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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涯明月生

[完结] 为方便侠友阅读,特分享西门丁 新《蝙蝠·乌鸦·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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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8 10:28:4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同床联话

就在此刻,房门忽然被人敲响,绿无堤像一头受伤的豹子般,自床上弹起来,喝问:“谁?”
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客官,有人送信给你。”
绿无堤懒懒地道:“从门缝下推进来吧。”小二依言将信塞进来,绿无堤连忙捡起,拆阅之:
字喻陆公子。见信后在客栈内好好读读书,这两天城内人多,不宜出外。等候老夫联络。邬字。即日。
绿无堤心头一跳,忖道:“他是在哪里跟上我的?”如果是在进城后才被发现,那绝不奇怪,因为所有蝙蝠的人皮面具均是乌鸦提供的,只要他盯住大富客栈的大门,自然瞒不过他的一对贼眼;如果是在城外已被他发现,那么昨天在树林里及小村内之情景,他必然一清二楚!
乌鸦之手段,绿无堤自然清楚,想到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乌鸦至今不将目标告诉我,是否对我产生疑心?尚有,如果我依契约,完成了所有生意,他会否食言,不替我拔清体内的毒素?”他心神不定,胡思乱想,哪里有半点睡意?
次日客栈内的住客越来越多,大多是武林人士,看来都是来韩家吃喜酒的。绿无堤出外买了本《唐诗选集》,只在附近逛了一下,便乖乖回房苦读。他听邻房的谈话,方知韩师道的三子韩建德大喜日子是七月廿三日。他认定乌鸦要自己杀的,必是韩师道,心头泛起几丝悲哀。韩师道即使好虚名,但仍不失是侠义中人,也的而且确做了不少善事,难道好人都没有好下场?
忽然一个念头升上心间:“韩家势力这般大,我杀得了他么?说不定韩家便是我葬身之所!”想至此,刚才背下的唐诗,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
绿无堤一直在患得患失中度过,至廿二日清晨,乌鸦方再来指示:
字喻绿公子。见字后即赴城西七里处的一座树林,白丫头在等你,会合之后,扮成卖艺夫妇进城,其他的白丫头会告诉你。邬字。即日。
“他派九丫头来助我?”一副冷若冰霜的花容,立即浮上绿无堤的脑海,他从未和她合作过,不过同门多年,对她自然有一定之了解,感觉白若冰武功扎实,处事也较冷静。当下收拾行装离店,生怕这几天来的贺客太多,城内早已人满为患,是以他不但不退房,还多交了三天房租。
×××
绿无堤依令来到城西树林,入林便见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妇了,绿无堤是大行家,看得出那少妇的皮肤是搽过易容药的,但却不能肯定她便是白若冰。祇听那少妇吟道:“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绿无堤知这是“白蝙蝠”白若冰的“身份诗”,便也吟哦起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少妇果是白若冰所扮,她自亦记得“绿蝙蝠”的“身份诗”,当下叫道:“三哥!”
“九妹早到啦?”
“小妹已久候了,快换衣服,你知道扮什么吗?”
绿无堤点点头,走到树后换了一套衣服,再在皮肤上擦了一些易容药,最后又换了一张面具,已俨然如跑江湖混饭吃的中年汉。
当他自树后走出来后,白若冰也略为整理一下自己的装扮,拿出一块方巾扎在头上,抛了一柄单刀给绿无堤。绿无堤将单刀插在腰带上,问道:“乌鸦没对我交代任务,你可知内容?”
“你我扮一对卖艺的江湖人,在街头摆卖,伺机混进韩家。”
“目标是韩师道?”
白若冰摇摇头道:“不知道,他只吩咐咱们,须留意‘湘江钓叟’周寒山的举止习惯,其他的他会再通知咱们。”
绿无堤一怔,脱口道:“周寒山不是韩建德的未来岳父么?”
“正是,听说周寒山只生一女,视如掌上明珠,要亲自送女儿到韩家来完婚。”
“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但在武林中倒也不无先例。”绿无堤沉吟道:“他要咱杀周寒山?若要杀他又何必将地点选在韩家?这不像是乌鸦的作风!”
白若冰苦笑道:“小妹也猜不出,乌鸦这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愚兄可不知周寒山的样貌。”
“他长期隐居在湘江一带,有几个见过他?”白若冰道:“乌鸦之消息及策划能力,大可令人放心,周寒山到了韩家,难道咱还怕看不到他?”
绿无堤暗自忖道:“乌鸦这次的目标一定是周寒山,只因他一向行踪隐秘,若不趁这次他在韩家出现,记下他的容貌,并自太平州开始跟踪,实难找到他。”觉得自己推想合理,极可能不是要在韩家动手,登时放心不少。
两人故意兜了半圈,然后自北门进城。在街上绕了一下,熟悉一下环境,再到一爿小店草草吃了点东西,故意挑靠近韩家的如意酒楼外摆档,白若冰敲起锣来,路人便围了过来了。
绿无堤抱拳道:“各位父老兄弟、英雄好汉,愚夫妇祖居河北,只因家里的田地均为鞑子霸占,无以为生,迫得远走他乡讨活。无奈愚夫妇除了种田之外,只懂得几手三脚猫的粗浅功夫,今日偶然路过贵境,见一片繁荣安定,定是地杰人灵,本应好好体会学习一下,免负上天眷顾之意;却因盘川用罄,万般没奈只得在此献丑,请各位英雄高抬贵手,包涵一二!”
围观者发出一阵嘘声,更有人道:“有本领的便使出来看看,谁愿意听废话!”
绿无堤转头道:“父老兄弟的话咱们不能不听,家里的,快使些劲来。咱们只是来混口饭吃,莫让人家以为咱们是来骗饭吃的!”人丛中发出一阵笑声。
白若冰暗道:“三哥扮得真像,说不得那些真的,还要向他这个假的偷师!”当下手上用劲,把个铜锣敲得震天价响。
绿无堤先倒抱单刀,打了一圈罗汉拳,然后立下门户,使了一套刀法。刀法虽然平平无奇,但使来纯熟、有板有眼,看得出功底十分扎实。不过识者认为未得精彩;不识者又嫌其不够热闹,因此四十八招一套刀法使毕,只博得两下掌声。
“失礼失礼、见笑见笑。”绿无堤向观众抱抱拳道:“家里的,轮到你啦!”
白若冰将铜锣交给他,自己抽出一对柳叶刀来,丢下两句门面话,便舞将起来。柳叶刀使来,虽不凌厉,但灵捷多变,加上在白若冰一条柳腰尽力配合下,虽未必中用,却颇为中看,反而惹来不少掌声。
绿无堤叫道:“家里的,太平州英雄太多,乡亲们见惯高手,不易讨饭吃,咱只好拼命啦,最多晚间在床上向你赔礼!”抛下铜锣,捡起单刀冲了过去。
白若冰叫道:“贼汉子,你道姑奶奶怕你不成?在床上你有那一回是占了便宜的?”舞起双刀迎上去,惹得那干看热闹的野汉子们,一阵哄笑。她左手刀直砍绿无堤右肩,右手刀横扫其腰腹。
绿无堤叫道:“贼婆娘,你要谋杀亲夫么?”不慌不忙使了招“天地玄黄”,一招挡开两刀。
白若冰道:“贼汉子,你打得赢我,今晚便让你上老娘的床!”一对柳叶刀使得像风车般,绿无堤毫不畏惧,与她对攻起来,居然打得十分精彩惊险,这次博得全场掌声如雷,连识货者也觉得这对夫妇有点真材实料。
忽然人丛中有人喝道“你俩不用再舞了,停手吧!”
绿无堤住手跳开,抬头一望,却是一位青年,穿得颇为体面,神情有点倨傲。绿无堤连忙抱拳道“不知公子有何指教……咳咳,愚夫妇祇是缺少盘川,若有得罪的请海量包涵。”
青年高声道:“你俩当真缺少盘川?”
绿无堤苦笑道:“错非如此,怎敢在贵境献丑卖乖?”
青年傲然道:“既然如此,贤夫妇便跟我回府去取吧!”
绿无堤露出一副担忧之色,恭声道:“在下所求不多,今日不够明天还可再来……怎敢当公子厚赐。”
人丛中有人道:“呆子,这是本城大善人的六公子,他看得上你俩,是场大造化,还不赶紧多谢!”
绿无堤料他是韩师道的六子,心中暗喜,忙抱拳行礼,恭声道:“多谢六公子!家里的,快收拾一下,跟六公子去领赏。”
×××
绿无堤和白若冰随六公子转过街角,便到韩府了,只见墙高门宽,门前七级石阶足足有两丈阔,一对汉白玉狮子显是出自名家之手,雕刻得栩栩如生,甚是威武。门檐下挂着一对灯笼,写着个斗大的韩字,绿无堤大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大门处有许多仆人在张灯结彩,见到青年都恭声唤六公子。其中一个问道:“六公子可等到大小姐?”青年只摇摇头,便跨进大门。
绿无堤心头一跳,忖道:“原来他是出城去等韩胜珠的。”
进门之后便是一座巨大的广场,地上铺着青石板,四角植了几株松柏,广场尽头是座厅堂,上面悬着一块金漆牌匾,龙飞凤舞地书着四个字:义动江南。
绿无堤暗哼一声:“韩师道果好虚名!”却不知道这是江南武林,在韩师道公开拒绝当江南武林盟主时,合资请名家巨匠制作,赠给韩师道的。
大厅两旁各有一条通道通往二进,远远望之房舍重重叠叠,如入侯门。韩建文回首道:“明天是家三兄大喜的日子,贤夫妇若肯赏脸的,便在寒舍过一夜,明天喝了喜酒再走如何?盘川稍候自当奉上。”
绿无堤道:“贱夫妇乃一介伧夫……只怕玷污府上的英名。”
韩建文眉头一皱,语气有点不快地道:“两位当真不知寒舍的规矩和作风么?”
