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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鶴

[入库] 秦红《过关刀》【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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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5 22:5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一章 酒醉酒虫愁上愁



那老人,蓬发垢脸,满身汗湿,倚坐于供案之下,一颗头,低低的垂着,不知是睡着了,或是死了?
余素贞跳下马,靠近楚云彪身边,吃惊地道:「那老人怎么啦?」
楚云彪凝容道:「不知道,妳先站着,待我进去看看。」
说罢,暗运眞力贯注双臂,然后,擧步跨了进去。
祠堂颇为宽敞,而整个祠堂中,除了月下老人和那个眞的老人之外,并无第三个人!
楚云彪才走到老人身前五尺之处,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而且也看到了老人右手握着一个酒葫芦,心中暗道:「原来是个老酒鬼。」
他停住脚,见老人胸部起伏均匀,心知老人是喝多了酒,正在酣睡中,当下开声道:「这位老丈,你醒一醒!」
老人仍然沉睡不醒。
楚云彪迟疑了一下,才上前伸手推推老人肩膀,又说道:「老丈,你醒一醒!」
老人轻「唔」一声,慢慢的抬起脸孔,睁开了一对血红的眼珠。
楚云彪一见到老人的面貌,登时骇了一大跳,不禁失声大叫道:「啊呀!你老不是『酒虫饶衞公』么?」
酒虫饶衞公,乃是当今武林少数顶尖高人之一,与刀痴百里发,抓痒老人申屠杰合称宇内三奇。
数月前,当楚云彪返回天目山发现恩师刀痴百里发失踪后,曾立刻赶去百丈峯找抓瘦老人申屠健,最后又赶去莫干山找眼前这位酒虫饶衞公,因找不到二老,又见二老的住所紊乱不堪,有恶斗痕迹,故认定二老是与恩师一道失踪的,却想不到其中的酒虫饶衞公忽然在这月老祠中出现了!
对楚云彪来说,这位酒虫饶衞公的出现,简直是喜从天降,因为他认为可以从酒虫饶衞公的嘴里得悉恩师失踪的一切内情!
所以,他欣喜若狂,好像一个漂流茫茫大海中而突然遇救的人,兴奋得脸都红了。
酒虫饶衞公的神情却十分冷漠,他冷冷的望了楚云彪半晌,突然一拂长袖道:「滚开!」
应手卷出一股强烈无比的劲风!
凡是知道「酒虫饶衞公」的武林人,都知道他有一手「流云飞袖」的神功,这一手神功,是少有人抵挡得了的。
楚云彪对于他的绝技,自然比别人更淸楚,可是他万料不到饶卫公竟会使出「流云飞袖」攻击自己,因之,他才想闪避之际,那一股强烈的劲风,业已袭上他的身子,登时震得他「登登」顚退了六七步,若非随后入祠的余素贞及时托住他的背部,非跌个四脚朝天不可!
余素贞托住他的身形,惊声问道:「你!你怎么啦?」
楚云彪傻了。
他的眼睛,一下睁得铜铃似大,直直的瞪望着酒虫饶衞公,不胜惊讶的困惑的叫道:「饶老前辈,你老认不得晚辈了么?」
酒虫饶衞公神色冷峻地冷冷说道:「谁是饶老前辈,老夫系酒虫饶衞公!宇内三奇之一的酒虫饶衞公!」
楚云彪一怔,失声叫道:「噢,你老怎么喝醉了?」
照他所知酒虫饶卫公是从不喝醉的,很久以前,他曾亲眼看到对方一口气喝下十斤烈酒,结果神智仍极淸醒,毫无一点醉态,而且对方的飮酒不醉是武林人人皆知的事实,此所以博得了一个「酒虫」之名,但是今天的酒虫饶衞公,手中只不过拿了一个酒葫芦,却竟然喝醉了,这实是一椿极之反常的现象。
而喝醉了的人,总是不肯承认喝醉的,这时的酒虫饶衞公也不例外,他瞪了楚云彪一眼,怒声道:「谁喝醉了?哼!老夫不喝酒才会醉,你不相信?要打赌?好啊!哈哈,你这个浑蛋眞叫有眼不识泰山!你也不睁开眼瞧瞧老夫是谁!」
楚云彪听他醉话连篇,不由大感啼笑皆非,当下重又擧步上前,大声道:「饶老前辈,您老仔细瞧瞧,晚辈是刀痴百里发的徒儿,楚云彪呀!」
酒虫饶衞公仿佛听不懂楚云彪的话,提起酒葫芦道:「只喝一杯?呸!你以为一杯酒就能使老夫醉倒?去你娘的蛋!你那一杯就算是毒酒,老夫也不怕!来来来!老夫喝给你瞧瞧!」
说到此处,一仰酒葫芦,喝了起来。
但是,那酒葫芦中显然已滴酒不存,只见他神色呆了呆,拿下酒葫芦打量着,面上陡露惊慌失措之色,叫道:「酒呢?老夫的酒呢?快拿酒来!老夫要喝酒!听到没有?老夫要喝酒!」
他好像一个瞎子,伸手在地上乱摸着,由于摸不着酒,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嘶叫道:「拿酒来!拿酒来!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竟敢戏弄老夫!天哪!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给老夫一些酒……」
他浑身发抖着,好像一个毒瘾发作的老人,最后竟倒在地上打滚,模样痛苦极了。
楚云彪忧郁的望着他,他想不通一个从来不醉的酒仙何以突然醉得如此厉害……
余素贞走了过去,在楚云彪身边站住,悄声道:「他好像很痛苦。」
楚云彪轻叹一声道:「他喝醉了。」
余素贞问道:「他眞是『宇内三奇』之一的酒虫饶衞公么?」
楚云彪道:「一点不错。」
余素贞道:「他看来并没有失踪。」
楚云彪道:「可是他变了,他原是千杯不醉的酒仙,从未喝酒醉倒。然而今天,他却醉成这个样子,而且,形容枯槁,目中无神,较以前淸瘦了许多……」
余素贞道:「也许他曾遭遇到甚么伤心悲痛之事,因此故意飮醉。」
楚云彪点了点头。
余素贞道:「我看你如想要他老人家回答问题,最好点他睡穴,先让他好好睡一觉。」
楚云彪道:「不错。」
他迈步上前,覚得眞切,骈指疾落,一下点中了酒虫饶衞公的睡穴。
酒虫饶衞公浑身二震,顿时停止打滚哭叫,沉沉睡着了。
楚云彪顺手检起葫芦看了看,又拿到鼻下闻了闻,眉头一皱道:「奇怪……」
余素贞问道:「有何不对?」
楚云彪把酒葫芦递给她,道:「妳闻闻看!」
余素贞接过闻了闻,讶然道:「没酒味呀!」
楚云彪道:「而且是干的,显然这个酒葫芦已经好久没装酒了!」
余素贞道:「可是他却混身带着酒气,难道是在外面喝的?」
楚云彪道:「当然是在外面喝的,我奇怪的是这个酒葫芦,他通常在外面酒馆里喝了酒后,总会再将酒葫芦装满,而今天,这个酒葫芦却是空的,而且好像很久不曾装酒了!」
余素贞道:「这的确很奇怪,如说他不再用这个酒葫芦装酒,何以又一直拿在手里?」
楚云彪回望着地上的酒虫饶衞公,皱眉沉思片刻,又道:「还有,人说酒醉心头定,一般人喝醉了,都还认得亲友,可是看他刚才的样子,竟似已完全不认得我了。」
余素贞问道:「你们多久不曾见面了?」
楚云彪道:「一年多罢了。」
余素贞道:「对于一个酩酊大醉的人来说,一年多不曾见面,可能确是不记得了。」
楚云彪以坚定的语气道:「不,他应该记得我,我尙未艺满离师之前,他每年总要去天目山三、四次,每次去到天目山,他都喜欢找我奕棋,所以我们彼此印象深刻,即使是在酒醉时候,也应该还认得的!」
余素贞道:「他醉得太厉害了。」
楚云彪叹了口气,掉头向祠堂外看了看,问道:「妳把马拴着了没有?」
余素贞道:「拴着了。」
楚云彪道:「那好,咱们坐下来歇歇吧。」
他们拣了一块干净土,幷排倚壁坐下,但是两人都无法定下心情闭目假寐,楚云彪的眼睛,始终不曾离开酒虫饶衞公的身子,心中频频发出疑问:「为甚么?为甚么他会变得如此落魄?他遭遇到甚么变故?他所遭遇到的变故,与师父的失踪,是否有关?」
余素贞似知他心中在想着甚么,忽然启口道:「不管怎样,让他睡到明天早上,他就会淸醒过来,那时就可答复你的一切问题了。」
楚云彪苦笑一下道:「是的。」
余素贞笑道:「现在你也该好好睡一觉。」
楚云彪道:「我睡不着,妳睡吧。」
余素贞道:「我从来未坐着睡过觉,所以也睡不着……」
楚云彪有些过意不去,道:「抱歉,这祠中除了地上之外,似乎没有可以躺下的地方。」
余素贞道:「没关系,一夜不睡,也算不了甚么。」
楚云彪道:「妳可以闭上眼睛,摒开脑中杂念,这样也可恢复疲倦。」
余素贞道:「我一点也不疲倦。」
她说着,擧手一指月下老人的神像,含笑问道:「那月下老人手上捧着的那一册书,叫做甚么东西?」
楚云彪淡淡一笑道:「我以为妳比我更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余素贞道:「我眞的不知道。」
楚云彪道:「它叫『天下婚牍』,世间男女,谁该与谁结合,都记载在那上面。」
余素贞脸上一红,却又问道:「老人身上措着的那个布囊,里面装着何物?」
楚云彪道:「赤绳子!以之系人间夫妇之足,虽仇家异域,赤绳子一系,谁都逃不掉。」
余素贞羞笑道:「可不知道当眞有没有这回事儿?」
楚云彪一哂道:「谁知道!」
余素贞道:「你信不信?」
楚云彪道:「我即使不信,也无法提出证据来反驳月下老人。」
余素贞道:「那边有签诗,你去揭一张来瞧瞧如何?」
楚云彪哑笑道:「不,我还没有闲情逸志关心到婚姻之事,妳想知道的话,妳去揭一张好了。」
余素贞掩口而笑道:「我不想……不想嫁人,我要永远和家师在一起,不过,我对这位月下老人十分好奇,我去揭一张来瞧瞧,你可不许笑我!」
楚云彪笑道:「不会,妳去揭吧。」
余素贞果然起身走去左边祠壁上,随手扯下了其中一张签诗。
楚云彪道:「错了,妳必须先膜拜默祈一番,再凭签子取诗。」
余素贞笑道:「我不是当眞的,所以不必膜拜祈祷。」
说毕,低头去看签诗上的字,不知是看不懂诗中之意,抑是诗句显示不佳,竟连连颦眉。
楚云彪好奇心起,问道:「那签诗上,说些甚么?」
余素贞道:「我看不懂……」
楚云彪伸手道:「给我看看。」
余素贞便把签诗递给他,讪讪的笑道:「我觉得这签诗不灵。」
楚云彪拿过签诗,轻唸道:「娉娉嬝嬝,恰近十三余,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哈哈,有意思!」
余素贞不解地道:「有甚么意思?」
楚云彪含笑道:「月下老人的意思是说,妳年纪还小,还没长大,不用着急,且到一边去愁闷愁闷吧!就是这个意思!」
余素贞跺足道:「简直胡说八道,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谁说我还没有长大?」
语毕,忽觉自己不应该辩驳,登时羞得满面通红,忙不迭又接下道:「不过,反正我已打定主意不嫁人,管它说的对不对!」
楚云彪虽是满怀忧愁,至此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余素贞娇嗔道:「原说不许笑的,你怎么又笑了?」
楚云彪笑道:「对不起。」
余素贞道:「我替你揭一张如何?」
楚云彪道:「不。」
余素贞笑道:「一擧手之劳,何必客气呀!」
她一转娇躯,又向祠壁上扯下一张签诗,定睛一瞧签诗上的文句,忽然吃吃脆笑起来。
楚云彪心下微慌,连忙问道:「签诗上写着什么?」
余素贞把签诗拿到身后去,望着他笑问道:「告诉我,你有没有心上人?」
楚云彪道:「没有。」
余素贞道:「你骗人!」
楚云彪正色道:「眞的没有啊!」
余素贞道:「这签诗上却暗示你有心上人,只是你们似乎还不太熟……」
楚云彪又伸手道:「拿来我看看!」
余素贞不肯,笑道:「你不承认,我便不给你看!」
楚云彪道:「一定要我说的话,我只能说在妳之前,我不曾结识过任何一个姑娘。」
余素贞道:「眞的?」
楚云彪道:「不假。」
余素贞走到他跟前,递出签诗,笑道:「你看吧!」
楚云彪接过一看,只见签诗只有八个字,乃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不禁心头一动!
在此之前,他确实未曾结识过一个姑娘,而今天邂逅的这个余素贞,他对她虽然还没生出一点情意,却有一份好感,但是在好感的后面,也有一点疑惧,因为他这些日子来遇到的怪事太多了,忽然在路上遇着这么一个绝色少女,怎能叫他不心存疑惧?
所以,签诗上「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八个字,恰恰说出了他此刻的心情!
余素贞笑道:「怎么样,你该承认了吧?」
楚云彪微微一笑,缓缓道:「是的,对于妳,我现在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余素贞一呆道:「我?」
楚云彪道:「不错,能够结识妳这样美丽的姑娘,我感到非常愉快,可是,将来妳我是友是敌,却还是个未知之数。」
余素贞大愕道:「你我纵然不能成为朋友,也总不致于变成仇敌吧?」
楚云彪道:「我也希望妳我是朋友而非敌人,但世事多变化,未来的事情,谁能逆料呢?」
余素贞似感扫兴,道:「你想得太多了。」
楚云彪一笑道:「我本来没有想到这些,是这张签诗的『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引我想起的。」
余素贞道:「那就撕掉它!」
楚云彪依言撕啐签诗,仍去一旁,道:「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要再说话,静静坐着养神吧。」
XX XX XX
鸡啼喔喔,天破晓了。
楚云彪徐徐睁开眼睛,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上酣睡的余素贞,不由微微一笑,当下轻轻推着她喊道:「余姑娘,天亮了。」
余素贞嘤咛一声,又复睡去。
楚云彪笑道:「我的好师妹,妳该『起床』了啦!」
余素贞豁然惊醒,抬起玉脸,迷迷糊糊的问道:「你说甚么?」
楚云彪含笑道:「我说妳该起床了。」
余素贞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偎在他身上睡觉,登时羞红了脸,连忙移开身子,道:「对不起,我……我不知怎么搅的,竟然睡着了。」
楚云彪道:「能够入睡,有何不好?」
余素贞样子很是尴尬,道:「可是我……我好像……」
楚云彪笑问道:「好像怎样?」
余素贞羞不可抑,低头道:「我记得昨夜坐得好好的,不知怎么搅的,竟……竟……」
楚云彪哈哈一笑道:「我一点都不介意!」
余素贞白了他一眼,脸上讪讪的。
楚云彪挺身起立,走去供案下看看酒虫饶衞公,见他仍在沉睡,而身上的酒味已然消失,便道:「他的酒已经退了。」
余素贞起身跟过去,道:「可以解开他的睡穴了。」
楚云彪「嗯」了一声,蹲身运掌拍下,解开了酒虫饶衞公的睡穴。
酒虫饶衞公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响,但却仍未醒来。
楚云彪喊道:「饶老前辈,您醒醒!」
酒虫饶衞公轻「唔」一声,伸着懒腰,似要醒过来了。
余素贞忽然伸手拉着楚云彪后退,说道:「你退开一些。」
楚云彪哑笑道:「怎么了?」
余素贞道:「他的酒也许尙未全退,须提防他给你一掌。」
楚云彪道:「不会,他老人家已睡了一夜,不可能还在沉醉中。」
酒虫饶衞公睁开了双目,木无表情的望了望楚云彪,又望了望余素贞,然后才开口缓缓道:「拿酒来!」
楚云彪笑道:「不,您老人家不能再喝了。」
酒虫饶衞公陡地撑起上身,目中暴射精光,瞪望着楚云彪沉声道:「你是谁?」
楚云彪一楞道:「我是楚云彪呀!」
酒虫饶衞公面上充满敝意,冷冷道:「老夫不认识你!」
楚云彪大为人错愕,失声道:「您劳人家——不认识我?」
酒虫饶衞公忽然摆头四望,道:「那个混蛋呢?那个混蛋那里去了?」
楚云彪楞楞地道:「谁?」
酒虫饶衞公怒冲冲道:「那个不给老夫酒喝的混蛋!快叫他来!老夫要揍死他!」
楚云彪满头雾水,又惊又疑道:「饶老前辈,您老说的到底是谁啊?」
酒虫饶衞公挥掌一拍地面,将地面上的一块四方砖板击得粉碎,怒吼道:「就是那个面有刀疤的混蛋!他每天只给老夫一杯酒,他吊足了老夫的胃口,老夫要揍死他!」
楚云彪迷惑地问道:「他昨天晚上,还在这里么?」
酒虫饶衞公双目似要射出火燄来,望着他吼叫道:「老夫明白了!现在换了你小子来折磨老夫,对不对?」
楚云彪一颗心往下直沉,惊声道:「饶老前辈,您老仔细瞧瞧,晚辈是刀痴百里发的徒弟,以前常常跟您奕棋的楚云彪呀!」
酒虫饶衞公一歪头道:「你是楚云彪?」
楚云彪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酒虫饶衞公冷冷一笑道:「现在轮到你要来折磨老夫,是不是呢?」
楚云彪只道他已经认出自己来了,闻言之下,又感迷惑,不禁「唉!」的叹出一声道:「您老怎么到现在还没淸醒?」
酒虫饶衞公一瞪眼睛道:「谁还没淸醒?老夫一直都是淸醒的!」
楚云彪苦涩一笑道:「您老昨晚喝了很多酒,后来晚辈见您老醉醺醺的,认不得人,就点了您老的睡穴,原以为让您老睡了一夜之后,必可淸醒过来……」
酒虫饶衞公忽然咧嘴一笑道:「老夫这不是淸醒过来了么?」
楚云彪见他喜怒无常,心中直发苦笑,道:「如果您老稍为淸醒一点,就该认得晚辈!」
酒虫饶衞公问道:「你说你叫甚么?」
楚云彪一字一字地道:「晚辈姓楚,名云彪,家师刀痴百里发,是您老的至交——您老可以不记得晚辈,总不致于连您的老朋友刀痴百里发也忘记了吧?」
酒虫饶衞公道:「刀痴百里发会不会喝酒?」
楚云彪苦笑了一声。
余素贞忽然开口问道:「喂,您老人家的名号如何称呼?」
酒虫饶衞公一振胸膛道:「老夫是酒虫饶衞公!飮酒不醉的酒虫饶衞公!」
余素贞笑道:「我也听说酒虫饶卫公飮酒从不会醉,可是您老人家这次却醉了,而且醉得比别人还厉害!」
酒虫饶衞公大怒道:「胡说!老夫没酒喝才会醉,你不相信?要打赌?甚么?你说老夫一杯就醉?哈哈,你这混蛋眞叫有眼不识泰山!你也不睁开狗眼瞧瞧老夫是谁!哈哈……」
语无伦次,完全是昨夜那副样子!
楚云彪叹道:「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酒虫饶卫公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双手在地上乱摸着,道:「我的酒葫芦呢?啊!在这儿!在这儿!」
他如获至宝的拿起酒葫芦,张口便吸,然后情形又像昨夜一般,只见他神色一呆,拿下酒葫芦打量着,面上陡露惊惶失措之色,大叫道:「酒呢?老夫的酒呢?快拿酒来!老夫要喝酒!老夫要喝酒呀!」
接着,浑身开始发抖,似是痛苦不堪,擧手指着楚云彪,又哭又骂道:「听到没有?快拿酒来!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竟敢戏弄老夫!我要揍死你们!啊啊……天哪!求求你们给我一些酒喝吧!」
时而怒骂,时而哀求,最后,又在地上打起滚来。
余素贞将楚云彪拉到一旁,低声道:「我看这位饶老前辈不是酒醉……」
楚云彪一怔道:「不是酒醉?」
余素贞点点头,道:「我看他是疯了!」
楚云彪心头一震,惶声道:「妳别胡说!」
余素贞微微一笑道:「你自己也应该看得出来,他的样子根本不像醉酒!」
楚云彪道:「可是他昨夜满身酒气,那证明他确曾喝了酒!」
余素贞道:「不错,你可以说他昨夜的样子是喝醉了之故,但是今天早上这个样子要作如何解释?我没听说过喝醉了的人睡了一夜之后还醉得这样厉害!」
楚云彪默然不语,他很不愿相信酒虫饶衞公是疯了,但是他也看出饶衞公的样子很异常,那分明是发疯不错,因此他感到一阵心如刀割。
他默然良久,转头以怜悯的目光去看饶衞公,喃喃说道:「他……为甚么疯了呢?」
余素贞道:「他一定遭遇到可怕的事情,因受到太大的刺激而发了疯。」
楚云彪吸了一口冷气,道:「他的武功那么卓绝,甚么事情竟会刺激得使他发了疯呢?」
余素贞道:「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可怕之事。」
她一语方毕,那倒在地上打滚哭叫的酒虫饶衞公突然一跃而起,向外面冲去。
楚云彪一惊,抢步而出,伸手欲拉住他,叫道:「饶老前辈,您老欲去何处?」
酒虫饶衞公左袖一挥,大吼道:「滚开!」
又是一股极之强猛的劲风,应手卷出!
楚云彪这回已有警惕,疾忙一个旋身,飘开数尺。
旋闻「轰!」的一响,劲风撞上祠堂的一堵壁,震得壁上土片如雨落下!
酒虫饶衞公去势不停,而且更快,有如一缕轻烟,飞出了月老祠。
楚云彪随后追出,大叫道:「等一下,饶老前辈!」
但是酒虫饶衞公充耳不闻,双脚一点地,身形一起,如天马行空,疾纵而去。
只一眨眼间,人已在二十几丈外。
楚云彪大叫道:「老前辈请回来,晚辈这儿有酒!」
他自知脚力万万不及对方之快,要追绝难追上,故拿词哄骗,希望骗他回来,先予制倒,然后再设法替他治疗。
可是,酒虫饶衞公此刻好像已变成一只发狂的飞禽,根本已听不懂人语,身形疾起疾落,纵跳如飞的直奔而去了。
楚云彪追出一段路,看看愈追愈远,只得废然止步,怔怔的目送他远远而去,心头一片怅然!
昨天晚上,当他意外的遇上了这位宇内三奇的酒虫饶衞公时,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因为他认定可以由对方的嘴里获悉有关师父神秘失踪的一切眞相,虽然后来见对方疯疯顚顚语无伦次,也以为对方是喝醉了,可是万料不到对方竟是疯了!
现在,他希望了解师父等人失踪的秘密不但落了空,而且由于酒虫饶卫公的发疯,使他对一切事情的疑惑更为加深,眞的像堕入五里雾中。
而最使他懔然心惊的是:如果酒虫饶衞公曾一度落入某些人的手里,而师父和「抓痒老人申屠杰」也有相同的遭遇的话,如今酒虫饶衞公既是疯了,师父和「抓痒老人」是否也发了疯?
