天荒六合的口诀,每次都有不同的穴道突跳,暖流不断,令他振奋不已。
  原来他不知道,这天荒六合本身并无招式,而是一门极其罕见的相合相生的内功,它能将人体之中散失奇筋八脉中的内力一丝丝汇聚起来。
  当然,要驱动阴阳二经相合相生,必须达到无比浑厚的内功基础,不然,根本无法相合,更别说相生了。
  由于秦居庸体内聚集了梅山五洞近百年的功力,所以,他已经能驾御天荒六合。
  天荒六合极其精奥,它根据人体阴阳二经六十六大穴道注流的次序,再结合天地轮回,所谓天地阴阳,五行幻化,令内功达到无可挑剔的完美境界。
  二百多年前梅山派创派宗师向无天毕其一生研练出这招无敌的天荒六合,令天下武学同道称奇不已,被人称作要与少林寺“易筋经”一较雌雄的内功心法,只可惜自向无天后百年间竟无一人能再达到这种境界。
  虽然第十三代掌门青龟芳踪曾练成天荒六合,但他不喜在江湖上走动,是以梅山派的声望并没因他而有多大的提高。
  天荒六合并无招式,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能将出招者的全身功力凝聚在一招一式间。
  其实,招式的威力如何,就看出招者的内力,所谓内力精深之人,一根枯枝也会变成锋利的刀剑就是这个道理。
  秦居庸默念口诀,浑然不知片刻间自己已学会了罕见的武功绝学。
  后来,他觉得体内似有大江在奔流。酣畅淋漓,忽然,他大吼一声,双掌挥舞,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脚下摇晃,直如天崩地裂一般。
  黑暗中,听得有风声呼啸,扑面而来。
  定是巨石飞溅!梅山五洞各各发出一声惊叫。秦居庸双掌朝着尖啸之声挥出,又是“轰”的一声,巨石改变方向,撞在岩壁上,纷纷坠碎!
  秦居庸没料到天荒六合的口诀有如此大的威力,不由怔住,惊得说不出话。
  好久,马南安喃喃道:“秦兄弟,恭喜你练成了天荒六合。”
  秦居庸兀自不信,自语道:“这就是天荒神功的最后一招?难道我真的练成了天荒六合,怎么可能呢……”
  宋思樵、诸葛青山、胡则和杨黑等四人这才惊醒过来,一齐说道:
  “没错,秦兄弟刚才使的便是天荒六合。”
  秦居庸道:“我刚才只是随手拍出,根本没有什么招式。”
  马南安道:“无招胜有招,这就是武功的最高境界。”
  秦居庸喜不自禁,黑暗中握住自己的双掌,颤声道:“我就可以替爹娘报仇了。”
  马南安笑道:“秦兄弟,真是苍天有眼,不让梅山神功从此消失,向祖师开创的这套武功绝无仅有。
  “秦兄弟,你一天一夜间学会了天荒六合,报仇有望,不过,你切不可凭此去做坏事。”
  秦居庸沉浸于兴奋之中,闻言一凛,想道:“不知那位宫主会叫我做什么事?”
  口中说道:“马洞主请放心,祸害武林之事,我绝不会做的。”
  说罢,双掌舞动,随意拍出,远处轰声不断,岩石撞击,震耳欲聋。
  隆隆声中,忽然有一束亮光直射进来!
  秦居庸、梅山五洞在黑暗中已呆了数天数夜,骤见光亮,双目难睁,都伸手去遮住眼睛。
  一阵笑声自光亮处传进来,笑声清脆似银铃,分明是女子的声音。
  女子一边笑一边说道:“梅山派的天荒六合果然厉害,如此厚的岩壁也能击穿!”
  这时,众人的双眼已不再刺痛,便定睛往光亮处望去,只见一人,身材婀娜,裙袖摆动,由于背光,看不清她的脸。
  秦居庸瞪着她,听她笑了片刻,心中一动,惊道:“李姑娘就是你抢走的?”
  女子咯咯笑道:“秦公子好耳力!”
  秦居庸急道:“李姑娘呢?”
  那女子道:“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说完,飘身就往前掠去。
  秦居庸怕她消失,急起追去,可他毕竟在黑暗中呆得太久,面对光亮,仍有些晕眩,没走几步,便觉天旋地转,只得扶住石壁站定,眼睁睁望着那女子从亮光处消失。
  他心中焦急,但总算知道了出口,稍觉安慰。
  梅山五洞腹中饥饿,彼此搀扶着走到秦居庸身边,借着光亮,秦居庸见他们虽饿得面色苍白,但个个都露着惊喜。
  于是,六个人便循着亮光前行。这是一条长长的隧道,走了很久,那亮光仍在前头。
  这时,大家已然看清,那亮光其实是一盏大灯,他们在后面走,灯在前面移,他们的身后一片漆黑,灯光照见他们的脚,却照不见持灯者的脸。
  终于,前面飘过一个声音:“好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宫主。”话落,灯灭。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秦居庸和梅山五洞原地站住。
  过不多时,只听前面传来一阵“呛呛”之声,似是打开铁锁铁链的声音。
  再接着,沉闷着“轧轧”声将黑暗划破——他们终于看见了阳光。
  久居黑暗,刚才看见一盏灯令他们睁不开眼,现在阳光耀眼,他们怀疑是不是在梦中!
  大家眨了眨双眼,没错,洞口就在他们面前不远,他们看见了洞口有红的花和绿的树,还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
  众人心情激荡,几步奔出了黑洞,外面是个大花园,花园里花木鲜艳,却不见人影。
  他们还以为是做梦,抬头,见蓝天白云,才确信这是真的,彼此相顾,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似给他们无穷力量。
  他们回头,见刚才出来的洞口乃是一面陡峭的绝壁,绝壁高高耸天,足有数十丈,再好的轻功也难以翻越绝壁。
  洞口的四周,爬满了青藤。洞里黑森森,“轧轧”之声又响起,然后“砰”的一声,显然洞口又被封上了。
  大家已然出洞,都吁了口气。他们在花丛青竹间穿行,始终见不到一人,不禁惶恐起来——明明是有人将他们引出洞,还说是去禀告宫主,怎么出了洞却不见人影呢?
  正惊疑间,左侧飘过一个声音:“宫主有请!”
  六人一齐往左边望去,在一丛鲜花的旁边,他们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少女笑靥如花,婷婷玉立。
  六人朝少女走去,杨黑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少女笑答道:“这里叫神女峰。”
  他们看清,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甚是迷人。
  秦居庸怔了怔,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能看见如此的绝色美女。
  少女转身,往前行不多远,便来到一处断崖前,只见断崖下面有雾霭蒸腾而上,不知断崖有多深,她站在崖头,笑道:
  “宫主就在下面等你们。”
  说完,竟跃入绝谷。
  秦居庸大惊失色,想伸手去拉,已经晚了,少女消失于烟雾之中。一会,绝谷里传出声音:
  “快快下来吧,李姑娘就要醒了!”
  原来那少女并没死。
  尽管他知道跃入绝谷不会死,但他哪里敢跳,在崖边寻到了一根绳梯,叫道:
  “五位洞主,咱们乘梯子下去吧。”
  六人依次下去,到得谷底,这里又是另一番天地,香花嫩草,流水潺潺,头顶烟雾缭绕,直如仙境一般。
  六个人哪里见过这般美妙的境地,一个个都呆住了。
  在少女的带路之下,他们在谷中穿行了很久,才在一个碧潭边停下。
  潭边泊着一只木舟,对面的石壁上一块巨大的岩石突出,大如华盖,几乎遮住了半个潭面。
  岩盖几触潭水,仿佛岩石随时都可能掉进水里。这真是人间奇观。
  秦居庸心里暗赞,见那少女已上了舟,招呼他们道:“你们也上来,宫主还在里面。”
  小舟载着七个人,少女木桨微摆,便划进岩石底下。
  秦居庸和梅山五洞将头低下,伏在船上,生怕撞到岩石。
  少女也一样,她仰身躺在船上。
  从石盖底下穿过,大家重新坐起,小舟很快驶到对岸,对岸其实也是刀削一般的石壁,少女拿着木桨在石壁上“梆梆梆”敲了三下,不知是被她触动了什么机关,那面石壁居然闸门一样缓缓打开一个洞,小舟从洞口驶入。
  里面是一条狭长的水道,两边仍是刀削一般的陡壁,石壁上间或生长着花草和小树,淡淡的薄雾挡住了眼睛的视线。
  在水道里笔直地划了十几分钟,少女才说道:
  “到了,前面就是神女宫。”
  她说着,双足一点,娇躯轻轻跃上左边的岩壁。
  秦居庸抬头望去,少女驻足处足有几丈高,她轻轻一纵,便跃得如此之高,她的轻功,实是非同一般。
  秦居庸呆立着,寻思道:
  “爹爹以前从未向我提起过江湖中还有神女宫这一势力,可是从掳走李姑娘的那个女子和眼前的这个少女的身手看,神女宫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而且,我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大孚灵鹫功也许就是神女宫的高手输给我的,他们为何要这样做呢?
  “神女宫究竟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接着又想:“神女宫潜藏着如此多的高手却从不在江湖上显山露水,江湖中人也从不知道有个神女宫的存在。
  “神女宫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有什么目的?如此神秘莫测,就像夺命魔箫……”
  想到神秘的夺命魔箫,他不禁心中一颤,想道:
  “难道神女宫就是李照海手下的神秘杀人组织?
  “哼,好你个李照海,原来你深藏不露,却把秘密杀手隐于此处,待我揭开了真相,看你还如何在天下英雄面前狡辩。”
  秦居庸绝对有把握跃上少女的驻足之处,可梅山五洞已无功力,他们见石壁上凿有石阶,便欲登上石阶。
  然而,小舟没人把持,晃晃悠悠,梅山五洞怎么也登不上石阶。岩石的少女嗤嗤笑道:“梅山五洞真是没用。”
  梅山五洞气得脖子涨红,无奈小舟越晃越厉害,杨黑差点失足掉进了水里。
  秦居庸虽持着木桨,也不懂如何稳住小船,他干脆弃了木桨,双掌平伸,一股内力推向右边石壁,双脚钉牢木船,将木船稳稳的挤在左边石壁,梅山五洞这才上了石阶。
  那少女又笑道:“秦公子果然聪明!”
  上了石壁,少女单掌摁住一块突出的石头,然后左右盘转,石壁上洞开一扇石门,里面漆黑一片,少女闪身进去。
  秦居庸刚从黑洞中出来,见了黑洞都有些害怕,哪里还敢跟进。
  那少女似知他心意,“啪啪啪”击了三掌。
  三掌过后,黑洞里顿时亮起无数盏灯,直如白昼一般。
  秦居庸仍不愿进去,只听少女说道:
  “已经到了神女宫,难道你不想看看李姑娘,再说,你们已无退路了。”
  秦居庸回头,他们来的那只木船已不知去向,六人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进去。石门缓缓合上。
  洞中钟乳林立,灯光里显得奇诡而恐怖。
  灯光同时也照着他们的身影,在空旷的洞中,他们显得非常渺小。
  秦居庸觉得有些冷。这冷,不是寒冷,而是杀气。
  他知道,洞里每个角落都埋伏着杀手,每个杀手都用刀尖对准了他。
  尽管他看不见杀手,但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有时候,他从一块孤零零的石头边绕过,他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好像石头里会刺出致命而封喉的一剑。
  反观梅山五洞,他们的神情却坦然得多。
  他们失去了武功,同时也感觉不到杀机。
  前面是两盏特别大的灯,灯光映着一块弧形的岩石,岩石像一道拱门,拱门上写着三个飘逸的大字——神女宫。
  穿过拱门,前面已没有灯。
  少女站住,恭恭敬敬地说道:“宫主,他们来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很响亮,但传得很远,久久不散。
  没有相当的功力,绝做不到这样,秦居庸斜看少女一眼,心道:
  “她年纪轻轻,竟有这等功力,实在了不起。”
  她的声音还没有消失,对面深处有人接道:“好吧,带他们进来。”
  “来”字一落,身后的灯全部熄灭,仿佛都被说话之人吹灭似的。
  而很快,前面又有许多灯亮起。
  这些灯不是毫无规则的这边一盏,那边一盏,而是排成笔直的两排。
  两排灯中间,铺着鲜红的地毯。
  依旧是少女在前,秦居庸和梅山五洞在后。
  踏上地毯,秦居庸紧张的心情立时放松下来,他不再觉得冷,不再觉得周围有杀气。
  他们来到一座造型别致的仿佛城堡一样的房屋面前,红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房屋里。
  他们站住,因为门口,有一个持刀的黑衣人默默地守着。
  黑衣人的刀很亮很白,也很薄。
  这是一把很锋利的刀。
  再加上持刀人的脸被黑布蒙着,只露出两个黑白相间的眼珠,使得这把刀显得更加可怕。
  少女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小瑶。”
  她并没有说什么,那黑衣人已让过一边。
  秦居庸从黑衣人身边经过时,感觉黑衣人的刀锋似乎颤了一下。
  屋里很黑,没有灯。但他们很快从屋里穿出去。
  前面又是长长的一排灯。
  这排灯不像刚才那样笔直,而是游蛇一样弯弯曲曲。
  好不容易走到最后一盏灯下,灯光照着一座低矮的铁盒一般的小房子。
  秦居庸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别无一物,猜想:“难道这就是宫主住的地方?”
  少女走到那扇木门前,轻轻敲了几下,然后轻轻叫道:“宫主。”
  木门无声打开,屋里灯光暗淡。
  少女对秦居庸说道:“秦公子,宫主正替李姑娘治病,你们进去吧。”
  秦居庸从门口望进去,只看见屋里悬着的一道红色纱帘。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走进小屋,梅山五洞也随后跟进。
  少女并未进去,而是在他们进去后悄悄关上木门。
  红色纱帘将屋子隔成两半。
  秦居庸在门口时没有闻到任何香气,进来之后却发现屋里有一股浓浓的香息。
  这是一种少女的闺房里独有的气息,芬芳、浓郁、醉人。
  显然,这是宫主的卧室。
  秦居庸不由一阵心跳,他想透过红纱看清卧室里的一切,可是薄薄的红纱将他的视线严严挡住。
  屋里寂静无声,秦居庸愣愣地站着,不敢去掀红纱,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
  原本,杨黑和胡则最喜欢胡闹,现在他们却一言不发,显得非常乖巧,就像是懂事的孩子一般。
  秦居庸觉得有些奇怪,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看令秦居庸大吃一惊,只见杨黑、胡则涨得脸红脖子粗,双目圆睁,嘴巴一动不动,仿佛竭力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神情甚是可怖。
  诸葛青山、宋思樵、马南安虽非神情可怖,但脸神间也有惊恐。
  秦居庸看他们的神情,立时明白,一定是有人点了他们的哑穴,他刚要伸掌拍开他们的穴道,红帘里一个声音淡淡道:
  “秦公子,你若解了他们的穴道,他们胡说八道,有人会割了他们的舌头的。”
  秦居庸闻言,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想道:
  “此人定然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到,杨洞主、胡洞主就算不胡说八道,但是惹了这个魔头,同样会吃更大苦头,还是不让他们说话的好。”
  可是他心里仍纳闷:这一路之上,自己跟他们都在一起,是谁点了他们的穴道,而他一点也不知道?
  里面的人仿佛猜到他心里此刻在想什么,悠悠道:
  “是小瑶点了他们的穴道,不过,小瑶也是为了他们好,因为小瑶知道,到我卧室里的人,凡是在我之前开口的,我一定会将他拿去喂狗。”
  秦居庸嘴上不说,心里却道:
  “你也太歹毒了,既然叫我们来,却要将比你先开口的人拿去喂狗,真是岂有此理!”
  只听里面的人说道:“李姑娘,你又醒了。”
  然后就听到另一个声音低低叫道:
  “秦公子……秦公子……”果然是李曼殊的声音。
  秦居庸心中激动,真想掀开红帘进去看看李姑娘,可是,他不知道里面是怎样的情形,伸手欲拉又止。
  “秦公子,小匡说,你答应了我提出的两个问题,是不是?”
  里面的宫主问道。
  秦居庸这才知道那个抢走李姑娘的高手叫小匡,他当然明白宫主说的两个问题是娶李姑娘为妻和为宫主做一件事,他迟疑着没有回答。
  宫主又道:“秦公子,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强迫你,我会叫小匡把你送回来的地方去的,不过,李姑娘天生丽质,你能娶这样美丽的妻子是你的福分。”
  秦居庸仍未回答,他现在知道带他们来的少女便是小匡。
  “刚才是李姑娘第三次醒来,在他再次醒来时你要是还没有决定,那么,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她的命了。”
  宫主的声音很平淡,但已变冷。
  秦居庸终于答道:“是。”
  这是秦居庸进来后说的第一个字。
  宫主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都说天下男人皆薄幸,可秦公子却是有情有义之人,这才不负李姑娘对你的一片真心,你知道吗,她每次醒来,都念着‘秦公子’三个字。”
  秦居庸有些后悔,后悔自己那个“是”回答得这么晚。
  “不过,在李姑娘醒来之前,你还可以改变主意。”神女宫主道。
  “为什么要改变主意?”秦居庸道。
  “因为你除了要娶这位姑娘之外,还要替我去做一件事,你才能带着李姑娘离开神女宫。”
  “我知道。”
  “万一你永远完不成呢?”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完不成,就让李姑娘永远留在神女宫。”
  “唉……”
  宫主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神女宫做不到的事你一样做不到,你只是不想李姑娘死,对不对?”
  这次,秦居庸很快答道:“对。”
  “你真的可以为了她,而不顾自己的生死?”
  “我的命本来就是她救的。”
  “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她曾救过你的命,不过,现在知恩图报的人已经不多了。”
  “不多并不等于没有。”
  “你想不想知道我要你做什么事?”
  “不想。”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救活李姑娘,根本没有资格让我为你做事。”
  沉默。
  过了好一会,宫主才说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时,秦居庸只觉眼前一亮,那道悬挂的红帘悄然滑落,红帘那边的一切映入他的眼中——其实,里面也很简单,简单得令秦居庸也感到意外,里边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除此之外,连梳妆台和衣橱也没有。
  床上躺着的便是李姑娘,而椅子上坐着的,就是神女宫宫主。
  一盏灯,挂在对面的墙上。
  宫主聚精会神地盯着床上的李曼殊,秦居庸只能看见宫主的侧影。
  尽管只是侧影,但她的睫毛、鼻尖、嘴唇和下巴组成的优美的曲线令他怦然心跳。宫主居然是一个如此貌美的女子。
  不知为什么,秦居庸感觉到她的周身似乎弥漫着孤寂和忧伤。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宫主说道:“你过来。”
  秦居庸又走两步,并没过去。
  宫主叹道:“难道我真的这么可怕?”
  秦居庸道:“我……”
  宫主幽幽道:“说起来,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秦居庸心念如电,迟疑道:“我的大孚灵鹫功……”
  宫主点头道:“没错,是我用大孚灵鹫功护住你的心脏,所以你才得以活下来。”
  秦居庸绝不怀疑她是在骗他,于是说道:“多谢宫主救命之恩。”
  宫主淡淡道:“我救你并不是要你谢我。”
  秦居庸想了想,道:“宫主为什么要救我?”
  宫主忽然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你,那天我在黑谷练功,发现你滚了进来,我知道你中的是青城派的蜘蛛兰花毒。
  “这种毒虽然不会立取性命,但发作起来却痛楚难忍,那时你昏迷不醒,不知为什么,我动了恻隐之心,大耗功力将大孚灵鹫功传输给你。
  “唉!这二十年来,我杀人无数,黑谷里到处是我杀的人,救人性命却还是头一回……”
  秦居庸大是骇然,眼前这个看似柔弱而又美貌无比的女子,竟然真的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不由退了一步。
  宫主接着道:“你不用怕,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再杀你的。”
  秦居庸忽然想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秦居庸,我已经学会了梅山派的天荒六合,我就不相信你可以杀了我。”心里这样想,脸上却不动声色。
  宫主一直侧身对他,从未看过他一眼,但她似乎十分清楚秦居庸心里在想什么,只听她说道:
  “秦公子,你已经学会了梅山派的天荒神功,梅山派自创派以来,你是第三位能练成天荒六合的人,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由于你的体内有两股完全不同的内力,因此天荒六合的威力你最多只能发挥六成……
  “原本,以梅山五洞百年的功力,天下任何人也难抵挡,可是凭借这六成功力便想无敌于天下,这是在做梦。”
  秦居庸听得心惊不已:她好象什么都知道。
  他说道:“你,你原来一直躲在黑洞里,抢走李姑娘的不是小匡,而是你。”
  宫主缓缓摇头道:“你错了,我将大孚灵鹫功传输给你之后,就一直在这个房间里。”
  秦居庸大声道:“你骗人,如果你一直在这里,怎么知道黑洞里发生的事?”
  宫主并不回答,而是伸出左手,只听“嗤嗤”数声响,数道强劲的指力击在墙壁上,墙壁缓缓打开,后面竟是一个黑洞,一股寒气从洞中扑出。
  秦居庸急奔至洞口,黑洞深不可测。宫主手指轻弹,“嗤嗤”声中,墙壁缓缓合上。
  秦居庸惊魂未定,宫主说道:
  “里面就是我杀人练功的黑谷,你们说的每一个字,我在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就是秦九刀的儿子秦居庸。”
  秦居庸想起他们从黑洞中出来,经过那么多险要之处,才来到这里,没料到这里竟跟黑洞相连,真的是匪夷所思。
  宫主微微转身,望着秦居庸,接道:
  “秦家发生了这么多不幸,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你想报仇吗?”
  秦居庸此时看清了宫主的脸,见她眼神忧虑,眉宇间也没有他想象当中的光彩,只是脸庞的肌肤,犹如白色的雪花。
  他怔了怔,没想到她的年龄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只听宫主又道:“我比你娘吴清莲只小一岁。”
  提到母亲,秦居庸浑身一颤,不由道:“宫主认得我娘?”
  秦居庸眼中已盈满恨意,他凄声道:
  “都是那夺命魔箫……宫主,你认得李照海吗?”
  听到“李照海”三个字,宫主微微一震,然后缓缓摇头,冷冷道:“不认得。”
  秦居庸本想告诉她,这位李姑娘就是李照海的女儿,可他没说,而是问道:
  “宫主,李姑娘什么时候会醒来?”
  宫主怜惜地望着李曼殊,说道:
  “她身上的寒气已经驱走了,但她的烧还没退,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使她安然无恙的。”
  秦居庸点头,走近几步,已能望见李曼殊的脸,见她虽然昏迷不醒,但神态安然,大是放心,说道:
  “多谢宫主。”宫主道:“不用谢我,我救她有我的目的。”
  秦居庸道:“请宫主放心,我秦居庸绝不会食言的,只要宫主救活这位姑娘,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宫主道:“不愧是秦九刀的儿子,我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我只要你为我杀一个人。”
  秦居庸道:“杀谁?”
  宫主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淡淡道:
  “现在我没救活这位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让你替我做事。”
  秦居庸见她不说,也不追问,而是定定地注望着李曼殊,满脸关切,这一切,都被神女宫主看在眼里,她缓缓道:
  “就算我能救活她,其中也有一半的功劳是你的。”
  秦居庸没说话,她已接下去说:
  “要不是你把体内的大孚灵鹫功输给这位姑娘,那么,她到我这里时,恐怕已经断了气,只不过……”
  秦居庸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忙道:“不过什么?”
  宫主道:“你把大孚灵鹫功输给了这位姑娘,自己却失去了练成无敌神功的机会。”
  秦居庸忙然不解,道:
  “我把前辈传给我的功力输给了他,不也一样练成了梅山派的天荒神功?”
  宫主忽然问道:“秦公子,你的极泉穴和少冲穴有何异样?”
  “少冲穴”与“极泉穴”乃是手少阴心经起止的两大穴道,极泉穴在臂内腋下筋间,动脉入胸处,而少冲穴则在手小指内侧,系手少阴心脉末端,秦居庸适才已然觉得这两处穴道隐隐生痛,似有蚂蚁叮咬,如今听宫主发问,便如实答道:
  “好像有麻痒。”
  宫主点头道:“这就对了。”
  秦居庸自知这两处穴道无缘无故生出麻痒,其中定有原因,但不知因何而起,见宫主神情,似是她早知道自己两处穴道的变化,便问道:
  “宫主,这是怎么回事?”
  宫主苦笑道:“这就是你将大孚灵鹫功输给这位姑娘之故。”
  秦居庸不安道:“怎么会这样?”
  宫主道:“我说过你体内有两股内力,一股是你依照秦家祖传的无诸心法练成的内功。
  “另一股是梅山派的天荒神功,无诸内功虽然纯阳纯刚,但它只有十九年的功力,天荒神功乃是阴柔之功,两种动力在你体内相互冲突,倘若你不好好疏导。
  “化阳为阴,或化阴为阳,总有一天心脉爆裂,大祸临头的……”
  秦居庸惶然道:“这……”
  宫主继续道:“本来,如果你有大孚灵鹫功护心,两股内力再怎样冲突,都不会祸及生命。
  “如今,你将大孚灵鹫功全部输给了这位姑娘,现在是少冲及极泉穴痛痒,很快会殃及肺经。
  “要是我猜得没错,你的少商穴和中府穴正在发热,是不是?”
  经她一说,秦居庸果然觉得少商穴和中府穴隐隐发热,大惊失色。
  宫主往下说道:“手少阴经起于心,循任脉之外,与小肠联络,因此,随后出现不适的将是少泽穴和听宫穴。
  “不出一个月,听宫穴被气流阻滞,你就会变成一个聋子。”
  秦居庸越听越心惊,但他随即想道:“只要李姑娘能活着,我多吃些苦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不要在我报仇之前便筋脉寸断。
  “只要报了仇,就算抛尸荒野也无遗憾。”
  如此一想,脸上的恐惧之色渐渐隐去。
  宫主对他的内心变化了解于胸,寻思道:
  “刚才他还惊恐异常,现在一幅无所谓的样子,难道他真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行,他不能死,他还要为我去杀一个人……”
  她注目着李曼殊,脸上呈现出一片柔和。她轻吁一口气,说道:
  “秦公子,你体内两股真气的冲突暂时不会影响你的性命,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可以除去你的后患之忧,保全你的性命。”
  秦居庸虽然不怕死,但知道尚有活命之法,当然心情激动,说道:“什么办法?”
  宫主道:“唯一的办法是将你体内的纯阳无诸内功转化成至阴的天荒神功,不过这个转化的过程最少得半年时间。”
  秦居庸黯然道:“半年后,我说不定已变成了又聋又哑而且手脚瘫痪之人。”
  宫主道:“若让它自由发展,你说的这种情形也许只要三个月的时间。”
  秦居庸摇头道:“要是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宫主道:“可是,我可以教你练大孚灵鹫功,它会帮你渡过劫难的。”
  秦居庸道:“一时之间,我哪里学得会这种神功?”
  宫主道:“以你的资质,一个月内肯定能练成此功。”
  秦居庸闻言,不觉喜上眉梢。
  可是,他心有疑虑,对自己道:
  “她有这么好的心,无缘无故会将失传已久的绝世神功教给他,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心中寻思,双目定定地望着宫主。只见她叹了口气,又道:
  “本来,我也可以照上次一样将大孚灵鹫功传输给你,可是现在不行了,你的体内有梅山五洞一百多年的功力。
  “天下已没有人能将功力再输给你,只有靠你自己一步步修炼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低头望着昏迷的李曼殊,接道:
  “这位姑娘很快就要醒来,我要一心一意替她治病,等我救活她之后再教你大孚灵鹫功。”
  正说着,床上的李曼殊头好像动了动,嘴唇嚅动,发出含糊不清的呢喃声,秦居庸喜道:
  “宫主,李姑娘醒了!”
  他刚说完,只见宫主双袖挥舞,秦居庸只觉得一股掌风将他裹住,令他站立不稳,腾腾腾倒退了五步,刚才滑落的那道红帘又悬挂起来,秦居庸被隔在红帘外面,里面传来宫主的声音:
  “我替姑娘疗伤期间,谁也不许闯进神女宫。”
  便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是巨大的岩石被击碎,接着有人狮子般吼道:
  “宫主,快出来!”
  宫主对秦居庸紧张道:
  “秦公子,我的冤家对头来了,他要来杀我,你快去拦住他,千万别让他闯进来,不然,这位姑娘的性命就完了,快去!”
  秦居庸打开木门,闪身掠了出去。
  外面灯火明亮,他施展轻功,几起几落,便已到了那写有神女宫三个字的拱门前。
  灯火通明,映照着一个虬髯老汉,神情可怖,掌声呼呼,与数人缠斗一起。
  秦居庸定睛看去,见老者年纪甚大,但脸庞赤红,银髯飘飘,他虽是赤手空拳,却将那七个手持兵器的黑衫人逼得东退西退,要不是他手下留情,这些人早在他掌下毙命了。
  “此人既然闯进洞来,为何又要手下留情?”
  秦居庸寻思,只听“砰”一声,一个黑衫人一刀砍去,刀法极刁,但还是被老者轻易躲开,他左手一拨,右掌轻轻一推,那人身子直如败絮般倒飞出去,撞在一根石柱上,立时倒地,不知是死是活。
  围住老者的其他众人见他动了真格,各自一呆,随即数般兵器一起挥动,同往老者身上招呼!老者“哼”了一声,五指并拢,化掌为刀,但听一阵“哐当”之声,黑衣人手中的兵器竟都被他的掌刀切断!
  秦居庸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功夫,不仅赞一声:“好刀法!”
  那老者似未听到秦居庸赞声,左掌飘忽,“砰砰砰”连响数声,围住他的七个人都被他击得直摔出去。
  老者不理会,往前疾走。
  刚走几步,只见一条人影,自黑暗处射出,拦住老者。
  此人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钢刀,钢刀刀锋极薄,透着寒气。
  秦居庸记起进来时曾经过一处城堡,其门口守护之人的刀也是又冷又薄,他望向此人,见此人也是全身黑衫,连头也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两只黑白相间的眼珠。
  秦居庸想道:“不知此人是不是小瑶?”
  转身回望,他记得那城堡乃是进神女宫不远之处,灯影里,城堡隐约可见,但有没有蒙面黑衫人,却看不清楚。
  只听蒙面人冷冷说道:“谁敢擅闯神女宫,便是死路一条!”
  那老者并没立即朝挡住他的蒙面人出招,而是说道:“谷主叫我带小姐回去。”
  蒙面人依旧冷冷道:“宫主不会回去的。”
  老者声音变了变,道:“让我跟小姐说。”
  蒙面人道:“宫主不会见你的。”
  老者大怒,呼的击出一掌。
  俩人相距极近,这一掌又是威势惊人,秦居庸不由“啊”的叫了一声,以为蒙面人绝难逃过这一掌之厄。
  可是,老者的掌只击出一半,便硬生生的收住,因为蒙面人的刀几乎同时往前递出,如果他不收掌,正好在刀锋上。两人又僵住。
  蒙面人的刀只递了一半,也收住,并没有变招袭击老者。
  老者缓缓道:“小瑶,你的呼风刀法又精进了许多。”这个蒙面人果然是小瑶。
  蒙面人道:“过奖。”
  老者这时脸色又变,说道:“可是今天,你无论如何挡不住我的。”
  话音刚落,斜斜一掌,无声无息劈出。这一掌虽没刚才那掌惊人的声势,但小瑶却在他掌动的一瞬飘开。
  老者一掌击出,第二掌即便跟上,仍是无声无息。
  小瑶飘身的同时,手中钢刀动了,薄薄的钢刀,发出凄厉劈风之声,洞中顿生寒意。
  老者出手极快,但秦居庸仍看清了他使的不全是掌法,而是掌法与指法齐上,他那无声无息的两掌,小指有劲风激射,点对手的穴道,端的是防不胜防。
  片刻之间,老者与小瑶已斗得二十余招,渐渐的,老者占了上风,小瑶尽管刀法严谨且诡秘无方,但终于无法攻破老者双掌筑起的铜墙铁壁。
  老者的掌法极是怪异,再加上中间夹杂着变幻莫测的点穴法,逼得小瑶一步步后退。
  小瑶越退,离秦居庸站立的拱门就越近。
  秦居庸想起方才宫主说过的话,绝不能让别人闯进去,否则李姑娘性命难保,见小瑶情势危急,正欲飘身迎上,另一道人影,从老者背后射出,往他背心抓落。
  老者似乎早有察觉,不待那人抓落,转身拍出一掌。
  如此一来,小瑶压力骤减,薄薄的钢刀卷起一片寒光,往他腰间横砍!老者身躯虽大,但步法极是轻灵矫健,翻身避开,只听“呜呜”两声,再看时,老者手中已多了一件兵器——一根光亮耀眼的铜尺。
  这时,秦居庸已然看清,刚才从背后偷袭的人乃是小匡。
  小匡也拿着一柄钢刀,只是她的钢刀比小瑶的厚许多,且刀耳上还挂着个铁环。
  小匡一招落空,钢刀一抖,铁环便发出嗡嗡之声!
  小匡叱道:“林三翁,快快滚回去,神女宫可以再饶你不死!”
  原来这个老者姓林叫三翁,秦居庸心道:
  “看样子他们是早就认识的,宫主怎么说是冤家对头呢?对了,听小匡的口气,一定是林三翁多次前来寻仇,而神女宫曾饶过他的性命。”
  只听林三翁大笑道:“谷主吩咐,这次三翁是无论如何要接小姐回去的,就算你们呼风唤雨双刀合璧,三翁也不会害怕的。”
  他中气十足,笑声在洞中围绕,震得各人耳鼓嗡嗡直响。
  秦居庸又皱眉想道:“听林三翁之言,这神女宫主竟是什么小姐,他来这里,是想接宫主回去……什么谷主,难道宫主原来是什么谷中的人吗……”
  老者因为多了一根铜尺,以一敌二,仍是不落下风。
  小匡每出一刀,总有铁环撞击的刺耳之声,秦居庸听得心烦,忽然悟道:
  “小匡特意在刀耳上套了个铁环,每一招都发出令人难受的刺音,以此搅乱对手的心意,无形当中这刀法的威势又增几分,亏她想得出来。”
  再看老者,左掌右尺,一攻一守,显得纹丝不乱,小匡小瑶两柄钢刀,时快时慢,配合得妙到毫颠,老者要取胜,显然也是不易。
  十数招过后,老者忽然尺交左掌,如此一变老者的攻势明显加强,铜尺呼啸,掌风飘忽,一时间竟都是老者的身影。
  又斗数招,只见小匡使了一招刀法中常见的“松柏迎客”,小瑶使一招“关门送客”,这两招招式平平,却是横刀斜削,只不过小匡厚重的钢刀自左横扫数尺,而小瑶薄薄的钢刀只是上下一颤,只移动了数寸,两招合而为一,变成了“呼风唤雨”刀法之中极精妙的一招——寒霜剪柳!林三翁脸色一变,右掌疾击小匡肩头,左手铜尺却击向小瑶的钢刀。
  小匡一挫身,刀一沉,斫他双足。
  同时,“当”的一声,林三翁的铜尺与小瑶的薄刀相交,小瑶的钢刀竟将林三翁的铜尺削去一截!
  秦居庸吃了一惊,想不到小瑶手中薄薄的钢刀竟是锋利无比的宝刀!林三翁似乎也未料到自己的铜尺竟会被对手削断,不由得额头微微出汗。但他变招极快,眼见小匡钢刀下沉,砍他下盘,铜尺顺势翻转,以尺代指,直戳她眉心要穴。
  小匡听得风声,倒纵跃开,避过铜尺。
  小瑶削了对手铜尺,精神大振,见小匡险些中招,当当当,挥刀连砍。林三翁忌她兵刃锋利,不再以铜尺硬碰而是以柔克刚,铜尺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凭借轻功,专点对手穴道。
  小瑶只得半途撤刀,严守门户,护住周身要穴。林三翁趁小匡飘开之际,一气连点十七下,逼得小瑶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幸好这时,小匡跃身而上,小瑶才得以攻出一刀。
  三人在灯光下斗了不下百招,秦居庸叹道:
  “林三翁的武功路数怪异之处我见所未见,而小匡小瑶的呼风唤雨刀法也精妙非凡,我以前只知道秦家的无诸刀法乃是至高无上的刀法。
  “如今看来,小匡小瑶的刀法就比秦家的无诸刀法精妙许多……”
  他一边叹,一边又往打斗的三人看了一会,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可是,他再看一会,差点失色惊呼——
  原来,小匡小瑶又使出刚才那一招“寒霜剪柳”,林三翁此时正背对一根岩柱,他见对手使出此招,不敢挥尺挡格,而是飘身疾退。
  他情急之中未想到背后不远便是岩柱,他更没想到,就在他飘身疾退时,竟从石柱中刺出一柄剑来!
  秦居庸眼见林三翁的后背就要撞向阴森森的利剑,禁不住“啊”的惊呼一声。
  呼声未已,他张大的嘴巴又被另一种变化惊呆——
  林三翁好像后背长眼,他不仅看到了从石柱中刺出的剑,而且他的铜尺在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迅速转到背后,极其准确地将剑拦腰击断,然后铜尺在石柱上一点,借力翻身,从紧随而至的小匡小瑶头顶跃过。
  小匡和小瑶再次施展“寒霜剪柳”,实在是看准了机会,她们算准他不敢硬接,只有后退,她们更在他背后的石柱里埋伏着一柄致命的剑!
  她们以为,林三翁肯定在劫难逃,然而她们还是低估了林三翁的武功。
  林三翁从她们头顶跃过,她们双双回身,钢刀只举到半空,只觉光影乱颤,她们的穴道已被林三翁封住。
  林三翁长长吁了口气,说道:“我已经不是昔日的林三翁了,想暗算我没那么容易,看在小姐的分上,我不难为你们。”
  他说着,转过身,却见一人拦住了他。
  这个人当然是秦居庸。
  林三翁早就知道秦居庸一直站在拱门下,但见他忽然拦住自己,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林三翁道:“你是谁?”
  秦居庸道:“宫主有令,你不能进去。”
  林三翁默默地注视着秦居庸,忽然笑道:“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秦居庸显得异常平静:“拦不住也要拦。”
  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他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心平气和。
  也许他觉得,在如此强大的对手面前,他只有不流露出丝毫害怕和紧张,才能跟对手一搏。
  林三翁似乎也震慑于他的镇静,因此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绕着秦居庸缓缓走了一圈,秦居庸也在原地慢慢转头,眼睛始终不离林三翁,秦居庸知道,他越是迟迟不动手,那么他的出手就越是凌厉。
  只见他脸色凝重,双眉越竖越高,他并没有见秦居庸是个年轻人而心存轻敌之意,他长须银白,但每一根都似粘在一起,绝不抖动。
  待林三翁绕秦居庸走到第三圈,只听“噗”的一声,眼前白影闪动,却是林三翁的长须拂向秦居庸面门。
  秦居庸一直暗暗提防他的铜尺和掌法,没料到林三翁居然以胡子当兵器。
  秦居庸见胡子拂来,直如刀刃一般,不知如何接招,顺势退了一步。
  劲风拂面,秦居庸只觉面颊上火辣辣的,暗道:
  “这人的武功真是怪得很,胡子当兵器,刚才虽然未被他的胡子拂中,但已然生痛,看来他的胡子功夫也是非同小可。”
  他手中没有兵器,退了一步之后,随手拍了一掌。
  这一掌秦居庸只是随手拍出,意在将对手迫开,根本没有套路,而且,他右掌拍出,左掌却没有护住身体,胸口门户大门。
  林三翁刚才银须疾袭,却被秦居庸避开,以为秦居庸乃是生平劲敌,如今见他这种打法,不由暗道:
  “别看这小子长得骨质清奇,原来也是个愣头者。”
  于是,左掌相迎,右手铜尺点向秦居庸的“云门穴”。
  两掌相交,林三翁胸间犹如被大铁锤猛力一击,气血翻涌,要不是他筋斗连翻,恐怕他的左臂已被对手震断,那根铜尺当然没有点中秦居庸的云门穴。
  林三翁的红脸顿时变得铁青,眼露惊疑之色。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随手一掌,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对手功力,出乎他想象!
  林三翁这所以一交手便会如此狼狈,完全是他自己轻敌的缘故,他见秦居庸门户大开,料想秦居庸武功平平,因此未将功力集中在左掌,不然,就算秦居庸体内有梅山五洞一百多年的功力,但由于只能发挥六成,以林三翁的修为,虽不能与秦居庸以内力相抗,但他经验丰富,哪会一招之际便如此狼狈?
  秦居庸自得到了梅山五洞的天荒神功又将天荒六合练成之后,这是第一次与对手过招,他刚才见识过林三翁与小匡小瑶打斗时招式奇妙,令他叹为观止,因此对自己一掌逼得他狼狈不堪也甚觉奇怪,但是能一掌逼退林三翁,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林三翁收起轻敌之心,双手向前平举,握住铜尺,双掌用力,锵的一响,铜尺一分为二,中间一根银链相连,铜尺变成了铜鞭。
  秦居庸心中一凛,退了一步,林三翁右臂突伸,一道银光,流星般直击秦居庸胸口。秦居庸想到刚才一招退敌,雄心大振,见林三翁银鞭劲风凌厉,心中不惧,瞅准来势,铮的一下,将银鞭末端的另一截铜尺握住。
  秦居庸当下欲用力扯去,将银鞭扯将过来。可是他触手之际,觉得钢尺有异,急忙缩手,已是晚了,只觉掌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秦居庸大惊失色,见掌心渗出一滴鲜血。
  林三翁哈哈大笑,呼的一声,铜鞭又扫过来。
  借着光线,秦居庸见银鞭这端的铜尺有数枚闪闪发光的金针,刚才他正是被金针刺中的。
  秦居庸不知这些金针是否喂毒,心想此人竟用暗器伤人,不由又惊又怒,见银鞭扫来,他并不躲避,而是双掌交错,夹击银鞭。
  这一掌秦居庸用足功力,其势可想而知,只听“嚓”的一声,银鞭拦腰击断,掌风过处,将一根粗大的石柱轰然摧毁!
  林三翁几时见过这等掌力,暗道:
  “不好,今番此命休矣!”见秦居庸右掌虚晃,左掌轻轻一掌拍来,林三翁不敢硬接,腾身一跃,避了开去。
  灯光之下,已可见他的额头有汗滴洒落。
  方才被他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的小匡和小瑶叫道:“好掌法!秦公子,千万别让他闯进神女宫!”
  秦居庸收掌,横身挡住林三翁,说道:“前辈,神女宫不可檀闯,你还是走吧。”
  双掌晃动,内力含而不吐。
  林三翁因心有忌惮,加上秦居庸的掌力来去飘忽,见他双掌一晃,便即连翻两个跟头,落地,见他并未吐露半分掌力,不由窘得那张脸更红了。
  林三翁尽管自知功力不如对手,但对手年纪轻轻,想来对敌经验无论如何不如自己,若是就这样离去,那他的脸面无处可挂,再说,他适才曾击过对手,料他无法拦住自己,他绝不会就此离去,想到这里,林三翁冷冷道:
  “小兄弟,你的武功从何处学得?”
  秦居庸其实也并非要与他斗个胜负,只不想他闯入神女宫,以扰了宫主救李曼殊,见他发问,微微笑道:
  “当然是师父教我的。”
  林三翁斜眼瞧着秦居庸,又问:“你师父是谁?”
  秦居庸心想:“爹,梅山五洞都教过我武功,梅山五洞更是把每人数十年的功力悉数传给了我,但他们都是我的兄弟,说起来爹才是师父。”
  想起爹平日一招一式教自己无诸刀法,忍不住心情激荡,但他不想告诉林三翁爹的姓名,便道:
  “你打不过我,是不是想找我师父报仇呵。”
  秦居庸说的这句话有些奇怪,照理,师父的武功高过徒弟,如今林三翁连徒弟也斗不过,还想与师父斗。
  可是秦居庸说出此话,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涩,自秦家堡突遭变故以来,他流浪江湖,追寻凶手,可是一路上,以前在他眼里天下无敌的无诸刀法居然不堪一击,特别是在武夷山云窝醉舍前被丰城双剑羞辱,无诸刀法几被说成是一文不值,想起来丰城双剑的话语,他的血气就直冲脑门,他恨恨道:
  “天无绝人之路,今日让我学会梅山派的天荒六合,终要出那心头恶气,教你们不再小看秦家的无诸刀法。”
  他口中念念有词,说得甚轻,但还是被林三翁听清了,他笑道:
  “哈哈,原来你就是秦九刀的儿子秦居庸,据说秦九刀和他的四个儿子都被夺命魔箫勾走了魂魄,只剩下你一个了。
  “江湖传言,秦家堡的‘豆腐刀法’厉害无比,屡战屡败……”
  林三翁故意将“无诸刀法”说成“豆腐刀法”,还说“屡战屡败”,秦居庸心血翻涌,气得双眉倒竖,喝道:“住口!”