绿无堤忙道:“公子莫怪,贱夫妇中午方刚进城,失礼失礼。”
白若冰道:“公子,愚夫妇真的刚到贵境,什么也不知道,愿闻其详,免得愚夫妇心头难安。”
韩建文这才释怀,道:“贤夫妇若以为自己贫贱,便不敢住下来,这便错了!寒舍平素专收留那些落难的朋友,反而腰缠万贯的人,来到这里便不一定能得到招待了!两位知否客栈内住满了很多腰悬刀剑的武人?”
“贱夫妇愚昧,还请指教。”
“很简单,他们是来喝我三哥喜酒的、来凑热闹的,锦上添花。既然囊中多金,何妨让其住客栈?省点银子来周济贫寒之士,不是更好?”韩建文道:“何况寒舍也没这许多房舍,来接待这种趋炎的人!”
绿无堤竖起拇指赞道:“原来如此,贤父子真当得上义动江南这四个字!”
韩建文脸有得色地道:“这只是江湖上的朋友错爱而已!”
白若冰道:“当家的,既然如此,咱们若不住下来,反而要辜负公子的一片好意了!再说明日是三公子的大喜日子,咱们更要留下来恭贺新人白头到老。”
到了一条通道前,韩建文道:“两位请进。”
绿无堤道:“不过,咱们没备礼物,这个岂不有失礼数?”
韩建文道:“不必不必,家父最讨厌这种繁文缛节,再说我三哥为人最是朴实,才不在乎什么礼仪!”
三人由右首那条通道走进去,边走边聊,走了好一阵才到达一座小院。院子里的下人们,见到韩建文,都问他是否等到大小姐,韩建文只摇头。
绿无堤故意问道:“令姊外出赶不及回来喝喜酒?”
韩建文含糊地道:“家姊早已出嫁……啊,到了,两位今晚便在此委屈一晚吧。”说着推开一扇房门。白若冰早已发现,这院子里两排长形的房舍,每排约莫有二十来间客房,此刻看来大多已住满了贺客。
绿无堤道:“公子大仁大义,令人敬佩,贱夫妇若再不知好歹,便不是人了。”
“言重言重。”韩建文拱拱手道:“今日嘉宾较多,在下便不来相陪了,但两位有什么需要,随时唤一声,便有下人来侍候,千万不要客气!”
×××
韩建文走后,白若冰将房门关上,绿无堤便打量起,客房虽然不大,但床、桌、椅、几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甚至床上还放着一把折扇、一把纱扇。两旁是砖墙,向外那边开了一列窗,入口那端有门也有窗,光线甚是充足。
白若冰将包袱往床上一丢,坐在床上,绿无堤边打量边道:“家里的,今日咱们真是出门遇贵人哪!”
“谁说不是,这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哩!”
两人正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房门忽被敲响,绿无堤忙上前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位管家,捧着一个小木盘,上面放着两小锭白银。“六公子交代下来,小小心意,请莫嫌弃。”
“多谢六公子的隆情厚意,请代在下致意。噢,在下这辈子还未遇到这等好事哩,看来今年要走运了!”
那管家满脸含笑:“这种事在韩府却是司空见惯,不用客气。晚饭时有丫头来带你们去饭厅,请先休息。”
送走管家,白若冰低声道:“要经营这义动江南的韩府,除了要钱外,还得花不少精神,真不简单。”
“何止不简单?简直要费尽心血,单是训练这批下人便得费九牛二虎之力了!”
“真想看看那‘一剑震江南’的韩师道的样子,看他有没有三头六臂!”
绿无堤笑道:“愚兄对他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这是实话!”
白若冰用诧异的目光望着他,绿无堤想起路修远说韩师远沽名钓誉,但沽名钓誉要做到这种地步,不但十分困难,也异常痛苦,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忽然他心中翻上一个念头:“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韩师道难道不觉得活得太累?为了维持自己的虚名,竟连女儿的幸福也不顾……名之一字,真如此让人迷醉?”
白若冰低声问道:“三哥,你在想什么?”话音刚落,房门又被敲响,这次去开门的却是她。门外是两个丫头,捧着两盆水。“这水是……”
丫头道:“六公子说两位长途跋涉,刚到敝境,必定满身风尘,因此交代要送两盆水来,让两位清洗一下。”
白若冰心头一跳,粉脸登时红了,幸好戴着面具才不致露馅。绿无堤却叹息道:“六公子真是体贴入微啊!请拿进来吧。”
送走丫头,白若冰轻嗔道:“体贴入微,我问你怎样洗呀?”
“老夫老妻了,还害什么羞?”
白若冰啐了他一口,道:“你不害羞,两盆都让给你洗吧!”
绿无堤一本正经地道:“等下你不要后悔。”将毛巾抛进盆内,揉干伸进衣内用力擦拭着胸腹,却对她扮鬼脸。
白若冰又羞又恼,粉拳落在他背上。绿无堤笑嘻嘻地道:“乖乖,还替为夫捶背呀!”气得白若冰用力擂了他几记。绿无堤擦了身体,又泡了脚。
白若冰低声道:“请三哥上床假寐,头向里面,轮到小妹了。”
绿无堤含笑道:“好好,你终于明白了!”
×××
中院共有四排房舍,分成左右两边,中间一条通道,可通一座四方形两层高的楼房,楼下是一巨大的饭厅。
绿无堤及白若冰随丫头来到饭厅时,里面至少已坐了百多个人,看情形这些人都是贺客,但身份又不高。坐满十个人才开桌,因此两人一跨进门槛,即有贺客热情招呼,那张饭桌加上他俩刚好坐满十人,下人们立将饭菜流水般送上来,八菜一汤,外加两壸酒。菜肴并不昂贵,但做得甚是可口。
吃了一阵才有人问他俩的来历,一听是走江湖卖艺的,登时再无人愿意跟他俩打哈哈,连酒也无绿无堤的份儿,幸好绿无堤根本不想跟他们胡混,乐得清静。
两人匆匆填饱肚子,走出饭厅刚好见到一个丫环,白若冰忙上前问道:“姐姐,请问咱可以在府上随便看看么?”
丫环道:“当然可以,不过内院是韩府的内眷之居所,两位最好不要进去,否则面斥不雅。”
绿无堤道:“除此之外都不受限制?”
丫环点点头:“还有,一交亥时,便得回房,一交子时便得熄灯休息。”
绿无堤哈哈笑道:“这个限制倒甚奇怪。”
“这是大夫人规定的,以前未有此规定时,内眷经常被客人吵得整晚无法入眠!”
绿无堤道:“贼婆娘,咱们随便走走,见识一下,便回房歇息吧。”当下先在中院逛,这一走方知道,先前心目中的中院,其实只有一半大,由大厅左首通道走进来的另一头,却建有好几座小楼,估计住在这边的客人,身份较高。白若冰一见其规模,不由吐一吐舌头,整座韩府占地之广,可想而知,即使是王公将相的府邸,怕也比不上!
一座中院,中间以一排肩高的花树分开,要想到小楼那边去,除了施展轻功跃过去外,只能退回去,再由大厅左首的通道进出了,看来韩府等级还是颇为分明。
绿无堤先走到自己所住的那排勘察,他这一排是最靠近围墙的,不过中间还有一条四五尺宽的小甬道。墙高二丈七。甬道又窄,想要逾墙而出,轻功没有一定之造诣,只能望墙兴叹。绿无堤估计刚才在饭厅里吃饭的客人,最少有四分三无法跳出围墙。
对杀手来说,了解周围环境是入门功课,绿白两蝙蝠自然不敢怠慢。两边邻室住的都是些汉子,肆意笑谈。
观察太久难免会引人思疑,因他俩很快便回房,一进房绿无堤便觉得为难了,他登时想起蓝关云上次与紫玉花假扮夫妇的经历来。转头望去,白若冰已脱掉剑靴,道:“当家的,还不宽衣上床?啊,先吹熄灯吧!”
绿无堤依言将桌上的油灯吹熄,眼角一瞥,白若冰已转身脱外衣,他心头一跳,忖道:“九丫头担心会被乌鸦逮到?”
心念未了,白若冰已躺进薄被内,却将外衣裤挂在椅背上,那椅子放得甚为巧妙,靠近床头对着门旁的窗子。绿无堤暗道:“你已上床,我若不上去,将来乌鸦罚的必是我!”当下先把门窗关好,然后学白若冰那样,将外衣裤挂在另一张椅背上,与白若冰的并排放着,大暑天,他只着一条短内裤,是以连忙躺上床去。
绿无堤躺下面朝外,这才发现椅背上的衣服,刚好挡住他们之上半身,换而言之,如果有人站在窗外偷窥,也只能看到他俩的脚,不由暗赞她聪明。除了妓女之外,绿无堤尚有曾试过与其他女子同眠,如今竟与同门同床,不但觉得尴尬,而且难受,是以他面朝外贴着床舷而睡。
过了一阵,只觉十分燠热,身上不断冒汗。白若冰低声问道:“三哥,你热么?”
绿无堤涩声道:“还好……”却伸手拉开一角被子透气,同时摘下人皮面具,虽说人皮面具只是薄薄的一层,但大暑天长期戴着也非常难受。
“傻子。”一方丝巾忽然落在他额上,缓缓移动着,替他揩汗。绿无堤紧张得全身肌肉收紧,汗流得更多。她忽然轻声笑了起来,道:“还说不热,真不知当年你在妓院里,那一个月是怎样熬的!”
“那不一样,怎可混为一谈……”
她吃吃轻笑:“有什么不同?小妹不是女人还是不漂亮?”绿无堤心头怦怦乱跳,却只能报以苦笑。“三哥不敢答我,大概是小妹平日太凶了。”
“不是,你不要胡说……”绿无堤心里却十分奇怪:“九丫头今晚言行怎地这般奇怪?”
白若冰忽然幽幽一叹:“你还好,最低限度还跟妓女睡过。”
绿无堤苦笑道:“没有感情,那有什么意思?再说那是乌鸦规定的……”
“小妹又不是怪你,你又何必解释?小妹只是感怀身世罢了。”
绿无转过身,面朝上,讶然问道:“这跟身世有什么关系?”
白若灯道:“小妹问你,如果你不是蝙蝠,男欢女爱的事会否受制?”