他呆呆的站着,想得出了神。
余素贞赶到了他的身边,问道:「他已跑掉了么?」
楚云彪点头道:「嗯,跑掉了。」
余素贞道:「我还以为你可以追上他……」
楚云彪神色颓丧的低下了头,道:「他的神智虽然已经错乱,武功却未消失,他的脚力之快,当今天下是少有人追得上的。」说到此,长长太息一声,转身走回月老祠。
余素贞跟在他身边,安慰道:「你也不必太伤心,他老人家既发疯,你纵能留住他,也问不出一个道理来。」
楚云彪道:「他的病或许可以治愈。」
余素贞问道:「谁能治愈疯疾?」
楚云彪道:「我听说百花山有一位『赤脚仙』专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他或许懂得治疗疯疾。」
余素贞道:「但是你现在也没工夫带他去找『赤脚仙』求治,是不是?」
楚云彪轻嗯一声,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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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6 00:15: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章 步步惊魂处处险



两人回到月老祠,楚云彪在门槛上坐下,嗒然一叹道:「我原以为可从他嘴里明白一切事情,可没想到他竟已变成一个疯子……」
余素贞道:「他的发疯,也可能与喝酒有关,他一再吵着要喝酒,而且显得那样痛苦。」
楚云彪道:「从他的叫嚷中听来,好像他曾落入某些人的手中,而对方派了一个『面有刀疤』的人看守他,那人不肯给他酒喝——」
余素贞打岔道:「不是不肯,而是只给他一小杯!」
楚云彪话声一顿,点点头道:「不错,他两次提到『一杯酒』,听那话意,似是那『面有刀疤』人跟他打了赌,说一杯酒就可使他醉倒,而他不信邪,就将那杯酒飮下。哼!莫非毛病就出在那杯酒之上?」
余素贞面容一动道:「对,必是那杯酒中有毒,可使人飮后神智错乱!」
楚云彪剑眉一扬道:「若是如此,那么他之发疯,是被人所害的了?」
余素贞道:「问题是:对方为什么要对他下毒,害使他发疯呢?」
楚云彪道:「当然有原因或目的,只是目前咱们无法得悉罢了。」
余素贞道:「眞是可怕,要使一个人发疯,莫如让他死了的好。」
楚云彪道:「对方必有某种原因不愿让他死,我想……家师和『抓痒老人』只怕也遭到同样的命运……」
余素贞道:「但愿不会。」
她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因为令师和『抓痒老人申屠杰』不像『酒虫饶衞公』那么嗜酒如命,对不?」
楚云彪苦笑一下道:「如果对方有意使他们发疯,不一定要把毒下在酒中,其他食物一样可以下毒!」
余素贞幽幽一叹道:「我眞不懂,人是万物之灵,为什么要作出许多阴毒机诈之事?」
楚云彪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禽兽伤人,是因牠要自衞,或是肚子饿了之故,而人可不这么简单,有许多人丰衣足食之际,还思淫欲,还要名要利,贪得无厌,更有的以杀人、害人当作乐趣!」
余素贞道:「我师父甘愿卖花过日而不愿踏上江湖的原因,就因知道江湖上太复杂。可是,她虽然一生与人无争,结果竟也遭遇意外,这眞是从何说起呢?」
楚云彪道:「也许令师并未遭遇什么可怕的意外,她只是去了别处。」
余素贞道:「不,她如非遇上意外,绝对不会不告而别,突然离开凤阳的!」
楚云彪站了起来,道:「咱们该走了!」
余素贞点点头,走去解开拴在祠外柱上的坐骑,跨了上去,说道:「这儿既有这么一间月老祠,我想前面不远必有村鎮。」
楚云彪道:「嗯,咱们可以到村鎮上去买些东西吃。」
他步下石阶,忽然心头一动,回头望着门外那盏气死风灯,说道:「余姑娘,妳瞧这盏气死风灯是不是有些怪异?」
余素贞微愕道:「何怪异之有?」
楚云彪道:「这间月老祠香火似不大鼎盛,且无庙祝住着,何以有这一盏灯点着呢?」
余素贞道:「可能是附近居民前来点燃的。」
楚云彪道:「我想不太可能,妳看这盏灯很新,显然不是这间月老祠的原有之物。」
余素贞说道:「不然,那就是饶老前辈带来的了。」
楚云彪摇摇头道:「他人已疯了,岂会带着一盏灯来此?而且……唔,就连祠中供案上那两支蜡烛,我也觉得不可能是饶老前辈点燃起来的!」
余素贞问道:「你认为他老人家连点燃蜡烛都不会了?」
楚云彪道:「不是不会,而是不会想到要去点亮灯火,如果一个疯子进入一间庙堂过夜时还懂得点亮灯烛,他就不是疯子了。」
余素贞道:「那么,你以为是谁燃点的?」
楚云彪道:「可能有人故意点燃这一盏气死风灯,希望引诱咱们来到这间月老祠!」
余素贞脸色一变道:「用意何在?」
楚云彪道:「希望利用饶老前辈之手,来杀死我!」
余素贞吃惊地道:「你想得太严重了吧?」
楚云彪道:「假如妳认为没有人要杀害我,那么董无常和北邙四丑的拦道攻击又该作何解释?他们计划要杀死我,还是妳亲耳听到的!」
余素贞面有信服之色,点点头道:「这么说来,点燃灯烛之人,可能就是董无常了。」
楚云彪冷冷一笑道:「很可能正是他!」
余素贞道:「他想利用已发疯的饶老前辈之手来杀死你,岂非想得太天眞了一些?」
楚云彪道:「一点也不!昨夜和刚才。饶老前辈不是随手就向我发出了他的『流云飞袖』?昨夜还好他只发出了三成功力,而刚才我又闪避得快,否则岂不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余素贞沉吟道:「嗯,他们想必知道饶老前辈已认不得亲友,而且知道他动不动就会发出『流云飞袖』攻击人,所以……你的猜疑可能是对的。」
楚云彪道:「董无常既然志在取我性命,如今目的未达,可能会卷土重来,今后一路上,咱们可得小心一些才好。」
说到这里,上前牵起缰绳,道:「走吧!」
下了山坡,仍顺着驿道前进。
行不多远,果然来到了一处鎮上。
这个鎮甸,就坐落在驿道两旁,街上也有两三家馆子,可是时间还早,都还没有食物可买,余素贞有些失望,道:「要命,我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呢!」
楚云彪道:「我行囊里还有一些干粮,待会出了鎮,我拿一些给妳充饥。」
正说着,忽听前面街上,传来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叫卖声,「包子!包子!肉包豆沙包……」
楚云彪擧目一望,看见对面街上有个老人正挑着一担蒸笼走过来,便转向余素贞笑道:「买几个热包子吃吃如何?」
余素贞喜道:「好,我最爱吃包子。」
楚云彪问道:「肉包还是豆沙包?」
余素贞道:「两样都爱吃。」
楚云彪见老人已走到跟前,便道:「老人家,买你几个包子。」
那老人应了一声,立即歇下担子,打开蒸笼,取出一片蕉叶,笑瞇瞇的问道:「公子要肉包还是豆沙?」
楚云彪道:「两样都要,每样来四个。」
那老人又应了一声,取出了八个包子,用蕉叶包好,递给楚云彪,笑道:「是刚出锅的,很烫手哩!」
楚云彪接过包子,问道:「几个钱?」
那老人道:「四钱。」
楚云彪付了钱,随即牵骑行去。
才走出几步,只听身后有个人道:「老人家,你不是本鎮的人吧?」
那卖包子的老人答道:「是的,老汉是李庄人,刚搬来两三天,就居住在后街上。」
问话的人道:「怪不得以前没有见过你。」
楚云彪听得心头一动,但没有回头去看,继续向前走去;走到快出鎮的街尾,看见街边有一只黑狗,登时有了主意,便向那只黑狗吹了几声「招呼」的口哨。
那只黑狗昂起头,摇着尾巴,却不过来。
楚云彪取出一个包子,扬了扬,道:「跟上来,我给你这个包子吃!」
那只黑狗果然跟了上来。
楚云彪并不立刻丢给牠吃,只用包子引诱着牠,连声道:「来,来,来……」
余素贞看了好笑,道:「你干什么呀?」
楚云彪笑道:「想吃香肉。」
余素贞大感恶心,愕然道:「怎么?你喜欢吃香肉?」
楚云彪道:「不错。」
余素贞颦眉道:「狗肉有什么好吃!」
楚云彪笑道:「狗肉最滋补,而且香喷喷的,其味无穷。」
余素贞不悦道:「就算狗肉好吃,你也不该干这偸鸡摸狗的勾当。」
楚云彪道:「偶一为之,何伤大雅。」
说着,又连连向那只黑狗引诱。
余素贞似乎不相信楚云彪当眞是个「偸鸡摸狗」之徒,再度问道:「你当眞要宰掉这只狗?」
楚云彪道:「妳瞧就是了。」
余素贞正色道:「不成,你不能宰掉这只狗,你一定要宰的话,我马上离开你!」
楚云彪笑道:「等我动手宰的时候,妳再离开我便了,现在则请稍安毋躁。」
说罢,仍继续引诱黑狗。
余素贞道:「刚才在月老祠中,你还在浩叹人心阴恶,怎么在一转眼间,你也跟着干起这种坏事来了?」
楚云彪不答,看看离鎮已远,才将手中那个肉包子丢给那只黑狗吃。
黑狗一口便呑下肉包子,舔了舔嘴,瞪望着楚云彪,连连摇动尾巴,似是意犹未足。
楚云彪又取了一个豆沙包,丢给弛吃,笑道:「吃吧!但是待会儿若中毒死亡,可别怪我。」
余素贞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云彪道:「让弛死了作个饱鬼。」
余素贞道:「哼,你心肠眞好!」
楚云彪道:「好说,好说。」
余素贞伸手道:「给我两个,我要乘热吃!」
楚云彪道:「不行,等一下。」
余素贞生气了,作色道:「怎的,要等狗饱了才轮到人吃么?」
楚云彪笑道:「不是,我只是想看看……」
余素贞怒道:「看什么?」
楚云彪忽然一指那只黑狗道:「妳看,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那只黑狗,忽然倒在地上低呜着,肚子起了剧烈的起伏,似有窒息之象!
余素贞变色道:「怎么回事?」
楚云彪不答,掉头后望一眼,然后一抬脚,将黑狗踢去路旁的草丛里面,随即牵马继续前进。
余素贞惊骇不置,又问道:「你说!那只狗怎么搞的呀?」
楚云彪道:「弛吃坏了肚子。」
余素贞道:「瞎说!就算那两包子不干净,也不会发作的这么快,除非那包子里面有——」
说到此处,陡地住口,脸色大变,似因突然想到了甚么可怕的事情,一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楚云彪笑道:「说下去!」
余素贞两颗眼睛,睁得大大的,骇声道:「有毒?」
楚云彪道:「不错!」
余素贞不胜惊骇地道:「那么,那卖包子的老人是董无常一帮的人了?」
楚云彪道:「对。」
余素贞掉头后望一眼,满脸惊疑的又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楚云彪道:「是听出来的!咱们买了他的包子后,有个鎮民问他一句话,妳没听见到?」
余素贞道:「我没注意去听,那个鎮民问他甚么?」
楚云彪道:「那人问:『老人家,你不是本鎮的人吧?』他回答说:『是的,老汉是李庄人,刚搬来两三天,就居住在后街上。』那人便道:『怪不得以前没有见过你。』——于是,我就觉得有些可疑……」
语至此,又回头望了望。
余素贞紧张的低声问道:「他跟上来了?」
楚云彪道:「没看见。」
余素贞透了一口气道:「还好你很机警,要不然咱们此刻只怕已中毒死了!」
楚云彪耸了耸肩,道:「我对那只黑狗,很觉抱歉。」
余素贞窘笑一下道:「哼,你这个人眞是的,我还以为你当眞嗜食狗肉呢。」
楚云彪道:「狗肉我吃过一次,的确很香,不过不是我动手宰的,是酒虫饶衞公请的客。」
余素贞道:「我有一点想不通,他怎么会料到咱们会买他的包子吃?」
楚云彪道:「他知道咱们昨夜在月老祠呆了一夜,今早肚子一定饿了,进入鎮上会想吃东西,而他已知鎮上几家馆子早上不卖食物,于是由别处挑来一担包子,故意迎上咱们,在那种情形之下,谁都会买的。」
余素贞余悸犹存地道:「眞是太可怕了,他们到底何故一再要杀害你?」
楚云彪笑道:「也许等下就可明白!」
楚云彪不解地道:「怎么说?」
楚云彪看见路旁有一棵大树,便牵马走到树下停住,道:「妳下来。」
余素贞依言下马,问道:「干甚么?」
楚云彪靠着树身坐下,含笑道:「咱们来吃包子!」
余素贞顿时会意,色喜道:「好计!」
立时就在楚云彪身边坐下来。
楚云彪把包子放落地上,笑问道:「妳要先吃肉包还是豆沙包?」
余素贞道:「先吃肉包。」
楚云彪于是拿了一个肉包给她,低声道:「把妳的七巧断魂针准备好,看准了再发出,懂么?」
余素贞点点头,拿着肉包「吃」起来。
她当然不敢眞吃,只是把包子拿近嘴边装模作样罢了。
楚云彪也拿起一个作狼呑虎咽之状,一面连声称赞道:「不错!不错!味道眞好……」
余素贞把「吃过」的肉包往怀里一塞,说道:「再来一个!」
两人各「吃」了三个,然后就在树下歇息聊天起来。
楚云彪道:「我看还有六天的路程才能到达那地方……」
余素贞道:「要是再有一匹马,可能三天就可到了。」
楚云彪道:「不错,过去四五十里便是永城县,那里大槪有马可买。」
余素贞道:「这两天,让你步行,眞是不好意思。」
楚云彪道:「不妨,有妳这样美丽的姑娘同行,我还有甚么可抱怨的呢?」
余素贞娇嗔的瞪了他一眼,道:「哼,油腔滑调!」
楚云彪笑道:「妳跟一个油腔滑调的人同行不妨,要是跟一个——啊喷!」
他痛叫一声,弯下腰身,直皱眉头。
余素贞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啦?」
楚云彪叫道:「我的肚子好痛,好像刀子在割!啊唷!啊唷……」
余素贞大惊失色,伸手扶住他,惶然道:「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忽然,她缩手往自己的肚子一按,愁眉苦脸道:「不好,我也痛了!」
两人愈痛愈厉害,愈叫愈响,最后就在树下打滚惨叫起来。
转眼间,两人都滚得灰头土脸,满身肮脏,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这时,一个灰衣老人,突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他们两人跟前。
来者非别,正是卖包子的老人!
他的一脸忠厚相,业已消失得干干净净,此刻脸上挂着一片凶悍冷酷的恶笑!
楚云彪胸部剧烈的起伏着,嘴里「嗬嗬」的喘着道:「老人家!你……你的包子不……干净!」
老人嘿嘿诡笑道:「老汉的包子很干净,只不过里面多放了一样东西了!」
楚云彪口吃着道:「你……你放……放了甚么……东西啊?」
老人简单有力地道:「毒药!」
楚云彪两眼一直,大叫道:「你!你是谁?你……你为甚么要……对我们下毒?」
老人含笑道:「因为老汉奉命取你性命!」
说罢,擧手揭下两道假眉,再揭下一撮假胡须,于是他的眞面目露出来了。
原来,他是北邙四丑的老二,霹雳斧花威!
楚云彪骇然道:「天哪!原来是……是你!」
余素贞一边打滚一边哀叫道:「好呀!你老竟……竟用此下五门的……手段来毒杀我们!」
霹雳斧花威脸色一沉,冷冷道:「丑丫头!那天妳暗中打出暗器伤害我们三个兄弟,那又该怎么说?」
余素贞叫道:「我是路见不平,出手锄奸!」
霹雳斧花威狞笑一声道:「等一下妳就知道好管闲事会有甚么后果!」
楚云彪双手猛抓胸口,翻来滚去,嘶声大叫道:「姓花的!你们……你们奉谁之命要……要杀死我?」
霹雳斧花威转望他冷笑道:「你想知道的话,去问阎罗王好了!」
楚云彪嚎叫道:「你不说,我死不瞑目!」
霹雳斧花威仰头一阵大笑,道:「正要你死不瞑目!」
楚云彪道:「我有办法叫你说出来!」
霹雳斧花威大笑不止,道:「是么?你现在还有甚么手段可以施展?」
楚云彪道:「有!」
霹雳斧花威哈哈狂笑道:「好,那就请施展出来让老夫拜识拜识——」
一语未毕,神色陡地一呆!
接着,面上现出了无比惊愕之色,两眼直直的瞪望着楚云彪,然后身形慢慢前倾,终于「蓬!」
然一响,仆倒地上!
楚云彪登时停止打滚痛叫,生龙活虎似的一跃而起,笑道:「七巧断魂针果然名不虚传!」
余素贞由地上盈盈而起,拍打着身上的土灰,脆笑道:「承蒙夸奖,不胜荣幸之至!」
楚云彪低头看着霹雳斧花威含笑问道:「妳打中了他何处?」
余素贞道:「麻穴。」
楚云彪拨开花威的衣衫一看,果然见一支七巧断魂针正钉在他的麻穴上,不禁又称赞道:「认穴如此之准,实在了不起!」
余素贞挤眼一笑道:「较之我师父可谓小巫见大巫,我师父能够同时发出七支,支支不落空。」
楚云彪一指花威,问道:「他还可以开口说话吧?」
余素贞道:「可以。」
楚云彪于是手掌一探,抓起花威往树头下一摔,让他背靠树身半躺着,然后沉下脸孔道:「花威,我说的不错吧?我有办法叫你说出来!」
花威显然被搞糊涂了,眼皮一眨一眨的,傻楞楞的呆望楚云彪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你们……没有中毒?」
楚云彪冷笑道:「刚才中毒,现在好了。」
花威仍然满面惊疑的问道:「你们吃下那些包子?」
楚云彪由怀中摸出一个压扁了的包子,一下塞进他嘴里,道:「这样好吃的包子,我们可舍不得吃,所以要留下来孝敬你!」
花威吓得赶快吐出包子,又连连吐口水,样子狼狈极了。
楚云彪又由怀中摸出一个,笑道:「你不吃不行,非吃下不可!」
花威紧紧闭着嘴巴。
楚云彪道:「没有用的,我挖开你的肚子,也要把这些包子塞入你的胃里!」
花威又惊又急,冷汗都冒出来了。
楚云彪伸出左手,左他两边牙龈上用力一揑,迫使他张开了嘴巴,然后作势要把包子塞入他嘴里,沉声冷笑道:「这个包子呑下去,明年今日便是你霹雳斧花威的忌辰!」
花威哇哇怪叫。
楚云彪道:「不过,假如你肯说出指使者是谁,看在你们北邙四丑已死了三个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说到此,松开揑住他牙龈的手指,问道:「怎么样?」
花威透了口气,随之瞪目吼叫道:「你别做梦!老夫甚么也不会回答你的!」
楚云彪扬眉一笑道:「那么,你大槪是想吃包子了?」
花威「哼」了一声,又把嘴巴闭上。
楚云彪又伸手揑开他的嘴巴,把包子塞入他的嘴里,笑道:「我最敬佩不怕死的英雄好汉,你既然宁死不说,我也不强迫你了!」
花威双目瞪如铜铃,额上靑筋暴现,呜鸣的叫起来。
楚云彪含笑道:「你是否有话要说?」
花威连连眨眼,表示有话要说。
楚云彪便将他嘴里的包子取出,再松开手指,道:「说吧!但是要说中听的话,否则我不会再给你说话的机会!」
花威又透出一大口气,怒声道:「寃有头,债有主,你有种自己去找他算账好了!」
楚云彪道:「你不先说出他是谁,我如何能去找他算账?」
花威道:「老夫也不知他是谁!」
看见楚云彪又要动手,忙又接下道:「听我说,我眞的不知他是谁!」
楚云彪冷笑道:「哼,是么?」
花威道:「是的,有一天,我们兄弟和董无常正在商量劫镖,忽然出现了一个蒙面人——」
楚云彪揷口道:「是男是女?」
花威道:「男的,听声音,约是四十多岁的年纪。」
楚云彪又问道:「身材如何?」
花威道:「很雄伟。」
楚云彪想起了在马鞍山看见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心想可能是同一人,乃道:「好,说下去。」
花威道:「他一出现,就问我们愿不愿意赚两万五千两银子,接着说明他要收拾一个人的性命,假如我们愿意替他取到那人的首级,他愿每人付给五千两银子……」
楚云彪微微一冷笑道:「他要收拾『那人』,自然是我了?」
花威道:「是的,起初他不肯说出,后来我们答允他杀人,他当场每人付给一张两千两银子的银票,然后才说出要杀的是你。」
楚云彪道:「他先给你们每人两千两银子,等取得了我的首级后,再付出其余的叁千两?」
花威道:「正是。」
楚云彪笑道:「他竟不怕你们拿了钱后不履行承诺?」
花威道:「江湖上所讲究的就是『道义』两字,我们以后,如果还想在江湖上混下去,岂能骗人钱财。」
楚云彪问道:「他要你们取得了我的首级后,去何处见他?」
花威道:「讲好取得了你的首级后,便去五虎岭上放一把火,他便会来相见。」
楚云彪道:「五虎岭在何处?」
花威道:「登封东北约五十里处。」
楚云彪突然沉脸冷冷一笑道:「哼,你说谎的本能倒是十分高明!」
花威叫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若有半句虚言,我花威便是狗娘养的!」
楚云彪道:「好,董无常现在人在何处?」
花威道:「他……」
楚云彪冷冷」哼,道:「如不说实话,仍得吃包子!」
花威支吾一下,才道:「要是没逃开,就还在这附近。」
楚云彪抬头,四望一遍,然后又问道:「你想想,那蒙面人会不会暗中跟着你们,监视你们的行动?」
花威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
余素贞忽然揷嘴问道:「昨天晚上,那位酒虫饶衞公之在月老祠中出现,是你们安排的吧?」
花威神色一呆道:「酒虫饶衞公?他在……月老祠中出现?」
余素贞冷笑道:「你别装蒜!」
花威面上登时露出受了寃枉的样子,叫嚷道:「我们没见过酒虫饶衞公!我们根本不知酒虫饶衞公在那月老祠中!昨天我和董无常暗中尾随你们,看见你们进入月老祠,知道你们要在月老祠过夜,就离开了那儿,入鎮商量擒杀你们的计策,根本不知酒虫饶衞公在月老祠中!再说酒虫饶衞公是正派人物,他在月老祠出现,对你们只有好处,你们怎么反怪起我们来了?」
楚云彪见他情緖激动,不似说谎,便笑道:「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的话……」
花威道:「我已将一切据实说出,现在你须履行承诺放我走!」
楚云彪道:「我只说要放你一条生路,并未说立刻放你逃生。」
花威怒道:「你还想怎样?」
楚云彪笑了笑,说道:「不想怎样,我们马上就要走,你则暂时在此躺一躺,等候董无常来救你好了!」
他说到这里,向余素贞一摆手,道:「上马,咱们该继续赶路了。」
余素贞不以为然地道:「就这样饶恕他,未免太便宜他了吧?」
楚云彪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他已死了三个兄弟,何必赶尽杀绝。走!走!」
余素贞嘟嘟嘴,只得上马坐定,楚云彪向花威摆摆手,说声「祝你好运。」便牵马上路,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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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6 07:03: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三章 同是天涯寻师人



不久,两人的身形已消失在远处的驿道上。
花威目送他们远去不见,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妈的,眞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两眼左右瞟视一阵,忽然略略提高声音喊道:「董兄!你在么?」
四下很静,没有人回答。
他脸上登时流露出悲愤之色,骂道:「操他娘的,他怎可一逃了之?这算哪一门子的朋友?」
一言甫毕,蓦闻身后有个人应声道:「花老二,你骂谁啊?」
花威一听大喜,叫道:「董兄快替我解穴,我麻穴上被那丑丫头打了一针!」
董无常由大树后转出,却不立刻动手替花威解穴,负手望着花威冷笑道:「花老二,你刚才在骂谁?」
花威有些尴尬,道:「只只道你董兄已经逃了,因此……因此骂了你一句。」
董无常阴声一笑道:「你骂得眞对!」
花威道:「算啦!老夫只是一时口快,董兄何必放在心上,快替老夫解开穴道吧!」
董无常皮笑肉不笑地道:「眞的,老夫人称『董无常』,就因老夫心黑手辣,见利忘义,从不与任何人眞情眞义的交友之故,所以你花老二骂老夫不够朋友,老夫并不生气。」
花威愕然道:「董兄,你是怎么啦?」
董无常干咳一声,缓缓道:「咱们打算取那小子的首级,看来已是无望了,是不是?」
花威叹道:「正是,那小子太机警了。」
董无常诡笑一下道:「不过,虽然取不到那小子的首级,老夫仍然可以发一笔横财!」
花威迷惑道:「怎么说?」
董无常擧手轻捻着颔下的一撮山羊须,道:「老夫若杀了那小子,只能得到五千两银子,而现在,那小子虽然跑了,老夫却可得到一万两!」
花威面色微变,颤声道:「老夫听不懂董兄的话意!」
董无常笑道:「听不懂,老夫可以说明白一点,那天那蒙面人付给咱们五人每人两千两银子的银票,那四张银票,此刻都在你花老二的身上,对不对?」
花威神情遽变,骇然惊叫道:「董兄,你说笑话吧?」
董无常两道倒眉一耸,目中露出残酷的光芒,嘿嘿冷笑道:「老夫从不说笑话!」
花威面色阵阵苍白,急声道:「不!老夫知道董兄是在说笑话,咱们已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若说董兄会为了一万两银子而不要朋友,那简直是笑话!」
董无常冷冷一笑道:「你不必跟老夫敍交情,刚才老夫说过了,老夫的眼睛,只看得到钱,看不到朋友!」
语至此,在花威面前蹲下,把手伸入花威的怀中掏摸起来。
花威麻穴受制,无力反抗,一时急怒攻心,不禁破口大骂道:「好!姓董的,你这狗娘养的东西,算我们兄弟瞎了眼,认识了你这样一个人!」
董无常毫不动怒,手在花威怀内掏摸了一阵,终于被他摸出了四张银票,他把每一张银票展开,仔细欣赏了一番,然后揣入自己的怀中,笑道:「这一万两银子,可让老夫舒舒服服的过个一年半载了。」
接着,他扬起右掌,擧在花威的头上,怪笑一声道:「花老二,念在你我往日无寃近日无仇,老夫给你一个痛快便了!」
「了」字一出,他的右掌已然落到花威的头额上!
他不是用力拍下,而是轻轻的按落,看样子就像没带出一点力气。
但是,他的面部表情却有着剧烈的变化,原是挂着残酷怪笑的一张脸,此刻变得阴沉沉的,两颗闪动不定的蛇眼,也突然停止不动,直直的睁望着花威……
花威死了么?
没有!
他的面上也起了剧烈的变化,原来是满面的惊骇愤怒,这时却换上了一副惊喜之色!
他喜从何来?
原来,就在董无常的手掌按落他头额上之前的一刹那,有两个人由对面路旁的一丛野草里冒出,双双排开野草,走了过来。
这两人,便是楚云彪和余素贞!
花威喜出望外,语声发颤道:「楚少侠,多谢你救了我的命!」
楚云彪一指走在身旁的余素贞,哈哈笑道:「你该谢谢这位余姑娘,是她发出七巧断魂针打中他的!」
花威连忙转望奈素贞,满含感激地道:「余姑娘,谢谢妳!谢谢妳!」
余素贞含笑道:「你不用道谢,今后你如不学好,有一天可能也会死在我的针下!」
花威回望蹲在自己面前,而一只手尙按在自己头额上的董无常,惊疑不置地道:「他……已经死了?」
余素贞颔首道:「不错!」
楚云彪上前看看董无常的背部,却不见有七巧断魂针,不由讶然的惊问道:「妳打中了他那一部位?」
余素贞微笑道:「灵台穴。」
楚云彪大奇道:「可是针呢?」
余素贞笑道:「你说这个董无常死有余辜,所以我出手很重,那支针已贯穿他的背部,刺入了他的心房。」
楚云彪心中大为骇栗,道:「原来如此……」
他渐渐对这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余素贞生起一种莫测高深之感,因为他以为她的「认穴奇准」已是十分了不起,却未料到她的功力也是如此不凡,居然能够在五丈之外把一支细如牛毛的针打入人的体内。
不过,在花威面前,他不愿把心中的惊奇表现出来,当下将董无常推倒地上,向花威笑道:「你没有想到我们会转回来吧?」
花威又惊又喜道:「正是,也幸亏两位去而复返,否则我这条老命可就完了。」
楚云彪微微一笑道:「我早料到他会来,可是未料到他竟是来杀害你,而不是来救你。」
花威恨恨地道:「这老贼,我们兄弟与他相交多年,那里想到他竟是个见利忘义,只为了一万两银子,竟不惜杀害老朋友!」
楚云彪道:「这是你的错,不是他的错。」
花威错愕道:「我的错?」
楚云彪道:「是的,一个不走正道的人,难免会遇上一些不是道义而所能解释之事。」
花威似乎有些憬悟,面有惭愧之色。
楚云彪伸手扳转他的身子,拔起钉在他麻穴上的七巧断魂针,接着替他推拿了一番,然后退开两步,说道:「你现在可以走了,不过我很希望你能替我做一椿事……」
花威感觉手脚已能活动,当即站起身子道:「楚少侠有何指敎?」
楚云彪道:「这件事情,要你心甘情愿才行,假如你心中不愿意,可以立刻离去,我们决不为难你。」
花威神情激动地道:「老夫愿与二位化敌为友,楚少侠有话就请说出,只要是老夫办得到的事,绝不敢辞!」
楚云彪道:「你说那蒙面人要你们五人带我的首级去五虎岭见他,这话是眞的么?」
花威点头道:「眞的!」
楚云彪道:「那么,我希望你带一颗首级去五虎岭见他。」
花威惊疑道:「带谁的首级?」
楚云彪一指地上的董无常,道:「就带他的首级好了,但必须盛在木盒中才能瞒过那蒙面人。」
花威恍然道:「楚少侠要老夫引诱那蒙面人现身?」
楚云彪点头笑道:「不错,这件事对你十分危险,假如你不愿冒险,我一点也不怪你。」
花威问道:「当那蒙面人在五虎岭上出现的时候,楚少侠就要跟着现身么?」
楚云彪又点头道:「是的,我会在他打开木盒之前现身出去,绝不使你受到伤害。」
花威道:「好,干了!」
楚云彪问道:「你们约好在五虎岭上见面,详细地点是在何处?」
花威道:「他只说我们取到楚少侠的首级去到五虎岭时,就在岭上放一把火,他便会现身与我们相见。」
楚云彪沉忖有顷,说道:「这样好了,所谓五虎岭,必是有五座山岭很像老虎而名,你去到当地时,先打听哪一座山岭最高,就在那一座山岭放火,如何?」
花威点头道:「好的!」
楚云彪道:「以你的脚力,大约几天可到五虎岭?」
花威道:「四天可到。」
楚云彪道:「不必那么快,你在第五天的午后到达那儿就行了。」
花威问道:「楚少侠要先去那儿埋伏么?」
楚云彪道:「正是,我将改变面貌先去那儿埋伏,这样才不致被他发现。」
花威道:「好,第五天午后,老夫准时到达那儿!」
楚云彪凝望着他,微笑道:「你不会出卖我们吧?」
花威登时脸红脖子粗,道:「这是甚么话?二位刚刚救了老夫一命,老夫若再出卖二位,那就等于恩将仇报,还算是人干的么!」
楚云彪含笑道:「我以为你会记恨我杀了你三个兄弟……」
花威低下头,黯然道:「双方相搏,非死即伤,何况错在我们兄弟和这个董无常,你楚少侠乃是出于自衞杀人,老夫怎敢记恨?」
楚云彪道:「好,我们先走一步了,五天后再见!」
他和余素贞离别了花威,仍顺着驿道前进,走了数百步,两人忽然同时折身转入道旁的树林中。
原来,他的坐骑就拴在林内。
楚云彪解下拴在树下的马,正要牵出树林,忽然想起一事,便向余素贞低声道:「妳在此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语毕,纵身疾起,穿林而去。
余素贞似知楚云彪欲去何处,故脸上毫无惊疑之色,只是静静的在林下等候着。
约莫过了片刻,只听树上「沙!」然一响,楚云彪如鸟投林,回到余素贞身边了。
余素贞问道:「怎么样?」
楚云彪笑道:「妳知道我去了何处?」
余素贞微微一笑道:「哼,你以为我甚么都不懂么?」
楚云彪耸耸肩道:「他看来确实有诚意帮助我,已将董无常的头割下来了!」
余素贞道:「那么,你不该把他的性命当作儿戏,现在就得改变面貌了。」
楚云彪道:「不仅是我,妳也一样要立刻改变面貌。」
余素贞摸摸自己的面颊,赧然一笑道:「我可不懂易容。」
楚云彪拿下挂在马鞍后的一只行囊,说道:「我替妳易容。」
余素贞红脸道:「我不要!」
楚云彪一怔道:「为甚么?」
余素贞羞答答道:「你替我易容,那么你的手就会摸到我的脸……」
楚云彪失笑道:「那又何妨?」
余素贞娇嗔的瞪他一眼道:「哼,在你当然不妨了!」
楚云彪道:「妳若不接受易容,就眞的是把花威的性命当作儿戏了。」
余素贞默然不语。
楚云彪又道:「妳眞不愿意易容的话,那就不能跟我一起走。」
余素贞显然舍不得离开他,撇唇道:「哼,说得这么严重干么?」
楚云彪正色道:「这是实在的话。」
余素贞恼笑道:「好吧,你可以替我易容,但要正经一些,不得有半点轻浮之态!」
楚云彪道:「是的,姑娘,我会以战战兢兢的心情,替妳易容,绝不敢毛手毛脚,摸不该摸的地方。」
余素贞碎了他一口,背转身去。
楚云彪由行囊里取出易容用物,说道:「现在请坐下来如何?」
余素贞依言在树头上坐下,楚云彪开始替她敷粉,画眉,点红痣,然后改变她的发型;他曾从「酒虫饶衞公」学得一门精巧的易容术,故做来得心应手。
余素贞频频取镜照视,觉得楚云彪把她变丑了,因此颇为不悦道:「下巴这粒红痣点得眞是岂有此理!」
楚云彪笑道:「这是画龙点睛,有了这粒红痣,妳的容貌才整个变了样。」
余素贞问道:「这是谁敎你的?」
楚云彪道:「便是昨夜在月老祠遇见的那位饶老前辈,有一次他对我说:『你小子若能连胜老夫三盘,老夫便传授你一门千面术』,结果我果然连胜他三盘。」
余素贞道:「三盘甚么?」
楚云彪道:「围棋。」
说话间,已将她易容完毕。
余素贞道:「也该换一件衣裳吧?」
楚云彪道:「不错,妳可去附近换衣,我自己要开始易容了。」
当余素贞换上一件劲衣回到他身边时,他也已易容完毕,她见他一变而成为一个满面于思的中年大汉,不禁吃吃轻笑道:「嘴上长着那么多胡子,不觉得蹩扭么?」
楚云彪咧嘴一笑,道:「不会,很快就会习惯的。」
余素贞笑道:「你何不干脆打扮作老人,咱们就可父女相称!」
楚云彪道:「不成,有一次我扮作老翁,过渡时,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看我站着,连忙让出他的座位,拉我下去,我当时不便拒绝,可是却觉欺骗善良,心中十分不安。」
他去附近换上一件衣服,然后仍由余素贞乘马,继续起程赶路……
这天晌午时分,两人赶到永城,在城中吃了饭,买了一匹马,随即幷辔出城,取道疾驰。
第二天,两人行经一处荒野地带,余素贞忽然勒住坐骑,急道:「停!」
楚云彪疾忙勒住马,问道:「何事?」
余素贞道:「你注意听听!」
楚云彪侧耳凝神一听,立刻听到左方远处,隐隐传来一片兵器相击之声,不禁面色一变道:「有人在打斗!」
余素贞道:「去看看如何?」
楚云彪道:「好!」
于是,两人拨转马头,一齐向着左方野地上驰去。
驰前数十丈,转过一座土坡,但见前面数丈之处,正有一老道和一靑年在大打出手!