  林三翁心里甚是紧张,他曾听江湖中有人说过秦家的无诸刀法不堪一击,如今见他掌力深厚,自己绝非对手,故而,激他一下,想让他以刀法与自己比斗,倘若无诸刀法真如传说的那般糟糕,那他便有隙可乘,但他担心秦居庸年轻气盛,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连续出掌,那他今日只有暂时认输而去了。
  于是他又说道:“这又不是我说的,江湖中人都这样说,如果你不服,就用秦家的无诸刀法打败我。”
  秦居庸喝了一声后,接道:“好,我就用秦家的无诸刀法打败你!”说着,从地上拾起小匡丢在地上的厚钢刀,微微一晃,刀耳上的铁环发出刺耳的铃铃之声。
  林三翁见他中计,也笑着拿过小瑶的薄刀,道:
  “秦公子若能以无诸刀法赢我,我立刻就走。”
  他想以秦公子的年纪,绝计不可能练成如此深厚的内功,定是遭了哪般奇遇之故,使内力猛增,若刀法一般,反而会阻滞内力的发挥。
  秦居庸有心要让林三翁见识一下无诸刀法中的那招“石破天惊”。
  他对自己的内力虽有把握,但林三翁并非等闲之辈,所以秦居庸一出手便是攻守兼备的“石破天惊”,刀刃劈风,隐隐有声,气势煞是惊人。
  其实,秦居庸自得到了当今世上无人可与之相匹的梅山五洞的功力以后,又学会了相合相生的天荒六合,就算是平静异常的一招,在他使来也会变得威力无比。
  这一招不仅气势惊人,而且速度也快得出奇,林三翁不敢丝毫怠慢,见秦居庸刀光一起,早已身形旋转,倏忽间闪到了秦居庸身后,左掌朝秦居庸项后“风门穴”抓落。
  此时秦居庸的内功已练到上乘境界,林三翁五指抓落,还未触到肌肤,穴道已然自行封闭。
  秦居庸一觉有异,钢刀一转,“石破天惊”也变成“桂树飘香”,刀锋直切林三翁脖子。
  林三翁原以为这一下可以点中穴道,不料触手之处,却是软绵绵的,似乎穴道已经移走了,一呆之际,刀光已锁住他的咽喉。
  林三翁大惊失色,薄刀一挺,同时身形下挫。只听“当”的一声,双刀相交,林三翁功力不及对手,臂膀被震得酸麻,差点连刀也捏拿不住。
  本来,小瑶的这柄薄刀乃是锋利无比的宝刀,削铁如泥,可是两刀相撞,小匡的厚钢刀在秦居庸无与伦比的内力保护之下竟然丝毫不损!
  小匡和小瑶见此情形,各各“咦”了一声。
  秦居庸原本也有些担心自己的钢刀不及薄刀锋利,如今不仅丝毫未损,而且把林三翁震退三步,不由精神陡震,大喊一声:
  “今日便让你见识无诸刀法的厉害!”
  只听得呼呼风声,秦居庸使了招“无诸九刀”,眼前尽是他的刀影。
  林三翁眼见刀势惊人,倒地急滚,同时听得“当当当”九声响,他在滚地时挡了九刀,林三翁见机之快,也是出乎秦居庸的意料,尽管他以前从未以此招打败过真正的一流高手,可是今日的内力与以往已有天壤之别,仍是让林三翁滚地逃开,不由怔了怔。
  林三翁使出生平所学,才躲开秦居庸三招,后悔自己低估了无诸刀法,料想不出十招,定然死在对手刀下,一时心如死灰。
  此刻见秦居庸一怔,招式稍缓,倒纵跃起,薄刀泛起寒光,急攻三刀,一刀砍他左肩,一刀砍他右肩,另一刀则削他腰肋,这三刀一气呵成,反过来将秦居庸罩在刀光之下!
  秦居庸只觉周身刀尖乱颤,不知这薄刀欲砍向何方,大惊之下,急向后跃,同时使了一招“金凤点头”。
  若是以前,面对像林三翁这样的高手,他的这招“金凤点头”根本无法撕开对手的刀网,可如今情形不同,只听“叮叮”两响,秦居庸已从刀网中穿出,林三翁身手快极,秦居庸后跃,他的薄刀形成的刀网随影而至,寒光依旧,罩住秦居庸,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失了时机,若再让对手从容出招攻击,那他连半分取胜的机会也没有了!
  只见林三翁出刀越来越快,刀网也渐渐缩小,几乎是贴着秦居庸的面颊。
  秦居庸前纵后跃,纵跳了十数次,虽然能撕开刀网,却始终无法彻底摆脱纠缠,反守为攻。
  忽然,秦居庸心念一闪,想道:
  “每次我都能突破刀网,而林三翁又都能及时将我罩住,我不如不突网而出,攻他一招如何?”
  这样一想,眼见刀网绵密紧缩,秦居庸大喝一声,运起钢刀,赫然划出,乃是一招
  “风云满天”!
  哐当!
  寒光顿逝,林三翁的薄刀已断为两截,一截掉在地上,一截握在手中。
  锋利无比的宝刀竟被秦居庸的厚钢刀砍断!
  小瑶惊呼道:“我的宝刀!”
  林三翁凝立不动,脸神间没有惊讶,有的只是绝望,他黯然道:
  “秦公子,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总不明白……”
  秦居庸适才与林三翁一战,令自己信心大增,说道:
  “你不明白什么?”
  林三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叹了口气,说道:
  “眼见为实,看来江湖中任何传言都是难以相信的。”
  他说着,抛了手中半截刀,甚是迷茫。
  秦居庸心中一动,想道:
  “他说江湖传言不可信,那么有关李照海的传言是不是可信呢?”
  他满腹狐疑地盯着林三翁,林三翁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秦公子,适才你中了我的金针,你不用当心,金针并没喂毒。”
  秦居庸这才想起刚才中了金针之事,听他一说,心中释然,伸掌看去,掌心果然无甚变化。
  他面含微笑,忽然“啊哟”叫了一声,脸神立时呈现痛苦之状,林三翁急忙道:“怎么啦?”
  秦居庸刚才耗力极甚,这时少冲穴和极泉穴忽然剧痛起来,他知道这是体内两股阴阳真气冲突攻心之故,对林三翁摆手道:
  “不关你的事,是我体内的异种真气攻心所致。”
  说话之际,手中刀也痛得捏拿不牢,掉在地上。
  话一出口,才知情形不妙:倘若林三翁趁他危难之时闯进神女宫,岂不糟糕?于是他忍痛站立,双掌平举,凛然道:
  “快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但他双掌已微微颤动,似乎举掌也是艰难之事。
  林三翁的内功修为已达一流境界,他只望了望秦居庸的脸色表情,已知就理,说道:
  “秦公子,你是否觉得少冲穴和极泉穴不适?”
  秦居庸见他开口说出症结,大为吃惊,但此刻秦居庸所想的是不让他闯进神女宫,以害了李曼殊的性命,所以他只哼了一声,不表示对错。林三翁知他心意,说道:
  “秦公子,刚才你令我大败输亏,现在我本可报一箭之仇,可是,我林三翁绝不会做这种事,今日也绝不带走小姐。
  “只是你异气攻心,会殃及肺经及小肠经,最后还会筋脉寸裂而死。
  “秦公子,你还是去求求谷主,让他传授给你大孚灵鹫功,保住性命。”
  秦居庸不知他所说的谷主是何人,只以为他这是有意讥笑自己,忍住剧痛,左掌一引 ,右掌当即运功击出。孰料内力一动,竟使他痛苦不堪,这一掌之势,已无先前威力。
  秦居庸叹了一声,道:“姓林的,你若还是条好汉,杀了我之后,别再闯进神女宫去!”
  林三翁摇头道:“我好心指点你,怎会杀你,要杀也在你恢复功力之后!”
  这时,洞中响起一声冷笑:
  “两位都是谦谦君子,不如让我杀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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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大孚灵鹫功
  秦居庸和林三翁同时变色,抬头望去,只见五个黑衣人,如蝙蝠般自洞顶的凹陷之处倏然飘落。
  原来,这洞中虽然灯火通明,但是钟乳林立,暗影森森,洞顶凹陷处吸附着黑衣人,原也不易发觉。
  五个黑衣人如幽灵般落地,秦居庸顿觉寒意袭体,周身抖颤了一下。
  不知何故,他的少冲穴和极泉穴痛楚稍减。
  他暗自运气,提防这些黑衣人突然袭击。
  可是黑衣人落地之后,并不攻击,而是一动不动,其中一人说道:
  “林三翁,你果然没死。”
  林三翁见对手叫出他名字,怔了怔,随即大笑道:
  “白帮主,别来无恙呵!”
  他说着左手食指虚晃,“嗤嗤”两响,内力激射,解了封住小匡小瑶的穴道。
  林三翁与她们相遇两丈有余,隔空解穴的功夫,的确是非凡,小匡小瑶穴道解开,往前急奔,可是手脚还不灵便,奔了两步,差点摔倒,秦居庸不顾手臂酸痛,双足一点飘掠过去,将她二人扶住。
  黑衣人始终一动不动,冷冷道:“林三翁,你的命真大,那一掌没打死你。”
  林三翁显然知道对手的厉害,不敢轻举妄动,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黑衣人,沉声道:
  “那一掌之仇我始终记着,我以为今生都没机会报了,想不到你还能让我遂了心愿。”
  黑衣人桀桀笑道:“好说,好说!”却也不动手。
  林三翁忽然大喝一声:“那你就受死吧!”
  话落,猛然拍出一掌。
  掌风凌厉,威势骇人。
  然而,对面五个黑衣人倏然不见了,林三翁凌厉的一掌落空。
  林三翁呆了一呆,左肩已被击了一掌,不由踉跄退了三步。
  黑衣人速度之快,直如鬼魅。
  秦居庸已然看清楚,林三翁飞身一掌,五个黑衣人以令人不可思议的快,闪身躲到左右两边的钟乳后面,待林三翁一掌击空,他们又自钟乳之后突然闪现,一人击中林三翁一掌,倘若他们五人同时出手,林三翁肯定受伤更重。
  他们的速度,令秦居庸失色。他们的武功路数,秦居庸从未见过!
  小瑶整个脸被黑布蒙着只露双目,小匡这时变了脸色,惊道:“红罗阴风掌!”
  黑衣人森然道:“姑娘小小年纪,见识倒是广得很!”
  秦居庸这时只觉少泽穴“突突”跳了几下,有些热痛,心道:
  “神女宫主说过,心与小肠相连,这少泽穴乃是小肠经的终端大穴,此穴有异,大是不妙。”
  于是便盘膝坐下,心意合一,默练天荒六合。
  林三翁虽被击了一掌,看起来并无大碍,冷然道:“红罗阴风掌也不过如此。”
  黑衣人阴阴道:“林三翁,你不要不识好歹,刚才我已经饶了你一命,快带我去见你们谷主!”
  林三翁忽然笑道:“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找,要我带你们去,做梦!”
  黑衣人面面相觑,眼中已射出杀气,另一人冷声道:
  “林三翁,难道你真的不想活了?我们主人只是想借谷主的大孚灵鹫功一阅!”
  林三翁哈哈道:“大孚灵鹫功的秘笈,二十年前不是被你们偷走了吗?”
  黑衣人阴冷道:“那是假的。”
  林三翁仰天大笑,笑声在洞中激荡,震得灯火也摇曳起来。这时,小匡忽然发出一声唿哨,而且,极快地拣起地上的厚钢刀,朝林三翁后背划去。
  小匡与林三翁相距极近,林三翁又背对着小匡,小匡这一刀,他无论如何避不开!
  秦居庸心如冰冻,他做梦也没想到小匡会偷袭林三翁,尽管他还不明白林三翁是什么人,但是他隐隐觉得,林三翁对神女宫并无恶意,这帮暗闯神女宫的黑衣人似乎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曾经偷走过假的大孚灵鹫功秘诀,这次又志在必得,照理,他们是林三翁的对头,也应该是神女宫的对头,小匡为什么要置林三翁于死地呢!
  经过刚才一战,秦居庸已对林三翁生出好感,他想出手相救,已经晚了,小匡的钢刀从林三翁的后颈一直划到他的腰上,秦居庸瞪大双眼,他想像着鲜血横溅的凄惨情形——
  然而,奇怪的是,林三翁的后背并没有溅出鲜血,反而小匡斜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一根岩柱上,钢刀落地!
  小瑶似乎也被这突变惊呆了。
  林三翁转身,凄然道:“小匡,原来你就是神女宫的叛徒。”
  小匡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嘴角已渗出鲜血,她走到一个黑衣人面前,叫了声:
  “帮主。”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没用的东西,这么多年,连秘笈在什么地方也查不出来。”
  小匡低头道:“帮主,大孚灵鹫功的秘笈并不在神女宫。”
  黑衣人道:“难道这么多年,宫主始终没去过杀谷?”
  小匡道:“没有。”
  “胡说!”
  黑衣人手指小匡,厉声道:“宫主没去过杀谷,她怎么学会了大孚灵鹫功?”
  小匡身躯一颤,说道:“这……”
  便在这时,又有笑声响起,秦居庸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个白衫妇女犹如天仙般落在众人面前,秦居庸脱口叫道:
  “神女宫主!”
  林三翁退到宫主身侧,躬身道:“小姐。”
  来的确是神女宫主,她笑声如铃,说道:
  “白帮主,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学会大孚灵鹫功的?”
  黑衣人见了神女宫主,不约而同退了一步,可是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神女宫主哈哈笑道:
  “白帮主,洞口已经封上,要出去就怕没进来时这般容易了。”
  小匡在见了神女宫主的时候便已躲到黑衣人的身后去。神女宫主冷笑数声,说道:
  “小匡,我待你不薄,你却要背叛我,你去死吧。”
  “吧”字一落,神女宫主身形掠起,双袖挥动,只听得“啪啪”数响,已与黑衣人各过一招,口中轻叱一声,忽然间白影不见,黑衣人相顾寻找对手,一声惨叫,小匡从黑衣人背后飞出,“啪”的摔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死了。
  灯火摇晃,神女宫主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再看小匡,血从她的嘴角流出。
  黑衣人退了几步,惊恐道:“你这是什么武功?”
  神女宫主微微道:“这就是你们主人做梦也想得到的武功。”
  黑衣人这时伸手,扯掉罩住脸庞的蒙巾,秦居庸看到,这五张脸,都因了惊恐而显得有些变形。
  秦居庸从这五张脸上一一掠过,忽然,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注视着一张脸,自己的脸也因了愤怒而扭曲,愤然道:“你……你!”
  原来,这五个人中,有一个竟然就是在建阳城外将秦巨灵骗杀的小孩!小孩双目闪着凶光,冷冷道:
  “没错,我就是杀你四哥秦巨灵的人。”
  秦居庸变得很冷静,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孩道:“我是红罗帮副帮主李叶,要报仇,就动手吧。”
  想起秦巨灵惨死,秦居庸脑门冲血,紧握双拳,指关节发出“咯咯咯”的响声,他的目光燃烧,怒视着李叶,咬牙道:
  “为什么要杀我四哥?”
  李叶的脸上带着稚气,此时却显得阴冷和残忍,他眼露凶光,冷然道:
  “主人要杀的人,一定得死!”
  秦居庸心中一凛,恨恨道:“主人是谁?”
  李叶阴阴一笑,并不回答,身子箭一般射向秦居庸,掌风隐然,甚是惊人。
  秦居庸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正欲出掌相迎,忽然想起李叶使的乃是毒掌,那日在建阳城的破庙里,他不经意的两掌,就将他们两匹坐骑击毙。
  倘若自己与他对掌,难免中毒,便欲闪身躲开。
  不曾想林三翁见李叶声势骇人,又知秦居庸体内异种真气冲突,不知他能否迎敌,于是见李叶射出,左掌便迎了上去。
  砰!
  双掌相交,李叶一个翻身飘开。
  林三翁只觉李叶的掌上并无多大劲道,正要顺势拍出一掌,掌心一阵麻痒,不由大吃一惊。
  李叶一招得手,冷笑道:“林三翁,你已中了我的毒掌,要活命,就乖乖的别动!”
  林三翁翻掌一看,果见半只手掌已呈漆黑状,他大怒,不顾毒性蔓延,侧身击出一掌。这一掌林三翁用足了力,呼呼生风。
  李叶闪身一跃,左臂一甩,“疾”的一声,却从袖中射出一根红绸,红绸的端梢系着一个金铃,金铃上有锋利的刀片突出。
  铃声刺响。
  林三翁肉掌哪敢撄其刀锋,收掌,半根铜尺自袖中滑出,当的一响,金铃击偏。
  林三翁使了两招,已觉整条手臂不太灵活,显然是中了毒掌之故。
  林三翁脸色微变,没想到李叶的毒掌竟如此厉害。
  只见李叶冷笑着,红绸一收一吐极是自如,嗡嗡声中,红绸又蛇一般击向林三翁胸口。
  林三翁大骇,挥动铜尺,当当两响,堪堪击退金铃,可是,红绸突然一软,金铃下坠,下坠的过程中又突地一挺,金铃巨撞他腿上的“阴谷”穴。
  林三翁连退,顿显狼狈。
  “让我来!”
  一声轻叱,陡地从斜侧伸过一只玉手,瞅准金铃抓落。林三翁得此空隙,左手在右臂上“噗噗噗”点住三处大穴,阻止毒性再往上蔓延。
  伸手朝金铃抓落的乃是神女宫主,只见她玉指纤纤,发出闪闪金光,似是戴着金蚕丝套。
  神女宫主抓住金铃,用手一抖,呼的一下,朝李叶反掷过去。
  速度之快,竟是不比他击出时逊色。
  李叶万没料到这金铃竟会反噬自己,灯光下,只见金铃突出的刀片闪着阴寒之气。李叶知道这些刀片上都喂有剧毒,若被割破皮肤,只能一命呜呼,因此惊呼一声,甩掉红绸,斜斜跃开。
  那金铃夹着呜呜的啸声破空,最后“噗”的一声,嵌入远处的钟乳之中。
  神女宫主这一掷的力道之劲,实是匪夷所思,众人均吃一惊。
  秦居庸心道:“李叶杀我四哥,可不能让他死于宫主之手。”
  于是,跨步而出,冷然道:“李叶,今日我要替四哥报仇了!”
  一掌拍出。
  李叶刚才偷看过他与林三翁之间的决斗,知他掌力浑厚,两足一点,往右边逃去。“哪里逃!”秦居庸一个起落,便追了过去。
  李叶轻功甚好,但秦居庸已今非昔比,几起几落,已拦在李叶前面。
  那边,呼喝之声又起,显然是神女宫主跟红罗帮四大高手比拼起来。
  秦居庸双掌一挫,一股掌风直击过去,李叶一鹤冲天,掌风虽只扫到他的鞋跟,也觉隐隐生痛,心中大是骇然。
  暗道:“几个月不见,这小子的功力竟精进如厮!”
  他落在一根钟乳尖顶,眼望秦居庸,见他那副样子,知道他定以性命相搏,替兄弟报仇,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惧怕来。
  秦居庸见李叶不肯下来,猛喝一声,双掌平推,使出天荒神功中的五梅沉江,轰的一响,那钟乳被他击断,轰然倒地。
  李叶掌影变幻,有如泰山压顶之势,直击秦居庸头顶。
  秦居庸内力强过李叶,但对他的毒掌却是颇为忌惮,目光瞥处见刚才被神女宫主掷出的红绸就在身后,迅速捡起,运劲一抖,“嗤”的一声,由于绸端的金铃已深入岩石,秦居庸用力一扯,扯断红绸,他聪明绝顶,刚才见李叶使过红绸,胸中了然,红绸一抖,绞成索状,迎着李叶分击他胸口“神封”穴和腹部“四满”穴。
  李叶此时门户大门,但听啪啪两声,“封神”和“四满”两穴被秦居庸的绸索击中,然而,李叶却恍若不觉,双掌立变,一掌击秦居庸后颈,另一掌击他左乳。
  秦居庸大惊,侧身急闪,幸好轻功了得,才避开李叶的毒掌。
  李叶甫落地,变掌为抓,右臂一长,向他臂上抓来。
  秦居庸虽然恨极李叶,但他却不想立时杀他。
  他清楚,秦家惨案定有巨大阴谋,而李叶只是其中一颗杀人的棋子,他想先行制服他,从他口中逼出真相,找到真凶。
  因此见李叶抓来,并未再使“五梅沉江”,而是使了一招“无诸刀法”中的“香车宝马”。
  “香车宝马”本是刀法,如今秦居庸以掌代刀,却也将李叶的来势尽数化解,又逼得他倒退数步。
  刚才俩人相距太近,秦居庸无法施开绸索,如今见他一退,右手一抖,红绸平然直刺,这回他将无诸刀法中的“无诸九刀”运用到绸索之上。绸影重叠,分刺对手九处穴道。
  数声轻响,绸尖齐中九处穴道,然而,李叶却对他的点穴绝无反应,仿佛他身上没有穴道一般。
  秦居庸暗暗纳闷,这种功夫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禁心存几分怯意。
  李叶何等聪明,几招下来,见秦居庸未使杀手,已然明白他的心意,冷笑数声,双掌翻起,手掌心隐隐带着一股黑气,劲风逼人。
  秦居庸知他毒掌厉害,不敢硬接,便抖动绸索与他缠斗。
  如此一来,俩人竟斗得难解难分。
  秦居庸刚才与林三翁一仗惊心动魄,此刻李叶的武功竟比林三翁还要强上几分,再加上他掌中含毒,更是难以对付。
  不过,十余招后,秦居庸已渐渐占了上风,他时而以掌代刀,使出无诸刀法中的招式,时而随意出掌,由于内力浑厚,或拍或削,或挥或推,都极具威力,对手根本无法近身伤他。
  这样一来,秦居庸信心大增,内心不由大为得意——昔日在他看来根本无法战胜的对手,如今却被他玩于股掌之间……
  想道:“幸好青城派掌门晦吟暗下毒药,又令我们误入黑洞,梅山五洞才将本身功力倾囊相授,还令我学会绝世神功天荒六合,这真是天意……”
  接着又想:“为了我,李曼殊得了绝症,不知神女宫主有没有将她救活,秦居庸呵秦居庸,你真是个小人。
  “你得以武功大进,却使梅山五洞功力尽失,且李姑娘生死不明,还在这里暗暗得意?”
  秦居庸本来全神招架,此时心念分散,出手稍迟滞,突见李叶右掌带着黑气轻飘飘当胸按来,似刚实柔,走的乃是“柔掌”一路,忙跃开两尺。
  李叶右掌按空,左掌突地出掌,同时身形一晃,犹如右掌暴长了两尺,已紧跟到秦居庸身前!
  他再退两尺,李叶左掌又变回右掌,还是跟定他,离他胸口仅半寸。
  秦居庸连退数次,仍是无法摆脱,这一惊非同小可。
  李叶变幻一次手掌,劲道却增强一份,手掌也愈来愈黑,显是掌中之毒越聚越多。若是以前,秦居庸早就乱了方寸。
  现在他却处惊不乱,见李叶一掌紧接着一掌,一掌比一掌迅捷威猛,但每两掌衔接时,总有那一瞬的空隙。对常人来说,这空隙不可能为对手造成机会,可是秦居庸的修为已到上乘境界,他的出招或是闪避均能以对方的速度来调节自己,就像有人突然袭击他,他不禁会做出自然的条件反应,而且相应的穴道会自行封闭一样,当他感觉对手有可乘之机的时候,他同样不会放过。
  这时,李叶右掌贴胸拍出,左掌尚未跟进,秦居庸瞅准空隙,手臂一抖,红绸如蛇信般从空隙当中钻了进去,只听啪啪两声,李叶的手臂已遭红绸两击。
  哪知李叶并不因此止步,拼着被红绸捅穿胸膛,也要将毒掌击中秦居庸。
  这完全是不要命的两败俱伤的打法,秦居庸眼见毒掌当胸按来,一撒红绸,双掌错落,右掌一招“香车宝马”,右掌一招“石破天惊”,一守一攻,以阻止李叶的攻势。
  李叶只觉秦居庸周身筑起一道铜墙铁壁,砰的一声,他左掌击出,根本无法沾到秦居庸的手掌,肋下一麻,随后一股势道极强的劲力如钢锤般击过来,他闷哼一声,身形一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秦居庸见李叶身形摇晃,袖中又有暗器射出,急忙低首旁跃,双掌平推,又使一招“五梅沉江”。
  李叶实在是黔驴技穷,见秦居庸浑厚无比的掌力当胸撞来,避无可避,顿时心如死灰,双目一闭等死。
  可是掌力并没有将李叶震死,秦居庸这时极泉穴一阵刺痛,掌锋一偏,轰的击在李叶身侧的岩柱上。
  李叶何等的经验老到,他眼未睁,已清楚这是他反击的绝好时机,黑气森森,无比迅疾的一掌,朝秦居庸当胸按去!秦居庸哪料到体内异种真气剧烈冲突时绝无先兆,呆了一呆,就见李叶的黑掌幽灵般拍到。
  秦居庸大骇,本能地后退,但速度还是慢了。
  李叶的掌风尚未击到身体,已觉肌肤生痛!
  秦居庸心中绝望,叹道:“爹娘,孩儿无能,不能替你们报仇了。”
  眼看这一掌就将送了秦居庸性命,亮光闪处,从秦居庸身后倏然射出一道银光,接着“噗”的一声,银光没入李叶腹中。
  李叶身在空中,被银光一击,半寸也无法再进,颓然坠落!
  秦居庸愣住——
  见李叶腹中,插着的乃是小瑶的半截带柄的薄刀。
  他回头,身后是一块比他的身体稍高的岩石,看不见神女宫主、小瑶和林三翁。可是他知道,薄刀击中李叶的人肯定是宫主,只能宫主才有这份修为。
  李叶最后惨笑道:“秦居庸,你终究不能亲手杀了我……”嘴唇一动,血汩汩流出。
  秦居庸茫然注视着李叶,喃喃道:“你不要死,你还没说出主人是谁……”
  可是,李叶没有任何反应,他死了。
  秦居庸长叹一声,听得身后传来数声狼嚎般痛叫,令人毛骨悚然,随后又听神女宫主冷冷说道:
  “白扶疏,快说,主人是谁!”
  接着,狼嚎又响,似是有人被活活割肉熬油般。
  秦居庸最后恨恨看了一眼死去的李叶,转过岩石,又行了七八步,不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这边的决斗已经停止,明亮的灯光下,红罗帮的四个黑衣高手被红绸绑在石柱上,可以想象定有过一番惊心动魄的决斗。
  而令秦居庸心惊的是,这四个高手的双臂都已经被人砍落,掉在自己的脚边。他们被红绸绑住,而且穴道被点,因此,尽管双臂被砍,却也无法挣扎,发出一阵阵的嚎叫,脸扭曲成极度恐怖的样子。
  那把厚钢刀就在神女宫主手中,刀尖正滴着血。
  林三翁盘坐一边,他中了李叶的毒掌,此刻仍在自行逼毒。
  小瑶却倒在一边,不知是死是活。
  刚才秦居庸一心与李叶拼斗,全没想到神女宫主一人已将红罗帮四大高手制服。
  秦居庸远远的站住,目注这令人恐怖的情形。
  只见神女宫主此时长刀脱手,刀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砍在一人的大腿上,刀飞回,血跟着迸溅。
  白刀、红血。
  灯光下犹如彩虹般炫眼耀目。
  啊——
  惨叫声同时响起。
  “白帮主,说不说?”
  神女宫主的白衫上没有溅上一滴血,她神态自若,对手的惨叫她恍若未闻。
  秦居庸望了她一眼,即把目光移开,想道:“这样做未觉太残忍了。”
  只见这四人双臂被砍,有三人已经痛晕过去,没有痛晕而又被神女宫主腿上砍了一刀的是个老者,他双目射出戾气,惨叫一声后,口一张,“呸”的一声,一口鲜血被他用内力凝成血团,射向神女宫主。这一下变化又急又快,但神女宫主侧身一让,便即避开,刀影一现,又砍了他一刀。
  依旧是白光红血。
  但这个被称作白扶疏的红罗帮帮主却没有发生惨叫,也许他已经痛得麻木。他的神志却依旧清醒,说道:
  “你再怎么折磨,也休想我说出主人是谁!”
  神女宫主冷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白扶疏摇头,无力道:“你永远也猜不到的。”
  神女宫主忽然大叫道:“李照海,你给我出来!”
  秦居庸蓦地听到她叫出李照海,浑身一震,吃惊地盯着神女宫主,不知她此话何意。
  很快,他就明白,神女宫主此话是指他们的主人是李照海。
  秦居庸顿时凝神敛气,心中惊疑,难道李照海已经在洞中?他转头望着白扶疏,看他怎么说。
  只见白扶疏惨笑道:“宫主绝顶聪明,可你还是猜错了。”
  不知为何,听他这一说,秦居庸觉得有些失望,尽管他还没能揭开夺命魔箫的真相,但他始终对江湖传言耿耿于怀,以为李照海才是真正的幕后操纵者。
  神女宫主又哼一声,说道:
  “白帮主,如果你说出真相,我可以一刀了结你性命,不然,我会在你身上再砍百刀千刀。”
  白扶疏咬牙道:“你这个恶魔,我二十年前就应该杀了你。”
  神女宫主冷笑道:“白帮主,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坦白,告诉你,李照海才是恶魔,为了得到大孚灵鹫功,他可以把你们一个个送入地狱。”
  白扶疏又“呸”了一声道:“李照海是个卑鄙小人怎能跟主人相提并论。”
  秦居庸听他骂李照海,心中涌起莫名的冲动。
  神女宫主刚才自己骂李照海是恶魔,可是听白扶疏骂他是卑鄙小人,说道:
  “他怎么是卑鄙小人了?”
  白扶疏白了她一眼,并未回答。神女宫主踱了几步,冷冷一笑,接道:
  “你是说李照海为了逼秦九刀说出秦家祖传的武功秘密,而做出禽兽不如之事吗?”
  秦居庸虽多次听到这个江湖传言,如今听她说来,不免又是浑身一颤。
  白扶疏由于失血过多,也昏了过去。
  神女宫主寒光闪动,朝他右腿又砍一刀,白扶疏惨叫着醒来。
  神女宫主怕他失血过多而死,伸指疾点他的穴道,不让鲜血迸溅出来。
  白扶疏脸色苍白,看起来已是气息奄奄,神女宫主森然道:
  “你说,为什么李照海不能跟你主人相提并论?难道李照海真的是天下最卑鄙的人?”
  这回,白扶疏自知不久人世,他虽然对眼前这个令他惨死的人痛恨不已,但他还是将不愿说的话讲了出来,只听他喘息道:
  “李照海当然是天下最卑鄙的人,为了逼秦九刀说出真相,他可以做出猪狗不如之事,而我们主人。
  “尽管千方百计想得到大孚灵鹫功的武功秘笈,可这是主人应该拥有的,是你爹厚颜无耻,将秘笈据为己有……”
  说道这里,突然灯光摇荡,寒芒如电,白扶疏戛然而止,咽喉被一物击穿。
  击穿白扶疏咽喉的,是一截铜尺。
  林三翁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神女宫主注视着林三翁,半晌才说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林三翁中毒的手臂已经能运动自如,他对神女宫主道:
  “小姐,难道你相信他的胡说八道?”
  神女宫主的目光很冷,说道:“信不信是我的事,你为何不让他说完?”
  林三翁道:“小姐,你有什么不明白,应该去问谷主。”
  神女宫主道:“爹从不肯说。”
  林三翁叹道:“既然谷主不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神女宫主道:“白帮主要说,为何不让他说?”
  林三翁道:“因为他说的不是真的。”
  神女宫主眼光一跳,问道:“你知道真假?”
  林三翁点头道:“是的,这件事只有我跟谷主两个人知道。”
  神女宫主沉思了一会,道:“那么你说。”
  林三翁道:“谷主交代过,他自己会跟你说的。”
  神女宫主默然道:“这么多年,爹为什么不肯见我?”
  林三翁看了看小匡,又看了看小瑶,叹道:
  “谷主说得没错,神女宫一定有叛徒,且不止一个,现在,她们死了,我可以带你去见谷主了。”
  神女宫主叹道:“我早就觉察小匡怀有异心,没想到小瑶竟然也背叛了我。”
  他们一问一答,直把秦居庸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秦居庸最关心的是李曼殊,他走到神女宫主面前,问道:“宫主,李姑娘她……”
  神女宫主微微一笑,道:“我答应过你,当然会将她救活的。”
  她这一笑,脸上充满了柔情,跟刚才阴冷之情仿佛判若两人。
  秦居庸知李曼殊无恙,大喜过望,刚说了句:
  “多谢宫主。”就见神女宫主脸色大变,钢刀脱手,手捂腹部,显是痛苦之极。
  秦居庸惊道:“怎么啦?宫主。”转头四望,以为被人暗算。
  四周无人,也无声。
  神女宫主冷汗自额头滴落,颤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三翁道:“七月初五。”
  神女宫主无奈摇头,强忍痛楚,口中道:“又不是月圆之夜,怎么会……”
  秦居庸见此情形,不知发生了什么,顿时手足无措。林三翁却一点也不惊慌,说道:
  “小姐,你是不是每隔两个月的月圆之夜,就要忍受这样一次痛苦?”
  神女宫主一脸惊愕,抬起头道:“林……林伯伯,你怎么……知道……”
  林三翁道:“这就是你偷练大孚灵鹫功之故。”
  秦居庸闻言吃了一惊,想道:
  “不是说大孚灵鹫功可以护卫心脏,神功无敌,怎么会练了大孚灵鹫功而要忍受这种痛苦?”
  正想着,果听神女宫主颤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三翁道:“小姐,听我吩咐,点住自己的章门穴、京门穴、云门穴、殷门及袖门五穴。”
  神女宫主痛苦不堪,依然点了这五处穴道。
  林三翁又道:“气归丹田,十指指尖相对,顺三倒九,阴阳互混。”
  神女宫主又依言而行。
  林三翁前移两步,双掌贴在神女宫主后背,一边助她运功,一边说道:
  “凝气陶道穴,缓冲大椎,贯流风府。”
  顷刻,只见林三翁掌中冒出袅袅白雾。良久,林三翁松手,说道:
  “小姐,好点了没有?”
  “多谢林伯,好多了。”
  再看神女宫主,她的脸色果然好看得多,眉宇间稍增红润,她缓缓分开双掌,惊疑道:
  “林伯,此法甚解痛苦,是否秘笈上另有记载?”
  林三翁道:“这是谷主苦思数年才参透的化解大孚灵鹫功的法门。”
  神女宫主惊道:“林伯,你说什么?刚才是化解大孚灵鹫功之法?”
  林三翁点头道:“小姐因练了大孚灵鹫功才有会有这种痛苦,为何不将它化解?”
  神女宫主忽然道:“不!”
  林三翁缓缓道:“小姐,我知道你想练成绝世神功杀了那个负心汉,可是……”
  神女宫主柳眉倒竖,凄道:“可是什么?”
  林三翁道:“小姐练的根本不是大孚灵鹫功。”
  神女宫主闻言,如遭雷击,笑声道:“爹怎么会骗我!”
  林三翁无语。
  神女宫主退了两步,道:“林伯,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三翁道:“走吧,谷主会把一切告诉你的。”
  神女宫主叫道:“不,我不去见他!”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惊呼,这声惊呼充满了痛楚和恐惧。
  秦居庸的心如被针刺了一下,他听出这是李曼殊的呼声,飘身急掠!
  秦居庸第一个来到铁盒一样的矮房前,李曼殊就在里面,呼声就来自里面。
  房子的木门紧闭,此刻屋里寂静。
  梅山五洞也在屋里,他们怎样了?
  秦居庸心情紧张,一时不敢伸手推门。
  木门终于打开。
  打开木门的,不是秦居庸,也不是随后赶到的神女宫主和林三翁。
  开门的是个老头。
  他的背有点驼。脸色苍白。
  鹰钩鼻。
  目光也如鹰爪般犀利而阴冷。
  他的目光似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威慑力,令秦居庸不敢与他对视,却又不能移开。
  神女宫主惊喜道:“爹!”
  林三翁垂首道:“谷主。”
  秦居庸终于移动目光,从老人的髯边穿过,屋里那道纱帘不见,可是李曼殊刚才躺身的床也不见了,原来摆床的位置如今出现一个大窟窿,仿佛床已经陷进了地底!
  秦居庸大惊,便要从老人身边闪身挤进。可是,他的脚刚刚迈进,就觉一股柔韧之力迎击而来!
  他牵挂李曼殊,情急之下,想也不想,举掌拍出。这一掌虽是不经意拍出,威势却大得惊人。
  然而,那股柔韧的掌力奇异非常,它居然能够躲开秦居庸威势极大的一击,生生撞在秦居庸的胸脯之上。
  秦居庸只觉得胸口一闷,瞬时之间,仿佛血液凝固了一般。
  他大惊,想再出掌,手臂却不听使唤了。
  那力道在他胸脯上一停一推,秦居庸无法把持,退了一步,那只已经迈进去的脚退了出来。
  这时,气血翻涌,脸庞涨红。
  只听老人沉声道:“三翁,他是谁?”
  林三翁道:“谷主,他就是秦九刀的儿子秦居庸。”
  老人犀利的目光停在秦居庸身上,问道:“你的武功是谁教给你的?”
  秦居庸只怕别人看轻秦家的武功,昂首答道:“当然是我爹教我的。”
  老人摇头道:“你不用骗我,你的内功路数根本不是秦家堡的至阳内功,况且,秦九刀不可能教你如此精深的内功。”
  秦居庸暗暗心惊:“此人好像还没有跟自己对过掌,却已发现我的掌力不是秦家堡的内功。”
  只听老人接道:“你的掌力不仅浑厚无比,而且绵延不绝,还有许多没有发挥出来……”
  老人忽然精光一闪,厉声道:“小子,难道你以为老夫不是你的对手,因而故意留了一手,是不是!”
  秦居庸听神女宫主说过,由于他体内有两道异种真气,相互冲突,相互牵扯和抵耗,只能发挥六成功力之故,但他并不言明,见老人变脸,生怕他突然出掌,不由往旁边侧让了一步。
  老人哈哈笑道:“小子,你不要以为我老了不经打,来,我们再试一掌!”
  说毕,左掌提至胸前,平平推出。
  秦居庸立时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汹涌而来,他待要退开,陡觉身后也有掌力推至,仿佛身后有人同时朝他袭击。
  秦居庸大惊,暗骂一声:“不要脸!”右掌在前,左掌向后,正要发力相抗,左右又有两道掌力逼迫而来。
  秦居庸只能顾得前后,难顾左右,不由大惊,目光左右一瞥,并非有人偷袭。
  他心中更惊,叹道:“他的掌力如此之怪,明明是从正面击来,怎的前后左右都有掌力攻击?而且都是这般凌厉!”
  他不知如何迎击,便垂手而立,一动不动,感觉如在惊涛骇浪的包围之中,每一寸都布满凶险。
  然而,他又像在风暴的中心,周围海风呼啸,狂涛惊天,他却安然不动,毫发不损。
  秦居庸与林三翁和神女宫主相距极近,老人的掌力在攻击他的时候,却不影响和伤害近在咫尺的旁人,这种神奇武功,令他惊讶不已。
  秦居庸凝神提气,不敢出招,瞪视着老人,这才发现他一直坐在轮椅上,显然他的双腿已经残废。
  这一发现更令秦居庸意外,一个残废的老人,竟然是他见所未见的高手。
  老人是谁?
  他使的是什么武功?
  秦居庸自得了梅山五洞的全部内力之后,第一次被逼得不敢出手。
  刚才与林三翁和李叶决斗之后树立起来的自信又开始一点点崩溃,秦居庸的眼神变得黯淡,内心想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尽管我已学会梅山派的天荒神功,可是有人却能逼得我无法出手,唉,我原想……”
  还未想完,周身的掌力已经撤去,听得谷主叹道:
  “小子,看来你的内力真比我深厚得多。”
  秦居庸愕然一醒,定睛再看,谷主的目光不再鹰般阴厉,而变得有些混沌,接道:
  “小子,你刚才为何不出招?既然我的大孚灵鹫功无法穿透你的护体神功,那么,你倾力一掌,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你说,你学的究竟是什么武功?”
  秦居庸茫然不解他说的意思,还未开口,一人接道:
  “秦兄弟学的是天下无敌的天荒神功。”
  说话的无疑是梅山五洞当中的杨洞主。
  秦居庸大喜,叫道:“杨洞主,你们都没事吧?”
  他看不见他们,听到杨黑笑道:
  “秦兄弟,我们没事,只是还有几个穴道没有解开,暂时不能动弹,秦兄弟,这老怪物杀了李姑娘,你可不能饶他,用梅山派的武功教训他!”
  秦居庸素知杨黑口没遮拦,说出的话不可全信,但是听说李曼殊被杀,心中一凛,手指谷主,怒道:
  “这是真的?”
  谷主没回答,神女宫主飘身,挡在秦居庸前面,颤声道:
  “爹,为什么要杀了李姑娘?”
  秦居庸情急,左脚斜跨,朝谷主拍了一掌,然后向屋里掠去。
  这回,他并没有遇到柔韧掌力的阻击,而是顺利飘到了屋里,四下一望,见那张床已经移到了墙角,李姑娘仍旧仰躺在床上,神色安然。
  秦居庸奔过去,见她无痛苦之状,叫了声:
  “李姑娘!”没有反应,手指凑到她的鼻子下,只觉呼吸全无,一搭李曼殊脉搏,心脉已然不动。
  秦居庸凄然道:“李姑娘,是我害了你,都是我不好……”
  神女宫主也想飘身进屋,却被谷主柔韧掌力拦住,她叫道:“爹,让我去看看她!”
  谷主静静道:“人已经死了,有什么好看的。”
  神女宫主失色道:“爹,你怎么能杀了她!”
  谷主道:“我为什么不能杀她?”
  神女宫主语音中已有了哭腔,说道:“爹,你知道她是谁吗?”
  谷主冷冷道:“我宫霍杀人,向来不问死者是谁!”
  原来这老者叫宫霍。
  秦居庸忽然怒叫一声:“宫霍,我跟你拼了!”身子腾空,双掌一指,使出天荒神功。
  天荒神功虽属阴柔一路,使出来无声无息,可是掌力却是威猛无比,这也是天荒神功邪奇的一面。
  秦居庸心中充满了怨恨和悲怒,出手自是十分果决。
  但见宫霍双手在轮椅上一按,身躯弹起,旋身,右手连勾,左掌连晃,不知使的什么功夫,居然将秦居庸击出的天荒神功化解于无形!
  秦居庸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催动内力。可是,在宫霍勾掌变幻的邪门功夫下,他的内力如同泥牛入海,很快无影无踪,未能击到对手。
  宫霍和秦居庸俩人几乎同时落地,秦居庸见掌法难以奏效,变掌为刀,使了一招“金凤点头”,不击对手身躯,却朝宫霍的轮椅劈去。
  秦居庸对宫霍层出不穷的怪招甚是忌惮,因此灵机一动,找轮椅下手。
  不料他的掌刀还未落下,宫霍食指弯曲,从指尖射出一股无形剑气。
  秦居庸不敢直撄其锋,双肩一沉,“金凤点头”已变成“无诸九刀”,掌风呼呼,与刚才毫无声息的天荒神功大不相同。
  宫霍轻喝一声,突然连人带椅拔地而起,避过这一招,同时两掌相错与胸,蓦地分开,秦居庸尚未变招,只觉肋下和后腰、前腹数处麻痛,接着身形定位,显是被宫霍点了穴道。
  按理,以秦居庸本身功力,别人要点他穴道,就算他毫无防备,他的穴道也会自行封闭,哪能如此轻易得手。
  那边杨黑见秦居庸穴道被点,连说:“可惜,可惜!”
  宫霍落地,斜视着杨黑,冷声道:“可惜什么?”
  杨黑道:“可惜秦兄弟大意,被你点了穴道。”接着又叫道:
  “若不是秦兄弟只使六成功力,你早已在天荒神功下毙命了!”
  宫霍不知道秦居庸只能使六成功力,淡淡道:“谁叫他不使出十成功力的。”
  秦居庸穴道被点,身不能动,但嘴还能说话,他叫道:
  “宫霍,李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了他!”
  宫霍冷笑不语,他不看秦居庸,望着神女宫主道:“宫儿,你说,她是谁?”
  神女宫主缓缓走到床前,漠然道:“你已经杀了她,又何必知道她是谁。”
  她说着一指地上那个洞口,喟叹道:
  “杀谷的秘密出口就在这里,二十年来,原来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神女宫。”
  宫霍的脸上毫无表情,他转动轮椅,来到洞口边缘,眼望洞里漆黑一片,说道:
  “不,杀谷是杀谷,神女宫是神女宫。”
  神女宫主道:“爹说过不再踏入神女宫,为何说话不算数?”