绿无堤忖道:“莫非九丫头有了心上人?是老二?”当下道:“你说得倒也有理。”
“若非是蝙蝠,说不定你已做爹爹了!”
绿无堤也轻叹一声:“身不由己,我倒没想得这么多!”
白若冰道:“门窗全部关闭,又闷又热,三哥你去将窗子打开一二扇吧。”
绿无堤应了一声,跳下床将后窗打开两扇,其实墙高过道狭窄,打开窗子也无风,只不至于太过气闷罢了。他探头向左右看了几眼,过道上没半个人影。躺回床上时忍不住问道:“九妹,你有心上人了?否则怎会如此感慨?”
白若冰沉吟了一下才嗯了一声。绿无堤侧身看她,朦胧的月光下,只见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齐刷刷地盖在眼睑上,甚是诱人,原来她亦摘下了面具。绿无堤干咳一声,问道:“是老二么?”白若冰轻轻摇着头。
他因侧身对着她,距离近了许多,鼻端嗅到发自她身上的处女幽香,如兰似麝,熏得他心头怦怦急跳,如小鹿乱撞,连忙暗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白若冰声音如慕如诉:“三哥,小妹真是这般不堪么?”
绿无堤一怔,脱口道:“什么意思?愚兄不明。”
“看来这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了……”
绿无堤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再转过身去,脱口道:“九妹你说什么?”白若冰双眼忽然滑下两颗晶莹的泪珠。绿无堤心头如打翻了一瓶五味素,一时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白若冰忽然睁开双眼,声音似哭:“小妹是不是很傻?”
绿无堤再傻也知道她的心意,低声道:“不是傻……愚兄觉得很意外……”
白若冰问道:“你记得咱们下山前,最后一次考试……那次轮到小妹去行刺你,因被你发现而无功而退,但次日限期便届满,小妹一夜睡不着觉,不知次日乌鸦要用什么手段惩罚我。第二天你却对乌鸦报告说:九丫头昨夜刺到我的小腹,但我早有准备,在胸腹处早已缚了一块厚牛皮,因此只能算是受伤,但在九丫头转身离开时,我对她射了一根梅花针……”
绿无堤截口道:“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就算再过三十年,小妹还是忘不了!”白若冰顿了一顿,又续道:“当时乌鸦问你:你如何判断胜负?你答不胜不负;乌鸦问你如何解释,你答:我以为有了牛皮护身,便大意麻痹,是故才能让九丫头近身,这是我的错失;但九丫头也大意,以为已经得手,便转身走,如果那根梅花针有毒,她也活不了。”
绿无堤苦笑道:“我都忘记了,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乌鸦问小妹有没意见,当时小妹又惊又喜,只懂得说没意见。乌鸦转头问你:你有什么证明?当时小妹心里暗叫糟了,这全是你编出来的,会有什么证据?只敢暗中看你一眼,却见你神态自若地拉高上衣,果然缠了一块牛皮,然后你又走到我身后,自我发上拔下一根梅花针。结果乌鸦只训了我几句便了事。”
绿无堤道:“其实乌鸦那次也比较大意,否则大可看出破绽,事后我也暗暗庆幸不已。”
白若冰一怔:“小妹因此一直对你佩服得不得了,有什么破绽?”
“梅花针是由发上取下来的,如果是射进你的头皮,你岂有不拔出来睡觉之理;若果你没有感觉,便说明梅花针只射在你的头发上,而无法接触到你的头皮,即使针上淬了鹤顶红,也没有用!因此这一场应是你胜我输!”
白若冰急道:“如乌鸦那天判你输了,小妹一定站出来说出真相,不能让乌鸦罚你!”
绿无堤微笑道:“如果你这样做,可就害苦我了!乌鸦最恨人家骗他,我怕要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若冰语气坚决地道:“如果是那样,小妹一定陪你死!”
绿无堤心头一沉,又说不出话来了。白若冰这句话里包含的情义,再傻的人也听得出来。耳际又闻白若冰幽幽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危险保护小妹?”
绿无堤道:“那一晚,你临走时眼神露出一抹绝望之至的神色……那夜我睡不着,觉得乌鸦的手段太残酷,因此才想出这个办法来,幸好瞒得了他。你可能不知道,那枝梅花针根本是我藏在掌中,待走到你身后时,才在你发上做个摘下的样子,骗乌鸦的!”
白若冰望着他,双眼渐渐冒出一层烟雾,喃喃地道:“三哥,万一让乌鸦发现,小妹实在对不起你……”
绿无堤笑道:“我敢如此,虽然冒险,但我事先已将一切计算好,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白若冰忽然将娇躯贴近他,幽幽地道:“你却不知道自那刻开始,我便觉得这辈子若要嫁人,只能选择你了……”
绿无堤又惊又喜,却力使自己声音平静:“你真傻,蝙蝠朝不保夕,想这种事不是自讨苦吃?”
“这些话小妹三年前便想告诉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所以今晚小妹再也不能放过,哪怕被你笑我!”
“我虽然不会笑你,但却不希望你陷进去,否则后果不堪切想!”
“小妹当然知道,可是偏偏控制不了。”白若冰悠然道:“蝙蝠能找别人嫁么?环顾众师兄,只有三哥既冷静又本领最高,嫁给你最有安全感,两年来,小妹多次在梦中……”话音未落,绿无堤忽转身贴着她,伸手掩着她的樱桃小嘴。
白若冰娇躯如遭电殛,没来由的一阵发软,脑海里嗡嗡作响,不知身在何处,连绿无堤在耳边说什么都没听进一个字。忽又发觉绿无堤拉上被子,将两人一齐盖住,只道绿无堤如今就要她的身子,虽然梦中几番与他行云布雨,但事到眼前,也烧得她粉脸如同晚霞。
白若冰将他的手拉下,心想:“我话已说得那么清楚,你要亲我,难道还担心我会呼叫么?”
这时候绿无堤再引颈过来,在他耳边声如蚊蚋地道:“窗外有人,不要说话。”
白若冰一怔,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脸上刚消退的红晕再次升了上来。两人沉默了一阵,白若冰虽然有点失望,但能跟心上人这般亲近,已是多年来之梦想,芳心甜滋滋的。半晌贴在他耳边道:“你若不想事后让乌鸦斥责你的,便不要动。”
绿无堤只觉她呵气如兰,心底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酥酥痒痒的,难以形喻。想起她刚向自己表明心迹,又惊又喜。平生第一遭有少女向自己坦言爱意,又有点飘飘然,却又担心让乌鸦发觉。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觉腿上酥酥麻麻,却是白若冰的手指在自己赤裸的大腿上划圈。忖道:“九丫头好大的胆子,在这情景下,居然来挑逗我?”小腹下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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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8 18:03: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指字传情

赤如火自莫干山洗剑池走到山下,便与其他蝙蝠分手,他策马驰了五六里路,然后转入一条小村。与绿无堤分手之后,他便独自一个来到此处,赁了一间农舍养伤。
赤如火关上门之后,便倒出竹管内的药丸,先吞服下去,再运功化开药力,散功之后,又取出乌鸦的手谕展阅之——
字喻赤公子:八月十四日之前,杀“归心剑”归心残。邬字。即日。
赤如火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归心剑”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脾性倔强乖张,黑白两道的朋友,不管其身份地位,只要他不高兴照样不给好脸色,因此江湖上被其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想杀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他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江湖上流行一句话:“归心残,有三硬——脾气硬、家财硬、手底硬!”有了第二个及第三个硬,方能使第一个硬坚持到如今!
赤如火自出道以来,以归心残最棘手,武功也最强,他心里暗道:“莫非所有乌鸦最后那两宗生意都是最难的?”他心头不由升上一团阴影。如果自己杀不了归心残,反被其杀死,乌鸦也不用给自己最后的解药了,而且如此乌鸦也不算食言。
他烦躁地在小厅内不断踱着步,他决心立即起程去归心残居住的衡州衡阳城,先做仔细的调查,希望能找归心残的破绽。
×××
赤如火一路不敢耽搁,策马直放衡阳,找到客栈安顿下来,他立即出入酒楼和风月场所。经过三天的打探,发觉归心残平时很少出外应酬,即使万不得已要在外面吃饭,也从来都是滴酒不沾。也许他自己知道,江湖上的仇家太多,亦可能是年纪大了,近三年他都未离开过衡阳。
正在赤如火一筹莫展之际,忽然自一位鸨母处,得到一个消息:归心残不是不喝酒,只是在家里喝;不是不找女人,只是召心仪的女人回家欢乐而已!
这几年,归心残对女人的要求越来越高,不但要漂亮,还得能唱能弹,对有一副好嗓子的女人,更不惜一抛千两,以求一亲香泽!一般的女人他根本不看在眼内,但若能让他心仪的,则往往被召回家,一住多天!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赤如火几乎忍不住在鸨母面前笑了出来,因为他手上正有一个这样的女人!次日他便立即离开衡阳,直奔潭州长沙城。路上他不由忆起去年底,路经长沙的一件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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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如火在常德府完成了生意后,路过长沙准备在此歇几天,晚上到天音阁听歌,当晚献艺的歌妓,名为黄莺,真的名副其实,声如出谷黄莺,抑扬顿挫,如行云流水,拔尖时高而不锐;低回时浑而不沙,攀高俯低,运转自如。听得赤如火如痴如醉,便展开热烈追求,惜黄莺对他不屑一顾。
也是他合该走桃花运,次晚,赤如火到酒楼消夜,恰黄莺被当地一恶少强行邀去陪客,那客人赤如火认得乃臭名昭彰的色魔“铁棍夜夜欢”史耀欢。史耀欢见到黄莺,便色心大动,当众上下其手,黄莺心高气傲,拂袖欲行,史耀欢哪里肯放过她?封住其麻穴,当众扯下其衣领,伸手进内,引得恶少及其同伴哈哈大笑,黄莺穴道被封,不能动弹,只能咬牙默默流泪。
赤如火看看火候已差不多,便长身走过去,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当众调戏女子!”边说边解了其麻穴。黄莺掩脸欲逃,却为恶少所拦,只得退到赤如火身边。
史耀欢见有人破坏好事,怒不可遏,喝道:“臭小子,竟敢破坏大爷的好事,你不要命啦?”