老道年约六旬,面貌干瘦,圆目尖嘴,蓄着两撮八字胡,身穿八卦道袍,对敌兵器是一把长剑。
靑年的在三十之谱,四方脸,其貌不扬,头戴一顶草笠,穿着庄稼人的衣衫,手上的兵器,竟是一把铁钯!
但是,别看那是一把耕作的农具,此刻在那靑年的手上舞动起来,却是虎虎有声,一招一式都含蓄着无比凌厉的威力。
那老道的身手也不含糊,见招破招,觅隙反攻……看情形两人已打了好久,因势均力敌,还未能分出胜负。
楚云彪一见到那个拿铁钯的靑年,不觉脱口低呼一声道:「是他——田舍郞!」
余素贞问道:「那个拿铁钯的靑年么?」
楚云彪道:「正是,他叫田舍郞!」
余素贞道:「你认识他?」
楚云彪道:「是的,他师父田舍翁与家师亦有很好的交情,曾互相拜访过。」
余素贞好笑道:「师父叫田舍翁,徒弟叫田舍郞,这种绰号倒也别致。」
楚云彪道:「他们师徒一向以耕种为活,很少与一般武林人往来,因此大家就送他们师徒『田舍翁』和『田舍郞』的绰号,至于眞姓名,反而少有人知道。」
余素贞道:「那老道人是谁?」
楚云彪道:「不知道。」
余素贞道:「要不要助那田舍郞一臂之力?」
楚云彪道:「先问个明白再作道理。」
他飘身下马,一个箭步跳过去,大叫道:「二位且请住手,有话好说!」
那田舍郞认不出来他是无影刀楚云彪,脸色一沉道:「朋友,莫管闲事!」
手中那把铁钯一点也不停顿,如狂风暴雨般的,绵绵攻了上去。
楚云彪笑道:「赵兄,小弟是楚云彪!」
那田舍郞一听之下,立时拖着铁钯跳开,向那老道人沉道:「牛鼻子,你有种就别逃,咱们待会再来拼个生死!」
那老道人怒冲冲道:「放心!今天你小子就是叫人抬一顶八人大轿来,你家道爷也不走了!」
田舍郞说了声「好!」这才转对楚云彪打量着,面呈狐疑道:「你说你是谁?」
楚云彪抱拳一拱道:「小弟楚云彪,赵兄别来无恙?」
田舍郞两道粗眉一皱,侧头讶然道:「楚——云——彪?」
楚云彪笑道:「是的,小弟因故改变了面貌,难怪赵兄认不出。」
田舍郞朝他走上几步,凝目上上下下端详他一番,突然不声不响,手中铁钯猛招,向他腰上猛扫过去。
楚云彪疾忙一闪身,刀出如电,「当!」的一声,以刀背封挡住他的铁钯,笑道:「赵兄,你又来了!」
田舍郞面色一喜,撤回铁钯,哈哈大笑道:「不错!你果然是云彪老弟!」
敢情他突然发动攻击,乃是在试探楚云彪的刀法,现在已试出眼前的「虬髭大汉」确是楚云彪不错了。
楚云彪收刀归鞘,一指那老道人,问道:「这位道长是谁?赵兄因何与他拼斗?」
田舍郞转对那老道人怒目而视,恨恨地道:「他叫『赤道子』,是杀害家师的嫌疑人物!」
那道号「赤道子」的道人听了双睛一瞪,接口吼叫道:「放屁!谁是杀害令师的嫌疑人物?你小子可曾亲眼看见?」
楚云彪一听对方的道号,心中微微一懔,暗忖道:「原来是靑城上淸宫的高手……」
关于这位赤道子,他曾略有耳闻,知道他是靑城山上淸宫中的杰出人物,在武林中颇享盛名,相貌虽然长得叫人不敢恭维,人却甚是正派,只是脾气稍嫌暴躁了一点而已。
现在,楚云彪一听田舍郞指着赤道子是杀害他师父田舍翁的嫌疑人物,心中自是万分惊疑,觉得和事老做不成了。
田舍郞一顿手中铁钯,怒叱道:「老杂毛!我虽然不曾亲眼看见,但是除了你外,还有谁会杀害家师?」
赤道子暴跳如雷,道:「你说!贫道有甚么理由要杀害令师?」
田舍郞沉脸缓缓道:「我们师徒在南山居住数十年,除了几位与家师有深交的武林高人之外,从来没有一个武林人去过我们的南山农舍,而你老杂毛那天无缘一无故突然在我们南山农舍出现,隔了不到三天,家师就失踪了,凭这一点,我就敢认定你是杀害家师的嫌疑人物!」
赤道子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浑蛋小子!贫道要说几次你才听得入耳?贫道那天去你们南山农舍,是因有事路过该地,因久慕令师之名,故顺道前往拜访。贫道与令师往日无寃近日无仇,有甚么理由要杀害他?再说令师是当今武林有数的高人之一,贫道这点能耐,还杀得死他么?」
楚云彪一听田舍郞说出「失踪」二字,心头一动,便道:「赵兄,令师是被杀害在南山农舍?抑或是失踪不见了?」
田舍郞咬了咬嘴唇,答道:「是失踪不见了,不过现场有恶斗痕迹,地上又有一滩血,所以在下断定家师必是在家中遇害,之后又被灭尸!」
楚云彪和余素贞听到此处,两人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都在心中暗忖道:「怎么有这许多人丢了师父?」
楚云彪接着又问道:「这是甚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田舍郞道:「半年前发生的事;那天在下正好入城购物,回家一看那种情形,就知发生了变故,后来在下在家等了三四天,仍不见家师返回农舍,才断定家师已然遇害,那时在下就想到了这个老杂毛,你想他和家师并无任何交情,忽然跑去我们农舍拜访,而隔不了三天,家师就失踪不见了,所以这老杂毛一定是杀害家师之人!」
楚云彪摇摇头,说道:「赵兄如不介意,小弟要说一句公道的话……」
田舍郞道:「你说!」
楚云彪道:「诚如赵兄所言,这位道长确然有些嫌疑,但是嫌疑并不就是罪证,赵兄应该先找出证据,才可找这位道长报仇。」
田舍郞眨眨眼道:「你要我如何去找证据?」
楚云彪道:「一个人要杀害另一个人,总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可能有别人知晓,赵兄可从各方面去探听,只要找对了人,总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田舍郞抬目一瞥赤道子,恨声道:「这老杂毛无缘无故的去我们南山农舍,难道这不是一个证据么?」
楚云彪道:「令师乃是当今武林大名鼎鼎的人物,这位道长既是久慕令师之名,于路经南山时,便道登门拜访并非全无可能啊!」
田舍郞道:「我觉得太巧了!」
楚云彪笑道:「这世上总有许多事情发生太凑巧,譬如咱们今天在此相遇,而且有着相同的遭遇,不是很巧么?」
田舍郞不解的问道:「你我有着甚么相同的遭遇?」
楚云彪道:「家师和令师一样,也在数月前突然神秘失踪,家师所居洞府,也有打斗的痕迹!」
田舍郞神色一呆道:「当眞?」
楚云彪点头道:「与家师同时失踪的,还有『抓痒老人』和『酒虫』两位老前辈——」
田舍郞张目失声道:「宇内三奇同时失踪?那是怎么一回事?」
楚云彪不答,一指身边的余素贞,又道:「这位余姑娘,她师父『卖花婆』也失踪了,她们师徒的情形,也像你们师徒一样,一向很少与武林人打交道,可是却无缘无故突然失踪不见。」
田舍郞望了余素贞一眼,面上惊容更盛,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云彪道:「到目前为止,小弟也还查不出一点端倪,不过有一件事情很怪,前天小弟在烈山附近的一间月老祠中见到了那位失踪数月之久的『酒虫饶衞公』——」
田舍郞急问道:「他告诉你甚么?」
楚云彪摇头道:「他甚么也没告诉我,他甚至已认不得我是谁了!」
田舍郞惊讶道:「怎讲?」
楚云彪轻叹一声道:「因为他的神智已经错乱,变成一个疯子了!」
田舍郞大惊道:「那为甚么?」
楚云彪摇摇头道:「不知道!」
田舍郞满面惊疑的发呆良久,才喃喃自语似的道:「他一定遭遇到某种非常可怕之事……你想家师的失踪,与令师等人的失踪是否……是否同属某一人造成的?」
楚云彪微微点头道:「也许是的。」
田舍郞回望赤道子,脸色一沉道:「那么,咱们合力把这老杂毛擒下来拷问他一个明白,无论如何,这老杂毛是脱不了嫌疑的!」
楚云彪道:「不,小弟的感觉是:这位道长与令师的失踪无关!」
那赤道子闻言面露笑容道:「毕竟是刀痴的传人头脑淸楚,不像他那样浑,被黑脸的要了去,却来找白脸的要钱!」
田舍郞大怒道:「你说甚么?」
赤道子大声道:「贫道说你这小子迷迷糊糊,像一只疯狗,乱咬人!」
田舍郞一揄铁钯,便要上前再打,楚云彪连忙上前拦住,劝道:「好了,彼此少说一句吧,不要再打了,赵兄若肯听信小弟之言,就让这位道长去吧。」
田舍郞抗声道:「我不同意他没有一点嫌疑,好不容易今天找到他,岂能让他就此离去!」
楚云彪道:「就算他有点嫌疑,但他是靑城上淸宫的人,所谓跑得了和尙跑不了庙,赵兄等找到証据,再找他算账亦不为迟。」
田舍郞悻悻然道:「他竟骂我是疯狗!我……我是疯狗么?」
楚云彪笑道:「相骂无好言,赵兄不是一样口口声声骂他老杂毛?」
田舍郞哼了一声,未再开腔。
楚云彪乘机向赤道子一揖道:「这位道长,你请去吧!」
赤道子把长剑纳入鞘中,怒望田舍郞道:「小子,你如怀疑令师是贫道杀害的,只管去杳一,但若有一天经証明贫道不是杀害令师之人,贫道可就要找你算账了!」
说毕,将身一纵,如飞而去。
田舍郎目送对方渐渐远去的身形,余怒未息地道:「这老杂毛竟骂我是疯狗,哼哼!」
余素贞噗哧一笑。
田舍郞转头望她,忽然面红耳赤,神态变得很侷促不安,呐呐地道:「妳……妳笑甚么?」
余素贞笑道:「你的绰号叫『田舍郞』,看来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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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6 08:01: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四章 勒马集鎮逢异客



田舍郞更是窘迫,连忙转对楚云彪问道:「云彪老弟,你们欲去何处?」
楚云彪道:「提起我们欲去何处,说来话可长啦!」
田舍郞道:「可是欲去寻找令师的下落?」
楚云彪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田舍郞甚是迷惑,连连眨眼道:「这话怎么讲呢?」
楚云彪道:「来,大家坐下来谈谈……」
于是,三人就在野地上围坐下来,楚云彪便将发现师父失踪之后所遭遇的一切事情一一说出,足足说了两刻时之久,才把全般经过叙述完毕。
田舍郞听得很惊奇,也很迷惑,问道:「那么,这个署名为『地狱公主甄贾谷兰』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坟墓场上那一个?」
楚云彪摇头道:「小弟至今还不知她们是同一人或是两个人!」
田舍郞又问道:「她要你去鬼谷,究竟有何用意?」
楚云彪笑道:「不知道!」
田舍郞道:「你不知她是谁,也不知她意将如何,怎可盲目前往赴约?」
楚云彪道:「因为敝师兄在她手中。」
田舍郞「啊」了一声,搔搔头道:「不错!不错!你师哥在她手中……」
余素贞觉得他确实有些迷迷糊糊土里土气,忍不住又「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田舍郞脸又红,很难为情的道:「余、姑娘妳莫笑,在下是个没读过书的农夫,自然比……比不得你们城里人精明!」
语至此,又向楚云彪问道:「那么,她既约你去鬼谷,何以又派人在路上攻击你?」
楚云彪道:「董无常和北邙四丑攻击小弟,乃是受一个蒙面人收买的,而那个蒙面人想必不是『地狱公主甄贾谷兰』一方之人。」
田舍郞点点头道:「对!对!若是同党之人,那就太矛盾了。」
他想了想,再问道:「老弟认为谁与令师等人的失踪有关?」
楚云彪道:「可能是那地狱公主甄贾谷兰,也可能是蒙面人。」
田舍郞道:「你们现在就是要去五虎岭等候那蒙面人?」
楚云彪点头道:「是的。」
田舍郞道:「我跟你们去如何?」
楚云彪沉思了片刻,道:「赵兄愿加入行动,小弟自是欢迎,不过那是很危险的事,万一——」
田舍郞道:「放心,大家都是为了寻找师父的下落,万一有甚么不测,在下绝不怪你。」
楚云彪道:「如此便好。」
田舍郞挺身起立,道:「那就走吧!」
楚云彪跟着起身道:「小弟和余姑娘骑马,赵兄跟得上么?」
田舍郞荷起铁钯,咧嘴一笑道:「你们骑马一日可行几里!」
楚云彪道:「加紧的赶,日行两百里路似乎不难。」
田舍郞笑道:「在下一天步行两百里路亦是常事!」
余素贞揷口道:「你都是带着那把铁钯行走的么?」
田舍郞道:「是的,这……这是在下的随……身武器。」
他似乎不惯与女人交谈,一说便心跳气急,结结巴巴的流利不起来。余素贞道:「我可没有听说过铁钯也是武器之一。」
楚云彪笑道:「余姑娘莫轻视那把铁锢,名震武林的『田舍翁』便是靠铁钯打出名气来的哩!」
余素贞登上坐骑,一面说道:「我不是轻视它,而是觉得很怪。」
楚云彪一跃上马,又笑道:「还有更怪的武器妳还没有见到呢!」
余素贞颇感兴趣的追问道:「那种武器?」
楚云彪道:「抓痒老人的那支不求人!」
余素贞一呆道:「甚么?」
楚云彪道:「不求人。」
余素贞不懂,问道:「甚么叫『不求人』?」
楚云彪道:「一般人用来抓痒的那种东西,它的形状与铁钯有些相似,只是体积甚小,只有两尺长,竹制的。」
余素贞轻声一哦,道:「原来那东西名叫『不求人』……」
楚云彪策骑前进,含笑道:「如果妳背上发瘦,用手抓不着,就用它来抓,故名『不求人』。」
余素贞与他并辔而行,好奇的问道:「抓痒老人怎么用那种东西当作武器?」
楚云彪道:「因为他喜欢替人抓痒,当他替人抓痒时,每能搔到痒处。」
余素贞失笑道:「这是说他喜欢捣人隐私?」
楚云彪点头道:「正是,当他知道某些人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时,他就去把那人的隐私『抓』出来。」
余素贞吃吃发笑道:「如此说来,他是一位游戏风尘的怪杰了?」
楚云彪道:「是的。」
随在他们后面步行的田舍郞忽然接口道:「抓痒老人与家师有同门之谊。」,楚云彪「噢」了一声,掉头问道:「小弟怎么却没听抓痒老人提起?」
田舍郞道:「据家师说是同门而不同师,但早年抓痒老人学的也是铁钯功夫,后来他嫌铁钯笨重,自己研究演变成了一路『不求人』的招式。」
话声微顿,继道:「至于他很少与家师往来的原因,是因两人个性不同之故,他性善诙谐,言语擧止滑稽绝伦,而家师生性不苟言笑,为人行事一板一眼,因此两人不大合得来。」
楚云彪道:「原来如此!」
田舍郞道:「在下跟随家师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他是个甚么样子?」
楚云彪道:「申屠老前辈,个子不大,很瘦细,但两颗眼睛,很圆很大,看人的时候,炯炯发光,好像要透视人心似的。」
田舍郞轻轻一唔,没再开腔。
余素贞道:「田舍郞,我只知你姓赵,你的大名如何称呼呀?」
田舍郞道:「我……我叫赵象。」
余素贞道:「大象的象么?」
田舍郞道:「是。」
余素贞笑道:「你这个人看来很老实!」
田舍郞涨红了脸道:「那里,我……我……」
余素贞道:「你是否和令师一样一板一眼不苟言笑?」
田舍郞呐呐道:「我是不大喜欢开玩笑……」
他似觉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软弱,忽然昂首挺胸,沉声道:「我脾气不好,谁要跟我开玩笑,就叫他吃我一钯!」
余素贞吐了吐舌,笑着「啊哟!」一声道:「那么,以后我可不敢跟你开玩笑了。」
田舍郞又觉自己表现得太凶,唐突了佳人,不由窘笑一下道:「不过,妳……妳余姑娘可以例外,因为……因为我不会跟女人计较。」
这天中午,三人来到了一处名叫「勒马集」的鎮上,见街边有间饭馆,乃下马一起在进入打尖。
三人拣了个座头坐下,点过酒菜后,余素贞忽然轻轻一扯楚云彪的衣袖,悄声道:「你瞧那小道士眞有意思,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却一派老气横秋的样子!」
楚云彪擧目一望,只见临街的一个座头上坐着小道士,正在擧杯飮酒,瞧他年纪,确实不超过十六岁,相貌颇为俊秀,以其年龄来看,应是个道僮,但是他的道服却极整齐,背上还斜揷着一柄拂尘,而且神态故作严峻之状,派头十足,心中亦甚好笑,但忽又觉得对方有些面善,不由脱口道:「咦,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他……」
余素贞道:「是么?」
楚云彪道:「是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余素贞吃吃轻笑道:「你瞧他喝酒的模样,明明脸都红了却装得很会喝酒的样子,酒倒杯干!」
楚云彪沉思不语,努力在回想着曾在何时何地见过对方。
余素贞低声道:「瞧,他也在注意咱们了!」
田舍郞道:「余姑娘,妳不要……不要老瞪着人家看,那会得罪人家的。」
余素贞一嗽嘴道:「哼,看看又有何妨,他又不是大姑娘!」
田舍郞道:「如在下没……没看错,他也是武林人物。」
余素贞道:「武林人物就不可以看么?」
田舍郞道:「看一眼可以,多看了就……就容易生起误会,而且妳是姑娘家,不该这样看人。」
余素贞玉脸微微发赤,嗔道:「好啊!咱们相识仅半天,你就敎训起我来了?」
田舍郞忙道:「不,不,在下是……是一番好意,岂敢敎训姑娘。」
这时,只见那小道士用手一拍桌子,大声道:「跑堂的!」
「来了!」
一个跑堂的应声急趋过去;哈腰道:「小道爷还要来点甚么?」
那小道士眼睛一瞪道:「道爷就道爷,甚么小道爷?」
那跑堂的连忙深深一拱手,陪笑道:「是是,道爷!道爷!」
那小道士扳下他的肩头,向他附耳说了几句。
跑堂的点头应是,转身便向楚云彪三人的座头走来。
田舍郞顿时紧张起来,说道:「你看,麻烦果……果然来了!」
余素贞冷笑道:「别怕,天塌下来,你家姑娘一人顶着!」
跑堂的疾步来到楚云彪身边,弯腰陪笑道:「这位客官,您的尊姓大名是不是楚云彪?」
楚云彪心头微微一震,点头答道:「不错。」
跑堂的擧手一指那小道士,笑道:「那位小——道爷请您过去一下。」
余素贞起身道:「我去!」
楚云彪忙的按住她,低声道:「人家是已经认出了我,并非要找碴儿,妳去干么?」
余素贞一笑落座。
楚云彪仍然想不起对方是谁,只觉得对方的「派头」,十分好玩,暗忖道:「就是不论辈份,只论年纪,我楚云彪,也比你大六七岁,居然要我过去……」
他心里虽是这样想,却无一点不快,当下擧步走了过去,抱拳道:「这位道爷,我们以前好像见过面,是不是?」
那小道士轻咳一声,面呈「严峻」的望着楚云彪,以「老前辈」姿态道:「怎么,你竟不记得贫道了?」
楚云彪歉笑道:「是的,在下记性不好,十分抱歉!」
那小道士手一摆,道:「请坐!」
楚云彪便在他对面坐下来。
那小道士眉头一皱道:「贫道都还记得你,你怎么反把贫道忘得一干二净?」
楚云彪含笑道:「对不起。」
那小道士道:「三年前,你可记得曾随令师去过龙虎山么?」
楚云彪顿时想起来了,神色一振道:「对了!你是白鹤眞人的道僮玩铃子!」
玩铃子对「道僮」两字似感不满,冷冷道:「贫道是家师的嫡传弟子!」
楚云彪忙道:「是是,对不起说错了。」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那年春天,他随师父去鄱阳湖游玩,归途路过龙虎山,遇见素有「道家第一高手」之誉的「白鹤眞人」,被「白鹤眞人」邀入山中作客。那时,眼前这个「玩铃子」才不过十二三岁,是个喜欢调皮捣蛋的小道僮,却没想到时隔三年,对方已变成一个「老气横秋」的「道爷」了。
想起白鹤眞人说话摇头摆脑老气横秋的情形,心中不禁暗笑,忖道:「眞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玩铃子自顾擧杯飮了一口酒,然后一指那边的余素贞和田舍郞问道:「他们是谁?」
楚云彪道:「是在下的朋友。」
说着,向余素贞和田舍郞招招手,喊道:「赵兄,余姑娘,你们请过来一下。」
余素贞和田舍郞应声而至。
楚云彪一指玩铃子,为他们引见,说道:「这位是道家第一高手『白鹤眞人』的嫡传弟子,玩铃子!」
田舍郞拱拱手道:「令师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余素贞笑道:「你说他是叫『玩铃子』么?」
楚云彪有些尴尬,笑笑道:「是的……」
余素贞「咕咕」脆笑道:「有趣!有趣!你一定喜欢玩铃,因此令师就给你起个『玩铃子』的道号,对不?」
玩铃子老大不高兴,冷然道:「哼,姑娘说话为何这样没礼貌!」
楚云彪怕他们双方翻脸,连忙一指田舍郞笑道:「这一位是『田舍翁』的高足『田舍郞』。」
接着又指余素贞道:「她姓余,芳名素贞,其师号『卖花婆』。」
玩铃子点点头,缓缓道:「晤,田舍翁的名号,贫道倒略有耳闻,至于『卖花婆』……好像从未听人道过……」
余素贞并不生气,笑道:「你年纪尙轻,见的世面不广,自然不知家师的人了!」
玩铃子脸色一沉道:「妳说甚么?」
楚云彪连忙陪笑道:「别生气,这位余姑娘是跟你开玩笑的。」
玩铃子紧绷着脸孔道:「我不喜欢跟女人开玩笑!」
余素贞道:「小小年纪,干么火气这么大?」
玩铃子怒道:「谁小小年纪?告诉妳,你家道爷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余素贞微笑道:「十六岁,还是乳臭未干之年呀!」
玩铃子气得直瞪眼,叫道:「反了!反了!说话愈来愈没规矩,如果妳是男人,贫道非好好敎训妳一顿不可!」
楚云彪向余素贞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勿再逗他,然后说道:「在下那边座头大,就请移驾到那边共飮几杯如何?」
玩铃子道:「谁请客?」
楚云彪笑道:「自然是在下请客。」
玩铃子道:「好,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贫道就叨扰你几杯。」
于是,四人回到原来的座头,各据一面坐了下来。
这时,跑堂的已将酒菜陆续端上来了。
楚云彪为他们三人酌酒,然后自己也酌了一杯,道:「来,大家干一杯。」
余素贞发愁道:「我不会喝酒呀!」
玩铃子讥笑道:「不会喝酒,喝奶好了。」
余素贞一怔道:「喝奶?」
玩铃子道:「嗯,可惜妳娘没有在身边……」
余素贞这才明白他在调侃自己,不由恼笑道:「玩铃子,你刚才怎么说来着?」
玩铃子淡淡道:「甚么?」
余素贞道:「你说不喜欢跟女人开玩笑。」
玩铃子一本正经地道:「不错,贫道说的,并非相戏之言!」
楚云彪擧杯道:「好啦!好啦!咱们四人有缘才会在此处相聚,大家干一杯吧!」
说毕,一飮而尽。
田舍郞和玩铃子亦相继喝下,只有余素贞浅尝即止,玩铃子看了不依,嚷道:「喂,头一杯一定要干,这是礼貌!」
余素贞笑道:「你若是懂礼貌,就不该强迫女人喝酒。」
玩铃子道:「妳若是怕喝酒,就不该出来闯江湖。」
楚云彪笑着排解道:「好了,别吵了,我说玩铃道长,你此番离开龙虎山来此地,可是有甚么贵干?」
玩铃子摇摇头道:「没有,贫道是下山闯江湖的!」
楚云彪问道:「令师很好吧?」
玩铃子道:「很好!很好!」
余素贞接口笑问道:「你有没有丢了师父?」
玩铃子面色一变,怒道:「妳胡说甚么!」
余素贞吐舌道:「啊哟!别这么凶好不好?」
玩铃子提壶酌酒,竟一连飮了三杯,才擧箸吃菜,说道:「师父不在身边,也有一样好处……」
楚云彪问道:「甚么好处?」
余素贞道:「他不能管你喝酒,对不?」
楚云彪笑接道:「你很喜欢喝酒?」
玩铃子耸耸肩道:「在山上时,家师严禁贫道喝酒,所以说老实话,贫道还是最近才学会喝酒的,觉得……咳咳,觉得酒这玩意儿倒是顶有意思的,你说是不?」
楚云彪道:「可是不能多喝,多喝了会伤身子,你已经喝了不少吧?」
玩铃子伸出两个指头道:「两斤而已!」
楚云彪道:「你的脸很红哩!」
玩铃子道:「不要紧,贫道再来两斤也不会醉!来来来,咱们再干一杯!」
四人一边飮酒一边闲聊,谈的都是武林中的一些轶事,没提到楚云彪、田舍郞、余素贞三人的师父失踪的事上去,因为三人都觉玩铃子个性骄傲,怕说出来让他讥笑。
玩铃子酒到杯干,喝了足有一斤,不但脸色红得像猪肝,连两眼也通红了!