  宫霍摇头道:“并非爹说话不算数,而是杀谷的地宫与神女宫的黑谷相通,这个秘密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神女宫主道:“爹,你不要再骗我了,杀谷与神女宫相隔两座山峰,怎么可能相同呢?”
  林三翁这时插嘴道:
  “小姐,谷主说的没错,那是五年前,谷主在杀谷的地宫密室练功,无意间一掌击破了一面石墙,不料石墙竟是一个穿山地洞,小姐若是不信,下去看看便知。”
  神女宫主哼了一声道:“难道地洞这么巧,刚好通到我的床底下?”
  林三翁道:“有些东西真是奇巧,这地洞不仅通到床底下,而且里面有个机关,小姐若是没忘记。
  “应当还记得两年前的十月十五夜里,你因为练了大孚灵鹫功而身体剧痛,本来晕在床上,可醒来时已经在黑谷里了,是也不是?”
  神女宫主神情大异,惊道:“这……”
  林三翁道:“那日我奉谷主之命刚好守在下面。”
  神女宫主又变色道:“难道你经常在我的床底下?”
  林三翁道:“不是的,谷主知道你间隔两个月的月圆之夜就会病痛发作。
  “那个十月十五刚好是你病痛发作之日,谷主怕你发生意外,就让我守在下面。
  “以前,小姐在病痛发作时大多呻吟一两个时辰便会没事,那夜你却呻吟了好几个时辰。
  “而且,那夜的痛苦似比以往更加难以忍受,是不是?”
  神女宫主不由点头道:“是的。”
  林三翁道:“后来是不是你实在无法忍受,就自己点了晕穴,是不是?”
  神女宫主又点头。
  林三翁道:“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心中焦急,总想出去看看,然而,岩壁坚硬,无论我拳打掌击,始终无法击穿岩顶。
  “慌乱之中,我踩到了地上的机关,只听轰轰之中,岩顶缓缓打开,我这才知道岩顶原来就是小姐的铺床之处。
  “我当即上来,见你晕在床上,一把脉息,才知你点了自己的穴道,我本想立刻下去。
  “可转念一想,生怕这时有坏人进来,你岂不糟糕?于是,将你背到黑谷里。”
  秦居庸默默地听着,仿佛在听神话一般,令人不可思议。
  只听那边杨黑叫道:“你这个大胡子编故事真不赖!”
  林三翁道:“这不是故事,是真的。”
  杨黑笑道:“你把宫主背到黑谷里,不怕宫主发现你们的秘密?”
  林三翁道:“岩顶的机关在洞里,上面根本不可能发现,况且,黑谷本来就跟小姐的卧室相通,我想,小姐当时神志已乱,她会以为是自己进去的。”
  杨黑道:“你不是宫主,怎么知道会这样想?”
  林三翁瞪了他一眼,道:“反正我当时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杨黑又道:“你说杀谷的穿山洞跟神女宫的黑谷相连,那么,宫主经常在黑谷杀人,她怎么没发现这个暗洞?”
  林三翁道:“黑谷漆黑无比,暗洞原不易发现,我们又在暗洞与黑谷的衔接处做了伪装,用大岩石堵上,小姐当然不会发现了。”
  神女宫主喃喃道:“怪不得……”显然,她记起了那夜的情形。
  林三翁道:“小姐,自从二十年前谷主一气之下,将神女宫这个天下最隐秘的地方让给你住之后,他一直牵肠挂肚,在西山的另一谷中隐居。
  “六年后,他发现原来小姐练的不仅不是真正的大孚灵鹫功,而且后患无穷,于是便苦心研究化解之法……”
  神女宫主听到这里,说道:“大孚灵鹫功的武功秘诀不是爹亲口说的吗,怎么会是假的?”
  宫霍叹道:“宫儿,都怪爹一时好奇,不该将大孚灵鹫功的秘诀背诵给你听,我以为,那么难懂的秘诀我背了一遍你绝不可能一字不错地记住的。
  “爹更不该在知道你背地里偷练大孚灵鹫功之后一气离你而去,并发誓不再踏入神女宫一步。
  “幸好爹这十几年已经悟出化解你所练的大孚灵鹫功的法门……”
  神女宫主道:“不,我不要化解功力,如今我完全有把握杀了那个无耻的负心汉!”
  宫霍凝重道:“宫儿,你就要大祸临头了,还不知道。”
  然后又道:“三翁,你是否已依我之言替小姐化去戾气?”
  林三翁躬身道:“是的,谷主,只是属下功力有限,小姐体内的戾气估计三个时辰就会复发。”
  宫霍忧虑道:“宫儿,听爹的话,依爹之言行事,不然……”
  神女宫主断然道:“不行,我辛辛苦苦才练到这等地步,绝不能将它毁了。”
  秦居庸心中茫然,听着他们一问一答。
  他虽然不懂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但料想其中肯定有莫大的变故。
  他暗运内力,几次想冲开被点的穴道,都无济于事。
  这时,胡则也能开口说话,他喊道:“你们叽哩叭啦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可不可以从头到尾说得清楚点!”
  宫霍哪会理他,对神女宫主道:“宫儿,你真的那么恨他?”
  神女宫主恨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杨黑笑道:“老怪物,小宫主,你们说的他是谁呵?”
  把宫霍称为“老怪物”尚可,把神女宫主称“小宫主”却是杨黑有意这么叫的,他的意思是“一老一小”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宫霍极恼地盯了杨黑一眼,目光阴寒逼人,厉声道:
  “如果你敢再说半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杨黑并不住嘴,说道:“老怪物,你想杀人灭口!”
  宫霍闻言一怔,冷冷道:“你说什么?”
  胡则刚才见宫霍眼露杀机,只要他一出手,杨黑肯定性命难保,于是情急之下说了“杀人灭口”,见宫霍发问,也冷冷道:
  “我说你杀了李姑娘,被我们看见,但你不想承认,就要杀了我们灭口,对不对?”
  谁都知道,胡则这纯粹是无稽之谈,因为刚才宫霍并没不承认他没杀人,他亲口说杀人不需要知道对方是谁,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杀人灭口。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这是为了杨黑免除立遭割舌丧命之苦。
  秦居庸最了解他们,别看他们平时口角不断,但情深意重亲如兄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吃苦受难的。
  宫霍的杀气他也感觉到了,他不知道如何阻拦,但胡则的这个借口太无力了,就算宫霍马上杀了杨黑,也不会有人认为宫霍是在杀人灭口。
  不料宫霍不仅住手,而且说道:“谁说我杀了李姑娘?”
  这下正中胡则下怀,他冷笑道:
  “宫主,秦兄弟,还有这位什么三翁的,刚才你们都听到了,老怪物他说没杀李姑娘,可我们明明看见他从地下蹦出来。
  “先点了李姑娘的几处穴道,然后又在李姑娘胸口猛击两掌,李姑娘便一动不动地死了,这是我们亲眼所见。
  “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我们梅山五洞可以对天发誓,李姑娘绝对是老怪物下的毒手。”
  胡则怕宫霍突然出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将苍天和黄土也扯出来了。
  神女宫主早知李姑娘已死,一脸漠然。
  林三翁面无表情。
  宫霍冷笑不语。
  秦居庸皱眉沉思。
  胡则担心自己说的不够仔细,停了一下,马上接道:
  “老怪物,你别想赖账,我还记得你刚才点李姑娘的是哪几个穴道,你点了她的章门穴、京门穴、云门穴、殷门穴和神门穴五大穴道,是还不是?你说!”
  他见宫霍冷笑不答,又道:“因为我说的没错,你无话可说了,对吧?”
  杨黑也实担心宫霍会割了他的舌头,见他不承认杀李姑娘,不由来了劲,说道:
  “我说你这个老怪物,我看你也是个快进棺材的人了,却花心不改,要杀人便是了。
  以你的武功,一掌就足以杀了被你点了穴道的李姑娘,可你见姑娘长得美丽动人,竟在她胸脯上摩挲一阵,方才连击两掌,你这不是在吃姑娘的豆腐吗?
  “依我看你这个老不正经的,祖宗八代都是采花大盗出身的……”
  宫霍脸色微变,手指一抬,“嗤”的一响,杨黑立时哑口无言。
  “你!”
  胡则大惊,他本想惊呼:“你真的杀人灭口!”
  但见杨黑只是穴道被封,口不能言而已,叫道:“你为什么不让杨洞主说!”
  宫霍用手一指床上的李姑娘,缓缓道:“我有没有杀人,你们看清楚了!”
  所有的目光顿时集中在李曼殊身上。
  秦居庸一直没说话,但他却从杨黑和胡则的话中隐隐听出了不对:
  以宫霍的武功修为,要杀李姑娘,别说不需要两掌,更不需要先点了她的五大穴道。
  他还记得刚才林三翁为减轻宫主的痛苦,也是叫她点了章门、京门、云门、殷门和神门穴的,宫霍点了李曼殊这五处穴道,其中定有缘故。
  他心里这样想着,也不敢确定,只是定定地盯住李曼殊。
  神女宫主同样也是,她的脸神间流露的关切之情绝不亚于秦居庸。
  只过了片刻,但见李曼殊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秦居庸的心顿时怦怦乱跳。
  神女宫主急忙俯身,手把李曼殊的腕脉,脸上的黯然之色渐渐散去,忽地惊喜道:
  “她真的没死!”梅山五洞虽然心喜,但他们俱不相信,此刻诸葛青山、宋思樵和马南安的穴道也已自行解开,诸葛青山摇头道:
  “这不可能的……”
  神女宫主忽抬头,怒道:“难道你们希望李姑娘死吗?”
  宋思樵道:“不,不是的。”
  马南安皱眉道:“刚才他明明……”
  秦居庸已明白这定是宫霍救了李曼殊,他心旌激荡,冲开被封的穴道,跪在床前,叫道:“李姑娘,李姑娘!”口气自是欣喜不已。
  李曼殊慢慢的睁开眼睛,口中呢喃道:“秦公子……你在哪里……”
  秦居庸顾不得旁边这么多人,一把握住李曼殊的手,高兴道:“李姑娘,我在这里。”
  李曼殊转动眼珠,她看见了秦居庸,露出笑容,吃力道:
  “这是什么地方?”
  秦居庸说道:“这是神女宫。”
  李曼殊闭了一下眼睛,很快又睁开,依旧望着秦居庸,茫然道:
  “我为什么会在神女宫?我们不是在黑洞中的吗?神女宫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灯光?”
  她说着缓缓转头,看见了神女宫主,微微道:“你是谁?”
  秦居庸道:“他就是神女宫的宫主,是她救了你的。”
  李曼殊望着神女宫主好一会,笑道:“多谢宫主救命之恩,曼殊日后定会报答的。”
  听到“曼殊”两个字,神女宫主似乎身躯一震,心神有些慌乱,但她很快镇静下来,用手一指床那边的宫霍,说道:
  “救你的人,是他。”李曼殊转脸,可当她看到宫霍时,猛然双手抱住胸口,惊道:
  “不是的,不是他救我,他要杀我的!”
  神女宫主柔声道:“是的,是她救你的,天下只有他才能救你。”
  李曼殊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
  情绪骤然激动起来。
  秦居庸刚才心念飞转,他已然想通其中原因:
  林三翁说过神女宫主练的并非大孚灵鹫功,那么,宫主在黑谷之中传给我的也不是大孚灵鹫功,而我又将它悉数传给了李曼殊。
  宫霍讲,宫主练的这假大孚灵鹫功后患无穷,李曼殊在黑谷突得疾病或许跟此有关,宫霍想替宫主去除武功以绝后患,恰见李曼殊的症状甚像宫主,于是宫霍便出手相救……
  尽管秦居庸不知道自己的这番推测是否正确,但是听起来只有宫霍才练成了真正的大孚灵鹫功。
  天下也许真的只有他才能使李姑娘和自己安然无恙,因此打消了对宫霍的敌视,用力握了握李曼殊的手,说道:
  “李姑娘,宫主说的没错。”
  李曼殊仍是不信,她凝视宫主,说道:
  “宫主,你不要骗我了,我醒来过好几次,虽然我没看清你的样子,但我能感觉到,救我的人是你,不是他。”
  神女宫主默然不语。
  李曼殊头能动,但身体仍无法坐立,她急道:“宫主,我要你救我,就要你救我!”
  神女宫主急切之下只得允诺道:“好,我救你,我一定会救你的。”
  李曼殊眼望宫主,手却朝后指着宫霍,说道:“宫主,叫他走,我不要看他。”
  她见宫主不语,又摇着秦居庸的手道:
  “秦公子,你快叫他走,我不想看见他,你快说呀!”
  秦居庸知道她的性命系在宫霍之手,生怕她惹恼了他而一气之下离去,忙安慰道:
  “李姑娘,别着急,他可不是坏人。”
  “不要,不要,不要见他!”李曼殊一边叫,一边闭上眼睛。
  显然,宫霍在救她的时候真的惊吓了她,使她心怀恐惧。
  神女宫主也是无计可施。
  秦居庸转脸,见神女宫主表情复杂,关切之中充满了爱怜,而且,眼眶里竟有泪光闪动。
  秦居庸心中一动,寻思道:
  “我还以为杀人如麻的宫主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原来她也有柔肠,见李姑娘这般,她也不仅动情落泪,想是触动了她深埋的慈母之心了……”
  他知道宫主与宫霍乃是父女,担心宫霍一气而走,也怕宫主撒手不管,可他天生嘴笨,不知如何劝解李曼殊,只是看了看神女宫主,又看了看宫霍。
  这时,神女宫主叹了口气,说道:
  “姑娘,要他走可以,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曼殊闭着眼道:“宫主问吧。”
  宫主道:“你想不想秦公子死?”
  李曼殊马上睁眼道:“不想。”然后急道:“秦公子怎样了?”
  宫主叹道:“秦公子受了很重的内伤,如果得不到医治,他很快就会死去的。”
  李曼殊望着秦居庸,忘了自己身处逆境,焦虑道:
  “秦公子,你受了什么内伤,怎么会受伤的?”
  秦居庸当然知道宫主说的是他体内异种真气不断会损伤自己,他不想李曼殊知道,摇头道:
  “我没事的。”但眉宇间已露出神伤之色。
  李曼殊顿时明白,对宫主道:
  “宫主,是不是只有他才能治好秦公子的内伤?”
  宫主缓缓点头,说道:
  “姑娘,你知道秦公子的体内已经有梅山五洞的全部内功,梅山派的内功与秦公子的内功不是同属一路。
  “秦家的无诸内功属纯阳,而梅山派的天荒神功却属至阴。
  “这两股真气在秦公子体内不断冲突,除非他可以将无诸内功转化成天荒神功,否则几个月内就会心脉寸断而亡……”
  李曼殊急切道:“无诸内功能转化成天荒神功吗?”
  宫主道:“能!只是这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李曼殊道:“你不是说几个月秦公子他……”
  宫主道:“所以,秦居庸只有在一个月之内学会大孚灵鹫功,以此护心,才能逃过劫难。”
  李曼殊道:“宫主,那你就教秦公子大孚灵鹫功吧。”
  神女宫主还没说什么,她已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转头对宫霍道:
  “前辈,求求你,教秦公子大孚灵鹫功,治好他的内伤吧。”
  说着,竭力想起身,只是无法翻身,巴巴地望着宫霍,眼中没了惊恐。
  宫霍冷冷道:“我凭什么要教他大孚灵鹫功?”
  李曼殊一愣,说道:
  “前辈,秦公子的身世很可怜的,他的父母兄弟都被人害死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前辈,你一定要救救他,让他报了仇或知道仇人是谁……”
  宫霍转动轮椅,哼道:
  “他不是已经知道杀父仇人了吗?”接着又道:
  “他的杀父仇人不是李照海吗?”
  李曼殊脸色一顿,道:
  “前辈不要以讹传讹,李……李照海根本不是秦家的仇人,你……你不救他便也罢了,何苦还要诬陷他人。”
  宫霍冷笑道:“我会诬陷他吗?李照海禽兽不如,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李曼殊颤道:“你……你,我敬你是前辈,只求你教秦公子大孚灵鹫功,你却……血口喷人!”
  秦居庸尽管心里没彻底放弃怀疑李照海是凶手,但此时见李曼殊急成这样,便道:
  “李姑娘,不要求他了,我自会找到其他办法治好内伤的。”
  李曼殊微微道:“好,那我们就不求他,我也不要他救我,秦公子,你答应我,我若比你先死,你一定不能放弃寻找凶手。
  “我知道一定有人嫁祸我爹,你要帮我爹洗脱这个罪名。”
  看他们的样子,竟似一对相知相爱的生死情侣。
  神女宫主道:“姑娘,你就这么相信李照海?”
  李曼殊异常坚定地点点头,微笑道:
  “宫主,你不知道我爹是怎样的人,他绝不会做对不起祖先,对不起朋友,和对不起道义之事的。”
  她说着,深深地望着宫主。
  宫霍忽然吼道:“你胡说,你爹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却是个卑鄙小人。”
  李曼殊这下反而变得平静,说道:
  “前辈,你一定是听信了江湖传言,传言是不可信的,我是他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宫霍道:“你是他女儿,当然替他说话!”
  李曼殊重新转头,注视着宫霍,说道:“前辈,如果你真正了解我爹,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宫霍笑道:“哈哈哈!你说我不了解他?是的,我是不了解他。
  “我一直把他当知己,当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侠义之人。
  “没想到他却是一个欺负朋友之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李曼殊摇头道:“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那么,你便不配做他的朋友。”
  宫霍又一阵大笑,笑声朗朗,震得各人耳中嗡嗡直响。他忽然笑声一顿,凄厉道:
  “李曼殊,你知道我是你爹什么人吗?”
  “爹,不要!”
  神女宫主叫道。
  宫霍惨然道:“宫儿,你已经忍耐了二十年,既然她不相信,你就把一切都告诉她。”
  李曼殊猛然用力,她坐了起来,不知是身体太虚弱,还是刚才用力过猛,坐起来后身子仍摇晃不定,秦居庸将她扶住,说道:
  “李姑娘,别这样。”
  他担心这样宫霍和宫主都不理她,她真会一命呜呼的。
  在他得知自己会死时,他并不绝望,可是要他看着她死,他心里却很难过。
  李曼殊靠在秦居庸怀里,对神女宫主道:“宫主,你说,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神女宫主脸色苍白,痛苦不堪。
  李曼殊忽地笑道:“我知道你什么也说不出,因为我爹根本就不是江湖传言中那样的人,如果你也想中伤和诬陷我爹,就编个谣言来骗我吧。
  “不过,我不是三岁小孩,我已经二十岁了,你休想骗得了我。”
  她渐渐的收起笑,嘴边剩下了冷漠,以讥讽的口吻冷冷道:
  “快说呀,我正洗耳恭听!”
  神女宫主胸脯起伏,嘴唇变得青紫,仿佛没有勇气说话。
  李曼殊忘了自己的命运还掌握在宫霍和宫主手中,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嘲笑道:
  “我看你们才是卑鄙小人,背后伤人,说人家的坏话,我爹说过,背后说人坏话的女人便是坏女人。
  “宫主,我原以为你是个充满慈爱的好女人,没想到你是个姿色貌美,心里头却装满了污水的坏女人。”
  “住口!”
  宫霍低吼道:“曼殊,你竟然这样对你娘说话!”
  吼声虽低,却把众人都震住。
  良久,宫主苦笑道:“爹,既然已经忍耐了二十年,今日又何必说出呢?”
  李曼殊痴痴地望着宫主,耳中不断回响两个字:“你娘!你娘!你娘……”
  秦居庸迷惘道:“你真的是李照海的夫人宫雪花?”
  神女宫主缓缓点头。
  梅山五洞饶是见惯了江湖风浪,也被这突变惊得半晌无语,这时才各各惊呼:
  “天哪……”
  李曼殊忽然道:“不!你不是我娘!你是背后重伤我爹的坏女人!”
  宫霍双臂一抖,连人带椅腾空而起,倏忽间落在床这边神女宫主的身边,怒道:
  “混账,再这样跟你娘说话,外公就不客气了!”
  说着,伸掌就要拍过去。
  宫主抓住宫霍的手臂,凄然道:“爹,这不能怪殊儿。”
  宫霍长叹一声,颓然放下手臂,恨恨道:
  “都是李照海这个王八蛋,他一定在女儿们面前说了你许多坏话,不然……”
  宫主幽幽道:“爹,过去的事就由它吧。”
  李曼殊神情恍惚,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一直以为母亲已经死了,此时乍听眼前之人就是亲娘,顿时懵了。
  巨大的震惊和巨大的喜悦同时充填她的心,使她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神女宫主。
  秦居庸却已渐渐清醒,他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宫主是李姑娘的母亲,宫霍是李姑娘的外公,那他们肯定会救李姑娘,忧的是自己要找李照海报仇,宫霍是绝对不会将大孚灵鹫功传授给他了。
  然而,秦居庸又想:“宫主既是李照海的妻子,可刚才她与宫霍都骂李照海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难道江湖传言果真是实。
  “二十年前李照海侮辱了我娘,他妻子忿恨离家。”
  秦居庸只知道江湖传说宫雪花离开李家堡,从未在江湖中出现过,原来却是躲在这里……那么,二十年前之事,她应当最为清楚。
  想到这里,秦居庸不由心情激动,他终于有机会得知二十年前的真相了。
  他又想:“宫雪花与李照海是夫妇,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她虽然忿恨丈夫做出禽兽不如之事,可是面对外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她会将当时的真实情形告诉我吗?如果她真的编个故事来骗我,我是信还是不信?”
  李曼殊从秦居庸怀里坐起,凄凄道:“你说是我娘,有什么证据?”
  宫霍大声道:“是你娘便是你娘,不相信去问你那个忘恩负义的爹,你娘曾经救过他的命,又以身相许。
  “相濡以沫生活了近八年,到头来他竟做出那种令人不耻之事。”
  李曼殊不听宫霍说什么,只是痴痴道:“你说,你为何会是我娘?”
  她现在最想听到的是能够让她相信她就是亲娘的证明,原来,在她心底,她一直都企盼和期待有朝一日忽然出现自己的母亲,现在,期待终于出现,可她还不能相信。
  宫主胸脯起伏得更加厉害,她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道:
  “曼殊,我问你,你的左腚之处是否有一块红胎记,状如枫叶,对不对?”
  李曼殊闻言一震,双目瞪圆,心念急转:
  “是呵,我屁股上的这块红胎记谁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难道……”
  只听宫主接道:
  “你跟姐姐文殊是一对双胞胎,但出生时却相隔了十一个时辰,你姐姐的脐下有三颗黑痣,组成一个匀称的三角形,对不对?”
  李曼殊又是一惊,她跟文殊从小在一个浴盆里洗澡,知道姐姐的脐下腹部有三颗黑痣,如果刚才是她凑巧猜对了自己腚上的红胎记,她怎么连姐姐身上的黑痣也知道?要知道,这可是各人的秘密,外人是绝对不可能得知的。
  李曼殊双目迷离,喉头发痒,胸中似有酸楚之水翻涌。
  宫主还在继续说:
  “你大姐李燕儿从小最调皮,五岁的时候从石阶上摔下,滚出十米多远,结果磕掉了半颗门牙,不知这半颗门牙是否长上。
  “你二姐李蒲牒脾气很坏,动不动就扯你爹的胡子,有一回偷偷拔出你爹的剑,刺伤你爹的手臂。
  “至今,你爹的手臂上还留下一个疤痕,不知蒲牒现在的脾气怎样了?
  还有你三姐李温舒,她最是听话也最是可爱,只是她从小多病,体质很弱,经常吓得我们半夜惊醒。
  “唉,想来温舒长大成人之后,该不会生病了吧……”
  李曼殊听宫主说的句句是实,有关她三个姐姐小时候的种种,爹曾多次对她讲过,跟宫主说的一模一样,她此时再不怀疑,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叫了声:“娘!”猛地扑到宫主怀里。
  宫雪花也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拍着李曼殊的肩头,哽咽道:
  “曼殊,娘好想你们,几乎天天夜里都想。”
  李曼殊喜极而泣,语不成声,嘤嘤直哭。
  母女重逢,其情使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动容。
  秦居庸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一时酸楚不已。
  好久,李曼殊抬头,说道:
  “娘,你为什么躲在这里?爹找你找得好苦,我们一起回家吧。”
  宫雪花茫然摇头。
  李曼殊又道:“娘,刚才你为什么要说爹的坏话,还有……”
  她转眼望了望宫霍,怯怯道:
  “还有外公,你们怎么都在背后讲爹的不是,冤枉爹?”
  宫霍冷冷道:“我怎么会冤枉你爹,要不是看在你们五个外甥女的分上,我早杀了你爹。”
  李曼殊见外公绝不像开玩笑,顿时心中冰凉,对宫雪花道:
  “娘,你说,李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宫雪花叹道:“你真的想知道?”李曼殊坚定地点头。
  宫雪花犹豫了一会,道:
  “曼殊,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知道真相以后不准恨你爹。”
  宫霍道:“宫儿,你口口声声要杀了李照海这个负心汉,又整日说不恨他,真是莫名其妙。”
  李曼殊又点点头。
  宫雪花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秦居庸,说道:
  “秦公子,你此前答应过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秦居庸想了一会,也点点头,道:“当然算数。”
  宫雪花沉思片刻,注视李曼殊,缓缓道:
  “那是二十年前,我生下你们姐妹才五个月,记得那是一个风高星稀之夜,李家来了两个客人。
  “这是李家最好的朋友秦九刀夫妇,来了朋友,我们自是十分高兴,拿酒菜招待他们。
  “饭后,我跟秦夫人吴清莲到我房中小坐,秦夫人见了襁褓中的这对孪生姐妹,大加夸奖了一番,还提起比你们早生十个月的儿子,当然,秦夫人当时说的是秦居庸。
  “当夜无事,秦九刀夫妇就留在李家歇宿,你爹和秦九刀似在密室里商量了好长时间,他回房时,我发现他的眼神有些不安……”
  李曼殊道:“爹跟秦伯伯在密室干什么?”
  宫雪花叹道:“我问你爹,可他始终不说,因我一直十分信任你爹,便没往心里去,没想到第二天,你爹却做了一件伤天害理之事,秦李两家从此反目成仇……”
  李曼殊当然听说有关李照海当年的江湖传言,她隐隐预感到有些不对,惊道:
  “娘,难道爹当年真的……”
  宫雪花点头道:“是的,你爹真的做了禽兽不如之事,他在秦夫人的碗中下了春药,令她大失本性。
  “秦夫人难以忍耐,后来竟脱光衣服,全身赤裸,跪地向你爹求解药……”
  秦居庸听到此处,血冲头顶,直如自己受到了莫大羞辱一般,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砰”的一拳击在石柱上,喝道:
  “卑鄙无耻的李照海,不杀你势不为人!”
  在李曼殊心中,父亲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宫雪花的话几令她坐立不稳,昏晕了过去,喃喃道:
  “不可能的,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宫雪花凄然道:“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
  ”顿了一下,接道:
  “由于第二天我要等你们醒来之后喂奶,因此为秦九刀夫妇送行之宴我去得稍迟。
  “我刚要推门,听到你爹对秦九刀说‘秦九刀,你不把此行的目的告诉我,休想得到我的解药’。
  “你爹的口气异常冷酷,所以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事要发生,于是便从门缝往里窥视,只见秦夫人赤身裸体,神情疯狂,又见秦九刀面色苍白,怒不可遏。
  “秦九刀一定是被点了穴道,不然他不会面对自己的妻子如此受辱而坐立不动。
  “我本想踹门而入,痛斥你爹,然而,也许这一幕令我太伤心,我竟然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只听得屋里传来秦九刀的话,
  “‘我们到岐山是为了寻找秦家的传世武功磐若九曲真经’,随后听到李照海一阵大笑……后来我晕倒了,醒来时已在床上。”
  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江湖中这样的传言早已生成,可是从李照海的妻子宫雪花的嘴里说出来,自有一种无法置疑的力量,秦居庸的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想大喊大叫,却发不出声音。
  只听宫雪花静静接道:
  “我仿佛如梦初醒,现在才看清你爹的真面目,我什么也没说,第三天,那还是一个风高星稀的夜晚,我永远离开了李家堡。”
  李曼殊茫然道:“娘,你就忍心抛下我们不管?”
  宫雪花道:“母子连心,没有一个母亲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可是,你教我如何跟那样禽兽不如的人生活在一起……”
  李曼殊默默道:“想不到爹,他,他……”
  她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如此说来,秦家的惨案,莫非真的跟爹有关?”
  宫霍道:“像他这种无耻小人,什么事情做不出!”
  秦居庸忽地暴出大笑,笑声由开怀而变得凄厉,不由凄厉变得沙哑,嘶声道:
  “今天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大笑一阵,继而道:“爹、娘、四位兄长,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替你们报仇,请你们放心吧……”
  众人无不替他凄凉。
  宫霍道:“秦公子,如今你已知道杀父仇人是谁,死也该瞑目了吧。”
  秦居庸不知宫霍此话何意,心中一凛,怔住。
  胡则叫道:“老怪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兄弟不仅要杀了仇人李照海,还要替梅山的六洞主报仇,他怎么能死!”
  宫霍冷笑道:“以秦公子此时的内力,若能完全发挥,天下当没有人可敌,不过,李照海这个小人,他辜负了我女儿,他的人头一定要由我女儿去取。
  “所以,凡是要杀李照海的人,都得死。”
  胡则急道:“老怪物,你这是什么理论,俗话说,卑鄙小人,人人得而诛之,难道非得你女儿才能杀他!”
  宫霍哼道:“我女儿对他一往情深,爱之愈深,恨之愈深,只有亲手杀了他,才能解我女儿心头之恨!”
  诸葛青山道:“可是李照海杀了秦兄弟全家,他如何才能解去心头之恨?”
  宫霍道:“这个我不管,我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在我女儿之前去杀李照海。”
  宫霍说着,目光中竟然闪动杀气。
  秦居庸自知非他敌手,但他实不愿就此死去。
  以前他不知凶手是谁,如今明白了仇人,未见仇人末日,他如何甘心去死,于是他缓缓起身,迎着宫霍道:
  “刚才我已败在你手,但我还想再领教前辈大孚灵鹫功的高招。”
  说罢,凝神不动,静待宫霍出手。
  宫霍鹰一般双目闪烁,枯瘦的双掌握住轮椅的扶手,他注视秦居庸良久,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秦居庸道。
  宫霍眯着双眼,说道:“小子,你知道不是我的对手,为何还要送死!”
  秦居庸昂首道:“力战而死,死而无憾!”
  “哈哈哈!”
  宫霍笑道:“好小子,看来你的脾气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我一定会让你死得痛快。”
  他并没出招,忽然目光一斜,道:
  “小子,可是你大仇未报,就这样死了,难道也是无憾?”
  被他这一问,秦居庸无言以答。
  宫霍适才性情乖戾,此时忽然童心大起,笑道:
  “小子,我知道你不想死,既然不想死,为何还要死?”
  秦居庸朗声道:“前辈不要得意,若不是体内异种真气抑制了我的功力,我根本就不怕你!”
  宫霍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既然明知不是我对手,为何不想想别的办法?”
  秦居庸冷笑道:“刚才宫主已经说过,除非我有大孚灵鹫功护心,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宫霍道:“天下只有我练成真正的大孚灵鹫功,你何不求我教你?”
  秦居庸道:“我秦居庸向不求人!”
  “好,有骨气!宁死也不委屈自己!”
  宫霍笑道:“可是为了报仇,你难道不可以委屈一次?”
  秦居庸想了想道:“我的仇人是李照海,而你绝不会让别人杀了李照海,就算我求你,你会答应吗?”
  宫霍干脆道:“当然不会。”
  接着又道:“可是还有一个办法,你为何不试?”
  秦居庸反而一怔,道:“什么办法?”
  宫霍道:“以你的修为,制住李曼殊当是轻而易举,她是我外甥女,你以此要挟,说不定我会将大孚灵鹫功的内功心法乖乖的交给你。”
  秦居庸心中一动,想道:“这果是个好办法。”接着又想:
  “不行,李姑娘曾救过我性命,我这样做,岂非是忘恩负义?”
  于是冷冷道:“前辈也是一代大侠,如此卑鄙无耻,不仁不义的办法亏你想得出来,你想得出,我却做不出!”
  “哈哈哈!”
  秦居庸的回答好像令宫霍很开心,他笑道:
  “小子,有你的!若不是你要找李照海报仇,我真会教你大孚灵鹫功,让你阴阳真气归一,然后我们大战五百回合!”
  他顿住笑,道:“我已经二十年没有跟对手痛痛快快大干一场了,唉——”这声叹息,仿佛充满了寂寞。
  胡则叫道:“老怪物,那你就教秦兄弟大孚灵鹫功,让他阴阳归一,他一定会让你一败涂地,而且败得心服口服!”
  宫霍的脸神竟现出一副神往的样子,说道:
  “老夫今年七十二岁,自二十五岁行走江湖,打败过无数高手,然而,令我最难忘怀也最觉痛快的当是三十年前败在少林方丈手下的那一仗。
  “方丈的妙技神功让我输得心服口服,自那以后,我总想在方丈手下再败一次,可惜五年后方丈圆寂,我的愿望没能实现。”
  马南安插话道:“你是说你想再败一次也不能够?”
  宫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求败跟求胜一样难。”
  他望着秦居庸,道:“秦公子,这个道理你也许现在不懂,不过,你很快就会明白,要我败在你手上,就像要你胜我一样,是不可能的。”
  他缓缓转动轮椅,逼近秦居庸,黯然道:“秦公子,还是你先出招吧。”
  秦居庸此时“极泉穴”和“少冲穴”又刺痛起来,但他还是缓缓举掌,他已下了决心,力战而死。
  忽然,胡则叫道:“老怪物,要跟秦居庸打,先过我这一关!”
  他的穴道全部自解,马上冲过来,双掌提至胸前,朝宫霍推去。
  秦居庸知道胡则已是功力尽失,如何能跟宫霍打,喊了一声:
  “胡兄弟!”斜跨一步,伸臂将他拦住。
  胡则其时穴道刚解,双腿不太灵便,本来脚底还有些踉跄,被秦居庸臂力一挡,一跤摔在地上。
  胡则摔在地上,并不起来,而是双拳连击石板,口中叫道:
  “老怪物,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趁人之危,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他虽失了功力,但用足力气锤地,擂得地上“咚咚”直响,仿佛地板便是老怪物宫霍,一边擂,兀自在叫:
  “我打,我用梅山神功打!我用无诸刀法打!打你个老怪物一败涂地!把你个老怪物的大孚灵鹫功打得千疮百孔,烟消云散!
  “我打……打你个龟头大孚灵鹫功,打你个大孚灵鹫功的祖宗八十代,为何要创出这等不三不四,天下无敌的鬼功夫来难为秦兄弟……”
  他大叫大喊,似是疯了。谁都明白,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拖延一下秦居庸与宫霍的决斗,秦居庸知他为自己好,但是,既然报仇无望,与宫霍一战而死也是生平快事,伸手将胡则扶起来,说道:
  “胡兄弟,今日我就用梅山派的天荒神功与他的大孚灵鹫功决一死战!”
  眼见决战在所难免,胡则厉声道:
  “老怪物,秦兄弟决意与你一战,不过你先说出你从何处得到失传已久的大孚灵鹫功!”
  胡则此言一出,宫霍面色顿时一寒,手指一动,一股无形指气又点了胡则的哑穴。
  秦居庸猛然想起白扶疏临死前说过的话,心道:
  “白扶疏曾说他们的主人千方百计想得到大孚灵鹫功的武功秘笈,是因为他们的主人原本应该拥有它,是宫霍厚颜无耻,将秘笈据为己有……”
  想到这里,凛道:“如此说来,宫霍与白扶疏的主人或许本是同党。
  “而李叶也说过,他们杀我四哥是主人的旨意,宫霍、主人、夺命魔箫、李照海,还有圣姑。
  “他们之间肯定有莫大关系,如此重要的环节,我差点给忘了。”
  犹如风拨迷雾,秦居庸精神陡然一震,转身喝道:“宫霍,原来你才是夺命魔箫!”
  这声断喝把所有人都惊呆,连宫霍也变了脸色。就在这一呆之际,秦居庸左掌在前,右掌在后,错掌变幻,使出天荒神功威力最大的“天荒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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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8: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妒女剑法
  梅山派的天荒神功号称天下第一奇功,自有其独特之处。
  天荒六合看起来无招无式,但它能将全身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秦居庸平平常常的一掌,威力之猛,速度之疾,当今世上,已少有能敌。
  宫霍识得厉害,一个“旱地拔葱”,轮椅离地拔起,也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宫霍枯掌一翻,一股柔韧之力,朝秦居庸当头罩下!
  秦居庸一掌击空,大吃一惊,知道宫霍的柔掌能穿过他的掌力,身形急掠,已绕到床的另一边,身体一挫,变掌为刀,朝空中的宫霍连砍,正是无诸刀法中的“无诸刀法”。
  虽是掌力,但他内力之强,已是当世少有,因此这连环九刀,自有骇人的威势!
  宫霍仿佛悬浮空中,并不坠落,而是随着秦居庸的闪动而飘移,依旧在秦居庸的头顶,那股掌力,依旧罩着秦居庸周身。
  秦居庸变幻数种掌法,一会使无诸刀法,一会使天荒神功,仍是无法破了对方的柔掌。
  他额头渗汗,忽然想道:“我本不是他的对手,要胜他绝无可能,我只有拼力自守,能坚持几时便是几时。”
  如此一想,招式立变,两掌一虚一实,使出“无诸刀法”中守势最强的“香车宝马”。
  秦居庸不求胜,只求多坚持几招,如此一变,情势也跟着变化。
  宫霍原本在秦居庸强劲的攻击之下,轮椅悬浮,稳如泰山,此时秦居庸采取守势,他的轮椅却摇摆不动,缓缓下落。
  原来,大孚灵鹫功的柔掌怪异无比,它可以将对手击来的掌力据为己有,对手的掌力愈强,那么,反击的柔掌也愈强。
  秦居庸以为宫霍的柔掌能穿透他的掌力,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大孚灵鹫功妙就妙在能将任何掌力转化成自己的掌力再反击对手,所以,这样一来,无论多厉害的对手,只要对手攻击他,他反而会立于不败之地。
  秦居庸的掌力之强,乃是宫霍生平罕逢之对手,如此高手,真是可遇不可求。
  他有心要试试秦居庸的内力究竟有多深厚,因此,秦居庸使了天荒六合,他单掌一晃,先行卸去击来的部分天荒神功,不然,秦居庸早已受伤。
  然而,宫霍却没想到秦居庸突然间失了斗志,转攻为守。
  这一下,宫霍没有力道可借,再加上秦居庸的“香车宝马”守得滴水不漏,宫霍一时之间攻不进去,连人带椅落下地来。
  这一变化,任何人看不出孰优孰劣,只宫霍心里暗暗吃惊。
  秦居庸此刻没别的想法,一心自守,将“香车宝马”使得浑圆,周身仿佛筑起一道铜墙铁壁。
  他甚至连目光也不看对手,守住意念,专注之极,将胜负之事抛之脑后。
  十余招后,宫霍仍找不到破解之法,忽然也掌法一变,飘忽不定的柔掌立时变成刚猛之掌,呼呼生风,端的是势若雷霆。
  刚猛对刚猛,场上情形又变。
  原来是宫霍的轮椅绕着秦居庸转,东拍一掌,西劈一掌,只见双臂摆动,不听掌风。现在宫霍凝立不动,双掌连击,掌风惊人,秦居庸整个人顿时旋转起来。
  宫霍左右两掌互换,前一掌余劲未消,后一掌又即推出,后掌挟前掌之势,劲道更是凌厉!
  秦居庸感觉宫霍变了招数,斜瞥一眼,一瞥之下,吃了一惊,他发现宫霍此时所使招式跟此前李叶所使的有许多相似之处。
  李叶当时也是这般双掌连击,掌掌不离他胸口,差点令他吃亏。
  宫霍也是这般双掌连击,所不同的是,李叶身随掌动,紧紧贴住他,使的是“柔掌”一路,而宫霍却身子不动,使的乃是“刚猛”一路。
  不管秦居庸离他是近是远,他的威猛掌力始终贴着他的掌缘,只要秦居庸稍一不慎,他的掌力便会破洞而入!
  秦居庸越转越快,直似一个飞旋的陀螺。
  然而,秦居庸仍旧心念合一,并未乱了阵脚。
  猛然间,只听宫霍一声“狮子吼”,本来,秦居庸体内的功力已超过宫霍,而“狮子吼”一般对付弱于自己的对手才有用,宫霍突发吼声,用意旨在扰乱秦居庸的心念,并不指望伤人。
  秦居庸原也不惧,只是被他这吼声一搅,极泉穴忽地刺痛起来。
  由于一缓,就见宫霍枯掌晃动,径击自己两肋。
  秦居庸极泉穴一痛,少商穴和中府穴也如蚁咬般麻痒起来,全身劲力一散,眼见无法躲开宫霍凌厉的两掌,顿时心中冰凉。
  就在这时,又一道白影闪现,同时听到一声惊叫:“爹,不要!”
  砰!砰!
  有人接了宫霍两掌。
  掌声响动,白影摔出,撞在墙壁上。
  替秦居庸接下这致命两掌的是宫雪花。
  宫雪花硬接两掌,又被撞在墙壁上,显是受了内伤,爬了两次没起来。
  林三翁急掠过去,将她扶起,关切道:“小姐,怎么样?”
  宫霍最疼爱女儿,见错伤了宫雪花,大怒,举掌便要朝秦居庸拍下。
  秦居庸此时体内真气冲突,内力无法提起,若宫霍大力一掌,秦居庸定然性命难保。
  宫雪花喊道:“爹,你若杀了他,女儿再也不理你了!”
  宫霍一愣,住了手,轮椅拔起,落在宫雪花面前,说道:“宫儿,为什么?”
  宫雪花道:“爹,秦公子此时已无法提气,你乘人之危,算什么英雄!”
  宫霍呆了呆,然后说道:“他本不是我的对手,我杀他,天下谁人会说闲话!”
  “嘿嘿嘿……宫老前辈为求不败,居然在对手没有还击之力时还痛下毒手,此事传到江湖之中,不仅天下英雄会耻笑宫老前辈这种卑鄙行径。
  “你女儿也大失体面,而且,你还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说话的是诸葛青山。
  宫霍瞪着他,道:“我怎么杀人灭口了?”
  诸葛青山道:“秦兄弟刚才说你就是江湖中神秘的夺命魔箫,你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先前胡则为救杨黑,情急之下说宫霍杀人灭口,现在诸葛青山又说他杀人灭口。
  “不过,谁都知道胡则乃是胡说八道,而诸葛青山却不似开玩笑,因为宫霍与秦居庸交手之前,秦居庸确实说过他是夺命魔箫。
  宫霍闻言一呆,脸色一寒,冷冷道:“谁说我是夺命魔箫?”
  秦居庸刚才忽然说宫霍是夺命魔箫,其实并无证据,只觉得白扶疏和李叶所说的主人与宫霍有莫大关系,最大的嫌疑应该是他们的主人,而不是宫霍。
  更重要的一点,这场阴谋的背后主使者是李照海,夺命魔箫是李照海安排的一颗棋子,宫霍与李照海如今势如水火,他如何会替李照海效劳呢?
  因此,听到宫霍问“谁说我是夺命魔箫”时,秦居庸接道:“刚才是我说的。”
  宫霍道:“你有何理由这样说我?”
  秦居庸道:“我刚才一时没想清,讲错了。”
  他的回答令宫霍颇感意外,他瞪着秦居庸道:“你刚才是怎样想的?”
  秦居庸如实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而后道:
  “宫老前辈,白扶疏说大孚灵鹫功本是他主人的,是你厚颜无耻将它据为己有,这是不是真的?”
  秦居庸原以为宫霍定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默不作声,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变白,似被人捅到了痛处。
  宫雪花这时也说道:“爹,我也想知道你是为何得到大孚灵鹫功的秘笈的,红罗帮的白帮主为何会这样说?他说的主人是谁?”
  宫霍忽然吼道:“什么红罗帮白帮主,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说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宫雪花静静道:“那么爹的武功秘笈是如何来的?”
  宫霍不语。
  宫雪花逼道:“爹是不是从别人手中抢来的?”
  “不!”
  宫霍叫道:“是我自己找到的!”
  宫雪花走到床边,坐在李曼殊身旁,扶住李曼殊,缓缓道:
  “爹,当时是不是有人跟你在一起,而且是另一个人先发现了武功秘笈?”
  “不是的!”
  宫霍仿佛被宫雪花逼得无处可退,大声道:
  “那人只是发现了一个盒子,且这个盒子在蛇群之中,是我将蛇群赶走,后来才知道盒子里是武功秘笈。”
  “那人是谁?”