赤如火故意装出斯文讲理的神态,道:“在下当然要命,这位姑娘也要面子和贞节,如果她愿意跟你的,阁下大可带她回家,岂可当众侮辱?大丈夫男子汉欺侮弱质女子,脸上有何光彩?如果这位姑娘不愿意的,阁下更不能用强,否则便是恶霸无赖!”
史耀欢及恶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黄莺此刻也认出赤如火来,忙道:“奴、奴不愿意……”
赤如火喝道:“听见没有?姑娘不愿意!有什么好笑的?”
恶少姓温,家里有钱,加上有亲戚当官,不向横行惯了,他与史耀欢臭味相投,今日赤如火当众让他在好友面前失面子,岂肯干休,喝道:“等下你想笑也笑不出来,上去教训教训他!”他家的恶仆如狼似虎般扑上去!
黄莺吓得尖声惊叫,赤如火喝道:“你们不将王法放在眼内,便莫怪我了!”
恶少姓温名泽,闻声大笑:“少爷便是王法!”话音未落,一个恶仆已被赤如火踢飞,落在其身前,肋骨已断了两根!温泽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汉子不是好吃的果子,连忙退后几步。
恶仆不过几个照面,已被打得东歪西倒,史耀欢喝道:“退开,让老子来!”恶仆们恨不得他早下此令,刹那都跑到温泽身边。
赤如火恐自己跟史耀欢动手时,恶仆会乘机掳走黄莺,因此冷冷地道:“如果胜负未分之前,你们敢动黄姑娘一根毫毛的,便莫怪我手段毒辣,姓史的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姓温的你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言毕转头道:“姓史的,你是出名的大色魔,我本就想教训你了,今日竟向我叫阵,也算是老天开眼!”
史耀欢刚才见过他的身手,知道他功力不浅,但仍不担心,冷冷地道:“我史耀欢今日若杀我了你,从此便退出江湖!”他抽出一把刀来,略一作势,便标前,抢先进攻。
赤如火同时抽出剑来,迎了上去,格开对方的刀,手腕一翻一沉,剑刃便沿刀脊滑下,直削其手臂,这一招守中带攻,把史耀欢吓了一跳,忙不迭撒刀退后。他退赤如火立进,长剑挥处,尽是进攻招式,一连七招,迫得史耀欢不断后退。
一个恶仆低声问道:“少爷,要不把那娘们抓来,威胁这厮?”
温泽斥道:“蠢货,刚才他说的狠话,你没听见么!”
赤如火有心立威,长剑走险,身子踏前,猛地一剑刺在史耀欢的右腕上,“当”的一声,刀已落地,史耀欢面色青白,扶腕而退!这一剑入肉颇深,将其腕筋也刺断,看来他这只手以后也休想再舞刀了。赤如火却不放过他,趁他惊魂未定时,标前一步,飞起一腿,踢在他胸腹间,,史耀欢水牛般大小的身躯,如皮球般向后倒飞,人在半空一口血已喷了出来!
赤如火收回长剑,冷冷地道:“今日且留你一条狗命,他日若在江湖上再见到你,便莫怪我要杀人了!”转头又对温泽道:“姓温的我警告你:如果敢再去骚扰黄姑娘的,也莫怪我不放过你!说,你到底敢不敢再找黄姑娘碴子!”
温泽如何敢抗拒?涎下笑脸道:“不敢不敢,明晚温某在天音阁设宴,当众向黄姑娘道歉!”
赤如火道:“好,算你识时务,你立即赶走史耀欢,明晚我便带黄姑娘出席!”他抛下一块碎银在桌上,拉着黄莺下楼了。
这一晚,黄莺顺理成章地在客栈陪赤如火。次晚,赤如火居然跟温泽做成“朋友”,并当众宣布黄莺是他的女人,温泽拍胸膛保证照顾黄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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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赤如火心里便燥热起来,恨不得飞到长沙,搂住黄莺。
由衡阳到长沙不足三百里路,次日下午赤如火便进城了,他直接去天音阁找黄莺。黄莺刚下床在梳籹,见到他又惊又喜,嗔道:“我还以为你被人杀死了!”
赤如火一把将她抱住,问道:“我不在时,有人欺侮你么?姓温的那小子,表现如何?”
黄莺道:“他倒真的恪守信诺,只是隔三差五便来问你几时会来!”
赤如火一把将她上床,道:“好,先办了正事,今晚再请他吃饭!”
黄莺双脚在他臂弯上乱蹬,嗔道:“死人,你不先洗澡么?”起初她见赤如火貌不惊人,只是感其救命之恩,方委身于他,却料不到赤如火受过房中术训练,一仗下来欲仙欲死,便心甘情愿跟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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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如火只在长沙住了三天,花了一笔钱替黄莺向鸨母请了一个月假,那鸨不敢得罪温泽,无可奈何地答应。反而那温泽恨不得赤如火留在长沙,好为他撑腰,再三叮嘱要他早点回去。赤如火也希望他日取得自由后,有棵遮荫的大树,是故乐得跟他打好交情。
路上赤如火方将计划对黄莺说出,黄莺哪里肯依,赤如火告诉她,归心残是他的杀父仇人,只要报了大仇,他便立即娶她,双双远走高飞。
黄莺道:“杨郎,你不要骗我!”赤如火再三保证,黄莺才勉强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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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如火带黄莺到衡阳后,将她卖进“绕梁轩”歌院,黄莺人美歌甜又善饮之名,不出十天,已响彻衡阳。不久,果如所料,归心残上绕梁轩点黄莺献歌,听后极是满意。但面对美人却不能痛饮,归心残颇有空手入宝山之感,于是跟鸨母商量请黄莺到家里献艺陪酒,鸨母表示预订的人很多,必须在半个月之后,而且索价不菲。钱对于归心残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便一口答应,专心在家里等候。
黄莺悄悄把这一切都告诉赤如火,赤如火便进一步计划。等到那一天,赤如火扮作轿夫,将黄莺送进归府,归心残自然不会让闲杂人等,留下来破坏气氛。赤如火也不在乎这个,只悄悄放了一个喷筒在花树下,以作备用。
离开归府赤如火转个弯,从右首方逾墙而入,正在晚饭时刻,庄内没有人巡逻,他轻易取回喷筒,便匿在后院的承尘上。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赤如火毫不心急,因为归心残不会太早醉。
他默默计算着时间,估计已到二三更时分,这才自承尘溜下来。此时除了巡逻的庄丁外,其他的全都休息了,他轻松地窜至后花园的假山后,向太白轩偷偷窥视。
轩内只有归心残及黄莺两人,桌上放着六七碟小菜、两壸酒,旁边还放着一坛酒,再远一点有一长几,上置一七弦琴。此时两人都已有八九分醉意,醉态可掬,只听归心残道:“美人儿,你再为某弹一曲。”
“好好,奴再弹一曲,但大爷可得自干三杯。”黄莺脚步踉跄地走到几前,又问道:“大爷要听什么曲子?”
归心残哈哈笑道:“便来一曲凰凰引吧……”话未说毕已一屁股坐在石鼓椅上。
仲秋夜风一阵阵,咚咚的琴声随风飘送,归心残连声赞好,不断地喝酒。酒已尽,他伸手去取酒壸,不料竟摔倒在桌前,笑声犹不止:“干杯……”
黄莺惊呼一声,连忙抛琴走去扶他,谁知她自己脚步已不稳,拉不起归心残,反而自己跌在他身上。归心残大笑:“美人……大爷来拉你……”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弓着腰背用力去拉黄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赤如火岂能轻易放过?只见他如一枝箭般射了出去!
人在半空,他已至怀内掏出一把短剑来,连人带剑扑下。好个归心残,不愧是一流高手,短剑破空之声响起,便知有危险,刹那间,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一把抓住黄莺,再一个转身,将黄莺挡在自己身前!
“噗”的一声,赤如火去势太急,来不及收手,短剑已全部插入黄莺的胸膛!赤如火怪叫一声,他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黄莺已活不成了,便用力连剑带人推着黄莺向墙壁处迫去!
归心残冷不提防,被黄莺后背撞及,几乎一跤摔倒,总算他功力深湛,一个踉跄,闪了开去,正想张口呼救,赤如火左手的喷筒已射出七八根钢针,归心残虞不及此,无一避过,他身子本能地抖了一抖,同时呆了一下,赤如火已放开黄莺,飞起一腿,将其踢飞!
归心残身子撞及壁上,赤如火标前趁他未缓过气来,双手抓住他的脑袋,用力一扭,但闻“喀嗤”一声,归心残脖子已断了,脑袋登时如泄气的皮球,无力地垂下。赤如火抛下归心残的尸体,向地上的黄莺走去!将其扶起,黄莺早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赤如火悲声轻唤:“黄莺、黄莺,你醒醒……我、我来不及收手……”
黄莺喘着气问道:“你真的想娶我么?”
赤如火点头道:“真的,你可以说是我第一个心爱的女人!”
黄莺道:“那你得告诉贱妾,你的真姓名,阎罗王问起贱妾也好答他……”
赤如火一怔,料不到她竟能猜出,自己在她面前使用的姓名是假的,他引颈过去,在她耳边道:“记好了,赤如火。”黄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头一歪便已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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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如火虽然杀死了归心残,可是却赔上自己心爱的女人,心里空空荡荡的,忽然想喝酒,而且希望能喝醉,醉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知道衡阳有一家晚上才开店,日间休息的小酒家,名叫不夜天,于是借着夜色的掩护,掠过几条街巷,远远果然见到不夜天灯火辉煌,便大步走过去。“掌柜的,还有什么吃的?”
掌柜望着他笑了笑,道:“还有牛肉、鸡杂、鸡蛋、炸排骨……”
“来个炸排骨,一个炒牛肉,再来两壸烧刀子!他奶奶的,你笑什么?”