他似乎怕当场出丑,忽然起身道:「好了,多谢楚施主请客,贫道要走了!」
楚云彪道:「别忙,歇歇再去吧。」
玩铃子摇头晃脑道:「不,贫道还有一点事情,不能陪三位多谈,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摇摇晃晃的走了。
余素贞见他已走出饭馆,才笑道:「这小牛鼻子眞也有趣!」
田舍郞道:「我看他好像在借酒浇愁呢。」
余素贞笑「哼!」一声道:「小小年纪,还有甚么忧愁,我瞧他只是拼命想学『大人』的样子罢了!」
楚云彪笑道:「我十五六岁的时候,也拼命作大人,听到有人喊我孩子,心里眞不舒服,好像受了侮辱似的。」
田舍郞道:「如今作了大人,却觉得是作小孩子的好,可以无忧无虑。」
三人边谈边吃,不一会已酒足饭饱,乃会账出门,继续上路。
出了勒马集,行约半里,余素贞忽然一指前面路边,叫道:「看,那不是玩铃子么!」
楚云彪也同时发现玩铃子倒在路边,心中一惊,立时疾驰过去,道:「他必是醉倒了,快过去瞧瞧!」
三人赶到玩铃子身前,下马俯身一望,不禁为之失笑起来。
原来,玩铃子睡得正舒服呢!
他以臂当枕,侧身而卧,睡得好不酣舒,而先前在饭馆里所表现的「高傲」和「老气横秋」,此刻,都已不存在,此刻表现在他脸上的,是一片天眞!
余素贞吃吃笑道:「你们看,他终于露出马脚来了!」
田舍郞道:「他本来就是一个孩子嘛。」
余素贞皱皱眉道:「喊醒他如何?」
楚云彪道:「只怕喊不醒……」
田舍郞忽然「咦!」了一声道:「看,他在流眼泪!」
不错,玩铃子在流泪!
楚云彪蹲下去,轻轻推着他,喊道:「道爷!道爷!你醒一醒!」
玩铃子仍在睡梦中,但口中却发出了梦呓,喃喃道:「师父!师父!您在那里?」
口中呼唤师父,泪水潜潜而下!
楚云彪用力推摇他的身子,大声道:「玩铃道长,你醒醒呀!」
玩铃子霍然惊醒,一见楚云彪三人站在眼前,神色大愕,连忙翻身坐起,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楚云彪道:「我们路过此处,看见你躺在这儿睡觉,因此停了下来——你可不能躺在这路边睡觉的啊!」
玩铃子仍然昏昏欲睡,揉了揉眼睛道:「嗯,贫道该找个偏僻的地方去……」
说着,起身欲去。
楚云彪一把拉住他,正色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寻找令师?」
玩铃子故作错愕道:「寻找家师?」
楚云彪道:「令师是不是失踪了?」
玩铃子道:「没有呀!」
楚云彪凝目深深注视着他,微微一笑道:「当眞没有么?」
玩铃子像似被人看透了心事,样子很难为情,顾左右道:「当然……当然是眞的,家师只是……只是在跟我捉迷藏罢了。」
楚云彪笑问道:「怎说是在捉迷藏?」
玩铃子顿了顿,才道:「家师大槪认为我……认为我没出息,所以存心试验我的能耐,故意不告而别,要看我能不能找到他……」
楚云彪道:「令师离山多久了?」
玩铃子道:「五个多月了。」
楚云彪道:「你一直没找到他,对不对?」
玩铃子一挺胸膛道:「我总会将他找出来的,你们瞧着好了!」
楚云彪笑叹一声道:「我看令师并非在跟你捉迷藏,而是遭了意外!」
玩铃子不悦道:「你别胡说,家师是何等人物,他那会遭遇甚么意外!」
楚云彪道:「告诉我,你发现令师不在『紫府仙洞』时,洞中有无打斗的痕迹?」
玩铃子摇头道:「没有,只有放在洞中的一个水缸破了,那必是家师不小心打破的。」
楚云彪苦笑道:「那就是了!」
玩铃子道:「那就是甚么?」
楚云彪道:「你不要不承认,实不相瞒,我们三人的师父也都失踪了!」
玩铃子愕然道:「眞的?」
楚云彪点头道:「不骗你。」
当下便将三人师父神秘失踪的情形,以及自己的一番遭遇简要的说了一遍。
玩铃子跳了起来,神色十分高兴,叫道:「老天爷,你们何不早说?」
余素贞柳眉一颦道:「哼,怎么反幸灾乐祸起来了?」
玩铃子兴冲冲道:「我只道只有我一人丢了师父,所以才不好意思说出来,早知你们也丢了师父,我还有甚么可难为情的呢!」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楚云彪不禁为之苦笑。
玩铃子大笑了一阵,忽然一把揪住楚云彪,急问道:「你们三人是不是要一起去寻找师父?」
楚云彪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刚才在下已说过了,在下要去会会那个蒙面人和赴『地狱公主甄贾谷兰』之约,不过在下觉得对方二人可能与咱们师父的失踪有关……」
玩铃子急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么?」
楚云彪道:「好是好,不过,将来一旦证明令师的失踪,与对方二人无关,你可不能埋怨我们才好。」
玩铃子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
余素贞道:「此外还要依我们两件事!」
玩铃子一怔道:「甚么事?」
余素贞道:「头一件,不可装出老气横秋的姿态。」
玩铃子有些尴尬,生硬的点了一点头,道:「是。」
余素贞道:「其次,不可飮酒。」
玩铃子道:「依妳!依妳!」
余素贞一笑道:「儒子可敎也。」
玩铃子有点光火,道:「哼,妳的年纪不过大贫道——」
余素贞抢着接口道:「外加一件,不得自称贫道!」
玩铃子怒道:「为甚么?」
余素贞笑道:「你年纪还小,自称贫道听来甚是刺耳,称小道还差不多!」
玩铃子嘿然道:「妳眞像个管家婆!」
余素贞叱道:「胡说!」
玩铃子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哈哈笑道:「不过,说眞的,咱们四人中,有妳这样一个管家婆倒也不错!」
余素贞直跺脚,望着楚云彪道:「你瞧他的样子,老毛病又发作了!」
楚云彪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道:「好了,我和霹雳斧花威约好早他一天到达五虎岭,不能多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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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6 08: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五章 五虎岭头设穽忙



于是,四人连袂而行。
楚云彪和余素贞骑马走在前面,田舍郞和玩铃子步行于后,行了一程,田舍郞忽然开声道:「云彪老弟,在下想到了一个问题……」
楚云彪掉头问道:「赵兄想到了甚么?」
田舍郞道:「在下觉得,武林中忽然有这许多高人失踪,一定不是一种巧合。」
楚云彪道:「是的,一定关联着同一件事。」
田舍郞道:「那么,武林中可能已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楚云彪凛然道:「而咱们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田舍郞道:「这很可怕。」
楚云彪道:「正是。」
田舍郞道:「在下敢说除咱们四人的师父之外,一定还有不少武林高人失踪。」
楚云彪道:「晤……」
田舍郞道:「就目前的情形看,失踪的都是白道上的武林人士,所以咱们也许可以归纳出一个结论来,即是这些武林高人的失踪,是某一黑道人物干的。」
楚云彪点头道:「不错。」
田舍郎道:「但是,在下想不出那一个黑道人物有此能耐……」
楚云彪道:「就小弟所知,当今武林最可怕的黑道人物只有四个,那是『八臂魔君边无界』、『玉面魔女宜雪兰』、『假圣人杜敬堂』、『殖尸婆孙二娘』,但这四人虽然可怕,似乎还未能胜过家师等人。」
田舍郞道:「是啊,所以在下觉得这事很怪,有些不合情理。」
玩铃子接口道:「当今武林,还有两个人物値得一提!」
田舍郞道:「谁?」
玩铃子道:「金盾帮的帮主『金盾老人』和螳螂派的掌门人『螳螂王』!」
田舍郞「咦」了一声道:「在下怎未听过有这样两个人物?」
玩铃子冷笑道:「你一向蛰居南山农舍,孤陋寡闻,自然不知道了。」
田舍郞为人老实,不喜争强好胜,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孤陋寡闻,故闻言毫无一些不快,注目问道:「你说说,他们是怎样的人物?」
玩铃子习惯的亥了一声,道:「说起金盾帮和螳螂派,嘿!眞是一言难尽……」
田舍郞道:「你就先说金盾帮和『金盾老人』好了。」
玩铃子道:「金盾帮是个很神秘的帮派,它是何时崛起武林的,没有人知道,大家口八知他们不声不响的就闻名于武林,据说帮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身了不起的功夫,而且每人的武器都是一把单刀和一面金盾。」
田舍郞问道:「甚么式样的金盾。」
玩铃子道:「这个……哼,金盾就是金盾,管它甚么式样!」
田舍郞又问道:「有多少帮众?」
玩铃子道:「很多!」
田舍郞道:「几百?几千?或是几万?」
玩铃子不悦道:「嗨!反正很多就是了,你何必打破沙锅问到底呀!」
田舍郞道:「他们的总坛在何处?」
玩铃子道:「设在一处很隐秘的地方!」
田舍郞追问道:「那里?」
玩铃子道:「我又不是金盾帮的人,那里知道他们的总坛设在何处,哼!」
楚云彪和余素贞听了暗暗发笑。
田舍郞道:「那么,说说那位『金盾老人』吧,他姓甚名谁?有多大年纪?组织金盾帮的目的何在?」
玩铃子道:「那位『金盾老人』很神秘,他姓甚名谁,无人知道,多大年纪,无人知道,组织金盾帮的目的何在,更无人知道,总之他很神秘啊呀,你干甚么!」
田舍郞一把抓住他的后颈,用力把他压下去,沉声道:「你大槪还不知道我田舍郞是个一板一眼不喜欢与人说笑之人,你说了半天,原来都是废话,原来是在耍我!」
他是个高头大马的人,手掌大如芭蕉叶,此刻抓住玩铃子的后颈,眞是一把揑,把玩铃子压得矮了下去。
玩铃子大怒道:「放手,你干甚么!」
田舍郞道:「你说不说实话?」
玩铃子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田舍郞用力一推,松开了手掌,笑道:「哼,敢情你甚么都不知道!」
玩铃子跄踉跌出数步,身形一转,立刻摆出架式,喝道:「你欺负我,我跟你拼了!」
田舍郞憨笑一下道:「何必呢?我只不过轻轻揑了你一下……」
玩铃子瞋目吼叫道:「半下也不成!你欺负我,等于瞧不起我师父!」
田舍郞道:「别孩子气,咱们赶路要紧。」
玩铃子道:「你不敢动手是不是?」
田舍郞笑道:「咱们没有动手的理由啊!」
玩铃子道:「你不动手亦可,但你必须向我道歉!」
余素贞道:「玩铃子,你大槪不想跟我们一道走了?」
玩铃子道:「我……我怎么不想跟你们一道走?妳刚才没看见么?他抓我的颈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是『白鹤眞人』的徒弟呀!」
余素贞道:「人家田舍郞是老实人,不苟言笑,你强不知为知,自然要惹他生气了。」
玩铃子嚷道:「我至少比他知道的多些!」
余素贞笑道:「你只知武林中有『金盾老人』和『螳螂王』,其他的毫不知情,可是你说话的口气却像甚么都知道似的,这就表示这个人不务实际,喜爱夸张,爱出风头。」
玩铃子道:「妳眞像我的大姊!」
余素贞道:「你大姊怎么样?」
玩铃子道:「爱管闲事!」
余素贞道:「你规矩些,我就不管你的事。」
玩铃子轻哼一声,转对田舍郞道:「下次不可以动手动脚,知道么?」
田舍郞道:「你不戏弄我,我就不对你动手动脚。」
玩铃子道:「关于另一个『螳螂王』的一切,你想不想知道?」
田舍郞摇头道:「不了我自己也说得上来。」
玩铃子发怔道:「哦,你知道那『螳螂王』的一切来历?」
田舍郞道:「是,那『螳螂王』很神秘,他是何时崛起武林的,没有人知晓,大家仅知他不声不响的就闻名于武林,他的手下个个像螳螂一样,总坛设在一处很隐秘的地方,至于『螳螂王』姓甚名谁,无人知道,多大年纪,无人知道,组织螳螂派的目的何在,无人知道,总之他们很神秘就是。」
玩铃子讶然道:「怪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淸楚?」
楚云彪和余素贞听得忍俊不禁,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XX XX XX
第四天薄暮时分,四人已然来到五虎岭附近,楚云彪把两匹马寄存于一户农家,打听淸楚五虎岭的情形,即首途登山。
踏入五虎岭的山区,天色已黑下来。
楚云彪走到一处山坳树林边,忽然住足道:「咱们坐下来歇歇吧。」
说着,弯身坐落一块岩石上。
余素贞,田舍郞,玩铃子跟着坐下,玩铃子首先开口道:「根据山下那老人的指示,此处距离五虎岭的最高地点只剩四、五里路,何不走到那地点再歇息?」
楚云彪道:「我有话要说。」
他伸直双脚,沉默有顷,摆头望望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想,那蒙面人既然吩咐董无常和北邙四丑取得我的首级后,前来这五虎岭的最高处放火为相见讯号,猜想那蒙面人一定在这五虎岭上布有眼线,你们说是不是?」
余素贞颔首道:「这是当然。」
楚云彪道:「那么,此处距那最高的岭上已然不远,从现在开始,咱们行动要小心一些。」
余素贞道:「现在天色已黑,正是前往该地的好时候呀!」
楚云彪道:「但是咱们有四个人,一起行动容易为那些眼线所发现。」
余素贞道:「你的意思是要一个一个去?」
楚云彪道:「正是,你们三位有无把握找到那地方?」
玩铃子道:「据那老人所说,五虎岭的最高处,就在北方四、五里外的地方,那上面有一株参天古木,大可数人合抱,如果所说不讹,似不难找到的。」
楚云彪点头道:「不错,万一找不到,咱们还可回到此处集合。」
田舍郞道:「我们中如有人被对方的眼线发现呢?」
楚云彪道:「那就把那个眼线擒下来。」
微微一顿,又道:「咱们一个一个前去,好处就在这里,万一被敌人发现,他见你形单影只,必敢现身盘问,那样才有机会擒住他,若是四人一道走,他就不敢现身出来了。」
玩铃子点头道:「有道理,只是……」
转首望向余素贞道:「对余姑娘,只怕有些不方便。」
楚云彪不解道:「她有何不方便?」
玩铃子道:「她是个姑娘家,天生胆小怕黑,咱们不该让她独自在这黑夜下的山中行走。」
余素贞听了好气又好笑,道:「玩铃子,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
玩铃子道:「难怕妳不怕黑么?」
余素贞闪动美眸瞥了楚云彪一眼,含笑道:「如果我说害怕,谁肯和我同行呢?」
玩铃子一拍胸膛道:「贫道义不容辞!」
余素贞噗哧一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自己怕黑不敢单独行动,为了想找个人结伴而行——」
玩铃子跳了起来,叫道:「胡说!贫道乃是男子汉大丈夫,岂是怕黑者流,妳既这么说,贫道便作开路先锋,走给妳看!」
说毕,顿足耸肩,纵身而去。
转瞬间,已消失于黑黝的山林中了!
田舍郞笑了笑道:「他身手倒是不坏,不愧是『白鹤眞人』的高足。」
余素贞道:「只是年纪太轻,容易冲动,我看你还是随后保护他吧。」
田舍郞道:「好。」
荷起铁钯,纵身扑去。
余素贞目送田舍郞远去不见之后,便回望楚云彪笑道:「咱们两人谁先走?」
楚云彪不答,默默的若有所思。
余素贞移身靠到他身边,用手肘轻轻碰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楚云彪道:「我在想,今后如果还有人会加入咱们的行列,但愿他不是一个孩子。」
余素贞笑道:「你认为我们都是孩子么?」
楚云彪道:「妳和田舍郞当然不是,但玩铃子年纪太小了,他实在不该跟着咱们冒险犯难。」
余素贞道:「他年纪虽小,却是人小鬼大,你不必替他担忧。」
楚云彪道:「可是他毕竟是个孩子,妳别看他外表倔强,其实感情很脆弱,这两天,他都在睡梦中流泪呼唤他师父呢!」
余素贞幽幽一叹道:「是,我也看出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楚云彪道:「以后妳不要再逗他。」
余素贞道:「好的。」
楚云彪道:「现在妳去吧。」
余素贞道:「咱们两人一起走如何?」
楚云彪笑道:「难道妳眞的怕黑,不敢单独行动?」
余素贞一嘟嘴,娇躯一长,破空疾掠而去。
楚云彪微微一笑,复静坐了片刻,才起身随后纵起,朝山中赶来。
他一路施展轻功提纵术,悄没声响的飞掠着,同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注意着周遭的情况,因为他对霹雳斧花威眞的不敢寄予很大的信任,他怕对方出卖了自己四人,与那蒙面人合谋布下陷阱,叫自己人去上当。
一路翻越山岭,奔驰了顿饭工夫,已然来到一座高大的峻岭之下。
这座峻岭,确比别人的山岭高大,在黑夜下看来,颇似一头蜷卧的老虎,岭的最高处,矗立着一株参天古木,揷汉摩霄,有如一柱擎天!
楚云彪停身四瞩片刻,便又展动身形,向岭上直扑,不消多久,业已登上岭上,置身于参天古木之下。
一条黑影,蓦的由古木上飘落!
是余素贞!
楚云彪摆眼张望,问道:「他们呢?」
余素贞含笑道:「还没到。」
楚云彪一惊道:「糟糕,准是出事了!」
余素贞吃吃发笑。
楚云彪愕然道:「你还笑得出来?」
余素贞笑道:「放心,我骗你的,他们两人早就到了。」
楚云彪透了口气,带着斥责的语气笑道:「那天头一次见面,我瞧妳十分文雅娴静,不想愈来愈调皮了他们躱在何处?」
余素贞道:「他们在搜索四周,马上就到。」
楚云彪一哦,欣然道:「他们倒也懂事,是应该先把四周查看一遍。」
余素贞挺眉一笑,道:「是我叫他们去查看的呢!」
楚云彪笑了笑,道:「如此看来,妳快要成为老江湖了,妳一路来此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余素贞摇首道:「没有。」
楚云彪仰望参天古树,问道:「妳刚才在这树上时,是否能瞭望整座山岭的情形?」
余素贞道:「可以,一览无遗!」
楚云彪道:「很好,咱们就以这株巨树作为瞭望台,随时监视四周的情况。」
正说着,只见两条黑影分由东西两方疾掠而至,正是田舍郞和玩铃子回来了。
楚云彪问道:「如何?」
田舍郞答道:「四周都查看过了,没有一点异样。」
楚云彪道:「但是可想而知,这座山岭的附近,至少有一个眼线在等候北邙四丑的消息。」
田舍郞点头道:「不错。」
余素贞擧手一指南方道:「那边还有一座山岭也许那蒙面人的眼线就在那岭上也说不定。」
玩铃子道:「去搜搜如何?」
楚云彪摇头道:「不,咱们的目标是那个蒙面人,不能打草惊蛇。」
玩铃子问道:「你说霹雳斧花威明日午后便将来到此处么?」
楚云彪道:「是的。」
玩铃子道:「那蒙面人自然不知花威将于明日到达,所以咱们现在不用穷紧张,大家且躺下来睡一觉吧!」
说着,就要找地点睡觉。
楚云彪笑道:「咱们虽不必紧张,但也不能疏于防患,须有一人守望才行。」
田舍郞道:「你们三位去睡吧,让我来守望便了。」
楚云彪道:「大家轮流守望,每人轮値一个时辰。」
田舍郞道:「若是如此,该由玩铃子先来。」
玩铃子道:「什么意思?」
田舍郞道:「现在夜未深,你先守一个时辰,然后你便可一直睡到天亮。」
玩铃子只道田舍郞要占他便宜,一听此言,方知他是在替自己着想,心中很是感激,桀然一笑道:「田舍郞,你这个人虽然生性粗鲁了一些,心地倒也不坏!好,就由小道先守一个时辰,然后轮到你。」
田舍郞笑了笑,望着楚云彪道:「老弟,你作个决定吧。」
楚云彪道:「就这么办,咱们就在这树下睡觉,负责守望的上树去,发现有一点情况,立即喊醒大家。」
于是,玩铃子爬了上树,在一枝横桠上坐下来了。
楚云彪三人则在树下躺着,仰天席地而卧。
这一夜,他们果然轮流上树守望,很小心的警戒着,但结果平安无事而过。
天亮之后,他们取出干粮吃饱,就在岭上静静的等待着。
朝阳,渐渐升高。
终于升到了头顶上,一天的午时到了!
楚云彪便向玩铃子说道:「玩铃子,你个子较小,躱在树上不易为人发觉,劳驾你再上树守望如何?」
玩铃子道:「好的。」
楚云彪道:「发现花威到来,就发出三声鸟叫通知我们。」
玩铃子问道:「那花威是什么模样?」
楚云彪道:「面貌很粗犷丑恶,身子很雄壮,年约六十之谱,手上可能带着一把巨斧。」
玩铃子道:「那么,若是别人到来,小道就发出五声鸟叫,以作分别。」
说罢,纵身跳上树去了。
楚云彪接着向田舍郞和余素贞道:「咱们三人各到一边去守望,如有发现,亦以鸟叫为号。」
田舍郞道:「若是花威到来,咱们似可即现身与他相见吧?」
楚云彪道:「不,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先暗中观察他一番,等确定他未使诈时,再现身与他相见不迟。」
田舍郞点头道:「有道理,我去岭的西边守望去。」
荷起铁钯,健步如飞而去。
余素贞道:「我守望那一边?」
楚云彪道:「妳负责守望南边,我负责守望东边——走。」
两人同时腾身纵起,一去岭的南边,一去岭的东边,藏入低矮的丛林之内……
约莫半个时辰,忽听一声声鸟叫,由岭上那株参天古木上传过来。
「吱啾!吱啾!吱啾!」
三声鸟叫,是霹雳斧花威到了!
楚云彪心中一喜,拨开面前的树枝探头张望,正见霹雳斧花威由岭下飞奔上来,当即蹲伏下去,屛息不动。
不一会,一片穿行丛林间的「沙沙」声响,由他身左数丈外响过!
楚云彪回头一看,只见霹雳斧花威一手提着一个四方形的包袱,一手挥斧砍着树枝,一步一步朝岭上走去,心中很是高兴,暗忖道:「这霹雳斧花威倒也守信,他能带着董无常的脑袋来到此地,足见那蒙面人尙不知他已叛变……」
思忖一过,随即矮身潜行,远远尾随着花威,往岭头走来。
不久,霹雳斧花威已然走到岭的最高处,也就是那株参天古木之下。
他在树下站住,转头四下张望着。
楚云彪在距他六七丈的低矮丛林之内蹲下,静静的观察他的一擧一动。
一会之后,只见霹雳斧花威已现出急躁不耐之色了,他号称「霹雳斧」,可知是个性情暴躁没有耐心之人,他在树下来回踱着,连连皱眉头,喃喃自语道:「岂有此理,讲好要早老夫一天到达此地,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见个影子?哼,莫非他在捉弄老夫?或者跑错地方了?」
然后,又停步四下张望,接着又开始踱步……
楚云彪仍然蹲伏未动。
又过了一会,霹雳斧花威忽似心中有了决定,停止踱步道:「龙了,他既不来,老夫岂能当眞会见那蒙面人,还是回家去吧!」
说毕,将提在手上的那只四方形的包袱往地上一扔,迈步便欲下岭。
楚云彪起身走出,笑道:「别走,花威!」
霹雳斧花威闻声顿足,一见是楚云彪,登时大喜道:「啊呀!我的楚少侠,你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来?」
楚云彪道:「我在路上遇着两位朋友,耽误了一些时间,因此来迟了。」
花威道:「我以为你们不来,正要走!」
楚云彪笑道:「你怎不放火?」
花威道:「不见你们来,我岂敢放火约见那蒙面人自寻麻烦。」
说着,俯身拾起那只包袱。
楚云彪问道:「那是董无常的头?」
花威点头道:「正是,我把他的头盛在木盒之中。」
楚云彪凝望着他,面带精明之色道:「你来此的途中,没有见到那蒙面人么?」
花威摇头道:「没有啊!」
楚云彪见他的说话的表情似非虚假,便道:「好,你可以放火了。」
花威转头四望,道:「那位余姑娘没来么?」
「来了。」
随着话声,余素贞由南边的矮林中姗姗而出!
花威轻啊一声,若有所悟地道:「原来两位早就到达,只是不肯立刻现身而已,是不是?」
楚云彪笑道:「你快生火吧!」
花威放下包袱,收集了一堆干树枝,取出火折子,点燃起来。
火舌,熊熊往上冒。
花威不停地把树枝添上去,一面说道:「两位最好马上躱藏起来,那蒙面人说不定很快就会赶到呢!」
楚云彪微笑道:「我知道……」
余素贞道:「花威,你曾见过那蒙面人,觉得他的身手如何?」
花威道:「高不可测!」
余素贞笑道:「怎见得?」
花威道:「那天他突然在我们兄弟面前出现之前,我们兄弟一些也感觉不出有人掩近,由此可知他的身手异常高明,后来他离开我们时,施展的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凌空虚渡』!」
余素贞说道:「这样看来,他的身手确非等闲了。」
花威道:「不过,以楚少侠及余姑娘的能耐,联手对付他应可稳操胜券。」
这时,火堆已甚猛烈,一缕黑烟,宛似黑龙一般,嬝嬝飞向空中。
花威道:「两位不打算先躱藏起来么?」
楚云彪道:「等他来到岭下之后,再躱藏也不迟。」
花威讶道:「这座山岭的四周全是密密的杂树林,视界根本无法及于岭下,要是他来到了岭下,楚少侠如何能知?」
楚云彪擧手指一指参天古木,笑道:「我在那上面有一对眼睛!」
花威抬头搜望树上,惊讶地问道:「那树上有人?」
楚云彪轻嗯了一声,扬声道:「玩铃子,看见有人过来没有?」
树上一枝叶浓密的横桠抖动了两下,旋闻玩铃子答道:「没有!」
楚云彪道:「注意瞭望。」
玩铃子道:「是。」
花威十分吃惊,问道:「他是何人?」
楚云彪道:「龙虎山『白鹤眞人』的传人。」
花威道:「是楚少侠邀请来的帮手?」
楚云彪不愿详加说明,含糊答道:「是的。」
一言甫毕,忽听树上的玩铃子低声道:「楚施主,点子来了!」
楚云彪精神一振,抬头急问道:「共来了多少人?」
玩铃子道:「只一个。」
「是那蒙面人?」
「丧离尙远看不淸楚。」
「从何方向来?」
「西方——咦,好像是个老人!」
蓦地,西边的矮林中,传来了「吱啾!吱啾……」五声鸟叫,显然田舍郞也已发现来人了。
这时,树上的玩铃子又道:「不错!是个老人,作樵夫打扮,快走到岭下了!」
楚云彪道:「你别再作声。」
接着,转对余素贞一摆手,道:「咱们快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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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6 08:4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六章 蒙面人神秘莫测



余素贞道:「别急,如果来人确是个与那蒙面人毫无关系的樵夫,那该怎么处置他?」
楚云彪沉忖有顷,道:「那就放他走,不要为难他。」
语毕,拉着她飞步窜入矮林中,蹲伏下来。
花威则在火堆旁边坐下,作悠闲之态。
约莫一刻时后,只见一个老樵夫由西边排林而出,他年近六十,相貌慈祥,腰间佩着一把斧头,步履虽甚稳健,但是从整个形态看来,显非武林人物,而是一个道道地地的老樵夫!