  宫雪花仍是紧逼不放。
  宫霍被逼急了,吼道:“我也不知那人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那人的姓名,总该知道是男是女的。”
  宫雪花显然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宫霍浓眉凝结,鹰一般的目光越收越紧,仿佛就要发作,又仿佛在竭力忍耐。
  忽然,双掌在轮椅上一拍,轮椅不动,整个人却在空中盘旋了数圈,然后“腾”的一响,又即落回椅中,喉头咕咕作响。嘶声道:
  “宫儿,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显是痛苦之极。
  见他这副样子,宫雪花已知道秘笈的背后肯定有隐情,她叹了一声,道:
  “爹如果不想说,就走吧,回到你的杀谷里去,永远不要再到神女宫来。”
  宫霍变色道:“不行,你练错了大孚灵鹫功,随时会有性命之忧,我绝不会离开你的!”
  宫雪花摇头道:“爹向来光明磊落,我也为自己有这样的爹而感到自豪,没想到爹背地里也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怪不得白扶疏会说……”
  “他说什么?”
  宫霍目中喷火。
  “他说你比李照海还要卑鄙无耻。”
  宫雪花这是在骗他。
  “呸!”
  宫霍恼怒道:“白扶疏血口喷人,他又没亲眼所见,怎么知道那夜的事情!”
  “他说是你从他主人手中抢过秘笈,而且……”
  宫雪花还在骗宫霍。
  “而且什么?他接下去说什么?”
  宫霍显得甚是紧张。
  宫雪花心念电转,她知道只有用激将法才能逼父亲说出当日的情形,一本正经道:
  “他还说,你担心主人练成这绝世武功,就把他主人的十个手指都剁掉了。”
  “哈哈哈!”
  宫霍听得开怀大笑:“这白扶疏纯粹是在骗你,他知道你不清楚当日的情形,所以对你胡说八道,其实那天的情形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忽然住口,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
  “宫老前辈,你能不能将当日的情形说一遍我们听听?”秦居庸说道。
  他全家被害,然而线索全无,好不容易遇到杀害四哥的凶手李叶,李叶却死了。
  那么,如果知道指使李叶杀人的主人,以此顺藤摸瓜,也许就能发现真凶。
  宫霍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冷笑道:“小子,你想听,我偏不说!”
  诸葛青山接道:“老怪物,说不说由你,可是我们怎么想却由不得你。”
  宫霍道:“你们会怎么想?”
  诸葛青山也有些掌握他的脾气,看来他经不得激,一激就会吐出些真话,于是他哼了一声,道:
  “我们会以为你是一个卑鄙无耻、见利忘义、包藏祸心、恩将仇报的人,一个狭隘、粗暴、胆小、怕死、冷酷、绝情、庸俗、是非不分、贪婪无度,好色而且日日勾引美女……”
  诸葛青山搜肠刮肚,真想找出一百个贬义词来形容他,可惜他费尽心思,只能找到这么几个,最后不得不说出“的人”两个字。
  宫霍听诸葛青山说到“勾引美女”四个字,脸色一变,脱口道:
  “谁说我勾引美女,是她先勾引我的!”
  众人都不说话,望着他。
  宫霍知道又说错了嘴,无比懊恼,随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
  “这张臭嘴,发誓不再提她的!”
  诸葛青山嘻嘻笑道:
  “老怪物,你是不是曾经勾引女人,并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宫霍似乎对女人极为敏感,立时怒道:“我说过是她勾引我,不是我勾引她的!”
  诸葛青山依旧笑道:“你不敢说出来,肯定是你先勾引了她。”
  宫霍果然中计,叫道:“谁说我不敢说!”
  他转头望了望宫雪花,又望了望秦居庸,说道:
  “我就将那日的情形说给你们听,看白扶疏是不是胡说八道。”
  于是,宫霍缓缓说起二十五年的一件事:
  “那是二十五年前这年,李照海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八月十五在岐山与魔教决一死战,决意铲除魔教。
  “那时宫雪花与李照海恩爱如初,我这个做岳父的却不想管江湖上的这些闲事,我说过。
  “三十年前,也就是比那时早五年,我曾败在少林方丈的手下,此后我找了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躲起来专心练功,以期打败少林方丈。
  “这个地方其实就是这里,当时我也是无意间偶然从石缝里滑入黑谷的。
  “我在这里苦心孤诣练了五年,自觉内功精进不少,便出去挑战少林寺。
  “我记得那天正好是五月初五端午节,待我走到河南嵩山少林寺,才知道曾打败过我的方丈一个月前已经圆寂。
  “我大失所望,在酒店里才知道李照海召集天下英雄之事,我虽然对这个除魔决战毫不感兴趣。
  “但也想让天下英雄见识见识我的神功,也想看看魔教到底有多少高手,因此在七月初就到了岐山。
  “魔教横行江湖之事我是早有耳闻,但我发过誓不管江湖是非,除非魔教胆敢惹到我身上来,否则我懒得杀他们一个人。
  “可是这次有女儿女婿参加,大决斗胜负关系李家在江湖上的威望,所以,我想偷偷地摸些情报暗地里传给女儿女婿。
  “出乎我意料的是,魔教的行踪极其隐秘,我在岐山上呆了两天,连魔教的踪影也没看到。
  “我有点怀疑魔教的众高手是否真的在岐山之中……”
  秦居庸二十五年前尚未出生,对那一场震惊江湖的伏魔决战却是听了无数遍,插嘴问道:
  “宫老前辈,听说魔教的秘密总坛确实在岐山,你是否当时没用心去找?”
  宫霍皱皱眉头道:“怎么没用心找?那两天我连夜里都睡在山上。”
  诸葛青山笑道:“你没有发现魔教的踪影,魔教却将你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们害怕你武功了得,因此派了一个美女来勾引你,对不对?”
  宫霍瞪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接下去道:
  “我在岐山呆了两天,一无所获,可我心中不甘,决定再呆一天。也就是在第三天傍晚,我遇到了一位少女……”
  诸葛青山忍不住又笑道:
  “我猜得没错,那少女肯定是魔教中人,她想施用美人计将你的人头割去喂猪……对了,那少女漂亮吗?她怎么没割了你的头?”
  宫霍低首,注视着轮椅上自己两条残废的腿,沉声道:
  “那少女很美丽,是我一生中所见到的最好看的女人,唉……”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宫雪花道:
  “自从你娘去世之后,我从未对任何女人动过心,可是,她竟让我动心。”
  宫雪花虽然早为人母,且经历过情感上的大悲喜,知道世上的男女之事很难用相同的标准去衡量,可她还是胸脯起伏,问道:
  “你们是如何相遇的?”
  “那天,我还是没找到魔教的一个高手,本来我要下山而去,不理此事,可不知为什么,当我走到光秃秃的山腰。
  “看见一座小小的破庙时,竟然在破庙门口坐下,而且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从傍晚坐到暮色完全降临。”
  宫霍说道:“直到夜色迷失了下山的路,我意识到这一夜又得在破庙里住了。
  “于是,转身进庙,庙里好像立着一个泥塑,塑像前有一个供人插香的小香炉,香炉里有几根蜡烛。
  “我身上本来就带着火石,见有蜡烛,就将它点起来,不料,蜡烛映照之下,我意外地发现泥塑后面居然藏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特别是在烛光下,她姣美的容貌几令我窒息……”
  “她怎么也会在破庙里?”
  宫雪花问道。
  “我在一刹那的惊叹之后,也觉得有些蹊跷,便问了她这个问题。”
  “她怎么回答?”
  “她的回答同样令我吃惊。”宫霍道:
  “她说她在破庙里小解,刚好我坐在了门口,她想等我离去后再出来,没料到我一坐坐到天黑。”
  “难道你相信她的话?”
  “她说这山上光秃秃的没处遮掩,而且,在她说了之后,我果然闻到了一股臊气。”
  “后来呢?”
  “后来,她说她怕黑,求我陪她回家。”
  宫霍缓缓道:“说实话,如果她不是那么楚楚动人,看上去又弱不禁风,我根本不可能送她回家的。
  “她的家在岐山主峰箭括岭的西面,借着依稀的星光,我们约在一个时辰后到了她的家。
  “一路上,她说了许多发生在岐山的传说和故事,我至今还记得她讲的穆公饮盗的故事。
  “据说秦穆公曾乘车路过岐山,结果他的马被岐山的山民杀掉吃了,秦穆公见后,不但没有责罚这些山民,反而将随身带的美酒赐给他们喝。
  “后来,秦穆公率兵与晋军在韩原交战,那些曾吃过秦穆公马肉和美酒的人拼力为穆公而战,结果使战争反败为胜,而且俘虏了晋惠公。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到了她家之后,我大吃一惊,原来他家就住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
  “她爹出去打猎明天才能回来,她挽留我这一夜就住在她家的山洞里。
  “那年其实我已经四十六岁了,我已经是一个有外甥女的人,我只当她是我的女儿,在她的请求下,我同意留下明日一早再走。
  “可是就在这天夜里,我做梦也没有想到……”
  宫霍茫然摇头,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多见的红晕,说道:
  “我是被一阵窸窣声惊醒的,睁眼,立时呆住了,朦胧的烛光下,我看见了她美艳无比的胴体……”
  诸葛青山叫道:“呵,她这是在勾引你,你这个老怪物,可真有眼福!”
  宫雪花却静静道:“后来呢?”
  宫霍道:“尽管她的裸体有一种惊羡之美,可我并非从未见过女人的身体,我很快清醒过来,将她数落一顿,并命令她穿上衣服。
  “可她却莫名其妙地嘤嘤哭了,哭得甚是伤心。
  “你道她为什么哭?原来,她说她这样美丽和纯洁的身体在一个月前竟然被江湖上的采花大盗玷污过!
  “她跪在我面前,求我教她武功,她要找那个奸污她的采花大盗报仇。
  “我问她是谁奸污了她,我会替她杀了那个大盗,她不说,狠命摇头,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我见她不肯穿上衣服,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便将我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刹那,她,她却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不是石头,我也是人,于是我们……在重新酣睡当中,天未亮,夜正黑,一阵急急的敲门声惊醒了我们的美梦,她慌乱地说是她爹回来了。
  “我当时有一种羞辱和绝望的感觉,无论如何,我绝不能让她爹发现……
  “于是,我们就捂着那床有着两个人体温的被子躲到山洞里端的一个角落里,当洞门被推开,我更觉不安。
  “真想找条缝钻进地底,我的头拼命往黑暗里钻,其实身后已是岩壁,退无可退,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也许我拼命往后挤时不知不觉用上了内功,岩壁竟真的被我挤得陷了进去,我立时意识到这岩壁的后面定是空的。
  “而且岩壁不厚,于是我再一用力,果然我们掉进了另一个洞里,不料,这里却是一个坟墓,坟墓里阴森森的寒气逼人,且弥漫着腐朽和霉气。”
  诸葛青山不信道:“你们捅破岩壁,难道她爹一点也听不到,除非他是聋子。”
  “没错,她爹确实是聋子。”宫霍道。
  诸葛青山惊道:“聋子如何打猎?”
  “她说她爹棒法很好,眼睛很亮,是岐山最有名的猎手。”宫霍道。
  “她爹的棒法那么好,她为何不学棒法,而要向你学武功?”宫霍问道。
  “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提过,她说她爹从小不让她舞枪弄棒。
  “另外,她不想让父亲知道她被人玷污之事,因为那样的话,他会比她更痛苦。”宫霍道。
  诸葛青山道:“在坟墓里,你们是不是发现了装有武功秘笈的铁盒子?”
  “是的。”
  宫霍沉思道:“我们在坟墓里过了一夜,次日一早,她爹又出去打猎了,我们这才出来。”
  诸葛青山道:“你们当时并没有发现盒子,这么说,你并非第二天就走的?”
  宫霍道:“我是第二天就离开了山洞,只是在离开之前,她发现有一样东西掉在坟墓里了。”
  “于是你又陪她进去,这才发现大孚灵鹫功?”
  宫雪花问道:“她什么东西掉了?”
  “是一枝头簪。”
  宫霍道:“我们点着蜡烛重回坟墓,在碎石片中找到了那支镶有白金和钻石的头簪。”
  “白金钻石?”
  宫雪花惊讶道:“一个猎户的女儿,哪里会有如此贵重的头簪?”
  宫霍道:“她说这是家传之宝。
  “我想拿来仔细看看她都不肯。
  “她刚把头簪别进发髻,突然听到黑暗处传来丝丝之声,她转脸一看,吓得魂魄出窍,原来是群蛇在相互缠结……”
  听到这里,李曼殊不由轻轻呵了一声。
  “她的惊呼仿佛惊醒了酣睡的蛇,我看见一条蛇正缓缓滑向她,她吓得动也不敢动,我连忙拍出一掌,那蛇无声地滑入岩缝逃走了。
  “我见这么多蛇盘结一起,而坟墓外面就是她住人的山洞,倘若它们出来,会咬伤她的,于是连击数掌,将那些蛇悉数打死,不想蛇体下面居然有一个闪亮的铁盒子。
  “铁盒暗淡无光,不知道铁盒里装的什么东西引起了蛇的兴趣,他们终日噬咬铁盒,因此铁盒看起来油光发亮。
  “我觉得很奇怪,坟墓里怎么会有铁盒子呢?
  “她也许比我更惊奇,忽然要去抢那个铁盒子,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等一等!
  “可是她已经将铁盒抓在手里了,我大惊失色,隔空一掌,将铁盒击落,再看她手掌。
  “掌心和五指已泛起青绿,我果然猜得没错,铁盒上淫浸着蛇毒!
  “铁盒掉在地上,啪的一响自己崩开了,从里面掉出来一本小册子,这就是大孚灵鹫功的武功秘笈。
  “当时我并没看这小册子记载着什么,将它塞入怀里,然后扶她出来。
  “其时,我怕蛇毒蔓延,已经在她手臂上点了穴道。
  “可是这蛇毒甚是厉害,不一会,她的手掌已经发黑,手指肿得像萝卜……”
  “她中毒这个样子,你也忍心走?”诸葛青山诧道。
  “她说她爹很快会回来,我是绝不能让她爹碰上的,于是我咬咬牙……”
  “你真的就这样离开她?那是太不讲情义了。”诸葛青山道。
  “太阳升高之前,我们就离开了箭括岭的山洞,来到岐山另一座山峰三龙山的一处隐秘洞穴里。”宫霍吁了口气道。
  诸葛青山笑道:“原来你是想找个更隐秘的地方替她逼毒?”
  宫霍点头道:“是的,她因我中毒,我绝不能不顾她生死弃她而去的。”
  诸葛青山道:“这才像个多情侠客。”
  宫雪花却幽幽道:“是她自己行为不检点,才会有此一灾,况且,这样的女子定然心机缜密,爹此时不摆脱她,恐怕会被她缠住的。”
  宫霍看了看宫雪花,接道:
  “为了完全治好她的蛇毒,我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直到八月十四,我们才下了岐山。”
  诸葛青山奇道:“你治好了她的伤,她为何还要跟你下山?”
  宫霍道:“等我们再次到箭括岭她原来住的地方时,一切已经变了样,由于山体滑坡,山洞根本不复存在。”
  “那么她爹呢?”
  “唉,她爹是出去打猎还是葬身岩底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才知道你从坟墓里拾得的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大孚灵鹫功?”
  “我记得那是三天后,我们在兴平城外的一家客栈里,那天夜里,明月高挂,我独自来到客栈屋后的池塘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悠长的箫声,回头一见,吹箫的正是她。
  “我很惊诧她会吹箫,而且箫吹得很好,我记得那次她吹的是一曲《春江花月夜》,我听得入迷,仿佛是她如兰的香气吹拂我的脸。”
  宫霍仿佛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秦居庸听他讲到吹箫,立时想到了江湖中神秘的夺命魔箫,心中一动,问道:
  “宫老前辈,难道你一直都没问她叫什么名字?”
  宫霍醒道:“我根本不想知道她的名字。”
  秦居庸跟着又问了一句:“难道她没有主动告诉过你?”
  宫霍想了想,点头道:“有,有一次她主动说起过。”
  秦居庸忙道:“叫什么?”
  宫霍皱眉道:“她说她叫冰儿。”
  “冰儿?”
  秦居庸迟疑道:“姓冰名儿?”
  宫霍摇头道:“她说这是她的乳名,我当时问她为何会取这样一个乳名,她回答说她出生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因此她的肌肤才会像白雪一样纯洁。”
  秦居庸暗叹一声,不再作声。
  宫霍接下去道:“她一曲吹完,我们就坐在青石凳上,她将头靠在我胸脯上,忽然触到怀里的那本小册子。
  “我这时才第一次拿出来看,一看之下,我大喜过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无意间得到的竟是失传的武功秘笈!
  “于是我马上回房,关上门,认真细看起来……”
  宫雪花道:“那冰儿呢?”
  “她当然在我身边。”
  宫霍道:“可是她不识字,根本不知道小册子上记载的是武功秘笈,她见我神色有些紧张,就好奇地问我上面写的是什么,我搪塞说这是古代人写的几首诗经。
  “她信以为真,叫我从头到尾读一遍给她听听。
  “我想她既然不识字,也不懂武功,当然不知道什么是诗经什么是武功口诀,于是照着秘笈,一字不漏地给她念了一遍。”
  宫雪花道:“爹一定是受骗了,她箫吹得那么好,怎么会不识字呢?”
  宫霍道:“我将大孚灵鹫功的武学秘诀读完之后也想到这个问题,她说她天生对音乐有着特别的敏感,可以随时吹奏出她自己所感受的那种境界。
  “怕我不相信,她就对我说,你刚才念的这首长诗我可以用箫来表达,于是果真吹奏一曲。
  “从这秘笈之中我根本无法体味其中的任何一招一式,可是她用箫声吹出来,我却感到了一股杀气和丝丝寒意,我这才佩服他的音乐天才。”
  他说着沉默,众人也暗暗称奇。
  过了一会,宫霍叹道:“不过我还是上了她的当,她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宫雪花哼道:“我说过她绝不简单。”
  “三年后,她再次找到了我。
  “她的出现令我吃惊,但更令我吃惊的是,她从我念给她听的大孚灵鹫功的秘诀中悟出一套剑法。
  “她找我就是要我给她的这套剑法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宫霍的脸上布满了不解。
  诸葛青山道:“怎么一下子就过了三年,这三年中,你们又都干了些什么?”
  宫霍缓缓道:“自那夜客栈她为我吹了一曲后,次日一早她便不辞而别,我以为她觉得跟我一起索然无味,不辞而去我也没放在心上。
  “这三年中,我面对大孚灵鹫功苦思冥想,总想悟出其中的奥妙,可是连一招半式也悟不出来,有如看天书一般。
  “我有时真想把它撕得粉碎,这三年可说是我徒然面壁的三年,一无收获。”
  诸葛青山笑道:“那个什么冰儿不懂武功,都能悟出一套剑法,你这个号称难得一败的高手却如此不中用。对了,你给她的剑法取名什么?”
  宫霍道:“我看了她那套诡异莫测,凌厉阴幽的剑法之后,心中是又嫉妒又羡慕,我差点跪下来求她教我剑法了,可我不动声色。
  “我忽然想,我绝不能让她小看我,于是,她问我悟出什么武功时,我说我悟出了一套降魔掌,并将以前潜心研创准备对付少林方丈的降魔掌演练给她看。
  “她当即也被我刚柔相济,变幻无穷的掌法惊呆了,口中喃喃说真是奇怪……只有我知道这是怎回事。
  “她震惊之余,又让我将秘笈从头到尾念了一次……最后她不要我替她的剑法取名。
  “又过了两年,她再次将我约到岐山三龙山的那个隐秘山洞,这次,她又悟出了一套跟两年前截然不同的剑法。
  “这套剑法,比前一套更凌厉,变化更多,可以说,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精妙的剑法。
  可是我,两年来仍是一无所获,我已经彻底绝望,我将它藏在一个石窟里,不把它带在身上。
  “看了她的剑法我才明白,大孚灵鹫功确实是博大精深,其中奥妙无穷……同样地,这一次我随便耍了几个连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动作给她看,说是这两年才悟出的绝世神掌。
  “她当然信以为真,又要求我再念一遍秘诀,由于秘诀根本没带在身上,我也背不出来,只得如实相告,不料她忽然变脸,说我私吞了武功秘笈……
  “这时我才知道她原来一开始就明白我的小册子上记载的是武功而不是诗歌,她的城府之深,让我这个比她大一倍的人也觉得可怕,我决意不再理她。
  “尽管她用种种办法挽留我,又是哀求,又是哭泣,甚至想用她充满诱惑的胴体再次勾起我对她的欲望……
  “我还是当夜下山,我为自己被一个小小的姑娘欺骗了这么多年而灰心的同时,更坚信大孚灵鹫功可能隐藏着天下无敌的武功。
  “只是我无法悟出而已,我一定要将它悟出来……于是,我抛掉一切杂念,从石窟中取出秘笈,又来到当年曾隐居修炼过的神女峰……”
  诸葛青山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终于练成了大孚灵鹫功。”
  “不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而是其中有个巨大的秘密。”
  宫霍见众人都在凝神倾听,接着说道:
  “我从石窟中取出秘笈一看,不由大惊,不知怎么回事,秘笈没被别人动过,可里面的文字却已经完全变了,我顾不得那么多,从头到尾先看了一遍。
  “奇怪,在我看的时候,体内的真气随着四处游走,仿佛要激射而出。
  “我想这一回肯定有所发现,禁不住心情激动。
  “整整三个月我半步也没离开神女功,这份秘笈我看了成千上百遍,字字推敲,终于悟出这是一套上乘的内功心法……
  “苦练初成,我于第四个月到江湖上走一遭,这一走却让我碰到含恨离家的宫儿……”
  他抬眼望着宫雪花,见她仍是神情黯然,仿佛令她想起了那痛苦的一幕,只听宫霍接道:
  “听完宫儿的诉说,我立即就要去杀了李照海这个卑鄙之徒,可是宫儿不让,她执意要亲手杀了他。
  “可是宫儿的武功远远不及李照海,要杀他谈何容易!
  “于是,我就将宫儿接到神女宫,决定先教她武功,再使她完成心愿……”
  诸葛青山问道:“你一心教女儿武功,后来怎么又变成了杀谷谷主?”
  本来,宫霍已经说出他拥有大孚灵鹫功的来龙去脉,可以不再回答他的话,但宫霍此时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之中,有问必答,他吁了一声道:
  “唉,说来又是这份秘笈在作怪,本来,我打算将自己最厉害的降魔掌教给宫儿,相信凭借降魔掌便可杀了李照海。
  “可是教了半年之后,发现宫儿在偷偷地练另外一种功夫,原来她偷看了我的大孚灵鹫功,于是我大怒。”
  宋思樵这时开口说道:“你可以练大孚灵鹫功,为什么宫儿不能练?”
  宫霍叹道:“并非她不能练,而是练不得。”
  诸葛青山道:“为什么练不得?”
  宫霍道:“头三个月,我练得甚是顺利,可是自那以后,我愈练愈觉体内的真气愈少,我想这是一门无比精深的或是奇异无比的内功心法。
  “稍一不慎,就会走火入魔的,我的双腿已有麻木僵硬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最后会练成什么样子……”
  宋思樵道:“那你还要练?”
  宫霍道:“凡是练武之人,只要见到不同于自己的武功,都会如醉如痴陷进去难以自拔,我已经练了那么久,已经无法停止修炼,可宫儿刚刚开始,此时收手还来得及。”
  诸葛青山道:“你离开神女宫就可以使宫主停止修炼吗?”
  宫霍此时讲起二十年前的事还有些激动,说道:
  “我当时是又震怒又悲伤,要知道,我只宫儿一个女儿,她要是有啥三长两短我会一辈子不快活的。
  “于是,我狠狠心,警告宫儿,假如她再练大孚灵鹫功,我就离开神女宫再也不回来,可惜,宫儿并不听话,我一怒之下就离开了神女宫。
  “尽管我发誓不再管她的事,但她毕竟是我女儿,在走遍了三山五岳,最后还是回到西山。
  “在另一条山谷之中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偏谷里隐居下,我将这条谷取名为杀谷,无论谁进来,都一律格杀。
  “幸好很少有人闯进来,除了林三翁,这二十年间,我只杀了八个人。”
  宫霍说着看了一下林三翁,接道:
  “林三翁是第一个闯进杀谷的人,可我并没有杀他。”
  宋思樵道:“原来宫前辈也是说话不算数的。”
  宫霍道:“因为林三翁闯入杀谷是我刚刚隐居的第二天,我还没有在谷口树立上写‘踏入此谷,格杀勿论’八字的石碑,不知者不怪罪。
  “况且,他也答应永远不泄漏谷中的秘密。”
  他稍稍转动轮椅,一进一退,接道:
  “而且,我已经有预感,我的双腿不久就将残废,我身边也需要一个人,果不其然,二十几天后,我的双腿彻底失去了知觉。”
  宫霍说着朝林三翁微微笑道:“这张轮椅就是三翁替我做的。”
  诸葛青山道:“你不怕林三翁离开你?”
  “不怕,林三翁不会,也不敢离开我。”
  宫霍道:“因为他吃了我的百变穿肠散,他每日需要从我这里拿解药才会保住性命,三翁,你对我忠心一片,我却用这种手段控制你,你恨我吗?”
  林三翁躬身道:“谷主言重了,谷主非但不杀我,还教我武功,属下感激不尽,岂会怀恨谷主!”
  宫霍颔首,目露赞许之意,说道:
  “三翁替我做的事不少,也就是那一年,冰儿收买高手四处寻察我的下落。
  “有一回,三翁从鄂州回来,发现被几个武功极高的人跟踪,三翁于是灵机一动,将跟踪之人引入我们设好的圈套……”
  宋思樵诧道:“你们设计了什么圈套?”
  林三翁插道:“谷主其实一直担心冰儿不会罢休,她一定会千方百计找到武功秘笈,因此在另一个山岭间,我们准备了另一个山洞。
  “当然,山洞里还有一本跟真的一模一样的假册子,我进洞之后,故意大叫谷主的名字,然后又学谷主的声音跟自己一问一答……
  “果然,在洞里的一个黑暗密室之中,我被他们暗算打晕,等我醒来,发现那本藏得极其隐秘的假册子已被人拿走了。
  “当年拿走的假册子的人便是适才被小姐砍了手脚而死的白扶疏那帮人。”
  诸葛青山道:“老怪物看来真的老奸巨猾。”
  “我也是迫不得已。”
  宫霍道:“我经不起诱惑,已经铸成了大错,我绝不能让这件事传到江湖中去,可是我又不能亲手杀了冰儿……
  “冰儿其实也知道我的心思,她曾经以向江湖上公开我与她之间的错事来要挟我,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躲着不让她找到。
  “我给了她一本假秘笈,她也许一辈子也悟不完其中的奥秘。”他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秦居庸问道:“宫老前辈因为练大孚灵鹫功而残了双腿,宫主为何完好无损?”
  宫霍摇头道:“我也不懂其中的道理。”
  秦居庸又道:“据传大孚灵鹫功能够以真气护心,人死心不死,前辈是否已练了此功?”
  宫霍淡淡道:“没错,我曾经将大孚灵鹫功输到一个人的体内,然后再将他震死,结果三天以后,他的心脏仍旧还在微微跳动。”
  “可是。”
  秦居庸不解道:“宫主将护心真气传给我,我又将它输给了李姑娘,为何还会令她受伤寒?”
  宫霍道:“这不是伤寒,而是一种奇怪的内伤。”
  秦居庸道:“怎么会这样?”
  宫霍道:“因为宫儿练的根本不是大孚灵鹫功。”
  林三翁此前告诉过宫雪花,她学的不是大孚灵鹫功,可是刚才宫霍说大孚灵鹫功的武功秘笈已经莫名其妙变过文字,而且,他练的跟宫雪花练的是一样的,秦居庸不由道:
  “如此说来,宫老前辈练的岂非也不是大孚灵鹫功了?”
  宫霍点头道:“是的。”
  秦居庸吃惊道:“可刚才你说……”
  宫霍道:“没错,我刚才是说过我所练的内功能保护人的心脏不受侵害,这也是江湖传说中大孚灵鹫功最奥妙的地方。”
  他说着吁了口气,接道:“然而,这绝不是真正的大孚灵鹫功。”
  秦居庸道:“宫前辈怎么如此肯定?”
  宫霍转头对林三翁道:“三翁,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林三翁答了一声:“是。”从怀中掏出一物,此物用红绸包着,林三翁打开一层层红绸,里面是一本小册子。
  只听宫霍道:“这就是大孚灵鹫功的秘笈。”
  大家一听,都想争先一睹,可是谁也没有动,林三翁先递给宫雪花,宫雪花翻开册子,不由面色惊变,失声道:“怎么回事!”
  秦居庸离宫雪花不远,他见宫雪花一页一页翻开册子,里面全是空白,一个字也没有!
  林三翁拿着册子从秦居庸和梅山五洞面前经过,让他们都翻一遍,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宫霍缓缓道:“也许这是某位前辈高手搞的一个恶作剧,也许是一个阴谋,这世上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大孚灵鹫功。
  “幸好十几年来,我已苦思研创出化解此功的方法,我双腿虽残,但没有别的痛苦,宫儿!”
  他注目着宫雪花,道:“爹知道你每隔两月就要忍受一番痛苦的折磨,以前你可以让小匡小瑶到各门各派抓些弟子来供你搏杀而减轻痛苦。
  “如今只能自点穴道令神志麻木,宫儿,祸根不除,终究不是办法,宫儿,让爹替你的功力化去。”
  宫雪花她不再怀疑爹的话,可她仍道:
  “不行,要化解我的功力,也得等我杀了李照海之后!”
  李曼殊道:“娘,你真的这么恨爹?”
  宫雪花冷冷道:“曼殊,你说你爹该不该死?”
  李曼殊嘴唇嚅动,欲言又止。
  宫霍其实心里最是疼爱外甥女,说道:“曼殊有话就说。”
  李曼殊终于叫了声“外公”,然后道:
  “你们都这般恨爹,有没有想过爹被人嫁祸呢?”
  宫霍怔了怔,说实话,他从没想过李照海是不是冤枉,是不是被人嫁祸,他只替女儿着想。
  宫雪花道:“殊儿,那是娘亲眼所见,难道娘还会无缘无故冤枉你爹。”
  李曼殊坚持道:“爹那样做也许有他的苦衷呢?”
  秦居庸叫道:“就算有再大的苦衷,也不该做出这种事来!”
  众人又都无言。
  好久,李曼殊幽幽道:“秦公子,欧阳伯伯也说过我爹是被冤枉的。”
  秦居庸道:“可是,如今欧阳伯伯也收到了丐帮的青竹令,而且还号令天下英雄八月十五与李家堡决一死战。”
  秦居庸道:“这是几天前在酒店里听人说的。”
  宫雪花望着女儿,道:“曼殊,这可是真的?”
  李曼殊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道:“这只是江湖传言,不足为信的。”
  秦居庸马上道:“天下英雄当初也不相信有关李照海的传言,结果还不是真的?”
  李曼殊急道:“现在就下结论,为时过早吧。”
  也许心急,气血翻涌,忽然“哇”的吐了一口鲜血,随即昏迷过去,人事不省。
  “殊儿!殊儿!”
  “李姑娘!李姑娘!”
  秦居庸知她被自己所气,心中懊悔,正要近前去,忽然一股掌力推来,他全无防备,顿时踉跄后退,一个恼怒的声音道:
  “请你离曼殊远一点!”
  宫霍一掌将秦居庸推开,急转轮椅,近前说道:
  “宫儿,将曼殊平躺床上,让我再看看!”
  宫雪花依言,宫霍手指在李曼殊腕上一搭,见他怒容稍缓,另一掌在曼殊肩颈之处来回移动,过了一会,只听李曼殊开口叫道:
  “娘,娘,不要杀爹……”叫了一声,又即昏去。
  宫雪花紧张道:“爹,殊儿怎样?”
  宫霍道:“幸好我刚才封住她数处穴道,所以才不会令心脉受损。”
  顿了一下,又道:“殊儿吐了鲜血,对她还是好事,待会我替她疗伤,也许事半功倍。”
  宫雪花这才放下心来。宫霍想起什么,朝秦居庸道:
  “小子,你刚才说欧阳醉柳要杀李照海是不是?”
  秦居庸哼道:“这也是江湖上的人说的,信不信就由宫老前辈了。”
  宫霍忽然笑道:“我当然相信,对了,欧阳醉柳使的是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柳叶刀?”
  秦居庸道:“正是。”
  宫霍的脸上顿时又现出神往之色,说道:“要是跟柳叶刀决战,那必定是生平一大快事。”
  宫雪花道:“秦公子说欧阳醉柳召集天下英雄共讨李照海,爹难道要跟天下英雄为敌?”
  “我几时怕过谁了!”
  宫霍大声道:“我这就去,守住李家堡的大门不让那些什么狗屁英雄进去,李照海的人头留待你去割。”
  宫霍似乎童心未眠,说道兴奋处,便要转动轮椅。
  宫雪花急步拦住他,说道:“爹,你走了,殊儿怎么办?”
  宫霍似早就想到这事,笑道:“外甥女已经不碍事,我刚才从她的肩井穴注入真气,彼此抵消,可将她体内的浊气荡去十之八九。”
  笑罢,又要走,宫雪花急道:“爹不能走!”
  宫霍摇头道:“你刚才不是要赶我走吗?”
  宫雪花清楚父亲的脾气,只要他知道哪里能找到可以真正一战的对手,他就会什么也不顾的,可是,他一走,万一李曼殊出现什么意外怎么办?
  宫雪花自五个月丢下女儿,二十年后才得以重见,她如何忍心再让女儿承受无谓的痛苦,于是冷冷道:
  “爹倘若执意要去,从今天起,再也休想见到我们母女。”说着避过一边。
  宫霍听他一说,直搔耳朵,说道:
  “宫儿,没这么严重吧,我是为了你能亲手杀那个负心汉才这样做的。”
  然后又道:“你不用担心殊儿的内伤,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有三翁在此,你大可放心。”
  宫雪花道:“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已经二十年没有跟真正的对手打过架了。”
  宫霍笑道:“知父莫若女,宫儿,你就成全爹这一回,我料理了欧阳醉柳,很快就会回来的。”
  宫雪花心念一动,爽快道:
  “好,爹此去一定要保护李照海的人头,若有差错,以后就别指望再见到我们。”
  宫霍见她同意,开心道:
  “宫儿放心好了,爹的双腿没用,但双掌却厉害得很。”说着轮椅缓缓往前。
  宫雪花道:“不过,爹要是被妖狐冰儿缠上,麻烦可就大了。”
  宫霍忽然停住,回头道:
  “冰儿肯定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苦思那份假秘笈,怎么会遇到她?”
  宫雪花似笑非笑道:
  “妖狐何等聪明,你只能骗得了她一时,她已经派人找到了神女宫,说不定此刻她还在谷口等你呢!”
  宫霍的轮椅已不再前进,宫雪花兀自说道:
  “她说你独吞了大孚灵鹫功秘诀,你又拿假册子骗她,她定然气恼异常,若你不交出真正的大孚灵鹫功秘诀,她岂会跟你甘休。
  “一怒之下反咬一口,说你勾引少女,又夺人秘诀,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辈子的英名就毁在她的手上了。”
  宫霍并非三岁小孩,他明白这是宫儿想留住他,不过,她说的也对,万一真的遇上冰儿,再想摆脱她就难了,况且,当初她也看见过铁盒里的秘诀确实写满了字,如今秘诀上的字迹消失全无,此事端的是有口难辩,浑身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如此一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轮椅慢慢地退了回来。
  宫雪花知道父亲被自己的话吓住,心中暗喜,嘴里却道:
  “爹,你一定要说话算数,守紧李家堡大门,不能让别人杀了李照海。”
  宫霍摸了摸后脑,笑道:
  “宫儿,刚才秦公子说欧阳醉柳八月十五才会跟李家堡决战,此时离八月十五尚有月余,我看还是晚些去好了。”
  宫雪花道:“这些江湖英雄,表面上大仁大义,其实个个都是卑鄙小人,他们说是八月十五,说不定七月二十五也会偷偷下手的,爹还是早些动身好。”
  宫霍正色道:“说话算数乃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想那欧阳醉柳号称天下第一刀,除了神功盖世之外,定然说一不二。
  “倘若他也只是偷鸡摸狗之辈,我宫霍也懒得跟他交手了。”
  宫雪花道:“这样,爹岂不是没有对手了。”
  看起来,刚才求他留下的宫雪花现在反而是想方设法在赶他走了。
  宫霍明知这不是女儿的本意,也不敢跟她赌气,他眼光一转,盯住秦居庸,忽然双掌一拍,连人带轮椅凌空飞速旋到他跟前,说道:
  “小子,你是我遇过的对手中内力最强的对手,我们再打一架!”
  说着,左掌轻飘飘一掌按去。
  秦居庸未知他心意,见他枯瘦的手掌当胸按来,连忙出掌相迎。砰的一响,秦居庸震退三步,宫霍的轮椅也后滑了一截。
  “好!”
  宫霍叫了一声,右掌一勾,左掌又横切过去。
  秦居庸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秦居庸精神一振,左掌划弧,右掌划一,却是无诸刀法中的一招“桂树飘香”。
  宫霍未见任何动作,身形如鸟般从椅中掠出,绕秦居庸一围,十指一屈一直,无形剑气攻击秦居庸全身要穴。
  秦居庸此时已是第三次跟宫霍交手,格外小心,见他掠出,便使出“香车宝马”,掌锋幻化,将射来剑气一一化解,而且还攻了一招。
  这一招不是无诸刀法,也不是天荒神功,而是心意所至,随随便便拍出一掌。
  由于秦居庸此时的功力已跻身当今一流高手之列,再则他自学会天荒神功最后一招“天荒六合”之后,每次出招都可将体内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这无招无式的一掌,一般高手是绝难做到。
  宫霍绕秦居庸一围,指气飘忽纵横,却未占丝毫便宜,刚刚落回轮椅,就见秦居庸一掌拍来。
  别人或许并不以为秦居庸这一掌有多高明,会给对手造成多大的威胁,只有宫霍自己清楚,此时他正是身形未稳,前势已尽后势未续之际,对手的这一招有如击到了他的软肋之处,直觉得有力无法使。
  只听他一声断喝,双掌一叠,使出拿手绝招“降魔掌”中的“山神指径”!
  宫霍以双掌对秦居庸的单掌,在他自己觉得是大失面子之事。
  秦居庸一触宫霍双掌,一股巨大内力直撞过来,腾腾腾又退三步,胸口犹如遭了锤击,身形摇晃。
  宫霍此时只要随便出招,秦居庸可能就难以招架了。
  然而,宫霍没再出招。刚才他以双掌对单掌,尽管震退对手,但他自己也觉得手臂酸麻,暗道:
  “这小子的功力当真非同小可,此等身手,江湖上可是百年难觅。”
  不禁起了怜惜之心,依旧双掌重叠,朝秦居庸画了个圆。
  秦居庸心内血气翻腾,见宫霍双掌画后,周身似有数处穴道被外力顶撞了一下,气血立时平息,立定站稳,低头说道:
  “多谢宫老前辈手下留情。”
  宫霍笑道:“小子,我是越来越看中你了,如果你不跟宫儿争抢李照海的人头,我便传你护心功法,再教你降魔掌,让你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人!”
  秦居庸不知宫霍态度为何转变得这么快,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梅山五洞此时穴道全部自解,杨黑叫道:“老怪物你想收秦兄弟为徒,不行,秦兄弟跟我们乃是同辈,你若做了他的师父,岂不比我们高了一辈。”
  胡则也叫道:“秦兄弟集中了我们五兄弟的所有功力,他凭借天荒神功已经天下无敌,你只要传他护心功法,至于什么降魔掌伏妖掌就免了!”
  诸葛青山道:“叫他不杀李照海更是做不到,对宫主来说,李照海只是背着她做禽兽不如之事。
  “而对秦公子来讲,李照海杀了他全家,两相比较,谁都会说李照海应该由秦公子去杀!”
  “住口!”
  宫霍喝道:“让他自己说!”然后盯着秦居庸道:
  “小子,你一定要杀了李照海为全家报仇?”
  秦居庸心潮起伏,他眼前顿时现出父母和兄长们惨死的一幕幕,他的心渐渐收缩,目光也慢慢变冷,想道:
  “爹娘生我养我,我若有仇不报,枉为人子!”于是他咬牙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宫霍又盯了他良久,冷冷道:“好,那我送你去见阎王府里的父母兄长!”
  他的目光变得阴冷和锐利。
  就像一柄利剑,剑未出鞘,出鞘封喉。
  秦居庸直直地迎向他的目光,在目光对视的一刹那,秦居庸的心微微一颤,对手的目光并不凶狠,但却令他害怕。
  这是一种足能杀人的目光。
  但是很快,秦居庸就忘了害怕,他明白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他更明白,宫霍的断然一击也许就会置他于死地!
  谁也没有出招,但决斗已经开始。
  秦居庸置身死亡的边缘,他在等待宫霍最初的攻击。
  他等,并不是说他有把握,而是他不敢先出手,所以只有等。
  此前他们三次交手,都是说动手就动手,他并没觉得多大紧张,现在,宫霍迟迟不肯出手,秦居庸却极度紧张,高度集中的神经差点毁了自己最后一道防线!
  他空蒙的心中只一个声音在回荡:“快出招吧,哪怕一招将我置死!”
  宫霍还是没有出招,宫雪花缓缓走过来,轻声说道:
  “爹,不要杀秦公子,他答应为我做一件事,而我要他做的就是去杀李照海。”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尖冷的笑声,冷笑声中,一人喝道:“李照海的头在这儿!”
  喝声未已,篷的一响,门被撞开,一物挟着呼啸的风声轰然飞了进来。
  落地,却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哈哈哈!”
  屋外笑声不止。
  宫雪花脸色大变,知道又有意外发生。
  第一个掠出去的是林三翁,林三翁飞起一脚,那个刚刚滚落的人头呼的飞了出去,随后身形激射——
  然而,林三翁刚刚掠出门外,就听见一声惨叫。
  凄厉,沉闷,令人胆颤。
  听得出,凄叫的正是林三翁。
  宫霍、秦居庸一人连椅飞旋,一人如风飘掠,出了屋子,他们目光所及,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林三翁仰躺地上,咽喉处一个窟窿正汩汩的往外流血。
  他的长须也不见了,仿佛被人一剑削去。
  灯光下,这一幕显得阴森恐怖,宫霍显然也惊呆了,他凝立不动,目光灵动,寻找凶手。
  本来外面有一排灯光,此事却全部熄灭了,只剩下照着林三翁死尸的幽暗的一盏。
  四周漆黑,哪有凶手的影子!
  宫霍忽然吼道:“滚出来!”
  他内力浑厚,这一吼,犹如霹雳击空,直震得洞里溶岩索索作响。
  吼声中,四周又响起隆隆巨响,整个山洞微微抖动,仿佛地震一般。
  秦居庸牵挂着屋里的李曼殊,转身回屋,只见那张石床已经移回原来的位置,宫雪花面容凝重,正以指代剑,剑气嗤嗤有声,撞击身后的墙壁。
  秦居庸立时明白,她是在触动机关,想打开石门。石门果然缓缓打开,后面与黑谷相连。然而,石门刚启开一半,“轰”的一声,一块巨大的岩石“篷”的将洞口堵上。宫雪花剑气再射,石门再也不能动一下。
  宫雪花喟叹一声:
  “所有出口都被堵上,我们谁也休想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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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破洞 遇险
  轰响声终于平息。
  其间宫霍和秦居庸到几个出口去试过,以他们的内力,根本无法推开封住洞口的巨石。
  秦居庸看床上的李曼殊,见她仍安睡。
  梅山五洞一起跑到被堵上的洞口,拳掌乱捶,口中叫道:
  “为什么要堵上,快把石头搬开!有种的明刀明枪来,暗算别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杨黑忽然回头道:“宫主,我们好像不是从这里进来的?”
  宫雪花叹道:“我听得清楚,你们进来时的那个出口也被巨石堵住了。”
  顿了一下,又道:“我原想,那个出口被堵,这里还有个秘密出口,这个出口与黑谷相连,我们照样能出去,没想到,唉……”
  胡则道:“既是秘密出口,外人怎么会知道?”
  宫雪花道:“知道这个秘密出口的人,除了我,就只有小匡了,肯定是她出卖了我。”
  诸葛青山叹道:“宫主真的瞎了眼,居然找了这样一个心腹。”
  这时,外面的宫霍喊道:“宫儿,快叫你的手下点灯,我一定要把杀三翁的凶手找出来!”
  宫雪花刚才听到林三翁的惨叫,料想他已遭凶险,可是听说他死了,仍是不免一惊,以林三翁的武功,谁能一招置他死地呢?此人身手,当真是深不可测了。
  她见女儿安睡未醒,便出得屋来,见林三翁笔直躺着,一剑封喉,不由喃喃道:
  “爹,是谁杀了林伯伯?”
