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楼主: 狂云

[完结] 武侠作家阳朔作品集之寂寞弯刀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38: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清香阁的怪人
  清香从未见过这么怪的人。
  她不知遇见这样的怪人是运气还是晦气。
  清香成为清香阁的主人已二十年了,这个人在清香阁也二十年了。
  清香阁的每个人都想去趟浓香阁,可这个人却不。
  二十年来,他只是下棋。
  他也不是跟别人下,他只是自己跟自己下棋。
  而且他的手里,总是拿着一本棋谱,一个人,静静的,照着棋谱上的路数,有时,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就这样重复着。
  其实,棋谱上的棋,他闭上眼睛都会下了,可他还是认认真真,照着棋谱下。
  清香阁的其他人也从不去打搅他。
  他也不愿别人打搅。打搅他的人都倒了霉。
  二十年,清香阁的面孔换了又换,人来了又走了,只有他没走。
  别的人都去浓香阁享受浓香阁里的乐趣,只有他还在清香阁下着棋。
  清香阁的面孔,他也不是完全陌生的,有几个人,他已是见过好几次了。
  每一次见面,虽然隔了好几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在心里说:难道浓香阁的女人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值得你们如此追求?
  这只是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他从不去多想,他也不愿去多想,本来,他就不是一个爱管别人闲事的人。
  对于他来说,所有的时间,光下棋就能给他带来荣誉和权力?
  清香阁的人都觉得无法理解。
  清香也无法理解。
  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就是他。
  他在清香阁呆了二十年,可说的话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句。
  他来的时候已四十多岁,现在少说也有六十岁。
  六十岁的人,本是爱唠叨的,可他却沉默着,少言寡语,开始几年还说过几句话,如今是一年也难得说上一句话。
  好多人以为他是一个哑巴。
  他从没有到过河边,像别的人一样,伫望对岸,闻一闻浓香阁飘过来的花香,他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棋盘和黑白子之间。
  棋盘是刻在石板上的,棋子是最常见极光泽的陶瓷。
  石板的两边有两条石凳,供下棋的人端坐。
  两条石凳,一条已被他坐得溜光发亮,另一条却粗糙不堪,看样子从没有任何人坐过。
  事实上,这条粗糙的石凳也是有一个坐过的。
  可惜这个人只坐了五分钟,就被他用内力震伤了内脏,两个时辰之后,便死了。那是五年前,夏天的清早,雾还没有散尽,他一个人已在下棋,而且已照着棋谱下了两盘棋。
  一个年轻人对他说:“我们下一盘吧。”他头也没有抬,也没有说话。
  年轻人就在他对面坐下了,并且毫不犹豫地在棋盘上点了一颗子。
  他没有应对,还是照着棋谱续盘。
  年轻人说:“你的这步棋是死棋。”
  他身子微微一震,他开始为年轻人惋惜,他在心里对年轻人说:
  你是来找浓香阁的女人的,不应该来找我,更不应该说错话。
  说错话是要倒霉的。
  因为,他一生从未走错一步棋,年轻人竟说他的这步棋是死棋。
  五分钟之后,年轻人就起身离去,两个时辰之后,清香阁与浓香阁的界河里漂起一具尸体。
  从此,两条石凳只剩下他一个人独坐。
  阳光每一天从竹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照在棋盘上斑斑驳驳的,还有小鸟,在竹林中鸣叫,静极了。
  他就一个人下着棋,黑一步,白一步,从来不会觉得厌倦。
  他的生命,除了下棋好像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或者,他在黑白子之间寻找什么秘密?
  清香再聪明,也解不开心中的疑惑。
  这疑惑,在她心中已淤积了二十年。
  又是秋天了。
  地上的草木开始枯萎。
  清香随便理了理额角的一缕乱发,她看上去很苍老,虽然她只有五十岁。
  二十年来,她几乎天天看着他下棋,她站在他前面,也不跟他说话。
  她并不是在看他下棋,她站在他的前面,只是在观察他一年四季的变化。
  最后她还是失望了,她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样之举。
  他的脸色总是平和的,她甚至没有见他皱过一次眉头。
  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清香始终猜不透。
  清香快要失去耐心了。二十年,七千多个日夜,心中的疑惑使她过早地衰老了。
  可是,她不得不这样,她是清香阁的主人,清香阁的主人就应该对清香阁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决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糊涂和大意。
  弄清每个人的意图,是她的职责,只有这样,才不会发生任何不测。
  她知道,飘香楼是绝不能容忍失职者存在的。
  她之所以还是飘香楼的一员,而且还是清香阁的主人,是因为她二十年来从未放弃过解开这个谜团的努力。
  应该说,清香是称职的、努力的,尽管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清香抬头望一眼散淡的空气中飞逝的鸟影,加快了脚步。
  这是一片很大的竹林,疏密相间。
  十八座阁楼分散在竹林的怀抱里,每一座阁楼里都住满了人,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女人。
  在清香阁,只有她是女人。
  能够自由出入清香阁的人都是一些了不起的人,至少,他们得打败十八个挑战者。
  他们都是江湖中的好手,有一身惊人的武功。
  可是,他们到这里的目的,最重要的是找女人。
  以他们的身份,在哪里都可以找到漂亮的女人,他们有身手,又有钱,只要他们愿意,一招手,就会有很多女人爬到他们床上来,可是,他们却甘愿到清香阁受苦。
  在清香阁,他们得自己洗衣服,自己烧火做饭,连菜也得自己种,他们一步也不愿离开这里,他们在等候浓香阁的妓女的挑选。
  有两个人,在清香阁住了八个月,有四个人,在清香阁生活了两年。
  时间最长的,要算他。
  他在清香阁二十年。
  他就住在最东边的那座阁楼里,他也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还自己跟自己下棋。
  阁楼里住着十八个男人,每一次,浓香阁的妓女从阁楼里带走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被看中,被带走,可是,十八个人中,总有十七个人失望。
  浓香阁的妓女来挑人的时候,他总在很远很偏僻的地方下棋,所以,他从未让浓香阁的妓女挑中过。
  据说,浓香阁的妓女来挑人的时候,男人们都得蒙上黑布,绝不许偷看。
  这是规矩,任何人都不得违反,违者,不是被刺瞎双目就是割掉舌头成了哑巴。
  这规矩听上去既恐怖又可怕,但还是抵挡不住人的好奇心,二十年来,已有三个人被刺瞎双目,四个人被割掉了舌头。
  到底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从不去关心,也不问阁楼的任何人,他除了想吃的时候吃一点,想睡的时候睡一下,就知道下棋。
  下棋的地方离阁楼很远,也是在一处小竹间。
  秋天,天亮得晚,他便在蒙蒙的晨光中端坐,直到小鸟叫起来,直到可以看清楚石板上纵横的线路。
  这就是棋盘。围棋的棋盘。
  他每次注视小小的棋盘,就像看见了辽阔的原野上纵横交错的阡陌。
  他把黑白棋子一颗颗填上去,棋盘上就会变幻出河流和山川,或奇峰怪石,或深幽婉转。
  有时是荒凉的沙漠,有时又像葱翠的绿洲,有时顺着崎岖的山路前进,行到最后竟然是绝壁。
  这些幻像,在方寸棋盘和简单的棋子间跳跃,演变,而且没有一次出现的情形是重复的。
  就这么奇妙,也许,奇妙的境界只有他才能领悟。
  在这千万次的奇妙幻景里,他在寻觅怎样的契合或怎样的真实呢?
  秋天的风已有些冷。
  天空迷蒙而灰暗,仿佛不愿睁开昨夜还未睡醒的眼。
  他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
  可是,有一个人却比他更早就坐在石凳上。
  这是二十年从未出现过的事情,在他的意识里,这是绝不会出现的事情,因此,当他看清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时,不禁呆了呆。
  “你是谁?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可是他偏不。
  他就这样坐着。
  也许多年的缄口不语使他丧失了说话的能力,难道他真的变成哑巴了?
  当然不是的,他心里十分清楚,那人既然来了,就一定会让他知道原因,他不需要问。
  果然,那人说话了:“你为什么不问我?”
  他还是没说话,沉默着。
  那人又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他连嘴角都没有动,在散淡而灰暗的晨雾中像一块石头。
  “金刀陈标已经死了。”
  那人道:“我是大九。”
  大九也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只有嘴唇微微张着。大九接着道:
  “可是他没说刀谱在哪里。”
  天空渐渐泛白。
  他可以看清大九的眉毛湿湿的,显然在秋夜里等了他很久。
  大九也木然的没有表情,仿佛还怀着极大的惊惧。
  散淡的雾终于散尽,两人中间的棋盘像一张精致的网。
  看到棋盘,就想到下棋。
  “我们下一盘吧。”他说。
  原来他不是哑巴,而且他说话的声音还很好听。
  他在二十年的时间里没有说过二十句话,今天一大早却说了两句话。
  他的第二句话是:“你来得太晚了,这里已没有你的座位了。”
  不知何时,清香已站在旁边。
  清香苍老的脸二十年没有笑过了,现在却笑道:
  “我还来得太早,不然,你就会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
  “你又没问过。”
  他说:“其实只要你问我,二十年前我就会告诉你。”
  接着又道:“这样的话,你也许不会这么苍老了。”
  他虽然说话,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道:
  “今天,你既然问我了,我就告诉你,我叫孤独岩。”
  “孤独岩?”
  清香道:“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是你。”
  “怎么?”
  孤独岩道:“难道你以为我早死了。”
  清香道:“二十五年前一战,江湖都传说孤独岩是大赢家。”
  清香接着又道:“据说孤独岩还得到了本举世无双的刀谱。”
  孤独岩没有表情的脸终于也露出微微的笑容,缓缓道:“孤独岩从来都是赢家。”
  说着笑容一收,又道:“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猜不到我是谁?”
  清香叹了口气道:“因为在十年前,江湖上又出现过孤独岩。”
  孤独岩似乎吃了一惊,道:“可我已经在这里下了二十年的棋了。”
  清香顿了顿,道:“所以,如果十年前出现的孤独岩是真的,你就是假的。”
  孤独岩又笑道:“如果我是假的,那么,谁又能证明你是真的?”
  大九一直未说话,此时插道:“我们下盘棋吧。”
  孤独岩马上不说话了,表情也恢复先前的平和。
  秋天,早晨的一缕清淡的阳光照在他的额上。
  他的额头,润滑而无皱纹,太阳穴微微凹进去,一派威严。
  大九虽然说要下棋,却也正襟危坐,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身子挺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
  并不伸手抓子。
  空气重新凝固。
  尽管阳光给萧瑟的秋天添了生机,四周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流水声和鸟儿飞过的影子。
  旁边一丛矮竹,不摇曳,小小心心的样子,像是在仔细思量什么。
  足足有半个时辰,两人就这么坐着,四只眼睛盯着空空的棋盘,像是要从棋盘上找出金子。
  其实,对孤独岩和大九来说,金子一点也不重要,不稀罕。
  那他们在找什么呢?
  清香也站着。
  她的影子投在棋盘上。
  二十年的秘密终于解开了。
  她心里轻松了许多,仿佛年轻了十岁。
  她的脸上洋溢着光彩,她要把内心的轻松愉快释放出来。
  可是,她却不能这样做,甚至连跟她讲话的人也没有。
  她只能陪着他们沉默。她也把眼睛盯在棋盘上。
  又过了很久。
  孤独岩没有动,大九也没有动,动的,只是影子,只是越来越浓的秋意。
  下棋,把轻轻的棋子摆在棋盘上,这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对孤独岩来说,这是何等的困难。
  二十年来,他何止下了千万盘棋,可黑白棋子的变化何止千万种。
  每种变化都会组合出不同的图案,在别人眼中,黑色、白色的棋子是单调的,静止的,可在他看来,黑白棋子的组合充满了复杂而丰富的玄机哲理,每一种组合都是一幅画,一种提示。
  而这种画面和提示都会带给他无尽的遐想。
  实在太难以落子。
  不过,孤独岩已经走了一步。
  空空的棋盘上,一粒黑子,在散淡的光线里发出暗红,像点在额头的一颗黑痣。
  大九很快应了一步,他把白子走在自己的角上。
  第二步,孤独岩下得很快。
  第三步,孤独岩同样下得很快,好像考虑都未考虑,便将黑子填上。
  第五、第六步……开始还可以分清黑白之势,渐渐的,黑白棋子便绞在一起了,就像海浪和泡沫,就像叶片与光影。纠缠着,集结着,分不清来源去势。
  清香觉得头有些晕,眼睛有些刺痛。
  她想把目光移开,让双眼休息一下,可是却怎么也移不开。
  清香吃了一惊,急忙把双目闭上。
  耳边只听得落子的轻响。时缓,时急,有时隔着漫长的一段时间。
  清香睁开眼,看到的依然是黑白棋子纠结不清的盘面。
  睁眼的一刹那,清香仿佛看见一条湍急的河流在两座大山的夹缝里穿行,又像一只白鹤冲天而逝,而白鹤的头顶,黑子像一把沉重的刀,把整个天空都掩盖了。
  忽然间,棋盘上又变幻出无数的利箭,竭尽全力向四周劲射,暗红的血纷纷洒落,而血腥的气味又以惊人的力量将白色的利刃窒息!
  孤独岩和大九神情肃穆,身子凝立不动,执子的手或急或慢,或轻或重地点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棋盘在无尽地变化着。
  清香只看了一会头又晕眩起来,眼睛像被磁铁吸住一般,想移动分毫都觉困难!
  清香重新闭上双眼。
  她的脑子里却还放映着奇怪的画面!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个疲惫的声音道:“我们又都输了。”语犹未了,又听见一阵乱子的脆响,清香睁眼,只见整盘棋已乱了。
  大九的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他一声不吭,注视着混乱的棋盘。
  孤独岩也似经历了一场激战,声音都变了:“还是没能走出棋谱的残局。”
  大九一脸茫然,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清香抬头,太阳已暗淡无光,像一面被布包住的铜镜。
  这一天又要结束了。
  这一盘棋竟然下了整整一天。
  秋,又冷了一点点。
  这点冷,在清香的脸上,却凝成严霜。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39: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农历九月十五的一天
  农历九月十五
  晴。
  空气依然是干燥的,偏西风在原野上空漫游,一些尘土,被秋风卷得高高的。
  一辆马车,慢慢行走。
  这是一架非常陈旧的马车,简单而破烂,只要马快跑一阵,马车就会散架似的。因此,在茫茫的原野上,这辆马车慢慢行走着。
  这么慢的速度,要到达目的地,一定得花上好些时日。
  经过三天三夜的行走,终于看到人家烟火了。
  车上的李弃儿,落寞的双眼注视着空中的尘土。
  路旁的树上,不时飘下一片两片的树叶,像一只只坠落的鸟。
  童飞飞斜靠着李弃儿。
  秀丽的面孔似也覆盖着无言的疲倦,她的双眼安然地闭着,看上去已睡着了。
  她的脸色是幸福的,让人不忍心去惊动。
  李弃儿已吩咐过马夫,尽量走得慢些,免得把她惊醒。
  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望着童飞飞安详的睡容,李弃儿的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暖意。
  他的心已冷了很久。
  他以为他这一辈子不会再有从前的感觉。
  与蝴蝶在一起的日子,是人一生中最甜蜜的回忆,可是,只是蝴蝶,使他的心变得无比绝望和无比哀伤。
  而这一刻,他又有了温暖的感觉。
  紧接着,刺痛的感觉狂风骤雨般袭了过来,这点温暖的感觉瞬间被冲刷干净。
  童飞飞的眼睛变作蝴蝶的眼睛,连她的鼻子也变成了蝴蝶的……李弃儿不由轻轻颤栗,仿佛有无数利箭射向他,他变成了受伤的刺猬!
  “冷吗?”
  童飞飞更紧张地依向他。
  “你没睡?”
  李弃儿的声音第一次变得这么柔和。
  “不,我睡着了。”
  童飞飞轻轻缓缓地道:“我好像在三月的阳光里,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我梦见我在春天的花园漫步,花朵簇拥着我,把我扶上阳光普照的阳台上,那儿有粗大的柱子和激流般的音乐。”
  童飞飞说着抬头,凝望着李弃儿,双眼中说不出的慵懒和说不出的柔情。
  缱绻的神情分明还泄漏着渴望。
  李弃儿与童飞飞对视着,她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如此柔和,而且充满了爱怜。
  只一瞬,他就把目光移开了。
  依然是萧瑟的秋,依然是没有生机的原野,依然有一片枯叶自树尖飘落。
  李弃儿,依然是绝望,悲伤而冷漠的快刀王。
  马车缓缓地前行,扬起不多的灰尘远远地落在远处。
  李弃儿似有感触地想:
  没有生命的尘土多好啊,它们扬起,落下,虽然不再同一个地方,却不会有忧伤,不会有漂泊的悲凉。
  想到这里,轻轻道:“归宿究竟是什么……”
  “你累吗?”
  童飞飞又将头偎在李弃儿的身上。
  李弃儿无语,却点点头。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会把心里的想法一点一点说出来。
  尽管他并不是对童飞飞讲的,但他隐隐约约地希望童飞飞能听他说。
  而每一次,童飞飞总能使他感到内心的无限平静。
  他又一次想到蝴蝶。
  他还牵挂着蝴蝶,他还无法忘记蝴蝶。
  李弃儿伸手,把童飞飞脸上的一绺头发拨到一边,无力的阳光斜斜躺在她的脸上。说实在的,这的确是一张很美的脸。
  李弃儿又轻轻拍拍她的肩,自言自语道:
  “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反正,路还很远。”
  马车虽然走得很慢,但还是越来越接近前面的白马镇了。
  九月十五是白马镇的集市,也是白马镇三年一次的庙会。
  这一天是白马镇大喜的日子。
  因为族长的儿子要在这一天娶媳妇。
  族长在一个月前就已布告出去,在他儿子成亲的这一天,所有的人都可以到白府领取二十个白面馒头,因他儿子二十岁,所以才决定给每个人二十个馒头。
  布告一张贴,所有的人都弄昏了,给亲戚朋友发馒头还说得过去,可是连非亲非故,每一个赶庙会的人都发馒头,这新郎是不是白痴?
  所有的人都知道,新郎非但不是白痴,而且长得一表人才。
  非但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而且还练就一身好功夫。
  族长的儿子姓白,因为族长六十岁才得子,就像是捡来的福气,所以就叫儿子白拣。
  白拣虽然才二十岁,已是非常懂事。
  今天他异常兴奋,作为男人,还有什么事情比娶媳妇更让他激动?他满面红光,殷勤地招呼着熟悉的或陌生的朋友。
  在他看来,每一个向他祝贺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他都应该一样对待。
  他从来不问那些向他祝贺的人是不是真心向他道喜,他早已吩咐下去,只要进白府的人,都应该给他们二十个馒头。
  向他道喜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白拣一点都不担心,他有绝对的自信,他相信今天绝不会出事。
  因为他对高渐离有绝对的信心。
  高渐离是他的朋友,也是白府的总管。
  此刻,高渐离正在白老爷六十岁得子今年刚好八十岁。
  白老爷坐在床上,喝着一杯高渐离递上来的酒。
  高渐离递上酒。口中笑道:“恭喜老爷。”
  白老爷也笑道:“一切都弄好了。”
  高渐离道:“是的,老爷,一切都弄好了,不会出错的。”
  白老爷喝了酒道:“高总管,万事拜托你多费心了。”
  高渐离道:“老爷放心,白公子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白老爷点着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高渐离接过酒杯,伫立床边,听候白老爷的吩咐。
  白老爷道:“高总管,这里没事了,你还是到外面照应着,记住,沈家门的人不可不提防。”
  “好的,老爷。”
  高渐离说完离开了白老爷的房间。
  一走出白老爷的房间,高渐离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的心里很沉重,他觉得他肩上的胆子很重。
  他知道,沈家门的人今天一定会前来生事,挑衅。
  白拣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决不能让白拣在做新郎的这一天出手。
  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惹是生非。
  对于可能出现的种种不测,高渐离已作了周密的布置和安排。
  到底高渐离是如何安排的,白老爷不知道。
  甚至高渐离连自己也不知道。至少,他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
  高渐离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沉着脸,似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一个全身劲装打扮的人进来,低声道:“沈家门的人来了。”
  “多少人?”
  “不多,只有四个人。”
  “知道了。”
  来人走后,高渐离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知道,沈家门虽然只来了四个人,但是在成百上千的向白拣道喜的人中,不知有多少是沈家门邀来的高手。
  高渐离的手渐渐用力,檀木的椅子被攥出深深的指痕。
  高渐离从不怀疑自己的计划会失败,可是直到现在,时辰已至中午,他想要的消息还未传到。
  这个消息关系着全局,成败全在于此。
  沈家门会邀请高手,高渐离同样也会。
  尽管他邀请的最关键的人物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但他对于被邀请的人却有绝对的把握,他相信该来的人一定会来。
  想到这里,高渐离稍稍宽了心。
  他在大厅里踱着方步。
  高渐离只有这样踱步时,思路才会变得更加敏捷,更加开阔和更加细密。
  突然间,他站住了,他就像僵住一般一动不动。
  他在心里喊道:“糟糕!白老爷他……”
  高渐离像离弦之箭,急速奔向白老爷的房间。
  白老爷半身瘫痪在床,沈家门的人若加害于它,恐怕……大厅与白老爷的卧室只隔了一幢小楼,高渐离在转眼间就到了白老爷的房前。
  高渐离屏住呼吸,他的手心因紧张而出了满手的湿汗。
  他轻轻敲门。里面声音全无。
  高渐离连脊梁也开始冒汗,他微一用力,卧室的门便开了。
  他长长吁了口气,谢天谢地,白老爷依然坐在床上,没发生任何异样。
  “高总管,怎么了?”
  白老爷似乎睡着了,双眼闭着,迷迷糊糊问道。
  “没,没什么。”
  高渐离道:“外面一切都正常,老爷子,我是来跟您说,沈家门的人,一共只来了四个。”
  白老爷依旧闭着眼:“明处的人,不足为虑,高总管,你要小心提防暗处的才是。”
  高渐离道:“老爷说得极是,在下记住了。”
  白老爷在被子里的手动了动,又问道:“高总管,今日之事,你都作了哪些安排?”
  高渐离道:“这……”
  白老爷道:“我知道你请了许多朋友来帮忙,你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也好让我感谢他们……”
  高渐离道:“老爷,这……”
  白老爷叹了口气,道:“高总管,你知道我无法行走,不能当面向他们致谢,但你得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让我明白,咱们白家的恩人究竟是谁呀。”
  高渐离嚅嚅道:“老爷子,不瞒您说,我的那些朋友生性古怪,他们愿意帮我,却不愿意让除我之外的人知道。”
  白老爷道:“如此说来,我也没有办法,日后,要是你的那些朋友用得着白家的地方,请他们千万不要客气。”
  高渐离道:“谢老爷,我一定将老爷的话转告他们。”
  高渐离见白老爷无事,心下放宽,接着道:“老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出去看看。”
  高渐离转身,刚想离去,又被叫住了。
  白老爷道:“高总管,别瞒我了,你心里一定有事。”
  高渐离一惊,还以为自己不安的神情被老爷看出来了,忙道:
  “放心吧,老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想回答得不对,改口道:“没事,没事。”
  白老爷又叹一口气道:“高总管,我是废人一个,即使真的有什么事,我也帮不上忙,哎,其实,你说与不说都一样,好了,你还是到外面照顾场面去吧。”
  经他一说,高渐离却不忍心走了,转身往老爷床前走近一步,道: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
  “我的朋友还没有到而已。”
  白老爷似乎长长吁出一口气:“若真如你所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朋友虽然重要,但凡事还得靠自己。”
  白老爷接着又问道:“高总管,这个人重要吗?”
  高渐离想了很久,终于说:“非常重要。”
  白老爷道:“真的很重要。”
  高渐离重重地点头,一字一顿道:“非但很重要,而且事关全局。”
  白老爷好像连声音也变了,惊问道:“那么,没有他,事情会怎样?”
  高渐离道:“倘若他不来,我们必败。”
  跟着刚想解释,只听白老爷喝道:
  “混账,白家把一切都交给你,你怎可将它交给一个外人手上。”
  高渐离急道:“老爷息怒,我这个朋友决不会失信的。”
  “住嘴!”白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不失信为何现在还没来。”
  “来”字还未落,两点寒星,直射高渐离心口。
  高渐离被老爷骂得心悸,两人距离又近,更没想到老爷会射出暗器,惊人的变化发生在万分之一秒间。
  高渐离又怕又惊,眼看暗器就要击中。
  但听“叮”一声细音,高渐离右手已多出一把短刀,将暗器击落。
  同时,身子凌空一跃,避开了紧跟而来的另一枚暗器。
  好险!要是再慢一点点,暗器已然要了他的命。
  那枚未被击落的暗器,径直往门口劲射,正击在一个刚想进房的人身上。
  那人连哼一声都没有,便倒地死了。
  显然,暗器喂了剧毒。
  高渐离身子落地,只听见白老爷一阵怪笑。
  这笑声,尖细、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高渐离顿时脸色煞白,沉声道:“黑蜘蛛,原来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一阵怪笑,床上的“白老爷”一翻身,掀开了被子,露出一双大花腿。
  原来白老爷是假的。
  “白老爷”原来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当然是高渐离所说的黑蜘蛛。
  黑蜘蛛用手往脸上一抹,像变戏法似的,露出一张姣美的面孔。
  又将身上灰色的对襟布衫脱掉。
  露出一身绚丽的丝绸花色衣裙来。
  黑蜘蛛扭动着细腰,一双迷人的眼睛注视着高渐离,娇笑道:
  “不愧是高总管,连我的鬼门针也避得开。”
  高渐离阴沉着脸,不说话。
  黑蜘蛛又道:“可是我搞不清楚,你原可以左手接住暗器的,为什么要腾空闪避,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
  高渐离冷笑一声道:“普天之下,除了黑蜘蛛,谁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易容,谁也没有这么大的本领学一个人的说话学得这么像。
  “而黑蜘蛛的独门暗器鬼门针不仅剧毒无比,而且见肉腐蚀,无药可解,我宁愿冒死一搏,也不愿自戕一臂。”
  “可是,我还是不懂。”
  黑蜘蛛皱了皱眉,道:“这么近的距离,事先没有防备的人绝难逃脱一死,你是怎么发现疑点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高渐离道:“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要知道,白老爷从来不管我是如何安排的。
  “你想从我的口里得到我究竟请了哪些人,好让沈家门一一击破,就算今日败了,也想日后报仇。哼,哼,可惜太晚了。
  “你要是在我一进门的时候就暗算我,我也许只剩下一堆尸骨了。可是,现在……”
  黑蜘蛛装出很怕的样子,尖声笑道:“高总管,你现在是不是要过来杀了我!”