他似是被烟火引来的,此刻脸上满布惊异之色,疾步来到近处,看见坐在火堆旁的霹雳斧花威时,才刹住脚步,大声嚷道:「喂!老兄,这火是你生的么?」
花威站起答道:「是的。」
老樵夫道:「嗨!老汉只道是野火烧山呢,你老兄因何在此生了这堆火?要是火势蔓延开去,那可乖乖不得了啦!」
花威笑笑道:「不会,老夫在此守候。」
老樵夫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生这堆火干么?」
花威道:「找人。」
老樵夫讶然道:「找人?」
花威道:「老夫和一位朋友约定在此会晤,他看见这岭上冒起黑烟,便会赶来相见。」
老樵夫道:「可是,这附近除了老汉一家人之外,没有别的住户啊!」
花威道:「他不住在这里。」
老樵夫摇摇头道:「在这岭上生火十分危险,要是一不小心波及树林,那就不可收拾了。」
花威道:「你可放心,老夫不会让火烧着树林的。」
老樵夫「哦」了一声,又唠叨了一阵,才转身走去。
花威笑道:「老兄要走了?」
老樵夫一嗯,循原来的路线走去。
花威道:「请转告那位朋友,就说老夫已将他要的东西带到,请他快来相见吧!」
老樵夫停住脚,回头瞪着他,一脸迷惑的道:「你说什么?」
花威哈哈一笑道:「听不懂就算了!」
老樵夫歪头寻思片刻,脸上又露惊诧之色,转回身子道:「莫非你老兄要见的那位朋友,就是在老汉家中养伤的那人?」
花威神色一振,走近对方,凝容问道:「有个人在你家养伤么?」
老樵夫点头道:「正是,他是个中年人……」
「霹雳斧」花威又问道:「他脸上有没有蒙着一方黑布?」
老樵夫摇头道:「没有呀。」
「他体格很雄伟是不是?」
「唔,是的。」
「他怎么在你家养伤?他甚么地方受伤的?」
「老汉也瞧不出他哪个部位受伤,前几天,老汉出门砍柴,看见他倒在距此不远的山中,口里流着血,昏迷不省人事,老汉连忙将他扶回家,救治了半天才将他救醒,可是他只喝了一碗粥,又连带鲜血一起吐出来,之后又昏迷不省人事,唉……」
「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他有时昏迷有时淸醒,淸醒时,老夫问他姓名来历和受伤的经过,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苦笑!」
「现在呢?」
「今早老汉出门之前,他还在昏迷中,这会不知醒来了没有。」
「他的打扮,是不是像个武林人?」
「什么人?」
「武林人!」
「你是说练功夫的?」
「正是。」
「晤,是有点像练功夫的。」
「他在你家住几天了?」
「三,四天了。」
「现在还在吐血么?」
「一吃东西就吐,所以老汉现在都不敢给他吃东西了,咳咳,你老兄就随老汉回家见见他吧?如若他是你老兄的朋友,须得赶紧找个大夫医治他,否则……咳,只怕他是无法支撑下去了。」
「你家座落何处?」
「就在黑虎岭的右麓,距此仅约一里许。」
「你说的都是实情?」
「怪事,你我素不相识,老汉怎好同你老兄说笑!」
「好吧,你先到岭下去等候老夫,过一会儿,老夫再随你回家认认。」
「要么现在就随老汉回去,何必——」
「老兄有所不知,老夫那位朋友曾说火起半个时辰之内,便会赶到,如今半个时辰还差一刻时,万一在你家养伤那人不是老夫之友,老夫现在就跟你前去,他来了见不着老夫,那可怎么办?」
「既然是如此,老汉就陪你老兄等候一刻时便了。」
「不,你到岭下去等候!」
「这是为何?」
「老夫那位朋友不喜见到外人,他若见你在此,只怕会起误会,你还是到岭下去等候吧。」
「好,老汉就在西边岭下等你。」
老樵夫说罢,擧步下岭而去。
藏身林内的楚云彪知花威拿不定主意,要和自己商量,故于老樵夫走远后,便起身行出。
花威一见他出来,连忙问道:「楚少侠,你看这老樵夫是不是他派来的踩探之人?」
楚云彪道:「好像不是。」
花威道:「我也觉得他不像武林人物,但这事须得先与你商量才行。」
楚云彪一时也不敢下决定,说道:「我已嘱余姑娘悄悄尾随他下岭,暗中观察他的神色擧动!」
说着,走到参天古木之下,仰头轻喊道:「玩铃子,你刚才曾经看见他上来,他是慢慢走上来的?抑是施展提纵术飞奔上来的?」
树上的玩铃子答道:「是慢慢走上来的,不过脚程比一般人快了些。」
花威接口道:「他既是经常在这五虎岭砍柴的樵夫,脚力自然要比一般人快些。」
楚云彪点点头,道:「也许这老樵夫没有什么不对,但他所说在他家养伤那人,却不一定是那蒙面人……」
花威道:「我想可以去看看,如果是那蒙面人,事情就好解决了。」
楚云彪问道:「你见到他,就能认出他是不是那蒙湎人么?」
花威道:「可从身材上看出一些,但他若是那蒙面人,见到我时,自然会有所表示。」
正说着,只见田舍郞荷着铁钯走了过来。
楚云彪转对他问道:「赵兄,你看他是眞的樵夫还是假的樵夫?」
田舍郞道:「眞的。」
楚云彪道:「肯定么?」
田舍郞点头道:「没错。」
楚云彪回望花威道:「那么,你就随他回家看看,我们四人暗中尾随上去。」
花威道:「万一那人不是那蒙面人,而在我们离开此地时,那蒙面人来了呢?」
楚云彪沉吟道:「嗯,这确是个问题,既是如此,我们留下一人在此守候便了。」
说到这里,抬头轻喊道:「玩铃子,你下来一下!」
玩铃子应声飘落下来。
楚云彪叮嘱道:「等一下我们离开时,你找一处隐僻的地点藏身,若见那蒙面人到来,你如果可以离开,就赶快去黑虎岭右麓通知我们,若不能离开,就暗中钉住对方,他到那里,你就跟到那里,得知其落脚的地方,再回到此处,与我们会合,如何?」
玩铃子道:「好的。」
楚云彪便向花威道:「好,我们下去。」
于是,三人由西边下岭,走到距离岭下不远的地方,楚云彪和田舍郞刹足停下,花威则继续走下去。
老樵夫坐在岭下「颗大圆石上等候,看见花威下来,起身笑道:「贵友没来吧?」
花威道:「没有。」
老樵夫道:「那么,在老汉家中那人,八成是贵友不错了。」
花威道:「你带路吧!」
老樵夫擧手一指前面一座小山坡道:「老汉有一担柴在那山坡上,且让老汉去挑下来,再领老兄回去。」
说着,快步行去。
花威随后跟上。
不久,两人的身形,已隐没于起伏如浪的山林中……
这时,余素贞由一团茂盛的山藤中飞出,一掠来到了楚云彪和田舍郞的面前。
楚云彪问道:「怎么样?」
余素贞道:「他下岭之后,就坐在那颗圆石上,不言不动,看不出有点可疑之处。」
楚云彪道:「咱们三人的看法都相同,他看来是个眞正的樵夫不错。」
余素贞道:「但樵夫可能会接受贿赂,替那蒙面人来此带走花威。」
楚云彪微微一笑,道:「那蒙面人何必要如此谨愼?」
余素贞道:「如果他已发现花威和咱们勾结之事,他就可能这样做。」
楚云彪道:「我看这老樵夫言语擧止,十分自然,如果他接受了蒙面人的贿赂,态度岂能如此鎮定?」
余素贞道:「你以为除了武林人之外,就没有一个有胆量的人么?」
楚云彪笑道:「无论如何,咱们跟上去一看便知眞假虚实——走吧!」
余素贞问道:「玩铃子呢?」
楚云彪道:「我请他继续在岭上守候。」
当下,三人下了山岭,顺着老樵夫和花威行去的路线,悄然跟踪上去。
三人各展身法,轻纵巧点来到小山坡下,正见老樵夫挑着一担柴走下山坡,只见他向花威笑道:「老兄请跟随老夫来吧!」
转向一条山径走去。
花威随后而行,问道:「你说你家距此只有一里许?」
老樵夫答道:「是的,很快就可到了。」
花威道:「你家共有几个人?」
老樵夫道:「一个老妻,一个儿子,一个媳妇,加上老汉,共只四个人。」
花威道:「没有孙儿么?」
老樵夫叹道:「没有,我那媳妇不争气,一连小产三次,后来总算生下了一个男孩子,可是又没养活,七,八个月就夭折了。」
花威道:「你儿子是干什么的?」
老樵夫道:「跟老汉一样当樵夫,不过这两天为了照顾那病人,没敢出门。」
花威道:「如果那人正是老夫的朋友,老夫得好好谢你们一家人才行。」
老樵夫道:「别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谈什么谢呀!」
花威道:「你贵姓?」
老樵夫道:「老汉姓柯,敢问你老兄贵姓大名呢?」
花威道:「老夫姓花,单名一个威字,匪号霹雳斧。」
老樵夫道:「对了,老兄手上带着那把巨斧,那不是砍柴用的吧?」
花威道:「不,老夫这把斧头,是专用来砍人的。」
老樵夫吓了一跳道:「嘎!是用……用来砍人的?」
花威道:「你别害怕,老夫绝不会胡乱伤害人的。」
老樵夫语声有些紧促,道:「你老兄想必……是练功夫的人,是不是?」
花威道:「不错。」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不久已到黑虎岭下,老樵夫一指前面,道:「绕过这面山岭,就可见到寒舍。」
绕过山岭,果然见到了一栋破旧的木造房子!
房子建在山岭下,四面围着篱笆,里面堆积着许多劈好的木柴,此刻正有一个老婆子在房外篱内喂鸡……
老樵夫把一担柴挑入,在滴水簷前歇下,大声道:「荣儿的娘,那人醒了没有?」
那正在喂鸡的老婆子看见有生人到家,连忙放下手上的破盆,走过来打量着花威,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问道:「这位客人是……」
老樵夫道:「他姓花,在山中找朋友,我想他要找的,八成是屋里那位病人,所以带他回家来认一下。」
语声方落,木屋里走出了一对中年男女,男的身材中等,作樵夫打扮,女的头发蓬散,是一般贫苦人家常可见到的那种妇人。
他们显然就是老樵夫的媳妇,也许是久居山中,不常见到外人,竟双双站在门口呆望着花威,不懂得上前应酬。
老樵夫道:「荣儿,过来见见这位老伯啊!」
那中年樵夫畏缩的笑了笑,便向花威拱手道:「老伯你请进来坐。」
花威点头笑道:「好。」
老樵夫擧袖抹了一把汗,问道:「那位病人怎么样了?有没有淸醒过来?」
那中年樵夫答道:「今早爹出去后,他醒过来一次,可是又吐了几口血……」
老樵夫道:「又昏迷过去了?」
那中年樵夫道:「正是。」
老樵夫叹了口气,转对花威道:「老兄请进来看看吧!」
说罢,擧步入屋。
花威随后跨入屋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病人」!
那个「病人」被安置在厅堂的地上,下面铺着两扉破旧的木门,身上则盖着一条破棉被,只露出一颗头和一双脚。
瞧年纪,约是四十许人,身躯颇雄颀,但是一脸却惨白如纸!
此刻,他闭着眼睛,看情形仍在昏迷中,而又给人一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老樵夫神情紧张的问道:「是不是?他是不是老兄的朋友?」
花威含糊「唔」了一声,放下包袱,趋近那人身边蹲下,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接着拉出他的一只手,食中二指轻轻按上他的脉门,为他切脉。
老樵夫道:「老兄懂得医术?」
花威微微一笑道:「略谙皮毛,奇怪」
老樵夫道:「怎么了?」
花威皱起了眉头,道:「脉搏的跳动,似很正常。」
老樵夫道:「那表示什么?」
花威道:「表示身体很健康。」
老樵夫失笑道:「这怎么可能?」
花威道:「所以老夫才觉得奇怪,身有内伤之人,脉搏是不会如此正常的。」
老樵夫歛去笑容,正色问道:「老兄当眞感觉他的脉搏很正常么?」
花威点头道:「不错,与一般健康的人毫无两样——咦!不对,怎么忽然弱下去了?」
而就在他感觉对方的脉搏弱下去的时候,病人忽然动了一下,似有醒转的样子。
花威一见大喜,连忙轻轻摇动病人的身子,喊道:「朋友,你醒一醒!」
病人双目微睁,无神的望着他,好半晌后,才吐出低弱的声音道:「你……你来了。」
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说明病人正是当日雇请他们北邙四丑去割取楚云彪的首级的蒙面人不错!
花威笑了笑道:「朋友,你要的东西,老夫已经替你带来了!」
病人面上浮起一抹憔悴的苦笑,缓缓道:「很好……谢谢你……」
花威道:「为了替你办事,董无常和老夫三个兄弟都死了!」
病人道:「哦?」
花威道:「你不相信?」
病人道:「我……相信的。」
花威问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病人苦笑不语。
花威道:「是被人打伤的么?」
病人道:「你不必……过问我……的事。」
花威冷笑道:「那么,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病人微微摇头道:「不。」
花威挺立起来,嘿嘿笑道:「你是快要死的人了,何不把一切说出来?」
病人闭上了眼睛。
花威道:「你把你的姓名来历,欲得楚云彪的首级的原因,以及因何受伤的经过说给老夫听,也许老夫可以替你处理后事,怎么样?」
病人又轻轻摇头,接着咳了起来。
花威怕他又吐血,陷入昏迷,连忙转身奔到屋外,大声叫道:「楚少侠!楚少侠!你们可以过来了!」
躱藏在附近的楚云彪、余素贞、田舍郞三人一听喊声,即由林中跳出,疾奔而至,齐声问道:「是不是他?」
花威点头道:「是他不错!」
说毕,一打手势,转身领他们入屋。
四人进入厅堂一看,却见病人嘴角溢出一缕血水,双目紧闭,看样子又昏厥过去了!
花威变色道:「噫,他又昏过去了?」
老樵夫道:「正是。」
他满脸惊讶的打量着楚云彪三人,接着问道:「这三位是……」
花威答道:「是老夫的朋友。」
老樵夫惊疑道:「刚才在山中,怎没见到这三位?」
花威不答,趋近病人身前看了看,皱眉道:「哼,怎么一下子又昏过去了?」
楚云彪跟着上前观看,问道:「他刚才曾经淸醒么?」
花威道:「眞的!」
余素贞站到楚云彪身侧,轻轻碰了他一下,问道:「认识他么?」
楚云彪摇头道:「见都不曾见过!」
花威似感意外,愕然问道:「楚少侠不认识这人?」
楚云彪道:「是的,素昧生平!」
花威叫道:「怪事!楚少侠既不认识他,便表示楚少侠与他毫无过节,那么他为何要收买……收买凶手杀害你呀!」
楚云彪冷笑道:「也许眞正要取我性命之人并不是他,他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话声略顿,接着问道:「他刚才淸醒时,承认他是收买你们的那个蒙面人?」
花威道:「正是!」
楚云彪道:「他怎么说?」
花威道:「他一见到老夫,就说『你来了。』老夫告诉他已将他要的东西带到,他向老夫道谢,后来老夫问他的姓名,问他因何受伤,以及欲杀害你楚少侠的原因,他都三缄其口,一个字也不肯吐露,老夫便出去喊你楚少侠,前后不过一眨眼光景,他就又昏迷过去了。」
楚云彪回头看了老樵夫一家人一眼,又问道:「他到底是生病还是受伤?」
花威道:「看样子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老夫切过他的脉息,有时很正常,有时很微弱。」
楚云彪伸手揭去病人身上的棉被,再探入病人怀内掏摸,摸了半天,发现病人身上竟是空无一物,于是转对老樵夫问道:「这人身上可曾带着东西,你们替他收存起来了?」
老樵夫摇头道:「没有,头一天老汉也曾搜过他身上,希望找到一些可明白他姓名来历的东西,可是他身上甚么也没有带着。」
楚云彪道:「这几天当中,他始终没跟你们谈过一句话?」
老樵夫道:「没有,他有时自言自语,说些甚么,我们也听不懂。」
余素贞道:「你按按他的胸部看看。」
楚云彪依言伸手去按病人的胸部,只觉他的胸部很结实,胸下肋骨亦无折断之象,不禁讶然道:「好像没有甚么不对啊!」
余素贞转对老樵夫问道:「这人是不是经常咳嗽?」
老樵夫道:「正是,一咳嗽就吐血!」
余素贞道:「那么,这人必然是生病,不是受伤。」
楚云彪问道:「这附近有没有大夫?」
老樵夫摇头道:「没有,要到登封县城才能找到大夫,但是此地距登封县城太远,大夫只怕不肯来。」
楚云彪沉吟着,回望花威,余素贞和田舍郞道:「咱们是不是可以带他去城里医治?」
余素贞道:「就怕他经不起顚簸,在路上就死了。」
楚云彪咬着嘴唇道:「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我要问他一个明白……」
花威道:「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去城里请一位大夫来!」
一田舍郞道:「这位老丈不是说了么?路途太远,大夫只怕不肯来。」
花威道:「雇一辆马车让他乘坐,再多给一些诊金,岂有不肯之理!」
余素贞道:「说得是,就请劳驾你去跑一趟如何?」
花威转望楚云彪道:「楚少侠的意思怎様?」
楚云彪点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花威道:「好,老夫这就动身,如一切顺利,天黑之前便可请到大夫。」
说毕,抱拳一拱,迈步出屋,疾奔而去。
他一路朝山下飞奔,越过一座山岭,刚刚到达岭下之际,蓦闻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喊叫道:「花威!」
花威闻言一震,倏然停步,转身擧目搜望,开声问道:「哪位?」
「是我!」
一个蒙面人,由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
这个蒙面人,身材雄壮,浑身黑服,腰悬一把刀,步履沉稳,一神态潇洒,但身上却似笼罩着一片阴森森的煞气,令人望而生畏!
花威一看淸来人的神态擧止之后,突然面色大变,不觉后退了三步,失声道:「你是谁?」
蒙面人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缓缓道:「你不认得我了?」
花威两眼大瞪,骇然惊呼道:「不!不!不可能……」
蒙面人闪动着一对锐利的精芒,嘿嘿冷笑道:「没有甚么不可能啊!」
花威面色阵阵发白,颤声道:「眞是……眞是你么?」
蒙面人笑道:「难道你认为躺在老樵夫家中那人才是么?」
花威双目发直,不胜惊骇困惑地道:「可是……可是他承认他是你呀!」
蒙面人道:「我叫他承认的!」
花威倏地又后退了三步,骇声道:「那是你安排的?」
蒙面人点头一笑道:「不错,包括那老樵夫一家人,都是我安排的!」
花威感到心在发抖,他的右手慢慢移向腰间,握住揷在腰上的那把巨斧的柄,口里又问道:「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蒙面人道:「不仅都知道,而且都看见了。」
花威道:「那么,你该看得出我是被迫的,因为……因为……」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你不用解释,不论你怎样解释,都已太迟了!」
花威闪目向四下扫视了一眼,道:「你要杀死我?」
蒙面人道:「正是。」
花威撒出巨斧,沉下马步,干笑一声道:「为了替你办事,我们兄弟已死了三个,难道阁下就不体念——」
蒙面人截口哈哈大笑道:「今天你就是跪下来磕头求饶,我也决不饶你!」
花威突然面容一狞,道:「好,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是在动手之前,你敢不敢揭下面巾让老夫拜识拜识?」
蒙面人沉声笑道:「你胜得了我,自然可以看到我的面目!」
话声中,已移动脚步,向花威迫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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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6 09:01: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七章 捕蛇不成反受噬



花威显然无取胜把握,因此神色甚是紧张不安,看见对方迫来,不觉步步后退,退了数步后,突然大声呼叫道:「楚少侠!余姑娘!你们快——」
蓦地,刀光如电一闪!
花威呼声顿止,继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形踉跄顚退,背部撞上一棵树时,才慢慢滑坐下去。
他的左胸口,深深揷着一把单刀!
蒙面人居然把单刀当作飞刀使用!
但是单刀虽然较飞刀笨重得多,在他投掷之下,却比飞刀来得灵巧快捷!
花威汗如雨下,脸部起着痛苦的抽搐,眼睛虽然在瞪望着蒙面人,眸中却已渐渐无神。
刀由他的左胸口刺入,一直贯穿到背部,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但是他没有立刻死去,他拼命挣扎着,似想在死前明白一些事情。
蒙面人在他面前站着,笑声道:「你想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花威嘴唇翕动着,挣扎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道:「是。」
蒙面人笑道:「好,我让你看看!」
说毕,擧手揭起罩在脸上的那方黑布。
花威像是见到了鬼,全身震动了一下,骇然失声道:「是你!」
蒙面人诡然一笑道:「想不到吧?」
花威似已忘了揷在胸上的那把单刀,面上布满惊愕,抖动着两片嘴唇道:「你……为甚么……为甚么要……」
蒙面人截口悍笑道:「你已见到了我的眞面目,其余之事,你就不必知道了!」
说到这里,右手突探,握上刀柄,用力将单刀拔了出来。花威大叫一声,双手忙的按上胸口,但是鲜血仍如喷泉一般,由他的指缝里喷射出来。
蒙面人将拔出的单刀顺势向前一递,只听「刷!」的一声,花威的头颅,顿时由颈上掉下,滚出数尺开外
XX XX XX
樵夫的媳妇,端着四碗热茶走入厅堂,她见田舍郞年纪最大,便先端给他,带羞涩的笑容道:「你喝茶。」
田舍郞起身接过,道:「谢谢。」
她接着又端给楚云彪和余素贞,最后才端给老樵夫,嘴里说道:「爹,这几位客人怕已饿了,要先烧饭来吃么?」
老樵夫道:「好的,叫妳娘宰一只鸡。」
那媳妇应声而去。
楚云彪客气的笑道:「怎好叨扰老丈啊!」
老樵夫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端起手上那碗热茶,环望楚云彪三人笑道:「三位请喝茶吧!」
余素贞忽然笑道:「这茶喝不得!」
老樵夫面色一变,强笑道:「姑娘说笑话,这茶怎么喝不得?」
楚云彪和田舍郞已将茶端到嘴上,就要喝下,闻言均是一怔,一齐向余素贞惊望着。
余素贞凝眸注望着老樵夫,嫣然一笑道:「这位老丈请别见怪,我们在外行走的人,总要处处提防暗算,以免死得不明不白,你说是不是呢?」
老樵夫哈哈笑道:「对!对!姑娘若是害怕茶中有毒,老汉先喝给三位看便了!」
说罢,便要喝下手中那碗茶。
余素贞道:「慢着。」
老樵夫一呆道:「怎么了?」
余素贞把自己的一碗茶递过去,笑道:「老丈既有心证明茶中无毒,就该喝我这一碗!」
老樵夫「哦」了一声,脸上又堆出笑容,道:「好!好……就喝姑娘这一碗……」
他起身接过余素贞那碗茶,猛可身形右倾,朝门外疾掠,同时抖手打出那碗茶,大笑道:「好机警的丫头!」
余素贞一伏身,避开对方打到的茶碗,叫道:「快制住那病人!」
但是,由于变起不测,楚云彪和田舍郞才想到要擒住那病人之际,那病人早已骨碌翻起,捷如狸猫窜向厅堂内门,一下就逃出去了。
田舍郞大叫道:「咱们中计了!」
楚云彪撒出佩刀,喝道:「冲!」
飞身一飘,已到屋外空地上。
余素贞和田舍郞随后掠出,三人似乎都知道将遭遇到一扬围攻,故立刻背对背站着,各看住一个方向。
果然,他们刚刚站稳脚步,四周已然出现了一批敌人!
除老樵夫一家四人和那个「病人」之外,又多了六个人;六个都是老人,而其中一个竟是「滇池六残」仅存的老三刁鹤!
老三刁鹤的再度出现,使楚云彪解开了一个谜,这就是当日「滇池六残」突然在坟场现身攻击他们师兄弟,并无别的缘故,纯粹在取他们师兄弟之命。
而主使者,就是那个蒙面人!
楚云彪游目四顾,不见那蒙面人在场,不由冷笑一声道:「哼,正主儿怎么还不现身?」
老樵夫嘻嘻笑道:「有我们十人,还不够打发你们三人么!」
楚云彪道:「我要请敎他一些问题!」
老樵夫笑道:「时候一到,他自然会现身与你相见,现在还不到那时候!」
楚云彪道:「他甚么时候才肯现身?」
老樵夫冷冷道:「到了你们三人无力反抗的时候。」
楚云彪冷冷一笑道:「尊驾大名,可以报来听听么?」
老樵夫笑道:「无名小卒,说出来你也不认识,还是不说算啦!」
楚云彪道:「尊驾引诱我们到此,显然是有计划的行动,是不是那花威又和你们勾结了?」
老樵夫道:「这一点,老夫倒可据实回答,你寃枉他了。」
楚云彪道:「那么,你们怎知道我们要来五虎岭?」
老樵夫哈哈笑道:「董无常和北邙四丑虽然接受了我们的收买,但我们总不能太信任他们,是不是?」
楚云彪道:「这是说你们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的行动?」
老樵夫道:「不错。」
楚云彪一掂手中单刀,沉笑一声道:「好了,我知道若问你们为何要杀死我,你们一定不肯回答,现在大槪是动手的时候了!」
老樵夫笑道:「你说对了。」
说到此处,手一抬,作了个「一齐上」的手势,便移步向楚云彪三人迫来。
其余九人,亦移步迫近,渐渐把距离收小。
田舍郞忽然开口道:「慢着!」
老樵夫刹住脚步,冷笑一声道:「田舍郞,我们已将你算上,你不能置身事外了。」
田舍郞道:「在下要请敎两件事。」
老樵夫道:「你说说看,可以回答的,老夫便回答,让你死得明白一些。」
田舍郞道:「在下的头一问题是:家师田舍翁的失踪是否与你们有关?」
老樵夫笑道:「啊,你问到老夫无法回答的问题了!」
田舍郞冷冷的望着他,道:「你不知道,还是不敢作答?」
老樵夫道:「不知道。」
田舍郞沉声道:「我看你是不敢作答吧?」
老樵夫耸耸肩道:「老夫可以回答的是:令师田舍翁的失踪,与老夫一人无关!」
田舍郞面色更阴沉,冷冷道:「你的意思,大槪是说,不是你亲手干的,那么,必是那蒙面人干的了?」
老樵夫道:「也不是!」
田舍郞冷笑道:「你不必否认,只看你答话的口吻就知不错了!」
老樵夫道:「你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田舍郞道:「我的头一个问题还没问完——家师是不是被你们杀害了?」
老樵夫笑道:「这个问题,如果老夫回答得出,今天老夫也不会在这里了。」
田舍郞道:「这话怎讲?」
余素贞接口笑道:「他的意思是说:他的地位很低,不够资格答复你的问题。」
田舍郞道:「是这样么?」
老樵夫道:「嗯,这位余姑娘比你聪明多了,时间不早,你快提出第二个问题吧!」
田舍郞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要请敎这边这一位朋友。」
他一抬铁锤,指着站在左边的一个断眉老人,说道:「宫前辈,你老不认得救命恩人了么?」
那断眉老人年约六十五岁,身子短小而结实,面貌并不怎样难看,但是神情却极怪异,面上一直笼罩着一片腾腾杀气,而无其他变化,好像是个又聋又哑的人,听不到别人的言语。
这时,他听了田舍郞的询问,亦如未闻未见,那神情只像一只疯狗,等着要咬人!