掌柜的道:“大爷你自己不知道哇?你满脸都是灰尘,还有衣服上……”
赤如火大吃一惊,料是刚才在承尘上沾来的,总算他还有点小聪明,嘟囔一声道:“刚才输了,被小红那淫娃罚钻床底……有地方洗脸么?”小二立即带他到后头去。
吃掌柜讪笑,赤如火有点担心,不大坐得住,连酒也不想喝了,匆匆吃喝一点便急急走了。这次乖乖返回客栈,心里暗中盘算:要否漏夜离开衡阳?到了客栈外,四顾无人,赤如火拔身跃起,推开窗子射进房内。
就在此刻,他听到“刷”的一声响,暗吃一惊,一个箭步标至墙角,一对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可是过了一阵,既看不到东西,亦听不到什么,他大着胆子晃亮火折子,目光一落,见地上有一张白纸,轻咒一声,上前捡起观之。
赤如火看了几眼,脸色晴阴不定,慢慢将白纸拿到火折子上烧掉,然后吹熄火折子,再犹疑了一阵,终于下了决心,拿了一块毛巾,挂在窗扇上。
今夜一定是个不眠的夜。不如意的事,往往是接踵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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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无堤忽觉大腿上一痛,被白若冰拧了一把,接着她尖尖的玉指,又在自己大腿上划动着,定下神来才发觉她以指代笔,在自己大腿上写字:你今番是第几次?
绿无堤略为沉吟了一下,才知道她的意思,白若冰带着几分薄嗔地在他耳边道:“三哥,你以为小妹是淫娃荡妇?”
绿无堤忙摇摇头,学她那样也伸指过去在她大腿上写字:十二次,本来已是最后一次,但如今只怕还得再做一宗。
天热她内裤甚短,他指尖接触到的,是她白嫩软滑如同绸缎的腿肌。
白若冰忽然缩一缩大腿,但随即又将大腿伸过去,搂着他的头,在他耳边轻轻地道:“痒死了。”
绿无堤但觉她半边酥胸都贴在自己身上,身子像着了火般,猛地吸了一口气,硬把欲火压下,又发觉她手指在写字: 小妹也是第十二次,但亦非最后一宗。
两人便用此方法交谈起来。
绿无堤恭祝她: 恭喜。
小妹很担心。
绿无堤一怔,以指问她: 因何担心?
你道乌鸦会否食言?
绿无堤只好安慰她: 目前不宜想得太多。你不用安慰我,我不信乌鸦会放过咱。
其实绿无堤何尝不担心?只是他能有何良方破解?若有办自己早已脱离乌鸦的控制了。忽觉白若冰又在他大腿写曰: 你有何打算?
没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白若冰忽然在脸颊上亲了一口,写道: 我这辈子跟定你了,已不管有没有以后了。
绿无堤吃了一惊,欲火登时消了大半,忙写道: 不可放弃取解药。
你有办法么?我不想死,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绿无堤忽然轻轻推开她,跳下床去,走到后窗探头望外,回头低声道:“没人。”白若冰不由一阵失望。绿无堤连吸几口气,让心境平复下去,最后再走回床,低声道:“我还想活下去,也希望你能活下去,因此这段时间,实不宜谈情说爱。如果咱们都能像常人一样,那一切都可改变。”
“如果不能像常人那样,你这辈子便不爱人,也不接受别人的爱?”
绿无堤正容道:“为了让自己能长期保持冷静和活跃,脑海里实不宜再装些其他东西。”
白若冰讶然道:“你把感情当作东西?”
“对不起,也许我用错形容词,但我的意思你应该清楚的。”
一顿,白若冰问道:“对于脱离乌鸦的控制,你有几分把握?”
“到目前为止,可说半分也没有。”
白若冰似乎找到支持点,稍为提高声音道:“也可以说,你最后都无法达到自己的愿望!”
绿无堤脸现悲哀之色,耸耸肩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你在这一生,从未得到快乐、从未得到爱,难道你不觉得遗憾?”
绿无堤微微一呆,缓缓吐出两个字:“我会!”
“居然如此,如今机会来了,你为何要放过她?”
绿无堤正容地道:“我今日放过她,正是为了明日能更加牢固及长期地拥有她!”
这次轮到白若冰怔住了,两行热泪忽然滚落腮边。绿无堤忙上前,伸手轻抚其秀发,轻声道:“九妹,你是好姑娘,愚兄知道,也非常感激你对我的这片情义,愚兄真的十分高兴,不过我这人不会追求眼前的利益,或者是短期的慰藉。咱们为了以后的日子,共同努力吧!”
白若冰上身支了上来,忽然扑进绿无堤的怀内,轻泣道:“三哥,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傻丫头,怎会呢?”
白若冰粉拳在他背上擂了几记,恼道:“人家喜欢你三年了,你居然怀疑……老二,真要气死人么!”绿无堤只能报以苦笑,并将她放下。
白若冰轻轻咬一咬银牙,道:“还不睡上来?”
绿无堤依言躺上床去,白若冰温柔地替他盖上被子,像小猫般蜷缩在他怀内,不一会儿,竟然响起轻轻的鼾声,大概她早有心愿,希望能躺在他怀内睡一觉,此刻愿望成真,便酣然入梦。
却苦了绿无堤,他哪里睡得着觉?一会儿想着白若冰;一会儿想着乌鸦;一会儿又惦挂着这次任务。明天是不是就要在韩府内,动手杀周寒山?
忽然听到白若冰模糊的声音:“谁说三哥没人味?他只是把自己的感情收藏得很深很紧……”绿无堤吃了一惊,转头望去,这才知道她在说梦话。绿无堤心头一跳,她会说梦话,不是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秘密?
心念未了,又听她续道:“老大自高自大,急躁又嚣张;老二人最善,可惜心计及城府差了几分;五姐恃宠生娇,有本领有计谋,但自以为是、眼高于顶;老四为人太过悲观;老六最聪明,也最善变,但眼神不正,又好色;老八最怕死……”
绿无堤脱口道:“为何漏了老三和老七?”
“老三跟老七最让人看不清。”
绿无堤道:“原来你并没有睡着。”
“睡了,刚才你转身,醒了。想想实不应该,此情此景,多次在梦中出现,如今变成现实,应该好好享受一下,否则不是太过浪费了么?”
“再不睡明日若要下手,岂有精神气力?”
白若冰噘着小嘴道:“你自己又不睡?”一顿又道:“刚才小妹对同门的看法,你认为准确否?”
绿无堤沉吟了一下才道:“表面上有七成准,但你必须知道,大家在乌鸦的控制下,不但不敢说真话,甚至会故意造成假象,好让旁人看错。这才是真正的高人,我这种将感情收藏起来的,只是下乘,一切不可看表面,否则将会吃大亏!”他见她不作声,续道:“目前你这种情况,使我很担心。”
“为什么?”
“我担心你控制不了感情,行事会失去冷静而铸成大错。”绿无堤态度诚恳地道:“如果你真的是爱我的,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保持冷静,就像在今天之前,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人知道、只藏在我俩心中,以争取最后迎接好日子!如此方不会让我为你担心、方不会影响我!”
白若冰紧紧抓住他的手道:“放心,错过今晚,一切将如常。”
“如此我便放心了。”
“躺下睡吧,抱我……亲我一下,想起如果我这辈子,还未被心爱的人亲过便死了,我便心头发痛……”
绿无堤犹疑了一下,终于将嘴巴印了下去,他稍沾即止,随即转身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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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刚刚吃过早饭不久,便听见有人叫道:“花轿来了!”
绿无堤拉一拉白若冰的手,两人并肩走到广场上,只大门口塞满了人,料是韩府的人准备迎亲。俄顷,门外响起鞭炮声,有人叫道:“三哥回来了!”
过了一阵便见到两个身穿吉服的汉子,笑嘻嘻地拉着手进来。左首那个,中等身材,国字口面,剑眉虎目,顾盼生辉,不问而知必是韩师道。韩师道满脸喜色,热情地拉着旁边那人,道:“要亲家亲自送千金过门,小弟真是既荣幸又感激呀!”
旁边那人身材较矮,蓄着一把雪白的长髯,看来年纪应在六十开外了,不过体骼却仍壮健,想来必就是周寒山了。只听他道:“只要令郎好好待小女,老夫再辛苦也值得;不过如果小女受到委屈,届时老哥哥可要跟你算账!”
韩师道笑道:“老哥哥找我算账,小弟只好打小三子的屁股了!”
周寒山道:“打坏了小三子,老哥哥同样要找你算账!”两老相顾大笑。绿无堤及白若冰深深看了他几眼,把他容貌记下。说着花轿也抬了进来,两老携手先进大厅。
人群一拥而上,绿无堤目的已达到,不愿凑热闹,故意站在人群后面。香气扑鼻,白若冰凑头过去,低声道:“当家的,咱们几时也补办一下婚礼?”
绿无堤心头一沉,手掌垂下抓住她的葇荑,低声劝道:“昨夜已将话说清楚,不可乱了计划!”
白若冰却似不明白般道:“当家说过要长远计划,要做长久夫妻,这个贱妾知道。”
绿无堤转头瞪了她一眼,却见她满脸喜色,掺杂着几分娇羞,好像坐花轿的是她般。
婚礼已经开始了,新郎上前踢轿帘,接着拉新娘下轿,新娘盖着红布盖头,看不到样貌,只见她在新郎的搀扶下,娉娉婷婷的走进大堂,贺客们又涌上大堂。
绿无堤轻轻拉拉白若冰的衣袖,低声道:“咱们礼素已到,不用再凑热闹了,走吧。”
白若冰横了他一眼,嗔道:“小妹还以为你会说:以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哩。”
绿无堤瞪了她一眼。“你忘记昨晚的约定?若你不守约便休怪我言而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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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城之后,又到那座树林易容。白若冰道:“当家的,咱们还是扮夫妇吧?”
绿无堤沉声道:“不可!刚扮完夫妇,如今进城又是夫妇,容易引人思疑。”
“小妹早知你不会答应。”白若冰换了装束道:“小妹要告诉你一件秘密。”
绿无堤在树后道:“快说。”
白若冰道:“那天在莫干山,二哥是第一个下山的,小妹是第二个下山的……”
绿无堤道:“不错,我在山上看到。”
“但小妹下山之后,并没有见到二哥!”