  接着模仿白老爷的声音道:“高总管,我只是废人一个,现在白公子有难,请你快去救救他吧。”
  高渐离心下一惊,尽管他已作了周密的安排,但如今老爷还是被暗算,很难说外面不会发生意外。
  高渐离心系白公子,狠狠瞪了一眼黑蜘蛛,恨恨道:“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哈哈哈!”一阵怪笑,夹着一声暗器的尖啸。
  高渐离回刀一挡,击落暗器,人已如飞而逝。
  这边,白家大院里。
  白拣红光满面,时而躬身作揖,时而招手迎答,忙得不亦乐乎!
  别看他张着一张合不拢的嘴,似乎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其实,白拣的心里非常清楚,在这些口口声声祝他“早生贵子”的人当中,有些人恨不得他断子绝孙的。
  白拣扫了一眼人群,心里嘀咕道:“沈家门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未出现?”
  接着又想道:也许高渐离早已有了安排。
  一想到高渐离,白拣就像背靠着一块岩石:安然、沉稳。
  他自己对自己说:“沈家门就算邀遍天下高手,又怕他何来?”
  白拣乐呵呵地在一声声道喜声中不住地点头。
  人们一个个地到分馒头的地方领取二十个白面馒头。
  那些从很远的村镇赶来的,以为这是天方夜谭的乡下人老农们,无不兴高采烈,那神情好像是自己做了新郎一样。
  有一家三口,女儿得了癫疯病。歪着头,流着鼻涕,一件大红的衣服,胸前湿了一大片,脏兮兮的,还不时地伸出舌头舔下嘴唇。
  她的样子难看极了,她的左手牵着一个女人,右手牵着一个男人,她还不时喊着:“爹、娘”。
  她将头偏向男人,嘴里喊一声“娘”,再将头偏向女人,喊一声“爹”,引来人群中一阵阵的哄笑。
  女人用手打一下女儿的手,细声说道:“红艳艳,我的宝贝,你看人家都在笑你了,你应该叫我娘,快叫啊,娘。”
  可是那癫疯女儿,把头一偏,双眼直直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却又叫了一声:“爹!”
  那边的男人也打了一下女儿的手,道:“我的宝贝,我的女儿红艳艳,我才是你爹,快叫啊,叫我爹。”
  红艳艳头一偏,舌头舔舔下嘴唇,还傻乎乎一笑,清清爽爽喊了一声:“娘!”
  这一家三口,走到哪里,人们就跟到哪里,嬉笑着,用手指点着。
  那爹和娘被女儿牵着,有时,红艳艳飞快地奔跑着,双手一高一低变幻着,意思是学飞翔,从空中俯冲下来。
  有时,她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绊,身子前扑,引得她爹娘双双翻跟头。
  在人群中,这一家被众人当猴看。
  白拣抬头,看太阳无力地升起。
  阳光像水雾一样,只让人感觉清凉而没有丝毫的暖意。
  院子里有一株梧桐树,高高直直的树身,却早已没了枝叶,光秃秃的,像是在天空书写了一个通劲的大字。
  梧桐树旁边,是一棵樟树,葱郁、繁荣、枝叶茂盛。
  这棵樟树至少已有三百年,树身苍老,一条粗大的根拱出地面。
  “恭喜新郎双喜临门!”
  随着一声道喜,又一对中年夫妇来到白拣面前。
  白拣忙双手抱拳于胸,含笑道:“多谢,多谢。”
  那中年夫妇又道:“祝新娘新郎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白拣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已吃惊非小。
  此二人敌友难辨,但“隔空点穴”的功夫已有相当造诣,若是沈家门邀来的高手,则应小心应付了。
  若是高渐离的朋友,此番定然在试探于我!
  白拣虽然只呆了一呆,他身后已有一个人走出来,朝中年夫妇施礼道:
  “我家公子今日大喜,多谢朋友赏脸光临,这边请。”
  白拣微微一笑,心下暗暗佩服高渐离的精密安排,不由得宽怀。
  人群中,那一家三口还在不断地嬉闹,引得其他人跟着东奔西跑,这些人,本来是看新娘新郎,是来拿二十个馒头的,却不料还有如此好笑的一家子,疯疯癫癫,倒也少见得很。
  今天,场面上本就热闹,被这一家子胡搅着,就更显得热闹了。
  那疯女儿一手高一手低的作飞鸟状,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语言,径直“飞”到白拣的跟前,人群一下子将他们围住了。
  那老爹老娘一手拉住自己的宝贝女儿,另一只手不停地向白拣作揖,口中连连说:
  “恭喜新郎,恭喜新娘!”
  白拣却没有一点不悦的表现,也作揖还礼。
  那老爹打了一下女儿的手,说:“我的宝贝红艳艳,这是新郎官,赶紧说句吉利话。”
  红艳艳头一偏,朝白拣伸伸舌头,做一副鬼脸,却不说话。
  那娘又打了她一下手,说道:“我的宝贝女儿,快说呀,我是怎么教你的,难道你都忘了。”
  围观的人中已有人笑着起哄道:“快说啊,恭喜新郎早生贵子!”
  红艳艳头一偏,“呸”的一声,朝人群中吐了一口痰!
  人们纷纷躲避,唯恐吐在自己身上。
  可是,毕竟人太多了,怎么躲,痰还是吐在了一个人的脸上。
  这口痰谁的脸上不好吐,偏偏吐在一个样子凶恶的莽汉脸上。
  莽汉骂道:“你他娘的怎么乱吐痰,你他娘的找死!”
  莽汉又气又怒,围观者却哄然大笑,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滑稽戏。
  那娘本来还温柔地对女儿说:“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又往了,痰是吐在地上的,怎么可以吐在人家的脸上去呢?”
  一听莽汉出口骂人,一转身,怒视着莽汉,厉声道:
  “吐都已经吐了,谁叫你躲不开!”
  莽汉一听更气,连话都说不出来,鼻子也气歪了。
  那爹也说:“这位朋友,我女儿不把痰吐在地上,却往空中吐,是我女儿自己的事,况且,别人都躲开了,你怎么不躲一下呢?
  “你不躲就表示你愿意让痰吐在脸上,可你骂人,就不对了。”
  围观者一听全乐了。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碰到这说不清的一家子,活该莽汉倒霉。
  红艳艳吐了莽汉一口痰,好像十分开心似的,嬉嬉笑着,朝人群做鬼脸。
  那娘掏出一块手绢,为女儿抹鼻子,红艳艳张口叫道:“爹!”那娘拍拍她的头,柔声道:“宝贝乖。”
  白拣正想离开,听得莽汉叫道:“新郎慢走!”
  白拣笑着,道:“这位朋友,有事吗?”
  莽汉气冲道:“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你给评个理。”
  白拣笑道:“这位朋友,今天在这里的,都我的朋友,刚才这样小妹妹一时疏忽,看在我的薄面上,你就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莽汉道:“我不会跟疯子计较,可是你也听到了,刚才他们是怎么说的。”
  白拣一听莽汉如此说话。
  定会惹怒那老爹老娘,刚想好言劝说,那老娘已怒不可遏,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指着莽汉,道:“你这个臭嘴乌鸦,你说她是疯子,她到底疯在哪里?你说!”
  那老爹也怒道:“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莽汉似乎拙于言辞,此刻更是辩说无语,又急又气道:“你们,你们……”
  白拣也觉得这对夫妇有些过分,报拳道:“朋友息怒,你们能在今天光临白府,我不胜感激,俗话说朋友是福,双方都体谅一点,忍让一下,不要为小事计较了。”
  那老爹老娘见新郎为莽汉说话,稍稍平息了怒气,对莽汉道:“今天看在白公子的面上放你一次,下次可要记住,说话时先想一想,别又是猪脑袋一个。”
  这老爹老娘也忒厉害了,末了,也还要再骂莽汉一句“猪脑袋”。
  好像他们的疯女儿真是宝贝一个,容不得别人的半句微词。
  其实莽汉并非猪脑袋,他也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侮辱,他心直口快,受不起如此窝囊气,大叫道:“我说话从未说错过你女儿就是疯子,就是白痴!”
  本来已快要平息了的场面,又将出现不可开交。
  白拣无奈地摇摇头,正想离去,听莽汉叫道:“你再叫你的疯女儿吐一次看看,若还是吐在我脸上,我便承认我是猪脑袋,是我自己愿意让痰吐在脸上。如果不行,你们得向我道歉!”
  人们一听更乐了。觉得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
  那老娘拍着女儿的手,一副爱怜的样子,轻轻说道:
  “我的宝贝女儿红艳艳,你刚才把痰吐在人家脸上我还责怪你,如今人家还要你再吐一次,这次娘不怪你了。
  “你好好吐,千万别吐到别人的脸上,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好人,就他一个是坏人,记住了,别吐偏了。”
  红艳艳头一偏,斜斜注视莽汉。
  莽汉一阵恶心,恨恨地道:“吐啊,怎么还不吐!”
  那老爹用手抚着女儿的头,也爱怜地道:“宝贝女儿我的红艳艳,千万别吐偏了,人家说你是疯子,是白痴,我们可不是疯子的爹娘,好了,吐吧……”
  “吧”字还没有落,只听“呸”的一声,一道痰从红艳艳的口中吐出,径直射向莽汉。
  周围的人一阵乱躲乱避。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痰是朝莽汉吐的,他们还是纷纷逃避,生怕吐在自己脸上。
  莽汉也在这一刹那迅速闪避。
  可是不偏不倚,“叭”的一声,那口浓痰又吐在他的脸上!
  简直不可思议!
  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愣了愣。
  连白拣也被情景弄呆了!
  一呆之际,两道白光直奔白拣双肋,白拣只觉得那老爹老娘目中凶光一闪,手中利刃,快速无比向他袭来。
  白拣全无防备,那三人离他又近,纵使他能躲过他们夫妇的双刀,从那个疯女人的口中射出来的暗器,却绝难逃脱!
  白拣心念如电,正自绝望,一股轻飘飘的巨大掌力却后发先至,将他推出。
  那夫妇双刀落空,击在一处,“当”一声,双双断了一截,掉在地上。
  暗器却鬼影般,直扑白拣心口。
  突然的变化使白拣措手不及,但一缓之后,他已看清眼前的形势,见暗器鬼魅般射到,轻哼一声,便要伸手去接。
  “公子小心!”
  白拣听得惊呼,知此暗器不能接,但此刻他身形已停住,再变已来不及!
  不用手去接,暗器就将击中心口。
  茫然间,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电光石闪,先行截住了暗器。
  紧接着,一片刀光,一蓬血影,一只手臂。
  刀光闪现,血飞溅,手臂落地,这一连串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完成。
  截暗器的是莽汉,挥刀断自己手臂的,也是莽汉。
  莽汉的手臂落地,才说出后四个字:“暗器有毒。”
  莽汉脸色苍白,刚才一连串的倾力涉险救命,再加上自断一臂,血流如注,因此,这“暗器有毒”四个字远没有“公子小心”四个字说得有力。
  众人还没有从开始的滑稽中反应过来,又被眼前突然的变化惊呆了。
  不知谁首先发出一声喊,众人便争前恐后,四处奔逃,好像有一把刀在身后追赶着。
  白拣疾伸指,在莽汉胸口穴道上一点,止住血流。
  莽汉虽缺了一臂,疼痛无比,可他还是凛然挡在白拣前面,以防再次袭击。
  白拣的身上,也溅满了莽汉的血,他胸口一热,却无话表达心中的感激。
  他不认识莽汉,但知道他一定是高渐离的朋友。
  高渐离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而刚才,他已救了他一命。
  白拣用手扶住莽汉,视线已被泪水模糊了,他颤声道:“朋友,多谢了。”
  接着大声喊道:“来人。”
  连喊两遍,却不见一人过来。
  白拣心一沉,四处望去,白府的几大高手已与人家交手,与他们交手的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显是沈家门邀来的江湖高手。
  那些从四面八方来赶庙会的人,都已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数十个人在大院里厮杀。
  除了白府奋力杀敌的高手外,有几个白拣不认识的人也正与沈家门的高手搏斗。
  那对曾试探过白拣武功的夫妇,东一指,西一指,夫妇俩指法神妙,配合又好,没有几个回合,便将沈家门的一位高手击毙。
  可与此同时,白府也有一位高手被刚才偷袭白拣的老娘一刀砍中大腿。
  白府的高手忍住剧痛,抡起手中大斧暴喝一声,不顾一切地罩向对手!
  他的斧还未抡圆,老爹的刀又砍在他的肩膀上,一口气接不上,他便颓然倒地……
  这时莽汉已站立不稳。白拣要将他抱起,莽汉挣扎着前冲十几步,靠住樟树,喘息道:“白公子,不要管我,告诉高渐离,我没有失约,只是……”话未说完,双眼已闭上了。
  泪水终于从白拣的眼中流了出来。
  他连莽汉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却为他而死去。
  白拣擦干眼泪,双目中似乎在喷火。
  本来是一场喜宴,现在却变成了屠场。
  他本是新郎,现在已变成了屠手。
  白拣手下不再留情,连高渐离的朋友都可以为他牺牲生命,难道他不应该为朋友拼命!
  一场混战,让所有的人都心惊。
  冷冷的秋风,吹着无叶的梧桐树,吹着葱茏的百年樟树。
  天空迷蒙,阳光也没有任何色彩。
  只听见兵器的交接撞击,和人的呼喝与惨叫。
  白拣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也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的思想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杀!杀!他要杀沈家门邀来的高手!
  白拣完全忘了,在白府的另一隅,还有一个人在怎样的牵挂着他,思念着他,盼望着他出现!这个人便是新娘沈璧君。
  沈璧君姓沈。
  沈璧君是沈家门的人。
  沈家门是白府的世仇。
  这是怎样的一段姻缘啊——可是,这世间又有多少事情是事先就能够料得的呢?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39: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世代怨家
  沈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沈愁个子虽然很矮,可天生一副威严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沈愁一生下来便注定是白府的仇人。
  他的父亲生怕他忘记世代相传的仇恨,所以取名“愁”,提醒他不忘报仇,也提醒他不要让白府的人暗算。
  尽管深愁不知道自己与白府有什么怨仇,但沈愁还是继承了祖传下来的仇恨。
  在沈愁的眼里,白府是最大的敌人,他要千方百计打败它,消灭它。
  沈愁不断地培养沈家门的势力,他要使沈家门变成江湖的大帮派,至少,一定要在声名上盖过白府,他要向白府显示,沈家门就是比你白府强。
  沈愁觉得,用这种方法向自己的仇家炫耀,不要动刀枪,不要损兵折将,便可达到报复的目的。
  而且,让仇人像狗一样仰视自己,这是一种最痛快的感觉。
  看着仇家狗一样生活,比一刀杀了仇人更满足!
  沈愁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鹰。
  没有人可以从他的脸上发现心中的秘密,沈愁是一条老狐狸,又比狐狸更使人害怕。
  沈愁坐在椅子上了。
  他的面前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早茶,缕缕清香。
  随着他的呼吸进入他的心肺。
  这时,门开了。
  沈愁动也不动,道:“安排得怎样了?”
  江中舟道:“一切已妥,请老爷示下。”
  江中舟是沈家门除沈愁之外权力最大的人。
  可是,在沈愁面前,他就像一条听话的狗。
  沈愁满意地点点头。
  江中舟望了一眼沈愁,已知主人对自己办事效果还满意,接着道:
  “该请的朋友,都请了。”
  沈愁不经心道:“哦。”
  江中舟不作声,他在揣摸沈愁叫他来究竟是什么事。
  江中舟并不认为自己天生是奴才,可是,他一站在沈愁面前,江中舟就觉得自己是奴才。
  而一个好的奴才,主人的意思是不必说能够猜得出的。
  此刻,他竭力想扮好一个奴才的角色。
  沈愁轻轻“哦”了一声之后,又问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江中舟慌了,他实在想不出沈愁为什么问第二遍,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江中舟道:“老爷你放心,一切都已弄妥,该请的朋友,也都已请了。”
  沈愁慢慢道:“那么,不该请的呢。”
  江中舟道:“对付白拣,已经足够。”
  沈愁吹了一口热茶,清香飘散,满屋子都弥漫着芳香。
  沈愁道:“江总管,白府请了多少人?”
  江中舟道:“小人都已经查清楚了。”
  沈愁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场游戏,你有几成把握?”
  江中舟道:“十成。”
  沈愁又点点头,然后望着江中舟,道:“不过……”
  江中舟道:“不过什么?”
  沈愁缓缓道:“黄鹤山庄的……”
  江中舟急道:“黄鹤山庄的钱公子是小人的朋友,小人也已邀请了。”
  沈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了两步,道:“可钱公子也是高渐离的朋友。”
  江中舟道:“是的。”
  沈愁道:“高渐离也一定去邀请过钱公子。”
  江中舟道:“是的。”
  沈愁道:“如果钱公子不帮我们,取胜的机会有几成?”
  江中舟道:“还是十成。”
  沈愁又道:“如果钱公子帮他们呢?”
  江中舟略一迟疑,缓缓道:“如果钱公子帮白府,那我们取胜的机会恐怕连一成也没有。”
  沈愁道:“这是不是很糟?”
  江中舟微微道:“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局面当然会不堪收拾,不过老爷放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消息说钱公子会帮他们。”
  沈愁重新坐回椅子,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江中舟道:“万一钱公子帮他们,我们也不怕。”
  沈愁道:“哦?”
  江中舟走前几步,附在沈愁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愁挥手道:“江总管一切劳你费神了。”
  江中舟躬身道:“老爷放心,小的先走了。”
  沈愁望着江中舟退出去的背影,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这笑是舒心的,从容的。也是残忍的。
  沈家门终于要行动了,沈家门经过数十年的积蓄,终于要在九月十五这一天铲除白府,拔掉眼中钉。
  尽管他也知道,白拣年纪虽小却有一身惊人的武功,而高渐离更是一个深不可测,谁也不知他的真面目的神秘人物!
  可沈愁还是确信无疑,这一次,白拣是死定了。
  白府有几百间房子。
  要是将一个人藏这么多的房子里面,肯定没有人能找得到。
  可是,沈璧君不愿这样做。
  今天是她成亲的好日子,她不想偷偷摸摸跟白拣在一起,既然喜欢他,就应光明正大地像模像样地嫁给他。
  沈愁知道她喜欢白拣,说的第一句话:“你喜欢他,我就杀了他。”
  沈愁知道她执意要嫁给白拣,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要嫁给他,连你也一起杀。”
  沈璧君很悲伤:喜欢一个人是非常重要的,可是,得到父亲的同意也是非常重要的。
  她从小就没有娘,沈愁既是她的父亲,也是她的母亲,其实沈愁是她全部的爱和依靠。
  沈璧君真的很悲伤,她要忠于自己的爱,就得背叛父亲,背叛沈家门。
  最后,沈璧君还是选择了白拣。
  他们的年纪都还小,才二十岁,但他们却要成亲了。
  因为,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白拣的骨肉。
  白府是沈家门的世仇,白拣是白府唯一的继承人,因此,白拣是沈家门唯一的仇人,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仇人,沈愁是决不会答应的。
  沈璧君知道,沈家门决不会放过她,哪怕她是沈愁的唯一的女儿。
  沈璧君特意吩咐丫头,在门楣上挂两盏鲜艳的大红灯笼。
  这样,任何人都可以从几百间房子里,轻易找到沈璧君的新房。
  沈璧君从不担心,今天是她成亲的好日子,沈愁再无情,也不该在女儿成亲的日子来杀她。
  沈璧君望着布置得精致而温馨的洞房,脸上溢满了幸福。
  虽是白天,红色的窗帘还是拉上了。
  烛台上的蜡烛爆了一下,烛光摇动着,在她的脸上,映出娇羞的神态。
  她想起了与白拣第一次相会的情景,想起了白拣温柔的拥抱和动情的呢喃,沈璧君此时也不禁激动万分!
  那种颤栗的感觉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沈璧君心旌摇动,她多么渴望能重温那分甜蜜,那分愉悦。
  她多么渴望白拣拥她入怀,共同享受美妙的时光。
  沈璧君呆呆地想着,似是痴了。
  房门被推开,她也不知道。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丫头。
  沈璧君一惊,见是丫头,道:“这里没事,你出去吧。”
  丫头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沈璧君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丫头还是没动。
  沈璧君心下有气,想道:高总管也真是的,怎么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个又聋又哑的丫头。
  正想着,只听丫头说道:“恭喜新娘,吉祥如意。”
  沈璧君不禁哑然,搞了半天,原来丫头是进来向她贺喜的。
  沈璧君笑了一笑,依然道:“你到外面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没事了。”
  丫头也一笑,固执地道:“高总管吩咐过丫头,叫丫头不离新娘左右的。”
  沈璧君道:“也好,你就坐下吧。”
  待丫头坐下,沈璧君又笑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忙站了起来,道:“小的叫红儿。”
  沈璧君笑道:“坐下吧,红儿姑娘。”
  红儿道:“小姐别叫我红儿姑娘,叫丫头就得了。”
  沈璧君拉红儿坐下,抚着她的肩膀,道:“什么丫头不丫头的,爹娘给你取了名字,是让人家叫的,怎么,你不想让我叫你呀!”
  红儿忙道:“红儿不敢。”
  沈璧君关心着外面的情形,问道:“红儿姑娘,白公子他……”
  想想又觉得不必问,话讲一半便住口了,一张脸红得甚是动人。
  红儿笑道:“我家公子呀,他正在大院里招呼客人呢。”
  沈璧君道:“外面人多吗?”
  红儿道:“外面人可多了,所有到白马镇赶庙会的人都来向公子道喜哩,人山人海的,场面可热闹。”
  沈璧君道:“哦,那么多的人,是不是什么人都有啊?”
  红儿道:“那当然啦,有老的少的,有男的女的,有当官的,也有做生意的,还有啊,连疯子也……”
  沈璧君道:“怎么连疯子也来了?”
  红儿一愣,随即笑道:“不对呀,疯子怎么懂得向公子道喜呢,如果懂,那一定不是疯子了。”
  红儿接着道:“我也是刚才听别人说的,至于究竟怎样,我也不太清楚。”
  沈璧君道:“红儿姑娘,你去大院里看看,怎样?”
  红儿道:“不行的,小姐,高总管吩咐过,叫我千万不可离开你的。”
  沈璧君实在牵挂白拣,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形,便道:“红儿姑娘,高总管有没有吩咐过你,叫你听我的吩咐?”
  红儿道:“有啊。”
  沈璧君道:“那么,就麻烦你跑一趟,好不好。”
  红儿道:“这……”
  见红儿不愿离开的意思,沈璧君故意一板脸,道:
  “红儿姑娘,你是不是不愿听我的吩咐。”
  红儿急忙站了起来,道:“红儿不敢。”
  沈璧君依旧板着脸道:“那你还不去?”
  红儿见沈璧君真的生气的样子,忙笑着说:“小姐,不是红儿不听吩咐,是高总管不让我离开小姐的,要是小姐真的想知道公子的消息,红儿就跑一趟,不过,千万别让高总管知道我离开过小姐。”
  沈璧君这才笑道:“不会的,红儿姑娘。”
  红儿冲沈璧君又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红儿离去后,沈璧君在房间里坐了很久,也不见她回来,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可是渐渐的,沈璧君就又开心起来。
  毕竟,今天是她成亲的大好日子。
  沈璧君又陷入对白拣的思念中。
  隐隐约约,白拣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轻响了起来。
  沈璧君心中一喜,知是红儿回来了,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一个秀丽的女子娉婷站着,大红的衣裳,却不是红儿。
  “你是谁?”
  沈璧君心中惊讶,还未来得及问,只觉胸口一闷,肋下一麻,眼前一片漆黑,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沈愁真的很开心。
  这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祖祖辈辈几代人不能做到的事让他办成了,他能不开心吗?
  能够看着仇家一败涂地,沈仇的心比灌了蜜还甜!
  他是坐在轿子上进来的。
  现在,他还在轿子上。
  四个轿夫站在沈愁的后面,江中舟站在沈愁的左边。
  沈愁那双鹰隼般的锐目,扫视白府大院里的酣斗。
  他虽然知道胜券在握,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悦。
  白拣像一头豹子,他的双掌犹如两柄大刀,把围攻他的三名沈家门高手逼得无法近身。
  白拣看上去似是暴怒之极,可出招却极有章法,有攻有守,攻守兼备,纵使遭三人合攻,他也是攻多守少。
  这三个人,一个使刀,两个使剑,使刀的清瘦矍铄,身形修长,使剑的两个人却满脸胡子,显是一对兄弟,长得一模一样,连出招的手法也如出一辙。
  只听一声尖啸,使刀的中年刀法一变,刀光卷起地上的沙子,人往地上一滚,像一团凌厉的刀影,向白拣逼去!白拣前后受攻,无法退,不能退,也不想退,左手急急挥出!“叮叮叮!”