  宫霍叫道:“凶手肯定躲在黑暗中,你的手下呢?怎么不点灯,难道都死了!”
  宫雪花默默地注视着漆黑的前方,点头道:
  “神女宫一共只有十三位高手,三翁进来时重伤了七位,另外的肯定死了,不然,宫里的灯绝不会熄灭的。”
  宫霍面色冷漠,又吼道:“快滚出来,我是宫霍,快来杀我!”
  一片寂静。
  宫雪花道:“爹,那人肯定走了,因为所有的洞口都已经被他们封住了。”
  宫霍冷笑道:“难道他们想把我们困死洞中!”
  这时,地上一个人头动了一下,正是那个抛进来又被林三翁踢出去的人头。宫雪花蹲身,借着灯光仔细看,见这是白扶疏的人头。
  宫霍道:“是不是真的李照海的头?”
  宫雪花道:“不是,这是白扶疏的头”宫
  霍冷然道:“如果李照海的头这么容易割,怎么能留到现在!”
  宫雪花查看林三翁的伤口,道:“爹,林伯是被人用细窄的剑锋刺死的。”
  秦居庸接口道:“我爹娘和四位兄长皆死于这种剑伤之下。”
  宫雪花惊道:“你是说夺命魔箫?”
  秦居庸肯定地点头。
  宫雪花迟疑道:“可你说,每次都能听到一种神秘而恐怖的箫声……”
  她还没说完,果然有箫音传来,箫音低沉,仿佛从地底钻出来的。
  秦居庸多次听到这种箫声,失色道:“夺命魔箫,这就是夺命魔箫!”
  宫雪花乃是第一次听到这箫声,神色如常。
  箫声呜咽,如诉似泣,又仿佛充满了幽怨之情。
  三人凝立静听。
  逝去时,箫声变作一根蚕丝,余音仍在脚底。
  宫霍忽然脸色大变,喃喃道:“冰儿,你果真找到这里来了。”
  秦居庸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夺命魔箫重现江湖,杀了林三翁,喜的是他终于知道,夺命魔箫原是岐山的一个猎户的女儿乳名叫冰儿……
  宫霍仍在喃喃低语:“听得出,冰儿对我又恨又怨,她的箫声充满了杀气,难道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
  宫雪花道:“爹没听错,真是她?”
  宫霍道:“虽然二十年没听过她吹箫,但我绝不会听错。”
  宫雪花恨恨道:“一定是她将洞口封堵,欲置我们于死地。”
  宫霍道:“她要对付的人是我,我知道她对我恨之入骨,刚才她肯定偷听了我们的话,知道我故意用假秘笈骗她,而且大孚灵鹫功已经字迹全无,所以她便动了杀机。”
  他缓缓移动轮椅,目注林三翁,沉思道:
  “要我杀林三翁,至少也要在三招以上,她能够一招致命,难道这二十年间竟练成了什么绝世武功?”
  秦居庸却在想:“夺命魔箫是冰儿,那么冰儿跟李照海又有什么联系?”
  宫雪花似乎也想到这个问题,皱眉道:
  “冰儿若是夺命魔箫,那么秦家惨案似乎跟李照海又无关了。”
  宫霍冷冷道:“谁知道他跟冰儿有没有关系!”
  宫雪花摇头道:“我与他一起生活了八年,知道他对女色是不感兴趣的。”
  “人终究会变的。”
  宫霍道:“况且,就算他不喜女色,可是为了某种目的,他们不会走到一起?”
  秦居庸插嘴道:“李照海早有称霸武林之心。”
  宫霍道:“这就对了,我现在明白,冰儿千方百计想得到大孚灵鹫功的秘诀,为的就是想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她练武的目的也是为了称霸武林。”
  宫雪花默然道:“这终究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宫霍道:“你到现在还替他说话?”
  宫雪花道:“不是替他说话,而是我想……”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宫霍道。
  “我想,”
  宫雪花道:“刚才殊儿说的也许有道理。”
  宫霍惊讶道:“你是说有人嫁祸李照海?”
  宫雪花点头道:“爹,他如何对待朋友之妻是我亲眼所见,可是他杀人,我们谁见过?”
  宫霍道:“非得亲眼见到才相信吗?你要是这样想,当初就不用离开李家了。”
  他忽然一指林三翁,接道:“你看他,我们谁也没见过凶手,可是他确确实实是死了。”
  宫雪花道:“爹,这不一样,如果我说林伯是秦公子杀的,你信吗?”
  宫霍道:“他怎么会杀三翁?”
  宫雪花道:“因为他们有仇,刚才林伯差点杀了秦公子,秦公子杀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宫霍摇头道:“宫儿,我知道你还念着他,可是,人心不古,你再不能相信他了。”
  宫雪花幽幽道:“我对他已经死心,可是见了殊儿之后,我却想搞清真相之后再杀了他。”
  这时,只听屋里杨黑叫道:“秦兄弟,快来帮忙!”
  秦居庸回头,见梅山五洞正一齐推那张石床,胡则叫道:
  “秦兄弟,这床下面是个通道,推开它,我们就能够出去了。”
  宫霍笑道:“你们五个活宝不用白费力气了,机关在洞里,从外面根本打不开的,况且,就算能搬开石床,通道肯定也被堵死了。”
  梅山五洞闻言,并不住手,诸葛青山道:
  “你没见过,怎知道通道会堵死?”
  五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个个累得气喘吁吁,石床哪里动得了分毫。
  他们见秦居庸、宫霍、宫雪花三人不进来,便停手从屋里出来。
  宫霍取笑道:“五个活宝,怎么不推了?”
  杨黑恼道:“老怪物,不要以为我们没了功力就会怕你,我们是担心惊醒了李姑娘。”
  宫霍仍笑道:“你们放心,曼殊最少还可以酣睡三个时辰,还是再去推吧。”
  胡则苦着脸道:“老怪物,看你笑得这么开心,难道死在这里你很高兴?
  “我们年纪一大把,死便死了,可是你外甥女李曼殊,她这么漂亮,又这么年轻,眼看她也要死在里面,你这个做外公的人,不好好想办法。
  “还笑嘻嘻,一个闷雷不把你打死才怪。”
  经他一说,宫霍果真收起了笑脸,道:“你说,我应该想什么办法?”
  胡则道:“只要能出去,什么办法都行。”
  宫霍道:“神女宫只有三个出口,如今都被堵死,我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了。”
  杨黑道:“好你个老怪物,刚才还口若悬河说你如何如何厉害,区区几块石头,难道你也搬不开!”
  宫霍被他抢白,并不发怒,而是道:“石头不是人,如果堵住洞口的是人,就算一百三百个,我也有办法。”
  胡则道:“可惜我们的功力已失,不然,以天荒神功的威力,咱们五人联手,一招五梅沉江,一定可以将洞口的石头击得粉碎。”
  宫霍道:“你们的功力不是在秦公子的体内吗,那叫他去推不就行了。”
  胡则道:“宫主说过,秦兄弟的纯阳内功与梅山派的至阴神功相互冲突抵消,只能发挥六成威力,对,你快传给他护心功,使他阴阳合一,让你见识见识天荒神功的厉害。”
  杨黑嘟囔道:“什么大孚灵鹫功天下第一,真是大言不惭,我看应该把那本秘笈撕碎。”
  他说着弯腰,到林三翁怀里去翻找那本无字秘诀。
  林三翁此时整个上身已被自己的鲜血浸透,衣服上全是血。
  杨黑一件一件解开林三翁的衣服,在他的贴身胸口找到了小册子,小册子也湿透,正一滴一滴往下渗血,腥气弥漫。
  杨黑口中嘟囔道:“什么鸟玩意,见鬼去吧!”
  他翻开几页,正要顺手撕去,惊疑道:“噫,怎么上面有字了?”
  秦居庸知道杨黑花样很多,以为他想捉弄一下宫老前辈,并不理会。
  宫霍也是同样的想法,冷笑不语。
  梅山其他四洞当然也站在秦居庸身后没动,只见杨黑表情逼真,不顾小册子上全是血,一手拿着,另一只手翻动册页,他忽然大声叫道:
  “磐若九曲真经!秦兄弟,这是磐若九曲真经!”
  秦居庸见他不似开玩笑,听到磐若九曲真经,不管是不是真的,呼的飘过去,从杨黑手中抢过小册子,定睛看去,不禁怦然心动,只见扉页上写着“磐若九曲真经”六个字。
  一阵眩晕,然后激动道:“真是磐若九曲真经,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也许是太激动的缘故,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众人都围拢过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磐若九曲真经”六个字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不相信这是真的,刹那间,仿佛一切都凝固了。
  寂静中,宫霍突然叫道:“放手,上面有毒!”
  秦居庸悚然一惊,手一松,血册子便从手中掉落。
  可是,册子刚刚脱手,却改变方向,疾的一声飞到了宫霍手中,宫霍轮椅一旋,离他们已丈远。
  “哈哈哈!”
  宫霍大笑。
  秦居庸这才知道上了宫霍的当。
  只听宫霍笑道:“真是天意,原来大孚灵鹫功就是磐若九曲真经!”
  秦居庸还呆立当地,杨黑叫了声:“老怪物,还我真经!”
  一边叫,一边扑了过去。宫霍手指微弹,噗的一声,点中膝上“曲泉穴”,杨黑双腿一软,跌坐地上,再也起不来,叫道:
  “老怪物,不要脸,抢真经!”
  宫霍手一抬,又点了杨黑的哑穴,顿时说不出话。
  宫霍冷笑道:“这磐若九曲真经虽说是你们秦家祖传,但它既然落在我手里,便是我宫霍的了。”
  秦居庸没想到宫霍会说出这种话来,他跨了一步,也冷冷道:
  “秦家之物,谁也别想拿走它。”
  他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将秦家祖传的武功秘笈夺回来。
  宫霍哈哈一笑,道:“有本事,你就来抢吧,别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就算你能打败我,我也会将它毁掉的。”
  秦居庸怔住,他原想拼了性命也要一试,听宫霍此言,除非他心甘情愿交还,那么,就算他侥幸胜了他,他也会将磐若九曲真经毁于一旦。
  胡则叫道:“老怪物,你是天下第一卑鄙之人,我宰了你!”
  说着也扑过去。但他同样被宫霍点了穴道,跌坐杨黑身边。
  诸葛青山大怒,就要冲过去,马南安将他拦住。
  宫雪花见父亲这种行为,有失一代高手身份,她知道秦居庸绝不是父亲的对手,正不知如何劝说,忽觉腹下疼痛,四肢抽筋,站立不稳,就要跌倒,秦居庸在她身旁,连忙将她扶住,急道:
  “宫主,怎么啦?”
  宫霍知道她定是错练大孚灵鹫功之故,远远的点了她数处穴道,叫道:
  “扶她坐下!”秦居庸依言,扶宫雪花坐在地上。
  宫霍又叫道:“你走开!”
  秦居庸明白宫霍担心自己在替宫雪花疗伤时突施偷袭,所以退了五六步才站定,冷冷道:“好了没有?”
  宫霍飞身,落在宫雪花身后,双掌抵住宫雪花双肩。
  只一会,宫雪花便幽幽醒转,“哇”的一声吐了口鲜血,宫霍摆手,关切道:
  “宫儿,感觉好些了吗?”
  宫雪花看了看秦居庸,喘息道:“爹,把真经还给秦公子。”
  宫霍道:“为什么要给他,真经是我找到的。”
  宫雪花摇头道:“爹,明明是你从秦公子手上抢的。”
  宫霍道:“可他们也是从三翁身上拿的。”
  宫雪花微微道:“爹,若是这样说,那么,这磐若九曲真经是秦家祖先秦穆公传下来的,它本是秦家之物……”
  宫霍闻言不语。宫雪花又道:“爹,如果秦公子要抢,刚才你助我镇痛时,他就可以得手了。”
  宫霍还没回答,秦居庸朗声道:
  “宫主于我有恩,我若那样做,虽能抢回真经,但会殃及宫主,这等卑鄙之事,我秦居庸绝对做不出,也绝对不会做。”
  秦居庸说着缓缓前走三步,凝重道:
  “宫老前辈,你放心,在你没有完全化解宫主体内的痛楚之前,我绝不会动手的。”
  宫霍冷眼望着他。
  而这时宫雪花又晕了过去,宫霍并不理会,冷冷道:
  “谁会相信你的话,你心里一定在后悔刚才没有出手,我不会上你的当,再给你机会的。”
  宫雪花此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
  秦居庸见宫霍不管女儿死活,怒道:“你说,要我怎样你才信!”
  宫霍冷笑道:“要我相信你,除非你点了自己穴道。”
  诸葛青山叫道:“秦兄弟,不要上他的当,不要点,女儿是他的,管他救不救!”
  宫雪花的呻吟一声接一声,又急又痛楚。
  秦居庸一咬牙,说了声:“好!”伸指点了自己四处大穴,将自己定在原处不能动弹,但他的嘴巴还能说话,叫道:
  “你可以放心的救宫主了!”
  “哈哈哈!哈哈哈!”
  宫霍大笑着,不仅没有助宫主减轻痛苦,反而双掌一撑,身躯轻飘飘掠回远处的轮椅中,笑声兀自不止,仿佛做了一件得意之事。
  秦居庸见宫霍又骗自己,咬牙道:
  “宫霍,你竟如此不守信用!”
  他一直都称宫霍“宫老前辈”,此时不由直呼姓名,骂道: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定会遭天打雷霹!”
  宫霍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再骂!”
  秦居庸心中实在愤怒,果真接着骂道:
  “宫霍,你连自己的亲女儿也不救,简直是禽兽不如,我秦居庸瞎了眼,遇到你真是倒霉透顶!”
  秦居庸从未骂过人,现在他虽然显得声色俱厉,却没有那种痛骂的感觉。要是杨黑能说话,一定会骂他个狗血喷头。
  宫霍顿住笑,说道:
  “你遇到我,让你找到了秦家祖传的磐若九曲真经,怎会是倒霉透顶?”
  秦居庸知他在挖苦自己,怒而不言。
  宫霍忽然叹了口气,道:
  “只是可惜,我们都被封在神女宫里,你找到真经也没有用。”
  秦居庸道:“真经乃是秦家祖传秘笈,它是秦家的,也是我的。”
  “是,它是你的,你拿去吧。”
  宫霍说着食指连晃,隔空解了秦居庸身上的四处穴道,然后捧着那本血册,道:
  “给你。”
  秦居庸以为宫霍又耍什么阴谋,反而愣住了。
  宫霍道:“没错,我心里想起过贪念,但那只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我马上明白我没有资格拥有真经。
  “不过,既然它已经在我手里,我想看看你的反应然后再决定还不还你。”
  胡则叫道:“秦兄弟,别听他胡说八道!”
  宫霍不理他,接着说道:
  “秦公子,看得出你不仅心地善良,而且是个正人君子,颇有大侠胸襟,刚才,我其实并没有替宫儿输气疗伤,我只是试试你会不会乘人之危偷袭我……
  “为了一个可以说是跟你毫不相干的人,你也宁愿放弃唯一能够抢回真经的机会,这一点,令我非常敬佩。”
  秦居庸见他说得极是认真,惊疑道:“那宫主她……”
  宫霍道:“宫儿练大孚灵鹫功伤了内脏,每隔两个月便会剧痛难忍,若不将她体内的大孚灵鹫功化解,迟早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她为了杀李照海,不肯化解功力,所以,在见面时我已经在她不知不觉间注入化解她体内功力的真气。
  “刚才她四肢抽筋苦不堪言乃是正常反应,说明我的化解之法正确无误。”
  秦居庸此时再看宫雪花,她脸神平和,盘膝端坐,犹如在闭目练功。
  宫霍又道:“秦公子,你体内的功力当今天下已无人能及,只是难以完全发挥,尽管我的护心功能帮你渡过劫难,并最终使你体内两股真力阴阳归一。
  “可是这需要数月的时间,如今洞口被封,你我凭借内力或许可以坚持十天半月,其他的人恐怕一个星期也无法坚持。
  “你快拿真经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容易学而且威力最大的招式,助你推开洞口的巨石,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了。”
  秦居庸再不怀疑,走上前去,从宫霍手中接过被血浸透的磐若九曲真经。
  宫霍道:“殊儿醒来还有几个时辰,你到屋里去,我们都在屋外,以免打搅你练功。”
  秦居庸迟疑道:“这……”
  梅山五洞已明白发生的一切,宋思樵道:
  “秦兄弟快去吧,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练成真经上的武功,然后一掌打开洞口。不然,大家都死在这里。”
  秦居庸一想事关重大,便不再说什么,转身进屋 。
  屋里,李曼殊的手好像动过了,将盖在身上的被巾扯落一边。
  他过去重新替她盖好,目光落在她洁白的脖子上,见她胸脯起伏,充满了诱惑,不禁面上一红,怦然心动。
  他忍不住想伸手在她脸上抚摸一下,手还未触到她的肌肤,心旌摇荡起来,马上惊醒道:
  “倘若出不去,李姑娘也要死在这里,我还不静心参详磐若九曲真经!”
  立即收手,在一旁盘膝而坐,真经则摆放地上,准备一边领悟一边修炼。
  翻开真经,第一页只写着一句话:“此经乃是秦家始祖秦穆公所遗。”
  秦居庸见到“秦穆公”三字,连忙跪下朝真经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往后翻。
  从第二页开始,纸上写着密密麻麻蝼蚁小字,尽管纸张已被血湿透,但红纸黑字,小字仍显得很清晰。
  秦居庸于是仔细往下看,看得他嗟叹不已。
  原来。磐若九曲真经之所以会失传,中间有一段惊人的曲折,而真经能够保存到今日,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一直以来,秦家的磐若九曲真经在江湖上都是一个秘密,可是一百二十年前,一个大魔头不知如何竟知道了这个秘密,于是就前来挑战,结果秦家堡的主人——秦居庸的曾祖父秦石夫内功稍逊输给了对手。
  大魔头并没有杀他,而是要求一见秦家的磐若九曲真经。
  当时秦石夫也只学会无诸刀法,根本不知道秦家还有什么真经,当然就只能给大魔头看了,大魔头一怒之下,便要杀了他,千钧一发之际,秦石夫的父亲,已经七十多岁的秦擎天击退了大魔头。
  大魔头退去后,秦擎天才告诉儿子,秦家是还有一本专练内功的真经,只是祖先遗训,此真经只有在儿媳怀孕之后才能传给儿子。
  秦石夫成家将近二十年,夫妇二人相亲相爱,可不知为何,妻子就是不怀孕。
  秦擎天十年前将堡主之位让给儿子后,曾多次劝儿子再娶一妻,可秦石夫对妻子一往情深,绝无另娶之念。
  秦擎天见儿子心意坚决,便不再勉强,希望不久之后儿媳会怀孕,不料十年过去,儿媳还是未能怀孕,秦擎天不敢违背祖训将真经传给儿子,偏偏这个秘密却被江湖魔头知晓了。
  秦石夫知道真相后,为了不使秦家祖传的真经自此失传,忍着被妻子恨一辈子,接连娶了三个妻子,两年后,仍是不能使妻子怀孕。
  秦擎天知道自己大限将近,在六月十五月圆之夜将儿子叫到密室之中,把自己的所有内功传给了秦石夫。
  这样,秦石夫虽然拥有深厚无比的内功,却不知道如何修炼这种内功,磐若九曲真经自曾祖父起失传。
  秦擎天将所有内力输给儿子后,就着手完成他一生最后的一件事。
  他没有告诉秦石夫,祖训中还有一条,如果上一辈在下一辈没有播下香火之前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增强内力,那么,上一辈必须将本身功力输给下一辈,并且在此之后,秦家不得拥有真经。
  秦石夫得了父亲的内功后,无诸刀法威力大增。
  十天后,秦擎天离开秦家堡,音信全无,秦石夫派所有高手查找仍是一无所获。
  原来秦擎天就隐在岐山的一个山洞里,他知道秦家的磐若九曲真经乃是独一无二的修炼上乘内功的奇经,他不想就此毁了它,又不敢贸然将它流于江湖,要是落在心怀叵测之人的手中,只会祸害武林,他想了七天七夜,终于想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办法。
  秦擎天擅医术,数十年来他走遍三山五岳,对各种草药的性能和特点他都了然于胸。他先是用数种剧毒草药捣成汁液,这种汁液无色透明,人的鲜血可以将其毒解去,并令它现出颜色。
  秦擎天用针尖蘸着毒汁将磐若九曲真经抄写在另一本小册上,然后又用同样的办法,调进另外一些草药,用针尾在写有真经和交代真经流落江湖的前因后果的小册子上另写了一些文字。
  这些文字是他自己随意想到写来,由于他本是武林高手,虽是信手拈来,当中不免有武功招式或内功心法。
  写这些文字的汁液当中有一种非常罕见的植物,它们生长在温泉旁边,可是在温泉边上它们并不开花,将它们移到温度较低的地方才会开出美丽的小花。
  所以,这种汁液在写上小册子时也是无色的,只有在人体温度之下保存一段时间,然后又在相对低温的环境里它才会显现。
  这样小册子看上去虽没一个字,其实已经深藏了这么多秘密。
  最后,秦擎天再用雀尾毛在小册子上胡言乱写,中间不乏之乎者也,有时忽然冒出练功心法或武功招式,他就将它们倒过来写,然后秦擎天将这份自创的武功秘笈取名大孚灵鹫功……
  做完这一切,剩下的只是如何潜藏,他在岐山听到过许多有关秦穆公的传说,数十年之前他就找到了一个被当地人称作是秦穆公墓的山洞,他决定把抄好的这本真经藏在墓穴里,看后世谁能够有缘得到这本真经。
  由于最后一重用雀尾毛写的汁液在阴凉处才能永远保留色泽,他又想出一法,用一铁盒盛装真经,而这铁盒又在毒蛇最喜欢的数种植物捣烂的汁液中浸泡了十天十夜,这样,毒蛇就会与之相伴。
  一来可以使铁盒保持阴凉,二来也会惊走胆小怕死之人。
  一切谋划停当,秦擎天将铁盒留在墓穴里头,将它与山洞隔开,然后把祖传的真经烧毁,再下山而去,在江湖中散发有关大孚灵鹫功的传言……
  秦居庸越看越心惊,寻思道:
  “为了不使真经永远从江湖上消失,祖先真是费尽心思,想出这般鬼神难测之计,可是祖宗为何要定下遗训,真经要在有第三代时才传给第二代?”
  他想起宫霍说过关于获得大孚灵鹫功至今的前因后果,心道:
  “倘若真经落与他人之手,见上面所记载的武功一窍不通,或许早将它撕烂了,偏偏冰儿却从中悟出了一套剑法。
  宫霍因此再潜心参悟,结果仍是一无所获,此时若不是冰儿又练成另一套更厉害的剑法,宫霍也许不会再去动真经。
  “由于真经在他身上贴肉藏了好几年,后来又将它置于岩洞之中,所以第二道文字便显现出来。
  “由于这些文字里的内功心法和武功招式不是颠倒着写,所以宫霍便领悟了……
  “不过,毕竟这些内功心法和武功招式是零散的毫无秩序的,中间还夹杂一些莫名其妙的语词,修炼之人当然会越练越不对劲……
  “真经原来隐藏在最深层,况且,若不是有人杀了林三翁,鲜血将小册子湿透,根本不可能发现真经……
  “唉,这难道真的是天意,让真经重回秦家……”
  只见下面写着这样几句话:
  “真经本是秦家祖传,如今落君之手,望君珍惜,练好真经,造福武林。秦擎天绝笔。”
  秦居庸默默道:“看来祖先交代了真经流落江湖的原因之后,即将真经封存于铁盒并墓穴之中,然后了无牵挂而去了。”
  接下去便是内功的修炼方法。
  秦居庸细看一遍,直觉得真经博大精深,奥妙无穷,真经的最后有八个字:
  “真经辅刀法,无诸数第一。”
  他恍然悟道:“难怪江湖上虽有南拳北李之称,可秦家的无诸刀法始终给人一种难符其名的感觉,原来少了磐若九曲真经。
  “有如沙漠遇水,真经里的精妙之处俱被他吸收。
  “他从兴奋到紧张,又从紧张到从容,慢慢的做到修炼内功的上乘境界——身外无物,心内无我,完全沉浸在平和端庄的最佳状态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秦居庸睁开双眼,从陶醉里醒来。
  他站起来,只觉周身畅快不已,双臂伸展,有说不出的舒服。
  他目光瞥在床上,却不见了李曼殊,他吃了一惊,忙叫道:
  “李姑娘,李姑娘!”
  只听屋外杨黑马上也叫道:“秦兄弟醒了!秦兄弟醒了!”
  木门开处,众人一拥而进,宫雪花牵着女儿李曼殊的手,看她们的气色,两个人都已平安无事。
  跑在第一个的是杨黑,他笑道:“秦兄弟,你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已经一天一夜了。”
  秦居庸忙诧道:“我练了这么长时间?”
  胡则道:“秦兄弟你一直神态痴迷,双目似开不开,似闭不闭,连李姑娘醒来你也听不见。
  “我们真担心你会走火入魔,想叫醒你,可老怪物硬说不要紧,究竟怎么样了?”
  秦居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练成磐若九曲真经,他微笑地把真经失落江湖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听得大家称奇不已,都觉得不可思议。
  李曼殊道:“秦公子,拿给我看看。”
  秦居庸拿起真经,翻开,立时呆住了。
  李曼殊笑道:“秦公子,我知道这是你秦家祖传之物,我只是看看前面那段描述,后面的真经内容我绝不会偷看半个字的。”
  秦居庸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杨黑离秦居庸最近,他一把从秦居庸手中抢过册子,叫道:“什么怎么回事!”
  打开一看,也瞪大双眼,吃惊道:“怎么又一个字也没了!”
  大家看到,杨黑一页一页翻来,果真没有一个字。
  宫霍道:“鲜血干了,字迹也许就消失了。”
  接着又道:“幸好你已经练成了。”
  秦居庸很是懊恼,虽然他现在可以将真经倒背如流,可那毕竟是祖先亲笔所写,失去它,当是十分惋惜之事。
  杨黑将小册子一丢,说道:“秦兄弟,快试试,这磐若九曲真经到底何等厉害!”
  “对,对,你快试试,能否出去就看你了。”
  大家附声道。
  秦居庸也想一试身手,他走到墙边,缓缓提掌,心里默念着真经,忽然轻喝一声,双掌猛然往前一推,尽管双掌没有触及封口的巨石,但是一股凌厉的掌力迸然而出,恰似排山倒海。
  “轰”的一响,巨石在无与伦比的掌力拍击之下分崩离析,墙壁现出一个黑黑的洞口!
  一刹那,大家还是屏住呼吸。
  连秦居庸也仍呆着,他不相信这一天一夜间,真经居然将他体内两股真气阴阳合一。
  良久,杨黑才大叫道:“成了!成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梅山五洞同时又发一声喊,就从洞口跑了进去。
  屋里剩下宫霍、宫雪花、李曼殊和秦居庸。
  秦居庸正要开口说:“我们也走吧。”
  猛听宫霍喝道:“看掌!”
  身形已然拔起,袍袖之中枯掌一翻,却是“降魔掌”中的一招“独钓寒江”。
  秦居庸大惊,听得宫霍掌风隐然,不及思索,情急之下,左掌一划,右掌使出一记“刀”字诀,一招“金凤点头”,斜劈过去。
  宫霍身在空中,但他一掌紧接一掌,忽刚忽柔,忽掌忽指,逼得秦居庸连连后退。
  秦居庸见招拆招,手下不能有丝毫放松,接了七八掌之后,心想:
  “宫老前辈见我练成真经,他好胜心极强,定要与我见个真章,好,今日我便跟他一战,看能接得了他几招。”
  当下凝神敛气,从容应付,他一边应付,一边寻思道:
  “我自不是宫老前辈的对手,如今我练成了祖传的磐若九曲真经,若能多接他几招,便已心满意足了。”
  此时宫霍左手勾,右手掌,秦居庸顿时觉得四面八方都有掌力袭来。
  秦居庸双手袍袖运气连拂,身子连转,砰的一声,宫霍已然坐回椅中,面色甚是奇怪,说道:
  “小子,磐若九曲真经果真厉害,它已将你的真气阴阳归一,你知道刚才接了我几掌吗?”
  秦居庸茫然摇头,他只记得是七八掌,说道:“有没有八掌?”
  宫霍笑道:“我的降魔掌总共只有十七掌,你已接了十六掌。”
  顿了一下,又道:“虽然我开始有三次机会可以点中你的穴道,可是你后来也有机会击伤我,为何手下留情?”
  秦居庸其实见招拆招,只想多接几招,根本没想到要出手伤人,于是低头道:
  “是宫老前辈手下留情。”
  宫霍哈哈一笑,道:“秦公子,你武功精进神速,内力无人能及,不过,一山更比一山高,你出去之后,切不可目空一切,以为自己天下第一。”
  秦居庸躬身道:“多谢前辈教诲。”他忽然想起什么,诧道:
  “前辈,你不想出去?”
  宫霍道:“我说过今生唯一的心愿是再求一败,此时心愿已了,就不出去了。”
  秦居庸道:“宫老前辈并没有失败。”
  宫霍道:“刚才我虽未败北,但不用多久,我便不是你的对手。”
  秦居庸默然无语。
  宫霍又笑道:“俗话说欲望无穷,我一直都在求败,现在却不想败了。”
  秦居庸不知他所说何意,只听宫霍接道:“所以,我要留在这里,潜心将最后一招降魔掌研究出来,到时候再跟你一决胜负。”
  秦居庸哑然失笑,这才知道原来他说的十七招降魔掌只练成十六招,微微道:
  “好,待晚辈报了杀父之仇,定然回来了却你的心愿。”
  可他想到只有宫霍才认得夺命魔箫冰儿,迟疑道:“不过……”
  宫霍道:“不过什么?”
  秦居庸道:“那夺命魔箫……”
  宫霍明白秦居庸的意思,道:
  “二十年没见,就算真的见到冰儿,我也一定不认得了。”
  秦居庸道:“你不认得她的人,但认得她的箫。”
  宫霍摇头道:“以她杀三翁的身手看,她的武功已经超过了我,况且,对这箫声秦公子也刻骨铭心,以你此时的内功造诣,或许能够追上她。”
  秦居庸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凭借箫声,就算夺命魔箫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知道。
  于是说道:“那么宫老前辈后会有期。”
  说着,跟宫雪花、李曼殊一道出了神女宫。
  下山后,众人又来到鄂州郊外的玩月楼,这里的掌柜见秦居庸等人去了这么多天又回来,暗暗吃惊,以为必是大祸临头,跟小二两人从酒店后门偷偷跑了。
  梅山五洞大喊一番,不见有人出来招呼,众人便悻悻离店。
  这一日,众人来到湖北与陕西交界的白河镇。
  数日来李曼殊与宫雪花母女俩形影不离,李曼殊尽管二十年没见母亲,可一点也不觉陌生,反倒是宫雪花,不时流露出忧郁之色。
  秦居庸当然不知道宫雪花的心情,一个想亲手杀死丈夫的人,她的心情无论如何不会舒畅。
  李曼殊年少心细,她表面上欢欣喜悦,其实也是万分不安,她希望永远也走不到马嵬坡李家堡。
  她一直相信父亲是无辜的,可是母亲的述说完全打击了她的信心,尽管她口口声声断定父亲被人嫁祸,秦家堡惨案绝对跟李家没任何干系,可她内心深处却在担心,担心父亲跟母亲和秦居庸对质时承认这一事实,那么,她将怎么办?
  同样,秦居庸的心情也很复杂,自秦家遭不测后,他却数度得历奇遇,不仅武功大进,而且还练成秦家失传的磐若九曲真经。
  对于报仇,他又多了几分把握,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以前一直怀疑李照海,如今又隐隐觉得不对,因为,夺命魔箫是冰儿,下令杀他全家的也是冰儿,那么,他的仇人应该是冰儿才对。
  至于李照海跟冰儿到底有没有联系,一时难下定论。
  这一晚大家决定在白河镇过夜。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大家在进城之后就分成两路,秦居庸跟梅山五洞住在镇中喧闹处一家客栈,而宫雪花和李曼殊则入住镇西一座大湖边的酒店里。
  他们投店之时还天空晴明,不一会就乌云密布,接着便下起倾盆大雨来。
  雨下个不停,直到天完全黑了,仍没停止的迹象。
  吃过饭后,梅山五洞见下大雨不能出去逛街,早早睡了,秦居庸却难以入眠,他翻来覆去,听着雨声阵阵,竟尔披衣起床,站在窗前。
  他没有开灯,屋里屋外一片漆黑,只有屋檐雨滴答答。
  就这样,秦居庸心内想道:
  祖先曾在真经上写道:
  “练好真经,造福武林,李照海这卑鄙小人,祸害武林,还要称霸江湖,当是死有余辜。”
  接着又道:“如果夺命魔箫跟他并无联系,或是确如李曼殊所言。是有人嫁祸于他,我杀了他,岂不是造了怨孽?
  “不,就算他跟夺命魔箫无关,他侮辱我娘却是事实,凭此,我也须为娘报仇的。”
  倚窗伫立,越想越没睡意,他忽然想起当日在枫林集的坟墓里,欧阳醉柳曾对赤雀帮主桓柯猷说他有两件事要做:
  一是替秦九刀报仇。
  二是还李照海清白,秦居庸喃喃道:
  “欧阳伯伯,你在哪里,李照海真是清白的吗?”
  如果欧阳伯伯在这里,那是多好呵?秦居庸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立了多久,雨渐渐息了。
  秦居庸侧身细听,住在他隔壁两边的梅山五洞都已呼呼入睡,鼾声均匀。他抬头,只见乌云散去,空中出现了一轮眉月。
  他怔怔的又想一会,觉得夜已深,躺回床上,闭目假寐,却怎么也睡不着,便盘膝坐在床上,从头至尾,练了几遍磐若九曲真经,直练得四肢百骸舒畅不已。
  练完,脑中突地出现了那天所见李曼殊安睡的美丽姿态,白晰肌肤,秀色可人,令他如今想来还是怦然心跳。
  接着又想起在黑谷之中解了她衣衫手指按她裸露的胸脯点穴输气的情形,自觉脸上发热,心旌摇荡,更是睡不着。
  索性又起床,重新站在窗前,此时天空乌云散尽,雨也尽息,眉月虽不耀眼,也是清辉遍洒,客栈后面有一园林,树木摇曳,有如少女在翩翩起舞。
  他推开窗门,凉风贯入,秦居庸精神一爽,头一探,足一点,身子便轻飘飘掠出窗子,落在后院之中。
  他刚才想到李曼殊,觉得反正睡不着,不如到她们住的旅馆周围去转转,心中想着,走到院墙边,一跃而出。
  人未落地,突听得“呼”的一声,黑暗中似有一件兵器拦腰横扫而来。
  秦居庸身在半空,又瞅不见伏击之人方位,只感到对手这一击既狠且劲,力道惊人,危机之中,秦居庸目光一瞥,见横扫而来的是一根铁棍。
  他左掌在敌人兵刃上一按,一借刀,身躯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然后落在数丈开外。他在无可奈何中行此险着,没想到竟毫不费力地化解了敌人势若雷霆的一击。
  他正自高兴,只听得身后呼呼两响,又有敌人从左右偷袭。
  秦居庸刚才行险侥幸,信心倍增,听身后又有兵刃袭到,也不回身,而是袍袖运气迎着劲风拂去。
  一拂之间,身形已然转了开去。
  偷袭之人见他如此从容避开,似是大出意料,忍不住“咦”了一声。
  他躲过偷袭,借着朦胧月色,见三个蒙面人将自己围住,蒙面人各持兵器,一人使铁棍,一人使刀,另一人则一钩一笔。
  从刚才他们偷袭的威势判断,劲猛刚狠,实是江湖中一流高手,秦居庸沉声喝道:
  “阁下何人,为何要偷袭?”
  蒙面人并不答话,而是各逼一步。
  秦居庸立觉压力陡增,心下暗惊,想道:
  “敌众我寡,且他们手上都有兵器,切不可让他们抢了先机。”
  于是不待他们攻击,斜斜一掌,抢先向使刀的那人拍去。
  此时秦居庸的掌力可是非同小可,一掌拍出,虽是无声无息,但却凌厉无比。那人似知厉害,见他手一动,人已斜移,同时一挺刀,朝秦居庸肋下砍来。
  腰助之处乃是人防守的弱点,显然敌人早就有所算计,这一刀速度之快,也是出乎秦居庸的意料,幸好他为防备其他二人袭击,刚才一掌只使了三分力道,见敌人快疾一刀砍来,当即翻掌,化掌为刀,刀风呼呼,竟是刺向敌人后颈!
  他自练成真经以后,每出一招都是随着心念而动,显得游刃有余。那人见无法伤敌,只得撤刀,头一低,举刀挡格,秦居庸已然收掌。
  此时听得呼呼两声,另两个蒙面人的铁棍和钩笔朝自己后背和胸腹攻来,铁棍刚猛,势大力沉,而银钩铁笔却飘忽不定,阴险难测,这一刚一柔,同时击到,配合得天衣无缝。
  秦居庸暗自心惊,忽然想起宫霍的降魔掌中有一招“双魔对弈”,极是精妙,于是左手一勾一引,一股内力将对手银钩吸偏,同时右掌一推,这一掌势大力沉,猛击另一个蒙面人的铁棍。
  秦居庸的内力毕竟高出对手许多,铁棍被他一击,也偏了方向,当的一声响,银钩撞在铁棍上。
  饶是如此,对手的铁笔还是贴着他肩头划过,笔尖带起的劲风令他脖根发凉。
  秦居庸微微吃惊,但是对手却比他更惊。
  秦居庸虽然出身武林豪门世家,但是自秦家遭变他行走江湖以来,屡屡遭败,如今自己以一敌三对手却丝毫占不到他的便宜,他年轻气盛,寻思道:
  “对手的武功显然不弱,不知为何偷袭我,切不可让他跑掉,一定要问个清楚。”
  当下施展绝学,以一对肉掌,在一棍一刀,银钩铁笔之间纵横来去,或以掌代刀,或以指代笔,时而出掌无声,时而刀逾千钧,斩截擒拿,削劈戳点,越战越勇,越战越有信心,虽是以一敌三,渐渐的竟占了上风。
  转眼四人已战了数十回。
  秦居庸将数日前在神女宫中悟出的武功,一一施展,直逼得三个蒙面人只有以着着抢功来化解危势。
  秦居庸游目四望,见铁棍朝自己头盖打来,而银钩勾他双腿,铁笔戳他胸口,秦居庸侧身避棍,足尖一点,左足反踢对手胸骨的“幽门”穴,右掌使了个“粘”字诀,掌力吸住铁笔,准备借它对付最后那人的一刀。
  秦居庸胸有成竹,无论对手从哪个方向出刀,他都可以将其化解,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蒙面人居然奋力将刀掷出,然后十指屈曲,朝他双肩抓落!
  如此一来,使刀人好像多了一样兵器,秦居庸不及细想,右掌带动铁笔,当的一声,挡飞掷来之刀,气聚双肩,准备硬接对手一抓。
  秦居庸一直都以攻代守,已经掌握了先机,此刻凝气敛息,乃是以守代攻。
  这一变化立时被三个蒙面人察觉,三人似乎是心意相通,一声呼啸,凌厉的一抓并没有抓下,而是三个人一齐倒纵而逃。三个人往三个方向逃去。
  秦居庸不知追哪一个,就在他稍一迟疑之际,蒙面人已经没了踪影。
  他们的轻功,竟也如此之高。
  弯月如眉。
  夜深人静。
  秦居庸打败偷袭者,想到自己的武功确实进步神速,心中欣喜不已,可是让他们逃之夭夭,却也有些懊恼。
  地上,一刀一笔,是偷袭者丢弃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借着月光来到镇西,这儿有一片湖泊,此刻微风不惊水面,湖边的林木围绕一座大房子,这就是宫雪花母女住的酒店。
  半夜三更,酒店哪里还有半点灯火?
  想到自己深更半夜来到此地,只是因为心里挂念着李曼殊,不觉有些好笑。
  他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躲在湖边一棵柳树的阴影里,远远地望着酒店。
  忽然,他听到湖中传来微响,转脸一看,见有一小舟正缓缓的划了过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小船?”
  秦居庸马上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蹲身隐在一块大石头的背后。
  过了一会,小舟靠岸,从走路的脚步判断,从小舟上下来了五个人,这五个人功夫极好,要不是此时秦居庸功力大增,他离他们这么近,也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
  秦居庸本想探头看看,可是发现竟是一流高手之后,背靠石头一动不动,一动,也许就被他们发现。
  五个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住,只听一人说道:
  “八月十五天下英雄要与李家堡决一死战,李照海怎么样?”
  另一人道:“什么怎么样?”
  先前那人道:“李照海作了哪些准备?”
  后那人冷冷道:“他还能怎样。”
  先前那人道:“难道他没有朋友吗?”
  “你想李照海会没有朋友吗?”
  “那他请了哪些朋友来?”
  “一个也没有。”
  “噢,难道他真有这么自信,能够抗衡天下英雄?”
  “哼,他的芙蓉剑法固然厉害,他的四个女婿也各怀绝技,可我已经掌握了他们每个人武功中的破绽。”
  “如此说来,李照海这次是死定了?”
  “那也未必。”
  “为什么?”
  “圣姑说得没错,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胜负。”
  听到“圣姑”两个字,秦居庸悚然一惊,寻思道:
  “原来他们都是圣姑的手下,不知到此做甚么?”
  于是凝住呼吸,侧耳细听——
  “圣姑做事太小心了。”
  “不,现在我们就遇到了麻烦?”
  “一个宫雪花也能称麻烦?”
  说这话的人似乎很不屑。
  秦居庸又一惊,暗暗道:
  “宫雪花隐匿神女宫二十年,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如今出来才几天,他们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冰儿……”
  听得另一人说道:“圣姑说,宫雪花隐藏神女宫二十年,一定练成了什么绝世武功,不然她不会出来的。”
  先前那人又笑道:“什么绝世武功,今夜我们便杀了她。”
  秦居庸惊道:“原来他们是来杀宫雪花的。”
  他想一跃而出,但心念一转道:
  “他们不是要李照海死吗,宫雪花要杀李照海,他们为什么又要杀她呢?”
  便蹲着不动,听他们再说什么。
  “我们虽然有六个人,但也不能大意,圣姑有令,绝不能让宫雪花回到李家堡。”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真不明白圣姑是怎么想的,宫雪花不是回李家堡杀丈夫的吗,让她杀了李照海不是更好?”
  “圣姑是担心宫雪花不仅杀不了李照海,而且让李照海有机会说出当年的真相,如此一来,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难道当年李照海那样做真有难言之隐?”
  “当然。”
  “那是什么隐情?”
  “这只有圣姑知道。”
  “宫雪花知道隐情后会怎么样?”
  “事到如今,就算李照海自己说出当年的隐情,天下人也未必相信,可是倘若从宫雪花嘴里说出,情形就会大不一样。”
  “噢,原来是这样。”
  那些人沉默了一会,然后往树林那边走去。
  秦居庸猛然醒悟道:“或许冰儿就是圣姑,圣姑怎知宫雪花在神女宫,而且练了武功?”
  接着他又道:“可是圣姑却没有料到,宫雪花这二十年来所练的大孚灵鹫功其实已被化解,她如今只是一个寻常女人而已。”
  想到这里,忽然心惊道:
  “啊呀!不好,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被他们找到宫雪花,那她岂可活命!”
  不由背上渗出冷汗,正要飞身将他们拦住,又转念道:
  “他们明明只有五个人,刚才却说有六人,那另一个人呢?糟糕,是不是已经先行到酒店里去了?”
  他偷偷探头,见那五个人皆是黑衣蒙面,只听一人说道:
  “添夫人怎么还不出来,难道宫雪花不在酒店里,或是失手了?”
  又一人道:“咱们约好,她不能单独行动的。”
  听那人一说,秦居庸又按兵不动了,暗道:
  “那个什么添夫人一定是去打探消息了,等一会可能会来接应。我若现身,添夫人说不定会自己行动。”
  正想着,又听那个女人小声道:“她来了。”
  秦居庸目光斜瞥,果见一个黑影从树林里奔出来。他怕自己被发现,又转脸躲在了石头后面。顷刻,他听到一个沉重但又迅疾的脚步声,秦居庸纳闷道:
  “这个添夫人走路声音这么响,难道是武功平平之人?”
  这时,远远的传来嘭嘭两声闷响,似有重物落地。
  一人问道:“添姒,这是什么东西?宫雪花在不在酒店里?”
  “各位兄弟,别着急,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秦居庸这才知道添夫人名叫添姒。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一人道:“啊,怎么是两个人!”