绿无堤心头怦怦乱跳,暗道:“莫非那黑衣人是老二?”嘴上问道:“那又如何?你有何发现?”
“小妹心头奇怪,又想请他吃饭……嗯,二哥在湖州帮了小妹一个大忙……”
“此事我已知道,是老二告诉我的,你只说后来的事!”
白若冰道:“所以小妹便决心等他,躲在树后注视山路,后来便见到老大、老四及八姐他们下山,只不见你及二哥,我心里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后来终于看到他下来了,小妹自树后跳了出去,把他吓了一跳……”
“老二告诉你去了哪里么?”
白若冰自顾说下去:“小妹说要等他一起去吃饭,他才神色才渐恢复……后来我们到了一座小集,吃饭之后二哥才告诉小妹说他重新上山,去探山神庙……他说庙内没有人,但地上还有老大写的那张报告,折得好好的……”
绿无堤脸色一变,挥手止住白若冰继续说下去,忖道:“这是乌鸦当时也在现场,还是赤如火另有报告给他,而写出实情?否则乌鸦又怎会知道,‘芙蓉剑’香妙影根本不曾在现场出现?”
他脸色阴晴不定,白若冰讶然问道:“三哥,什么事?”
绿无堤吸了一口气,道:“没事,你继续说下去。”
白若冰续道:“后来老大再上紫竹庵,也找不到人……庵内没半个人!”
绿无堤冷冷地道:“乌鸦根本不在紫竹庵,也不在山神庙里,老二太过孟浪了!”
白若冰一怔,问道:“你怎知道?莫非三哥你也上去查过?”
绿无堤淡淡地道:“我何须上去察看?你没发觉他说话的声音十分低沉郁闷么?他一定是在庙后地上埋了一条竹管,通往山神庙,再利用竹管传音,由于竹管的另一端在山神庙内,不明底蕴的便以为他在庙内,事实上他根本就匿在庙后某处!因此老大说话声音较低,他便听不到而要他高声答话!”
白若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难怪都说你是咱们之中最聪明的!”
绿无堤脸上没半丝喜色,相反长叹了一声:“当时我正在洗剑池对面那座山包上,老二跃上紫竹庵时,乌鸦便自山神庙后闪了出来,跃落洗剑池畔!”
白若冰失声道:“如此说来,乌鸦是察觉到有人上去查他的行踪了?”
绿无堤不答反问:“老二可有说他为何要上去探察?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白若冰摇摇头道:“他只说他好奇!”
“你信么?”
“小妹不信,但他又不肯再说。”
绿无堤轻叹一声:“咱们走吧,乌鸦可有给你咱们下一步的指示?”
“有,他要咱们到如意客栈第他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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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无堤及白若冰在如意客栈,开了两间窗子对着韩府的上房,两人装作不认识,分头出去吃饭。待绿无堤回房,发现地上有一封信,连忙捡起阅之:
字喻绿公子。周寒山大概会在二十六日离开韩府,跟踪之、杀之,务必在八月初三前完成,仍由白丫头协助你。又及,白丫头将搬往斜对面的天福客栈!邬字。即日。
绿无堤边烧信边寻思道:“他怎知道周寒山何时离开?啍,他一定也在韩府之内,而且他表面上的身份,足以使他可以经常跟周寒山或韩师道在一起!唔,看来这厮表面上一定有个响当当的衔头!他会是谁?”

第十章 天人交战

黄河浪进房之后,心情忐忑,虽说日间上山,没有见到乌鸦,但他心里却一直笼罩着一抹阴影,万一让鸟鸦发现,后果堪忧,他不由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感到后悔。
定一定神之后,先倾下竹管内的药丸,抛进嘴里,边嘴嚼边展开指示阅之:
字喻黄公子。已查明独行盗“黑豹”尉迟光将于七月十八日左右到扬州,扬州“花丛锦狸”是他表兄,尉迟应会去找他。七月二十日前,务必杀之!邬字。即日。
黄河浪边将指示放在蜡烛上燃烧,边寻思道:“刚骂我违背其嘱咐,跑去江北,这宗生意却要我去江北,他是有意安排的?”心底忽然泛起一阵不安。
由于“黑豹”尉迟光武功机智均是一流水准、扬州又不近,因此次日一早,黄河浪便告别白若冰先走了,虽然他暗恋这个小师妹已久,但一来不敢轻犯乌鸦的规定,同时也担心会为白若冰带来灾难;二来此生能否有自由的日子,在他邂逅“地蝙蝠”池靖平之后,更无把握,是以只能将甜蜜咽落肚中,任由它化为酸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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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魂魄不定,幸好亦一路平安,他在七月十五日便抵达扬州了。“花丛锦狸”花锦利在扬州开了几家青楼,在扬州有很大的黑势力,最大的一家青楼名天仙阁,因此黄河浪便投入附近的花团客栈。
黄河浪对天仙阁并不陌生,几年前乌鸦训练他们的房中术,他跟青山翠便是在此处的,他还记得夺走他童贞的那个妓女,当时年纪也不大,如今大概还在。
他在房里好好地休息了一天,次日晚上又到附近的酒楼吃了饭,然后在城内闲逛了一阵,最后才踅去天仙阁。龟奴见他穿得华丽,恭声问道:“公子可有相识的姑娘?”
黄河浪问道:“不知墨香姑娘在么?”
龟奴连声道:“在在,公子爷跟她真有缘,墨香如今正好未有客人,请进!”
黄河浪忙道:“且慢,这墨香可是三四年前那一个?”
龟奴道:“公子放心,咱们天仙阁姑娘用过的名,即使换了人,名字也会采用新的。”黄河浪点点头,示意他带路。大门内是一座大花园,假山流水,曲径通幽,每隔几步,景致便是一变,一座园林便似将天下美景,全集中于此,虽说黄河浪几年前曾在此住了半个月,此刻重临仍有目不暇接之感。
到了大厅,龟奴招呼他坐下,丫环捧茶上来,龟奴道:“快通知妈妈,说墨香的旧雨来探她!”俄顷,一阵香风扑鼻,一位年逾三十,风韵犹存、妆容略浓的妇人,不徐不疾地走过来:“哎唷,公子多时不来,害得我家女儿日日盼望,今日一定是个大吉日……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请问公子爷贵姓?”
“敝姓黄,妈妈你不用献殷勤了,在下可是头一遭到贵院,只是听人在酒楼上说,墨香书法颇有大家之风……在下是慕名而来的!”
妇人脸色丝毫不变,堆下笑容道:“原来公子也是大行家,失敬失敬,请跟奴来。”转头又对丫环道:“快去请姑娘准备笔墨。”边走又边问:“公子爷用过饭否?”
“有劳妈妈费心,已用过了,稍候请送两壶酒上楼,再加几个送酒小菜。”
天仙阁有三幢小楼,依次以登、临、望为名,墨香以前香闺设在登仙楼,如今已沦落至望仙楼,大概再过不久,便要被贬去别处了。上楼之后,墨香香闺果然被安排在最后一间。
鸨母敲开门之后,道:“我的儿,黄公子可是闻你的名而来的,须好好招呼,公子请进。”她料黄河浪不是什么大客,草草丢下两句便下楼去了。
小厅里桌上已放好一叠宣纸,一个小丫环正在磨墨,接着环佩响处,房内走出一个丽人来,风辨依然,多了几分成熟、几分忧郁。“公子喜好何家笔法?”
蝙蝠接受训练时,黄河浪挑的正是书法,当下道:“小可资质低劣,学什么都不成,只是临过几天颜真卿的帖子而已,献丑不如藏拙,还是先欣赏姑娘的妙法吧。”
墨香道:“奴学人涂鸦不过是为了讨好客人而已,妙法两字实在愧不敢当……嗯,不如奴与公子每人写一条幅,然后再请公子指教如何?”
黄河浪哈哈笑道:“姑娘要赶鸭子上架,小可只好献丑了。”当下走到桌前,拈起笔来,想了一下方下笔。他出道之后,在刀头下舔血,不弹此调久矣,下笔颇有生疏之感,信手写下两句:
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毕竟下过几年苦功,这十个字还是写得颇为饱满有力。放下毛笔,黄河浪连声道:“献丑献丑,难入姑娘法眼!”
墨香看了几眼,笑道:“公子大概最近事忙,疏于练习,但即使如此,依然下笔自然有劲、法度严谨,教人佩服。”
“多谢姑娘替小可遮丑,不胜汗颜,如今请姑娘一展笔力,好教小可从旁学习学习。”
“公子不嫌弃,奴便献丑了,请公子不吝赐教。”墨香提笔略一沉思,便写下一首五言绝诗: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字体清秀,笔力挺劲,竟有几分王羲之兰亭序之风,比起三四年前,不但老辣多了,而且渐懂收敛,因此又多了几分沉稳,虽学王体但只神似,另有风韵,隐隐然自成一家。黄河浪赞叹不绝,虽说妓女学艺只为讨好客人、提高身份,但墨香对此道不但有天份,而且亦有所嗜好,因此绝非附庸风雅者可比。
这是录自前朝诗仙李太白的《怨情》,黄河浪含笑问道:“姑娘心中怨的是谁?莫非有王孙负情于你?”
墨香粉脸一红,嗔道:“公子取笑,风尘落难人还有王孙顾盼?”一顿又道:“公子要奴献丑,一时不知写什么,信手下笔而已。”
黄河浪道:“钟情姑娘的,当然不一定是王孙了,姑娘有才有貌,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有何奇怪?”
墨香苦笑道:“风尘女子,也可称淑女乎?若说有恨也只是怨恨青春不再罢了!”
“姑娘年正少艾,这么快便要怨恨时光流逝太快?”
墨香笑道:“奴在天仙阁已是老太婆,下次公子再来,已见不到奴了!”
“姑娘会去哪里?”