  一连三响,接着一声惨叫,没有血飞溅出来,地上的刀影已消失。
  中年的额头,钉着一枚银光闪闪的三角暗器。
  “追风夺命钉!”
  使剑的兄弟俩不进反退,轻轻飘飘向后翻飞。
  显是怕极了“追风夺命钉”,更料不到白拣会使这种暗器。
  可是,他们飞得再快,也没有白拣的暗器快!
  两声闷响,同时从空中双双坠地,每个人的额头,各中一枚暗器,毫厘不差!
  真的比风还快,追风夺命。
  沈愁眼看着白拣一转眼杀了沈家门三个人,他一点也不震惊!
  因为,与此同时,白府的人倒下了四个!
  在沈愁的眼里,这就像是一出戏,谁死谁生,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沈愁所要的,是最后的胜利!
  而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他。
  没有人能从他手中抢走胜利的成果,没有人能救白拣,就是高渐离也不行!
  白拣这次是死定了。
  高渐离也这么想。
  当他来到大院里,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地上躺满了人,鲜血到处流淌,活生生一个屠场。
  惨不忍睹。
  他的那些朋友,不是死了,就是伤得不能动弹了。
  高渐离的心像冰一样冷。
  高渐离的胸中却有火在焚烧。
  院子里站着的,除了白拣,就剩下了沈愁,江中舟和四个轿夫。
  稍有脑子的人都清楚,这一仗,沈家门胜了。
  而且,白府败得很惨,连作白拣的性命也将难保。
  因为这时,沈愁后面已走出两位轿夫。
  以逸待劳。白拣已是精疲力竭,他的身上沾满了血污,不知是对手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他觉得秋天的天空特别沉重。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响着混乱的噪声。
  今天是什么日子,自己又身在何方?
  他很想躺在地上静静地想一想。
  一阵风吹,拨开淡淡的云朵,太阳露出它少有的美丽。
  白拣想起一张脸,一张比云朵还要美丽还要动人的脸。
  对了,那是沈璧君的脸,新娘的脸!
  他是新郎,沈璧君是新娘,这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他怎么会一个人站在这里,他的手上和身上怎么会沾满浓腥的血?
  血!血!血!
  他一阵狂燥。冥冥中仿佛看见一把狰狞的刀!
  刀砍向他的脖子。砍向他的双手。他的双足。
  他在寻找抵挡的武器。
  他的双手已经疲劳,他的双足连移动也异常困难。
  可是,锋利的刀正逼向他的脖子,双手和双足。
  他无力抵挡。他没有刀,没有剑,没有武器,他只能死吗?
  轿夫一步步走进他。
  他们野兽般的目光闪射残忍的恶意。
  突然间,他们出手了。
  他们已经看准,白拣就算是有十条命,也要在他们双刀下丧身。
  对于这一击,他们有绝对的把握。
  在他们看来,这一仗,他们是最后一次出手了。
  出手之后,他们就可以全胜而归了。
  最后出手的,往往是最厉害的高手。
  他们的身手,沈愁也相当欣赏。
  他们就像他的左右手,出击的时机,速度、力量,就像他的两个拳头,威猛而无懈可击。
  沈愁看见他们闪电般向白拣出击的时候,他就已闭上眼睛,他要仔细听一听白拣被击中后发出的狗一样的嚎叫。
  接着传来了惨叫声——
  不是一声,而是两声。
  沈愁慢慢睁开眼,就看见了高渐离。
  高渐离的手中,只一把短刀,短刀只有五寸长。
  五寸长的短刀却砍了轿夫的两只手。
  沈愁慢慢说道:“你刀真快。”
  谁也看不出沈愁的心里是害怕,恐惧还是蔑视?
  是佩服、讥笑还是真心称赞!
  沈愁就这样望着高渐离。高渐离一刀砍了两个轿夫的手,同时,他的胸口各被轿夫击中一掌,一口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高大哥!”
  白拣惊呼一声,忙抢前扶住高渐离。
  高渐离浑然不觉伤痛,戚然道:“白公子,真对不起……”
  白拣握着高渐离的手,道:“高大哥,天意如此,不必自责,况且,我们都已尽力了。”
  高渐离想说什么,却欲说无语。
  望着倒在地上的他那些朋友,高渐离的眼中空空落落,不知是愧疚还是悔恨,只是没有泪。
  英雄无泪!
  云开日出。秋天的阳光虽然无力,但照在沈愁的脸上,显得十分灿烂。
  沈愁现在终于笑了。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笑得绝不会太早。
  因为他已经完全胜利了。
  那两个伤了高渐离的轿夫,尽管少了一只手,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回原来的位置。
  他们站在沈愁的后面,仿佛只要沈愁一声令下,他们仍然将再次出击。
  沈愁轻轻笑了一阵,道:“白公子,恭喜了。”
  白拣脸上一阵抽搐,厉声道:“沈老贼,你不是人!”
  沈愁道:“怎么,你还不服输?”
  白拣大声道:“沈老贼,白家与你有何冤仇,你要这般暗算我!”
  沈愁哈哈一笑,道:“有何冤仇?难道你老爹没告诉你,深家门是你们白府的世仇?”
  白拣道:“前世的仇应该前世就算清,与我们又有何干!”
  沈愁道:“父债子还,此乃天理,既然你姓白,既然你继承了白家的财产,白家的怨债也要从你身上取回。”
  沈愁一顿,接着道:“我们一生下来就是仇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可惜,白公子,你不能活得我这么长了……”
  沈愁说着又大笑起来。
  高渐离喝道:“沈愁,你别太张狂,只要我高渐离有一口气在,你休想伤公子一根毫毛!”
  高渐离气极说完这句话,嘴角又渗出鲜血。
  沈愁不理会高渐离,一指地上的人,道:“白公子,这些人又和你有何冤仇,你竟杀了他们。”
  白拣恨恨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沈愁道:“可是,他们却死在白府大院里。”
  沈愁抬头注望高远的天空,缓缓道:“他们的朋友、亲人、师父或弟子门只知道他们死在白府,他们要报仇,只会找你,而不会找我。”
  沈愁微笑着点点头,道:“白公子,你也听到了,就算我今日不杀你,你也会被他们碎尸万段的。”
  高渐离道:“沈愁,你太阴毒了。”
  “哈哈哈!”
  沈愁头一偏,斜视着高渐离和白拣,冷冷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高渐离突然也大笑起来,他笑着道:
  “我说你不能得逞就不能得逞,沈愁,你的死期到了!”
  沈愁这时也脸色一变。
  沈愁说着把脸转向江中舟。
  江中舟朗声道:“我已派人通知死者的所有朋友,叫他们到白府来领取尸体。”
  一辆马车“吱吱咯咯”驶进院子里。
  车是破车,马是瘦马。
  赶车的,却是一位衣冠楚楚的公子!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39: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变故
  钱公子把马车径直赶进了白府大院。
  那么旧的车,好像跑一里路就会散架,那这么瘦的马,好像抽一鞭便会倒下。
  钱公子把马车停在高渐离身旁,笑着道:“高大哥,小弟的马车实在走不快。”
  高渐离早忘了伤痛,忙对白拣道:“白公子,这是我的朋友钱公子。”
  白拣看也不看车上的钱公子,望着地上那对中年夫妇,神情木然道:“高大哥,你的朋友都死了。”
  人家看在朋友的分上来相助他,他非但不说句感谢的话,反而一脸冰冷。
  钱公子大笑道:“白公子果然是义气中人!”
  白拣依旧冷冷地:“白家的事,用不着外人操心。”
  高渐离道:“公子,你……”
  白拣道:“钱公子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白拣心中明白,沈愁这一次是用尽心机,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他邀来的那么多江湖高手被自己所杀,正如沈愁所说的,就算他今日不死,找他报仇的人也会使他永无宁日,寝食难安。
  与其苟且偷生,不如痛快一死,何苦再要连累他人?
  白拣心意已决,一字一顿道:“今日之事,是白家与沈家门的私人恩怨,任何人不得插手,否则,便是是白某的敌人。”
  高渐离急道:“白公子,钱公子乃在下所邀,沈家门先行不义,咱们怎可轻易认输!”
  白拣斩钉截铁,冷冷道:“高大哥,如果你怕死,你也可以走。”
  马上的钱公子哈哈朗笑道:“高大哥,你的这位朋友真够朋友,我很想帮他,可是,今日我已帮不上了。”
  高渐离又一急,以为他误会了白拣,忙道:“钱公子,白公子他……”
  钱公子又一笑,道:“高大哥,我知道白公子是一番好意,怕我受到牵连,其实,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何惧之有!只是……”
  高渐离道:“只是什么?”
  钱公子道:“只是我现在受人所雇,身不由己。”
  众人刚才都把目光集中在钱公子身上,这时才发现,马车里还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闭着双眼,似是睡着了。
  沈愁一直冷冷看着,这时笑道:“高渐离,人家年纪轻轻还不想死,你怎么偏要留住人家,让人家把性命丢在这里呢。”
  沈愁只是从江中舟的嘴里得知钱公子是极厉害的角色,没想到却是一个临阵脱逃的孬种,还说什么钱公子帮白府,沈家门就没有一成的取胜机会,简直是一派胡言,是以沈愁才出言讥讽。
  江中舟可知厉害,忙道:“沈老爷,钱公子他……”
  沈愁道:“他什么,我知道他是你朋友,若是他不走开,我照样连他一并杀!”
  沈愁瞪了一眼江中舟。
  江中舟连脊梁也开始冒汗,嘴唇嚅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谁说我是他的朋友?”
  钱公子在马上朗声道:“我从来没有奴才的朋友。”
  江中舟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
  沈愁冷笑道:“我的奴才是你的朋友,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钱公子并不接话,而是转头,对车厢内说道:“请问客官,能不能耽搁一下,就一会,不会耽误两位赶路的。”
  车内传来声音道:“十月十日能赶到飘香楼就行。”
  车内的人原来并非睡着了,而且,他们是要到飘香楼去的。
  钱公子回头对高渐离浅浅一笑,跃下马,道:
  “白公子,我不想插手你们的恩怨,我只想割了这个人的舌头,解解气。”
  没想到白拣道:“沈愁是我的仇人,谁也不许杀他。”
  钱公子依然笑道:“我不想杀他,白公子,我保证,我只割他的舌头。”
  钱公子说着已跨出两步。
  那边,沈愁后面,已有两个轿夫迎了出来。
  留在最后的,当然是最好的身手,这两个轿夫,比先前那两个肯定要技高一筹。
  沈愁对他们有绝对的信心,他们的剑术,已经达到一流的境界,只要他们出手,还没有哪一个人能从他们的剑下逃生的。
  他们的剑很薄,几乎看不见剑身。
  但是,薄薄的剑在他们手上,却会产生骇人的威力,这种威力,足可将人绞成十八段!
  而且,有许多江湖高手,就在他们的双剑一击之下被绞成十八段的。
  不仅沈愁相信,他们自己也绝对相信,一击之下,钱公子将变成十八个钱公子,当下他们觉得该出手的时候,他们便出手了。
  惊心动魄的一剑!
  似挟着万钧雷霆,又似无声无息,轻描淡写,从谁也想不到的角度双双出击。
  明明还看见他们在三丈开外,可忽然之间,剑已双双刺到钱公子的眉心,一左一右,配合得妙到毫巅!
  每个人都在心里惊呼一声。
  这么突然而凌厉的一剑,谁也别想躲开,沈愁在双剑出击的同时欢呼了一声。
  可是,沈愁的欢呼声有些异样——
  沈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剑不仅没有将钱公子的眼珠挖出来,更没有将钱公子绞成十八段,那一剑,却扎进了他们自己的胸口!
  不可思议的一剑。
  轿夫的双眼瞪得很大,想看清这一剑是如何改变方向,转而刺进自己的胸口的。可是,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他们只感觉被蚊子叮了一下,连痛楚也并不强烈,并不清晰。
  也许,他们还没有真正感觉死亡的痛苦和恐怖,呼吸已骤然止住。
  因此,他们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而且还微笑着。
  钱公子好像连手都没有动过。
  他的笑脸也还是那样灿烂,那样坦然。钱公子依旧一言不发,注视着沈愁。
  沈愁的嘴还张着,没有合上。
  他这张嘴,本来是用来欢呼的,现在却变成了恐惧!
  他就像面对着魔鬼一样。
  一刹那,他觉得他的生命已不再属于他了。
  他相信江中舟说过的话,面对钱公子,他们连一成的取胜机会都没有。
  钱公子笑着一步步走向沈愁。
  沈愁并不担心钱公子会杀了他,而是害怕他真的割了他的舌头。
  他绝不是钱公子的对手。
  凭钱公子的武功,如果要割他的舌头,他的舌头一定留不住。
  他第一次感到恐惧。
  所有的威严不在。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等待挨斩的羔羊。
  如果他现在就逃,他相信钱公子一定追不上他。
  可是,他要在完全失败了的对手面前狗一样逃跑吗?
  他不甘心!
  他还要搏一搏。
  刹那间,他又变得镇定无比。
  他的双眼像鹰隼一样犀利,他依然坐在轿子上,看着钱公子一步一步走进……
  钱公子站住,衣冠楚楚的样子像弱不禁风的少年。
  钱公子一指地上说:“沈愁,这些人都是你杀的,是不是?”
  沈愁不说话,却摇了摇头。
  钱公子道:“那么,江总管,这些人是你杀的了?”
  江中舟这时已吓得面如灰土,道:“钱公子我们曾……”
  钱公子笑道:“我们曾经是朋友,没错!可是,那是以前的事,现在你是沈家门的狗!”
  江中舟显然害怕之极,道:“钱公子,我只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而已,不关我的事。”
  钱公子道:“你邀请江湖朋友帮忙倒也罢了,为何还要派人通报这些朋友的至亲,说他们被白府陷害而死。”
  江中舟惊道:“钱公子,你……”
  钱公子道:“我什么都知道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派出了十八个人去通报?”
  江中舟点点头,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派出十八个人?”
  钱公子哼了一声,慢慢道:“我怎会知道你的计谋,我只是一路上杀了十八个人而已!”
  江中舟大惊,却再无话可说。
  这边一问一答白拣已听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钱公子以这种方式告诉他,今后,不会再有人来找他报仇。
  白拣心中感激,望一眼高渐离。
  只听钱公子大笑一阵,道:“沈愁,今日之事,都是你造成的,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向白公子认错,一条是割下你的舌头,你选择哪条?”
  沈愁冷冷道:“老夫已活得够长了,你就动手吧。”
  钱公子道:“好!”
  “好”字未落,一阵尖笑由远而近。
  刚听到笑声时还觉得很远,不一会笑声已很近,速度之快,实是有些骇人。
  听那笑声,高渐离脸色一变,道:“是黑蜘蛛。”
  尖笑而来的果然是黑蜘蛛。
  她的手上还提着一只黑色的大口袋,不知里面装着何物,看上去沉甸甸的。
  黑蜘蛛疾步如飞,转眼工夫已到沈愁和江中舟跟前。
  黑蜘蛛道:“江总管,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黑蜘蛛说着解开大口袋,从里面挣扎着站起一个人来。
  赫然竟是沈璧君!
  沈璧君只知道自己为红儿去开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让人家装在布袋里。
  她昏昏沉沉的,像在空中飘飞一样。
  沈璧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接着,只觉臂一痛,便挣扎着站起来,睁眼一看,不禁呆了。
  她首先看见的是白拣。
  白拣满身沾满了血污,还有高渐离,他的嘴唇也流满了鲜血。
  再看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她明白了,沈家门真的在她成亲的日子来杀她了。
  白拣看到从布袋里站起来的竟是沈璧君,先是一惊,再就是疯狂地扑了过去,口中喊道:“璧君!”
  “站住!”
  白拣刚跑了两步,黑蜘蛛右手一举,喝道:“再过来,新娘就没命了!”
  秋日的阳光下,绿碜碜的,正是黑蜘蛛独门暗器鬼门针!
  高渐离急忙一把拉住白拣,喊道:“白公子,黑蜘蛛手上的暗器有毒!”
  黑蜘蛛把暗器在沈璧君面上一晃:“高总管,你一定知道,我只要将鬼门针在新娘脸上一划,恐怕……”
  高渐离道:“黑蜘蛛,白老爷的账还未跟你算,你要再伤了小姐,我就……”
  听高渐离这么一说,白拣忙道:“高总管,我爹怎么啦?”
  高渐离还未答话,黑蜘蛛笑道:“白公子,高总管一定没来得及告诉你,白老爷现在已经只剩下一堆白骨了。哈哈哈!”
  白拣惊道:“高总管,她说的是真的?”
  高渐离慢慢点了点头,脸上尽是愧疚和自责!
  他的痛苦似乎比白拣更甚。
  白拣也知道高渐离此刻的心情,他本想安慰他几句,对手实在太强了。
  他已尽了全部的力量,可他的泪水先流了下来,话也说不出。
  高渐离一双手紧紧握着公子的手,怒视着沈愁。
  这时,沈愁从轿上站了起来,拍着江中舟的肩,道:“江总管,干得好!”
  沈愁接着干笑几声,道:“钱公子,这时白公子的新娘,怎么样,漂不漂亮?不过,只要你一动手,新娘恐怕也就没命了。”
  高渐离喊道:“钱公子,黑蜘蛛的暗器,喂有剧毒,见血封喉,千万不可……”
  没想到钱公子冷冷道:“据我所知,新娘也姓沈。”
  沈愁道:“姓沈又怎样?”
  钱公子道:“我不相信你真的会杀了你女儿。”
  沈愁哼道:“我从来没生过这样的女儿,他既然要做白府的媳妇,就是我的仇人,而我的仇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沈愁顿了顿,阴阴道:“这个贼女人,不仅要嫁到白家,还要那姓白的传宗接代,我真后悔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沈愁伤心至极,绝望道:“而且,我还知道,我还知道……”
  白拣道:“你还知道什么?”
  沈愁大声的,同时也愤怒道:“我还知道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姓白的后代!”
  白拣一阵狂喜,喜极而悲,怆然道:“璧君,你怎么不早说!”
  沈璧君欲开口说话,可已被点了穴道,说不出,动不得,早已是泪人一个!
  沈愁幽幽道:“姓白的,我就只有这样一个女儿,她若嫁给你,我们沈家门就断了后,而你们白家却香火不断,沈白两家世代为仇,我沈愁怎么甘心就这样败在你的手上!
  “我要看着白家一个个都死尽,这个贱女人,她竟然会怀上你的孩子,她竟然要为姓白的传宗接代。”
  沈愁又恨又怨,看上去极是悲痛。
  他接着又冷笑道:“钱公子,你快动手吧,就算我死,我也要白家绝后。”
  看他神情,决非假话,钱公子也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白拣知道沈璧君真的怀了自己的孩子后,性情大变,心里想道:“璧君有了我的孩子,白家有后了。然后又想:沈愁要杀了璧君,他要杀了我的孩子……”
  白拣脑子里一片混乱,痴痴地想得出神。
  突然,白拣“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沈老贼,不,沈,沈……”
  他本来想说:“沈岳父”,可怎么也说不出来,一连几个“沈”字,接着道:
  “沈白两家有什么恩怨,就到白拣为止吧,你只要放了璧君,要我怎样都行,求求你了。”
  高渐离见公子跪下,自己也跟着跪下,只是一双眼,还怒视着沈愁。
  沈愁“嘿嘿”几声,道:“高总管,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你的面子也够大的了,连黄鹤山庄的钱公子也帮你,怎么样,你还认输不认输?”
  高渐离虎目含泪,欲奋起而搏。白拣一把按住,道:“只要你发誓放了璧君,我就在你面前咬舌自尽。”
  沈愁心下暗算,口中仍迟疑道:“要我放了璧君不难,只是,我放了璧君,钱公子他……白拣听说沈愁会放了璧君,喜极道:”今后钱公子也绝不会找你麻烦的。”
  白拣什么说完对钱公子道:“钱公子,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你肯帮我,我白拣感激不尽,只是,在我死后,你不许再找沈愁的麻烦。”
  钱公子也是双眼一热,道:“白公子既是高大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今日我既不能帮你的忙,只有听你的吩咐了。”
  钱公子说着转向沈愁,大声道:“沈愁你听着,只要你放了沈姑娘,我钱某人决不找你,要是你出尔反尔,加害沈姑娘,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白拣道:“沈愁,你发誓吧,你发完誓,我就在你面前自尽。”
  沈愁见自己性命无碍,心下放宽,正想发誓,只听一个声音轻轻传来:
  “像你这种人,为什么还要活在世上。”
  声音很轻,很无力,可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愁一惊,恼怒道:“你在说谁?”
  “当然是说你,像你这种人,早就应该到地狱里去呆着了。”
  随着轻轻的说话声,从破旧的马车里走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神情落寞,没有一点生机。
  女的艳丽俊俏,依在他身旁。
  说话的竟是车上的两位乘客!
  钱公子还以为他们等得不耐烦了,忙道:“两位客官,马上就可以赶路了。”
  男人冷冷道:“是谁耽误了我赶路,我就找谁算账。”
  冷冷的话语,冷冷的表情,决不像在开玩笑。
  他的没有光彩的目光望定沈愁!
  白拣急道:“这位朋友,别……”
  男人道:“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要是你祖先知道你如此窝囊,不知会怎么想。”
  白拣含泪道:“这位朋友,你别管,我只要璧君能活着就够了。”
  男人不理,转向沈愁,道:“放了沈姑娘。”
  白拣又急道:“他还没发誓!”
  男人道:“他用不着发誓,你也不用自尽,沈愁,快放了沈姑娘。”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无力,就像久病未愈之人,轻轻缓缓,又像是用尽全身之力才说出的。
  可是他的话却像刀子。冷冷的刀,尖锐、锋利而无情。
  黑蜘蛛喝道:“只要你再走一步,鬼门针就会刺进她的咽喉。”
  沈璧君的脸,苍白、茫然,望着黑蜘蛛手中的暗器,牙齿都在打颤。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试试,是你的针快,还是我的刀快。”
  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腰上,果真挂着一把弯刀,不像弓,也不像七,就像农夫的镰刀,经久未用,暗淡无光,却又不生锈。
  这把弯刀,挂在他的腰上,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就像一片枯萎的,将要从树上掉下去的树叶。
  他说:“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把你的脖子割下来给你看看。”
  快刀王!
  人人的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人是天下第一快刀李弃儿。
  黑蜘蛛笑道:“江湖上都说李弃儿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今天我要亲眼见识见识。”
  话犹未了,一抬手,鬼门针已向沈璧君抹去。
  高渐离“啊”了一声。
  白拣浑身一片冰冷。
  他们都以为,沈璧君性命休矣。
  可是他们忘了,快刀王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
  这是真理,并非谣传。
  这是真实的神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打破这个神话。
  当然,黑蜘蛛也不能。
  黑蜘蛛的手才抬起一寸,她的眼前闪过一道光。
  这是一道非常耀眼的光芒,就像秋花一样散淡而实在,她还感觉到了那光的比血稍冷的温度,就像秋天的阳光照在她的脖子上,就像秋风无意地,不设防地吹在她的脖子上。
  其实,她的脖子已经掉在地上了。
  她的脖子掉在地上,她还在想这些关于秋的感觉。
  她的身子还没有倒下。
  她的手还握着她引以为豪的独门暗器鬼门针。
  好快的刀!
  刀飞出去又飞回来,谁也没有看清刀是怎么飞出去,又是怎么飞回来的。
  好一把割脖子的弯刀!
  黑蜘蛛的头掉在地上,割脖子的弯刀已挂在李弃儿的腰上。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所有的人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过了很久,黑蜘蛛的身子才倒地。
  沈璧君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拔腿如飞,奔投进白拣的怀里。
  沈愁呆立着,眼神惨淡,突然间表情大异,转身一把抱住江中舟,口中大声喊道:
  “璧君,璧君别走,你不要走,你是沈家门唯一的后代,你还要报仇。”
  江中舟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开始还拼命叫道:“老爷,我不是小姐,我是江中舟。”
  后来,声音越叫越小,最后什么也听不到了,也不挣扎了。
  沈愁放开双手,江中舟颓然倒地,已死去多时。
  沈愁望着一动不动的江中舟,喃喃道:“璧君,其实爹是很疼你的,爹只你一个女儿,你不要离开爹了,好不好?”