  只听添姒笑道:“她们就是宫雪花母女俩。”
  秦居庸闻言,胸口如遭闷击,他又偷偷探头,淡淡的月光下,只见有人从黑布袋中抖出两个人来,只是,月色太暗,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不知是不是宫雪花和李曼殊。
  便在这时,一人叱道:“你们是……”
  “谁”字未能说出,显然已被点了穴道。
  秦居庸一颗心如入冰窟,他刚才已然听出,说话之人正是宫雪花,那么,另一个肯定是李曼殊无疑了。
  他不由叫苦道:“添姒背着两个人尚能行走如飞,这份修为,常人难及,而他们共有六人,自己势单力薄,能否取胜是一个未知数。
  “况且宫雪花和李曼殊又在他们手上,这可如何是好……”
  但不管怎样,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了宫雪花,正欲挺身,听得暗器破空之声,随后有人沉声喝道:
  “恶贼休得无礼!”
  秦居庸看去,见两个白影,疾如流星,他们身在空中,袖中暗器不绝,将六个黑衫蒙面人逼退数步,瞬息间护住了宫雪花母女,身手之快,当真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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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重逢白玉蟾
  借着月光,秦居庸差点失声叫出来,原来这两个白衫人不是别人,正是“丰城双剑”丰子云、丰子悦!他本想挺身而出,见是他们,便蹲身不动。
  那六个黑衫蒙面人,由于谁也没有兵器,骤然间被丰城双剑逼退数步,但很快稳住阵脚,一人喝道:
  “阁下何人,识相的请不要趟这浑水!”
  丰城双剑见自己的暗器丝毫伤不到他们,似乎吃惊不小,月光下,龙渊剑丰子悦,太阿剑丰子云两人双剑在手,护住宫雪花母女,目光映照双剑,寒芒森森。
  黑衫人有人认出这两柄在江湖上名声甚响的宝剑,一人惊喝道:
  “丰城双剑,少管闲事!”
  另一人道:“连他们一并杀!”
  话落,六个黑衫人从四面八方扑向丰城双剑!
  黑影憧憧。
  剑气森森。
  太阿剑盈满紫气。
  龙渊剑在月夜也闪着霞光。
  丰城双剑与黑衫人剧斗一起。
  只看一会,秦居庸就暗暗心惊,黑衫人空手对宝剑,居然也不落下风。
  他寻思道:“丰城双剑乃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三大剑派之一,这些人竟能以肉掌对剑,真是厉害。”
  他在武夷山曾与双剑过招,那时他内力尚浅,他的无诸刀法在双剑之下一点也难以发挥,招招受制,由此可见黑衫人修为程度。
  秦居庸再看一会,见黑衫人分成两拨,将丰子云、丰子悦各自切开,令他们不能彼此照顾呼应。
  宫雪花和李曼殊似是被点了穴道,仍躺倒地上。
  丰城双剑剑术精妙,无奈对手不仅人多,而且个个身手不弱,竟被他们迫开。
  眼见丰城双剑离宫雪花母女稍远,忽然,左边一拨里一个黑衫人弃了丰子云,掠向宫雪花母女。
  秦居庸叫了声:“糟糕,他们两人逼住丰子云,一人腾手暗害宫雪花!”
  他离宫雪花甚远,此时现身,相救已然不及。
  幸好黑衫人并未得逞,只见剑光一闪,丰子云龙渊剑剑光瀑长,一挑一削,嗤嗤两响,似乎划开了对手衣衫,随身如兀鹰,极快飘回,还是抢在了偷袭宫雪花之人的前面,只听他轻喝道:
  “恶贼,躺下了!”
  在丰子云看来,以一对一,黑衫人肯定要中剑倒下,但见剑影飘忽,砍向黑衫人朝宫雪花抓落的右臂,这一抓若被他抓个正着,那么宫雪花便一命呜呼。
  叮的一声,剑锋正中右臂,黑衫人一个筋斗翻开,他的手臂竟然是一条铁臂!
  丰子云剑锋一偏,正要刺他眉心时,另两个黑衫人已然赶到,一左一右,一掌一拳,分从两边夹击丰子云,丰子云只得回剑招架。
  渐渐的,丰子云又被三个黑衫人迫离宫雪花,而且从丰子云腾挪纵跃的动作看,似乎不如先前。
  秦居庸暗道:“看情形丰城双剑迟早要败在这六个黑衫人手下,不行,为了宫雪花母女,我得助他们一臂之力。”
  秦居庸对丰城双剑一直怀有敌意,他恨他们曾经看不起而且侮辱秦家的无诸刀法,此刻见他们要落败,实不愿现身,然而想到他们也是为了救宫雪花母女,倘若只计较各人恩怨而令李姑娘遭不幸,那他就会后悔一辈子,于是,他从石头后面缓缓走出来,大叫道:
  “丰城双剑,你们退下,让我收拾他们!”
  他的叫声令交手的八个人都吃一惊。
  刚才他们全神与对手周旋,没想到石头后面竟然还藏有高手!
  丰城双剑一时间未认出是秦居庸,他们被黑衫人迫得离宫雪花甚远,听到这声大叫,自然飘身先行掠回宫雪花身边去。
  黑衫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石头后藏人,那么,刚才他们的话定是被他偷听了?于是,他们弃了丰城双剑,六个人,如六支利箭,一齐射向秦居庸!
  对他们来说,这一击,势在必中。
  所以,六个人使的都是杀着。
  如此声势,骇得月光变色。
  丰城双剑退回宫雪花身边,方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以自己两人之力,尚且难以招架对手六人合击,他一个人如何经得起六人的雷霆一击,当他们意识到这一层并想拦截下几个黑衫人时,已经晚了,六个黑衣人已一齐射向秦居庸!
  秦居庸早有准备,他嘴里这样说,其实并非胸有成竹,而是要向丰城双剑显示自己的功力,见六人如六样兵器飞射而来,不知如何迎击,便使了一招“香车宝马。”秦居庸内力惊人,这一招又是无诸刀法中防守的极致,直可说是无懈可击,泼水不进。
  六个黑衫人没料到此人功力如此之强,还未攻到对手身体,自身已觉窒息,面前犹如一道铜墙铁壁,令他们无隙可乘。他们刚刚落地,秦居庸大吼一声,以掌为刀,一招“无诸九刀”,分击六人。
  黑衫人大惊,急忙后跃,躲开秦居庸的一击。
  丰城双剑这时已认出是秦居庸,在他们心目中,秦居庸真是不堪一击,哪里会是这六个黑衫人的对手,于是他们都喊道:
  “秦公子,小心!”说着飞身而上。
  黑衫人刚才对丰城双剑虽然稍占上风,但如今多了一个功力深不可测的秦公子,自己断不是他们的对手,一声呼啸,不待丰城双剑赶到,飞纵而逃。
  “哪里逃!”
  丰城双剑一声断喝,提剑追去。
  秦居庸本想去追,可想到宫雪花和李曼殊尚在这里,可别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于是来到她们身边,替她们解了穴道,问道:
  “宫主,这是怎么回事?”
  秦居庸一直都叫宫雪花“宫主”。
  宫雪花叹道:“我们吃了晚饭上床就寝,不料半夜被人用迷香迷昏,然后被点了穴道装进了漆黑的布袋,噫,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居庸便将自己如何难以入眠,出旅馆遇到三个莫名黑衣人的拦截,以及到这里的经过说了一遍。
  宫雪花迟疑道:“不知他们是些什么人,我已经二十年未在江湖走动,想不起有什么仇人了。”
  秦居庸于是又将偷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李曼殊道:“娘,我以前猜得没错,一定是这个叫圣姑的人在嫁祸爹。”
  宫雪花想了一会,缓缓道:
  “从他们的话中,我隐隐觉得这圣姑也许就是夺命魔箫冰儿。”
  秦居庸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李曼殊有些欣喜道:“秦公子,你现在相信我爹是清白了吗?”
  秦居庸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你爹不是夺命魔箫,但也有可能是圣姑的手下或是上司。”
  李曼殊不满道:“你总不相信我的话,我爹怎会是这样的人,他当年那样做已证明是确有苦衷,不然,圣姑绝不会派这么多高手来杀我娘的。”
  秦居庸忽然道:“你爹有没有提过有什么隐情?”
  李曼殊道:“自娘离家出走以后,爹一直心情沉重,有一回,我到爹练功的密室,不知为何,那天爹忘了关上密室的门。
  “我听到爹在里面说什么他那样做是逼不得意,是为了江湖安宁,还痛苦不堪地发誓,只要找到我娘,他宁可什么都说出。
  “我就去问爹有什么难言之隐,爹却一字不说。”
  宫雪花嘎声道:“殊儿,你爹真的这么说?”
  李曼殊点头道:“这二十年间,爹几乎没有真正开心过,娘,爹其实心里只有你一个。”
  秦居庸寻思道:“听李姑娘所言,李照海当年那样做是真有苦衷,他的苦衷只对妻子宫雪花一人说,所以圣姑才派高手要杀了宫雪花,可是……”
  他接着想:“就算有苦衷,也不能那样对我娘,我是绝不能饶他的。”
  只听宫雪花吁了口气,目注空中的弯月,幽幽道:
  “殊儿,你爹的为人其实我也很清楚,可他再怎样也不能那样对待秦夫人的……”
  乌云遮月,空中忽然传来凄厉的箫声。
  箫声很快由凄厉变得清越——
  夺命魔箫!
  箫声从刚才丰城双剑追去的方向传来。
  秦居庸内心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好,丰城双剑定然遭了殃!”
  箫声由清越变得阴郁,然后消失。宫雪花和李曼殊不安地望着远处,她们也有同样的担心。
  不一会,昏暗中出现两个白影,很快,丰城双剑来到了三人跟前,此时云又散去,月光下,秦居庸看到他们脸上充满了惊恐,连连道:“奇怪,奇怪!”
  秦居庸问道:“什么奇怪?”
  丰子悦道:“我们追那六个恶贼,追过前面的树林,眼看就要被我们追上,忽然湖中摇出一只小舟。
  “我们猜想那一定是接应他们的,于是奋力跃起,想在他们上船逃走之前截下一两个,不料,他们并没回头。
  “我们只觉眼前有个黑影一闪,便从空中跌下,待我们爬起,他们已上船而去,船上有人吹箫,似在嘲笑我们无能……”
  秦居庸冷冷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听到的便是江湖中神秘的夺命魔箫,他没在你们脖子上留下两个窟窿,已是你们的幸运了。”
  “夺命魔箫?”
  丰子云诧道:“天下竟有如此厉害的功夫,真是不可思议。”听他口气,甚是沮丧。
  秦居庸笑道:“你们或许是夺命魔箫下唯一逃生的人,应该高兴才对。”
  丰子悦大声道:“丰城双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要保护的人没保护好,要杀的人没杀掉!”
  宫雪花这时说道:“两位前辈,不知是谁叫你们来保护我们的?”
  丰城双剑彼此互望一眼,丰子云道:“这个不能说。”
  他说着又望向秦居庸,道:“秦公子,刚才你使的什么功夫,可以以一敌六?”
  秦居庸冷笑道:“我刚才使的正是在两位前辈眼里不堪一击的无诸刀法。”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起那日在武夷山巅被他们取笑的情形,不禁心潮起伏,气血上涌,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道:
  “秦家的刀法虽然不中用,但是对付那几个恶贼还是绰绰有余。”
  他这样说,等于是向他们表示,你们两人联手,兀自一时难以取胜,而他一人以掌代刀也能对付那六人,优劣已是不需多言。
  其实,秦居庸并非狂妄之徒,他也知道那六个黑衫人一开始是有些轻敌,两招之后,还是因为忌惮旁边还有丰城双剑,这才逃走的,不然,久斗下去,他肯定不是对手。
  然而,他心里实在气恨当天被他们嘲笑,也曾发誓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无诸刀法的厉害,故而才这般“大言不惭”的。
  丰城双剑当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但他们并不介意,丰子悦道:
  “秦公子刀法精进神速,真是可喜可贺。”
  秦居庸冷声道:“现在就让两位再见识一下秦家的刀法。”
  话落,双掌随意拍出,左掌一招“金凤点头”,右掌一招“桂树飘香”,一击丰子云左肩,一击丰子悦右肩。
  虽然轻描淡写的两掌,但其掌力却是非同寻常,掌一动,呼呼生风。
  秦居庸离丰城双剑极近,如果他这两招使的是无声无息的天荒神功,那么,在丰城双剑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定然不及还手。
  可他一定要用秦家的无诸刀法与对方过招,呼呼声中,丰城双剑反应何等之快,侧身避开,同时也单掌迎出,嘭的一声,秦居庸只觉双臂一麻,丰城双剑浑厚无比的掌力竟然一点也不输于他,两股力量从左右双臂传至他胸口,他的胸骨被撞得生痛。
  倘若秦居庸内力稍逊,这一对掌,他虽不致受伤,无论如何不能再出第二招了。
  然而秦居庸的内力已是天下罕见,天荒神功自然而然聚起内力,立即将击来之力反弹出去。
  丰城双剑也并非要伤秦居庸,只是想试试他的功力,是以谁也不拔剑,以掌对掌。
  不料双掌相交,他二人同时如遭锤击,要不是他们存心一试只使七成功力的话,那么,他们所遭反弹之击将比这更加厉害。
  他们大吃一惊,眼看秦居庸挥臂拍出第二掌,不敢去接,也不想拔剑与他一战,借着反弹之力,翻身跃出数丈开外,朗声道:
  “秦家刀法天下无双,若有机会再行领教,秦夫人就交给你了,一路小心!”
  说罢,几个起落,已然不见。
  秦居庸呆了呆,并不去追。
  宫雪花问道:“秦公子,他们是谁,你认得他们?”
  秦居庸道:“他们就是江西丰城双剑丰子悦、丰子云。”
  宫雪花喃喃道:“传说中丰城双剑龙渊、太阿早已失传,怎么……”
  李曼殊接道:“娘,丰城双剑十几年前才重现江湖,并且一举将青城派打得落花流水,因此名声大振。”
  宫雪花道:“青城派也算是江湖大派,他们能打败青城派,足见他们的剑法非同寻常,我并不认得他们,他们为何要暗中保护我们呢?”
  李曼殊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受人之托呢?”
  宫雪花摇头道:“娘在神女宫二十年,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再说,像丰城双剑这样的高手,谁又能差遣他们呢?”
  李曼殊忽然道:“会不会是爹,爹的朋友遍天下……”
  宫雪花断然道:“不可能,你爹绝不会知道我,要是他知道,就算是死,也会自己来见我的。”
  李曼殊无话,她明白娘说得没错,以爹对娘的思念和牵挂,他一旦知道娘的下落,岂有不亲来之理……秦居庸这时却想起了刚才黑衫人说过的一句话,说是圣姑以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胜负,看来圣姑欲置李照海死地,却又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他自语道:
  “这最后一刻究竟是什么时刻呢?”
  宫雪花问道:“秦公子说什么?”
  秦居庸便将心中的疑团说出,宫雪花和李曼殊也猜不出什么时刻才是见胜负的时刻,李曼殊说道:
  “在圣姑眼里,李家堡似乎已不足为虑,他们担心的也许是其他能与之抗衡的力量,我有一种预感,他们害怕的这股力量恐怕就是保护我们的人。”
  三人又猜一阵究竟是谁暗中在保护,但始终猜不出个所以然。
  秦居庸道:“宫主,李姑娘,再过几个时辰就天亮了,你们还是回去睡一觉吧。”
  李曼殊担忧道:“要是再有偷袭我们,那可怎么办?”
  秦居庸道:“你就放心去睡吧,他们既然走了至少今夜是绝不敢再回来了。”
  李曼殊这才笑道:“丰城双剑将我们交给你,你可要小心点。”
  秦居庸笑而不答。三人此时也都有睡意,便分手各自回客栈。
  这夜果然没事发生。
  次日,大家离开白河镇,朝陕西境内进发。
  那梅山五洞听秦居庸说起昨夜之事,个个都后悔不迭,埋怨秦居庸不将他们叫醒,不够兄弟朋友。
  三日后,众人翻过数道岭,被一条大江拦住。
  这是汉水的一条支流,江水虽不汹涌澎湃,可是却水深江阔,最宽的地方少说也有百多米。
  江对面隐约有炊烟升起。
  大家举目四望,江水的上游和下游都看不见有过江的桥。
  此时天已下午四点,天色灰蒙蒙,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下起一场雨似的。
  身后是起伏的沙丘,放眼看不见一座房子。
  杨黑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半天也见不到一个酒店,肚子又在闹了!”
  胡则笑道:“江对面便有酒店,你饿,你先游过去吧。”
  杨黑知道胡则跟自己抬杠,说道:“你以为游不过去呵,别说这窄窄的小江,就是大海也不怕。”
  胡则依旧笑道:“我当然知道杨洞主不怕,我还知道杨洞主二十二岁那年。
  “被一个魔头抛到大海里,结果杨洞主不费吹灰之力就划到了岸上,而且还把那个魔头一刀杀了。”
  杨黑见他夸自己,似是很满足,笑道:“英雄不提当年勇,那时毕竟年轻,任何困难也等闲视之。”
  胡则道:“可惜那次你的衣服和裤子都被鲨鱼撕光了,对不对?”
  杨黑嘿嘿道:“在我离岸尚有五十米的时候,一头鲨鱼追了过来,若非我拼力猛划,若是换了别人,早已葬身大海了,光屁股那算什么。”
  忽然觉得身边有宫雪花和李曼殊,这才住口,皱眉道:“秦兄弟,你赶紧想想办法,让我们到对岸去呀。”
  秦居庸想跟他开开玩笑,说道:“办法有一个,大家坐下一齐练功。”
  杨黑道:“练什么功?”
  秦居庸笑道:“水上漂。只要我们人人练成水上漂的功夫,就可以过去了。”众人都大笑。
  不过秦居庸也真的担忧,这里前有大江,后面又没村没店,且空中正有乌云集结,说不定随时会变天的,自己不要紧,可宫主和李曼殊淋湿了怎么办?正这样想着,江面上刮起了风,天很快变黑,不一会,果然就下起了毛毛细雨。
  杨黑气得大骂:“这个鬼天气,你也来捡便宜,老子拿根竹杆捅你破。”
  诸葛青山道:“天若捅破还得下,大雨滂沱半分钟就将你打湿。”
  杨黑道:“此处躲无可躲,秦兄弟又想不出办法,雨虽小,迟早也会林湿的。”
  接着仰脸笑道:“要真是淋湿了大家就一块往对岸游怎么样?”
  李曼殊马上道:“我不会游泳的。”
  杨黑道:“你不会,我拉你。”
  胡则道:“臭老鬼,李姑娘用得着你拉吗?”
  杨黑笑道:“对对,不用我拉,李姑娘,你不会游泳,就叫秦兄弟背你过去。”
  李曼殊羞红了脸,杨黑对秦居庸道:“秦兄弟,大江里背媳妇,这可是天地间少有的姻缘呵!”
  李曼殊恼道:“杨洞主不要越说越离谱了。”
  杨黑叫道:“谁离谱了,这可是……”
  他本想说,“这可是你娘亲口允诺将你嫁给秦公子的”,秦居庸马上打断道:
  “杨兄弟再胡说,待会有船来,也不让他上船。”
  杨黑还想分辩,秦居庸忽然一指江水上游,惊喜道:“有船来了!”
  杨黑一听有船,别的兴致立时没了,踮起脚尖往江面上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以为秦居庸在骗他,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对李曼殊说道:
  “李姑娘,你知道在神女宫发生的所有事情吗?”
  李曼殊道:“当然知道。”
  杨黑道:“那么,你昏迷时听到你娘说了什么吗?”
  李曼殊道:“我昏迷当然听不到娘说什么了。”
  杨黑笑道:“怪不得……”
  李曼殊见杨黑笑得有些古怪,诧道:“怪不得什么?”
  这时,梅山四洞齐声叫道:“船,真的有船下来了!”
  原来,刚才秦居庸是凭着深厚的内力听到江面之上有木桨拍水之声,所以杨黑根本看不见,小船这时缓缓而来,已经清晰可见。
  杨黑哪里还有功夫跟李曼殊说话,高兴得沿岸往上跑去,口中大喊大叫道:“船家!船家!快过来!”
  秦居庸微微笑着,见梅山五洞已跑出很远,他想起在神女宫时答应宫雪花的两个条件,心中又是好笑又觉得暖意荡漾,望了望宫雪花,又望了望李曼殊,说道:
  “还要几天可以到马嵬坡?”
  李曼殊答道:“最多七天。”
  想到七天后就可回家,李曼殊脸上满是笑意。
  可是宫雪花和秦居庸的心情却各不相同。
  小船已到了眼前。梅山五洞跑上去又跑下来,口中不住叫着:“靠过来!靠过来!”
  只见船上两人,一人在船首,一人在船尾,中间是船舱。
  船首是个劲装汉子,船尾是个紫衣女子。
  坐在船尾的紫衣女子打着一柄油纸伞,船首的劲装汉子操桨,细雨已经打湿了他的双肩。
  那船并没有靠过来的意思,秦居庸也叫道:“喂,船家,帮帮忙!”
  眼看船上的人不理他们,船就要从他们面前过去,秦居庸心中一急,忙从旁边一棵树上劈下两根树枝,运气将一根掷入江中,然后飞身,足尖在树枝上一点,一借力,身躯再次腾空,手臂运劲一挥,另一根树枝往前落于江面上,秦居庸再一借力,便跃上了小船。
  他这几下兔起鹤落,姿势极尽之美,看得岸上的梅山五洞轰然喝彩。
  秦居庸原想跃上船首,跟那操桨的劲装汉子说话,那汉子见他施展轻功飞纵而来,木桨一荡,小船飞速往前,欲甩脱秦居庸。
  想不到秦居庸速度如此之快,仍被他跃上船来。不过,秦居庸这一下只得落在船尾,在那个紫衣女子的面前。
  劲装汉子见摆不脱秦居庸。
  索性将船停下。
  由于江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并不觉得水面在流动,劲装汉子只是将木桨挂在舷边,船便在江面上打转。
  秦居庸这才看清那紫衣女子原是一个妇女,她见秦居庸贸然上船,并不恼怒,而是朝秦居庸微微一笑。
  秦居庸向她施礼道:“这位大嫂,劳驾帮忙,载我们过江,多少银子,开个价吧。”
  妇女却大笑起来,忽然伸手做了个手势。
  秦居庸吃了一惊,以为她向自己出招,连忙退了几步,这一下退得急,踩得小船晃荡起来。
  听得船首那个劲装汉子说道:“我家娘子说了,载你们到对岸可以,但要一万两银子。”
  秦居庸一听,就知道他们是敲竹杠,不过,要一万两银子是敲得太狠了,不要说他们根本没这么多银子,就算有,也不可能他们要一万两便给一万两的。
  于是他再次施礼道:“这位大嫂,咱们是出门之人,身上盘缠本就有限,能不能帮个忙,一百两怎么样?”
  若是寻常船家,这样他划一次,最多不会超过五两银子,他说一百两,已是最大限度了。
  不料,那紫衣女子朝船首的劲装汉子做了一番手势后,汉子吼道:
  “我家娘子向来说话算数,没有一万两,就滚下船去!”
  秦居庸眼见雨越下越大,而江面上再无别的船只,心一横,说了声:“得罪了!”
  身形一飘,已掠到紫衣女子身后,伸指点他背上的“灵台”穴和“脊中”穴,这两处穴道属于督脉,秦居庸万般无奈,准备出手制住她,以此要挟他们一回,看那汉子还载不载他们过江。
  只见眼前紫衣一晃,那女子居然在他出指点中之前娇驱一扭,然后从舱顶飘到了船首,跟劲装汉子站在一道。
  紫衣女子竟然也是武林高手。
  秦居庸一呆,劲装汉子说道:“秦公子,没有银子不妨直说,何必来这一套!”
  秦居庸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又是一呆,料想他们绝非简单之人。
  而这时,小船已缓缓靠岸而去。
  梅山五洞并不知道船上发生的一切,见船靠岸,高兴得大叫道:“靠!靠!”
  船离岸尚有数丈,秦居庸双足一点,飘掠上岸,沉声道:“大家不要上船。”
  杨黑惊道:“为什么?”
  秦居庸道:“这船可能会对我们不利。”便将原委说了。
  宫雪花点头道:“看来他们是有预谋而来。”
  这时船已靠岸,船尾与岸之间,铺了一块厚厚的木板,那汉子叫道:“快上船吧。”
  见没人上去,又叫道:“你们可要想清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们见没人上船,就要抽回木板,秦居庸忽然道:“等一等!”越众而出,然后朗声道:
  “能否见告是谁叫你们来接的!”
  汉子一脸茫然,回头看那紫衣女子,只见紫衣女子朝他伸手做了几个动作,汉子转头道:
  “这个你不用问,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秦居庸心想:“果然是有预谋的。”又说道:
  “我们只想过江!”
  汉子说话前总要回头看看紫衣女子,说道:
  “我们保证,你们在八月十五前赶回李家堡。”
  秦居庸闻言又吃了一惊,暗道:
  “看来他们对我们的行踪是了如指掌,究竟是谁呢?不如就去会会,反正是要面对的躲也躲不掉的。”想罢,说道:
  “好吧。”便即上船。
  梅山五洞刚才见了船欢呼雀跃,此时知道了上船凶多吉少,却不肯上来,叫道:
  “秦兄弟,快下来,这是贼船,上不得的!”
  秦居庸想好的事绝不会改变的,笑道:
  “如果你们真的不想上船,就游过去在对岸等我。”
  宫雪花和李曼殊见秦居庸主意已定,随后上船,梅山五洞见状,没办法,也只得依次上去。
  上了船,杨黑笑道:“若是这次李姑娘有甚差错,须怪不得别人。”
  李曼殊不知杨黑为何老是拿她开心,说道:
  “大家同乘一条船,有难同当,你们不出差错,为什么偏偏我会出差错。”
  胡则笑道:“别人出差错不打紧,就是你不能出差错。”
  李曼殊莫名其妙道:“你们真是乱说,难道我是金枝玉叶不成。”此时船已离岸,驶向江心。
  雨还在下,梅山五洞和宫雪花母女七人在船舱里,秦居庸站立船尾,劲装汉子和紫衣女子夫妇俩则在船首。
  那汉子摇动船桨,船逆水而上。紫衣女子几乎贴着丈夫,小小油纸伞撑在两个人的头顶,这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秦居庸站在船尾,凝望着他们,想道:“这俩夫妻,一个是哑巴,一个是聋子,但却如此相爱,他们的幸福,或许是常人难以体会的。”
  他一时忘了他们要将自己载向何处,闪过一个念头:
  “要是有人在雨中替我撑伞就好了。”
  忽然船舱的帘布一掀,李曼殊从舱里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块透明的油布,笑道:
  “秦公子,拿这个挡挡雨。”说着,双手抓住油布的两端,高高举着替秦居庸遮雨。
  由于秦居庸身材比她高,她只有踮起脚尖才能将油布举在秦居庸头顶,然而她这么踮着脚尖,船一晃,差点站立不稳,秦居庸便从她手里去接油布,又道:“让我来。”
  李曼殊只松开一只手,双手抓住油布的另一端,这样,两人便各握一端,举在头顶,也似一把油纸伞。
  秦居庸心中一热,李曼殊双肩刚才被雨打湿,被体温一热,秦居庸便闻到一股芬芳的体香。
  小船逆水而行,约莫有半个时辰。
  此时雨已停止,那块油布也被李曼殊抛到江中。
  当然,紫衣女子也收起了伞。
  江面渐渐的变窄。两边不见村庄。
  又行良久,天色渐晚,船舱里的杨黑叫道:
  “这么长时间,怎么还在水上行走,究竟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那汉子的膂力极大,他划了这么长时间的桨,竟一点也不觉得疲惫。
  这时,只听空中传来几声鹰鸣。
  秦居庸抬头看,渐暗的空中,五只鹰并排飞过,鸣声亢奋。
  鹰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像这样成群结队一起飞翔,可少见得很。
  李曼殊也仰头望,说道:“真好看!”
  她刚说完,就见船首那紫衣女子衣袖朝群鹰一挥,数点白光闪逝。
  接着,就听空中传来几声凄鸣,五只鹰竟一齐跌落,啪啪啪五声响,坠落江中,李曼殊大惊失色。
  紫衣女子的暗器功夫又准又狠,真是深不可测。
  秦居庸心中一凛,寻思道:
  “这女子别看是个哑巴,飞刀之术却是一流,心肠之狠,无人可比。”
  原来秦居庸已看出从她袖中射出的暗器是五把飞刀。
  此时天色昏暗,她五刀击落空中五只雄鹰,手法之准,已到了例无虚发的地步。
  他还在想,倘若刚才她朝自己发刀,情形又会怎样,他能否避得开……
  只听那汉子说:“春妹,今天一共发了几把刀?”
  紫衣女子做了个手势。
  汉子又道:“你二十三把飞刀只割了二十五个鹰头,比昨天少了两个。”
  紫衣女子再做手势。
  汉子叹道:“春妹,这不是借口,现在天色虽晚,但尚能看清,你没有把握好的时机,本来你只须三把刀就够了。”
  紫衣女子再做手势。
  汉子忧虑道:“春妹,以我们现在的刀法,仍不是柳叶刀的对手。我们苦练飞刀这么多年,竟然真的敌不过柳叶刀?”
  秦居庸暗惊:“看来他们跟欧阳伯伯有仇,如此苦练刀法,是想打败柳叶刀。”
  于是冷冷道:“你们用这种办法练刀法,也太没人性了。”
  紫衣女子瞪了他一眼,向汉子做了个手势,汉子淡淡道:
  “那是它们自撞春妹的刀口上来的。”
  秦居庸道:“它们飞得那么高,明明是你用刀杀死它们的。”
  汉子一边看着紫衣女子的手势,一边说道:“都怪它们飞来的不是时候。”
  秦居庸不想跟他们再说什么,便在船首坐下。
  天黑了,小船还没有到目的地,看来这一夜得在船上过了。紫衣女子进舱,打开一个木盒子,里面有许多雪白的馒头。
  她将馒头分给大家吃,自己也吃,最后两个拿出去给摇船的汉子吃。
  船尾点起了一盏玻璃罩灯,在茫茫夜色里,这点灯光显得很幽暗,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灭。
  船在漆黑中前行。
  秦居庸心想,反正已经上了船,反正到了这种地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不管那汉子将他们载向哪里。
  于是他也坐到了船舱里,紫衣女子不久也进来,小小的船舱挤着九个人,别说躺下,坐着也是一个挨一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小船“突”地震了一下,舱外的汉子叫道:“都出来了!”
  秦居庸第一个钻出船舱,只见船已泊在一个渡口,岸上插着两根大竹竿,竹竿上挑着两个大灯笼,灯光照着江边平伸出来的大青石。
  竹竿下似乎站着两个人,朦胧的灯光下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其中一人沉声道:
  “来的可是秦家堡秦公子!”
  秦居庸此时倒是一点也不紧张,答道:“正是!”
  于是一人走到青石板上,抬脚一蹬,飞出一块木板,“叭”的一响,搭在小船上。
  秦居庸踩着木板一跃,上了青石台。接着,梅山五洞、宫雪花和李曼殊也上来。
  待八个人都上了岸,那人抬脚又一蹬,木板“啪”的一声收了回来。
  秦居庸回头看,小船缓缓的退到夜色里去了,那盏玻璃灯也灭了。
  “秦公子,请跟我来。”
  那人点了一盏小灯笼,在前面带路,秦居庸等八人借着微光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坑坑洼洼,很难走。四野寂静,偶尔传来一两声夜莺的啼声,让人毛骨悚然。
  幸好不久,大家便来到一座院墙门前。
  院墙很高,大门却漆得鲜红。
  大门上两个门环闪着白光,似是白金打造的。
  一红一白,这两种颜色显得极不协调。
  那人走上去,抓住门环“咚咚咚”敲击三下。
  一会,朱红大门“嘎”的一声打开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个人头,这人双目如铜铃,暗淡的灯光下显得甚是恐怖,把李曼殊吓了一跳,不仅退了一步,抓紧母亲的手。
  里面的人眼珠一转,忽然咧嘴一笑,说道:
  “是不是秦公子到了?”
  提灯笼的人答了声:“是的。”就转身离去了。
  朱红大门马上吱咯咯打开,里面这人说道:
  “快快请进,酒菜都凉了。”
  这人的话音忽然变了,由刚才苍老的男声变成了莺莺细语,众人均吃一惊——这人是个女的!
  就在这人说话的时候,起码有十盏灯同时亮了起来,将这个并不大的院落映得通明。八人鱼贯进入,门嘭的一声关上。
  只见这人取下头具,露出一张娇美的容颜,艳丽生辉。秦居庸惊道:“白姐姐!”
  此人原来是白玉蟾。
  梅山五洞也愣住了,那夜在翠屏山庄白玉蟾被人掳走,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她,杨黑叫道:
  “白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玉蟾皓齿一露,笑道:
  “你们一定又冷又饿,先填饱肚子再说。”说罢就朝左边厢房走去。
  李曼殊拉了拉秦居庸,悄声问道:“秦公子,她是谁?”
  秦居庸笑声答道:“她叫白玉蟾,是欧阳伯伯的……”
  下面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
  白玉蟾听到他们在后面说话,站住道:
  “我跟欧阳醉柳只有一夜之缘。”然后盯着李曼殊道:
  “你是李照海的女儿李曼殊,对不对?”
  李曼殊点头,不知她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白玉蟾转头对宫雪花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便是二十年前离开自己丈夫的宫雪花了?”
  白玉蟾对宫雪花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的眼中似乎充满了怨恨之意,看他的样子,好像恨不得立即杀了宫雪花,她为什么这样恨她?
  李曼殊连忙拦在宫雪花面前道:“正是,她是我娘。”
  白玉蟾脸色再变,又泛起笑意,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变过脸,笑道:
  “大家请,小女备下薄酒,替各位洗尘。”
  梅山五洞这时在后面商量着什么。
  打开房门,秦居庸立时闻到一股酒香。
  里面一张大圆桌,桌上摆满酒菜。
  梅山五洞从后面赶来,一饮而尽,见杯里盛满酒,个个如饥似渴,抓起杯子仰头就喝,喝了一杯,又从酒壶里倒一杯,一连喝了三杯,才拿起筷子夹菜吃。
  白玉蟾关了房门,对秦居庸道:“秦公子,准备不周,请别见怪,请坐吧。”
  又对李曼殊和宫雪花道:“坐,请坐。”
  秦居庸问道:“白姐姐,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唉,”白玉蟾叹了口气,还未回答,猛见梅山五洞个个脸色大变,手捧肚子,指着白玉蟾叫道:
  “白姑娘……你,你为何要暗算我们!”
  秦居庸大惊,扶住诸葛青山道:“你们怎么啦?”
  诸葛青山颤声道:“这酒菜有毒!”
  宋思樵一手捂肚,一手指着白玉蟾,咬牙道:
  “你有什么目的,快说!”
  白玉蟾先是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冷笑不语。
  “我跟你拼了!”
  杨黑扑了两步,脚下一软,便即栽倒。
  紧接着,胡则、宋思樵、诸葛青山、马南安几乎同时也都倒地。
  秦居庸未料到有此一变,蹲身一探他们的鼻息,呼吸全无,一搭脉搏,却还在均匀地跳动,看他们的脸色,除了因为刚才暴饮数杯之后微有酡红,也无别的现象。
  心想定是遭了邪门怪异的毒药所至,现在救活,也许还来得及,马上起身对白玉蟾道:“拿来!”
  白玉蟾道:“什么?”
  秦居庸冷冷道:“解药。”
  白玉蟾明知故问:“什么解药?”
  秦居庸阴寒着脸道:“我们从前当你是朋友,想不到你竟如此卑鄙,下毒陷害他们,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玉蟾冷笑不语。
  秦居庸急道:“你究竟拿不拿解药!”
  白玉蟾摇头道:“我没解药,怎么拿?”
  秦居庸道:“是你下的毒,怎么会没有解药。”
  白玉蟾道:“谁看见我下毒?”
  秦居庸一指地上的梅山五洞道:“你没有下毒,他们怎么会死!”
  白玉蟾好像现在才知道梅山五洞都已昏倒在地,缓缓道:“他们莫名其妙倒在地上,一定是突然得了什么急病死了。”
  她忽然大声叫道:“来人哪,放几条饿狼出来,把这几个死人统统吃掉!”
  她话音未落,梅山五洞从地上一蹦而起,叫道:
  “白姑娘,别……不要!”
  秦居庸这一下更惊,瞪大双眼道:“你们……”
  梅山五洞齐声道:“我们没事。”
  秦居庸不解道:“那刚才……”
  梅山五洞又道:“白姑娘的酒太厉害了,我们是被醉倒的。”
  刚才诸葛青山明明说酒里有毒,秦居庸望着他道:“诸葛兄弟,你说是怎么回事。”
  诸葛青山一指宋思樵,道:“别问我,这是他出的主意。”
  宋思樵一脸的难堪,说道:“秦兄弟,是我多心了。”
  秦居庸听不懂他的话,皱眉道:“什么多心了?”
  白玉蟾接口道:“他们以为我会在酒菜里下毒陷害你,所以一进来就狼吞虎咽,然后装作中毒的样子吓唬我,看来他们对你真够意思,可以为你而死。”
  宋思樵道:“白姑娘,你也不要怪我们多心,我们一起的时候并不多,对你并不了解,你半夜三更在这种地方出现。
  “而且,我们一行八人,你就在桌上放了八只杯子,八双筷子,这分明是早就知道我们的行踪了,你自己说,我们要不要怀疑你心怀叵测?”
  秦居庸一数,桌上果然是八杯八筷。
  白玉蟾点头道:“宋洞主怀疑得有道理。”
  杨黑叫道:“既然有道理,你就应该解释清楚!”
  白玉蟾笑道:“我当然会向你们解释清楚,只是你们先吃饱了,免得我告诉你之后,没有胃口再吃。”
  “好,那你先别说,让我们吃饱喝足了。”杨黑笑着重新去倒酒吃菜。
  其他四洞也坐回原来的位置。
  秦居庸、宫雪花和李曼殊仍没上桌吃喝。
  直到他们五人吃饱了,满满一桌酒菜,几被他们吃得差不多。
  胡则打了个饱膈道:“白姑娘,说吧。”
  白玉蟾微微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因为这桌酒菜是厨师按照主人的吩咐安排的,至于主人是如何知道你们八个人在一起,我作为属下,根本没权力知道更多。”
  秦居庸问道:“谁是主人?”
  白玉蟾道:“主人是百神宫主。”
  秦居庸诧道:“你是百神宫主的人?”
  白玉蟾叹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的夫君是百神宫主手下,我当然也该算百神宫的人。”
  秦居庸听说她有夫君,吃惊道:“你不是去找欧阳伯伯的吗?”
  白玉蟾幽幽道:“我已经找到欧阳醉柳了,不过他已经有了另外的女人。”
  秦居庸沉默了一会,道:“他呢?”
  白玉蟾明白秦居庸所说的他是指她的夫君沈飞,她笑道:
  “他说你们见过面,而且不宜见面,所以他并不在这里。”
  马南安这时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白玉蟾道:“这里是红罗帮的总坛,帮主是我爹,半个月前,我爹带着帮中四大高手去执行任务,现在的帮主是我的师兄楼玉树。”
  秦居庸想起那日在翠屏山庄发生的事情,问道:“难道上次是你师兄掳走了你?”
  白玉蟾点头道:“师兄,只是喜欢我。”
  秦居庸道:“原来你一开始就在骗我。”
  白玉蟾道:“我哪里骗过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后来发生的。”
  宫雪花从进门后一直未说话,这时喃喃道:“我明白了……”
  白玉蟾道:“你明白了什么?”
  宫雪花道:“你把我们接到这里来,只是想杀了我而已。”
  白玉蟾大笑。
  宫雪花接道:“因为你爹死在我手上,所以你要杀了我替你爹报仇。”
  白玉蟾顿住笑,她的目光中又射出杀机,冷冷道:“宫雪花,你在杀我爹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李曼殊挺身拦在母亲身前,正色道:“白玉蟾,你爹作恶多端,他这是咎由自取!”
  白玉蟾冷笑道:“李曼殊,你也是女儿,你父亲卑鄙无耻,但是在你眼里,他仍是一位好父亲,是不是。”
  李曼殊一时无语。
  宫雪花忽然大笑不止。白玉蟾道:“你笑什么?”
  宫雪花笑道:“你以为杀了我就报了杀父之仇,告诉你吧,你这辈子也休想亲手替你爹报仇。”
  白玉蟾淡淡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不!”宫雪花摇头道:
  “对你来说,杀我只是举手之劳,正因如此,你杀的才不是真正的仇人。”
  白玉蟾一时没听懂她的话,道:“为什么?”
  宫雪花道:“因为杀你爹的人已经死了。”
  白玉蟾道:“你不是还好好活着么?”
  宫雪花再次摇头道:
  “杀你爹的宫雪花武功超绝,而我,只是平平常常一个人,没半点功力。”
  “胡说!”白玉蟾衣袖一挥,袖中闪出耀眼的红光,那是藏在袖中的红绸,只听啪的一声,红绸正中宫雪花左肩,她被击得踉跄后退,若非李曼殊急扶,已然跌倒,宫雪花惨笑道:
  “白玉蟾,你该知道我并非骗你,凭我的身手,就是一百个宫雪花,也不是你爹的对手。”
  刚才白玉蟾只使了三成力量,旨在试探宫雪花实力。
  不料一击之下,红绸如击败絮,根本没有任何反弹之力,她说的果然不假,惊道:
  “这是怎么回事!”
  宫雪花被白玉蟾一击,兀自气喘吁吁,说道:
  “看在你为父报仇的一片孝心上,我就告诉你吧,那日我杀了你爹之后,功力就消失全无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杀白扶疏的我。
  “你如今杀我,与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并无两样,哈哈哈……”
  白玉蟾脸色变得铁青,恨恨道:“为什么会这样?”
  宫雪花还在笑。
  秦居庸念头飞转,寻思道:
  “这里既是红罗帮总坛,定然潜藏无数高手,想要安全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如此凶险境地,看来只有智斗一回。”
  于是说道:“她的武功极其怪异,三个月一轮回,白帮主闯入宫时,恰好是她武功最强的时候。”
  白玉蟾一听,果然道:“这么说,三个月后,她的武功又会像当日一样高强?”
  秦居庸点头。
  “好。”白玉蟾冷笑道:“那我就三个月后再杀你。”
  秦居庸一听正中下怀,但他不动声色道:“白姐姐,我看你还是现在就杀了她好。”
  白玉蟾道:“为什么?”
  秦居庸想了想道:“我担心在她恢复功力之后,你便杀不了她了。”
  白玉蟾哼了一声,道:“我就是要看看她有多大本领,要让她死得心服口服。”
  秦居庸道:“那我们呢?”
  白玉蟾道:“你们随便,想走就走。”
  秦居庸忽然道:“如果我们不走呢?”
  白玉蟾诧道:“你不是要去找李照海算账吗?”
  秦居庸故装糊涂道:“算什么账?”
  白玉蟾当然明白他这是跟自己装傻,怒道:“好,那你们就一个也别走!”
  “好”字一落,白玉蟾的娇躯闪电般朝身后的墙壁碰去,众人不明白她为何自撞墙壁,不禁吃了一惊。
  但听“波”的一声,白玉蟾居然穿墙而出,不见了踪影。
  众人又吃一惊:难道她练有妖术,可以穿墙破壁,正疑惑间,猛听“锵当锵当”数声响,仿佛是金属击地之声。
  紧接着,四面墙壁突然坍塌!
  墙壁其实是无声滑落。
  它原来是四幅厚重的布。
  布滑落,现出四面铁栅栏。
  厢房已不再是厢房,而是变成了一间铁牢。
  外面仍挂着无数灯,白玉蟾在灯下笑。
  梅山五洞立时奔到栅栏边,手抓铁条,猛力摇动,嘴里喊道:
  “白玉蟾,白玉蟾,快放我们出去!”
  然而拇指般粗的钢筋铁条深插地下的青石,哪里摇得动。
  只听白玉蟾笑道:“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是秦公子自己说不愿走的。”
  杨黑叫道:“不走可以,但不要把我们关在铁笼里!”
  秦居庸走到铁笼边,右手握住钢筋,面不改色地运气一摇,钢筋铁条虽然硬韧无比,可是在他的摇动之下,直觉它们并非坚不可摧。
  秦居庸自练成祖传的磐若九曲真经这一罕世心法以后,体内的阴阳真气日趋完美,刚才一试之下,已然心中有数,这铁笼根本锁不住他。
  不过,他当即放手,他想看看白玉蟾接下去还会怎么做,于是他故意用力拍打铁笼,使之发出“哐哐”巨响,怒道:
  “卑鄙无耻的白玉蟾,快放我们出去!”
  白玉蟾得意道:“秦公子,只要被关进这个铁牢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秦居庸苦着脸道:“白姐姐,我们无冤无仇,何苦这样对我?”