楚云彪转望田舍郞问道:「赵兄认识他么?」
田舍郞道:「何止认识,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楚云彪道:「他叫甚么?」
田舍郞道:「洞庭一怪宫霖。」
楚云彪轻轻一啊道:「原来他就是『洞庭一怪宫霖』,我听说他水底下的本事天下无出其右。」
田舍郞道:「善泳者溺于水,有一次,在下泛舟游于洞庭之上,却见他浮在水上一动不动,身上有血流出,在下赶紧将他救起,经一番抢救,才挽回他一条老命,后来他说是在水底被一条怪鱼撞伤的……」
楚云彪问道:「那是多久以前之事?」
田舍郞道:「一年多前而已。」
楚云彪笑道:「一年多前,赵兄救了他一条命,而今天他却跟赵兄翻脸成仇敌,哈哈!」
田舍郞「哼」了一声,凝望洞庭一怪冷笑道:「我说宫前辈,你今天也许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但也用不着如此翻脸不认人,是不是啊?」
洞庭一怪好像一个字也不曾听入耳中,仍是满面狰狞,一副准备拼斗的架式。
田舍郞气往上冲骂道:「你他妈的宫霖,我田舍郞今天可没打算向你索取人情,你用不着紧绷着面孔!」
老樵夫大声道:「宫霖!」
洞庭一怪宫霖如梦初醒,头一昂,朗答道:「在!」
老樵夫道:「人家田舍郞在问你的话,你为何闷声不响?」
洞庭一怪宫霖茫然道:「哦?」
老樵夫道:「你不认识田舍郞么?」
洞庭一怪宫霖道:「不认识!」
老樵夫笑道:「你听,田舍郞,他根本不认识你呀!」
田舍郞冷冷道:「他如若不认识我,他便是疯了。」
余素贞道:「我看不错,他是疯了,就像酒虫饶衞公一样!」
楚云彪心头一动,脱口道:「对了,酒虫饶衞公是你们把他弄疯的吧?」
老樵夫嘿嘿笑道:「老夫不知道!」
楚云彪闪目打量另外四个不知其名号的老人,觉得他们的神情亦与洞庭一怪宫霖相同,似乎都成了丧失理性的疯子,心中不禁暗暗骇栗,忖道:「莫非这些人都已神智错乱?可是,神智错乱的人怎么还能分得淸敌友?」
他思忖有顷,突然开口问道:「尊驾带来的这些人,是不是都已神智错乱了?」
老樵夫笑道:「胡说八道!」
楚云彪冷笑道:「不然,何以洞庭一怪认不得救命恩人?」
老樵夫说道:「认得了救命恩人,就下不了手啦!」
他说到这里,突然面色一沉,擧手一挥,喝道:「大家一齐上,宰掉他们!」
一声令下,受他指挥的九个人,应声虎扑而出,攻上了楚云彪三人!
于是,一场激战开始了。
楚云彪一柄单刀上下翻飞,迎战刁鹤及两个不知其姓名的老人;田舍郞揄起铁钯,大战洞庭一怪宫霖及另两名老者;余素贞则就地取材,检了一截树枝,与老樵夫的妻子儿媳战成一团……
双方激战约顿饭工夫,田舍郞首先露出败象,手中铁钯已不能灵活运用,被洞庭一怪及另二老者围攻得手忙脚乱了。
楚云彪亦陷入苦战,但尙能出手抢攻。
余素贞竟占了上风!
她手中一截树枝舞来神妙绝伦,招招出人意外,而且身法亦极美妙,灵如泥鳅,在那老婆子和那对「中年夫妇」的围攻下穿梭跳跃,从容出入,反将对方三人攻得团团转。
老樵夫看了直皱眉,却不加入助战。
又战片刻,蓦闻「碎!」然一响,旋见田舍郞身形踉跄顚退数步,一跤跌坐下去。
原来,他肩上中了洞庭一怪的一掌!
这一掌的力道虽不很厉害,但因他在对方三人的围攻下,体力已消耗将尽,故终于被打得跌倒地上。
楚云彪见他被打倒,心中甚急,大叫道:「赵兄,你先走吧!」
他自顾不暇,无力救危,故希望田舍郞先行逃命。
但是田舍郞纵想逃命,也已来不及,因为他刚刚跌落地上时,另一老者业已振剑扑出,对准他的腹部,一剑直刺下来。
田舍郞情急拼命,大吼一声,铁钯奋力横扫而出,居然打中老者的长剑,「当!」的一声,将老者的长剑打得脱手飞出。
这一招占了便宜,顿使他精神大振,立即翻身跃起,一揄铁钯,反攻上去。
老樵夫忽然喝道:「宫霖,叶铁福,你们二人加入围攻姓楚的小子!梁四,你加入围攻那丫头!这个田舍郞由老夫来收拾!」
宫霖和叶铁福闻言纵身倒退寻丈,丢开田舍郞,转向楚云彪扑去。
另外那个被打掉长剑的梁四亦跳去拾起长剑,加入围攻余素贞。
老樵夫身形一闪,倏然欺近田舍郞身前,冷笑声中,右掌暴探,向田舍郞的肩上抓去。
五指张如鹰爪,看其出手,就知蕴蓄着极凶猛的内家眞力!
田舍郞擦身错步,手中铁钯一翻,反用钯柄撞向对方心口,叫道:「打死你个老王八!」
老樵夫大笑一声,左掌暴现,出如电闪,一下扣住钯柄,同时右手骈伸二指,疾点田舍郞双目。
田舍郞用力一挣,未能夺回铁钯,心中大惊,迫得只好松手放开铁钯,顿足疾退。
老樵夫哈哈狂笑,扔掉铁钯,抢步直进,又一掌向田舍郞抓去……
而这时候,最糟糕的反是楚云彪了,他原来以一敌三,虽不能获胜,还能维持不败,这时加上两个老手,情势顿时急转直下,不仅完全失去抢攻的机会,甚至连招架都感应接不及了!
「嗤!」的一响,他的左腿被一名使狼牙棒的老者划着,顿时皮破血流!
「蓬!」的一声,他的腰部接着被刁鹤一掌拍中,刁鹤的这一掌最要命,把他震得身子离地飞起,头部撞上木屋的一堵壁,竟使他昏厥过去了!
田舍郞失去了铁钯,身手大打折扣,已被老樵夫攻得狼狈不堪,这时一见楚云彪受伤昏厥,心慌意乱之下,一个措手不及,便被老樵夫一指点中鸠尾穴,登时两眼发黑,随楚云彪之后倒地不起。
剩下的一个余素贞一见情势不妙,不敢再战,娇叱一声,纵身疾起,跳上屋顶。
她自然不甘就此独自逃命,故双脚刚刚落到屋上,转身一扬手,打出了三支七巧断魂针。
正想扑上追击的那对中年夫妇闪避不及,双双被七巧断魂针打中面门,倒了下去。
余素贞正想再发出七巧断魂针之际,忽觉背上一阵刺痛,旋闻一个沉悦的声音冷笑道:「丫头,别动!」
余素贞感觉出是一把刀抵住自己的背心,故不敢反抗,苦笑一声道:「你是那个蒙面人吧?」
出现在她身后之人,正是刚才在林中杀死花威的蒙面人;他用单刀紧紧抵着余素贞的背心,口发嘿嘿冷笑道:「不错,妳很聪明!」
余素贞道:「我只道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会躱在屋上等着袭击人。」
蒙面人笑道:「妳的七巧断魂针很厉害,我不能看着我的部下被杀啊!」
余素贞道:「你敢不敢跟我打一架?」
蒙面人道:「无此兴趣!」
语至此,左手突然骈指而出,一下点中了余素贞的背心灵台穴!
余素贞顿感脑门发晕,眼前金星乱迸,再也站立不住,倾身跌下屋去。
蒙面人喝道:「接住她!」
老樵夫飞步而至,张开双臂接住了堕下的余素贞,然后轻轻将她放落地上。
蒙面人跟着飘落地上,走去看看楚云彪的情形,问道:「他昏过去了?」
老樵夫答道:「是的。」
蒙面人转望着田舍郞,又问道:「那个田舍郞呢?」
老樵夫笑道:「被属下点中鸠尾穴,也昏死过去了。」
蒙面人表示满意的轻「嗯」一声,移步走近那两个被七巧断魂针打中的中年夫妇身前,察看他们的伤势,道:「好厉害的毒针!母张飞,妳快搜搜那丫头的身上,看她有没有带着解药!」
那老婆子的绰号敢情就叫「母张飞」,闻言连忙一步跳到余素贞的身边,探手入余素贞的怀里摸索。
她掏摸了一阵,缩回一双空手道:「没有,这丫头身上只带着一袋七巧断魂针,没有解药!」
蒙面人冷哼一声,目中迸射出怒芒,道:「这臭丫头不知是何来路,心黑手辣,身手竟又不在楚云彪之下。」
老樵夫道:「她不是『卖花婆』的徒儿么?」
蒙面人道:「我不相信武林中有『卖花婆』这个人,这丫头的身份来历十分可疑!」
母张飞接口道:「要不要将她救醒,盘问她一番?」
蒙面人道:「好。」
母张飞问道:「她伤在何处?」
蒙面人道:「我点了她的灵台穴,不过出手不重,妳替她推拿一番,大槪就可苏醒过来。」
母张飞立刻将余素贞的身子扳转,使她面朝地卧着,然后动手为她推拿起来。
老樵夫道:「母张飞,那丫头很扎手,看见她快要苏醒的时候,须得赶快点她麻穴。」
母张飞道:「老娘知道,不用你吩咐!」
老樵夫笑了笑,转对蒙面人问道:「那霹雳斧花威怎么样了?」
蒙面人道:「我把他的头吊在树上。」
老樵夫道:「那玩铃子呢?」
蒙面人道:「那小杂毛很滑溜,我赶到岭上时,他已逃了。」
老樵夫道:「不妨,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鬼,无力兴风作浪。」
蒙面人点了点头。
母张飞忽然叫道:「这丫头醒了!」
说着,一指向余素贞的麻穴上点下去。
蒙面人移步上去道:「把她的身子翻过来。」
母张飞依言翻过余素贞的身子,再把她拖到木屋下,让她面对蒙面人倚壁而坐。
蒙面人见余素贞双目睁开一下,旋又阖上,不禁阴声一笑,道:「丫头,妳睡开眼睛,我有话问妳!」
余素贞却仍闭着眼睛,口中冷冷说道:「你要我睁开眼睛,是要让我看看你那张见不得人的脸孔么?」
蒙面人耸肩一笑道:「妳想看我面貌,却也不难,只要妳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些问题。」
余素贞道:「我不像别人那样有着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问好了。」
蒙面人道:「妳叫何姓名?」
余素贞道:「姓余,名素贞。」
蒙面人冷笑道:「恐怕不是眞姓名吧?」
余素贞道:「我用不着伪造姓名来欺骗人!」
蒙面人道:「父母是谁?」
余素贞冷冷道:「我自小就是个孤女,没有父母。」
蒙面人道:「怎说没有父母?」
余素贞道:「他们不要我,把我遗弃了。」
蒙面人道:「那么,妳的『余素贞』三字是怎么来的呢?」
余素贞道:「我师父替我取的。余,我也,素贞,朴实纯洁也!」
蒙面人笑声道:「我看妳恰恰与朴实纯洁相反,妳是个满腹狡诈的姑娘!」
余素贞道:「比你更狡诈么?」
蒙面人「哼」的一笑,转话问道:「妳师父是谁?」
余素贞道:「卖花婆。」
蒙面人道:「这是胡扯的,我没听说过武林中有『卖花婆』这様的人!」
余素贞道:「家师不是武林中人,如果她是武林中人,就不叫『卖花婆』了。」
蒙面人问道:「她在那里卖花?」
余素贞道:「恕难奉告。」
蒙面人声调一沉道:「妳最好老实回答,须知妳的性命已操在我手中,我要妳怎样死,妳就得怎样死!」
余素贞道:「你对我发横,算得是甚么英雄好汉!」
蒙面人冷峻地道:「妳不说出妳师父在何处卖花,我立刻脱光妳的衣服!」
余素贞脸色微微一变,道:「家师可能已落在你们手中,你何必反过来问我?」
蒙面人道:「告诉妳,田舍翁和白鹤眞人都在我手中不错,但我所擒获的武林高手中,没有『卖花婆』这人!」
余素贞道:「你的话若然眞实,那我倒可放心了。」
蒙面人道:「现在告诉我,她在何处卖花?」
余素贞道:「家师早已失踪不见,告诉你也不妨,她和我一向住在凤阳城中。」
蒙面人忽然转问老樵夫道:「老谈,你是凤阳城人,可知凤阳城中有一个卖花婆么?」
老樵夫摇头道:「不曾见过。」
蒙面人回对余素贞怒哼一声道:「听见没有,凤阳城中没有卖花婆!」
余素贞徐徐睁开双目,斜睇着老樵夫道:「你当眞是凤阳城人?」
老樵夫点头笑道:「一点不错!」
余素贞道:「凤阳县令叫何姓名?」
老樵夫道:「老夫从不和做官的打交道,管他叫何姓名!」
余素贞撇唇一笑道:「你既叫不出那位县令的姓名,可知你绝非凤阳城人,现在我再问你一句话:你平常买不买花?」
老樵夫表情有些尴尬,干笑一声道:「老夫又非女人,买花干么?」
余素贞道:「你既不爱花,不买花,就不会去注意一个卖花的,所以你怎敢肯定的说凤阳城没有一个卖花婆?」
老樵夫为之语塞,望了蒙面人一眼,自我解嘲的笑道:「堂主,我看若要这丫头说实话,只有用刑!」
蒙面人默望余素贞有顷说道:「听到没有?」
余素贞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如不满意,我也可以扯出一大堆的谎言。」
一蒙面人道:「妳身手十分了得,暗器功夫更是不凡,可想而知令师必有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功,这样一个人物,怎甘卖花为生?」
余素贞道:「你认为家师应该利用武功去杀人越货才算正当?」
蒙面人冷笑道:「哼,妳很会说话!」
余素贞道:「夸奖了。」
蒙面人道:「但是,我马上就要叫妳说不出话来!」
余素贞苦笑一下道:「刚才,那老樵夫称呼你为『堂主』,我想你必是某一帮派的堂主,一个帮派的堂主,地位也不算低了,我不相信你会做出有失人格身份之事。」
蒙面人狠声道:「正好相反,我甚么事都干得出来。」
余素贞道:「那么,趁着现在我还能说话,我想问你几件事,希望你诚实回答,也让我们死得明白一些,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么?」
蒙面人道:「不。」
余素贞道:「你怕甚么?」
蒙面人不答,转对谈姓老樵夫道:「去把楚云彪和田舍郞弄醒,拖到这边来。」
老樵夫躬身应是,走入屋里提出一桶淸水,泼到楚云彪和田舍郞的脸上,然后把他们拖到余素贞身边,也让他们倚着墙壁坐着。
不久,楚云彪和田舍郞悠悠苏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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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6 09:19: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八章 箕荳相煎何太急



老樵夫一见他们的眼皮在眨动,连忙双手骈指疾出,同时点了他们的麻穴。
楚云彪霍然淸醒时,全身已无法活动,他瞪望着站在面前的蒙面人,不胜惊愕地道:「你——是谁?」
蒙面人笑道:「地狱公主甄贾谷兰!」
楚云彪一听就知对方在说笑,因为对方的嗓门低沉而有力,显然不是女儿身,因之不禁冷笑一声道:「你就是指使董无常等人欲取我首级之人?」
蒙面人颔首道:「正是。」
楚云彪道:「你要杀死我的理由是甚么?」
蒙面人道:「理由只有一个:你不死,本人寝食难安!」
楚云彪「哼」的冷笑道:「这是理由么?」
蒙面人道:「是的,这是理由!」
楚云彪问道:「我们之间有仇恨?」
蒙面人摇头道:「没有。」
楚云彪道:「我明白了,家师等几位武林高人的失踪,是你一手造成的,因为你怕我查出眞相,故要杀我,对不对?」
蒙面人道:「对。」
楚云彪眈眈注视着他,问道:「你那样做,目的何在?」
蒙面人道:「我不能告诉你。」
楚云彪闪目瞥视身边的田舍郞和余素贞一眼,忽然叹息一声道:「你已擒到了我们三人,还怕甚么呢?」
蒙面人一字一字道:「我现在所能告诉你的是,你们三人必须死!」
楚云彪沉默有顷,才道:「我也知道一旦落入你手中必死无疑,但是你在杀死我们之前,总该把理由说淸楚才是。」
蒙面人道:「抱歉,我不能说。」
楚云彪大为光火,厉声道:「呸!你是甚么东西?王八生的儿子么?」
蒙面人竟不生气,淡淡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无法解释淸楚的,不过……你们如想知道我是谁,我倒可以让你们看看……」
说到此处,擧手扯下脸上的黑布。
楚云彪虽然麻穴被制,全身麻木不仁,但是一看到对方那张藏在黑布后面的面貌之际,身子仍然剧烈的震动了一下,他的眼睛也一下睁得铜铃似大,面上升起了极度震惊之色,颤声大叫道:「师哥——是你?」
原来,蒙面人竟是无敌神刀尙大农!
这眞是叫他胡思乱想也万万不会想到的事情,原来一直要取他性命之人,竟然是他一向最敬爱的师哥!
是以刹那间,他整个人都傻了。
无敌神刀尙大农似乎没有勇气与师弟面对面相视,他很快便转身走开,一面说道:「老谈,你来动手吧!」
走出三丈外的地方站住,负手而立。
那谈姓老樵夫立刻由一老者的手上要过一柄长剑,擧步走到楚云彪面前。
无敌神刀尙大农忽然又道:「不必砍下首级,刺死他们就行了!」
谈姓老樵夫应了一声「是!」轻轻擧起长剑,对准楚云彪的心窝,做势便要刺出。
楚云彪对于渐渐迫近胸前的锋利剑尖,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眼睛直直的死盯着尙大农的背身,似乎一心只想弄明白对方是否眞是自己的师哥。
或者,他好像正在噩梦中挣扎,挣扎着要赶快淸醒过来,以便否定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然而,这一切并非梦境,谈姓老樵夫的长剑已迫临他的心口,只差一寸就可刺入他的心窝了!
「笃!笃!笃!」
蓦地,一阵古怪的,听来很空洞的声音,由附近树林出传了过来。
无敌神刀尙大农,以及谈姓老樵夫等八个人,好像听到打到身边的几声焦雷,个个全身一震!
母张飞骇然道:「是木鱼声!」
谈姓老樵夫面色连变,叫道:「不错,是木鱼声!」
母张飞顿时紧张得发抖起来,说道:「莫非……莫非是他来了?」
一语方毕,忽听空中「呼!」然一响,但见一个庞然巨物由空中直压而下,刚好落到谈姓老樵夫跟前!
竟是一只木鱼!
一只比一般木鱼大出一倍的木鱼!
谈姓老樵夫登时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陡地跳了起来,大叫道:「果然是他来了!」
身形一长,跳上屋簷,再一个飞扑,越过屋脊,疾如鼠窜般的逃了。
母张飞亦如惊弓之鸟,双臂一张,纵身疾起,跟着飞越过木屋,急急的遁去。
无敌神刀尙大农神色亦甚惊恐,他迅捷的倒退了数步,手探腰际,「呛!」的撒出单刀,然后一旋身,一刀向楚云彪劈去。
显然的,他打算杀死楚云彪三人之后,再图脱身。
但是,眼看他的单刀已劈临楚云彪的面门之际,突闻「当!」的一响,他的刀势应声歪开一尺,他整个人也被那股单刀的力道所震,登登登往旁顚出了三步!
「阿弥陀佛,施主刀下留情!」
随着话声,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和尙,由木屋对面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这个老和尙,看面貌,年纪只怕已在百岁以上,身材十分瘦细,面貌虽甚慈祥,却瘦得只剩下一张皱皮,露在袖外的一双手腕,亦是瘦骨如柴;他穿的是一袭很普通的灰色的僧袍,颈上挂着一串唸珠,脚穿一双芒鞋,乍看之下,倒有几分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无敌神刀尙大农一见老和尙出现,有如见了鬼一般,面色变得好不苍白,顾不得再伤害楚云彪,大叫一声:「大家快走!」
身形仰纵而起,亦由木屋飞过,疾逃而去。
刁鹤等六人,听到尙大农喊出「大家快走」时,才纷纷纵身而逃,只一转眼之间,就逃得没了人影。
只有倒在地上的那对中年夫妇没有动,因为他们早已毒发死了。
这一切变化,看得余素贞和田舍郞又是惊奇又是喜悦,两人都想不到会有这种「绝处逢生」的事情出现,田舍郞长长透了一口气道:「吉人自有天相,这话果然不错……」
楚云彪脸上的表情,却仍是有惊无喜,他好像没有看见后来发生的一切,脸上始终挂着那片震惊之色,两颗眼睛仍在发直,目光充满惊愕和迷惘!
老和尙对于尙大农等人的逃去,竟视如未睹,他由树林间现身后,就一直缓步向楚云彪三人走过来,先拾起木鱼挂到胸前,然后才一指楚云彪问道:「你就是刀痴的二徒弟无影刀楚云彪?」
楚云彪恍似未闻未见,仍在发呆。
余素贞忙代答道:「是的,他便是无影刀楚云彪。」
老和尙转望田舍郞,微微一笑道:「你是田舍翁的高足?」
田舍郞答道:「是的,多谢老师父救命,敢问老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老和尙不答话,接着说道:「你们四人,下月十五之夜,请到五台山中台峯来。」
语毕,转身便走。
田舍郞忙道:「老师父请等一下!」
老和尙收住脚步,掉头笑问道:「何事?」
田舍郞道:「在下三人穴道受制,敢请老师父为我们解开如何?」
老和尙道:「等下就有人来为你们解开,贫僧要去追踪那些人,不能多就搁了。」
话声中,人已飞纵而起,施展的竟是武林罕见的「凌空虚渡」身法。一纵五六丈,掠上树梢,飘然而去!
余素贞吃惊地道:「这老和尙究竟是谁?」
田舍郞道:「只怕是少林寺的高僧!」
余素贞道:「不是!」
田舍郞一怔道:「妳怎知不是?」
余素贞似觉失言,忙的找话解释道:「我听说……听说少林和尙年纪最高的是一位监寺,他有九十多岁。但刚才这位老和尙,看样子已有百多岁以上的高龄,所以他一定不是少林和尙。」
田舍郞一哦,转目瞟视身边的楚云彪,问道:「老弟,你认识这位老和尙么?」
楚云彪仍然呆若木鸡,不言不语。
余素贞微微一笑道:「他受到了很严重的刺激,只怕要发疯了。」
田舍郞听到「发疯」两字,不由打了个寒噤。当下大喝道:「楚云彪!你别再发呆了好不好?」
他一向很少提高嗓门说话,这时突然大声吹喝,其声竟如狮子吼。
可是楚云彪的惊惑神情仍无改变,他目光中仍充满着一片迷惘。只在口里喃喃说道:「不要烦我,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田舍郞听他开口,这才放心,长叹一声道:「你可以想,但不能发疯!」
余素贞道:「他是应该好好的想一想。唉!眞想不到,要取他性命之人竟是他的师兄无敌神刀尙大农!」
田舍郞道:「刚才那蒙面人当眞的是他师兄无敌神刀尙大农么?」
余素贞道:「不错,你没听他喊他为师哥?」
田舍郞道:「说不定那人是故意化装作无敌神刀尙大农的模样来戏弄他的!」
余素贞道:「不!」
田舍郞道:「妳曾见过无敌神刀尙大农么?」
余素贞道:「以前不曾见过。」
田舍郞道:「那么,妳怎敢断定刚才那人一定是无敌神刀尙大农?」
余素贞道:「我不知道……反正……唉!我瞧你这个人土头土脑怎么会,想入非非,认为那人是冒充的?」
田舍郞面色一红,呐呐然道:「我……我只是觉得尙大农没有理由要杀害云彪老弟……」
余素贞道:「尙大农要杀害他,一定有理由,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田舍郞眼睛左右瞟视,道:「那老和尙说,有人会来为我们解开穴道。那人不知是谁?怎么还不来?」
余素贞道:「那人来了!」
田舍郞呆了呆道:「在那里?」
余素贞笑道:「距此尙有七丈……六丈……五丈……四丈——到了!」
「呼!」的一声风响,一条人影由屋右篱笆外面越入,跳到了他们面前!
来者非别,玩铃子是也!