  沈愁说着从地上抱起江中舟的尸体,一边走一边说:“璧君,听爹的话,咱们回家,咱们不报仇了。”
  经此变故,沈愁已是疯了。
  李弃儿转身,回到车上,童飞飞也跟着。
  缓缓的,马车又启动了。
  那么旧的车那么瘦的马,慢慢驶出白府大院。
  走出很远,衣冠楚楚的钱公子还在马上听到沈姑娘的一阵哭声。
  这哭声,很快被萧索的秋意收去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40: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黄鹤山庄
  黄鹤山庄是赌钱的好地方。
  凡是好赌的,没有人不曾在黄鹤山庄赌过。
  你可以在一夜间成为暴富,也会在一夜间沦为奴隶。
  在黄鹤山庄,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下注的赌本,包括性命也可以。
  如果你运气不好,把命也输掉了,那么,你就会变成黄鹤山庄的奴隶。
  奴隶其实也是人。是人就应该吃东西,不然会变成死人。
  黄鹤山庄的庄家其实并不笨,他们绝不会赢一个死人来的,他们既然赢了人家的命,命便是他们的财产,他们决不会让他死去的。
  黄鹤山庄的奴隶其实也并不太惨,他们只是每天干十个小时的活。
  他们干活其实也不是白干的,黄鹤山庄每天付他们工钱,只是付钱的形式是记账,等积累的工钱跟他们当初输给庄家的性命相同时,他们便自由了,不再是奴隶,他们从此又可以走进赌场。
  说起来这实在不是什么很惨的事情,可是,赌徒没得赌,就像瘾君子没烟抽一样,他们比任何人都悲惨。
  可是,任何的痛苦他们都是煎熬、忍受。
  能够把自己的性命当赌注下的人,一定是很有“骨气”的人。
  这种人也许没有太多的好处,但却绝不会耍赖。
  在赌桌上耍懒的人是最遭人痛恨的。
  人们宁愿为输掉性命的人惋惜,也不会多看耍赖的人一眼。
  因此,在黄鹤山庄,从没有耍赖的赌徒。
  你可以将大把大把的银票带走,也可以将性命留下,总之,黄鹤山庄绝对是一个赌钱的好去处。
  在江湖上,黄鹤山庄的名声越来越大。
  甚至有人说,如果江湖上有十个知道飘香楼,就会有九个人知道黄鹤山庄。
  这也许有些夸张,但,黄鹤山庄在数十年之间,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镇变成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山庄,而且与江湖上显赫数百年的飘香楼相提并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创造这个奇迹的人是钱朋。
  钱朋的意思就是钱的朋友。
  钱朋这个名字很好叫,也很好记。
  可人们总是叫他钱老板,好像他生来就叫钱老板,而不是钱朋。
  开始,钱朋还要大声纠正:“我不是钱老板,我是钱朋。”后来,慢慢就习惯了,人家喊他钱老板,他就点头,再后来,他好像自己也忘了叫什么,开口便是一句:
  “我钱老板说的话,你们敢不听。”
  其实,钱老板也不是那种爱耍威风的人。
  相反地,钱老板是很受人尊敬的,大家都佩服他,把所有的钱都输给他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就算做他的奴隶,也是无话可说的。
  钱老板很胖,长得像一口大水缸。
  如果你以为他真的像大水缸一样笨,那你就错了。
  几十年来,尽管钱老板从未露过真功夫,但没有人会怀疑,钱老板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的大肚子里,也决不会是水,而是锐利无比的武器!
  钱老板整天乐哈哈,活像一尊弥勒佛。
  没有人看见过钱老板不笑的时候,所以,钱老板不笑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当然也就没人见过了。
  钱老板的老婆却很苗条,五官也生得好,就是整天皱着眉头,又怜又气又苦的样子和钱老板走在一起,就显得更小了。
  人们都叫钱老板的老婆小钱。
  小钱今年五十岁,可是看上去,她可以做钱老板的娘。
  事实上,钱老板比小钱还大十一岁。
  钱老板比小钱开朗,钱老板相信:
  开朗的人可以活得更长久……
  那句“我钱老板说的话……”是钱老板的口头禅,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皱纹就会变少,看上去更光滑,更比小钱年轻了。
  钱老板常夸他的老婆。
  “钱老板说的话,你们难道都不相信?小钱可是世上最有良心的女儿人。”
  每逢这时,众人便笑道:“钱老板,你可真有福气,下辈子还娶不娶她?”
  钱老板一本正经地:“我钱老板说的话,说话算话,下辈子一定还娶她?”
  如果这时小钱在身边,他又会这样说:“钱老板我说的话,虽然句句算数,可下辈子我要是变成个女的,那也没办法。”
  众人又道:“你变成女的,小钱就会变成男的了。”
  钱老板哈哈大笑,故意学小钱将眉头一皱:“到那时,也许钱老板说的话每一句都作废。”
  众人便觉得钱老板实在是一个很平常的人。
  唯其平常,才觉得更加奇怪。
  黄鹤山庄这么大的庄园,他是如何管理的呢?
  赌街三号
  并非每个人都可以进入赌街三号。
  赌街是黄鹤山庄最热闹的一条街,赌街的灯,总是通宵达旦地亮着。
  赌徒们的喧哗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在这里,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
  唯一区别是输钱与赢钱。
  赌街三号只有大商贾大富豪才能进去,不是不让别人进,而是一般人在这里根本赌不起。在这里,每一次下注至少得十万。
  这么大的赌局,当然有人玩。
  赌街三号其实跟其他赌场一样,也很简陋,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如此而已。
  这天,赌街三号的椅子上坐着三个人。
  庄家是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汉子,精精瘦瘦的,穿一身绿色长袍。
  他见有人进来,忙命人将屋子四周的窗帘拉上。
  厚重的窗帘一拉上,门也随后关上,屋子里便一片漆黑,不一会,十六根蜡烛点起来,屋子里又亮如白昼。
  中年汉子面无表情,望一眼对面的老头。
  老头满脸病容的样子,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
  他的身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美得像一朵花。
  面对如此美丽的女子,中年汉子依然面无表情。
  等老头从怀里摸出一大把银票,中年汉子才开口道:“怎么赌?”
  老者道:“比大小。”
  桌子上,一只瓷瓶,碗里放着两粒骰子。
  老头从银票中抽出一张,道:“五十万,你大我小。”
  中年汉子抄起骰子,随便往碗中一丢。
  骰子懒洋洋旋了几下,停住——五点。
  老头也依样画葫芦,居然是六点。比中年汉子大了一点。
  老头输了五十万。
  老头再那出两张银票,道:“一百万,还是你大我小。”
  第一次中年汉子不点,老头却是十点,又输了。
  第三次,老头输了一百五十万。
  第四次,老头输了二百万。
  一盏茶功夫,老头所带的银票全都输光了。
  老头站起来,道:“我女儿值多少钱?”
  中年汉子头也不抬,道:“一百两银子。”
  老头道:“我女儿叫孤独灵燕。”
  中年汉子道:“你女儿的名字比别人多一个字,加一百两。”
  老头道:“孤独灵燕是孤独岩的女儿。”
  中年汉子道:“二百五十两,到底了。”
  老头拉住孤独灵燕的手,道:“那么,我不赌了。”
  中年汉子道:“随便。”
  中年汉子低头收拾桌上的银票。
  这些银票,刚才还是老头的,现在已经属于他了。
  中年汉子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出现一丝难得的笑意。
  也许,这是他花时间最少而又赢钱最多的一次。
  在亮如白昼的光影里,他的笑容像天空一样澄净。
  突然,他的双手抖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似的。
  他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人慢慢地萎了下去。
  中年汉子莫名其妙地死了。
  孤独灵燕拉开窗帘,秋光从窗外照在她的脸上,美丽、洁白,像一朵怒放的花。
  汤圆街一百零五号
  汤圆街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汤圆卖。
  要吃汤圆,得到汤圆街一百零五号。
  卖汤圆的老板就叫甜汤圆。
  甜汤圆当然只卖甜的汤圆。
  甜汤圆长得跟汤圆一般模样:
  圆圆的,如果谁踹上一脚,甜汤圆一定会从街的这头滚到街的那头。
  甜汤圆是一个老妇女,没六十岁,也有五十九岁了。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扁汤圆,一个是长汤圆。
  兄弟俩是甜汤圆的保护神,不要说踹甜汤圆一脚,就是你多看甜汤圆几眼,兄弟俩也会将你从街的这头打到街的那头。
  这是一对不讲理的兄弟。
  在汤圆街一百零五号吃汤圆的人几乎都挨过他们的揍,只是甜汤圆的汤圆实在太好吃了,今天挨揍的人,明天照样会来吃。
  这种现象连甜汤圆也弄糊涂了,她心里嘀咕着,世上的汤圆不都一样圆,怎么就爱吃我的?
  有时,她会用匙子舀一点尝尝,又嘀咕道:“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啊。”
  扁汤圆和长汤圆打人的时候,从没有敢还手的。
  不知是不敢还手,还是无法还手。
  可是今天,扁汤圆笑嘻嘻问道:“这位客官,甜汤圆是不是吃完了?”
  长汤圆接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扁汤圆道:“客官是否身上没银子?”
  长汤圆道:“没银子也敢来吃汤圆?”
  扁汤圆道:“你有没有打听过这里是什么地方?”
  长汤圆道:“汤圆街一百零五号难道也没听说过?”
  客官最后一只汤圆还没有吞进肚子里,就听他们兄弟俩罗里啰嗦说了这么多话。客官道:“汤圆好吃。”
  扁汤圆道:“汤圆当然好吃。”
  长汤圆道:“汤圆好吃才会有人吃。”
  接着,扁汤圆、长汤圆齐声道:“你这个人,太啰嗦了。”
  客官才说了四个字,他们已每人说了两句话,还说他啰嗦,真是奇怪。
  客官道:“我怎么啰嗦了?”
  扁汤圆道:“啰嗦就是说话太多了。”
  长汤圆道:“说话太多就是啰嗦。”
  接着又齐声道:“拿银子来!”
  客官似乎有气故意抬杠道:“没银子怎么办?”
  “打!”
  这下兄弟俩不再啰嗦了,四只拳头一起朝胸口揍过去。
  如果被四只拳头打中,这位客官恐怕不仅仅会把刚吃下去的汤圆全部吐出来,而且会被打飞到大街上,再从大街的这头一直滚到那头。
  这样的话,客官可就惨了。
  可是偏偏,兄弟俩的拳头打出一半,就硬生生收了回来。
  扁汤圆道:“我这一拳怎么样?”
  长汤圆道:“我这一拳又怎么样?”
  接着齐声道:“这一拳若打在你的脸上,情形会怎样?”
  客官眨了眨眼睛,说:“如果打在脸上,脸会开花。”
  扁汤圆道:“不!”
  长汤圆道:“脸会变成烂豆腐。”
  没等他们齐声说,客官道:“错,如果打在我脸上,你们的手一定不成其为手了。”
  扁汤圆道:“不是手,难道会变成脚。”
  长汤圆道:‘如果变成脚,人不是有四条腿了。”
  兄弟俩不再齐声说,而是互看了一眼,大喊一声:“打!”
  四只拳头齐齐击向客官面门,果然打他脸上来。
  这一次他们没有中途收拳,而是运足劲道,快速无比地击向客官面门,眼看客官的脸就要变成麻花豆腐,但听“呵呵”两声闷响,兄弟俩已重重地摔倒在地。
  客官笑道:“你们现在信了,这世上本来就有四只脚的人。”
  客官的话还未说完,只听身后有人道:
  “四只脚的人也许还可以活命,没有脚的可就惨了。”
  “哦。”
  客官道:“没有脚的人会怎样?”
  “没有脚的人,当然只有死了。”
  客官转身,看见了甜汤圆的目光正像铁打一样钉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没有被四只力大无比的拳头打烂,却在甜汤圆的目光下变得比麻花豆腐还难看。
  乐园街七十九号
  秋天,尽管太阳醒得很晚,可是浅浅的阳光现在已经贴在了窗玻璃上。
  小翠想掀开被子起床,刚转动身子,又被另一双手按住了。
  这是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
  被这样的手抱住是幸福的,小翠想。
  可是阳光已经照在窗子上。
  她应该起床了。
  小翠轻轻拍着那双压在他腹部的手,道:“不早了。”
  其实,小翠也知道,今天才刚刚开始。
  她说的话,是另一种意思。
  她也清楚,男人一定懂她说话的意思。
  她于是又轻轻的,想把那只手移开。
  这只手,已经在她的腹部放了整整一夜了。
  小翠转过头,望见男人正望着她,眼里尽是缱绻的神色。
  她又不忍心了,轻轻拍拍他的手。
  他的手,慢慢地往下滑……小翠一惊,忙按住他的手,再轻轻地:
  “今天就到这里吧。”
  男人温柔而有力的手执意地往下滑,而且慢慢地探了进去……
  小翠说:“不要……”
  男人的手不停,更深地……
  阵阵快意袭来,小翠身不由己地微微颤动起来。
  男人的脸,这时变得红润,像孩子一样可爱,他的呼吸也变得粗而有力。
  小翠再次说:“不要……”语气已不像刚才那样坚决。
  男人的嘴,慢慢地凑上来,在她的脖子上,在她的耳根,湿湿的感觉,激起内心荡漾的涟漪。
  这是个很懂的男人,一个可以溶化女人的男人。
  小翠微微闭上眼,口中已经发出模糊的语言。
  她的手不由放开了他的手,在她的身体上寻找她需要的爱抚的东西。
  那一瞬,颤栗传遍她的全身。
  她似乎真的已经被溶化,已经不存在了。
  小翠依然说:“不要……”可是,这已不是拒绝,而是接受和渴望。
  她渴望在男人的力量下被辗得粉碎!
  男人的胸膛是温暖而宽厚的,胸膛里的热情燃烧时就成了火焰。可以灼伤一切的火焰!
  小翠开始呻吟。她的躯体仿佛被撕裂了,就像干柴被利斧劈开,一下,一下。
  绝望而痛快。
  她更紧地拥抱住他!
  无声地迎合与有声地呢喃,这就是快乐的世界!
  江涛翻涌!
  汗湿锦被……
  远去了……远去了……
  一切重又恢复了平静。
  像一朵小花落在大地上,小翠不愿推开他……可是,阳光已从窗户照了进来,一天结束了,又一天开始……
  小翠躺着一动不动,她前额沾了一缕湿发。
  他用手拂她的头发,又摸着她的耳环,温柔而有力。
  他说:“乐园街七十九号,我会记住的。”
  小翠闭着眼,说:“你走吧,今天已经结束。”
  他从她的身上下来。
  她的眼中,渗出一丝泪水。
  是留恋,还是欢颜?
  妓女的泪。伤心的泪。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是一个十分强壮而英俊的男人。
  他透过窗子注望外面的秋天。
  他是一个幸福的人,祖先留给他太多的钱。
  他到黄鹤山庄来赌钱,可他不是虔诚的赌徒,除了在赌场上输钱,他就到乐园街找女人。
  小翠是他在黄鹤山庄的第七个女人。
  他觉得小翠是个出色的女人,他从不把她当妓女看待,而是把她当作自己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人。
  可小翠觉得自己是妓女,乐园街每个女人都是妓女。
  她觉得她不配做她的女人,所以她一定要赶他走,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晚上再来。因为乐园街,白天不可以有男人。
  要是哪个妓女被发现白天藏着男人,她或许就会横尸街头。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三年前,小翠刚到这里,就看见在街道上躺着一个赤裸的女人的尸体,她吓得三天三夜没合眼。
  就像是自己被剥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
  小翠要在乐园街七十九号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妓女。
  她宁愿服侍男人,也不愿暴尸街头。
  她知道他已经走了,像前几天一样,尽管他不想走,但他还是走了,到赌场去赌钱。
  小翠睁开眼,望见阳光照着狭小而空荡荡的屋子。
  结束了的一天将重新开始,重复过的事情也将不断重复……
  奴隶
  在黄鹤山庄的南边,有一片山坡。
  山坡上一年四季种着瓜果蔬菜。
  唐潇潇已经在这里种了十年的菜了,他简直成了种菜的专家。
  什么季节种什么瓜果,什么季节播什么菜籽,他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唐潇潇是黄鹤山庄的奴隶。
  十年前他的身价是一百万。
  所以,他把自己输给了黄鹤山庄的时候,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当时,唐潇潇是豁出去才会这样干的。
  因为,一百万两银子,对唐潇潇来说不算什么,他给人家保一趟镖就可以得到这么多银子,可是,对一个奴隶来说,就是在这里种一辈子的菜,也积累不到一百万两银子。
  换句话说,结束唐潇潇得一辈子在这里种菜了。
  唐潇潇是响当当的汉子,他做事从来不会后悔。
  他也知道,如果他要走,黄鹤山庄拦不住他。
  也不会拦他,至多让天下英雄都知道唐潇潇是说话不算数的江湖小人而已。
  可是,要他做个说话不算数的人比要了他的命还难。
  这是他的秉性,因此,下半辈子在这片山坡地上种菜是注定的事了。
  唐潇潇把木桶吊在绳子上,然后摇着轱辘把木桶放到井里。
  秋天的土地上,很久没下雨了,那蔬菜,天天得用水浇。
  很快的,满满一桶水被打了上来了。
  水很清,映着的天空却有些迷朦。
  这时,走过来一个年轻人,他道:“唐大,让我来浇吧。”
  他喜欢叫唐潇潇唐大,不知是他的年纪没有唐潇潇大,还是他当奴隶的时间没有唐潇潇长,总之,他叫他唐大。
  他才二十四岁,而他已四十岁了。
  他是前天才到这里种菜的,而他已在这里种了十年。
  年轻人道:“让我来浇吧,唐大,你先歇会儿。”
  年轻人轻声轻气,又有些迫切,一副害羞的样子。
  唐潇潇看也不看,提着水桶径直去浇菜。
  年轻人便跟着,一直说:“唐大,让我来吧。”
  唐潇潇不吭声,浇到一颗因缺水而快要枯萎的球菜时,默默地说:
  “你快要死了。”
  年轻人一惊道:“唐大,你是说我吗?”
  唐潇潇不答,依旧浇菜,嘴里又喃喃道:“如果给你水,你就不会死了。”
  年轻人看到,他把周围的菜都浇了,就是不给那棵将死的球菜浇水。
  唐潇潇道:“我已经十天没有给它浇水了,如果你来浇,你一定不会不浇的,是不是?”
  没等年轻人回答,他又接着道:“如果这样,岂不功亏一篑。”
  整整一个上午,就在浇水中过去了。
  下午的活,仍是浇菜。“唐大,让我来吧。”年轻人还是在央求。
  唐潇潇眼一瞪,喝道:“再烦,我把你扔到井里去!”
  年轻人退了一步,道:“唐大,这里就只我们两个人,你把我丢进井里,谁还陪你说话啊。”
  唐潇潇道:“没有你,我不会死。”
  年轻人道:“唐大,可别这么说话。”
  唐潇潇又一瞪眼,道:“难道没有你,我会死吗?”
  年轻人道:“没有我,你真的会死。”
  唐潇潇差点把水泼到年轻人的腿上,笑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唐大?”
  年轻人道:“我叫你唐大,因为我觉得你的命还比较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没有害羞的样子。
  接着道:“我知道你姓唐,风雨潇潇,寒秋瑟瑟,江湖上谁不知道唐潇潇的大名。”
  唐潇潇道:“可我已经在这里十年了。”
  年轻人道:“没错,十年时光,可以改变许多事情,可是,有些事情却是永远不会变。”
  唐潇潇道:“可我已忘了。”
  年轻人道:“你当然忘了。你也希望所有的人都忘了,有一个人却没忘。”
  唐潇潇道:“谁?”
  年轻人道:“高天凤。”
  唐潇潇道:“这个人的名字,我没听说过。”
  年轻人道:“这个人有一把透明的刀。”
  唐潇潇道:“天下用刀的人很多。”
  年轻人道:“可是他的刀可以在一招之内刺进秋瑟瑟的胸膛。”
  唐潇潇叹道:“如果他一招能杀秋瑟瑟,那么,杀我也只需三招。”
  年轻人笑了,道:“高天凤也正有此意。”
  唐潇潇放下水桶,道:“这样看来,我真的要把水桶交给你了。”
  年轻人却道:“我为什么要接你的水桶?”
  唐潇潇笑道:“你是这里唯一的奴隶,你不浇水谁来浇?”
  年轻人道:“可我只欠黄鹤山庄一两银子,现在开始我已经自由了。”
  唐潇潇黯然道:“如此来说,这片菜地可要荒芜了。”
  年轻人道:“总比这里躺着一个死人要好得多。”
  “哈哈哈……”
  一阵大笑,唐潇潇将一勺水泼向天空。
  漫天的雨滴还未落下,人已无影无踪。
  那棵久未浇水的球菜,纷纷洒上雨水。
  对它来说,这几滴雨水,就像天上降下的甘露。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4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高天凤与钱老板
  秋天的天空,说变就变。
  孤独灵燕拉开所有的窗帘,外面已是一片迷朦。
  天空中仿佛涂了一层厚厚的涂料,重重地压在房屋上。
  孤独灵燕的笑容像一朵凝固的花,她望了一眼孤独岩。
  孤独岩一脸憔悴,满面病容,比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还难看。
  他望着中年汉子慢慢从桌子上滑下去,眼中流露出惊讶和恐惧的神色。
  孤独岩笑了起来。这时他走进赌街三号以后第一次露出笑意。
  这笑,看起来有些无力,有些疲惫,好像从嘴里挤出来似的。
  他望见中年汉子倒地的同时,手中的银票撒落在地,灰暗的秋光里,像是从树上飘下的枯叶。
  突然,孤独岩怔住了。
  他的脸变得难看。
  孤独灵燕也似乎发现了什么,惊恐地道:“爹,那是什么声音?”
  孤独岩道:“好像是呼吸的声音。”
  孤独灵燕道:“怎么刚才没有?”
  孤独岩刚说完,桌子后面慢慢站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却不是刚才倒下去的中年汉子。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孤独岩走过去,慢慢地把桌子上的银票收起来,把地上的也一张张捡来。
  孤独岩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这人道:“黄鹤山庄的老板只有一个。”
  孤独岩道:“难道你不是?”
  这人道:“不是难道,而是本来就不是。”
  孤独岩道:“你本来是什么?”
  这人道:“我本来就不是别的什么,我只是一只大水缸。”
  这个人圆圆的肚子,又粗又胖,真像一只大水缸。
  大水缸道:“我本来想把你淹死的。”
  孤独岩嘴角笑了笑:“哦。”
  大水缸道:“你看上去就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孤独岩道:“你现在应该明白,死人是淹不死的。”
  说了这句话,孤独岩笑了。
  孤独灵燕也笑了。
  大水缸道:“可是现在,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可以淹死死人的办法。”
  孤独岩不解地,又“哦”了一声,道:
  “在这个世界上,能淹死死人的办法,恐怕不多。”
  大水缸道:“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死人再死一次而已。”
  孤独岩道:“这确实是很有效的办法,只是死人已死过一次,对他来说,死亡的大门已经关上,死神再不会接纳他了。”
  大水缸也一笑,道:“这样说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
  孤独岩道:“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
  大水缸从桌子后面踱了出来,他的脸和钱老板的脸惊人的相似,连几道皱纹也是一模一样的。
  大水缸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钱老板很像?”
  孤独岩道:“几乎一模一样。”
  大水缸道:“钱老板是钱老板,大水缸是大水缸,怎会一样?”
  孤独岩道:“我至今仍不清楚,钱老板怎么会让你活着?”
  大水缸道:“这你就得去问钱老板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大笑声:“什么事要问我,我钱老板知道的事,决不会隐瞒。”
  门帘掀处,进来一个大肚子,看他模样,真的与大水缸一模一样。
  这个人就是黄鹤山庄的钱老板。
  钱老板笑面如佛,道:“我钱老板说的话,说一句是一句,只要我知道的,决不隐瞒。”
  大水缸与钱老板,原来真的是两个人!
  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一个是钱老板,一个是大水缸,既不是兄弟,也不是双胞胎。
  孤独灵燕笑道:“如果让我杀了钱老板,说不定我会一剑刺穿大水缸的喉咙。”
  大水缸眼一斜,道:“真的吗?”
  孤独灵燕道:“当然是真的。”
  钱老板听他们说话,不怒不恼,道:“如果你要杀钱老板,钱老板一定会让你杀的,只是有一个人不会同意。”
  孤独灵燕道:“如果我是你老婆,我也不会同意的。”
  果真,门帘又掀起,缓缓的又进来一位老太婆,沉着脸,皱着眉头,走到钱老板身边,幽幽道:“谁敢杀我老公,我就跟他拼命。”
  在小钱面前,钱老板显得年轻得多。
  他用左手搂住小钱,道:“你们现在知道了,我老婆是对我是最好的人。”
  接着又道:“我钱老板说的话,你们不信也得信。”
  孤独岩这时道:“我相信你说的话。”
  钱老板一笑,道:“多谢你相信我说的话,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
  孤独岩道:“你看我像什么?”
  钱老板道:“我看你像死人。”
  孤独岩道:“死人是什么人?”
  钱老板道:“死人是死去的人。”
  孤独岩道:“可是大水缸却说,他要把死人再淹死一次。”
  钱老板想也不想,道:“大水缸错了,死人一般是不会再死的。”
  孤独灵燕哈哈大笑,道:“大水缸的肚子里,装着的一定是阴沟水。”
  孤独岩道:“简直比阴沟水还臭。”
  接着一顿,又道:“大水缸为什么躺在这里睡觉?”
  钱老板道:“因为大水缸早就知道你的银票上有毒。”
  孤独岩道:“大水缸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钱老板道:“因为他只是大水缸,而我是老板。”
  “而且”,钱老板接着道:“钱老板有最会体贴人的小钱,而大水缸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光棍一条。”
  小钱依旧皱着眉头,道:“现在你难道还不明白,大水缸是大水缸,钱老板是钱老板,大水缸最多不过养几条鱼,而钱老板却是我的老公。”
  孤独岩道:“我还不明白,钱老板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钱老板道:“因为你是死人。”
  孤独岩道:“你还知道我想知道些什么?”
  钱老板道:“我钱老板说话从来算数,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
  孤独岩不作声,默默听着。
  钱老板道:“他在飘香楼。”
  孤独岩一怔,孤独灵燕却惊问道:“你是说,大九在飘香楼?”
  钱老板道:“我还知道,大九已杀了金刀陈标。”
  孤独灵燕又惊问道:“大九在哪里杀了金刀陈标。”
  钱老板淡淡地说了三个字:“飘香楼。”
  孤独岩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
  钱老板道:“令徒实在是好样的,竟能够将师父害成这个样子。”
  孤独岩恨道:“这两个畜生。”
  钱老板道:“你恨大九已是没有用了。”
  孤独岩道:“怎么?”
  钱老板道:“因为你已经杀不了他。”
  孤独灵燕抢道:“大九这没良心的,我早晚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孤独岩道:“难道他已经找到了刀谱?”
  钱老板不答,却笑道:“大九已加入天门教。”
  接着又道:“因为天门教比刀谱更能保护他。”
  一阵沉默,孤独岩缓缓道:“我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第一天,就相信黄鹤山庄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结果我还是失望了。”
  钱老板道:“我不能帮你什么忙。”
  孤独岩道:“你怕什么?”