  白玉蟾笑道:“我们没仇,但你跟我夫君有仇,我想我还是杀了你,替我夫君除了你这个心头大患。”
  秦居庸心中一动,不解道:“白姐姐,我怎么会跟你的丈夫有仇?”
  白玉蟾缓缓道:“我夫君姓沈,名飞,我想你一定认得他的……”
  秦居庸叫道:“什么沈飞,我从不认识他!”
  白玉蟾摇头道:“秦公子,你别急,请你仔细想想,几个月前,秦家惨遭凶变,你们兄弟五人决意要找到凶手。
  “可是你们凶手没找到,兄弟却一个个遭了毒手,记不记得你们有一日在玉山的客栈过夜,次日天亮之前,你二哥秦化宇继三哥秦雯雪之后又命归黄泉……
  “那客栈里的伙计就是沈飞。”
  秦居庸对发生过的一幕幕简直是刻骨铭心,听到这里,浑身已然打颤,厉声道:
  “快叫沈飞出来!”
  白玉蟾道:“我说过,沈飞不在这里。”
  秦居庸想起在神女宫时,他知道李叶是杀害秦巨灵的凶手,他也知道李叶只是受人指使的杀手而已,想来沈飞也跟李叶一样,定是受人指使,他无法从李叶口中得知更多的内幕,能不能从白玉蟾嘴里问出些什么呢?他依旧怒道:
  “白玉蟾,快说,沈飞在哪里,我要杀了他!”
  白玉蟾淡淡道:
  “秦公子,虽然我的沈飞杀了你的二哥,可是你真正的仇人却不是沈飞,因为沈飞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他杀人,杀谁都是迫不得已,也是毫无选择的,所以,你要报仇,也不应该找沈飞。”
  秦居庸摇着铁笼道:“你说,我应该找谁。”
  白玉蟾道:“你应该去找叫沈飞杀人的人。”
  秦居庸道:“沈飞是百神宫的人,那么,叫沈飞杀人的是不是百神宫主?”
  白玉蟾又摇头道:“不是,沈飞的一切行动只有听从宫主的吩咐,可宫主也是听别人的吩咐。”
  秦居庸心念一闪:也许这个人就是幕后的主谋。
  他依旧不动声色道:“那人到底是谁?”
  白玉蟾叹道:“我也想知道那人是谁,可惜……”
  秦居庸急道:“你不敢说,还是不知道?”
  白玉蟾道:“不知道。”
  顿了顿,接道:“这里是红罗帮,我有什么不敢说呢?”
  秦居庸觉得甚是失望,他正要掰断钢筋出来,只听白玉蟾又道:
  “秦公子,为了沈飞,我已决定要杀你,不过在死之前,我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她在铁笼前来回走动,投在地上的身影一会长一会短,缓缓道:
  “秦公子,那日我们在武夷山云窝醉舍相遇,我觉得我们甚是投缘,为报答这份缘,我把知道的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怪我下狠心杀你。”
  秦居庸心里暗暗道:
  “这里虽是红罗帮总坛,但能否如你心愿杀了我,却是未知之数,我倒想听听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因此装出一副绝望的样子,嘶声道:
  “白玉蟾,要杀便杀,我什么也不想听!”
  白玉蟾道:“秦公子,我虽然不知道真正要害你们一家的人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找李照海报仇,完全找错了。”
  秦居庸凛道:“看来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他不说话,装出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摇了摇头。
  只听白玉蟾接道:“秦李两家原本有仇是事实,但是李照海杀人的罪名完全是被人嫁祸的。”
  李曼殊叫道:“你说,是谁嫁祸我爹的!”
  白玉蟾并不看她,继续道:“秦公子,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吗?”
  秦居庸不答,白玉蟾又道:“并不是你武功好才杀不了你,他们留下你,正是要你去找李照海报仇。”
  秦居庸终于道:“以我的武功,根本不是李照海的对手,他们留下我有什么用?”
  白玉蟾笑道:“秦公子,你太单纯了,他们留下你并不想借你之手除掉李照海,你想想看,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把握杀李照海,你行吗?
  “如果连你也行,他们何必多此一举?他们这样做,一是看中你的单纯,二是利用你搅乱江湖人的视听,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顿了顿,接道:“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八月十五,天下英雄共讨李照海,李家势力再大,芙蓉剑法再厉害,也不可能与天下英雄抗衡。
  “李家堡很快就会像秦家堡一样从江湖上消失……”她说着冷笑。
  秦居庸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白玉蟾道:“你已活不过今夜,相不相信根本不重要,我只是把知道的告诉你,沈飞还说……”
  秦居庸急道:“他说什么?”
  白玉蟾还没说,另一个声音接道:“白师妹,沈飞说过,要是你把这个秘密泄漏出去,你们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随着声音,从暗处走出一个白衣男子,此人身材修长,相貌英俊,踏步间白衫飘飘,仿佛玉树临风,白玉蟾叫了声:
  “师兄。”然后又道:
  “师兄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吵醒了你?”
  他就是楼玉树。他的腰上挂着一柄长刀。
  楼玉树笑道:“我的恩人来此,无论如何我要见她一见。”
  白玉蟾道:“师兄是不是弄错了,这里谁是你的恩人?”
  楼玉树一指宫雪花道:“就是她。”
  白玉蟾道:“她是我们的仇人,是她杀了我爹的。”
  楼玉树笑着道:“她是你的仇人,可是对我来说却是恩人,若不是她杀了白帮主,这红罗帮的帮主之位,如何会这么快就传给我?”
  白玉蟾惊道:“师兄,你,你偷听了百神宫主跟沈飞的谈话?”
  楼玉树正色道:“谁敢偷听宫主的话。”
  白玉蟾道:“那你……”
  楼玉树又笑道:“白师妹,告诉你吧,其实我跟沈飞一样,都是百神宫主手下的天魔。”
  白玉蟾惊道:“师兄,你什么时候成了百神宫主的手下。”
  楼玉树道:“去年。”
  “去年?”白玉蟾喃喃道:
  “原来你早就背叛了我爹。师兄,我爹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背叛他?”
  楼玉树哈哈笑道:
  “师妹,明人不说暗话,我之所以投入红罗帮门下,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做帮主,可是白帮主却有心将帮主之位传给你。
  “因此,无论我多么努力都得不到你爹的器重,这是你爹自己造成的,百神宫主答应我。
  “只要我加入百神宫,他就可以使我得偿所愿,登上帮主的宝座,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就做了帮主……哈哈哈!”
  白玉蟾气得脸色发青,颤声道:“楼玉树,你真无耻……”
  “男子汉大丈夫,只要能达到目的,有什么不能做?”
  楼玉树得意道:“白师妹,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五年前我在鄂州结识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你猜她是谁?”
  白玉蟾哼了一声,没吭声。
  楼玉树道:“那是宫雪花的心腹小匡,我正是从小匡口中得到了宫雪花藏身的神女宫,也知道宫雪花暗中修炼的武功叫大孚灵鹫功。
  “而我知道,师父暗中一直在寻找这份武功秘笈的下落,师父的这个秘密连你也不知道。”
  “爹什么事都不会瞒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当然是偷听的。”
  楼玉树冷冷道:“师妹,你不要以为你爹在弟子门面前盛气凌人,居高临下,可他却对一个人唯唯诺诺。”
  白玉蟾不屑道:“爹是一帮之主,他还要对谁唯命是从?”
  楼玉树道:“那个人叫圣姑,那天半夜,我清楚地听到圣姑交给你爹一个任务,就是秘密寻找大孚灵鹫功的武功秘笈。
  “圣姑好像对你爹很不满,说你爹十九年前偷的是个假秘诀……
  “若不是你爹请求告饶,圣姑说不定会杀了你爹……”
  听他说到这里,秦居庸顿时清楚,这下可以肯定,冰儿就是圣姑,圣姑就是嫁祸李家堡的人,而圣姑究竟是谁呢?
  秦居庸看了一眼宫雪花,见她也是又惊又喜,同时又迷惑不解。
  白玉蟾道:“你骗人,你说圣姑是谁!”
  楼玉树笑道:“圣姑是谁我当然不知道,我只偷听到说话,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圣姑的武功很高。
  “她从你爹的密室出来,速度之快当真是无法形容,我闻到随风飘来的一缕芬芳。”
  白玉蟾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半月前我爹率四高手去神女宫,是不是你的诡计?”
  “怎么能说这是诡计呢!”
  楼玉树道:“师父得知我告诉他的消息后,高兴无比,当即带领红罗帮四大高手前去,留下我镇守红罗帮。”
  白玉蟾道:“你究竟在背后做了什么?”
  楼玉树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我作为百神宫的人,任何行动都是在宫主的同意之后才做的,宫主对我说,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做帮主了。
  “那时我以为宫主是跟我开玩笑,因为,我知道帮主跟四大高手一起,天下很少有他们办不成的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宫主在神女宫暗藏杀手,这杀手不是帮助你爹夺回秘笈,而是暗算你爹……”
  白玉蟾忿道:“宫主为何这样做?”
  楼玉树道:“道理很简单,宫主和帮主虽然同为圣姑效力,但他们也都在争风吃醋,想博取圣姑的宠爱,这也怪不得宫主……”
  白玉蟾气得浑身发抖,只听楼玉树又笑道:
  “我能做红罗帮的帮主,第一要感谢宫主,第二就是要感谢宫雪花,感谢她杀了你爹。
  “不过,你爹终究是我师父,她杀了我师父,我还是要杀了她的。”说着,便向铁笼走去。
  “不行,爹的仇我自己会报,不要你管!”白玉蟾叫道。
  楼玉树忽然厉声道:“白玉蟾住嘴!这里是红罗帮,我是帮主,一切由我说了算,你退下!”
  白玉蟾脸色由青变白,突然双袖一挥,两道红光直射楼玉树。
  红光乃是红绸,红绸是白玉蟾最厉害的兵器,一击楼玉树的额头,一击楼玉树小腹,出手竟是毫不留情。
  楼玉树大吃一惊,未及拔刀,身体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一招铁板桥,几乎直直躺地,听得“嗤嗤”两响,红绸夹着劲风从他面门拂过。
  白玉蟾见一击落空,手腕一抖,红绸如蛇般翻卷,裹向楼玉树腰肋。楼玉树往旁一跃闪开,还未站稳,红绸又如利剑般向咽喉刺来!
  白玉蟾这两匹绸缎可当软鞭使用,也可作刀枪剑棍,端的是变幻莫测,嗤声不绝,招招不离楼玉树要害。
  一时之间,楼玉树竟被逼得手忙脚乱,不过楼玉树毕竟功力高出白玉蟾一筹,很快就稳住阵脚,此时见红绸又扫向自己左肩,他瞅来势,不避不退,右手往左肩伸出,食指与中指叉开如剪刀状,嚓的一下,竟将红绸剪下一截。
  此时白玉蟾另一条红绸却已裹住了楼玉树的右脚,她运功发力,猛的一扯,欲将楼玉树凌空甩出,不料这一扯之下,楼玉树竟然纹丝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楼玉树左掌如刀,朝下一划,“扑”的一声,红绸当中断开,白玉蟾不禁噌噌后退几步。
  楼玉树右脚飞踹,裹在脚上的红绸顿时脱落,如长缨般扎向白玉蟾大腿。
  白玉蟾大惊失色,手中半截红绸绸尖一沉,然后一卷一扬,脱手飞出。
  楼玉树疾然逼近,在她再出招前,“卜卜”两声,点了她的“玉堂穴”。
  这“玉堂穴”在人身胸口,位于“紫宫穴”下一寸六分,“膻中穴”上一寸六分,属于任脉。
  此穴虽非致命大穴,但位于气脉必经的通道,一经点中,真气阻塞,顿时无法动弹,手中另一条红绸也即脱手。
  “师妹,你的武功虽然精进不少,可我毕竟是你的师兄。”
  楼玉树走到师妹跟前,嘻嘻一笑,疾伸指,在她膀上后背又点数个穴道,令她的双手也不能动。
  他伸手在白玉蟾身上摸了一把,笑道:
  “师妹,你知道我今天晚上为什么睡不着吗?其实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好觉了,我总是不甘心,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居然要投入别人的怀抱。”
  “呸!”
  白玉蟾身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嘴还能动,这一口涎,差点吐在楼玉树身上。
  楼玉树轻功极佳,一闪避开,接道:
  “沈飞被宫主差去执行秘密任务了,我想师妹一定很寂寞,所以想来陪你……”
  白玉蟾脸已气白,胸脯一起一伏。
  楼玉树的双眼忽然放射出一丝贪婪,盯着她的胸脯,全然不顾还有许多人听到他说话:
  “师妹,我真的好想你,我梦见你的胸脯洁白如雪,而我就在你的胸脯上安睡……”
  “卑鄙!不要脸!”
  铁笼里的李曼殊骂道。
  楼玉树转身,他注视着李曼殊,冷冷道:
  “李姑娘,你已经死到临头,不过,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饶你不死。”
  他说完一阵大笑,然后道:“这个条件就是你必须把全部的衣服都脱光,让我看看你的胸脯是否也像雪一样洁白。”
  李曼殊气得说不出话,跨了几步,怒目而视。
  楼玉树笑道:“李姑娘,你不要生气,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坏男人,对女人,我很专一,也很痴情的。
  “你生气时很难看,把衣服都脱掉,你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怎么,你还不脱?你应该知道,这里是红罗帮总坛,红罗帮高手如云,我又是帮主。
  “只要我一句话,要你怎么死便怎么死,乖乖的听话方可活命,现在是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忽然脸色一顿,吼了一句:“你听到了没有!”
  吼声中,只见他手一伸,袖中射出一团紫绸,从铁栅间穿进来,啪的一声,裹住了李曼殊的腰身,然后一扯,嘭的一声,李曼殊撞在铁栅上。
  楼玉树狞笑一声,左手便朝李曼殊当胸抓落!
  李曼殊腰身被紫绸裹住,整个人贴在铁栅上,无法移动,见楼玉树伸手来抓自己的胸脯,一声惊呼,便要咬舌自尽,猛听耳边有人喝道:
  “淫贼休要无礼!”
  她知道这人乃是秦居庸。
  秦居庸刚才正寻思要不要救白玉蟾,忽见楼玉树矛头转向李曼殊,他没想到楼玉树如此厚颜无耻,本来,就算楼玉树的紫绸再快,他也能够将其击偏,可惜李曼殊悲怒之际前迈数步,拦住了他的视线,这才让楼玉树偷袭得手。
  当楼玉树左手抓落时,秦居庸的一掌已经拍出。
  此时秦居庸仍在李曼殊身后,但他的掌力却能绕过李曼殊,使的正是宫霍的降魔掌!
  楼玉树五指刚要抓落,一股浑厚无比的掌力猛然撞来,胸口如被铁锤打击,内力一泻,嗤的一声,紫绸已被对方掌力断为两截,掌力汹涌而来,幸好楼玉树轻功超群,足尖点地,凌空翻开丈余。
  楼玉树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他的紫绸乃是质料奇佳之物,非丝非革,又韧又柔,刀剑也难以将它割断,秦公子居然能用掌力将它割断,这是何种武功,当真是闻所未闻。
  李曼殊虽想咬舌自尽,但眼见遭人侮辱,身躯拼力后撤,刚才被楼玉树紫绸缠住,动弹不得,如今绸带忽断,她的身子跌入秦居庸怀里。
  待她发觉,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奔到母亲宫雪花身边。
  秦居庸刚才那招“降魔掌”正好是双臂一开一合,没想到将李曼殊抱了个正着,也是一愣,连忙松开。
  楼玉树惊魂稍定,远远的站着,说道:“秦居庸,你使的什么邪功?”
  秦居庸见他差点侮辱了李曼殊,心头火起,正要将这铁笼卸个四分五裂,可转念想到这里乃是红罗帮总坛,不知道这四周还有多少高手和机关暗道,不如暂且呆在里面,麻痹他们,令他们吐出所有秘密……他一掌拍在铁笼上,铁笼发出震天价响,然后喝道:
  “你这个小人,快放我出去,我们决一死战!”
  楼玉树方才全神戒备,铁笼的哐当声提醒他,对手只是笼中之鸟,不足为虑。
  于是哈哈一笑,道:“有本事就自己出来!”说着,紫绸倏的直击秦居庸。
  秦居庸眼疾手快,伸臂去抓,不料紫绸半途又收了回去,秦居庸抓了个空。
  楼玉树又哈哈大笑。
  梅山五洞眼见自己被困在铁笼,出去无望,杨黑叫道:
  “要杀便杀,皱一下眉头绝不算好汉!”
  胡则也叫道:“有种的进来杀!”
  他们都知道秦居庸的内功与武功可与当世任何顶尖高手一搏,他们本指望秦居庸能想办法出得铁笼,如今见他也是无可奈何,便明白今日难逃死劫,不如干脆等死,刚才李姑娘险遭侮辱,不知他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他们。
  楼玉树道:“好,我懒得跟你们纠缠,让你们死个干净!”
  忽然叫道:“弓箭手!”
  叫声未已,呼啦啦一阵响,黑暗中跑出许多手持弓箭的高手,他们虎视眈眈,围住铁笼,只要楼玉树一声令下,便会乱箭齐发。
  而铁笼中逃无可逃,躲无可躲。
  梅山五洞脸色大变。
  楼玉树哈哈笑道:“这二十五名弓箭好手弹无虚发,百发百中,他们要射你左眼,绝不会射到你们的右眼,要射你们的鼻子,绝不会射到你们的嘴巴。
  “怎么样,要不要先看看他们的手段?”
  秦居庸顿时心里凉了半截,想道:
  “四周都是弓箭手,若贸然冲出,一瞬间肯定难以将二十五人全部击毕,那么,里面的人难免会变成刺猬。
  “而我在里面,乱箭齐发,也不能保大家的安全,这可怎么办……”急得在里面乱走。
  只听楼玉树笑道:“反正你们也该认命了,临死之前,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红罗帮的弓箭手的神技!”
  接着喊道:“所有弓箭手听着,大家瞄准铁笼,预备——射!”
  四周箭如飞蝗。
  疾疾劲响。
  可是一阵叮叮当当,飞蝗似的乱箭全部射在铁笼上,四散落地。
  铁笼里的人一阵紧张,眼见没一枝利箭射进来,心中更惊,因为铁条只有拇指粗细,而且光滑浑圆,箭矢只要稍稍一偏,就会滑进铁笼之中,只有射中铁杆正中,方才会反弹出去。
  这些弓箭手的神技,果然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要是他们真的射人,里面的人焉能活命?
  秦居庸的眉头堆积成山。
  他念头飞转,始终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他不由转身,去看李曼殊,却见李曼殊也正盯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柔情和安然,她仿佛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他走过去,说道:“曼殊,这次看来是死定了。”
  这是秦居庸第一次直呼李曼殊的名字,她显得很高兴,说道:
  “秦公子,其实我娘要你答应的两件事我都听到了。”
  秦居庸见她这个时候还提那件事,微微一怔,随后红了脸,说道:“这,我……”
  李曼殊说道:“其实,我明白娘这样做是为了减轻心里的愧疚,无论我爹那样做有什么样的苦衷,他都不应该那样对待你娘的,我娘是想用我来赎罪……”
  她转脸望着宫雪花,道:“娘,我说得对不对?”
  宫雪花点头道:“殊儿,你会不会责怪娘?”
  李曼殊摇头道:“不,秦公子不仅是个好人,而且救过女儿的命,只是……”
  她又转脸望着秦居庸,含羞道:“秦公子,不知你那天答应我娘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
  秦居庸脱口道:“当然是真心的,曼殊,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李曼殊道:“我可是李照海的女儿,而他……”
  秦居庸道:“秦家惨案跟你爹无关的,他不是我的仇人。”
  李曼殊笑了,她笑得很甜,也很幸福。
  便在这时,只听楼玉树一字一顿道:
  “所有弓箭手听令,你们务必要一箭穿心,预备——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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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马嵬坡
  楼玉树虽然只跟秦居庸过了一招,可对秦居庸的武功异常惊骇,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铁笼。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修为,别说像他这般年轻的同龄人,就算放眼整个武林,他也可以称得上是一流高手。
  可刚才与秦居庸一对掌,只觉对方掌力浑厚,远在自己之上,不仅一掌将他逼开,而且被自己视为异物的紫绸也在对方的一掌之下断为两截。
  对秦居庸,他是又忌又怕又恨,眼见他在铁笼中与李曼殊卿卿我我,仿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马上下令射箭。
  然而,当他说出那个“射”字后,弓箭手并没有听他的命令射箭,而是一个个都倒了下去。
  秦居庸、李曼殊、宫雪花及梅山五洞本来围在一起,秦居庸与李曼殊倾诉心里话,俩人的心里充满了幸福,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八个人中,只有秦居庸有能力继续活下去,但他想到大家都将惨死箭下,自己活着也没意思,便也不想活了,听到楼玉树喊了最后一个“射”字,以为死定了,一把将李曼殊抱在怀里。
  箭矢并没想象的那样射来,弓箭手却纷纷倒下了,秦居庸大喜,知道发生了意外,欲越笼而出,制住楼玉树,可是,李曼殊双目紧闭,不知发生了意外,紧紧抱住秦居庸不放。
  楼玉树大惊失色,眼见弓箭手倒下,另有一些人站起来,他目光一掠,看清这些人一共有十三个,他沉声喝道:
  “什么人竟敢擅闯红罗帮!”
  一人哈哈大笑,说道:“什么红罗帮,就是皇宫也敢闯!”
  笑声惊醒了铁笼中闭目等死的众人,李曼殊睁眼,见弓箭手已全部倒下,第一个反应是:
  有人来救他们了!她见自己还紧紧抱住秦居庸,脸色绯红,急忙松手。
  秦居庸转身望去,见这十三个人个个身穿道袍,其中一人方瞳漆发,银须及胸,其颜如童,身穿一件旧道袍,手持拂尘,肩上斜背一柄长剑,秦居庸不由脱口叫道:
  “晦吟道长!”
  晦吟朝秦居庸微微一笑,说道:“秦公子,我们来迟了。”
  梅山五洞和李曼殊也认出了晦吟,杨黑叫道:
  “臭道士,你真是阴魂不散,又想怎样害我们呵!”
  晦吟哈哈笑道:“只要我一日没收秦公子为徒,便会永远缠住你们的。”
  秦居庸见跟晦吟一起的是十三个人,马上想起一件事,暗道:
  “道长说过青城派的镇派武学天地盘旋十三象需十三个人同时修炼,他们十三个人在一起是否已练成了这门武功……”
  他很想见见青城派的镇派武功,可是想到楼玉树甚是阴险,叫道:
  “晦吟道长,快离开这里,你们走吧!”
  晦吟不再理他们,十三个人已经围住楼玉树,晦吟冷冷道:“打开铁笼,放开他们!”
  楼玉树并不害怕,他淡淡道:
  “道长,红罗帮与青城派并无过节,你这般行事,却是为何?”
  晦吟道:“秦公子乃是青城派弟子,你放了他,我们就走。”
  楼玉树笑道:“秦公子几时变成青城派弟子的?”
  梅山五洞闻听此言,却要开口大骂晦吟,可是身在此种境地,他们也希望晦吟能将他们救出去,便没一人说话。
  只见晦吟回身一指被楼玉树点了穴道定在原地的白玉蟾,恨恨道:
  “要不是她,秦公子早就上了青城山了。”
  楼玉树何等聪明,马上反应过来,说道:
  “既然是她破坏了道长的大事,你杀了她就是。”
  晦吟“哼”了一声,道:“杀不杀她是我们的事,你要做的,是立即放秦公子出来!”
  楼玉树不笑了,道:“道长这是在威胁我吗?”
  晦吟道:“如果你不想死,只有这样做。”
  楼玉树默默地转身一周,盯视一遍围住他的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个个神情严肃,手中的兵器各不相同,站立的姿势和方位也甚奇特,无形中仿佛组成了一个阵法。
  只听晦吟接道:“这是青城派开山祖师所创的武功绝学天地盘旋十三象,刚才你那二十五名箭手却经不起一招,你若不信,可以出手试试。”
  楼玉树暗暗心惊,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
  “道长,请你不要忘了,这是红罗帮总坛,你们只杀了区区二十五名弓箭手,你知道这四周埋伏着多少红罗帮的高手吗?”
  顿了顿,冷冷道:“道长,若是识相,马上离开这里,不然,只怕是进得来,出不去了。”
  秦居庸刚要行动,听楼玉树这一说,又改变了主意,心想:
  “此人诡计多端,以他的武功,自己也没有把握一击而中,倘若黑暗中再埋伏无数弓箭手,乱箭齐发,大家仍是死路一条。”
  秦居庸自刚才与李曼殊相互倾述一番肺腑之言,已下决心跟她同生共死,在没有把握确保大家安全的时候,他不会轻举妄动,他再次叫道:
  “道长,你们还是走吧。”
  晦吟注视着楼玉树,朗声说道:
  “秦公子,你不要劝我们,要是没有把握,我们就不来了,这天地盘旋十三象乃是罕世绝学,我说过要将它传授于你,就一定要做到。”
  本来,以楼玉树的卓越轻功,就算十三位高手围住他,在对方没有出招之前,无论如何他都可以全身而退,但他向来极为自负,也雄心勃勃,想做天下第一。
  刚才在秦居庸手下吃了亏,信心受挫,幸好秦居庸被锁在铁笼中,杀他乃是轻易之事,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青城派十三人突然出现,听晦吟所言,他要将青城派的镇派绝学传给秦居庸。
  秦居庸原本就强于自己,若再学得这武功绝学,那自己做天下第一的愿望无论多少年也实现不了。
  于是,他并不逃走,而是要再作一搏。
  他逼视着晦吟,冷冷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死也要死在这里了!”
  楼玉树很后悔,他后悔自己太大意,只准备了二十五名弓箭手,刚才他说四周还埋伏无数高手,他这是吓唬人的,其实他并没有在周围布下埋伏。
  他后悔的还有一点,后悔没有在周围再埋伏高手。
  幸好他撒谎的神技也是炉火纯青,连晦吟也信以为真,不敢轻易出手。楼玉树指望自己能将晦吟道长吓走。
  晦吟显然没有耐心,拂尘一指,喝道:“你究竟放不放他们?”
  楼玉树仍旧道:“不放。”
  在他这般回答的时候,其实他内心已紧张到了极点,他明白自己这样说,对手肯定会发出超出他想象的一击,所以,他凝神敛气,全身高度戒备,真气流贯周身每一处关节,他要以静制动,在对手攻击的一刹那再出手。
  然而,奇怪的是,那十三个人并没有出招,楼玉树心念一闪,忽地惊喝一声:
  “还不出招!”
  谁也看不清他是如何从腰间抽出长刀,长刀又如何劈向对手的,只觉得银光一闪,楼玉树手里的长刀已沾了鲜血。
  血,当然是对手的鲜血。
  刀尖朝下。
  鲜血顺着刀尖滴落。
  他的身后有三个人倒下。
  他这一刀,不是砍向身前,而是砍向身后。
  围住他的人,只剩下十个。
  晦吟的脸色变了。
  楼玉树抽刀出刀,晦吟没有动过,他的拂尘仍是那样指着楼玉树,只是脸色苍白。他为什么不动?为什么不出招?不是说他们十三人已经练成了青城派的绝世武功了吗?
  楼玉树心中狂喜,他刚才见对手没有出招,就预感晦吟所说的什么青城派武功并非无敌天下,于是他抢先出手了。
  他从对手的呼吸中判断出身后的三个人的武功最弱,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杀了其中的一个,以便破了对手的阵法,可是他没有想到,他这一刀居然杀了三个人。
  三个人无声倒下,另外十个仍旧站着没动。
  他们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仿佛倒下的人跟他们无关。
  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少了三个人。
  他们的这份镇定自若,连楼玉树也感到害怕。
  楼玉树再次出刀,又有三人倒下。
  这一次倒下的三人在他左边。他的刀由于沾满了鲜血,所以,长刀幻出的不是银光,而是绚烂的霞光。
  长刀的刀尖依旧朝下。
  刀尖依旧滴血。
  站着的人依旧没动。
  晦吟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刀,随着血从刀锋缓缓流到刀尖,最后滴落地上。
  晦吟收起拂尘,目光只看地上不看对手。
  楼玉树一刀又杀了三人,但他的心却突然收紧了。
  他被对手的镇定惊呆了,另一个念头在心中飞速闪过,也许他们已有必胜的把握,哪怕他们只剩最后一人,也可以赢我!不然,他们绝对做不到如此自信!
  长刀第三次卷起炫目的光芒,这一刀,楼玉树劈向右边。
  右边三人应声仆地。
  十三个人,只剩下面对他的四个人。
  楼玉树的眼里充满了血丝。
  杀人,对他来说极其平常,而像这次,尽管对手看着他杀人而不出手阻拦,也没有向他攻击,迫他始终将身体保持在巅峰状态,时刻防备对手致命的一击。
  虽然他的每一刀都轻而易举杀了三个人,可他的神经却差点要崩溃了。
  他以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对面的人。
  这四个人,除了晦吟道长将拂尘收至胸前,其他三人的姿势一点也没变。他们的目光里没有恐惧,但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
  楼玉树忽然觉得自己的长刀很沉,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他的长刀再劈出时,必将遇到非常强大的狙击!
  他持刀的手微微抖了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除了他的刀和在他刀下倒地的人,他是第一个站着移动的人。
  他动,晦吟也动了。
  晦吟往前迈了一步,平静道:“你已经杀了九个人,想这样就走?”
  楼玉树如遇鬼魅。如果他退了一步之后,他们没有反应或者也退后,那么,他的长刀就会第四次卷起血光,不料晦吟逼了一步,楼玉树顿时觉得刚才的念头无误:
  他们是胸有成竹,晦吟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他不知道怎样打开铁笼救出秦公子……
  他的声音有些变了:“你想怎样?”
  晦吟依旧平静道:“放了秦公子,我可以不杀你。”
  “好,好,我放了他们。”
  他的声音在抖,刀尖也在抖。
  刀尖的血已经凝住。
  晦吟缓缓地又伸出拂尘,指住楼玉树,冷冷道:“你不要再耍花招。”
  楼玉树的额头已渗出冷汗,他现在才体会到,怕死是什么滋味。
  他的信心已经崩溃,再也没有勇气再出刀,只觉得身心疲惫,甚至连握刀的力气也没有了,手一松,长刀就要落地——
  就在这时,突觉眼前一晃。
  寒芒乍现。
  一道刀光,极快地,从三个人的脖子上划过。
  刀光不仅来得突然,而且快,比楼玉树刚才杀人的刀光更快。
  刀是短刀,短刀划过三个人的脖子后,又朝晦吟的脖子飞去。
  晦吟一心注意楼玉树的长刀,没想到斜地里又有刀光闪现,电光石火的一瞬,晦吟已反应过来,原本指向楼玉树的拂尘朝刀光挥去,叮的一声,短刀竟被拂尘的银丝反弹回去。
  楼玉树刚才惊得长刀脱手,但见情形有变,刀未落地,顺势一脚,正好踢在刀背上,力大势猛,呼的一下,长刀挟着劲风直捅晦吟腹部。
  长刀脱手,短刀闪现,接着脚踢刀背,这几下变化几乎同时发生,好像楼玉树早有预谋。
  然而,长刀并没有扎进晦吟的腹部,晦吟右手一挥拂尘,将短刀弹回,也算准楼玉树接下去有此一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左手拔剑,一招“霜雪满天”,剑影闪烁,身前有如一道剑屏,当的一声,也将长刀击飞。
  晦吟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了致命的两刀,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斜退两步之后,站定。
  却见眼前多了一人,此人蓝衫蓝裤,脚蹬白底黑帮布鞋,他的手里握一把刀,刀很短,只有七八寸长。
  刀虽短,但是很锋利,刚才就是这柄短刀,割断了仅剩的四个人中三个人的喉管,那三个人已经倒在地上。
  这么短又这么快的刀,晦吟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道:“你就是杀了秦化宇的沈飞?”
  沈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他点头摇头各说明了什么。
  楼玉树笑道:“沈飞,你怎么回来了?”
  沈飞毫无表情道:“我不回来,你已经死了。”
  白玉蟾的穴道已被沈飞解开了,她走过来道:
  “沈大哥,楼玉树他,他想欺负我……”
  沈飞道:“我都看见了。”
  楼玉树惊道:“你,你早就回来了?”
  沈飞叹道:“你刚才为什么不一口气杀了十三个人,非得等晦吟道长恢复功力……”
  白玉蟾道:“沈大哥,楼玉树他背叛师父,你杀了他。”
  沈飞道:“玉蟾,如果我不知道他跟我一样是百神宫的天魔,我一定杀了他替你出气,既然我跟他是同门,怎能互相残杀呢。”
  从沈飞出现的那一刻起,秦居庸就认出他就是在玉山客栈杀死二哥秦化宇的凶手,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眼中有怒火喷出。
  他走到铁笼边,准备随时越笼而出,杀了沈飞替二哥报仇。
  李曼殊靠着他,站在他身侧,再旁边是宫雪花和梅山五洞。
  沈飞稍稍转身,盯着晦吟问道:“道长,刚才你们一招杀了红罗帮二十五名高手,那是什么功夫?”
  晦吟不答,望着地上的十二具尸体,满脸痛惜。
  沈飞又道:“那就是你说的青城派的失传武学天地盘旋十三象?”
  晦吟仍不答,但可以感觉到,他的眼中已盈满了杀气。
  “青城派虽然十几年前败在丰城双剑手下,可是道长使的天地盘旋十三象实是武林奇功。
  “若能发扬光大,青城派仍会是江湖中谁也不敢小觑的大门派。”沈飞道。
  “哼,你这是在逼我走?”晦吟冷冷道。
  “我不是逼你走。”
  沈飞道:“我不想这么好的武功从此失传,也不愿青城派从此消失。”
  晦吟忽然笑道:“年轻人,你的刀法确实出类拔萃,可它还不足以吓退老夫,今日老夫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把秦公子带走!”
  沈飞又摇头道:“道长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绝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对手!”
  他说的很坚决,他说的两个人当然是指他和楼玉树。
  晦吟沉吟了一会,道:“你这么有把握?”
  沈飞道:“当然。”
  晦吟也是心念电转,想道:
  “这小子肯定是心虚,才巴不得我走,我可不上他的当,但自己不知道铁笼的机关,就算打败他们,也不一定救得出秦公子,况且,这是红罗帮总坛,难保不会发生别的意外,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他想了想,说道:“好,那老夫就跟你们一战,不过,要是你们输了,就得打开铁笼放他们走。”
  沈飞道:“只要你能赢得了我们双刀,一切由你说了算。”
  晦吟见沈飞不是言出无信之人,拂尘一摆,便要出招,楼玉树忽然道:“慢!”
  晦吟道:“要是你怕死,就乖乖地放了秦公子。”
  楼玉树笑道:“放屁!谁怕你了?我也有一个条件。”
  晦吟道:“什么条件?”
  楼玉树道:“如果你输了,你就得说出什么天地盘旋十三象的武功秘笈之所在。”
  原来楼玉树刚才听沈飞对晦吟的天地盘旋十三象大加赞赏,而且他们能够在无声无息间将二十五名弓箭手一举击毙,这等功夫,实乃天下奇功也,他突起贪婪之心,想将之据为己有,以便为他日后称雄做准备。
  天地盘旋十三象乃是青城派祖宗留下的武功绝学,失传已经一百多年,不久前才被偶然发现。
  这些武功刻在墓穴里的石碑上,原本要十三人一道修炼,一共十三招。
  晦吟找到失传的绝学后异常激动,但他经过七天七夜的参悟之后发现这套武功比他想象得还要精深博大,并非短时间能参透,或许得花上几十年的时间。
  如此一来,晦吟想以此很快打败丰城双剑并使青城派重登武林泰斗之位的念头便难实现,他意识到这是一件任重而道远之事,不能操之过急。
  不然,江湖中的宵小之徒或心怀叵测之人便会来偷抢,于是他留下弟子在墓穴里参悟武功,自己只身来到江湖上,欲寻觅一个天资过人的武学奇才来继承青城派的武学,重振青城派声威。
  那日在武夷山巅,无意间看到秦居庸与青城派的对手丰城双剑比武,秦居庸年纪虽轻,但招式之中已显出大师风范,尽管根本不是丰城双剑的对手,但他开始自认服输直到后来发誓要打败对手的性格令晦吟道长甚是欢喜,若不是白玉蟾从中作梗,晦吟也许早就心如所愿地带秦居庸回青城山去了。
  之后晦吟暗中跟踪秦居庸,总想找机会说服他,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后来他一不做,二不休,收买玩月楼掌柜,想逼迫秦居庸就范,仍是达不到目的,而且秦居庸等人还在西山石谷之中不知去向。
  就在这当儿,晦吟接到弟子飞鸽传书,说有一股不明来历的高手在青城派出现,可能跟青城派的武学秘笈有关。
  晦吟当机立断,飞鸽回书,吩咐弟子将十三块刻有武功经文的石碑移到绝密的洞中,然后封死洞口。
  晦吟曾对秦居庸说青城派连他和两位师弟在内只剩下十二个人,其实,青城派是除了他和两位师弟之外还剩十二名弟子,只是这些弟子的天分都不高,他知道他们难成气候难当大任,所以才另觅传人。
  在晦吟离开青城派时,他已经跟十二位弟子一道修炼过天地盘旋十三象的第一招“翻江倒海”,他已经参悟了其中的要义,可弟子们仍是莫名所以。
  弟子们藏好石碑,两天后就在鄂州的西山脚下与师父会合。
  晦吟自秦居庸在石谷中消失后,就一直守在山脚,那日晦吟与十二位弟子会合,他就与弟子们在西山的石谷中演练“翻江倒海”。
  弟子们虽然参悟了这么久,仍是难以悟出其中精要,因此,十三个人的心念难以融会贯通,根本不知道这“翻江倒海”有多大威力,也许是机缘巧合,各人置身乱石之中,这些看上去散乱无章的石头其实暗含大自然布设的种种玄机。
  这些玄机竟然使他们开了窍,忽然之间这十三人心念贯通,只要一人出手,十三个人的内力都会流转到他的手上,但听轰轰声中,巨大的岩石也被他们击得粉碎。
  这“翻江倒海”的威力真是惊人,可惜,不知是由于他们还没有完全参透的缘故还是这一招本来就存在缺陷,众人在使了“翻江倒海”后,都觉功力全失,晦吟功力最深,但他要恢复功力也得一盏茶的功夫。
  这也是刚才青城派十三人围住楼玉树而无力还击的原因,当然楼玉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反而被他们的镇定吓得发抖。
  沈飞躲在暗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最后才领悟出其中奥秘。
  再说那日晦吟在西山石谷练成天地盘旋十三象第一招后,本想立即赶回青城山参悟后面的招式,可一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精力居然还是无法将秦居庸收归门下,总是心中不甘,无论如何要等到秦居庸出现最后再作一次努力。
  数日以后,秦居庸果然再次出现在西山脚下,但晦吟见多了一个宫雪花,他不知其中发生的许多事情,不敢贸然现身,于是,又尾随其后。
  之后发生的事情令晦吟大为不解,秦居庸的武功变得深不可测,似是得了什么奇遇。
  三天前在白河镇发生的那一幕其实也没逃过他的眼睛,时隔数月,丰城双剑居然也不是秦居庸的对手。
  至此,他更坚信秦居庸乃是天下少有的武学奇才,任何武功或许都会很快被他参透,晦吟自问已不是秦居庸的对手,他没资格收他为徒,只想让秦居庸去见识见识天地盘旋十三象,看他能否在短时间参透它,作为青城派掌门,他自己没有机会练成绝世神功,却想看看祖宗留下来的武学究竟是何等的威力。
  对秦居庸,他内心有一种说不清的爱惜,也许他喜欢秦居庸那种信守诺言而又不屈不挠的性格,同时对秦居庸的身世也颇为同情,有时他会莫名其妙地想,秦居庸多一种武功就会多一份力量,他希望秦居庸能成为令人敬仰的大英雄。
  他知道秦居庸一行肯定是前往马嵬坡李家,因此在前一天就过了江,在对面的小镇等他们的到来。
  这天晦吟派了二名弟子在岸边观察对面的动静,不知为什么,原本每天都有的往返江面的木船今天却不见了,弟子远远的瞧见了秦居庸他们无法过江,心急如焚,又毫无办法,后来从上游飘下的小船却将秦居庸一行八人载走了。
  弟子便将一切报告师父晦吟,晦吟一想不妙,便率弟子沿江而上,半夜时到了险要之处的渡口,远远的泊了船,摸进了红罗帮总坛,却见秦居庸被关在铁笼中,他们暗伏不动,直到楼玉树下令射杀秦居庸时,一招“翻江倒海”击毙所有弓箭手……
  晦吟虽然已恢复了本身功力,但弟子们已悉数被楼玉树所杀,刚才,他各接了沈飞和楼玉树一招,他自信可以打败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可是他们俩人联手,自己能否取胜却没把握,所以,当楼玉树要他答应输了之后将天地盘旋十三象的武功交给他时,晦吟犹豫不决,他想:
  “要是天地盘旋十三象的武功让他学会,那江湖上岂有宁日……”
  楼玉树见晦吟久久不答,冷笑道:“要是你不敢答应,我们也不难为你,滚吧!”
  “滚吧”两个字立时激起晦吟的蔑视之心,他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我若真的输于他们,输赢之数乃是生死之分,就算重伤不死,我也当咬舌自尽,我一死,那么,谁也找不到那些刻有绝世奇功的石碑。
  “他们用这种卑鄙手段锁住秦居庸,我能赢则赢,不能赢则死,再说,他杀了青城派十二弟子,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报了此仇,如何能就此离去!”
  想毕,轻喝一声:“好,就依你的办!”
  右手拂尘一翻,一招“红日初升”,朝楼玉树当胸击去!
  这拂尘乃是上等的白驹尾鬃做成,千丝万缕,柔软无比,可是晦吟内力一透,这柔软的尾鬃有如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吸附一起,形同银枪,又如铁笔,当胸一划,声势极是骇人!
  楼玉树早有防范,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杀了青城派十二位高手,晦吟定然对他恨之入骨,最厉害的招式肯定留给他的。
  楼玉树见拂尘虽小,但气势骇人,直有开碑断石之劲,他不敢用长刀去挡,而是顺势一拨,身子借力一弹,倒跃飘开。
  他这一下闪避,也是聪明之举,因为他不是跟晦吟单打独斗,旁边还有一个沈飞,他一退,沈飞也该出手了。
  情形也正如他想的一样,晦吟攻向楼玉树的同时,沈飞腾空扑下,短刀刺他后颈。
  俗话说:一寸长一份强,一寸短十分险。沈飞的刀虽短,但他出击时掌握的方位和速度,正好是晦吟最难守和不易招架的地方,而且,由于他的刀极短,可以随时变招。
  晦吟左臂后转,仿佛脑后长眼,长剑倏的暴伸了尺余,剑尖对准了沈飞的“少府穴”。
  这“少府穴”在小指本节后骨缝陷正中,属手少阴心经,乃是心脉上的重要穴道,若被刺中此穴,那沈飞的整条手臂就会麻木。
  沈飞未料到晦吟已练就了闭目认穴之术,不由吃了一惊,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只得一翻腕,斜刺晦吟左肩。
  晦吟剑在右手,他偏刺左肩。若是晦吟剑在身前,举剑一格,便可将沈飞的这一招化解,可是他的手臂已翻转到身后,已无法再向上举,于是左腿一弓,身形疾进,饶是这样,还是嗤的一声,沈飞的短刀从他肩头划过,将他的衣服划出一道三寸长的口子,幸好未伤肌肤。
  晦吟微微吃惊,身形疾进时,右手拂尘一变,“红日初升”已成“霞光万丈”,刚才还粘为一束的马鬃骤然张开,有如无数道霞光,兜头罩下!
  这“红日初升”“霞光万丈”乃是晦吟道长云帚功夫的杀手绝招,佛尘一合一张,已将楼玉树上身所有穴道尽皆封住,无论他往何处移动,总有穴道被刺。
  楼玉树识得厉害,凝立不动,长刀舞动,在拂尘近身之前将刀舞作铁桶一般。
  若是单打独斗,晦吟此时出其不意攻他下盘,楼玉树是必败无疑。
  可惜现在不是单打独斗,晦吟不仅来不及出剑,还得将拂尘硬生生收回。
  因为,沈飞的短刀化作一点寒芒,直奔他右臂的“三里穴”。
  手阳明大肠经“三里穴”在臂弯外侧“上廉穴”上一寸,“曲池穴”下二寸处,乃是血气交汇的大穴,若被刺中,手足皆不能动。
  晦吟的云帚功夫已有几十年的功力,非同小可,虽然中途收回,但还有一缕银丝击中了楼玉树左肩。
  楼玉树没想到晦吟的功力大出他的意料,手臂一麻,幸好并未点中穴道,片刻之间已无大碍,挥刀护胸,心里想道:
  “这老道的功夫果然厉害,不知使的是不是他说的天地盘旋十三象?”