田舍郞大喜道:「啊!原来是你!」
玩铃子笑道:「你们坐在这儿干什么?」
余素贞轻叱道:「少说废话,还不赶快解开我们的穴道,看我不揍你才怪!」
玩铃子吐了吐舌,连忙动手为她解穴。接着再为楚云彪和田舍郞解开。一面笑着道:「是那位老和尙现身解救你们的吧?嗨!那位老和尙眞了不起,你们可知……咦!楚施主你怎么啦?」
他忽然发现楚云彪神色痴呆,心中大奇,因此说到「可知」两字,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余素贞盈盈起立,浅浅一笑道:「他心中有个死结解不开,你不要打扰他。」
玩铃子迷惑的「哦」了一声,脸上随又露出兴奋之色。笑道:「喂!你们可知道那位老和尙是谁么?」
田舍郞道:「不知道。」
玩铃子转望余素贞笑问道:「余姑娘呢?」
余素贞道:「我也不知道。」
玩铃子登时神气起来,擧手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装腔作势地道:「你们眞是有眼不识泰山,他是当今武林最了不起的一位高人——」
余素贞脱口道:「莫非他是野枯佛?」
玩铃子点点头,面呈严肃道:「正是野枯佛,武林第一高人的野枯佛!」
田舍郞惊啊一声道:「原来是他。怪不得那些人一听木鱼声就吓得抱头鼠窜!」
玩铃子转头四下搜望,问道:「那些人都跑了么?」
田舍郞道:「正是。他们一见野枯佛出现,好像老鼠见了猫,顿时就四散逃去。」
玩铃子道:「你们离开岭上不久,他就现身和我相见,告诉我那老樵夫是假的,要引诱你们来此下手等等。我一听便要赶来通知你们,但是他却阻止了我,反要我躱藏起来。我不肯,他突然隔空一指点中我的麻穴,把我带去一处隐秘的密林中放着,告诉我两刻时之后,麻穴便会自解。过了两刻时,果然自动解开了。」
田舍郞道:「这位野枯佛行事有些古怪。以他的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要擒下那些人似乎不难,可是他却不动手,竟让他们逃去。」
余素贞说道:「我想,他是故意要让他们逃去的。」
田舍郞发怔道:「为甚么?」
余素贞道:「他要暗中追踪他们。」
田舍郞失笑道:「可以手到擒来而不动手,却要让他们逃了再追踪,这是何意?」
余素贞笑了笑,道:「跟踪小喽囉,才能擒获贼王!」
田舍郞一哦,面有恍然之色,但接着又露惊讶道:「但是……无敌神刀尙大农是一个『小喽囉』么?」
玩铃子听他忽然提到楚云彪的师哥,不禁愕然道:「无敌神刀尙大农怎么了?」
田舍郞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告诉你,那收买北邙四丑欲杀云彪老弟的蒙面人,刚才已露出他的庐山眞面目。他竟是云彪老弟的师哥,无敌神刀尙大农!」
玩铃子听得惊跳起来。一把扯住楚云彪的臂膀,叫道:「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回事?你师哥为甚么要杀你?」
楚云彪目凝虚空,梦呓般的道:「不要烦我,我要好好的想一想……」语毕,忽然站起身子,走去另一边的屋壁坐下,闭上了眼睛……
玩铃子呆楞楞地道:「他要想甚么?」
余素贞道:「想他师哥为何要杀他?」
玩铃子发楞了片刻,又叫嚷道:「这太不可思议了!怎么那蒙面人会是他师哥?你们有没有看错?那人当眞是无敌神刀尙大农没错么?」
田舍郞道:「我们以前不曾见过他师哥。不过,看样子刚才那人确是他师哥不错。」
玩铃子道:「我听说无敌神刀尙大农不坏,怎么竟然无缘无故要杀害自己的同门师弟?」
田舍郞道:「一定有某种缘故。他刚才已承认家师和令师是被他们擒去的。我想——」
玩铃子又跳起来,惊喜交集的叫道:「好极了!终于有了家师的消息!他怎么说?他为甚么要擒去家师?」
田舍郞摇头道:「他不肯说出理由。」
玩铃子激动得直挥拳头,道:「岂有此理!他要擒掳人,要杀害人,总得说出个道理来呀!」
田舍郞摇摇头,长叹一声,转对余素贞苦笑道:「余姑娘运气不错。据他所说,令师的失踪似乎与他无关……」
余素贞沉吟道:「我可还不放心,也许……也许家师落到另一个『堂主』的手里呢!」
田舍郞道:「尙大农对妳的姓名来历好像十分怀疑,不知他」
余素贞截口道:「他是少见多怪!」
田舍郞见她面有恼怒之色,忙的点头附和道:「是!是!他太少见多怪了!」
忽似想到了甚么,面露畏怯笑意道:「对了,在下还想……还想请敎余姑娘一件事……」
余素贞仰脸淡淡道:「甚么事?」
田舍郞道:「刚才,余姑娘怎么发现那茶中有毒的?」
余素贞道:「闻出来的呀!」
田舍郞道:「可是我为甚么闻不出毒味来?」
余素贞笑道:「你嗅觉不敏,自然就闻不出来了!」
田舍郞搔搔头,窘笑道:「可是,在下总觉……总觉……」
余素贞白了他一眼道:「哼!你怀疑我甚么不成?」
田舍郞连忙摇了摇头,道:「不,不,在下只是感到很……很佩服。姑娘初次行走江湖,却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不但机警过人,而且见识甚广,就连……就连少林和尙年龄最高的是一位监寺僧都知道……」
余素贞道:「你也是少见多怪!」
一跺脚,向楚云彪走过去。
他在楚云彪身侧坐下,态度立刻变得很温柔,含笑轻声问道:「想通了没有?」
楚云彪低头黯然道:「想通了一些事情……」
余素贞道:「愿意说来听听么?」
楚云彪点了点头,缓缓道:「首先,我想通的是:我师哥之子尙一龙的被绑架,其实并无其事,那是我师哥暗中安排的……」
余素贞道:「目的是要……」
楚云彪接口道:「杀死我!他先指使门下将尙一龙带开,然后在我面前演那一场『失踪』的假戏,再敎一个门下『透露』消息,说有人看见尙一龙被一个老婆子抱走,他便假装出城追赶。接着再派那『潘瞎子』去金陵武馆说尙一龙被某一人掳去,要我师哥携带二十斤黄金前往马鞍山赎人。在那种情形之下,他料定我会自告奋勇替他去赎人。于是他先在马鞍山的煤矿中埋下火药,等见到我进入煤矿之后,便引发火药,炸塌洞口,企图将我活活埋死于煤矿洞穴中!」
余素贞道:「结果你命不该绝,逃出了矿洞,回到了金陵武馆。」
楚云彪道:「是的,我师哥见我未死,于是再生一计,假借『地狱公主甄贾谷兰』之名,杀害了造墓人及小蛮牛等人,留柬要我和他前往酆都森罗殿领死,然后暗中指派『滇池六残』随后跟踪,觅机下手,那天走到坟场外,他可能一时好奇,就邀我去看那『甄贾谷兰』的坟墓,不料适逢有人即是那韦、龙二汉子——要开棺察看『甄贾谷兰』生死之谜,后来那韦、龙二汉子被棺中的『甄贾谷兰』扼死了,那时他心中一定非常着急,因为若让我见到『甄贾谷兰』,和她相谈之下,所谓『地狱公主甄贾谷兰』杀人留柬一事,便将眞情大白,因此『滇池六残』立时现身而出……」
余素贞道:「但是你说那一次『滇池六残』有三人攻击你师哥尙大农,那不是太矛盾么!」
楚云彪道:「一点也不矛盾,假如『滇池六残』一上来便只围攻我一人而不假意攻击他,我一看瞄头不对,自然不敢继续打下去,所以他们假意分出一半去攻击他;当然,他那样安排,必是认定由老大刁鹏,老二刁鸿,老三刁鹤来围攻我,定能收拾我的性命,可是他料错了,我虽无力击败他们三人,却有余力突围……」
语至此,微微一顿,面浮冷笑又道:「哼,那时我一再开声要他快走,但是他却假装无法脱身,目的自然是要我继续打下去,给刁鹏三人得手的机会!」
田舍郞和玩铃子早已趋至他面前,听他描述往事,玩铃子因未曾听过他以前的一番遭遇,故听得很惊奇,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和『滇池六残』如一齐动手围攻你,必定可以得手,他为何不那样做?」
楚云彪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他不愿做无把握的冒险吧,因为他们七人若一齐动手,我自然不肯打下去,而万一让我逃掉,他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余素贞道:「对,所以他宁愿让你逃掉,也不敢自己出面。」
楚云彪道:「后来他终于和我一起逃出坟场,我们跑了几十里路,在一个小鎮上歇脚,我提议再返坟场找那甄贾谷兰问个明白,他则一再表示反对,要我去部都森罗殿赴约。」
余素贞冷笑道:「哼,甄贾谷兰既在坟墓中,再去数千里外的酆都干么?」
楚云彪道:「是啊!当时我却不知他怕见到那个眞正的甄贾谷兰,后来我一再坚持应该再回坟场见她,他才勉强同意,结果回到坟场时,发现『滇池六残』除老三刁鹤之外,全死在坟场上,那是被甄贾谷兰杀死的。」
玩铃子问道:「那甄贾谷兰还在棺内么?」
楚云彪道:「没有,她可能因坟墓遭破坏而暂时离开坟场,我便提议留在坟场等她,因为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余素贞道:「他不愿见到甄贾谷兰,于是图穷匕现,引诱你走近坟边,由背后给你一掌!」
楚云彪点头道:「不错,我现在才知道那天袭击我的人原来是他!」
说到此处,激动得发抖起来。
玩铃子追问道:「之后呢?」
余素贞道:「之后,他就把他掩埋起来,以为目的已达,便离开了坟场,谁知甄贾谷兰和她的同党随后回到坟场,他们看见原遭破坏的坟墓忽然堆土掩埋着,自然感到奇怪,于是立刻动手掘坟,终于适时救了云彪大哥一命。」
玩铃子诧异道:「妳怎知道?」
余素贞一指楚云彪,笑了笑道:「是他告诉我的嘛!」
楚云彪叹了口气,道:「不错,甄贾谷兰的一个同党把我带离坟场,见我苏醒,问了我一些话,要求我为甄贾谷兰的伪死守密,就释放我而去,那时我就明白所谓『地狱公主甄贾谷兰』绝非坟墓中那个甄贾谷兰,只是还不知冒名者为谁而已。」
话声一顿,环望余素贞,田舍郞和玩铃子,正色道:「我曾答应为甄贾谷兰的伪死守密,今后你们绝不可泄漏出去,免害我失信于人。」
余素贞三人一齐点头,表示明白。
楚云彪道:「哼,那时我还以为他也遭了敌人的毒手,曾返回坟场找他,次日又率领他的门下进入坟场搜索……」
余素贞道:「他见你尙被蒙在鼓里,索性隐身不出,再在馆中杀害一个门下,仍以『地狱公主甄贾谷兰』之名留柬要你去鬼谷,而你却以为他落在冒名者的手里,急着要赶来鬼谷救他!」
楚云彪苦笑道:「他头一次诱我同赴酆都,第二次诱我去鬼谷,我想并非眞正酆都及鬼谷有了安排,他只打算在途中觅机杀我而已,所以在来此的路上,才有董无常和北邙四丑的攻击及下毒!」
余素贞说道:「但是今天,他却眞的是有了安排。」
楚云彪道:「这可能是他在路上发现霹雳斧花威反正归向我们,故将计就计,在此布下陷阱,还好妳很机警,看出那茶中有毒。」
余素贞吁了一口气道:「好了,如今总算知道所谓『地狱公主甄贾谷兰』是谁了!」
楚云彪沉痛地道:「但是,最重要的问题我却想不通,他为甚么要杀死我呢?」
余素贞道:「很简单,他加入了某一个帮,担任该帮的『堂主』,而宇内三奇、田舍翁、白鹤眞人的失踪,都是他干的好事,他怕你查出眞相,因此要杀你以绝后患。」
楚云彪心中感到阵阵绞痛,道:「可是,他本来是个很正直的人啊!为甚么突然变得如此可恶?甚么事竟使他不惜伤害自己的恩师和师弟?」
余素贞道:「这是咱们今后要追究明白的一件事!」
楚云彪连连摇头叹道:「我好像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太可怕了。」
余素贞道:「如今噩梦已醒,该来硏究追究之策了。」
楚云彪擧目四望一遍,问道:「刚才那个和尙呢?」
余素贞道:「早走了。」
楚云彪道:「他是何许人?」
玩铃子抢着道:「野枯佛!」
楚云彪自然也知道「野枯佛」是甚么样的人物,闻言不禁心神一振,色喜道:「啊!原来是野枯佛,怪不得他们要落荒而逃了。」
田舍郞道:「他临走之前,留言要我们下月十五之夜,前往五台山中台峯见他。」
楚云彪问道:「干甚么?」
田舍郞道:「他没说,不过他对令师兄之事,可能比咱们知道的多,他必是要告诉咱们有关你我恩师的失踪及令师兄何以变坏的事情。」
楚云彪欣然道:「那好,有野枯佛为咱们指点迷津,必能追究出一切真相——今天是五月十二日吧?」
田舍郞道:「是的。」
楚云彪道:「那么,距野枯佛约定之日,尙有三十三天……」
玩铃子道:「由此前往五台山中台峯,大约十一二天便可到达。」
楚云彪道:「先赶回金陵一趟,再赴中台峯大槪还来得及。」
余素贞问道:「你想再回金陵武馆看看?」
楚云彪点头道:「是的!」
余素贞道:「你想尙大农的妻子及门下,都知道尙大农的作为么?」
楚云彪沉吟道:「他的门下可能多数不知道,但他的妻子夏美凤一定知道。」
余素贞道:「我敢说你回到金陵武馆之后,不会有任何收获。」
楚云彪道:「他必已遣散了所有门下,带着妻子走了,但总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
玩铃子道:「对,我们跟你一道去看看!」
楚云彪没有表示反对,轻叹一声道:「我现在有一种感觉,武林之中,有某些人正在进行着一项非常可怕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前奏,便是劫掳杀害正派武林高人,我相信除了咱们四人的恩师失踪之外,必然还有不少武林高人遭到了同样的命运,所以我们四人应该团结一起,立刻展开行动。」
余素贞道:「该怎么进行搜索,我们听你的好了。」


(第一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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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7 20:03: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九章 明查暗访小淘气



楚云彪道:「搜索敌踪,目前仍以『金陵武馆』为对象,不过……你们三位中,有谁与穷家帮的人有交情?」
余素贞问道:「你要找穷家帮的人?」
楚云彪道:「我希望见见穷家帮的帮主『饕餮大仙龙长龄』,他是管理天下叫化子的人,门下弟子遍布天下,对江湖上发生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知道,我们去请敎他,或许会有收获。」
余素贞道:「家师的武功虽是得自丐帮前代高人,但我却不认识一个叫化子。」
玩铃子道:「我认识『饕餮大仙』的一个记名弟子,他叫『小淘气』窦三,今年十三岁,只要找到他,就不难谒见『饕餮大仙』!」
楚云彪喜道:「那小淘气窦三人在那里?」
玩铃子道:「他一向就在距此百余里外的洛阳城中鬼混,此刻可能还在那里。」
楚云彪道:「那么,咱们先一起去洛阳城中找小淘气,如未寻着,再往金陵不迟。」
玩铃子道:「好,大家走啊!」
于是,四人离开了木屋,踏着暮色,一路疾奔下山而来。次日午后,四人赶抵洛阳城中。
洛阳,为历朝帝王建都之地,城中楼阁如云,街上车水马龙,繁华景象,不亚长安。
玩铃子如一匹识途老马,领路在大街上直闯,一边走一边为大家介绍各处巍峨建筑物的名称及由来。
楚云彪却无意欣赏,说道:「咱们且慢观赏街景,先去找小淘气吧。」
玩铃子道:「上次我是在夫子庙见到他的,他没事干便在庙中挺尸,咱们去夫子庙找找看。」
楚云彪道:「夫子庙在何处?」
玩铃子道:「就在前面不远,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
田舍郞这是头一次来到繁华的洛阳城,耳所听目所见,均是新奇无比,真如置身山阴道上,大有应接不暇之感,再见玩铃子对城中一切均极熟悉,不禁大为佩服,说道:「玩铃子,瞧不出你小小年纪,走过的地方倒是不少啊!」
玩铃子神气十足地道:「现在你才知道!」
田舍郞道:「这洛阳城眞热闹。」
玩铃子道:「眞正热闹的地方,你还没有见到呢!」
田舍郞道:「不过我不喜欢这地方。」
玩铃子一听他竟不喜欢洛阳城,感到有些泄气,问道:「为何不喜欢?」
田舍郞道:「这城里的一切,会使我紧张,我觉得……觉得还是鄕下好。」
玩铃子道:「哼,眞没出息,一般鄕下人恨不得往城里钻,唯独你不喜欢城里,我且问你,鄕下有甚么好?」
田舍郞道:「鄕下的一草一木,都是由地下自然生长出来的,看了很舒服,不会紧张。」
玩铃子笑道:「这城里的一切,都是人建造的,有甚么好紧张的?」
田舍郞道:「我不知道,我就是紧张。」
余素贞听了接口笑道:「田舍郞,你还是少开口吧,免叫人笑话!」
田舍郞道:「是。」
说话间,四人已来到一座巍峨壮观的夫子庙。
这座夫子庙,占地甚广,庙前空地上,有着许多卖飮食的,也有说书卖唱算命杂耍打拳卖膏药等等玩意儿,敢情是一块三敎九流汇集之地。
玩铃子道:「到了,就是这里!」
说着,擧目四处搜望。
楚云彪问道:「小淘气长的甚么样子?」
玩铃子道:「眉淸目秀,身材跟我差不多,只是蓬发垢面,经常穿着一袭不合他身材的百结鹑衣,模样儿十分调皮……唔,他好像不在这庙外,咱们到庙中看看!」
当下,领路穿过人羣,进入夫子庙中。
庙有前后殿,中间是一片铺着靑石板的天井,玩铃子四下寻找一遍,不见小淘气的影子,不由皱眉道:「哼,莫非他已不在这洛阳城中了!」
楚云彪一指一个蹲坐于天井石阶上的老叫化,轻声道:「那边有个老叫化,去问他看看。」
玩铃子点头一嗯,举步走到老叫化面前,打个稽首道:「老人家,贫道向你打听一个人。」
老叫化正在乱着破衣捉虱子,闻言慢慢抬起头,问道:「何事?」
玩铃子道:「贫道欲见小淘气,老人家可知他人在何处?」
老叫化一听「小淘气」二字,登时面现怒容,怫然道:「不知道!」
玩铃子一怔道:「怎么啦?」
老叫化怒声道:「我说不知道!」
玩铃子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怏怏囘到楚云彪面前,双手一摊,苦笑道:「他说不知道。」
楚云彪道:「他为甚么生气?」
玩铃子耸耸肩道:「谁知道!」
楚云彪沉思半晌,忽然笑道:「我明白了,窦三号称『小淘气』,想必常常喜欢戏弄人,这老叫化必是吃过他的苦头,因此一听『小淘气』之名,便不用心头发火。」
玩铃子点点头道:「可能是如此。」
楚云彪道:「现在由我去问他。」
说毕,大步走到老叫化面前,拱手一揖道:「老人家请了。」
老叫化又慢慢抬头,爱理不理的问道:「干甚么?」
楚云彪道:「在下想打听小淘气」
老叫化未容他说完,连连挥手道:「走开!走开!我叫化子不识得甚么小淘气!」
楚云彪转身便走,一面叹道:「咳!看来这个仇是报不成了……」
老叫化呆了呆,接着喊道:「你囘来!」
楚云彪转囘身子道:「老人家有何指敎?」
老叫化道:「你要找谁报仇?」
楚云彪道:「找小淘气,他戏弄了在下一位朋友,在下要敎训敎训他。」
老叫化大喜道:「好!他这两天正在找五福酒楼的麻烦,这会可能又去了五福酒楼,你们去那儿看看,八成可找到他!」
楚云彪拱手道:「多谢指点。」
转身欲行。
老叫化忙道:「等一下!」
楚云彪囘头笑问道:「老人家还有何指示?」
老叫化道:「你若打得过他,下手不必客气,狠狠的给他一顿生活!」
楚云彪笑笑道:「是,你老也曾吃过他的苦头么?」
老叫化恨声道:「可不是!他仗着是我们帮主的记名弟子,老是欺负我叫化子,三两天就向我叫化子伸手将军,若是不给他,他便弄得我叫化子食不知味,睡不安枕,眞是浑蛋透了!」
楚云彪道:「何不找你们帮主告他?」
老化子叹道:「我叫化子只是个二袋弟子,根本不够资格去晋谒帮主……」
楚云彪顺口问道:「你老可知贵帮帮主『饕餮大仙』如今侠踪何在?」
老叫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是眞的不知道。」
楚云彪道:「好,等我找到小淘气,在下就好好给他一顿生活,也替你老出口怨气。」
老叫化道:「但是公子可千万不要提到我叫化子啊!」
楚云彪道:「当然!」
他囘到玩铃子三人之前,轻声道:「他说小淘气在五福酒楼,刚才来此的路上,我记得街上有一家酒楼名叫五福的。」
玩铃子道:「对,咱们快去。」
于是,四人走出夫子庙,往原来的街上走来。
田舍郞道:「他是一个小叫化,怎么也上酒楼去吃食呢?」
楚云彪道:「那老叫化说他是去找麻烦的,大槪那家五福酒楼的人得罪了他。」
玩铃子笑道:「他找人家麻烦,一定是很有看头!」
楚云彪微微皱了皱眉道:「看样子,这小淘气为人,好像不大正派,饕餮大仙怎么会收他为记名弟子?」
玩铃子道:「不,小淘气只是淘气了些,人倒是相当正派,是非分明,绝不马虎。」
楚云彪道:「可是那老叫化说,他常常向他要钱,不给就把他整得食不知味,睡不安枕,对一个年纪比他大几十岁的老叫化,未免太不厚道了。」
玩铃子道:「只怕那老叫化不是甚么好东西,所以他才对他不客气。」
四人边行边谈,不觉已到五福酒楼门外。
楚云彪道:「咱们就顺便在这家酒楼吃饭。」
玩铃子道:「好啊,谁请客?」
楚云彪笑道:「我请。」
玩铃子登时眉开眼笑道:「老是你请客,怎么好意思呀?」
余素贞笑道:「若觉不好意思,今天由你请客不就得了?」
玩铃子登时感到头大,窘笑道:「我请亦可,只是,嘻嘻羞涩!」
余素贞噗哧一笑道:「早知你是个吝啬鬼!」
玩铃子嬉皮笑脸道:「余姑娘有所不知,贫道乃出家之人,一日三餐均仰赖施主们布施,如果还要花钱请施主们吃饭,贫道还出家干么?」
余素贞笑骂道:「眞是死皮赖脸!」
楚云彪哈哈笑道:「我请!我请!」
说着,当先擧步进入五福酒楼。
一个堂僧迎上来,哈腰拱手道:「四位客官请进,坐楼下还是坐楼上?」
楚云彪在门内立定,擧目搜望,只见楼下坐着七成以上的食客,当中并无小淘气其人,乃道:「我们坐楼上。」
那堂倌立刻抬头朝二楼高呼道:「嗨!楼上四位,看坐啦!」
楼上立闻一人应声道:「请!」
楚云彪于是领先登楼,余素贞,玩铃子,田舍郞随后跟上,那楼下的堂倌见田舍郞肩荷一把铁钯要上楼,似觉怪异,忍不住问道:「这位客官,您荷着这把铁钯干么?」
田舍郞初临大城,对一切都有怯意,闻言面孔一红,结结巴巴道:「有……有何不对?」
那堂倌一看就知他是鄕巴佬,不觉有些「欺负老实」起来,干笑一声道:「我没见过上酒楼吃饭还带着一把铁钯,这太好笑了!」
田舍郞窘得手脚无措,呐呐道:「我不能……不能带着铁钯上楼么?」
那堂倌道:「不是不可以,而是会叫人笑掉大牙,我看你还是寄放在这楼下吧。」
田舍郞连声应是,就要把铁钯放下,玩铃子大为愤慨,怒喝道:「不!田舍郞,你只管把它带上来!」
田舍郞顿感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玩铃子指着那堂侩骂道:「你奶奶的熊!你是甚么东西,居然胆敢干涉客人带来的东西,大爷们花钱上楼吃喝,要带一颗人头也与你无关,你凭甚么不要田舍郞把铁钯带上楼?」
那堂侩被骂得一楞一楞的,半天答不上话来。
玩铃子接着向尙站在楼梯下的田舍郞一挥手,大声道:「田舍郞,你只管上来!」
田舍郞犹豫了一下,才荷着铁钯擧步上楼,畏怯一笑道:「玩铃子,你何必对人家这么凶?其实仙说的也没错,我带着这把铁钯上楼吃喝,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玩铃子道:「胡说,咱们花钱上酒楼吃酒,高兴怎样就高兴!」
这时,楚云彪和余素贞已上到二楼,他见楼上也没有小淘气的影子,便囘对玩铃子道:「怎么没有呢?」
玩铃子道:「也许他还没到,反正咱们也要吃饭,就坐下来等一阵看看吧。」
楚云彪道:「好。」
楼上也有七成以上的食客,他们在一个堂倌的引导下,在靠里边的一张大桌坐下来。
堂倌端上四碗茶,接着送上来水牌,楚云彪点了几样下酒菜,然后说道:「堂倌,向你打听一个人……」
堂倌哈腰笑道:「是,客官要打听谁?」
楚云彪道:「一个小叫化,人称『小淘气』的,你认识他么?」
堂倌面色一变道:「四位客官是……小淘气的朋友么?」
楚云彪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们与他素不相识,只是有事要找他。」
堂倌还不放心,又问道:「当眞不是朋友?」
楚云彪道:「眞的。」
堂倌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嘿!提起那个小淘气,眞他妈的一言难尽!」
楚云彪笑道:「怎么说?」
堂倌道:「他是个小叫化,今年不过十几岁,可是却已是个悪名远播的地头蛇,偸窃勒索,样样都来,金洛阳城的人无不对他深恶痛绝,恨不能食他之肉寝他之皮——」
玩铃子听他滔滔不绝,一派胡言,心中甚怒,揷口道:「这不太穷凶极恶了么?」
堂倌道:「是呀!他就是这般穷凶极恶——」
玩铃子又打岔道:「不,贫道说的是你!」
堂倌一怔道:「我?」
玩铃子道:「是的,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叫化,身世堪怜,纵然干了些坏事,也罪不及死,你竟要食他之肉寝他之皮,这太穷凶极恶了吧?」
堂倌大为尴尬,搓手陪笑道:「嘻嘻,所谓食他之肉寝他之皮,只不过嘴上说说而已,其实他的肉扔给狗吃,狗也要掩鼻而逃。」
楚云彪道:「你这般恨他,想必有缘故吧?」
堂倌道:「正是,这几天,他天天来我们五福酒楼无理取闹,害得我们生意做不成。」
楚云彪问道:「怎么闹的?」
堂倌道:「事情要从头说起,有一天,他忽然大模大样的走入我们五福酒楼,找了个座头大刺刺的坐下,颐指气使的要这要那。嘿!大爷们请想想看,他是个叫化子,怎可上酒楼吃喝?于是小的就上前劝他下去,谁知他听了竟然大吵大闹起来,说他不是来要饭的,而是带着银子来吃喝的——」
玩铃子道:「这不错啊,他虽是个叫化子,但只要身上有银子,谁说不可上酒楼吃喝?」
堂倌苦笑笑道:「话虽是不错,可是……可是……当时我们只觉太不像话,不过,后来我们还是让了步……」
玩铃子笑道:「小淘气必是在那里发了一笔横财,想上酒楼来大吃一顿,你们实在是不该扫他的兴。」
堂倌道:「想大吃一顿?呸!活见他的大头鬼了!」
玩铃子一呆道:「难道不是?」
堂倌道:「根本不是!等到我们让了步之后,请他点菜时,他却问小的阳春面一碗要好多钱,哼哼……」
余素贞忍俊不禁,吃吃轻笑道:「他上酒楼闹了半天,原来只要一碗阳春面!」
堂倌苦笑道:「果眞是要一碗阳春面,那也不错了!」
余素贞讶笑道:「不是么?」
堂倌似是愈说愈有气,道:「才不是呢!那时小的就告诉他,阳春面一碗一钱,他接着问『汤呢?』小的说汤不要钱,他就一拍桌子,说『来一碗汤!』」
楚云彪四人听到此处,不禁个个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玩铃子边笑边问道:「后来呢?」
堂倌道:「给啦!小的想一碗汤値不了甚么,给他喝了快些撞他出去要紧,反正你若想赚叫化子的钱,那除非日头由西边出来!」
玩铃子笑问道:「他喝了那碗面汤之后,就走了?」
堂倌道:「是的,可是第二天,他又来了,一上来仍问阳春面一碗好多钱,小的答称一钱,他又问『面汤好多钱?』,小的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仍答『面汤不要钱』他又说『那么,来一碗面汤!』哼哼,你看气不气人?」
玩铃子道:「你们又给了?」
堂倌点头道:「是啊!但是好戏还在后头呢,第三天,他又来了,仍问『阳春面一碗好多钱?』小的仍然答称一钱,他再问『面汤呢?』小的心中一气,就说『面汤一碗五钱!』——」
玩铃子叫道:「啊呀!面汤一碗五钱,这不是在杀人么?」
堂倌苦笑一下道:「这位小道爷莫非还听不懂?小的囘答『面汤一碗五钱』,并非要赚他的钱,其意只在使他知难而退而已。」
玩铃子点点头道:「唔,结果他怎么说?」
堂倌道:「他听了竟不动怒,接着又问『阳春面一碗好多钱?』小的仍说一碗一钱,他便吩咐说『来一碗阳春面。』……」
楚云彪笑道:「这囘他非付钱不可了!」
堂倌摇头道:「才不是,结果我们倒贴了四钱给他!」
楚云彪呆了呆道:「怎么囘事?」
堂倌愤愤不平地道:「他吃光了面,却把碗里的汤留下来,说面一钱,汤五钱,现在他吃面不吃汤,所以要我们退四钱给他!」
田舍郞道:「这太岂有此理了。」
堂倌道:「可是他却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旁边的食客不知就里,有人还指责我们不是,说他走遍天下,也不曾见过『一碗面一钱,而一碗面汤反要五钱之理。』我们掌柜的怕传开了不好听,连忙倒贴他四銭,把他请了出去。」
玩铃子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小淘气果然有一手!」
堂倌愁眉苦脸道:「那是昨天的事,昨天他临走之际,还笑着说『明天再来光顾!』嘿!这不是前世欠了他的债么?」
田舍郞道:「等下他若眞的来了,我去劝劝他好了。」
堂倌忽然换上一副狡猾笑容,低声道:「不,对付这种地痞,劝是没用的,我们掌柜的已做了妥善的准备,今天他不来便罢,若来了,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玩铃子面色一动道:「噢,你们掌柜的做了甚么准备?」
堂倌笑道:「诸位等着瞧好了,现在小的去替诸位端酒菜来。」
说到此,拱手退下。
不久,把酒菜端上来,神色紧张地道:「他来了!他来了!」
语声未过,只听楼梯登登响,走上来一个蓬发垢面的小叫化!
他,显然正是小淘气窦三!