  钱老板道:“我钱老板说的句句是实话,天门教,惹不起。”
  接着钱老板又道:“我看你是死人的分上,才跟你说这么多的。”说完,微微一笑,对跟他一模一样的大水缸道:“你准备怎么淹死他?”
  大水缸也微微一笑,道:“我先让他喝足了阴沟水再说。”
  十指如钩,竟直直的抓向孤独岩。
  别看大水缸肥胖的身躯臃肿笨重,这一抓却灵敏迅疾之极。
  这一抓,把孤独岩的上身要穴都笼罩住了。
  孤独岩似乎未料到大水缸如此偷袭,身形一动不动。
  眼看大水缸一抓得手,斜地里,一柄剑不偏不倚刺了进来,这一剑之势,虽无凌厉精妙之处,却后发先至,足可化解大水缸厉害的一抓。
  刺出这一剑的是孤独灵燕。
  大水缸这一抓本是针对孤独岩而发,未料剑光闪动,去势受阻,忙将手腕一翻,乘势一掌击向孤独灵燕,变招之快,实是罕见。
  孤独灵燕剑锋一偏,斜斜地,改刺为劈,剑尖直逼大水缸肩胛锁骨,变招之际,也无破绽可寻。
  孤独岩板不动地站着,阴沉沉的脸看不出内心感情的变化。
  钱老板道:“黄鹤山庄只是赌钱和取乐的地方。”
  孤独岩道:“我还想知道我的棋谱在谁的手上?”
  钱老板道:“据说也是在一个叫孤独岩的人的手上。”
  孤独岩道:“我相信你。”
  钱老板道:“我钱老板说的话,没有人敢不相信的。”
  钱老板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响起:“我就不相信!”
  声音虽不是很大,却似晴天霹雳。
  孤独灵燕正自一剑刺过去,听得这个声音,一呆而停住,仗剑不发。
  大水缸在孤独灵燕一呆之际退出数步。
  “我就不相信。”
  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人。
  这是一个非常英俊非常有神采的年轻人。
  他的腰上,悬挂着一把透明的刀。
  天下使用这种透明刀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握着刀柄的手如此好看,这样的人天下绝不会多。
  ——高天凤
  钱老板笑道:“我钱老板说的话,你也敢不信?”
  高天凤道:“我只相信事实。”
  钱老板道:“事实是什么?”
  高天凤一笑,他笑起来很有男人的气度,道:“天下只有一个孤独岩,而这个孤独岩就在这里。”
  高天凤说完用手一指孤独岩。
  孤独岩灰暗的脸没一丝表情,淡淡道:“我不认识你。”
  高天凤道:“可我知道孤独岩是江湖上少有的剑客。”
  孤独岩道:“我只是一个死人。”
  高天凤道:“死过一次的人才更可怕。”
  孤独岩道:“我并没有什么使你害怕的。”
  高天凤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谁,恐怕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怕你了。”
  顿了顿,高天凤又道:“到那时,即使我杀不了你你也要杀我了。”
  孤独岩道:“可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孤独岩说着对孤独灵燕道:“燕儿,咱们走。”
  高天凤道:“如果我告诉你棋谱在谁的手上,你还走不走?”
  孤独岩冷冷道:“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会去找回来。”
  高天凤无奈地道:“等你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孤独岩携着女儿飘然而去。
  钱老板道:“唐潇潇是否已被你杀了?”
  高天凤望着笑面如佛的钱老板,道:“唐潇潇是你的奴隶,奴隶不见了,你应该知道做主人的该负什么责任。”
  钱老板道:“我会告诉天下所有的英雄,唐潇潇是一个不守信的小人,江湖人人可以杀之”。
  高天凤道:“是谁告诉唐潇潇的?”
  钱老板道:“当然是我告诉唐潇潇的。”
  高天凤道:“你不想让我杀他?”
  钱老板道:“杀了他,我的那片菜地不就没人浇水了。”
  高天凤道:“原想跟你公平一战的。”
  钱老板道:“在我眼里,唐潇潇是一位英雄,岂料他也是狗熊。”
  高天凤道:“无论他是英雄,还是狗熊,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钱老板一直注视着高天凤,而且,他的脸上也一直在笑,好像他心里永远都在回想那些美好的东西。
  他笑着说:“难道你不担心。等你找到唐潇潇,唐潇潇已是一堆骨头了。”
  高天凤道:“我一点也不担心。”
  接着又道:“在十年前,唐潇潇在江湖上已少有敌手。”
  钱老板身边的小钱,始终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大水缸一脸的迷茫。
  高天凤道:“江湖上能杀唐潇潇的人实在太少了。”
  钱老板道:“十年前,秋瑟瑟与唐潇潇齐名,可是,唐潇潇的武功却高的多。”
  高天凤道:“没有人能阻止我杀唐潇潇。”
  钱老板道:“难道你真的这么自信可以杀得了唐潇潇?”
  高天凤点点头道:“还没有我想杀而杀不了的人。”
  钱老板望着高天凤,眉头舒展,道:“你想不想杀我?”
  高天凤道:“想怎样?不想又怎样?”
  钱老板道:“想就想,不想就不想!”
  高天凤注视着钱老板,缓缓道:“想。”
  接着又道:“如果要杀钱老板,一定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钱老板道:“哦?”
  高天凤道:“你说,杀一个连自己都没有信心杀的人,是不是很有趣?”
  钱老板道:“这确实很有趣,不过,我钱老板说话从来算数,你最好还是明天就离开黄鹤山庄。”
  高天凤道:“不然会怎样?”
  钱老板还是在笑,且笑得更舒畅,他笑道:
  “不然的话,就没有人敢在这里赌钱了。”
  高天凤望着钱老板的笑容,似在揣摸他话中的意思。
  高天凤道:“我们赌一把怎样?”
  钱老板道:“我从来不赌,也不会赌。”
  高天凤道:“你靠什么取胜?”
  钱老板从窗户望出去,灰暗的天空中有一个影子,就像鸟儿飞过去,来不及将踪迹拭去。
  钱老板淡淡说道:“其实,我根本不懂武功。”
  高天凤并不诧异,道:“普天之下,能言自己真正懂武功的人,实在是大傻瓜一个。”
  钱老板道:“你知不知道,扬言自己懂武功的,黄鹤山庄就有一位。”
  高天凤道:“谁?”
  钱老板道:“司马如血。”
  高天凤笑了,道:“那司马如血一定是一个大傻瓜。”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4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司马如血在赌钱
  司马如血此刻正在赌钱。
  今天他运气还不错,他赌了一天,不仅没有输掉身上带来的银票,而且,他已经赢了一大堆银子。
  大家都看着他,不相信他真的有这么好的运气。
  一把又一把,结果,司马如血都赢了。
  赌客的钱都跑到他的面前,碎银子堆了很高的一堆。
  这只是小赌局。大家都几两银子下一次注,出手阔绰的人是不会到这种小赌局来赌的。
  因为,就算你把这里所有的银子都赢光了,也不过是几百两银子。
  司马如血的面前就堆着几百两银子。
  下注的人越来越少,因为,很多人已囊中空空如也。
  这些人却不肯离去,围着看,而且大呼小叫,倒像是自己赢了钱一样。
  一个精瘦的鼠模鼠样的人喊得最起劲。
  只听他喊道:“龟壳、龟壳,押龟壳!”
  随着他的叫喊,旁边一位年纪稍大的汉子正要将银子押下去,他又喊道:“不对,也许是王八,对,王八,押王八!”
  那汉子头一偏,问道:“究竟押哪里?”
  鼠模鼠样的人道:“押王八!”
  那汉子道:“好。”正要押下,他又喊道:“慢着,王八已是一连三次了,这一次决不可能是王八了,对,押鸡块!”
  他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好像这是一个十分英明的判断,大叫道:
  “皮头,押鸡块,这次准赢。”
  那被他称作皮头的汉子,似乎有些不高兴了,道:“自从听了你的话,我已经输掉不少,现在就剩下这四两银子,再要输,可就没戏唱了。”
  皮头的话刚说完,鼠模鼠样的人叫道:“哎呀,我说皮头,你自己手气不好,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我说这次是鸡块一定是鸡块,你不押别后悔。”
  皮头被他一说,竟也不吭声了。
  坐庄的喊道:“要下注的请马上下注,不下注的请别拦着人家下注。”
  庄家喊了一遍,还不见有人下注。
  因为这时,除了司马如血堆满了钱,只剩下皮头手中还有四两银子,其他的只有看的分儿。
  坐庄的又喊道:“要下注的请赶快下注,转盘就要开始转了,幸运不知在谁家,快,请赶快下注,龟壳、王八、鸡块、公主、凤凰、孔雀、皇后、恶狼、黑虎、野猫、金钱豹、金鱼、鲤鱼、泥鳅、仙女。运气掌握在自己手中,快下注啊!”
  皮头不知究竟该往哪下,面对这么多的选择,一时也呆住了。
  鼠模鼠样的人生气地喊道:“鸡块,押啊,快押鸡块。”
  皮头下决心似的道:“贤明老弟,我再听你一次,要是还输,就不再听你的了。”
  贤明老弟见皮头正要下注,又叫道:“皮头,转盘无眼,说不定又要转到王八。”
  皮头也叫道:“究竟押哪里!”
  贤明见皮头六神无主的样子,知道他把这一次下注看得很重,倒也不敢马虎,注视着桌上的转盘,皱着一双细眉,似是陷入沉思。
  旁边有人道:“要下就快下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呀!”
  又有人道:“皮头,你这是自己赌还是别人赌啊,要不行就把银子借我,我来大事不糊涂。”
  皮头道:“借给你,你还不是拿去输。”
  那人道皮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照你说,我一定输了。”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冷冷道:“你不也一样输光了。”
  皮头道:“我是听了贤明老弟的话才输掉的。”
  那人道:“那可是贤明的银子还是你皮头的银子呀?”
  皮头道:“当然是我的银子。”
  那人又大笑道:“我说皮头,你又不是三岁的小孩,自己的银子让别人去输,赌钱就图个痛快,你图什么呀,哈哈,你还是回家抱老婆去吧。”
  皮头让那人一说,好像清醒了一点:“对呀,我凭什么听贤明老弟的话,我自己的银子,就算输了,也得让自己输个痛快才行啊。”
  皮头冲那人一笑,略一沉思,叫了一声:“我押公主!”把手中四两银子全部押到写有“公主”字样的那一格上。
  贤明喊道:“死皮头,不要押公主,这次不是王八就是鸡块,不是鸡块就是皇后……”
  贤明还在说,转盘已经转动。
  转盘上的箭头飞快地转动着,不知转了多少圈,最后慢慢的停下来。
  “公主!”
  箭头竟停在了“公主”那一格里。
  在整个转盘上,公主是赔率最高的一格。
  皮头笑着喊道:“我中了,我中了公主,一赔五十,二百两银子,哈哈,我终于发了。”
  贤明也笑道:“我说这次不是王八就是鸡块,不是鸡块就是皇后,不是皇后就是公主。”
  皮头望着贤明,笑道:“多谢贤明老弟,我中了头彩,应该分一半的银子给你,是不是?”
  贤明开心地道:“多谢皮头哥。”
  皮头眼一瞪,冷冰冰地:“谁要分一半银子给你,谁就是疯子!”
  贤明一点不觉难堪,依旧大笑道:“你这个死皮头,懒皮头,你要不听我,还是会把银子输光光。”
  皮头呸了一口,道:“听你才会把银子输光,你走开,滚远点!”
  吵吵闹闹,旁人也不断地插嘴,场面甚是热闹。
  司马如血昏昏的想睡觉。
  正是掌灯时分。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起小翠。
  小翠是他一生所有女人中最令人动心的女人。
  自从他第一次接触小翠起,他就想永远跟她在一起,让她永远都陪他。
  司马如血不知道自己跟多少个女人上过床,可是,那大多是一夜之间,他根本记不起那些女人的任何特征。
  小翠不一样,她的风情,她的温柔及爱怜的神色,少女的羞态和女人独有的成熟韵味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可小翠不愿跟他走。小翠很少说话,她从来不解释她不愿跟他走的原因。
  他要跟她在一起,小翠不跟他走,他就只有留下来。
  留在黄鹤山庄,白天赌钱,晚上跟她在一起。
  如果日子这样过下去,司马如血也许会感到满足的。
  可是偏偏,今天晚上,小翠有了另外的男人。
  小翠是妓女,有钱的男人都可以暂时得到她。
  今天,司马如血要在赌场里过夜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因为,司马如血是一个离不开女人的男人。
  天下女人那么多,只要司马如血愿意,他可以一个晚上拥有一个女人。
  可是,从今以后,他不再需要任何别的女人。
  司马如血只要小翠。
  司马如血真想杀了那个男人。
  他不是没有信心杀那个男人,也不是不敢杀那个男人,而是,那个男人有一双洁白无瑕的好看的手。
  司马如血觉得,这是一双完美的手,他要是毁了这双手,小翠也不会答应。
  只有高天凤有如此完美的手。
  所有女人都喜欢并且想得到高天凤的手。
  小翠是女人,当然也不会例外。
  虽然天色已晚,虽然在暗淡的烛光下,高天凤的双手还是让小翠怦然心动。
  听到敲门声,小翠还以为是司马如血,开门才知道不是。
  高天凤一进来便道:“我要在这里过夜。”
  小翠默默地点头,把门关上,再把一盆花摆到窗上。
  说明屋里已经有了客人。
  高天凤把花盆拿下来。他的手就在这时被小翠看见了。
  小翠轻轻道:“客官,请把花盆放到窗外。”
  高天凤道:“外面冷,花儿会受不了的。”
  小翠轻叹一声道:“客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高天凤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我想等一个人。”
  外面渐渐黑了,暗淡的烛光变得明亮起来,两个人,坐着,共对一盏灯。
  小翠道:“今夜他不会来了。”
  高天凤道:“他是不是司马如血?”
  小翠道:“我不知道司马如血是谁,你等的人,是不是有一把剑?”
  高天凤道:“他的剑,像血一样鲜艳。”
  小翠道:“司马如血今夜不会来了。”
  他们在屋里说话,司马如血就在窗外。
  他的那柄血一样鲜艳的剑就在他的身上,他的手紧紧握着血一般的剑,他想看见鲜血飞溅的情形,他想杀了屋子里的两个人。
  烛光里,他还看清了小翠甜美的笑意。
  这笑,曾使他迷醉!
  司马如血胸中有火在燃烧,嫉妒使他万分痛苦。
  这时,只听小翠幽幽道:“司马如血是一个很懂的男人。”
  他知道小翠说的是什么。
  有这句话就够了。
  一阵秋风,吹得树叶哗哗地响。
  也像风,无声无息地。
  司马如血离开乐园街七十九号,离开小翠,今晚,他打算在赌场过一夜。
  司马如血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因此,他总是静静地听大家大声地吵闹。
  他在这种场所赌钱,完全是为了使自己暂时忘记寂寞。
  司马如血是一个十分寂寞的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李弃儿。
  他的血一样鲜艳的剑曾饮过无数高手的血。
  司马如血要向人们证实,他是天下真正懂得武功的人。
  天下第一剑是飘香楼的剑,天下第一刀是李弃儿的刀,司马如血要证明自己,只有打败江湖上公认的“第一”!
  司马如血是寂寞的,也是孤傲的。
  他要与李弃儿决战。
  十月初十,李弃儿将要和飘香楼决斗,他一定要赶在十月初十之前,拦住李弃儿。
  司马如血已经在黄鹤山庄等了半年了。
  他相信,李弃儿到飘香楼一定会经过黄鹤山庄。
  快刀王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
  没有人看见过割脖子的弯刀是如何飞出去的。
  司马如血从不怀疑江湖上关于快刀王割脖子弯刀的传说,他想看一看,他想证明他的血剑比快刀王的弯刀更快,想到这里,司马如血才会兴奋起来,不管是对手倒下还是自己倒下,他都会激动而颤栗!
  司马如血又想到小翠,想起那些无限美好的情景。
  他又感激地想道:“若不是为了李弃儿决斗而在黄鹤山庄,他怎么会遇见小翠呢?可是……司马如血又想到。”
  如果李弃儿的弯刀割了我的脖子呢……
  司马如血轻轻微笑起来,对自己说:
  “就算真的死在快刀王的刀下,也不枉此生了……”
  司马如血一边想着心思,一边下注,竟然每一次都赢了。
  他的面前,银子堆得老高。
  皮头那二百两银子又输得差不多了。
  贤明道:“我说你这个死皮头,懒皮头,不听我的话,银子就会输光。”
  皮头怒道:“都是你这张乌鸦嘴,臭死了。比死人还臭!”
  贤明笑道:“你骂我臭死人也没用,反正你也快输光了。”
  皮头说着将三两银子押在“恶狼”上,口中叫道:“这次一定中了。”
  转盘还在飞速旋转,贤明大声道:“真是可惜,本来这次你又可以中头彩。”
  贤明话刚说完,转盘停住,箭头真的对准了“公主”那一格。
  皮头道:“谁稀罕,你这事后诸葛亮的臭嘴!”
  贤明道:“这一次是皇后,信不信由你。”
  皮头却把银子押在“仙女”上。
  结果,箭头又指向“皇后”。皮头恼怒地望了一眼贤明。
  皮头只剩下五两银子,他把银子拿在手上,几次放下又拿起,不知该押在何处。
  银子多的时候,他总是押得很快,尽管是输多赢少,每一次都好像押得胸有成竹。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锭银子,他却犹豫起来。
  因为,要是再输,他就只好站在旁边看了。
  他回头看了看贤明,欲言又止。
  贤明道:“我贤明说的话,又脏又臭,肯定是错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皮头把银子押在“白兔”上,又拿起移到“金鱼”上,想想不放心,又拿在手中,小声道:“贤明老弟,你是既贤德又聪明,押哪里好,你就指点指点吧。”
  贤明道:“这个臭死人会有什么好主意。”
  皮头道:“贤明老弟还计较我懒皮头的话?”
  贤明道:“你道我真是死人啊,想骂就骂几句。”
  皮头求道:“贤明老弟,这是最后一把,输赢无所谓,你说押哪里就押哪里。”
  贤明笑道:“我还不清楚你死皮头心里想什么,你口中说输赢无所谓,其实是非常想赢,对不对?”
  皮头道:“真无所谓的,你说吧。”
  贤明好像想了一下,道:“既然你这么相信我,就把银子押在‘公主’身上吧。”
  皮头惊道:“贤明老弟,不会这么巧吧,最后一把又是‘公主’?”
  贤明悠悠道:“错过翻身的机会,你可别怪我了。”
  皮头忙道:“听你的,听你的。”将最后五两银子押到“公主”身上。
  只听庄家喊了一遍:“公主五两,皇后八两,泥鳅三两,仙女一两,还有没有要下注的,好,没人下注了,转!”
  庄家话一歇,转盘便飞速转动。慢慢的。停住。是金鱼。
  只听庄家又喊道:“大家看清了,箭头正对金鱼,统吃!”
  接着又喊道:“谁要下注,现在可以下了,幸运轮流转,请赶快下注,别错过机会。”
  皮头沉着脸,对贤明道:“我说不会这么巧的,硬叫我押公主,猪脑袋也不会这么笨的。”
  贤明并不恼,道:“你这个比猪脑袋还聪明的人,却偏偏要听猪脑袋的话。”
  皮头一副无奈的样子,道:“这下你开心了。全输光了,大家都没得玩了。”
  其时,大家都已输光了银子,只有司马如血的面前还堆着一堆银子。
  可司马如血仿佛睡着了,双目微闭,庄家一连喊了三遍叫人下注,他都一点反应没有。
  庄家于是宣布:“如果没人下注,就请诸位明天再来。”
  司马如血好像醒了,道:“谁没银子下注,我这里先拿去。”
  众人眼一亮,却不相信这是真的,只呆呆望着司马如血。
  司马如血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递给贤明道:“想好了,再下注。”
  又将同样一锭银子递给皮头,道:“自己想押哪里就押哪里。”
  贤明和皮头接过银子,十分欣喜,道:“这位朋友,等我们赢钱一定还你。”
  司马如血摇摇头,笑笑,又仿佛睡去了。
  旁边十几个人纷纷伸手来拿银子,这个说,“借我十两”,那个说“借我二十两”。
  没几下,司马如血面前的一堆银子,已被众人拿得光光。
  众人有钱在手,赌场又一片喧嚣,吵闹。
  司马如血其实并没有睡。
  他哪里睡得着。他在想小翠。
  他想起昨夜的温情,想起小翠那柔滑湿润的手和她那起伏有致的身段。
  司马如血头脑有些眩晕,就像置身江涛激流之中!
  司马如血的心很静,静得连屋外的风吹草动,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司马如血从如流的秋风里,听出了凄凉和无奈。
  司马如血的心变得一片空旷和苍茫。
  突然,司马如血的血液也不由得凝固起来。
  如此重的杀气,只有武功非常高的人才会有。
  这个高手是谁呢?
  司马如血凝神细听,屋外瑟瑟的秋风里,尽管树叶就在窗外响,但他还是听到更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这声音很快,如风如飘,开始还觉得很远,一会工夫,便已往东南方向飘去,速度之快,当真是匪夷所思。
  司马如血心念如电:如此好的身手,当今天下,屈指可数。
  心念未已,司马如血身形已动,亦如风飘一般,从屋内飘了出去。
  赌徒们依旧大呼小叫,浑然不知司马如血人已不在。
  司马如血掠出屋外,略一思索,马上施展绝顶轻功,往刚才那人远去的方向追去。
  秋凉如水,秋风割在他的脸上,一丝一丝疼痛。
  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凭着那一点点自然的天光,司马如血疾步如飞。
  追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司马如血才听到前面那人的疾步声。
  但终于看不见那人的身影。
  司马如血再怎么奋力,总不能缩小彼此的距离。
  司马如血暗暗一算,以此速度,现在离黄鹤山庄至少有三十多里。
  追着,追着,忽然之间,前面的脚步声消失了,司马如血只听是一片浩大的松涛声。
  司马如血哑然,寻思前面要是有一片森林。
  本来天就暗,仅凭微弱的天光尚可观察到周身四五米之内的动静,可一走进森林,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眼前漆黑一团,只有凭着身体灵敏的感觉听风辨器,才不至于撞到树上去。
  这样一来,前行的速度便慢得多。
  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要是轻功稍好的人,如此慢行,要使脚下不发生丝毫声音是很容易做到的事。
  司马如血全身戒备,以防遭到突然袭击。
  黑暗中走了很久,仍没有走出森林。
  “是不是中了圈套?”
  司马如血寻思道:“只要他躲在哪棵树上不出声,我便难以找到。”
  接着又想到:“或许,那人已在我身后。”
  司马如血一边想一边走。
  他想朝一个方向行走,总会走到森林边缘的。
  他又想,他不可能中圈套的,这么黑的夜里,又冷又苍茫的原野,若不是他心境平静,他也绝难发现有人在引诱他。
  想到这里,司马如血轻轻吁出一口气。
  气还未吁出,司马如血只觉一丝冷风向他面门拂来。
  这绝不是秋夜的凉风,这是刀剑卷起的杀气!
  司马如血连呼唤也顿住了。
  他想不到真的有人身在暗处朝他袭来。
  如果这个人原先就埋伏在这里,那他定是中了圈套。
  如果这个人就是他追的那个人,那这个人的武功,当真是不可思议。
  司马如血心念闪过,身子也本能地斜斜地往左挪了半步!
  虽然只半步,却避得恰到好处,那迎面拂过的冷风,贴着他的右颊滑过。
  司马如血只觉面颊一片沁凉,又火辣辣似的疼痛,来人这一招,劲势之强,可想而知,若被击中,命早休矣!
  想到这里,司马如血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司马如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袭来之招,听得偷袭者轻轻“噫”了一声,似也吃惊非小。
  这一声“噫”仿佛就在他耳边,司马如血出招如电,一剑刺了出去。
  如果在白天,这一剑,一定是非常灿烂,而且会伴着一片鲜红的血光,艳丽无比。不知多少一流高手,被司马如血这一剑饮干鲜血。
  可是,司马如血这一剑却刺空了。
  司马如血一片茫然,他也感到有些可怕。这个人的武功,实在太强了。
  他全身每一个细胞瞬间凝固,准备迎接来人再次袭击。
  可是过了很久,也没有动静。
  司马如血只听松涛一阵阵远去又一阵阵响起。
  司马如血凝神倾听,却连那人的呼唤也听不到。
  这样过了很久。
  司马如血僵立着,一动也不敢动。
  他清楚,那个人就在他附近,谁先动谁就会暴露行迹与方位,就会成为袭击的目标。
  突然,司马如血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话:“这位朋友,是不是司马如血大侠。”声音很细,就像从地底传来的。
  司马如血知道,这是对方用上乘“传音入密”的内功跟他说话,他一沉思,同样用“传音入密”答道:“我司马如血坐不更名,立不改姓,大侠二字不敢当,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究竟是何用意?”
  那人道:“司马大侠误会了,我也是跟踪前面的人才进入这片森林的。”
  听声音,那人好像松了一口气。
  司马如血心道:“原来在我之前,已有人在追踪。”
  那人接着道:“我听追踪之人,就在前面不远处消失的,咱们径直往前走,如何?”
  司马如血平时很难轻易相信他人的话,这时却毫不犹豫地道:
  “好,这位朋友,咱们一齐往前走。”
  夜色漆黑如墨。
  两个人施展绝顶轻功,往前行走。
  不多时,前面出现一盏灯。
  灯光如豆,在黑漆漆的夜色里,这灯火,有如黑色天幕一只昏暗的眼。
  司马如血用“传音入密”道:“你往左,我从右,咱们一起过去,如何?”