  沈飞一招“横断巫山”解了楼玉树之困,短刀一沉,又击晦吟腰肋。
  此时晦吟长剑圈转,已然攻到。
  沈飞的短刀在长剑面前可难捡便宜,待要撤身,只觉阴风刺耳,晦吟接连之间变了三招,最后一招已是“雾锁关山”,剑锋平平,截断了他的退路。
  同时,右手云帚一招“龙腾虎啸”,银丝似开似合,攻他前胸。
  一前一后,沈飞已陷绝境。
  他的短刀可以化解对手一招,却不能将两招同时化解,电光石火之际,沈飞身形不变,气运脚底,一鹤冲天。晦吟仿佛料到有此变化,剑锋一偏,剑尖竟如鬼影般贴着沈飞的脚底。
  沈飞虽能一鹤冲天,但劲力总有用完的一瞬,倘若身子下坠,岂非正中晦吟的长剑?晦吟暗自高兴,忽听金刀劈风,霍霍生响,不用转头,已知乃是楼玉树的长刀劈到。
  楼玉树力大势猛,且手法之快,也是一流。
  晦吟双脚不动,腰身向前缩了尺许,长刀恰好从他腰后掠过。
  可晦吟在闪避长刀的一瞬,剑招稍一迟滞。
  这一滞,沈飞已跃开落地。楼玉树长刀不停,口中一声呼喝,不等刀势使老,手腕劲力陡增,长刀斜劈之势陡然间变为直刺,竟向晦吟腰间戳过去。
  楼玉树的长刀在半途急骤转向,也是大出晦吟意料,剑一挺,“叮”的一响,刀剑相交,两人各退了一步。
  晦吟以一敌二,转眼间斗了二十余招,竟也未能占得上风。
  白玉蟾的武功虽不及楼玉树和沈飞,但她若加入进去,晦吟定要落败。
  但她见晦吟也只跟师兄和沈飞打个平手,便在一旁观战。
  其实晦吟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左右两手各使兵器,目前还能跟对手打平,可是时间一久,内力不济,最终也要落败。
  沈飞和楼玉树显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只要能坚持下去,那胜利一定是他们的。
  他们初时以二敌一,由于从未配合过,虽然关键时候出招攻敌必救,可是,大多仍是各自为战,斗得几十招之后,他们出招已然心中有数,短刀取刀之险,长刀取刀之强,再过二十余招,渐渐的已将晦吟的剑招和云帚功克制住了。
  楼玉树暗暗心喜,已在想象自己得到青城派的绝世武功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情形,他手上一紧,“唰唰唰”连劈五刀,这五刀分向五个方向砍出,逼得晦吟必须以剑跟拂尘一起接招,方能化解,同时一瞥沈飞,让他出手点晦吟穴道。
  然而,晦吟已看出楼玉树的用意,他心中冷笑,情愿死也不能让对手点住穴道,因为,要是他连自尽的机会也没有,他们就会以种种惨忍的手法迫他说出武功的下落,青城派的镇山武功岂能落在他们手里?
  如此一想,晦吟长剑一挺,并不去挡刀势,而是不顾自己性命,剑风凄厉,横腰削去!这是两败俱伤的招式。
  楼玉树没想到晦吟竟会以死相拼,大吃一惊,第五刀没有砍出,而是横刀当胸,“当”的一响,奋力将剑荡开。
  几乎同时,沈飞的短刀已经出手。
  而此刻,晦吟若是以拂尘迎击短刀,那么,他或许还能全身避开。
  可他居然不理短刀,右手拂尘凝成铁笔,使了一招“流星追月”,铁笔挟风,从上至下,当胸划向楼玉树。
  楼玉树荡开长剑,想变招已然不及。
  沈飞的短刀,离晦吟的腹部已不到一尺。
  倘若晦吟现在自救,还来得及。
  可是,晦吟心意已决,他决意要杀了楼玉树。
  这当儿,猛听一人叫道:“不要!”
  随即一条人影自铁笼射出——
  射出的无疑是秦居庸,他一直提防楼玉树在黑暗中埋伏的高手,要竭力保护李曼殊及大家的安全,此时见晦吟情势紧急,不再犹豫,飞身射出,同时使出一招天荒神功——五梅沉江,浑厚无比的掌力击向沈飞,以期沈飞变招迎敌。
  可惜还是晚了。
  只听得“扑扑”两声,晦吟的拂尘剖开了楼玉树的胸膛,沈飞的短刀也深深扎进晦吟的腹部!
  沈飞短刀刚刚出手,就被一股掌力震飞,人未落地,已在空中连吐两口鲜血!
  “道长!”
  秦居庸大叫着扶住晦吟。
  沈飞这一刀,已中要害,晦吟气息粗重,拂尘与长剑已掉在地上,额头黄豆一般的冷汗滚落。
  那边,白玉蟾也惊叫一声,扶住了沈飞。
  沈飞虽然被秦居庸一掌击中,暂时昏迷,却无性命之忧。
  晦吟此时神志尚清,见秦居庸出得铁笼,露出微笑,喃喃道:
  “秦公子,你能出铁笼,我就放心了。”
  秦居庸想到晦吟道长为了救自己而落到这番地步,不由暗恨自己没有当机立断,越笼而出,痛心道:
  “道长,对不起,我不该……”
  晦吟摇头道:“秦公子,别说这些,也别责怪自己,你这样做是对的,万一周围还埋伏了箭手,你一出来,里面的人就死了。”
  秦居庸回头看了一下,李曼殊、宫雪花、梅山五洞依次从他刚才出来的地方走了出来,并没发生意外,更是自悔。
  只听晦吟说道:“秦公子,你一直不相信青城派有天地盘旋十三象这门武功,所以才不肯做青城派的弟子,对不对?”
  秦居庸摇头,但不知该如何说。
  晦吟又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跟十二位弟子不久前练成了天地盘旋十三象的第一招‘翻江倒海’,正是这一招使我们无声无息间杀了二十五个弓箭手的,你信了没有?”秦居庸点头。
  梅山五洞围过来,杨黑这时开口道:“臭……”
  他本想说“臭道士”,可是想到刚才他不顾生死力拼百神宫两大天魔,说了一个“臭”字,改口道:
  “晦吟道长,你不是说青城派连你也只剩下十二个人了吗?”
  晦吟喘息道:“那是我骗秦公子的,因为青城派的弟子资质太差,所以我……”
  杨黑道:“为什么你不早说,要是你让秦公子做青城派的未来掌门,我们一定会叫他入青城派的。”
  晦吟摇头道:“不用骗我了,你们也想秦公子将梅山派发扬光大,怎么会把他让给青城派呢。”
  晦吟说着连咳几声,吐了一大口鲜血。
  秦居庸已点了刀口周围数处穴道,本来血渐渐停止流出,这几下咳嗽,刀口的鲜血又涌流而出。
  短刀已直没腹平,要想拔出也是不易,所幸短刀没毒,滴出的血鲜红。
  晦吟自知即将咽气,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面闪着光芒的金牌,说道:
  “秦公子,这是青城派掌门的金牌,它已经传了几百年,我把它……传给你,你肯接受吗……”
  秦居庸忙道:“道长,这即是青城派掌门之物,我岂能接受。”
  晦吟早就料到秦居庸不肯接受,说道:
  “那么……秦公子,我有一事相托,你……你愿意帮我吗?”
  秦居庸急道:“愿意,道长请说。”
  晦吟更显虚弱,说话更轻:
  “秦公子,我有……两位师弟……还在青城派的密室里……他们守护着十三块刻有武功秘笈的……石碑,你务必……找到他们,将……金牌交给他们,让他们……为青城派寻找……继承人,将祖师的……武功发扬光大,让……”
  他显然很吃力,歇了一会,才接下去道:
  “青城派曾跟少林……齐名,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青城派绝非……浪得虚名,那……天地……盘旋十三象绝学博大……精深,告诉两位师弟,切不可……将此武功外泄……”
  秦居庸一边听,一边点头。
  晦吟眼里忽然放出一丝光芒,说道:“快,快接过金牌。”
  秦居庸依然愣着,并不伸手,而是问道:“道长,青城山的密室在什么地方?”
  晦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秦居庸自己盘膝而坐,说道:
  “这是青城派最重大的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来,让我小声告诉你。”
  秦居庸把耳朵凑过去。晦吟在他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秦居庸并没听清,晦吟说道:
  “秦公子,这个秘密只有你一人知道,你一定要找到他们。”
  秦居庸茫然不解,正欲发问,只觉手中已多了沉沉一物。
  低头看,晦吟已将金牌放入他手中。
  秦居庸吃了一惊,再看晦吟,已然断气。
  他一阵悲痛,毕竟道长是因他而死。
  宫雪花说道:“庸儿,道长已死,你既然答应了他,暂时将金牌收起来吧。”
  听到宫雪花叫自己“庸儿”,秦居庸先是一怔,马上想起刚才在铁笼中已向曼殊表明了心迹,而且发了誓言娶曼殊为妻,既是娶了曼殊,宫雪花叫他“庸儿”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刚才实在是由于眼见没有活下去的希望,这才急着在死前将心里话和盘托出,不然,以秦居庸的性格,就算他喜欢李曼殊,也不会坦言的。
  可是在宫雪花眼里,秦居庸自己能够逃脱一死,却甘愿为曼殊而死,这份真情,令她欢喜不已。
  当初她要秦居庸答应娶曼殊,一是正如曼殊所说的她觉得愧对秦家,有以此赎罪的意思,二是她也想试探秦居庸究竟对曼殊有无真情。她叫秦居庸“庸儿”,实际上已将他们刚才的情急之举看成事实了。
  秦居庸和李曼殊都不觉脸上一红,四目相对,又即避开。
  “沈飞,你终于醒了。”
  白玉蟾在远处说道。
  秦居庸缓缓起身,将晦吟交给他的那面金牌放入怀中,一步步走进沈飞和白玉蟾,冷冷道:
  “沈飞,你还认得我吗?”
  沈飞这时刚刚睁眼,说道:“认得。”
  秦居庸的眼中射出杀气,声音如刀:“那么,你想怎么死?”
  白玉蟾忽然怒视着秦居庸,叫道:“滚!你们快滚!”
  沈飞道:“玉蟾,该来的终究会来,今天就让我向他解释清楚。”
  他说着,在白玉蟾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白玉蟾道:“沈飞,你没有找到凶手,如何解释?”
  秦居庸见他站起,双臂一伸,梅山五洞、李曼殊和宫雪花一齐退了几步。
  秦居庸道:“沈飞,杀人偿命,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沈飞凄凄一笑,道:“秦公子,你二哥不是我杀的。”
  秦居庸没有回答。
  他觉得他不需要再说什么。
  他只想杀了他,替二哥报仇。
  只是,在杀他之前,秦居庸想知道一个问题:
  是谁叫他杀人的?其实,这个问题白玉蟾一开始就告诉过他,但他隐隐觉得沈飞的回答也许会不一样。
  于是他问道:“是谁叫你杀我二哥的?”
  沈飞也没有回答,依旧说道:“杀秦化宇的人不是我,而是楼玉树。”
  秦居庸微微一怔,当日的情景闪电般在他脑中出现,他很快明白这是沈飞在嫁祸于人,因为楼玉树已经死了。
  他忽然觉得沈飞是一个卑鄙小人,这很快又让他想起那个嫁祸李照海的夺命魔箫。
  沈飞是百神宫的杀手,他跟夺命魔箫一样卑鄙,一个嫁祸于人,不同的是,楼玉树死了,而李照海还没死。
  死无对证,沈飞还是一个聪明的人。
  不过,秦居庸已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他相信,沈飞绝对受不了他的第二掌。
  沈飞接着道:“我答应过欧阳醉柳,要找杀死秦化宇的人。”
  听到“欧阳醉柳”四个字,秦居庸一愣,然后说道:
  “欧阳伯伯没有杀了你?”
  沈飞道:“是的,他不仅没有杀我,而且还成全了我跟白玉蟾。”
  他看了看白玉蟾,又注视着秦居庸,道:
  “玉蟾一定说过我不想跟你见面的理由,因为你一直把我当仇人,而我又没有找到真正杀死秦化宇的人。”
  顿了顿,又道:“现在我才知道楼玉树也是百神宫的天魔,而且,正是他抢在我之前杀了秦化宇。”
  秦居庸冷冷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沈飞叹道:“信不信由你?”
  秦居庸道:“我会杀了你。”
  沈飞道:“我知道。”
  秦居庸又一怔,道:“知道要死还回来?”
  沈飞笑道:“反正是死,死在这里也一样。”
  秦居庸听他似乎话中有话,冷然道:
  “沈飞,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沈飞面无表情,似乎考虑了很久,才道:“好,我就把知道的告诉你。”
  刚刚说到这里,空中忽然飘过一缕箫音。
  箫音凄厉而恐怖,仿佛很远,又仿佛就在近旁,所有人为之一呆——
  夺命魔箫!
  就在众人一呆之际,两道闪电径奔沈飞和白玉蟾,闪电肯定是暗器。
  秦居庸离他们很近,可是暗器的速度实在太快,秦居庸还没有反应过来,“扑扑”两声轻响,暗器一闪而逝,已经没入了沈飞和白玉蟾的咽喉。
  秦居庸看到不远处一棵树动了动,有个黑影在树巅朝这边张望。
  秦居庸飞掠追去,黑影已消失在他前方,他好像听到了黑影的冷笑。
  秦居庸飞身赶回,白玉蟾和沈飞已在血泊中,咽喉,都有一个渗血的窟窿。
  沈飞还有最后一口气,他说:“告诉欧阳醉柳,小心八月十四。”
  说完这句话,沈飞才死。
  恐怖箫声已杳,天地间一片寂静。
  良久,宫雪花说道:“也许秦化宇真的不是沈飞杀的。”
  马南安喃喃道:“他说小心八月十四,不知是什么意思。”
  “八月十四……八月十四……”
  秦居庸一连叨念了数遍,忽然道:
  “江湖传言,天下英雄欲在八月十五与李照海决一雌雄,难道……”
  李曼殊接道:“嫁祸爹爹的人要在八月十四动手,他们要先下手为强,以图死无对证。”
  梅山五洞也附和道:“李姑娘说得对,沈飞讲的肯定是这个意思,让天下英雄莫上当。”
  “可是,”秦居庸皱眉道:“如今已是八月初八,再过七天便是八月十五,七天之中如何能找到欧阳伯伯?”
  宫雪花道:“此去马嵬坡,尚有四五天的行程,咱们务必在八月十四之前赶到马嵬坡,然后在通往李家堡的必经之路上等候,若能等到欧阳醉柳那是最好。”
  秦居庸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阴谋,迟疑了一会,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众人不敢再呆在这里,很快出了红罗帮总坛。
  次日清晨,一行八人来到江边渡口,竹竿灯笼俱已不在。
  那聋哑夫妇的小船更是没有踪影了,大家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渡口下游四五十米处的石壁间,有一舟楫,众人大喜,小心翼翼的过去,秦居庸第一个飘上船,然后运起内功,将船桨铁钉一般吸住岩石,其他人一一上船。
  秦居庸生在江南,对于驾船行舟,虽不是很在行,却也懂得如何使桨掌握方向,再加上顺水而下,半日功夫,小船已回到昨日受阻的宽阔江心,过了江,众人弃舟上岸。
  四天后,众人过了咸阳城,前面便是兴平县境内。
  马嵬坡在兴平县西面,东南距西安城约一百二十华里。
  越接近马嵬坡,秦居庸的心就越紧张。
  对于李照海,秦居庸从一开始认定他是凶手,然后又被欧阳醉柳否认,接着又传出欧阳伯伯也将李照海视为恶人,可是从白河镇的客栈偷听到蒙面人的说话以及白玉蟾和沈飞的泄漏,李照海又是被冤枉的,如今真相未明。
  李照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将向宫雪花吐露二十年前的隐情究竟是什么,谁也不清楚。
  因此,跟秦居庸一样,宫雪花和李曼殊的心情也忐忑不安。
  只有梅山五洞毫无心思,嘻嘻哈哈。
  日暮时分,一行人已到了马嵬坡。
  马嵬坡以唐朝“安史之乱”中杨贵妃死于此处而闻名天下。
  那是唐天宝十五年,也即公元756年六月丁酉,为躲避安史叛军,唐玄宗御驾从马嵬坡经过,陈玄礼等御林军诛灭了杨国忠及其姐妹韩国夫人和泰国夫人后,又迫使玄宗赐杨贵妃自缢,史称马嵬坡兵谏。
  李家堡就在马嵬坡西侧,那里林深树密,赫赫有名的李家堡就在密林之中,李家堡在江湖中的声望,使得马嵬坡声名远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到马嵬坡,宫雪花就心潮起伏,这里曾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峰,她都曾经为之陶醉。
  她一直把这里比作人间仙境,在她眼里,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因为,这里有她最爱的男人李照海。
  也许是爱屋及乌,她做梦都想将马嵬坡变作人间乐园,让痛苦和忧愁远离这里,而让快乐填满这里的山山水水。
  可是自从二十年前她愤怒而满腹怨恨地离开这里,这里已成了她心中最痛恨的地方,平时,她不敢想,更不敢梦回这里。
  当她的心因为想起了曾被她爱过又背着她做下禽兽不如的罪恶而痛苦地痉挛,她就会闪过一个念头:
  要么不再回来,要么将这里夷为平地……每每闪过这个念头,她就会更加潜心修炼大孚灵鹫功,而每当这时,她又会显得心浮气躁而无法集中精力,浑身困乏疲倦,之后便会生出难忍的剧痛……
  后来虽然她知道这是她所练的大孚灵鹫功所致,但她始终不清楚,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在月圆之夜?
  今天,她又回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每个人都知宫雪花此时的心情,所以,大家谁也没吭声,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宫雪花惊奇地发现,二十年了,这里的一切都没变,那条山径也还是原来一样,在山脚蜿蜒如羊肠。
  走在山径上,宫雪花不由想起二十年前与李照海并肩夕阳下的情形。
  不知怎么,宫雪花一踏上这小径,就不忍离开似的,一直往前走,忽快忽慢,走走停停,暮色中看不清她的脸,相信她的神色一定沉湎而痴迷。
  再往前,小径已被野草丛林覆盖,宫雪花站住,喃喃道:
  “前面本来有一块石碑的,不知现在还有没有?”
  众人不知她说什么,甚至连李曼殊也不懂,所以谁也没答话。
  宫雪花问道:“殊儿,难道你也不知道前面的山腰间有块石碑?”
  李曼殊道:“娘,前面是爹规定的禁地,谁也不许进去的。”
  “禁地?”
  宫雪花诧道:“什么时候规定这里是禁地的?”
  “二十年前,也就是娘离开爹以后。”李曼殊问道:
  “娘,你知道爹为什么会把这里划作禁地?”
  宫雪花的心里微微一颤,但她说道:“谁知道为什么。”
  李曼殊这时用手一指前面,说道:“娘,你看前面有一排松树,那是爹亲手栽的,爹规定,谁也不能越过松树到里面去,否则,会责罚的。
  “有一回,姐姐蒲牒和温舒瞒着爹偷偷到禁区里玩耍,结果被爹知道后打了一顿手板。”
  此时天色将晚,而且月亮又未升起,山中一片迷朦,隐隐约约的只见不远处果然有一排黑黑的树。
  梅山五洞觉得好奇,宋思樵道:“这里只是一片荒山,任谁都可以进去,你爹真是奇怪,为何不让你们进去?”
  李曼殊道:“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爹的规定我们谁也不敢违抗。”
  杨黑笑道:“还是你姐姐勇敢,对了,你爹是怎么知道你姐姐她们到里面去过?”
  李曼殊微微道:“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里面有一株果树,姐姐她们偷吃了树上的水果。”
  胡则道:“水果吃到肚子里,你爹怎么也知道?”
  李曼殊道:“那种水果有一种特别的味道,爹一闻就闻出来了。”
  诸葛青山问道:“那是什么水果?”
  李曼殊还未回答,宫雪花接口道:“野荔枝。”
  宋思樵道:“你怎么也知道?”话一出口,宋思樵就发现自己说错了,因为,宫雪花是李照海的妻子,她在马嵬坡生活了将近十年,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听宫雪花幽幽道:“从前,我们经常到这里来摘野荔枝吃。”
  她说的我们,分明是指她跟李照海,宋思樵的话勾起了她无限回忆,她叹了口气,像是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么多年了,不知野荔枝是否还在?”
  杨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就往野草中走去。胡则、诸葛青山、宋思樵马南安四人也笑哈哈的紧跟其后。
  李曼殊无论如何不肯去,秦居庸便对她说:“那你就等在这里,我们去去就来。”
  于是跟宫雪花一道,借着初升的月光前行。
  没走多远,前面果是一排密密麻麻的大树,众人越树而进,此时月辉如银,自长空洒落,眼前不觉一亮。
  树外野草丛生,里面却是绝无野草,有的是青青碧草,草间用鹅卵石铺成笔直交错的路径,当中还砌着许多花坛,花坛里或栽着柏树或种着缤纷的各色花丛,简直就像是一个奇妙的花园。
  宫雪花一进来就呆住了,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里肯定是有人精心料理的,不然绝不可能是这样繁茂和欣欣向荣。
  可是,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谁会花这等功夫和精力来开辟这么大的一个花园?
  饶是秦居庸经历了这么多奇遇,也对眼前的这一怪事大惑不解。
  杨黑叫道:“宫主,那棵野荔枝呢!”
  宫雪花低低说了声:“就在前面不远。”
  她带路,大家跟在后面,行不多久,就见一棵大树郁郁葱葱,华盖如墨,月光下,这棵野荔枝显得有些孤寂。
  这棵荔枝树本来长在山坡上,四周却是斜坡,只有树下不知被谁整得平坦。而且还摆放着两根石椅。
  胡则第一个跑过去,坐在石椅上,身子一躺,石椅竟然前后晃荡,并不倒下。
  原来,石椅的底屋是刻成弧形,没有负重时不动,一旦有人上去,头轻脚重,或者头重脚轻,石椅便摇晃起来。
  胡则哈哈大笑,连声称妙。
  杨黑不甘落后,也飞快抢上另一张石椅,仰身一躺,可是这张石椅并不摇晃,气得他双脚乱蹬,双手拍击石椅两边的扶手,大骂道:“摇呀!摇!”
  可是当他一抬头看到胡则躺在石椅里不倒翁似的摇摇荡荡,模样甚是滑稽,不由又放声大笑起来。
  诸葛青山在一边抢不到椅子坐,急得大叫:“快下来,让我坐坐!”
  秦居庸见他们开心的样子,说道:“在这荒山之上,怎么会长着一棵荔枝树呢?”宫
  雪花道:“这是杨贵妃种下的。”
  秦居庸诧道:“杨贵妃怎会到这里来种荔枝树?”
  宫雪花一笑,说道:“那是唐天宝十五年,唐玄宗为避安史叛军,御驾从这里经过。
  “要知道,那杨贵妃自从第一次尝到过南方的鲜荔枝后,每年都要在荔枝成熟后令当地官吏想方设法送到京都。
  “因此,只要荔枝成熟的季节,杨贵妃是从不吃别的水果的,当时她随玄宗一道西逃,身边也还带着荔枝。
  “到了马嵬坡,玄宗在陈玄礼等人的力谏之下,赐杨贵妃自缢。
  “据称此处便是当年杨贵妃自缢之处,杨贵妃在临死之前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将随身携带的荔枝全部吃完。
  “荔枝核弃满马嵬坡,多少年后,其中一颗发芽,长成了今天的这棵荔枝树。
  “只是,也许是北方的气温不适宜,荔枝树很少结果,果实的味道也绝没有南方的荔枝芬芳香甜。”
  秦居庸道:“能够在寒冷的北方生长这么大的荔枝树,已是一个奇迹了。”
  宫雪花默默道:“也许它要向世人证明杨贵妃当年在此惨死的真相。”
  梅山五洞还在树下小闹,宫雪花道:“庸儿,你随我来。”
  俩人睬着鹅卵石径斜斜的上了几十米,眼前陡然是一面巨岩。
  巨岩前面,竖着一块青石碑,宫雪花指着巨岩和石碑道:“这里便是杨贵妃之墓。”
  秦居庸走进石碑,借着月辉,见碑上写着“唐杨氏贵妃之墓”七字。
  再看巨岩,石壁光滑,其间也隐隐约约写着许多字迹。
  因为这时刚好空中有云朵飘过,遮住了月光,所以石壁上写着什么,一点也看不清楚,问道:
  “宫主,这上面写的什么字?”
  宫雪花道:“这是唐代诗人张祜写的诗。”
  接着吟道:“旌旗不整奈君何,南去人稀北去多。尘土已残香粉绝,荔枝犹到马嵬坡。”
  这是一首充满了忧患和悲叹倾国红粉香消玉殒的绝唱,后面那句“荔枝犹到马嵬坡”,仿佛令人看到了天子脸上的无奈与凄绝。
  秦居庸轻声念了一遍:“旌旗不整奈君何,南去人稀北去多。尘土已残香粉绝,荔枝犹到马嵬坡。”
  念毕,又轻叹一声,正欲转身,空中云已飘开,月辉清朗朗的照映着石壁。
  秦居庸立时被石壁上的字迹所吸引,这首诗,定是有人用上乘内功写将上去,或龙飞凤舞,或大开大阖,或行云流水,或飘逸柔曼,或沉重笨拙,或力透千钧,每一字每一句,笔画间仿佛暗含精深的武学玄机,秦居庸一看之下,目光便瞬也不瞬,再也移不开,真气随着字句的不同而汹涌游走,永不停息。
  他本是武学奇才,再加上他体内功力几达无人可比的境地,内力愈深,悟性也愈高,常人难以领悟或窥破的武学道理,都能被他一眼瞧出。
  秦居庸越看越心惊,这首唐诗四句二十八个字,每一句都是一套空前绝后的武功,每一字则包含着数招变化无端的杀着!
  这四句唐诗,由于诗人表达的意念不同,书写者的心境也迥然有异。
  如第一句:“旌旗不整奈君何”,这七个字几乎是连成一片,一气呵成,犹如狂风扫落叶,疾劲而流畅。
  “旌”字起笔的一“点”,沉重有力,给人一种顿有千斤重压之感。
  “不”的一“竖”并不刚劲,给人以窒息之感,旁边的一“点”恰似铁笔点睛,“点”与“竖”之间,离而不离,落而不落。
  那个“河”字则是狂草,直似大江之水,滔滔不绝……
  秦居庸真气激荡,意随心动,真气随着纵横的比划恣肆回旋,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仿佛突然之间明白了许多久思未解的难题。
  宫雪花见他一副痴迷失魄的样子,惊道:“庸儿,你怎么啦?”
  秦居庸浑然不闻,面容泛光,看了一遍,又从头看起,这回,他再也无法站立,身形掠动,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忽而盘旋,忽而凝立,双手也是忽掌忽拳,忽指忽勾,嗤嗤有声。
  宫雪花虽然武功已失,但她见秦居庸这般模样,便知他又有什么重大的奇遇,可是不再打搅他,退到石碑后面。
  秦居庸练得如醉如痴,沉浸在武功与书法的完美境界当中,宫雪花凝神观看,心中又惊又喜,只见秦居庸写了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写那二十八个字,比划越来越长,身形手势越来越慢,后来只见秦居庸的指气击在石壁上,碎屑纷飞,每写一字,石壁上便少一字,待写到最后那个“坡”字的最后一“捺”,只听他一声清啸,右掌如刀,从左至右斜斜划过,有庄严肃穆之威势,又有气象万千之变化,真的是“刀剑光芒,电不及飞”,这一“捺”之后,石壁上二十八个字已被他尽皆毁去。
  秦居庸仰望中天明月,心情兀自难以平静,说道:
  “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将毕生武学倾注于此,今日我却将他毁去,实是罪过!”
  宫雪花从石碑后走出,喜道:“庸儿,你刚才练的是什么武功?”
  秦居庸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武功,只觉得这字里行间有一种武学玄机,触动我体内真气,宫主,刚才我手舞足蹈,样子肯定十分难看。”
  宫雪花道:“这首诗如今已被你毁去,你再练一遍看看。”
  “是。”
  秦居庸已将书法中的武功熟记于心,此时施展开来,却是纵逸沉雄,清刚峭拔,轻柔时如风飘雪舞,厚重处如虎蹲象步,动若狡兔,静若处子,直看得宫雪花目眩神驰。猛听“轰”的一声,秦居庸最后一笔写完“坡”字,只见巨岩竟被他的掌刀划出一道两寸宽的裂痕。
  “好功夫!”
  身后有人娇声喝彩。
  秦居庸转身,见宫雪花身边多了一人,乃是李曼殊。
  秦居庸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李曼殊道:“我在那里一个人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你们出来,便进来了。”
  秦居庸道:“你不怕你爹责罚?”
  李曼殊道:“跟娘在一起,有娘做主,我便不用担心了。”
  她转脸望着宫雪花道:“娘,你说是不是?”
  宫雪花爱怜地注视着女儿,道:“殊儿跟娘在一起,谁也别想欺负你。”
  李曼殊走到石壁前,摸着壁上的裂缝,叹道:
  “秦大哥,你刚才练的是什么武功,如此厉害?”
  这是李曼殊第一次叫他“秦大哥”。
  秦居庸道:“不知是哪位前辈高手留下的武功,可惜字被我毁去了,不然,你也可以练一练的。”
  宫雪花道:“庸儿,你给这套武功取个名吧。”
  秦居庸道:“这首诗里有刀法、剑法,也有拳法、掌法、指法,好像无所不包,又融汇贯通,叫什么好呢?”
  宫雪花沉思了一会,道:“这首诗是唐代诗人张祜写的,诗的题目叫做《马嵬诗》,就叫张祜马嵬诗吧。”
  “张祜马嵬诗?”秦居庸道:
  “这个名字倒很别致,好,就叫它张祜马嵬诗吧。”说着,又将这套武功施展了一回,最后“坡”字的那一“捺”,此时改用了左手,势沉力猛的一刀,石壁又裂开一条缝。
  秦居庸连番演练,不仅未觉疲累,反而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筋骨血脉说不出的舒畅。
  宫雪花笑道:“这真是天意,二十年前,李照海已经猜到这首诗里可能暗藏玄机,可他一直参不透诗里的一招一式,今日被庸儿悟出,真是可喜可贺。”
  顿了一顿,又道:“如今诗文被毁,方今天下,能使这种武功的,就只有庸儿你一人了,不过,你之所以练来如行云流水,毫不费力,我想是因为梅山五洞将一百多年的天荒神功输给你的缘故,你的内力如此之深,才会事半功倍,否则,这石壁上的武功早被他人悟出了。”
  提到梅山五洞,秦居庸这才醒悟,已好长时间没听到他们的嬉闹声了。
  三人来到荔枝树下,却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秦居庸大吃一惊,叫道:“杨兄弟,胡兄弟!”
  四周寂静,无人应声。
  李曼殊叫道:“宋洞主,马洞主!”
  仍是无人应声。
  宫雪花皱眉道:“他们会到哪里去?”
  这时,空中传来“呀呀”几声鸟叫,三只飞雁从头顶飞去。
  大雁鸣叫声未已,又听得“嗖嗖”两声,似有两枝利箭从山坳射出,利箭划破长空,呜呜声响,不偏不倚,正中大雁颈中。
  三头飞雁凄叫着一齐坠落。
  两箭三雁,这射箭人的身手,实是高深。
  秦居庸等三人均面色一变,他立时想到那日在船上哑巴妇人飞刀射鹰的情形,正欲朝大雁坠落之处掠去,忽听另外一个方向传来脚步声。
  秦居庸内力精深,一里以外的响动他都能听见,凝神又听了片刻,发觉那脚步声有三四个人,且往这边而来。
  “深更半夜,有人到这里干甚么?”他略一沉思,一手抓住李曼殊,一手抓住宫雪花,双足一蹬,施展轻功,飘飘然上了荔枝树。
  三人刚刚藏身好不久,那脚步声已到了前面不远,秦居庸暗暗道:
  “看来这些人的轻功也是一流。”三人怕被他们发现,趴在树上一动不动。
  不久,那些人已经来到跟前,秦居庸透过树枝的叶缝往下看,见到了四个黑衣蒙面人。
  虽然月色清朗,但他们蒙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不过,他们一开口秦居庸就知道,这几个人正是那夜在白河镇客栈要杀宫雪花的人。
  只听一人说道:“上次没做好,圣姑甚是生气,宫主下了死令,无论如何不能让宫雪花回到李家堡。”
  另一人道:“我跟随宫主十几年,也是第一次见宫主发这么大脾气。”
  又一人道:“宫主说,让我们在杨贵妃的墓地周围埋伏,也许宫雪花会到这里来。”
  听到这里,秦居庸惊道:“他们的宫主真是神机妙算,竟知道我们会到这里来!”
  只听先前那人道:“今夜是八月十三,还有一天,天下英雄必将铲平李家堡,到时候圣姑就可以称霸武林了。”
  另一人道:“圣姑武功绝顶,为何不早日称霸武林,一定要等到八月十五之后?”
  第三人接道:“我想圣姑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要等到八月十五天下英雄和李家堡斗得两败俱伤时才雷霆一击,大功告成,对不对?”
  另外一人沉声道:“不要胡猜,宫主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
  听到这个声音,秦居庸只觉李曼殊浑身一颤,仿佛突遭雷击似的,张口就要惊呼,秦居庸手臂不动,手指微曲,嗤的一下,点了她的哑穴。
  饶是如此,由于荔枝树承受三个人的重量,还是微微晃了晃。
  幸好恰巧这时刮了一阵大风,整棵树也摇晃起来,不然肯定被黑衣人发觉了。
  秦居庸很奇怪李曼殊为何心情突变,此时不能发声,哪怕是很小的声音也不能,他又很想知道原因,忽然他想起那次在枫林集江心亭,他们也是不能说话,而在彼此的手掌上写字传达心意,于是他在李曼殊的掌心写道:
  “你发现了什么?”李曼殊很快在他掌心写道:“他是阳伯雍。”
  秦居庸写道:“阳伯雍是谁?”
  李曼殊写道:“他是我的四姐夫,没想到他是内奸。”
  秦居庸马上想起,刚才沉声说话之人正是那天说他已经掌握了李照海芙蓉剑和其他三个女婿每个人武功中破绽的人,恍然道:
  “怪不得他会那么说,原来他是李文殊的未婚夫阳伯雍,据说他是衡山派的第一高手,剑术了得,已得了掌门莫老大的真传。”
  他在李曼殊手掌心写道:“那天在白河镇客栈,也有他。”
  李曼殊写道:“那时我已经昏迷,所以没有看出来。”
  她很快又在秦居庸掌心写道:“你下去抓住他,叫爹爹发落。”
  秦居庸写道:“不可,现在绝不能打草惊蛇。”
  过了一会,李曼殊写道:“也好,那我们如何将情况告诉爹爹?”
  秦居庸想了想,写道:“先看情形再决定。”
  下面的人说道:“二哥,李家堡现在的情况怎样?”答话的是阳伯雍,他说道:
  “李照海似乎并不害怕。”
  另一人轻轻哼了一声,道:“难道李照海连天下英雄也不惧?”
  只听阳伯雍道:“其实,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害怕也是没用了。”
  一人附和道:“也是,后天天下英雄便大举压庄,李家堡就会变成废墟了。”
  另一人道:“难道他的朋友就眼睁睁看着李家堡灭亡?”
  阳伯雍叹道:“这个时候,谁还敢替他出头,再说,李照海已是众叛亲离,圣姑原本担心一个人,现在,连这个人也成了他的对头。”
  一人道:“二哥是说欧阳醉柳?”
  阳伯雍道:“除了欧阳醉柳,谁还会令圣姑担心呢。”
  他轻轻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圣姑略施小计,欧阳醉柳便成了圣姑手中的一颗子。”
  另一人道:“听说,二哥割了欧阳醉柳的一截衣袖?”
  阳伯雍道:“你听谁说的?”
  那人道:“大哥公孙括。”
  “公孙括”三个字令秦居庸一阵心跳,他凝神细听,可下面却声息全无。
  过了一会,还是没响动,秦居庸觉得奇怪,拨开挡住视线的树叶往下看,刚才他们站立之处,已没了他们的踪影,他不敢摇动身体四处张望,正疑惑间,李曼殊在他掌心写道:
  “他们到墓地去了。”
  果然,不一会,只听上面远远的传来阳伯雍惊诧的声音:
  “不好,这里已经来过人了。”其实,阳伯雍的声音很轻,阳伯雍和宫雪花根本听不见,秦居庸内力深湛,这才听得清楚。
  另一人道:“是不是宫雪花来过了?”
  又一人道:“这石壁被人劈成这样,武功真是不可思议。”
  阳伯雍喃喃道:“石壁上原本有一首诗,现在连一个字也没了,李照海曾说过,这首诗里可能隐藏着一个武学秘密……
  一人不解道:“诗里怎会有武学秘密?”
  阳伯雍道:“我曾偷偷来过这里,见李照海总是凝立石壁前,双手好像在写字,有一回,我听他亲口说‘也许我李照海太蠢了,诗里的武学秘密,恐怕我这辈子也悟不出了。
  后来,我多次来这里,也觉得这诗里似乎隐藏着许多极其厉害的招式,只是所悟极少,没想到居然被人毁去了,真是可惜。”
  秦居庸心道:“幸好我毁了它,不然,要是被他这种阴险小人练成所有武功,岂非是武林大害?”
  过了一会,阳伯雍沉思道:“现在还不敢肯定来这里的人是不是宫雪花,如果真的是她,以她裂石劈岩的掌力看,我们也拦不住她的。”
  另一人道:“我们在这里死守,万一宫雪花光明正大走大路呢?”
  阳伯雍道:“不会的,圣姑说过,宫雪花虽然恨李照海,但是她的心里还是爱着李照海。
  “她要杀他,一定会问清李照海那样做的理由,在真相未明之前,她绝不会让别人知道身份。
  “所以,宫雪花肯定会走秘密通道。”
  秦居庸寻思道:“难道这里有秘密通道通往李家堡?”
  墓地那边又传来一人的声音:“圣姑说秘密通道在哪里?”
  阳伯雍道:“一定在李照海圈起来的禁区之中。”
  另一人道:“禁区这么大,如何找到通道的出口?”
  秦居庸也想知道这秘密通道的出口,可阳伯雍却不说了,秦居庸在李曼殊掌心写道:
  “你知道这里有一条通往李家堡的秘密通道吗?”
  李曼殊马上写道:“不知道。”然后又迅速写道:
  “你怎么知道秘密通道?”秦居庸正想再写,猛听得阳伯雍喝了一声:“谁?下来!”
  喝声沉闷,被阳伯雍的内力一送,李曼殊和宫雪花都听见了。
  秦居庸吃了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要从树上飘下,听得那边响起刀剑交割碰撞之声,显然是双方交上了手。
  原来墓地周围另有高手埋伏!
  高手是谁?是什么时候埋伏墓地周围的?
  从刀剑碰撞之声判断,交手双方的武功都很高。
  秦居庸细听一会,已然听出埋伏的高手只有一个。
  因为,进攻的有四种兵器,而防守的只有一种兵器。
  叮当之声越来越急,受围攻的人却没有乱了阵脚。
  秦居庸心想:此人在四大高手的围攻之下居然还能从容应付,实非寻常之辈。
  呼喝之声渐渐接近,拨开枝叶,只见坡上四个黑衣人围住一个白衫人,月光下刀剑闪着寒光,而白衫人兵器是一根熟铜棍,棍法娴熟,快逾闪电,有时又打开大阖,使得黑衣人无法近身。
  不过,黑衣人也非等闲之辈,四人守住四个方位,白衫人几次想冲出,都未能如愿。
  其中一个黑衣人手持一柄青锋剑,他很少出剑,但每一出招,都攻敌必救,且剑法精妙,看似行云流水,却厉害无比,秦居庸见他连出两剑,已将白衫人的背后衣衫划破。
  幸好白衫人的兵器沉重,他的剑不能跟铜棍相撞。
  秦居庸忽然想道:“听说衡山派的行风剑乃是江湖上三大名剑之一,这个使剑的人当是阳伯雍了?”再看一会,又听“嗤”的一声,白衫人的左臂似乎被阳伯雍刺中,一股鲜血迸出。
  其他三个黑衣人两个使刀,一个使钩,三样兵器分上中下三路齐击白衫人。
  白衫人虽然中刀,他轻喝一声,铜棍一拨一挺一扫,几乎同时还了三招,真是迅疾无比,“当当叮”三响,三样兵器俱被他击歪。
  秦居庸佩服道:“他的铜棍抡起来呼呼生风,少说也有几十斤重,可他却举重若轻,竟能同时使出快逾闪电的连环三招,膂力之强,匪夷所思。”
  这时,只听阳伯雍喝道:“绝不能让他逃走,他是闪电霹雳棒晁玄默。”
  他的声音阴冷决断,仿佛破釜沉舟也要将白衫人碎尸万段!然而晁玄默喝声不断,将铜棍舞得滴水不漏,铁桶一般,那两刀一钩的招式根本递不出去。
  秦居庸暗暗赞叹,忽听阳伯雍喝了声:
  “你们退下!”另外三个黑衣人各攻一招之后,退立一边,只剩阳伯雍一人。
  阳伯雍剑法一变,他的身子绕着白衫人,出剑却极是缓慢,每一招都要绕几圈才递出,剑招端庄,自有一种凌厉的气势。在阳伯雍缓慢的剑招之下,白衫人的铜棍居然也慢了下来。
  秦居庸看出,白衫人的出招速度之所以减慢,是因为他的棍法被对手的剑法克制住了。
  相反,在白衫人铜棍减慢之后,阳伯雍的剑招却加快了,一招紧接一招,连绵不绝。秦居庸不知为何竟替白衫人担心起来,焦急道:
  “如此下去,他的棍法将完全被对方的剑招粘住,稍一不慎,便会落败,方今之计,只有破了对方的剑法,而对方的剑法竟然好像没有破绽……”
  又看了一会,秦居庸已看出阳伯雍的破绽在肋下,可白衫人却对此视而不见。
  李曼殊好像现在才看到他们厮斗的情形,在秦居庸掌心写道:“快去救人。”
  秦居庸写道:“救谁?”
  李曼殊写道:“晁玄默。”
  秦居庸写道:“他是谁?”
  李曼殊写道:“他是大姐夫,快去救!”
  秦居庸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写道:“现在真相未明,不宜暴露。”
  李曼殊似乎很急,手指有些颤抖,写道:“你不去救人,今后不再理你了!”
  写完,将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不让秦居庸再在她的掌心写字。
  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一个声音如蚊蝇一般传进来:“树上的朋友千万别现身。”
  秦居庸又吃一惊,知道有人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对他说话,他怔了怔,见阳伯雍突然挺剑,又一剑从晁玄默右臂划过。
  晁玄默奋力横扫,
  阳伯雍青剑一搭棍端,一借力,翻了个斤斗,剑锋翻转,却是一招“玉女穿心”,变招之快,连秦居庸也为之瞪目。
  俩人又缠斗一起,但是很显然,晁玄默落在下风。
  李曼殊见秦居庸不出手相助,她口不能言,手一抬,抓住一根树枝,就要发力摇晃,她想,只要荔枝树剧烈一晃,自然会被他们发现,而秦居庸便无须犹豫了。
  可是,她还未发力,秦居庸疾伸手指,又点了她几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那边剧斗正酣,荔枝树稍微晃动,黑衣人哪里会注意。
  秦居庸见晁玄默被逼得连连后退,忽然灵机一动,也用传音入密对他说道:
  “晁大哥,别管他剑招,戳他右肋。”
  可是晁玄默竟然恍若未闻,只见阳伯雍青锋一闪,忽地闪到他背后,剑引铜棍,而后左掌一推,打在他右肩之上。
  晁玄默踉跄几步,铜棍一点地,往左边掠出数掌,这样一来,秦居庸便看不见他们了。
  他心道:“我好心指点他,他却不理睬,难道他信不过我?”
  这时,刚才的声音又钻入耳中:“切勿现身,厉害的高手在后头!”
  秦居庸不解:“难道周围还有更厉害的高手?”
  他看不见晁玄默,用传音入密问他道:“高手在哪里?”
  晁玄默没有回答,却听阳伯雍喝道:“晁玄默,去死吧!”
  喝声中,只听一声惨叫。
  随后只见一个白影往山上掠去。
  同时钻入他耳中的还有五个字:“秘道在树下!”
  “快追!”
  阳伯雍一声断喝,四个黑衣人如风般包抄掠下。
  秦居庸目光犀利,晁玄默从他眼前一闪而逝时,他已看出他的大腿上已被鲜血染红。
  显然,刚才他被阳伯雍砍了一剑,看来他逃不多远,便会被追上。
  秦居庸暗叹一声,替李曼殊解了穴道,然后三人飘身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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