玩铃子的形容没错,他的确是个眉淸目秀的少年,但是由于不洗头不洗脸,看来肮脏不堪,身上那袭百结鹑衣太大,因此下摆一直拖在地上,形态调皮滑稽,与玩铃子刚好「各有千秋」,可说是一对活宝。
玩铃子一见他上楼,连忙低下头,轻声道:「大家先别跟他打招呼,且看看他今天要玩甚么把戏吧!」
楚云彪和余素贞亦想看看小淘气今天的「绝招」是甚么,故点头笑笑,坐着不动。
只见那小淘气一上楼,便龙行虎步,旁若无人的走去一个座头坐下,拍着桌子喊道:「堂倌!」
许多食客见他是个小叫化,却派头十足,顿时大感有趣,不觉一齐停止吃喝,向他望着。
堂倌似是胸有成竹,应声走过去,拱手问道:「小兄弟,你今天吃甚么?」
小淘气大声道:「今天吃红烧牛肉面!」
堂倌勤快的应道:「是,红烧牛肉面一碗!」
说着,便要转身走开。
小淘气道:「且慢。」
堂倌转囘头问道:「小兄弟还要甚么?」
小淘气道:「我听说你们这家酒楼不老实,吃东西若不先问价銭,待会付账会要人命,所以我要先问一问——一碗红烧牛肉面好多钱啊?」
堂倌忍着气道:「三个钱。」
小淘气眼睛一翻,又问道:「汤呢?」
堂倌冷冷答道:「也是三个钱。」
小淘气一挥手,道:「好,来一碗红烧牛肉面!」
堂倌应是退下。
余素贞掩口窃笑,悄声道:「面和汤一样价钱,这囘他不能白吃了吧?」
楚云彪含笑道:「很难说,看下去才知道。」
未几,只见堂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烧牛肉面上楼,走过去放在小淘气面前,说道:「你的红烧牛肉面来了。」
小淘气拿起筷子,把面翻动了一阵,道:「还好没有苍蝇。」
堂倌冷笑道:「面里若有苍蝇,一只十个钱买囘来!」
小淘气抬头注目问道:「这话当眞?」
堂倌道:「不假,不过小的要站在这里看,提防有人使诈!」
小淘气笑道:「好!」
当下,向面里吹了几口气,就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堂倌怕他暗中捉苍蝇放入面里,故一眼不瞬的在旁监视着。
小淘气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称赞道:「味道不错,辣得过瘾……」
转眼间,一碗红烧牛肉面快吃完了。
忽然,他跳了起来,指着碗里大叫道:「啊呀!我的妈,你看那是甚么?」
堂倌低头一看,顿时面色大变!
原来,碗里果然有一只死苍蝇!
坐在小淘气四周的食客一时好奇,纷纷围聚过去观看,一看面里眞有一只死苍蝇,不禁失声嚷叫道:「啊啊,果然有一只苍蝇!」
堂倌面如土色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等事,我们绝不会故意捉一只苍蝇放入面内……」
小淘气笑道:「我没有说你们是故意的啊!」
堂倌道:「我们下面很小心,绝不会让苍蝇飞进去的,绝对不会!」
小淘气冷笑道:「这可难说了。」
堂倌忽然擧臂戟指他,叫道:「一定是你偸偸放进去的!」
小淘气面色一沉,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端这一碗面上来,就一直站在我面前监视,可曾看见我捉苍蝇放进面里么?」
堂倌确实一直在注意他的一擧一动,确未见到他把苍蝇放入碗中,因此一时哑口无言。
围观的食客也有不少人一直在注意他吃面时的各种动作,确未发现他把苍蝇放进去,故纷纷替他说话,道:「堂倌,我们都在仔细看着,他的确没有使手脚。」
堂倌还是不肯认输,抗声道:「他必是使了甚么障眼法,否则那有这样巧?说苍蝇就有苍蝇?」
小淘气一把揪住他胸襟,大骂道:「他妈的,你妖言惑众,含血喷人!走!走!咱们到衙门里去评评理!」
说着,死拉活扯,一名掌柜打扮的中年人,已赶上楼来,排开众人,越前问道:「甚么事?甚么事?」
小淘气一指众食客道:「你问问他们,免得说我又在无理取闹!」
掌柜的面呈狐疑的望着堂倌,问道:「到底是甚么事情?」
堂倌面红耳赤,呐呐然道:「今天他一上来说要吃红烧牛肉面,小的就端上来给他,他把面翻了一阵,说还好没有放苍蝇,小的心中有气,就囘答他,要是面里有苍蝇,一只十个钱买囘来,谁知道他吃完了面的时候,忽然大嚷起来,说面里有一只苍蝇……」
掌柜低头细视,果然见汤中有一只苍蝇,脸色顿时变得铁靑,怒望堂倌道:「你为何不注意他一下?」
堂侑呐呐道:「小的是在注意着,可是……可是……」
掌柜怒道:「可是甚么?」
堂倌道:「他一定是使了障眼法,所以——」
小淘气又一把揪住他,厉声道:「呸!你妈才会使障眼法!你们嫌我叫化子肮脏,不欢迎我上来吃喝,因此故意放一只死苍蝇到面里,存心毒死我,如今被我发觉了,你反要咬我一口!你说,你的良心何在?你还是人生的么?」
堂倌气得五灵神暴躁,三昧火烧胸,顿足大叫道:「反了,反了!」
掌柜长袖一挥,喝道:「别吵!」
堂倌顿时噤若寒蝉。
掌柜接着换上一副笑脸,向小淘气一拱手道:「对不起,想必是下面的厨师不小心,让牠飞入汤里的,如今没的说,在下向你赔不是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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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7 20: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〇章 同是千里寻师人



小淘气一挺胸膛,冷声道:「哼,赔不是就算了么?」
掌柜干笑道:「不然,你说该怎么办?」
小淘气一伸右手道:「拿七个钱来!」
掌柜一呆道:「七个钱?」
小淘气一指堂倌道:「你们这位堂倌讲定的,他说面里要有苍蝇,情愿一只拾个钱买囘来,如今果然被我找到苍蝇,所以除去一碗面的钱,你们还得付我七个钱!」
掌柜似甚恼火,却忍着未发作,只苦笑一声道:「好,在下就付你七个钱,但是有个条件!」
小淘气道:「甚么条件?」
掌柜道:「你这几天也来闹够了,请就此收手如何?」
小淘气眨着眼睛道:「何谓收手?」
掌柜道:「从今以后不要再来!」
小淘气冷冷一笑道:「不要再来你们五福酒楼光顾?」
掌柜的道:「正是!」
小淘气立刻转对众食客道:「诸位请听听,我虽是个叫化子,却不是来讨钱要饭的,我是带着银子来吃喝的,他竟不要我再来光顾,这不是狗眼看人低么?」
众食客只是笑着,没表示甚么。
掌柜似是害怕小淘气再叫骂下去,连忙掏出七个钱放到桌上,道:「好了,好了,这是七个钱,你拿去吧!」
小淘气老实不客气的把钱收下,却还不肯就走,又坐了下去,拿起筷子把碗里的死苍蝇夹出,扔到桌下,道:「其实你们该知道,我叫化子是不怕脏的,别说是一只苍蝇,就是死人肉煮的汤,我叫化子也照吃不误!」
说毕,继续吃起来。
掌柜一顿足,拂袖下楼而去。
众食客见纠纷已了,亦各归座位,继续吃食。
楚云彪四人打从小淘气上楼以至现在,均坐在原位吃食,对小淘气的滋事,采取冷静旁观的态度不言不动,这时余素贞看见事情已了,才向楚云彪低声问道:「方才你有没有看见他把苍蝇放入碗里?」
楚云彪摇头道:「没有。」
田舍郞道:「在下也没看见,眞是怪事!」
玩铃子微微一笑道:「但我敢说那是他搞的鬼不错!」
余素贞道:「方才堂倌说他们掌柜的已做了准备,难道他们所谓的准备就是赔钱了事?」
楚云彪道:「大槪不是。」
玩铃子道:「我可以喊他过来了吧?」
楚云彪道:「不,等一下,你们快看,又有好戏可看了!」
余素贞、田舍郞、玩铃子一齐转头望去,只见这时正有两个彪形大汉——原坐在临街座头吃喝的两个食客——起身走到了小淘气面前,看他们的神情,显然来意不善!
玩铃子冷哼一声道:「原来他们请来了两个打手!」
那两个彪形大汉,一个穿黄色征衫,一个穿靑色劲装,这时那穿黄色征衫的大汉用手指轻轻敲着小淘气的桌面,不怀好意的笑道:「小老弟,还没吃饱么?」
小淘气慢慢抬起脸孔,打量他们一眼,笑问道:「二位有何见敎?」
黄衫大汉浓眉一扬,朗声道:「如果你还没吃饱,想请你吃些东西!」
小淘气色喜道:「好呀,二位要请我叫化子吃甚么?」
黄衫大汉把粗大的拳头伸到他面前,哈哈笑道:「请你吃这个!」
小淘气歪头打量着他的拳头,笑嘻嘻道:「不坏,很像是一只肥大的熊掌,我叫化子今日口福不浅啦!」
黄衫大汉冷哼道:「要吃的话,请随我到城外去。」
小淘气道:「二位是五福酒楼雇来啲打手?」
黄衫大汉道:「不是!」
小淘气道:「不然,何故要淌这浑水?」
黄衫大汉冷笑道:「路见不平,气死闲人,方才是谁的错,老子看得淸淸楚楚,像你这种小流氓,需要人敎训敎训!」
小淘气笑道:「我看你是瞎了眼啦!」
黄衫大汉面孔一沉,冷冷道:「出去吧。」
小淘气摇头晃脑道:「不,吃熊掌应该在这酒楼上吃才方便!」
「便」字丁落,陡地一伸脖子,张口咬住了黄衫大汉的拳头!
黄衫大汉一直把拳头伸在小淘气的面前,乃是一种示威的动作,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小淘气会咬他的拳头,一时缩手不及;登时被咬得皮破血流,痛得他大叫一声,后退不迭,左手一把按住右拳上的伤口,情形狼狈极了。
那穿着靑色劲装的大汉勃然大怒,暴喝一声,倏然一掌便向小淘气劈了下去。
掌出如刀,凌厉异常!
小淘气嘻嘻一笑,脑袋一偏,双手捧着海碗向上一迎,立闻「拍!」的一响,靑衣大汉的右掌正中那只海碗,登时把个海碗劈成粉碎。
而,碗里的红烧牛肉汤,反而溅满了他自己一脸!
汤已不烫,但却很辣,靑衣大汉不防小淘气有此一着,左眼顿被溅中,登时亦痛得他掩目怪叫起来众食客更是笑得前俯后仰,为之绝倒。
黄衫大汉老羞成怒,再也顾不得摔坏器皿,雷吼一声,一纵身,朝小淘气虎扑过去。
这一扑,非常凶猛,似是打算一下将小淘气压倒,饱以老拳。
那知小淘气身手灵活无比,只见他身子一闪一蹲,业已避在一旁,紧接着,左掌一抬,刚好托住黄衫大汉的腹部,顺势借力,向前一送,黄衫大汉偌大一个身子,顿如纸鸢迎风而起,直向酒楼内部飞去!
玩铃子一闪而出,大叫一声「来得好」,右手一扬,适时抓住黄衫大汉的左肩,有如舞大纛一般,凭空把他舞了一转,继之又脱手将他抛出,笑叫道:「接住啦!」
这时,那靑衣大汉情急拼命,不顾左眼的剧痛,双掌齐出,向小淘气猛抓过去。
小淘气又一闪身,避至一边,右脚疾抬,「砰!」然一下踢中他腰部,跟着跳上一张桌子,伸手接住玩铃子抛到的黄衫大汉,也是凭空将他舞了一转,再向玩铃子掷去,哈哈大笑道:「老朋友,几时到的?」
玩铃子道:「来了很久啦!」
说着,也跳上桌子,接住黄衫大汉,再度抛掷出去。
小淘气又一脚踢中靑衣大汉的肩头,将他踢得「登登」直退,然后再接住飞到的黄衫大汉,笑道:「怎么不去找我呀?」
说罢,又将黄衫大汉掷去。
玩铃子答道:「正在这里等你!」
右手托住飞临头上的黄衫大汉,拨转他的身子,三度将他抛出……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将黄衫大汉当作绣球抛来抛去,看得众食客忘了笑,目瞪口呆,看傻了眼。
那靑衣大汉几次发动攻势,始终摸不着小淘气一下,反被小淘气出如电闪的怪脚踢得鼻靑脸肿。
他一看情势不妙,不敢再出手,抱头鼠窜的奔下楼去了。
接着,楼梯又「登登」急响,掌柜再度奔上楼,他见小淘气和一个小道士把黄衫大汉抛来抛去,急得双手连摇,大叫道:「歇手!歇手!这样要弄出人命哪!」
小淘气哈哈笑道:「掌柜的,你拨错了算盘,不该雇这两个三脚猫来向我挑衅!」
掌柜又急又窘,叫道:「老弟说那里话,在下何曾雇请他们向你挑衅。啊呀!快请歇手!那一盏琉璃灯……你们会把那盏琉璃灯撞下来!」
小淘气双手一扬,抓住了飞到的黄衫大汉的背心和颈部,不再抛出,冷冷道:「朋友,你要死还是要活?」
黄衫大汉手脚乱挥乱踢,拼命挣扎着,却不囘答。
小淘气道:「好,你大槪是要死,我送你到街上去!」
黄衫大汉急了,叫道:「要活!」
小淘气一笑而住,说道:「既是要活,须得乖乖囘答我的问题。」
黄衫大汉道:「是。」
小淘气问道:「你们两人,是不是受雇来打我的?」
黄衫大汉哭丧着脸道:「是的……」
小淘气道:「是谁雇请你们的?」
黄衫大汉一指掌柜的道:「就是他!」
那掌柜的满面发红,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
小淘气又问道:「每人得了多少钱?」
黄衫大汉支吾了一下,才道:「一两银子。」
小淘气笑道:「一两银子就肯替人卖命,你们也太傻了——滚蛋吧!」
轻轻一送,将黄衫大汉抛到楼梯口。
黄衫大汉满面惭愧,急急下楼而去。
小淘气转对掌柜冷笑道:「掌柜的,我叫化子只不过喝了你们两碗面汤,你就收买打手想收拾我,心肠未免太狠了吧?」
掌柜无言可对,低头默然。
小淘气道:「这件事我若告到官里,免不了给你一顿打,如今你可怎么和我交代?」
掌柜期期艾艾道:「在下……在下只不过想请他们二人劝劝你,谁知……咳!事已至此,没得说,在下这厢向你赔不是便了。」
说着,做了一揖。
小淘气道:「你也用不着赔罪,只要以后不势利眼,光看有的,不看无的,我叫化子就不会找你麻烦。」
掌柜唯唯诺诺。
小淘气道:「这上面打碎的器皿,不要叫化子赔偿吧?」
掌柜连声道:「不敢,不敢。」
小淘气一笑道:「那好,事情到此了结,你下楼去算账,我叫化子要找朋友喝酒去了。」
说完,擧步走到玩铃子面前,伸手一拍玩铃子的肩膀,笑道:「小牛鼻子,你还是这副德性!」
玩铃子故作严肃状,重重咳了一声道:「小叫化,放规矩些,不得对本道爷无礼!」
小淘气笑道:「是,你好像还有三位朋友,可愿为我叫化子引见引见?」
「正要为你介绍。」玩铃子一指楚云彪道:「这位乃是刀痴门下,无影刀楚云彪。」
小淘气「呵」了一声,连忙向楚云彪抱拳道:「楚兄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
楚云彪抱拳还礼,口里连称不敢。
玩铃子接着一指田舍郞,说道:「这一位,你想必也有耳闻,乃是南山田舍翁的衣钵传人,田舍郞!」
小淘气又向田舍郞抱拳道:「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玩铃子再指余素贞道:「这位姑娘姓余,芳名素贞,是卖花婆的高足。」
小淘气似亦未曾听过「卖花婆」其人,闻言一怔道:「卖花婆?」
玩铃子道:「是的,卖花婆。」
小淘气耸耸肩道:「看来我叫化子还是孤陋寡闻,竟不知武林中有『卖花婆』这位高人……。」
余素贞道:「家师从未在武林道上行走,所以你不知道。」
小淘气一哦,忙又抱拳道:「那么,令师必是一位世外高人了,失敬失敬。」
楚云彪道:「窦兄,小弟等四人今日是专程前来拜望窦兄的,如今就请坐下来喝几杯如何?」
小淘气笑道:「好啊,谁请客?」
余素贞噗哧一笑。
小淘气微楞道:「这位余姑娘笑什么?」
余素贞一瞟玩铃子,笑道:「没什么,你请坐下来吧!」
小淘气欣然入座,眼睛盯着桌上一盘牛筋牛肚,看样子食指大动。
楚云彪四人跟着坐下,堂倌送上来一副碗筷给小淘气,楚云彪为大家酌满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道:「来,大家先干一杯!」
小淘气擧杯一飮而尽,随即抓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肚,塞入嘴里,咀嚼着笑道:「这家五福酒楼的菜,味道着实不坏,可惜我叫化子实在太穷,吃不起!」
玩铃子道:「我看你一点也不穷。」
小淘气笑道:「我叫化子经常囊空如洗,还说不穷么!」
玩铃子道:「你吃东西根本不须化钱,相反的还可以赚钱。」
小淘气掉一头一望,见堂倌已不在近处,这才压低声音道:「小牛鼻子,你有所不知,这家五福酒楼的人很坏,你吃东西之前若不先问价钱,到算账时,他们会把一钱的东西算作二钱,二钱的东西算作四钱,简直可恶透顶,所以我叫化子才故意找他麻烦。」
余素贞揷口问道:「方才那只苍蝇,你是怎么放进碗里的?」
小淘气得意的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叫化子的秘密,不能随便透露!」
余素贞道:「你告诉我,改天我好好请你吃一顿。」
小淘气眼睛一亮道:「一言为定?」
余素贞点头笑道:「一言为定!」
小淘气大喜道:「好,算命的说我叫化子最近有口福,果然不错,哈哈!」
他笑了两声,才一指自己的鼻孔,低声道:「我是预先把苍蝇放入鼻孔里的,等到东西快吃完的时候,鼻子轻轻一哼,苍蝇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碗里了,这法子说开了一点不稀奇,可是却很少有人想到,妳说妙不妙?」
余素贞一阵恶心,颦眉道:「哼,这法子也只有你小淘气玩得出来,你眞不嫌脏!」
小淘气扬声一笑道:「叫化子若怕脏,就不能当叫化子啦!」
玩铃子轻咳一声道:「小淘气,别卖弄聪明了,我们四人此来,有正经事要和你谈!」
小淘气笑道:「什么事?」
玩铃子道:「我们想见见令师。」
小淘气问道:「干什么?」
玩铃子道:「令师管理天下叫化子,对武林中发生的事情,都能迅速获悉,我们想向他打听一些事情。」
小淘气摇头道:「家师不在这儿。」
玩铃子问道:「他在何处?」
小淘气道:「不知道,每年的五月,家师总要前来洛阳视察一次,可是今年五月已经过了,却不见他来,不知怎么搅的。」
玩铃子道:「贵帮各地都设有分舵,你有没有向各地分舵询问一下?」
小淘气道:「有的,但都囘信称未发现家师的踪迹,我想……」
说到此处,看见楚云彪四人正相视作「会心」的微笑,不由住了口,继之愕然道:「咦,你们笑些什么?」
余素贞微笑道:「我们在笑又多了一个难兄难弟!」
小淘气迷惑不解的道:「何谓又多了一个难兄难弟?」
玩铃子道:「小淘气,我敢说令师八成是遭遇某种意外了!」
小淘气摇头笑道:「不会,小弟对家师的武功很有信心,他如是遭遇意外,那种意外必是可喜的意外——被某地方的名菜佳酿迷住了。」
玩铃子微微一笑道:「你说对令师的武功很有信心,那么我且问你!令师的武功,较之『刀痴百里发』如何?」
小淘气看了楚云彪一眼,耸耸肩说道:「很难说……」
玩铃子道:「平心而论,我觉得『刀痴百里发』要比令师强些,你同意么?」
小淘气有些不言兴,道:「就算『刀痴百里发』要比家师强些,那又怎样?」
玩铃子道:「但是刀痴百里发已遭了意外!」
小淘气吃了一惊,瞪大双目望着楚云彪问道:「楚兄的尊师遭了什么意外?」
楚云彪喟然道:「被人所掳,生死不明!」
他接着一指玩铃子,余素贞和田舍郞道:「他们三人的师父也一样!」
小淘气年纪虽轻,对武林中的知名人物却甚淸楚,他自然知道白鹤眞人和田舍翁均是当今天下响当当的高手,这时一听他们均被人所掳,不禁大为震惊,急问道:「是被何人所掳的?」
楚云彪道:「此事说来一言难尽」
当下,便将大家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出,最后苦笑一声道:「我们原想拜见令师,请他指点迷津,但方才听窦兄所言,只怕令师也有问题了!」
小淘气这才对师父「饕餮大仙」的迟迟不来洛阳,感到事态严重,他猛抓头发道:「嗯,看来我得报告敝帮九位长老,请他们立刻发出飞鸽传令各地帮众寻找家师不可了!」
楚云彪问道:「贵帮九位长老正在洛阳么?」
小淘气道:「八长老『万里追风』在此,小弟带诸位去见见他如何?」
楚云彪道:「好!」
于是,五人会账下楼,小淘气领着大众往北城门疾奔而去。
将近北城门,拐入一条小街,再转入一条小巷,转弯抹角来到一道破旧的红墙下。
红墙高约丈五,有树枝由墙内伸出,看气派,似是富贵人家的后花园,只是「富贵」已成过去罢了。
小淘气推开墙门,擧步跨入,说道:「这是刘擧人的园地,因为宅中经常闹鬼,刘擧人擧家他迁,这座废宅便成了无主之物,平常除了我们穷家帮的人外,没有人敢进来住。」
余素贞听说宅中闹鬼,不由有些怯意,问道:「宅中当眞有鬼么?」
小淘气笑道:「附近居民说得活龙活现,可是我叫化子在此住了数月,只见到几只耗子。」
玩铃子问道:「你们八长老万里追风,就在这宅中?」
小淘气道:「正是,他老人家此刻大槪正在午睡。」
楚云彪道:「在下听说八长老的陆地飞行术天下第一,能日行三百里,不知眞否?」
小淘气道:「眞的,他老人家有一双长脚,跨一步就有我们两步大。」
玩铃子接口道:「我听说他老人家很有钱,不知是眞是假?」
小淘气低声道:「不错,我们这位八长老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贪财,他一生积蓄的银子,多得可用十辆马车装载,可是,他还不满足,仍然到处要钱。」
余素贞道:「既是那么富有,为何还要当叫化子?」
小淘气道:「当叫化子,对他是一种嗜好,他年轻的时候还是个秀才,据说有一次忽然打扮作叫化子行乞了一天,发觉一日所得竟比卖字画要好得多,于是乐此不疲,从此以后就变成眞正的叫化子了。」
说话之间,五人已走过花园,通过一道月形墙门,进入一座废宅的庭院中。
小淘气领着大家走到一间厢房门外住足,擧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四下。
只听房中响起一声呵欠,然后有个懒洋洋的老人声音问道:「是谁?」
小淘气答道:「八长老,是弟子窦三。」
房中的八长老万里追风缓缓道:「还有四人是谁?」
小淘气道:「是弟子的朋友,玩铃子,无影刀楚云彪,田舍郞及一位余姑娘。」
万里追风道:「好,请他们进来。」
小淘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中无家俱,只有一张旧床,那位八长老万里追风,正躺在床上,看见小淘气带着楚云彪等人进入房内,才翻身坐起,问道:「哪一个是无影刀楚云彪?」
他年约七旬,发须皆已斑白,面庞很瘦小,双目却很大,身材也比一般人要高出一尺,身上那袭百结鹑衣泛着一层油光,看样子已数年未洗。
楚云彪上前行礼道:「在下楚云彪,参谒八长老。」
万里追风好像见到了财神爷,脸上露出一片喜色,连连点头笑道:「好极了!好极了!老叫化正要找你去,不期今日在此相见,眞是造化!」
楚云彪一呆道:「哦,老前辈要找在下,不知有何指敎?」
万里追风嘻嘻笑道:「等下再说,现在先说出你们来见老叫化的目的吧!」
小淘气抢着道:「八长老,我们帮主不来洛阳,只怕是遭遇意外了!」
万里追风道:「别胡说,帮主是身怀绝艺之人,哪会遭遇什么意外?」
小淘气正色道:「眞的,武林中有不少高人相继为一帮不明来历的神秘人物所掳,我们帮主只怕也遭到了同样命运!」
万里追风这才收歛笑容,注目问道:「你说哪几位武林高人为不明来历的神秘人物所掳?」
小淘气一指楚云彪四人道:「他们四位的师尊,还有一位『抓痒老人申屠杰』。」
万里追风面色微变,望定楚云彪问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楚云彪遂又将一切经过说出。
万里追风听完之后,满面凝重地道:「奇怪,令师兄无敌神刀尙大农一向为人正派,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楚云彪黯然道:「他现在已是某一个帮的『堂主』,在下想知道的是:最近是否有甚么秘密的帮派崛起于武林?如能获悉该帮名称,就比较容易追查。」
万里追风沉吟道:「就老叫化所知,只有一个金盾帮……」
楚云彪道:「在下亦听说有这么一个金盾帮,帮主叫金盾老人,只不知该帮宗旨为何?总坛设在何处?」
万里追风摇头道:「老叫化对该金盾帮的情形所知亦不多,因为到目前为止,该帮之人尙未正式在人前露面,行动似甚诡秘鬼崇。」
话声一顿,面上忽现笑容道:「不过,今天你来得正好,关于令师的失踪,老叫化可能将提供一点线索。」
楚云彪方才入房时,听他说「老叫化正要找你去」一语,心中就一直在纳罕,此刻听他说可对师父的失踪提供线索,登时兴奋起来,急问道:「老前辈曾在某处见到家师么?」
万里追风微笑道:「不,前几天,敝帮一个三袋弟子在某处拾得一物,他将它送交老叫化处理,本来老叫化还不明白这件东西所包含的意思,但今天听你之言,老叫化敢说这件东西必是令师求救之物……」
他一边说,一边由怀中取出了一个黑色小药瓶,抛给楚云彪,道:「你看看这药瓶是不是令师之物?」
楚云彪接住抛到的小药瓶,一眼就认出正是师父盛药的瓶子,心头大大一震,叫道:「不错,这是家师经常带在身上的东西!」
他接着抬起头,神情激动的问道:「贵帮那位三袋弟子是在何处检到这药瓶的?」
万里追风含笑道:「药瓶中有一张小笺,你先取出观阅再说吧!」
楚云彪一哦,急急拔开瓶塞,果见药瓶中放着一张小笺,当即用手指挖出,展开一看,但见小笺上写着如下数语:「凡拾得此药瓶者,请即专程送交无影刀楚云彪,可得纹银一千两,决不食言。
刀痴百里发笔」
字体异常潦草,显系匆忙写就的。
楚云彪拿着小笺的手,不禁发抖起来了。
万里追风笑道:「你先别激动,最好先仔细辨认衣下,看它是不是令师的笔迹?」
楚云彪十分激动,道:「一点不错!这是家师写的字!这是家师写的字!」
万里追风道:「那么,这个小药瓶,必是令师用来向你求救的东西了。」
楚云彪急问道:「老前辈请快告诉在下,贵帮那三袋弟子是在何处检到这药瓶的?」
万里追风却像个慢郞中,慢呑呑地道:「唔,让老叫化想一想,记得那三袋弟子好像是说……是说……糟糕!怎么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小淘气情知他「想不起来」的原因,心甚不满,大叫道:「八长老,你非想出来不可!」
万里追风两颗大眼朝小淘气一瞪,含怒说道:「窦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老叫化面前大声吵嚷!」
小淘气抗声道:「救人如救火,你老人家怎可如此不明事理?」
万里追风大怒道:「说的甚么鬼话,老叫化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并非故意刁难,你——你给我跪下!」
小淘气忽然向他扮了个鬼脸,嘻嘻笑道:「八长老,你再仔细考虑考虑,当眞要小淘气向你下跪么?」
他把「小淘气」三字说得特别重,似有提醒对方之意。
万里追风果然颇有忌惮,大眼一转,也换上一副笑脸道:「好,这次姑且饶你,下次再这样目无尊长,老叫化不收拾你才怪!」
小淘气笑道:「要小淘气尊敬你老,最好赶快说出拾得药瓶之处!」
万里追风抓耳搔腮道:「可是,老叫化眞的一时想不起呀!」
小淘气冷笑道:「是么?」
万里追风皱眉不语,装作出正在搜索枯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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