  那人道:“司马大侠,那人武功甚高,咱们见机行事,且勿妄动。”
  司马如血应了一声“好”,便朝那灯火处急速而去。
  这是一间小木屋。
  暗暗的灯光便是从小木屋的窗户里射出来的。
  这灯光很暗,没多远便被无边的黑夜吞没。
  离小木屋还有一箭之遥,司马如血站住,仰头,疏疏密密的松林间,此刻漏下几许惨淡的天光。
  司马如血借这点天光,选准一棵最高的大树,一腾身,飘到树上。凝神注目着小木屋。
  司马如血侧耳,听到有人在小木屋里说话。
  一人道:“阿五怎样了?”
  另一人道:“估计不碍事的。”
  又一人道:“阿五到了没有?”
  一人道:“还没有。”
  另一人道:“决斗的时间将至,教主有何指令?”
  又一人道:“教主正在练一套绝世武功,到时老人家自会有安排的。”
  一人道:“江湖多事,孤独岩原来并没有死。”
  又一人道:“都是阿六,做事总留后患。”
  一人又道:“孤独岩可难应付得很。”
  司马如血听了很久,知道屋里的人似在商量什么,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司马如血也还能勉强听到。
  司马如血根本听不出他们在商量什么,他们的话也牛头不对马嘴。
  只听一人道:“那个贼女人,竟然会在快刀王的庇护之下。”
  另一人道:“不如合力杀了她。”
  又一人道:“还不到时候。”
  先前那人道:“这样也好,让她和快刀王一块死。”
  司马如血正听得迷惘,猛听到“快刀王”三个字,心情一震。
  再听下去,又听不懂了。
  一人道:“阿五怎么还不来?”
  又一人道:“也许来不了了。”
  刚才那人道:“再过半个月就是十月初十了。”
  女的声音道:“司马如血到黄鹤山庄已半年了。”
  一人接道:“他等到了没有。”
  又一人道:“当然没有,我的车很慢的。”
  那人说着轻轻笑了笑,似是做了一桩十分得意的事。
  司马如血听到他们讲到自己,还知道自己是在等人,十分惊奇,真想过去探个究竟。
  心道,这些人武功如此高强,聚在一起不知搞什么阴谋。
  正想着,又听一人道:“高天凤最近干些什么?”
  一人笑道:“他好像对炒螺蛳十分感兴趣。”
  一人问道:“快刀王什么时候到黄鹤山庄?”
  一人道:“快了。”
  司马如血想知道快刀王什么时候到,可那人只说“快了”,便不再接下去说。
  一人道:“教主有没有下令阻止快刀王?”
  另一人道:“快刀王与飘香楼决斗,我们正可以坐收渔利,教主绝不会下令阻止的。”
  先前那人又道:“那也不见得。教主花费那么大的苦心,为的就是让快刀王加入本教,若是他在决斗中死了,岂不可惜。”
  一人道:“飘香剑未必能打败快刀王。”
  又一人道:“如果快刀王赢了,天下再没有人能战胜他,那他不就成了武林至尊?”
  一人道:“教主才是武林至尊。”
  司马如血听得不知所以,正想再靠近小木屋,不料脚下枯树枝发出一声轻微的折断声。
  “谁?”
  “外面有人!”
  两声惊呼,两条人影如飞一般从小木屋射了出来,紧接着,灯光也熄灭了。
  一片寂静。
  除了秋风吹动森林,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司马如血屏住呼吸,见那两个人身轻如燕,站在树尖,不知他们看到什么没有。
  无星无月,秋寒如水。
  司马如血寂寞的心依旧。
  他本是任何事情都不闻不问,他只想看看李弃儿的刀究竟有多快。
  他不知道他们说的“本教”是什么教,他们的武林至尊的教主又是谁。
  就这样,熄灭的灯火再也没有点起。
  直到东方即将吐曙。
  司马如血按原路返回,司马如血回到黄鹤山庄,天还没有亮,赌场还没有收场。赌徒们大喊大叫,一点也没有疲倦。
  司马如血坐回原来的位置。
  这个位置在他离去的时间里就一直空着。
  司马如血微微闭上双眼,想道:“那是一些什么人?一起追踪的人又是谁呢?”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4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逍遥洞
  汤圆街一百零五号是吃汤圆的好地方。
  司马如血看着甜汤圆那目光像铁钉一样盯在他的脸上,司马如血的脸上马上变得比烂豆腐还难看。
  甜汤圆道:“这么多年来,只有长汤圆和扁汤圆打别人,像今天这样子,你是第一个。”
  司马如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脸色很难看?”
  甜汤圆道:“难看极了,简直比死人还难看。”
  司马如血道:“因为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甜汤圆道:“如果你死了,有没有人会为你掉眼泪?”
  司马如血道:“当然有。”
  甜汤圆脸一笑道:“谁?”
  司马如血也笑了,道:“当然是小翠。”
  司马如血看见小翠向他走来。
  微微的晨光里,小翠身穿绿色旗袍,苗条的身材更添几分姿色。
  小翠今天很好,欢乐的笑容掩藏着妩媚。
  司马如血也笑着,痴痴地望着小翠。
  小翠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修长俊美,腰上挂着一把透明的刀。
  女的风姿绰约,手上托着一盘炒螺蛳。
  小翠径直走到司马如血面前,微微一笑,道:
  “我就知道司马如血此刻一定刚刚吃过甜汤圆。”
  甜汤圆道:“你就是小翠?”
  小翠道:“我不是小翠,难道你是?”
  甜汤圆一指司马如血,道:“他死了,你会为他流泪?”
  小翠道:“我一定会流三天三夜,直到流不出眼泪为止。”
  这时,长汤圆和扁汤圆早从地上起来。
  长汤圆道:“那你就赶紧流吧。”
  扁汤圆道:“不流就来不及啦。”
  接着两人齐声道:“因为他就要死了。”
  小翠奇道:“他不是好好的,怎么会死?”
  长汤圆道:“好好的人难道就不会死吗?”
  扁汤圆道:“人死了就再也不是好好的了。”
  两人又齐声道:“所以,你还是快哭吧!”
  小翠还以为这两个人是疯子,不理会地,转身,对身后的男人道: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司马如血始终注视着小翠,喃喃道:
  “小翠,你说谁找我?”
  “我找你。”
  司马如血闻到一股炒螺蛳的异香。
  “你就是高天凤?”
  高天凤点点头,道:“我找司马如血。”
  这时,满屋子的人都已闻到了炒螺蛳的香味。
  司马如血道:“你找我,是想教我怎样吃炒螺蛳?”
  高天凤一笑,指着身后的女人,道:“花姑的炒螺蛳,是世上炒得最好的,难道你就不想尝尝?”说完,已在旁边的桌边坐下。
  花姑也坐下。
  炒螺蛳的香气缭绕。
  只有小翠站着,一副欲走还留的样子。
  司马如血望着小翠,道:“你怎么不坐?”
  小翠道:“他们真的要杀你吗?”
  司马如血点点头,笑道:“知道你会为我流泪,我真的愿意现在就死。”
  小翠也笑道:“你不怕我骗你吗?”
  司马如血道:“能骗我也是好的。”
  小翠坐下了,对甜汤圆道:“你要杀了他,我真的会流泪的。”
  甜汤圆道:“如果你会流泪,你的眼泪就流干了。”
  小翠道:“你不相信?”
  长汤圆和扁汤圆大声地齐声道:“谁说不相信了,等他死了你流泪就是了。”
  小翠被吓了一跳。
  高天凤道:“对小翠说话,最好别这么大声。”
  长汤圆和扁汤圆怒视着高天凤,像看怪物一般。
  扁汤圆道:“你长得相当好看。”
  长汤圆道:“你的手更是漂亮。”
  兄弟俩齐声道:“可你说的话却非常难听!”
  高天凤道:“是吗?要不要说句好听的话给你听听?”
  兄弟俩道:“当然要。”
  高天凤望着甜汤圆道:“你应该好好管教管教你的这两个儿子。”
  甜汤圆一反常态地道:“是,客官说得是,犬子太多嘴了。”
  甜汤圆说着对两个儿子喝道:“还不回厨房去!”
  兄弟俩乖乖的,长汤圆道:“回去就回去。”
  扁汤圆道:“有什么了不起。”
  甜汤圆又笑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高天凤道:“我们要在这里吃螺蛳,没事别出来。”
  甜汤圆满口应道:“是,是。”
  回头恨恨地望了一眼司马如血,好像对他还耿耿于怀。
  炒螺蛳的香味更浓了。
  司马如血坐在小翠的身边。
  高天凤道:“我等了你一夜。”
  “是吗?”
  司马如血依旧注视着小翠。
  高天凤夹起一个螺蛳道:“钱老板说,司马如血是一个懂武功的人。”
  司马如血道:“你不同意?”
  高天凤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司马如血道:“我不认识任何人。”
  高天凤道:“你或许不认识他,却曾经跟他在一起。”
  司马如血道:“什么时候?”
  高天凤道:“昨天夜里。”
  高天凤道:“昨天夜里。”
  司马如血吃了一惊:“难道他就是昨天夜里的那个人?
  高天凤笑道:“他就是唐潇潇,我想你昨夜一定遇到过他。”
  司马如血喃喃道:“他就是风雨潇潇的唐潇潇?他不是十年前就失踪了吗?”
  唐潇潇十年前就已名满江湖。
  唐潇潇虽然并不代表名门正派,可他行事一向光明正大,嫉恶如仇。
  他的“一式九剑”可使鬼神暗泣!风雨潇潇,落木无边。
  唐潇潇的剑是正义之剑。
  黄鹤山庄在江湖上迅速崛起,大有称霸武林之势。
  小小的黄鹤山庄,竟几乎能跟飘香楼分庭抗礼!
  明眼的人一眼便看出来,黄鹤山庄一定有非常强大的势力在背后支撑着,而且,很可能被江湖上某个庞大的组织所操纵。
  唐潇潇想弄清楚,黄鹤山庄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
  他在黄鹤山庄做了十年的奴隶,浇了十年的菜,可是,他心中的疑团非但未能解开,反而更添了许多疑虑。
  黄鹤山庄犹如一张大网,使里面的人根本无法看清楚。
  连里面的人都无法清醒,何况外面的人?
  在江湖上黄鹤山庄是一个奇迹,令人猜不透,又不能无视它的存在。
  黄鹤山庄的每一寸土地,都仿佛蕴含着无限杀机。
  而一旦身在其中,却可以一天天,一年年地平平安安度过。
  就这样,唐潇潇在菜园里呆了十年。
  要解开这个谜,实在太难了。
  十年.唐潇潇真想放弃努力。
  十年来,唐潇潇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园丁,没有踏出菜园一步。
  因此,江湖上发生了些什么变化,他一点都不知道。
  他知道,他的四周有无数眼睛在监视着他,他看不见那些眼睛所流露的神情,但他的一举一动却暴露无遗。
  司马如血这个名字,是半年前从另一个奴隶口中得到的。
  唐潇潇并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他也不是一个轻易可以被杀死的人。
  他的“一式九剑”是江湖中少有的剑法。
  他从未想过争得夺天下第一,但对自己的剑法,唐潇潇却深信不疑。
  可是,唐潇潇知道高天凤在追杀的时候,他却逃跑了。
  他难道没有勇气面对挑战?
  难道知道自己不是高天凤的对手?
  他难道也怕死?
  唐潇潇跑了。
  他不想再做黄鹤山庄的奴隶,他不想与高天凤交手。
  尽管高天凤杀了秋瑟瑟,尽管他不知道高天凤为什么要杀秋瑟瑟。
  唐潇潇越来越弄不清楚,因此,他决定逃跑,决定做一个小人。
  果真,一夜之间,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十年前名满江湖的大英雄唐潇潇,非但没有失踪,而且是一个不守诺言的小人。
  钱老板果然说话算数,这一点,令唐潇潇十分佩服。
  唐潇潇还佩服司马如血。
  他原以为,黑暗中那一剑一定可以要了司马如血的命,结果却被他轻易避开,还差点伤在他的剑下。
  那时唐潇潇就想,这个人不是司马如血就是高天凤。
  果然,这个人就是司马如血。
  黑暗中他看不见司马如血的样子,但觉他出招应招的气度一派大家风范。
  唐潇潇十年未出江湖,浑然不知江湖中还有如此高手。
  唐潇潇和司马如血分头接近小木屋,一不小心弄断了一根枯枝,被屋里的人发觉,他不想冒险,未等屋内的人追出,他已飘出很远了。
  唐潇潇并非回到黄鹤山庄,而是往相反的方向疾掠。
  走了一阵,天便渐渐亮了。
  唐潇潇边走边想:“那些人偷偷摸摸聚在一起,不知何为?”
  接着又想:“他们提到了飘香楼、黄鹤山庄,还有司马如血教主,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飘香楼、黄鹤山庄、司马如血、教主……他反反复复地想。
  突然,他又想到快刀王、贱女人 、孤独岩、阿五,还有十月初十,飘香楼与快刀王的决斗……唐潇潇一片茫然。
  他在黄鹤山庄浇菜十年,十年的空白,使他对江湖上一无所知。
  只有飘香楼,他是知道的,飘香楼要与快刀王决斗,难道,在他隐匿江湖期间,竟然出现了如此厉害的人物。
  他又想到神秘的黄鹤山庄,唐潇潇心中一紧,最后释然道:
  “再过半个月就是十月初十,到时就自然会明白了。”
  唐潇潇脚下疾行,脑子里还想。
  他虽然莫名其妙,但隐隐觉得其中重大的阴谋。
  他好像一觉睡了十年,醒来,发现什么事情都变了样。
  他又想到了孤独岩,听他们讲,这个江湖上最怪的孤独侠客好像是死去了,又还活着……唐潇潇一边行走,一边在想,行了很久,还是没有走出森林。
  而这时,太阳已经微微露出了脸。
  唐潇潇又来到一座山头。
  这里,四望都是苍茫郁郁的树林,天空也显得悠远而深邃。
  他站住,见每一棵树都那么茁壮有力,就像浪涛,一排排涌向远方。
  唐潇潇好久没有这样自由自在地奔跑了,他只觉得精神一振,浑身充满了力量。
  一只鸟从树林深处飞起,飞不多远,又隐入另一片树丛里。
  唐潇潇正如这只鸟,满心的欢呼,却又不曾言语。
  他在心里暗自道:“尽管江湖上都传遍我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可这分舒畅和自由却是谁也抢不走的。”或许,连黄鹤山庄的钱老板也料想不到,他居然会逃跑。
  唐潇潇昂首,把双手举向天空,他有冲天的欲望。
  秋风瑟瑟,落叶潇潇。
  正是秋天,正是落叶飘飞之季,可是他现在觉得,没有任何东西是他畏惧的,他浑身充满了无尽的力量。
  他从腰间取下长剑,凝眸注视了良久,忽地,一剑刺向天空。一朵剑花,幻化成无数的光影,在秋日的晨光里,柔和,美丽,灿烂。
  他已经十年没有用剑了,可是对这一剑,他还是十分满意。
  唐潇潇笑了,他的笑脸,在阳光里同样显得灿烂。
  因为他相信,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接受住这一剑。
  他有些激动,他的目光,随着剑光的指向,看见一只飞鸟,坠落远处的山崖。
  唐潇潇插剑回鞘。
  一声长啸,在山谷回荡。啸声未毕,他又已伸展身躯,往鸟儿坠落之处赶去。
  树木愈来愈密,愈来愈葱郁。
  山谷中繁茂的,都是些常年不落叶的乔木。
  因此,虽然是秋天,看上去一派葱茏,仿佛春天的山谷。
  唐潇潇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完全忘了自己已经奔出多远。
  他见四面都是或高或低的山头,一重又一重,他没有想过能不能走出这片森林。他放慢了脚步。
  一夜的奔跑,他的腹中有些饥饿。
  唐潇潇冲过去,捧起水往脸上抹去:
  清凉,舒服,他不禁又长啸了一声。
  这一声长啸,是他运用几十年的功力从腹腔发出的,因此,悠扬,尖厉的啸声在谷中久久回荡。
  唐潇潇顺着小溪搜寻,目光所及之处,隐隐约约有一块巨石矗立在丛林间。
  唐潇潇迈开双脚,朝那快巨石奔去。
  看上去离巨石很近,可是他花了一盏茶功夫,才来到巨石跟前。
  唐潇潇腹中饥饿,来到巨石跟前,感觉有些晕眩。
  在群山之中,这块石头显得很小,很不起眼,可是在他面前,石头却显得十分巨大。
  唐潇潇昂头,还看不清巨石的最上端。
  天空好像也倚靠着石头。
  唐潇潇又一阵晕眩。他不敢再看,闭目了一会,然后跑到对面附近的山头上。
  这时,太阳已经赶走了所有雾气,连松针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唐潇潇再举目望去,巍然的巨石,仿佛是一尊庞大的山体。
  与远处更高的山峰比,它也许并非高高在上,可是,它的气势却令人感到一股傲视群峰的气概。
  唐潇潇仔细看去,发觉巨石间有纵横的线条,恣意挥洒,隐隐贯联。
  唐潇潇腹中更饿。
  阳光从岩石上反射到他的脸上,他好像无力站立,像一只渺小的蚂蚁,随时都可以倒地。
  可是,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巨石。
  慢慢的,巨石间的线条在他长久的注视中渐渐清晰起来,一笔一画,组合出三个字——逍遥峰。
  唐潇潇心中一动。
  也许是他自己禁锢了自己十年的缘故,看到“逍遥”两个字,便有一种自由解脱的快意。
  “逍遥峰……逍遥峰……”唐潇潇不住的低吟着。
  “是谁在这里唠唠叨叨。”
  一个阴冷的声音幽幽道。
  唐潇潇吓了一跳,跳起来四处张望,只见四周是阴阴的森林,哪里有什么人影。
  唐潇潇惊魂未定,朗声道:“是谁在跟我说话。”
  可是,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在山中回响之外,连一声鸟鸣也听不见。
  唐潇潇忘了腹中饥饿,一跃又上了树梢,他明明记得这才是早晨,可是一眨眼间,太阳好像已经下山了,眼前一片模糊,连那块巨石也只剩一个暗淡的轮廓了。
  唐潇潇吃了一惊,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不由得恐惧起来。
  周围越来越暗,唐潇潇心下惊恐,又分不清东南西北,猛一提气,拔步疾奔。
  奔不多久,只觉得身下一轻,躯体便失重地直坠下去。
  唐潇潇虽然身经无数凶险战役,可面对如此怪异的突变,仍不住失声惊呼,吓得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唐潇潇只听一个声音道:“下来便下来了,有什么好叫的。”
  唐潇潇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在黑暗中,那个声音听上去更加恐怖、阴冷,令人毛骨悚然。
  唐潇潇以为自己在地狱里,挣扎着,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那个幽幽的声音又道:“你又不是死人,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唐潇潇虽然知觉全无,可是这声音他仍是听得清楚。他又气恼又哀伤,心道:
  想不到地狱里鬼说话也如此缺德!
  便道:“我不是死人,难道阴间也有活人!”
  那个硬邦邦的声音冷冷道:“这里又不是阴间。”
  唐潇潇道:“谁稀罕你多做了几天鬼,就这样捉弄人家。”
  “住口!”那声音尖利道:“谁说我是鬼!”
  唐潇潇也冷笑道:“地狱里除了鬼还有什么?”
  那个声音变作一把尖刀,直抵他的耳朵:
  “这里不是逍遥洞,不是地狱,你是人不是鬼!”
  唐潇潇听说自己不是鬼,反而不安起来,道:
  “我不是鬼,为什么……没有一点知觉?”
  那声音道:“除非你本来就是鬼,不然,你的屁股一定异常疼痛。”
  唐潇潇一惊,忙用手去摸屁股,一摸之下,果真痛得惊叫起来。
  那声音又道:“幸好还知道痛,不然,可真的要做鬼了。”
  听这个声音,已不像先前那阴冷,那样毫无生机。
  唐潇潇知道自己果真未死,心中大喜,继而又急急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睁不开双眼?”
  那声音道:“你难道连睁眼睛也不会吗?”
  唐潇潇又一惊,忙用手往脸上一抹,惊道:
  “我……我已经开着双眼……”
  那声音冷笑道:“睁着眼睛有什么奇怪的?”
  唐潇潇心中更慌,道:“可是……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
  唐潇潇虽然知道这人是人不是鬼,但他仍旧吓得一动不敢动。
  唐潇潇颤声道:“能不能告诉我前辈究竟是谁?”
  好长一会,那声音才叹息,好像蕴含无尽的伤心往事。
  那声音冷笑道:“看不见更好,免得把你吓死。”
  唐潇潇心中一动,道:“前辈不敢说,还是不愿说?”
  又隔了好一会,那声音仍旧幽幽地道:
  “说是说,不说是不说,老夫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顿了顿,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潇潇道:“在下姓唐。”
  那声音似是一怔,道:“唐金是你什么人?”
  唐潇潇见问起唐金,也不觉一惊,道:
  “家父也是唐金,不知前辈所问何人?”
  那声音道:“我说的是江苏唐家堡的唐金。”
  唐潇潇道:“正是家父。”
  接着又道:“前辈为何问起家父?”
  沉寂中,唐潇潇觉出空气中有东西接近他。
  唐潇潇急伸手,触到的是一双干枯的手掌。
  尽管唐潇潇知道这是人绝不是鬼,但当他触摸到这样一双枯树枝般的手时,仍不免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往后纵去。
  可是奇怪的是,他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着,自身的内力怎么也发挥不出来,唐潇潇又是一惊,再运力反抗。
  想不到平时浑厚无比的真气,此时全无用处,不要说倒纵,就是后退半步也不可能。
  一股暖流从那双枯干的手上传到他的掌心,唐潇潇知道那人在试他武功,便不再运功相抗。
  其实,唐潇潇的内力一遇到对方传过来的功力,就像小溪入大海,瞬间没了踪迹。
  唐潇潇感到对方那股气流,如江潮汹涌,又细若游丝,渗透他的四肢百骸,令人畅快不已。
  过了一会,那人放开他的手。
  唐潇潇道:“在下武功微浅,前辈见笑了。”
  那人道:“你现在的武功,与你父亲当年的功力已差不了多少。”
  唐潇潇道:“可是与前辈比,简直如大海与小溪。”
  那人道:“二十年前我还不及你的功力呢。”
  唐潇潇又问道:“前辈究竟是谁,为何会在这个黑洞里?”
  那人不答,却问道:“唐金是不是死于二十年前的十月初一的晚上?”
  唐潇潇不假思索地应道:“是。”
  接着又问:“前辈认得家父?”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父亲死的时候,锁骨是否被人捏碎?”
  唐潇潇道:“正是。”
  那人紧接着问道:“你父亲最擅长的功夫是不是捏人锁骨的‘锁骨手’?”
  唐潇潇惊道:“前辈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那人道:“因为你父亲是我杀的。”
  唐潇潇呆住了,颤声道:“你,你……”
  唐潇潇连续说了几个你,却怎么也接不下去。
  那人道:“二十年前,你父亲在黄鹤山庄赌钱,结果,他不仅输掉了所有的银子,而且把性命也输了,唐金从此成了黄鹤山庄的奴隶。”
  那声音缓缓的,很平静,仿佛在讲一段远古的故事。
  “那时候,黄鹤山庄刚刚有点名气,江湖上许多人都想来赢一把。”
  那人笑道:“可是很多人都输得精光,包括苏州唐家堡的唐金。我记得,那天是农历九月三十,你父亲输了之后,就到后山去种菜。
  “当时,你父亲的命值一百万两银子,所以,就算他一辈子做奴隶,也无法赎回自己的自由了”
  那声音顿了顿,凄凄道:“其实,我也不愿这样了,只是他输了。即使我不要他留下来种菜他也不会走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那人又道:“在江湖上,唐金‘一诺千金’,他绝不可能做一个失信的人。”
  唐潇潇道:“那你为何又要杀了他?”
  那人声音出奇的平静,很遥远又很坚定:
  “我也弄不清楚他会死在我的‘锁骨手’下。”
  唐潇潇惊道:“你……你是谁?”
  那人道:“在江湖上,能用‘以其人之道,还制彼身’的,除了黄鹤山庄的钱老板,别无他人。”
  唐潇潇道:“你是钱老板?”
  那人道:“二十年前我是钱老板,现在却不是了。”
  那人接着道:“唐金莫名其妙地死在他自己的‘锁骨手’绝招之下,江湖上人人都认定是我干的。”
  那人叹了口气,又道:“可我真的没杀唐金,这一点,我自己最清楚。”
  唐潇潇黯然道:“父亲死的时候,我只有十九岁,但我记得父亲是被四个人抬回家的,他的锁骨被人捏得粉碎。”
  那人道:“我本来想尽一切努力查清事情的真相,可惜,唉,如今只有背着杀人的罪名去死了。”说着又一声叹息。
  无限的苍凉与无奈,尽在一声叹息中。
  唐潇潇觉得有些冷,觉得自己真正的置身于萧瑟的秋野之上。
  黑暗中,他听到一阵鹰鸣,那么清晰,那么凄厉,接着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唐潇潇冷笑道:“前辈神功盖世,为何要编着谎话骗我。”
  那人道:“杀没杀人,我心里最清楚。”
  唐潇潇又“哼”了一声,道:“你有没有杀我父亲,谁也不能作证,可你绝不是黄鹤山庄的钱老板。”
  那人道:“我说过,二十年前是,现在不是了。”
  唐潇潇道:“如果二十年前是,现在也应该是。”
  那人缓缓道:“二十年前,就在唐金被害的当天晚上,我也遭人暗算,等我醒来,我已经在这里了。”
  那人说着,似是解嘲似的又道:“如果是的话,如今我最多只是逍遥洞的洞主,而不是黄鹤山庄的钱老板。”
  唐潇潇听出他不像是在骗他。
  果然,过了一会,他又道:“反正我们都已经出不去了,只有死在逍遥洞里,我为什么要骗你?”
  接着那人问道:“天公作孽,你为何又会到这里来?”