“天晓得?也许只能到窑子里混余生了!”说至此,墨香脸上猛现几许悲哀神情。“真的,明年公子惠顾,只能到楼下小房了,最多也只能再混一年,便得告别天仙阁。”
黄河浪志不在此,转腔道:“姑娘多虑了,先喝两杯解解烦。”
丫环立即将笔墨收起,把小菜及酒搬上桌子,然后行礼告退。
比起几年前,墨香酒量豪多了,连干三杯,面不改容。两人风花雪月,谈天说地一番,两壶酒已喝干,黄河浪着丫环再添两个小菜及两壶酒。丫环道:“妈妈问公子今晚是否在墨香姐处过夜?”
黄河浪毫不犹疑地道:“当然,既是慕名而来,又相见恨晚,岂有空手入宝山之理?”墨香听后腰肢一软,香肩靠在他身上,黄河浪想起当年情景,心头一荡,忍不住伸手圈住她的小蛮腰。
墨香忽然送上香吻,在他耳边轻声道:“多谢公子,若你今晚不在此过夜,说不定明天贱妾便得搬到楼下去了,你不知道,这个月你是第一个在贱妾处过夜的客人!”
黄河浪这才知道风月场之无情,也才理解为何墨香会不期然在客人面前,露出哀伤之色。丫环送来酒菜之后,他关上门,便抱她上牙床。
×××
一场云雨过后,墨香道:“贱妾觉得你像一个人……”
黄河浪心头一动,故意问道:“像什么人?”
“像贱妾以前一个客人,他在此住了半个月……面貌完全不像,但其他的都像……”
黄河浪笑道:“既然面貌完全不像,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半月旦夕相处……有时女人的感觉很奇妙,见面已有此感,刚才公子在温存时,这种感觉就强烈了。”
“一住半个月,那一定是姑娘的恩客了。”黄河浪笑道:“姑娘不妨将小可替作他。”
墨香将粉脸贴在他胸膛上,道:“他是个身世奇特的人,在我这里住了半个月,又在侍茶那里住了半个月。”
黄河浪随口问道:“那个侍茶还在么?”
墨香撇撇小嘴道:“她就风光了,有个大客每年来两次,每次都在她那里住十天八天,花钱像流水一般,因此她还位在临仙楼。”
黄河浪随口问道:“那是个什么客人?”
墨香轻啍一声:“那客人外表长得还可以,但目露凶光、皮肤黝黑、身材壮健,一定是个练武的!”
黄河浪失笑道:“练武的人很可怕么?”
墨香嫣然一笑:“你跟他不一样,他真的很可怕!”
黄河浪心头一动,问道:“你知道他叫什么名么?”
墨香稍一沉吟道:“贱妾只老听侍茶叫他尉迟大哥,大概是姓尉迟的吧?”
“尉迟光?”黄河浪心头再一跳,问道:“你见过他没有?是不是皮肤很黑?”
墨香道:“有次那黑炭头耍阔,请咱好些姐妹喝酒见过。”
“他什么时候来?”
墨香道:“侍茶昨天已开始不接客了,据说那黑炭头规定,她来之前三天,侍茶便不许接客,听说侍茶那骚蹄子,明天便要去东城门等他。”一顿问道:“公子认识他么?”
黄河浪轻啍一声:“小可怎会认识那种人?听说他是著名的独行大盗。”两人又说了一阵话,情意渐浓,黄浪再度将她推倒,腾身而上。
×××
次日黄河浪换了装束和面具,策马驰向东城门,侍茶既然要在东城门等尉迟光,说明他会由东城门入城,黄河浪打算先去勘察一下地形,如果适合的,便在城外动手,总好过等他到天仙阁之后,才找机会下手。
城外两里处,有座树林,黄河浪一入树林便闻到一股臊臭味,地上满是粪便。出林三里便是渡头,沿途两旁光秃秃,难怪行人都要到树林内解决,他忽然有了主意:在树林内等候,若果运气好的,说不定尉迟光也会入林解手,那可是个好机会!
心念一动,黄河浪立即策马往回跑,将马匹拴在林后,自己则躲在树林内。林内气味虽不佳,但为了成功伏击尉迟,再恶劣他也能忍受。
不一阵,外面传来一阵步履声,接着有几个汉子走进林来,可惜来的都是脚夫或行商,没一个武人,他只能等下一班渡船。
日已过午,仍未见尉迟光影子,黄河浪幸而早有准备,带了三个肉包子,一囊水,此时跑到林后裹腹,之后又割了些草喂马。等候的时光最难过,黄河浪尽了最大的努力,在充满恶臭的树林里匿了大半天,看看天已向晚,渡头即将休息,黄河浪正在失望间,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连忙匿在一棵大树后。
俄顷,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黄河浪探头偷窥,只见进来的是一条壮实的汉子,一身黑衣、一匹黑马、一把黑鲨鱼皮制的刀鞘,一对耳朵小而尖,生似是只黑色的豹子!黄河浪心头狂跳,暗中吸了一口气,慢慢自树后绕过去。
黑衣汉子尿正撒得欢,对此毫无所觉,黄河浪轻轻抽出剑来,向其背后走去,八步、七步、六步、五步,尉迟光尿尚未撒毕,看来他在路已憋坏了!黄河浪心头一阵兴奋,只需一个虎跃标前,剑尖便可够着尉迟光了!
就在此刻,那匹黑马忽然发觉主人有危险,猛地发出一道嘶声!这匹马跟尉迟已有多年,彼此之间早有默契,马嘶声一响,他已知道有危险,电光石火之间向前跃去!
马嘶声一起黄河浪也知要糟,几乎与此同时也向前标出,同时手臂暴长,长剑直向尉迟光后背刺去!
尉迟光解了裤头,行动不便,速度更加不如黄河浪,后背被剑尖刺及,幸好入肉不深,生死一线之际,他毫不犹疑地往地上扑去,同时扭腰滚开。他外号“黑豹”除了形容他性子凶残之外,同时亦因他动作矫捷、作风剽悍,作战时有如一头豹子!其实他打斗经验之丰富,更非黄河浪能及,这一着实在是死中求活的唯一战术!
尉迟光人在地上,右手已将刀抽了出来,黄河浪岂肯放过此一良机?长剑招招往其要害刺去,一剑急过一剑,如同狂风暴雨!这一轮快攻下,使得尉迟光下身中了好几剑,血流如注,更令他担心的是他一直无机会直起身来!
急怒交乍,尉迟光大叫起来:“老子跟你有什么仇?你到底是谁?”
黄河浪手上丝毫不慢,嘴上冷冷地道:“你不但是盗匪,而且抢人钱财之外,尚要杀人灭口、手段凶残,令人发指,老子杀你,难道冤枉了!”
尉迟光知道多说无用,他心肠够狠,危急中突然伸出左手,抓住黄河浪的剑刃,同时右手宝刀向黄河浪双脚劈去!他心肠之狠,大出黄河浪意料,匆促间本能地跃起避过;尉迟光大叫一声,左手用力一拉,借力直起身来,手上血流如注,他似毫无感觉,不断用力拉剑,右手刀一卷,向黄河浪脖子劈去!
黄河浪长剑受制,影响行动,眼看刀将劈至,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千钧一松之际,只得松手跃开,尉迟大笑,抛下长剑,又扑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黄河浪左臂伸直,尉迟料他手臂够不着自己,宝刀再度劈出!狂笑道:“原来是个初出道的雏儿,还想杀……”
话音未落,“飕”的一声响,一枝七寸长的袖箭,自黄河浪左臂袖管飞出,已射进尉迟光的心房!
黄河浪一跃而开,左臂依然举起对着尉迟光;尉迟光身子抖了一抖,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你是蝙蝠……好个乌鸦!居然……居然……”话未说毕,人已踣倒于地。
黄河浪得手之后,竟无半点高兴,刚才实在太险了,比起尉迟光的狠辣及当机立断的行事作风,自己相差实在太远,难怪他认为自己是雏儿!
还有一点令黄河浪震惊的,尉迟光猜到自己是蝙蝠杀手已是一奇,能知道乌鸦就更令他莫名其妙,难道他跟乌鸦亦有瓜葛?想至此,他瞿然一醒,连忙走前蹲下检视尉迟光。只见他双眼圆睁,隐约透出几分悲愤,却早已气绝身亡了。
黄河浪定一定神,拔出袖箭,捡起自己的长剑,再草草埋了尉迟光,渡头早已休息了,是以一直再无路人入林,待黄河浪换了衣服,换回去见墨香的那张人皮面具出林,天已黑齐。
他出林之后,四处探望一下,不见有人,连忙上马,重回扬州城。
×××
黄河浪回到扬州城,已是万家灯火,他挑了一家大酒楼饱餐一番,然后重返客栈。打算好好休息一晚,次日离开,他料一两天之后,尉迟光的尸体便会被人发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扬州自非久留之地。
不料打开房门,便见到地上有张信,黄河浪心头狂跳,乌鸦这么快便知道,莫非他一直暗中跟踪自己?他有否看到自己以袖箭杀死尉迟光?再想下去,更令他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乌鸦由袖箭看出自己跟“地蝙蝠”的关系,后果可想而知!
今日若非有池靖平赠他的袖箭,不但未必能杀得了尉迟光,说不定还要死在他刀下!池靖平间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岂能连累他?他发了一阵呆,方醒起将房门关上,然后捡起地上的信,点了桌上的油灯,拆信阅之:
字喻黄公子。恭喜你做成了生意,扬州不宜久留,勿迷恋女色。明日宜早赴无锡,稍作休息,准备接最后一宗生意。邬字。即日。
本来还想到天仙阁,再与墨香温存一晚,但刚才一见到乌鸦的信,他已了无兴趣,吩咐店小二送水进房,在那充满恶臭的树林里呆了大半天,不好好清洗一下,那睡得了觉!