  唐潇潇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便一五一十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末了,唐潇潇道:“你能不能让我看看,像不像现在的钱老板。”
  那人道:“你看就是了。”
  唐潇潇道:“我怎么看不见。”
  “哦,”那人笑道:“我差点忘了,我已经十年没有点灯了。”
  话音刚落,只见火光一闪,一双手划亮一支火石,点燃了桌上的那根粗蜡烛。
  烛光下,唐潇潇看见了一张惨淡的脸。
  这张没有肉的脸,瘦得像岩石。
  但并不可怕。
  只见他安详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只眼眶空空的,好像被人掏走了眼珠。
  从这张脸上,看不见他到底有多老。唐潇潇只觉得,在他身上,年龄已消失了。
  他说道:“看见了吗?像不像?”
  唐潇潇有些酸楚,不由得摇摇头。
  只听一人又道:“可是,二十年前我却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很胖,人家都叫我大水缸。”
  唐潇潇诧道:“大水缸?”
  他点点头接着道:“现在已是干柴棒了。”
  他的空空的眼神,落寞平和的表情,使唐潇潇感到凄然。
  只见他用手一指,道:“你看那墙上写着什么?”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石壁上隐约写着几行字。
  唐潇潇拿起蜡烛,凑上去,见石壁上写着:“钱老板,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再是黄鹤山庄的钱老板,最多只能算是逍遥洞的洞主了。
  “你放心没有钱老板的黄鹤山庄,一定会比以前更出名。”最后落款也是钱老板。
  唐潇潇呆立着,他怎么也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种事情。
  他默不作声,注视着暗淡的烛影里凄迷而苍凉的老人——钱老板。
  钱老板道:“现在你相信了?”
  唐潇潇道:“唐金不是你杀的。”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唐潇潇发现钱老板的脸神变了变,这是一种因了感动而产的变化。
  钱老板道:“这么多年来,我之所以能忍着孤寂活到今天,因为我的心中仍有一个愿望,我希望我能够向人说出,唐金不是我杀的……”
  钱老板接着道:“今天,我不仅说出了这句埋了几十年的话,而且得到了你的相信,我,我……真的好开心……”
  钱老板竟然因了激动而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唐潇潇见此情景,也不禁有些哽咽,他道:
  “家父之死既然与前辈无关,前辈完全不必自责的。”
  钱老板道:“唐金乃一代名侠,我一生最遗憾的是不能与他见上一面,怎会杀他。”
  接着又道:“幸好苍天有眼,让我与唐公子相见,可惜……”
  唐潇潇道:“可惜什么?”
  钱老板道:“可惜我的眼珠被我自己挖掉了,可惜我看不见你的模样……”
  一阵沉默,唐潇潇的心有些绞痛。
  蓦地,钱老板大笑道:“其实,我既然已经知道唐公子是怎样一个人,何必一定要看到什么模样,唐金有如此后代,就是在九泉之下,他也应该含笑了。”
  笑罢,顿住,又道:“可惜……”
  唐潇潇道:“又可惜什么?”
  钱老板道:“可惜我知道杀唐金的杀手,却不能为唐金报仇。”
  唐潇潇惊道:“前辈知道是谁杀了家父?”
  钱老板一字一顿道:“杀你父亲的,正是黄鹤山庄的钱老板!”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4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阿鲁的一段经历
  深秋。第一场霜悄然而降。
  苍茫而萧瑟的大地,因了这场霜而略显生机。
  无数天来一直迷布空中的阴霾,仿佛也被这场小霜洗净了。
  天空变得明净,太阳比以前来得更早些。尽管微微的秋风,比平时感觉更冷了。
  阿鲁反反复复将鱼竿查看了上百遍,就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阿鲁心里说:
  爷爷也真是的,鱼竿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怎么可以救我的命?
  想归想,阿鲁还是将鱼竿宝贝似的带着,让别人碰一下都不允许。
  阳光照在她身上。
  她望着地上斜斜的身影,笑容溢满她的脸庞。
  在她的一生中,她唯一的亲人和朋友就是爷爷,她没有接触过别的任何人,在她的意识里,任何人都像她爷爷一样慈祥,一样善良。
  她说话无忌。
  她爷爷教给她一些惊人的武功,她却不知道这些武功究竟管不管用。
  在浓香的花园里,她差点被浓香挖掉眼珠,又差点被倚天寒伤了手臂。
  她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如何震惊对手,只认为自己的武功全不管用。
  她还记得那个脸上一道伤疤的男人。
  她开始觉得很害怕,因为那伤疤如蚯蚓,恶心得很,她只看了一次便不敢再看了。但现在想起,那伤疤如血般鲜红,又似燃烧的火焰,在她迷糊的记忆里,像一道灿烂夺目的光华。
  不知怎的,阿鲁心里一阵紧张,心跳也快了许多。
  于是她哑然一笑,自语道:“要是再看见他,一定要看看清楚,他的伤疤到底像什么。”
  她把鱼竿在空中一甩。
  太阳一点点升高。
  上午仅有的一点雾气散尽。
  小镇便热闹起来。
  阿鲁来到一个卖烧饼油条的小摊前,要了一碗豆浆,两个大饼,一根油条,埋头吃了起来。
  另外又有三个人,也来到这小摊前吃早点,其中有一个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阿鲁全没有在意,只管自己吃着。
  吃完,她拿起鱼竿就想走。
  一个小老太道:“客官,你还未付钱呢。”
  阿鲁一愣,忙道:“对不起,我差点忘了。”
  说着伸手去掏钱,糟糕,银子不见了。
  阿鲁伸进口袋里的手半天拿不出来,一脸的窘态。
  小老太道:“是不是银子飞走了?”
  阿鲁道:“刚才明明还在的,怎么……”
  小老太笑嘻嘻的面孔一瞪,道:“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要耍赖别想耍到我头上来,今天不付钱就甭想走。”
  阿鲁急道:“老婆婆,我不是想耍赖,我真的是有钱的,只是……”
  小老太又“哼”了一声,道:“不要叫得这么甜,老婆婆,老婆婆的,我要的是钱!”
  阿鲁道:“老太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的银子真的不见了,你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小老太仔细打量了一眼阿鲁,又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吃油条的另外三个人,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阿鲁道:“老婆婆,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小老太道:“我只是做小本生意的,要是都像你这样吃了不付钱,我还怎么活啊。”
  阿鲁道:“老婆婆,不会的,这次只是意外嘛。”
  正说着,另外三个人也吃完了。
  小老太对他们说:“客官,请付钱。”
  那三个年纪甚轻,相貌也不难看。
  看他们穿着,似是富家子弟。
  其中一个个头稍矮的年轻人道:“真不巧,我的银子昨夜被人偷了。”
  小老太急道:“客官,行行好,我这小本生意,经不起亏的。”
  年轻人道:“我也不希望自己的银子被偷的。”
  小老太一脸着急,哀求道:“三位大爷,就当是你们施舍给我的,好不好?”
  另一个年轻人学着阿鲁的口气,道:
  “老婆婆,我不是想耍赖,我有的是银子,只是……”
  说着,三个人大声笑了起来。
  小老太呆在那里,不知该如何说。
  阿鲁见三个年轻人欺侮老婆婆。
  大声道:“你们太不讲理了,吃了东西怎可不付钱?”
  三个人又一阵大笑,那稍矮的年轻人道:“我们不讲理,你讲理。”
  另一人道:“我们吃了不付钱,你吃了就付钱?”
  另一人又道:“如果你付钱,我们也付。”
  阿鲁道:“你们到底讲不讲理啊,三个大男人,还要耍赖。”
  稍矮的道:“谁规定这世上只允许女人可以耍赖了。”
  阿鲁道:“谁耍赖了?”
  另一人道:“老婆婆,你说说看,她吃了大饼油条不付钱,是不是在耍赖啊?”
  小老太苦着脸,默不作声。
  她根本无话可说。或许今天该她倒霉,来了这么一群吃白食的人。
  稍矮的道:“怎么样,老婆婆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
  阿鲁道:“我不付钱是因为我没钱付,你们不付钱是有钱不付,这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稍矮的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有钱啊?”
  阿鲁道:“你们连手都未曾到口袋里掏过,这分明是骗人。”
  稍矮的道:“你要是不相信,你来摸摸看,我们袋里究竟有没有钱。”
  三个人说着对望一眼,又露出得意的神气。
  阿鲁道:“摸就摸,我不相信你们真的没钱。”阿鲁说着就要上前。
  老婆婆一把拉住她,道:“算了,让他们去吧。”
  接着对那三位年轻人道:“三位大爷,下次来吃,别忘了带银子,你们走吧。”
  他们本来还一副十分想走的样子,听小老太这么一说,反而站住不走了。
  稍矮的道:“几两银子是小事,损害名声可就大了。”
  另一个道:“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她说我们有银子赖着不付,这个面子我们失不起,今天,一定要她自己来证明,我们身上确实没有银子。”
  老婆婆道:“我都说过不要你们付了。”
  稍矮的道:“不行,你说没用的。”
  另一个道:“我们三人每个口袋都要她摸过才行。”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表情十分严肃的样子,可围观者已经有人在笑了。
  他们已经看出来,这三个人是故意在为难这位小姑娘。
  他们的意思无非是要她到他们的口袋里摸一摸,此中的含义,连小孩也明白。
  没想到阿鲁微微一笑,道:“好,我就来摸一摸。”
  阿鲁说着对周围的人道:“各位都听见了,是他们自己说没银子的,如果我从他们身上搜出来,无论多少,都是这位阿婆的。”
  老婆婆又一把拉住她,道:“小姑娘,不关你的事,你自己走吧。”
  阿鲁对老婆婆道:“老婆婆,你放心,他们太不讲理了。”
  说着便向那三人走去。
  围观者往后退了退,他们都为小姑娘担心。
  阿鲁走到稍矮的年轻人面前,道:“如果你有银子,乖乖拿出来,现在还来得及。”
  年轻人眯着双眼,笑道:“你摸摸看不就知道了。”
  阿鲁道:“好。”
  话刚落,她便以极快的速度在他的口袋里摸了一遍,而且摸出一锭银子。
  阿鲁将银子拿在手上,对众人道:“刚才各位也听清楚了,他们身上不论有多少银子,都是属于阿婆了。”说着走到老婆婆面前,将银子交给她。
  众人只觉眼光一闪,根本未看清阿鲁如何伸手,收手,速度之快,连见都未曾见过。众人在心里为阿鲁喝一声彩
  年轻人好像呆住了,根本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竟有此身手。
  他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却一动不动。
  旁人都以为他惊呆了,而其实,阿鲁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搜走了他身上的银子的同时,已经点了他的好几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
  另外两个年轻人不禁大吃一惊。
  脸色都变了。
  阿鲁转身,对他们微微一笑,道:“现在拿出来,还来得及。”
  老婆婆道:“小姑娘,够了,这锭银子已经太多了。”
  阿鲁道:“不行,他们身上一定还有。”
  阿鲁慢慢走到两个年轻人面前。
  不知是心虚还是紧张害怕,其中一个不由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口袋。
  阿鲁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接着又道:“捂得再紧,我也要把你们的银子拿出来。”
  说着左手虚晃,手指如二龙抢珠之势,直插对方的眼珠。
  银子再重要,也不如眼珠重要,就在他伸手护挡之际,阿鲁已经得手了。
  阿鲁大声道:“我说你为什么会捂得这么紧,原来是金子。”
  众人看见,她的手上果然拿着一块金子。
  在阳光下,金子发出柔和的金色的光芒,众人不约而同都“啊”了一声。
  阿鲁把金子递给老婆婆,道:“我说过,不管是金子银子,都是你的了。”
  老婆婆怎么也不敢要,连连道:“不行的,我不要,我不要。”生怕收了金子便会惹来杀身大祸似的。
  阿鲁把金子塞到老婆婆的手里,转身对最后一个年轻人道:“轮到你了。”
  这个年轻人倒比较镇定。
  他的脸阴沉着,冷冷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阿鲁道:“你们是耍赖的流氓。”
  年轻人道:“我们不是流氓,我们是小仙女的徒弟。”
  围观者一听到“小仙女”三个字,脸色都变了,有一些本来笑嘻嘻看热闹的人,此时竟悄悄走了一大半。
  阿鲁笑道:“小仙女会有你们这种无赖的徒弟?”
  老婆婆见阿鲁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忙拉着她道:
  “小姑娘,小仙女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是小仙女的徒弟,可不得了。”
  阿鲁道:“什么小仙女,大仙女的,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老婆婆将金子银子一并还给阿鲁,道:“这些钱,我不要。”
  阿鲁不解地道:“老婆婆,你这小本生意,怎么亏得起?”
  老婆婆道:“亏得起亏不起是我自己的事,你赶快走吧,把东西还给他们。”
  阿鲁又把金子银子塞过去,道:“就当是我吃了那一分好了。”
  老婆婆像躲瘟神似的逃开,道:“除非是你自己的钱,否则我绝对不要。”
  阿鲁真的给弄糊涂了:老婆婆一会是小本生意亏不起,一会又给她金子银子又不要,难道小仙女真的那么可怕?
  接着阿鲁又想:
  徒弟如此,师父再高明也高不到哪里去,我倒想看看小仙女究竟有多厉害!
  阿鲁这样想着,嘴角泛起笑意。
  年轻人见她一时不说话,还以为她也被小仙女吓住了。
  冷声道:“我看你乳臭未干,在我们头上动手动脚,要是我师父来了,一定会把你的脖子拧下来。”
  年轻人自己乳臭未干,还在教训阿鲁,说她乳臭未干。
  阿鲁心里直想笑,特别是那句“在我们头上动手动脚”,简直是胡说八道,她既未在他头上动手,也不曾动过脚,何来动手动脚?
  年轻人一本正经,阴沉着脸,似乎说得都是事实。
  阿鲁觉得好笑,又好玩,便不作声,看他还能说些什么。
  年轻人见她听得认真,便接着道:“你这小丫头,不要以为我们好欺负,我们只是不还手而已,小仙女的徒弟,从来不用还手的,我们要你在什么时候死,你便在什么时候死。”
  阿鲁斜视着他,道:“那你想我在什么时候死?”
  年轻人望了望同来的另外两个伙伴,那两个都已被阿鲁点中穴道,无法弹,脸上露出恼怒而又痛苦的神情。
  年轻人顿了顿,双手合十在胸前,双目一闭,口中念道:“小仙女,小仙女,天下下凡到人间,小仙女,小仙女,要我死我就死,要他死他就死,小仙女,小仙女,快快拧断小丫头的脖子!”
  “子”字一落,他口中大叫一声,双目睁开,右手一指对面的阿鲁,又叫道:“小仙女,快快拧断她的脖子!”
  阿鲁摇头晃脑,把手中的鱼竿在空中甩来甩去,笑道:
  “再叫啊,叫你师父小仙女来把我的脖子拧走啊。”
  年轻人脖子胀得老粗,先前的话又念了一遍,重新睁开眼,阿鲁依旧微笑着。
  阿鲁道:“小仙女再不来,我可要真的来拧你的脖子了。”说着将鱼竿一指,作势抽下。
  年轻人似乎也识得厉害,见鱼竿点向自己面门,忙疾步后退。
  没想到鱼竿并未抽下。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差点跌跤。
  他还以为地上有什么石头,其实是被阿鲁透过鱼竿的内力所牵绊。
  年轻人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小小的丫头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阿鲁却看得开心,想道:“此人怎得如此不济?”
  笑道:“小仙女来了没有?天上的仙女要是有你这样的徒弟,她气都要气死了。”
  年轻人站定,胀着脸,怒道:“小丫头住嘴,徒弟不济与师父有什么关系,小仙女是永远不会死的,她的光辉是太阳和月亮的光辉,日月照昆仑,小仙女绝世神功造福武林。”
  阿鲁天性纯真,见如此好笑,不仅童心大发。
  阿鲁道:“我问你,小仙女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他道:“小仙女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当然是美丽无比。”
  阿鲁道:“你说给我听听。”
  他道:“小仙女的容貌只能铭记于心,无法从口中说出。”
  阿鲁道:“哦?”
  他又道:“天上所有美丽的女人,在小仙女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阿鲁听他胡说八道,知道是骗人的鬼话,便道:“你真是大胆,竟敢假冒 小仙女的徒弟,小仙女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年轻人被她的话一怔,呆住,不知如何说了。
  阿鲁见他果然是在胡说八道,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接着喝道:
  “小仙女的名字难道是你叫得吗?真是狗胆包天,小仙女要造福造福武林,就要让她美丽的容貌传颂江湖。
  “你竟敢说不知道,要是我告诉小仙女,你在外面侮辱小仙女,小仙女一定会拧断你的脖子,把你的脑袋拿去喂狗。”
  年轻人有些害怕了,急道:“可是,可是……”
  阿鲁道:“可是什么,还不快说!”
  年轻人道:“可是我真的没见过小仙女,叫我怎么说。”
  阿鲁道:“好啊,连小仙女美丽的容貌都未见过,就敢冒充小仙女的徒弟,小仙女知道了,罪加一等。”
  年轻人听她这么一说,浑身不由发抖起来。
  颤声道:“好……好姐姐,你你……”
  阿鲁道:“别你呀你的,你们在外面败坏小仙女的名声,我回去一定告诉小仙女。”
  年轻人大惊,道:“请……请问姐姐,小仙女是……是你什么人?”
  阿鲁的话刚说完,年轻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
  “小仙女姐姐,小仙女不妹妹……不,也不对……好……好姐姐,你就饶了我们吧。”
  阿鲁想不到小仙女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心道:
  “就让我当一回小仙女妹妹,遂对地上的年轻人道:“你起来吧。”
  年轻人道:“姐姐不饶我们,我便不起来了。”
  阿鲁故意顿了顿,皱了皱眉,接着道:
  “好了,姐姐答应你,不告诉小仙女就是了。”
  年轻人面露喜色,磕了五个响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说:“好姐姐,求你也放了他们吧。”
  说着用手一指另外两个被定在那里的年轻人。
  阿鲁用鱼竿在他们身上拂了几下,穴道便解开了刚才的谈话,那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穴道一解开,便双双跪在地上磕头,口中不住叫道:
  “多谢姐姐饶命,多谢姐姐饶命。”
  他们见她年纪这么轻,武功便如此厉害,又听说是小仙女的妹妹,更不怀疑,心里像找到真正的靠山一样欣喜若狂。
  阿鲁毕竟年纪尚小,见他们向自己磕头,忙暗使内力,鱼竿轻轻一托,那两个人,想不起来也已不可能了。
  阿鲁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稍矮的跨上一步,道:“回姐姐,我叫小刀。”
  另一个道:“我叫小丁。”
  最后那人道:“我叫郭英雄。”
  听到“郭英雄”这个名字,阿鲁又想笑,心道:
  熊包一个还叫郭英雄?
  想了想,道:“一个叫小刀,一个叫小丁,你为什么不叫小什么,却要叫什么郭英雄,我看还不如叫小当顺口些。”
  郭英雄忙道:“小当,这名字好,今后姐姐就叫我小当好了。”
  阿鲁冒充小仙女的妹妹,觉得很好玩,但她连小仙女究竟是何许人也都不清楚。
  阿鲁道:“小刀、小丁、小当,你们听着,我现在要考考你们,你们到底知道多少小仙女姐姐的情况。”
  小刀道:“小仙女貌如天仙,美丽无比。”
  阿鲁点点头。
  小丁道:“小仙女神功盖世,江湖无敌。”
  阿鲁又点点头。
  小当道:“小仙女诡计多端,心狠手辣。”
  阿鲁也点点头。
  三人见阿鲁不住地点头,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说。
  小刀道:“听说见过小仙女的人都甘愿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小丁道:“听说小仙女一出手,再厉害的高手都要被她拧断脖子。”
  小当道:“小仙女杀人如割草,斩草必除根。”
  阿鲁依旧点头,听他们说下去。
  小刀道:“所有有耳朵的人都听说过小仙女的名字。”
  小丁道:“所有有眼睛的人都想看看小仙女的容貌。”
  小当道:“被小仙女杀掉的人,没有一个敢去找她报仇的。”
  小丁道:“因为找她报仇,只有死路一条。”
  小刀道:“找她报仇的人,现在都已经死光了。”
  小当道:“那不废话吗?小仙女号称‘无毒丈夫’,难道你担得起这种称号吗?”
  小丁道:“小仙女虽然号称‘无毒丈夫’,却一生独来独往,从未嫁过丈夫。”
  阿鲁一边听,一边点头,心说:
  这几个马屁精,拍马不吐口水,照他们的说法,我岂不成了没耳朵没眼睛的人了?
  听得小当又道:“小仙女就像昆仑的月亮,凡是月光所照,都可以感受到小仙女的存在。”
  小丁道:“小仙女是昆仑山最厉害的魔头。”
  小刀道:“昆仑山还传着两首歌。”
  小当道:“一首是刚才我唱过的那首‘小仙女,小仙女,天上下凡到人间,小仙女,小仙女,……快快拧断谁的脖子。”
  小丁道:“另一首是‘小仙女,干坏事,心如蛇蝎肺似狼,杀人无数真缺德。”
  阿鲁见他们罗里啰嗦讲个不停,想想自己想知道的已经差不多,便道:
  “你们知道小仙女姐姐这么多情况,小仙女姐姐要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三人齐道:“多谢姐姐指点。”
  阿鲁心中窃笑:“多谢你们指点还差不多。”
  此时,太阳已渐渐升高,街上来往的行人,都远远地避开他们,好像接近他们便会带来霉气。
  阿鲁道:“小刀、小丁,小当,你们知不知道,小仙女姐姐最喜欢什么?”
  小当轻声道:“姐姐,小仙女是不是喜欢干坏事啊?”
  阿鲁点点头,道:“干坏事是小仙女姐姐最爱干的事。比如杀人,比如放火,但是,她最讨厌有人耍赖,比如吃饭不付钱,比如……”
  三人大惊,忙道:“姐姐原谅,我们付了便是。”
  小刀马上抓起老婆婆放在桌上不敢要的银子银锭,跑到屋里去,不一会又跑出来,笑道:“姐姐,我已经把早餐的钱付了。”
  阿鲁满意地点头,道:“小仙女喜欢杀人放火,我们便去杀人放火怎么样?”
  三人大声道:“姐姐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阿鲁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小仙女姐姐,不要你们上刀山下火海的。”
  接着道:“小刀、小丁、小当,你们分头去打听,方圆百里之内,哪一个人最该杀,我们便去杀,怎么样?”
  三人齐声道:“小仙女,小仙女,要我死我就死,要他死他就死,最该杀的人明天就得死。”
  阿鲁如孩子似的大笑起来,鱼竿在空中甩了一下,摇摇晃晃出了这个小镇。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41: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洪景是方圆百里最该杀的人
  在这方圆百里之内,随便问哪一个人,最该杀的人是谁?
  所有的人都会回答:
  洪景。
  如果你再问他,洪景为什么该杀?
  每一个人都会说:
  天下所有的罪人都可以饶恕,唯洪景难以饶恕。
  要是再问,既然该杀,既然难以饶恕,洪景为什么还活着时,每一个人又都会摇摇头,说:
  所有去杀洪景的人都被洪景杀了。
  洪景是洪门的门主。
  在数以千计的洪门门徒中,洪景最赏识三个人:
  朱方、刁金圣和蓝布衣。
  三个人当中,蓝布衣的武功略胜一筹。
  他的三十七路隔空点穴法,诡秘莫测,变化万端,使人心惊胆寒。
  不过,蓝布衣很少有施展他的那套点穴法的机会。
  因为,那些来杀洪景的人,不识被朱方一剑割断咽喉,就是被刁金圣浑厚的掌力震碎内脏。
  洪门主年纪不大,才三十一岁,可他的这三个得意门徒,年纪最小的朱方也已五十二岁了。
  朱方的剑是青色的鞘,剑柄上还挂着一绺黄色的剑穗,乍一看,像戏台上的道具。
  如果谁真的以为朱方的剑花里胡哨的话,那他就要吃大亏了。
  朱方的剑从不会在你哪怕是万分之一秒的惊呆之际放过割断你咽喉的机会。
  朱方不仅是洪门近千名剑客中挑出来的好手,而且在江湖上,他的剑也可以排在前二十位。
  朱方的脸很长,下巴还长着一撮山羊胡。
  他的这撮山羊胡是最近才重新长出来的。
  十年前,他的这撮山羊胡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刀客割得精光。
  朱方并非骄傲自负之徒,只要是来杀洪景的人,不管是江湖成名人物,还是戚戚无名之辈,他都会认真对付,绝不会掉以轻心。
  那次他的山羊胡被无名刀客所割,朱方并不以为这是奇耻大辱,事实上,他的剑确实没有刀客的刀快。
  他很佩服刀客的刀法,尽管刀客最后被刁金圣一掌震伤,又被他一剑割断咽喉,他还是十分佩服刀客。
  刀客死后,他破天荒在后山的坡上挖了个洞将刀客埋葬,而不像以往,将尸体丢到枯井里去。
  丢尸体的井,就叫“尸井”。
  尸井里,不知有多少尸体烂掉了。
  烂掉的尸体中,除了那些因触犯门规而被处以极刑的门徒外,至少有二十具尸体是来刺杀洪景的人的。
  朱方自从胡子被割之后,勤加练剑,研创了一套极其厉害的剑法——断魂十三剑。
  断魂十三剑虽是只有十三个招式,却耗了朱方十年的时间。
  十年磨一剑,朱方不愧是苦心人。
  朱方的胡子已经跟十年前一般模样了。
  他捋着如新的胡子,得意的神色流露在脸上。
  刁金圣身高不足五尺,是典型的五短身材。
  他虽然比朱方大三岁零四个月,看上去却红光满面,没有胡子,也找不到皱纹,短短的头发,使他看起来更精干,更难以应付。
  刁金圣除了掌力浑厚无比,还使一把鬼头刀。
  他的这把鬼头刀,只用过三次。
  能够胜过朱方手中剑的人很少。
  能战胜朱方又能躲过自己的摧命掌的人则更少,因此,他的鬼头刀很少有用武之时。他的鬼头刀只要出手,很少有人能幸免一死。
  刁金胜的鬼头刀只用过三次,却有一次失败了。
  刁金圣总是耿耿于怀,他总以为自己的鬼头刀是万无一失的。
  可是那一次,要不是蓝布衣及时出手,他也许就要魂归西天了。
  蓝布衣出现的时候,就像一阵风,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你的身边,而且已经出手点了你的穴道。
  蓝布衣身体修长。
  蓝布衣任何时候都穿蓝布衣。
  蓝布衣除了穿一身宽松的蓝布衣之外,从来不带任何兵器。
  没有人见过蓝布衣带兵器,也没有人见过蓝布衣会使什么兵器,他的三十七路隔空点穴法,就是连鬼也要被他擒住。
  有这么三个人保护洪景,要杀洪景,确实不易。
  有人甚至这么说,登天容易,杀洪景难。
  洪景很懂保护自己。
  他知道百密一疏这个道理,自己的性命终究要靠自己保护。
  三十一岁就坐上洪门门主的位置,更使他觉得生命的可贵。
  要是他不懂得保护自己,就算他有十条命,也已经没有了。
  不要说江湖上杀他的人不计其数,连他的兄长也使他日夜提防。
  他的兄长洪涛比他大五岁。
  本来,洪门门主应该是洪涛,而不是洪景。
  在洪门上下。洪涛的威望绝对比他高。他之所以会成为门主,是因为他狠。
  他狠,因此连父亲也敢杀,舍得杀。
  他知道,如果他不杀父亲,父亲一定将洪门之位交给洪涛。
  而要杀父亲——亦即当时的洪门门主,机会只有一次。
  他不想错过,不想放弃,他要搏一搏。
  结果,他赢了,他的三员心腹:朱方、刁金圣、蓝布衣果然不负他的期望,将他抬到门主的位置上。
  他也知道洪涛无时不在计谋杀他。
  表面上,他们还是好兄弟。
  暗地里,他们是勾心斗角的冤家仇敌。
  如果没有周碧辉,洪涛恐怕早就让洪景杀了。
  周碧辉是洪涛的侍从,他就像一道铜墙铁壁,牢牢地护住洪涛。
  在周碧辉的保护下,要相信伤洪涛一根毛都不容易。
  周碧辉是一个瘦老头,猴子脸,阴沉的脸上双目精光四射。
  据传,周碧辉自小得到过高人指点,又有诸多奇遇,一身武功,深不可测。
  他与洪涛形影相随,寸步不离。
  洪涛心里清楚,他之所以现在还能好好活着,全赖周碧辉的保护。
  对于周碧辉,洪涛充满了感激之情。
  他从不把周碧辉当仆人看待,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和长辈。
  其实洪涛也有野心,他也想当洪门的门主,只是被人先行一步而已。
  洪涛曾经一度想夺回门主的位置。
  他问周碧辉:“你有没有能力打败朱方?”
  周碧辉道:“有。”
  洪涛又问:“能不能打败刁金圣?”
  周碧辉也肯定道:“能。”
  洪涛再问:“那么,蓝布衣呢?”
  周碧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表示没有把握,洪涛不再问了。
  他的这番话,几乎每年问一遍,得到的回答也几乎是一样的。
  洪涛还得等。
  不管他有没有耐心,十年不行二十年,二十年不行三十年,总之,他不会让周碧辉去冒险。
  也许,能杀洪景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错过了,便不会再有。
  因此,当机会来的时候,他是绝对要把握的。
  这是洪涛的哲学,也是他的原则。
  他在自己的花园里散步,这里有许多奇花异草,奇花异草又散发着各种气息。
  在一座水榭楼台上,对相随的周碧辉道:“周公,你看这一次行不行,蓝布衣有重要的事情要离开洪门七天。”
  周碧辉道:“公子,这消息是怎么来的?”
  洪涛道:“是他昨天告诉我的。”
  他说的“他”当然是指洪景。
  周碧辉道:“门主知道你从未放弃过杀他的念头,他怎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周碧辉知道洪涛恨洪景入骨,但他还是恭恭敬敬,称洪景为门主。
  洪涛并不见怪。
  他最欣赏的也正是周碧辉的这种做人的气节。
  他微微一笑,道:“周公怕其中有诈?”
  周碧辉点点头。
  洪涛道:“周公,我看这一次不会有假?”
  周碧辉沉思了一阵,道:“公子所言,未必尽然。
  蓝布衣之与门主,仿佛空气之与地球,门主绝不会让蓝布衣离开半步,此其一。
  其二,外面已是纷纷扬扬,说是昆仑大魔头要来取洪门门主的脑袋,两项加起来,我看门主对公子所说,定然有虚。”
  洪涛道:“其实门主也知道我杀他不易,不敢轻举妄动,故而以往他对我所说,都是实话。”
  周碧辉行了两步,道:“昆仑虽离此地远隔千里,但我已查明,方圆百里之内,到处都贴着告示,说在今日午时三刻小仙女要来取洪景脑袋。”
  洪涛道:“这是不是江湖中人在开玩笑?”
  周碧辉道:“不会的,即使是,也是江湖上极有势力的组织,向洪门挑衅。因为,百里之内,一夜间冒出这么多告示,决不可能是几个人所为。”
  洪涛听着,在石栏边眺望池中的游鱼。那鱼,极小的,将精致的嘴巴拱出水面,吞下一口新鲜空气。
  周碧辉接下去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门主怎会让身边最得力的人离开,而且把这消息告诉公子呢?”
  洪涛缓缓道:“其实,门主是太了解我所以才会告诉我这些……”
  洪涛说着将栏杆上的面包,一点点掰开丢进池里,让游鱼们来争抢。
  他笑道:“可是这一次,我偏偏要让他失望。”
  周碧辉不解地道:“公子……”
  洪涛道:“他知道我想杀他,但每次洪门遇难,或有人要杀他的时候,我总是会帮他,而不会乘人之危去暗算他。”
  周碧辉道:“这是公子仁义之心所致,洪门若是公子作主,当会是另一番模样。”
  洪涛道:“他正是抓住这一弱点,才告诉我蓝布衣不在,而昆仑魔女要来洪门闹事。
  洪涛拍了拍栏杆,接着道:
  “他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想我派你去帮他御敌,他也知道我会这样做的。”
  周碧辉道:“公子真的想这样做,要我帮他?”
  洪涛道:“周公不愿意吗?”
  周碧辉忙道:“不是的,公子。大敌当前,当一致对外,这是公子经常讲的,老朽怎敢忘记。
  “况且,门主之争,乃洪门家事,洪门岂能毁于洪景之手,公子请讲,要我如何帮助门主。”
  洪涛点点头,又摇头道:“周公只说对了一半。”
  周碧辉道:“愿听公子吩咐。”
  洪涛双手别到后背,注视着不远处一棵柳树。
  晨光里,清冷的秋风,摇曳着细细的柳枝。
  行了几步。缓缓道:“这一次,他一定得死。”
  从洪涛的嘴里说出这几个字,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接着冷冷道:“弟可以不仁,难道兄就不可以不义吗?”
  洪涛说着沿栏杆一直往前走,周碧辉紧紧地跟随着。
  在秋天的阳光下,他们俩的影子叠在了一起。
  洪景在笑。他笑得很自信。
  萧瑟的秋意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他知道方圆百里的人都已知道昆仑的小仙女要取他的脑袋。
  他更知道要他性命的人绝不是小仙女一个。
  至少他的兄长洪涛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他清楚,洪涛再想要他的命,也绝不会在今天。
  今天,洪涛不仅不会要他的命,而且会派周碧辉来帮他的忙。
  正是抓住了兄长的这个弱点,洪景才会把蓝布衣有事不在洪门的消息告诉他。
  有人要杀他,他还让身边最厉害的高手离开,洪景如果是这么笨的人,他无论如何活不到现在。
  洪景得意地笑着。
  他抬头望了望秋天里很少见的太阳。
  阳光也那么分明,一缕一缕,像一把梳子,梳着天空。
  洪景喝了一杯茶,又喝了一杯鲜奶。
  他觉得浑身舒畅。
  现在他的感觉好极了,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小仙女要杀他,他不但没有躲起来,反而一大早就坐在院子里等着。
  洪景看看天空,道:“今天是一个好日子。”
  站在他身后的朱方道:“每次都总是好天气。”
  他说的“每次”当然是指有人来杀门主的日子。
  洪景眯了一下双眼,道:“小仙女是什么人?”
  朱方道:“小仙女据说是昆仑山的大魔头。”
  洪景好像现在才知道小仙女原是一个大魔头,道:
  “你拿什么招待这个魔头呢?”
  朱方道:“我的断魂十三剑还未试过剑锋。”
  洪景笑了。
  从朱方的目光中,他已经看出这场还没有开始的战斗的结果。
  仍是在这个地方,这张椅子上,他也仍是这样坐着,一次次欣赏朱方刺进敌人的咽喉。然后,血飞溅,然后,人倒下。
  他就像在观看一出台上的演出,朱方的剑也极像道具,那么快的刺出,又那么快地收回,胜负总是那么快就见分晓。
  有时候,他希望来杀他的人强大些,他希望欣赏完朱方的剑,再欣赏刁金圣的掌和鬼头刀,他还希望能看到蓝布衣的三十七路隔空点穴。
  可是,他总是失望,能躲过朱方的剑很少,能让刁金圣拔刀的就更少,十多年来,他只看见蓝布衣出手过一次。
  那一次,蓝布衣也只是将宽大的蓝布衣轻轻一挥。
  因此,他也搞不清楚,蓝布衣到底武功有多高。
  他像一个心急的观众,早早地来到现场,等待“好戏”的上演。
  朱方和刁金圣一左一右,站在洪景的后面。
  太阳一点点升高,午时三刻还未到,洪涛和周碧辉却到了。
  院子里,还有一张椅子,是专门为洪涛准备的。
  每次,洪景都为洪涛准备一张舒服的椅子,每次,洪涛都准时到场。
  洪涛不是来看戏的,而是为保护洪景。
  兄弟毕竟是兄弟。
  洪景对洪涛一笑,指着那张离他约十米的空椅子,道:“兄长请坐。”
  洪涛也一笑,坐下。
  周碧辉站在洪涛身后。
  院子里,就这五个人,左边是洪景、朱方、刁金圣,右边是洪涛、周碧辉。
  秋风瑟瑟。
  午时三刻已到。
  院子里,多了三个人。三个年轻人。
  一个道:“我叫小刀。”
  一个道:“我叫小丁。”
  另一个道:“我叫小当。”
  来的正是小刀、小丁和小当。
  他们嘻嘻哈哈,推推攘攘,一派不正经的样子。
  小丁推了一把小刀,小刀前冲了两步,站定,瓮声瓮气道:
  “你们这么多人,谁是洪景啊?”
  小丁道:“谁是洪景请站出来。”
  小当道:“因为洪景今天死定了!”
  洪景有点失望。
  这三个人,就像无赖,他连看都懒得看。
  朱方冷冷道:“是不是小仙女叫你们来的?”
  小刀道:“我们是小仙女的徒弟。”
  小丁道:“就算小仙女不叫我们来,我们也要来杀洪景。”
  洪景真的很失望。
  听他们胡说八道,这出戏,他几乎没有兴趣再往下看了。
  若非小当说出下面这句话,他真的要回去了。
  小当道:“姐姐,下来吧,午时三刻时辰已到。”
  此话一出,众人均一惊,难道小仙女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可以自天而降?
  朱方道:“午时三刻早已到了,小仙女还不出来。”
  小丁道:“又没有轮到你死,你着什么急?”
  小当道:“姐姐向来有睡午觉的习惯。”
  小刀又往前走了两步,故意慢吞吞道:
  “其实,小仙女早就在这里了。”
  洪景笑道:“我还以为昆仑的大魔头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也是缩头乌龟一个。”
  洪景的话未说完,就听见一阵爽朗的娇笑声:
  “我还以为洪门的门主有什么了不起,却是一个连缩头乌龟都不如的人。”
  笑声未毕,院子里已多了一位少女。
  她就像是一片树叶,从院子墙边的大樟树上飘下来。
  阳光照着她清丽的脸。
  她的手中拿着一根鱼竿。赫然就是阿鲁。
  阿鲁伸了一下腰,眯着双眼,注视着洪景,道:
  “你就是人人都想杀的洪景?”
  洪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很好,很好。”
  接着又道:“可惜,可惜。”
  小刀道:“什么很好?”
  小丁道:“可惜什么?”
  洪景一动不动地坐着,道:“有人来杀我,还不好吗。”
  顿了顿,又道:“如果没有人杀我,我今天的戏就无法看了。”
  接着又叹了口气,道:“只是真的有点可惜,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朱方冷冷的接下去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都不忍心杀了她了。”
  小刀笑道:“你搞错没有。”
  小丁笑道:“今天你起床时肯定着凉了。”
  小当也笑道:“如果你能杀了姐姐,你便是我们的姐姐了。”
  三个人还在嘻嘻哈哈,没想到阿鲁喝道:
  “小刀,小丁,小当,你们给我住口了!”
  三个人一呆,彼此对望了一眼,乖乖退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杀气。
  这股杀气,是从朱方的剑鞘里逸出来的。
  这时,朱方已踏出三步。道具般显眼的剑挂在腰上,被秋风吹拂得一晃一晃的。
  朱方的脸上,凝重而认真,不管对付什么样的敌人,朱方都会全身心投入进去,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他屡战屡胜的法宝。
  他一步步逼近阿鲁。
  所有的人都想仔细欣赏,欣赏朱方的剑怎样已极快的速度刺进这个漂亮小仙女的咽喉。
  他们都在等待朱方出手。
  小丁,小当和小刀,他们被逼迫而来的杀气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得再后退,直到退到墙边。
  朱方迟迟没有出手。
  他迈动的双脚也越来越慢,仿佛脚上贯注了沉重的铜。
  每前进一步都耗费他无尽的心力。
  阿鲁也不再笑。
  她虽然那么随随便便站着,心里紧张之极。
  她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她的身子几乎要摇动起来。
  但是,她还是漫不经心地站着,她也在等待,等待对手的破绽。
  朱方已离她很近,只要他拔剑,就可以刺到她的咽喉。
  洪景很激动。
  他渴望已久的精彩的一幕马上就要出现。
  可是,朱方迟迟没有拔剑。
  相反地,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滴!
  很显然,朱方很累。
  他还在等,还在犹豫,他还没有把握,他的“断魂十三剑”能否有效地击倒对方。
  他还在坚持。
  还在寻找,寻找最牢靠的一击。
  尽管,对方没有给他丝毫的压力。
  他自己却快要压垮自己了。
  从他迈出第三步开始,他就知道他是这场争斗的失败者。从对方漫不经心的姿势里,他看到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这是一种隐瞒在精妙的招式背后的力量。
  在这之前,朱方从不相信世上有这样一种武功,这样一种招式——无招胜有招。可是现在,他相信了,他的剑无论以怎样的速度,怎样的角度,都无法攻破对方的无形招式。
  而自己的全身要害,都完全暴露在对方能够攻击的范围之内。
  他不敢出手!
  他担心,他一出手,便会命归西天。
  他很少失败,可是,当失败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却害怕了。
  洪景却一点都不担心。
  他并非看不出胜败之势。
  洪景心里明白得很,只要朱方一拔剑,他的“断魂十三剑”只能使出半招!
  他希望小仙女打败朱方,再打败刁金圣,因为,刁金圣一败,周碧辉就会出手。只要周碧辉出手,那么……想到这里,洪景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谁也不易觉察。
  洪景看了一眼洪涛和周碧辉,见他们全神注目场中的决斗。
  他望了望天空,觉得这实在是一个难忘的好日子。
  秋天的太阳并不炎热,可朱方的额头却汗滴滚滚。
  他不想再坚持,他要搏一搏。
  明知失败,他也要孤注一掷。
  剑在他的腰上微微颤动。
  突然间,他出手了——他的左手以最快的速度握住剑柄,他的思想,已经停在了长剑刺进对方咽喉的瞬间。
  每一次都这样,当他的剑刺进敌人的咽喉,剑柄上那束黄色剑穗便会挥舞出一片绚丽的光芒。
  美丽,灿烂的光芒如乍现的火焰,闪烁。
  仅仅只一闪,便凝固了。
  像火,熄灭于水。
  像水,止于堤岸。
  朱方的脸,变得比死人还难看。他败了。
  他的剑真的只刺出一半。
  在他拔剑的时候,对方还一动不动地站着。
  在他拔出剑刺出去的时候,他感觉对方已在动。
  不快,很慢。他刺出去,他相信这一剑必中无疑。
  可是,他却刺空了。
  小仙女已在他身后。
  他的穴道已被点中。
  这么快的身手,这么精妙的招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五十二岁的人败在二十岁的少女手下,是不是太惨了?
  朱方没有伤心绝望,他知道他败得不冤枉。
  阿鲁道:“你太心急了。”
  朱方穴道被点,身子不能动,嘴还能说,道:
  “小仙女,你原本可以杀了我的。”
  阿鲁道:“我不是小仙女,我也杀不了你。”
  朱方道:“你不杀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阿鲁道:“我爷爷从未教过我杀人的功夫。”
  朱方叹了口气,道:“那么,这次你是必死无疑了。”
  本来,这句话应该留给刁金圣说。
  刁金圣从洪景身边走了出来。
  矮矮的,如一头沉着的豹子。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刁金圣的目光一定是其中之一。他阴阴地盯着阿鲁,道:“小仙女,这次你死定了。”
  阿鲁道:“我真的不是小仙女。”
  看她的样子,好像害怕承认自己是小仙女。
  其实,阿鲁真的有些害怕,害怕眼前这个人会杀了她。
  刁金圣仍阴阴道:“对一个死人来说,是不是小仙女已不重要了。”
  阿鲁道:“我不仅不是小仙女,也不是小仙女的妹妹。”
  其他的人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小丁,小当和小刀却一跳三尺高,齐齐惊道:“你不是小仙女的妹妹?”
  阿鲁朝他们一笑,道:“你们可以冒充小仙女的徒弟,我就不可以冒充小仙女的妹妹吗?”
  小丁道:“可是,可是……”
  小当道:“姐姐,你……”
  小刀道:“那么杀洪景……”
  三个人每人只说半句话,不知想说什么。
  阿鲁道:“不是仙女,就不可以杀洪景了吗?”
  小刀道:“杀洪景就这么好玩吗?”
  小丁道:“那么多人都杀不了,我们能杀得了吗?”
  小当道:“我问过一百个人,一百个人都说杀洪景的人都被洪景杀了!”
  阿鲁道:“你们是不是很害怕?”
  小丁道:“当然害怕。”
  小当道:“你不是小仙女的妹妹,为什么要骗我们?”
  小刀道:“我们死了,你很开心吗?”
  阿鲁道:“我也很害怕啊。”
  小当道:“知道害怕还要来杀洪景!”
  小丁道:“既然要杀就不要害怕。”
  小刀道:“既然害怕就应该求饶。”
  阿鲁双手无奈地一摊,道:“可是现在,求饶已经没有用了。”
  刁金圣已经一步步逼近。
  阿鲁道:“小刀,小丁,小当,我不是小仙女,也不是小仙女的妹妹,你们赶紧逃命去吧。”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小当道:“姐姐,你真的不会杀人?”
  阿鲁点点头,道:“我爷爷真的没教过我杀人的功夫,我叫阿鲁,今后不要叫我姐姐了。”
  小当叫道:“你不会杀人,为什么要我们一起来送死。”
  阿鲁道:“我也想不到洪景这么厉害。”
  小丁道:“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可以死好几回啊。”
  这时,刁金圣已摧动内力,逼向阿鲁。
  阿鲁身形一变。一边御敌相抗,一边道:“小刀,小丁,小当,你们快逃命去吧。”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声道:“我们谁也不走。”
  阿鲁想不到他们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心头一热道:
  “小刀,小丁,小当,你们先走,我虽然不会杀人,但他们却也杀不了我的。”
  小当道:“我们一起来,应该一起走的。”
  阿鲁感觉刁金圣的内力在加重,不由得退了一步,想道:
  “此人内力甚是厉害,我得全力应付才对。”
  想到这里,对那三人道:“小刀,小丁,小当,你们再不走,等我输的时候,要走就来不及了。”
  小刀笑道:“姐姐现在又没输!”
  小丁道:“你输了,跟你一起逃!”
  小当道:“逃不走,大不了一起死!”
  看样子他们是不会先走了。
  阿鲁见他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心中虽着急,却也高兴,凛然道:
  “既然你们不走,我就要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
  刁金圣冷冷道:“活着离开这里,恐怕没那么简单。”
  嘴上说话,手下并不放松。右手轻挥,斜斜的,一掌拍出。
  看似无声无息,轻描淡写,实则雷霆万钧,凌厉无比。
  阿鲁年纪虽小,但从她爷爷那里学得的武功,都是上乘的极精妙的招式。
  刁金圣身形未变,她已识得厉害,娇小的身躯如风吹草动般,轻飘飘斜移了三步。尽管这样,她的胳膊还是被掌力扫中,隐隐作痛。
  阿鲁大吃一惊,对方的武功,比她想象得还要厉害!
  阿鲁还未站定,那股击空的掌力竟又追击了过来!像一条看不见的鞭子,无形中,厚实无比的掌力已粘上她的衣襟。
  如此怪异的掌法,阿鲁见都没见过。大惊之下,右手鱼竿疾然点出。
  她拿的虽是一根鱼竿,捏的却是剑诀。
  开始时刁金圣一步一步紧逼,阿鲁凝立不动。
  此时刁金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阿鲁不停地跳跃腾挪。一老一少,像是在戏耍,其中之凶险,使在场的人心惊肉跳。
  洪景脸上微笑,内心惊讶不已:
  小小年纪,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实在非同小可。
  阿鲁身如灵燕,有时似足下蹈火,点地即纵。
  闪避之际,看似慌乱,乱中自有章法。
  渐渐的,她有些适应过来,退避间偶尔还能挥杆攻出一两招。
  要知道,她每次都在间不容缓的掌力追击下先行退避,若被击中,不死也得重伤。在这样的情势下,她还能以守兼攻,实在不易。
  刁金圣暗暗想道:“这么长时间拿不下一个小姑娘,岂不被洪涛及周碧辉笑话。”
  心下着急,掌力便越大,把他浑身功力全部发挥出来。
  掌法也跟着一变!
  阿鲁徒然觉得无形无影的掌力不再缥缈,而是声威具备,一掌就是一掌,不连绵,不随形,威力却比先前更强大。
  刁金圣每发出一掌,便前进一步。
  阿鲁身子摇晃起来,像是浪涛里的小舟。
  其实,阿鲁是以身子晃动来抵御强大的掌力冲击,看似连站都站不稳,实则是避实就虚,高明之极。
  突然,一蓬刀光兀现。
  如闪电,似惊雷。
  罩向阿鲁!
  凶狠,快疾。
  刁金圣的鬼头刀出手。
  能迫使刁金圣拔出鬼头刀的对手,数遍江湖,也不会超过十五人,而阿鲁,竟能逼迫刁金圣拔刀。
  刀光闪现,如一片灼目的白,漫天罩下。
  连洪景也笑了。
  这一刀落下,战斗便将结束。
  不管她是小仙女,或是小仙女的妹妹,或是阿鲁,都无法躲开刁金圣这一刀!
  多少人在这一刀之下去见了阎王爷。
  可是阿鲁没有。
  阿鲁也不相信她能躲开这一刀。可她真的躲开了。
  她没有去见阎王爷。
  尽管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终究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
  阿鲁道:“这一刀差点要了我半条性命。”
  刁金圣呆着,脸神沮丧。他一击不中,没有再发出第二招。
  阿鲁道:“如果你再出手,也许我就躲不掉了。”
  刁金圣道:“要是我还可以第二次出手,我早就该死过十遍了。”
  说着将鬼头刀举向空中,朗声道:“门主,属下不才,不能保护门主,望门主多多保重。”说完,鬼头刀一阵脆响,内力将刀震碎成无数片,掉在地上。
  人也如青烟一般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小刀,小丁,小当齐声喊道:“姐姐,好厉害!”
  阿鲁低头注视着手中的鱼竿,喃喃道:“这是爷爷叫我一定要好好保管的东西,却让她砍出了一个缺口,真是太可惜了。”
  “你的脑袋没有被砍出缺口,已是万幸了。”
  说这话的是周碧辉。
  周碧辉缓步踱了出来。他盯着阿鲁道:
  “凡是来杀门主的人,都得死。”
  小当叫道:“你们不要脸。”
  小丁也叫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真不要脸。”
  小刀接着叫道:“有种的,请门主出来。”
  周碧辉没半分开玩笑的样子,沉声道:
  “要杀门主,就得先杀了我们。”
  小刀叫道:“你又不是门主,为什么要杀你,小仙女,不,姐姐,你……阿鲁跟你无冤无仇,她是决不会杀你的。”
  周碧辉道:“我是洪门的人,当然要尽忠于门主。”
  洪涛点点头,道:“周公说得对,是洪门的人就要为洪门尽忠。”
  洪涛说着望了望洪景。洪景也颔首笑着。
  阿鲁与刁金圣一战已竭尽全力,再战,恐怕连江湖三流角色也难以应付。
  她从周碧辉的身上感觉到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他的武功,比朱方和刁金圣要高出许多。就算她养精蓄锐,也不是他的对手。
  一股寒意贴着她的脊梁。
  阿鲁第一次感到了悲哀,感到了无助。
  她多么希望,这时能有个人来帮帮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3-12 19:12 , Processed in 0.058624 second(s), 1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