×××
绿无堤一打开窗子,拟注视韩府出入的情况,便又见到白若冰那对明亮的眸子,她住的客房窗子,正好斜对着绿无堤的窗子,每次绿无堤推开窗子都能看到她。此时他只当作没有发现,看也不看她一眼,心内充满了忧虑。
韩府不时有人出入,但却未见到周寒山,绿无堤望了一阵便缩回去。心里忖道:“九妹这种情况,好生危险,必须警告她!”想想今日已是二十六日,他又不得不再探头望向韩府大门。
恰在此时,只见韩师道和韩建德父子,陪着周寒山走了出来,背后还跟着两个健壮的汉子,几个人站在门口等候下人牵马过来。绿无堤立即转头望向白若冰,只见她朝自己打一打眼色,绿无堤会意,连忙抓起包袱冲向房门。他一口气跑下楼,到柜台处结账,刚好见到韩师道等人由大门口经过。
绿无堤取了马,沿街慢行,远远跟在他们后面,他悄悄抛了块手帕在地上,这是他一早与白若冰的约定。周寒山一出现,绿无堤便先离店,白若冰则仍留在楼上监视,以确定他们的去向,不料绿无堤刚好见到他们自门口经过,于是先跟下去。
出了城,他们沿江而行,绿无堤忖道:“莫非他们要过江?”俄顷,只见他们站在一座小亭处话别,绿无堤放慢速度前进。过了一阵,又见韩师道父子往来路走回,周寒山等三人则继续沿江而行。韩师道经过他时,深深地看了他几眼,绿无堤只当作不认识他,熟视无睹地与他擦肩而过。
驰了一阵,背后马蹄声响,绿无堤回头望去,果是白若冰追上来了。此时周寒山三人放马急驰,两人也只好加速前进。驰了七八里,见那三人停在一渡头边上,白若冰轻声道:“他们要过江,咱们快一点。”
绿无堤道:“愚兄先行一步,你且慢慢自后跟来。”言毕挟腿催马。马行甚快,眨眼已到渡头,但见周寒山站在岸上挥手,另外那两个汉子已在船上了。绿无堤暗嘘一口气,不敢稍停,依然向前驰去,直至一座树林,方拐了进去,装作解手的模样。
白若冰在后面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内,心同暗赞一声:“三哥果然聪明!”装作浏览江上景色,缓缓而行。周寒山送了客之后,独自一个策马急驰。
白若冰赶到树林外,绿无堤正好自林内走出来,脸上已换了一张面具,连衣服也换了,道:“你也进去换一下,愚兄骑你的马先行一步。”他不徐不疾地跟着周寒山,路上两人不断对换位置,又不断更衣换装互换坐骑,以免引起周寒山注意。
晚上周寒山在繁昌过夜,绿无堤与白若冰会合之后,也投到周寒山住的客栈。白若冰低声问道:“今晚动手么?”
绿无堤道:“不急,先看看情况再定。咱们先去吃饭吧,不过最好分开,以免万一碰上周寒山,引起他怀疑。”
白若冰不悦地道:“既然如此,你先去吃,天气热,小妹想先洗个澡!”
×××
繁昌是小地方,城内只有一家较像样的饭馆,绿无堤走进去,一眼便看见周寒山了,他正跟两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吃饭,那两个汉子一看便知是练家子,周寒山倒没有发现绿无堤,只顾跟朋友说话。绿无堤自顾找了座头坐下,随意点了两个小菜、一壶酒、一盘饺子。
绿无堤凝神偷听周寒山三人说话,可惜声音太低,完全听不清楚,只好专心吃饭。过了一阵,想不到白若冰也来此吃饭。绿无堤向她撇撇嘴巴,白若冰也发现周寒山了,便坐到另一头去。
一会儿,只听一个蓄髯汉子道:“周兄今晚便到寒舍过一夜吧,小弟即派人去请骆兄过来商议。”
周寒山道:“打扰赵兄怎好意思?何况小弟的行李还在客栈里……”
另一个劝道:“赵兄家里客房多,嫂子又回娘家,正好到他家联床夜话,人生苦短,得此乐能有几番?行李明天再回客栈取就是。”周寒山见他俩盛意拳拳,只好答应。
姓赵的长身道:“这就走!掌柜的,替我弄一席酒菜,着小二稍候送去寒舍。”看来他是此店之老主顾,掌柜没口答应,态甚恭敬。那三人离开,绿无堤与白若冰匆匆吃饱,先后结账回去。
×××
到房里,绿无堤道:“反正离限期还久,今夜不动手了,早点休息吧。”
白若冰轻啍一声:“你赶我走,是害怕我缠着你么?”
绿无堤道:“愚兄正想跟你说清楚,那晚我已表明,在未自由之前,愚兄是绝对不会涉足男女之情的!九妹你也不可作茧自缚,越到这关头越需冷静!愚兄是担心你会被感情影响了灵台!”
白若冰沉吟道:“小妹只能答应三哥你,尽量保持冷静……唉,小妹也担心会影响你哩!”
绿无堤沉声道:“只要九妹不会误会愚兄冷酷无情就好!”一顿又道:“你首先要担心自己,咱们是一起行动的,你受了影响,在效果上必然对我也有影响!”
白若冰娇躯一震,强忍着要掉下的泪水,咬一咬牙,开房走了。绿无堤也发了一阵呆,这才长叹一声,开门让小二送水洗澡。
×××
次日,绿无堤备了许多干粮,又着白若冰易钗而弁。想不到周寒山在赵家住了两晚,第三天午时过后才回客栈取行李,然后出城,更料不到昨晚陪他吃饭那两人,居然在城外等他,三人会合之后才继续沿江而下。三人在池州过了一夜,翌日一早便出发,这次却折向东行,晚上到石埭过夜,又一早出发,走了两天才抵徽州。
这一段路不好走,虽骑着马仍颠得臀部发痛,进城已天黑,白若冰忖道:“这次你该在徽州歇两天了吧!”
不料那三人入城之后,笔直驰进靠街一座庄院。那座庄院外表朴实,不大不小,看来还有点残旧。绿无堤见街口便有一家小饭馆,乃向白若冰打了个眼色,双双走进去。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白若冰点了几个小菜后,问道:“小二哥,借问一下,这座庄院是谁家的?”
小二道:“那是苗爷的府邸。”
“那一个苗爷?”
“苗爷单名一个野字,可是个好人,常替穷人主持公道,他本领可大了……”小二还待吹嘘,已被掌柜唤去了。
绿无堤低声道:“一定是‘白头翁‘苗野!”白若冰点点头。
那苗野小时候得过一场怪病,一夜之间满头黑发变白发,父母怕他体弱养不大,因此让他跟名师练武,谁知苗野不但对武术感兴趣,而且很有学武天份,因这一场病竟让他练成一身高超的功夫,他二十五岁一出道,便搏下大名,因为一头白发,又少年老成,是以不到三十岁便得了“白头翁”的外号,实际上他今年还不到五十岁。
×××
绿无堤与白若冰假扮夫妇,投入附近一家客栈。进房后,绿无堤便道:“今夜已是初一,后天便是限期,愚兄想今晚进庄寻机。”
白若冰沉吟道:“在庄内动手十分危险,不如明天看情形再定,如何?”
绿无堤反问:“如果他明天还住在苗家呢?明晚再进去动手,因时间紧迫,说不定要被迫在不好的时机下动手,那就更加危险了!”一顿又道:“如果今晚不利,咱们便退出来,如何?”白若冰终于点头同意。
绿无堤道:“咱们休息一下,二三更间再出发。”当下两人都盘膝于床上,运功调息。
二更的梆子声,隐约自街角传来,绿无堤散了功,自觉精神饱满,下床加了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又将应用之物带上,其他的都放在包袱内。
白若冰也穿上夜行衣,忽然道:“三哥,小妹忽然觉得心头难安……”绿无堤一怔,双眼望着她。白若冰又道:“真的,小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绿无堤问道:“什么感觉?”
“好像、好像有事要发生般……是不好的事,咱们明天再去吧!”
绿无堤沉吟道:“愚兄完全没这种感觉,你今晚留下来,愚兄独自去探一探,如果得手,仍算你一份!”
“不行,这宗生意是咱们两人一起做的,小妹岂能让你独自一人去冒险!”
绿无堤将她按回床上,诚恳地道:“九妹你留下来,你心情紧张,千万不可冒险,愚兄只是先去探探情况而已,你在房里等我,我很快便回来!”一顿又故意加重语气道:“如果你去了,反要影响我的心情!”
白若冰考虑了一阵才点头道:“三哥你今晚只许探情况,不准贸然出手,你不能骗小妹!”绿无堤连声答应,推开窗子跃进夜色中。
绿无堤走后,白若冰更加坐立不安,心上老闪动着不祥的感觉,她猛地站了起来,毅然由窗子跳了出去。
×××
黄河浪乘船过大江,心情乍惊乍喜,惊的是恐乌鸦已猜出自己认识“地蝙蝠”,而为他带来灾难;喜的是自己只剩最后一宗生意,如果成功了,自己便从此得自由,今后海阔天空任翱翔,甚至可以娶妻生子!
想到此,脑海里立即浮上白若冰的倩影来,他嘴角自然而然地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小舟在江涛拍击下,猛地一震,黄河浪瞿然一醒,一个念头随之泛上心间:如果乌鸦食言,那又如何?刚才幸福的感觉已烟消云散!
这念头一起,就像毒蛇一般,深深地噬在他心房上,再难以甩脱得掉!
“靠岸了!”舟子的吆喝声,将黄河浪的思绪拉回来,他如行尸走肉般,牵马上岸。上岸之后放马东行,在常州过了一夜,次日中午才抵无锡。
黄河浪吃了午饭便去投店,他特别挑了一家靠近太湖的客栈,心里寻思:“乌鸦要我来无锡有何用意?莫非最后一宗生意在此?”转心一想,又觉得乌鸦亦有可能诱自己到此,然后暗杀自己,想到此,立即将袖箭射管缚上,又兵器暗器不离身,再无兴趣出去游玩,连小二送酒菜进房,他都得先用银针测试过无毒,方敢享用。
在房内窝了两天,每天吃差不多的菜,他也有点厌了,这天忍不住出去晚饭,他挑了一家专烹湖鲜的酒楼,放怀大吃一顿,又喝了两壶酒,趁着月色,敞开上衣在湖畔漫步。晚上湖风习习,吹拂在身上,教人烦恼全消。他索性坐在湖边,饱览月下的湖景。
二更时分返回客栈,灯也不点,推开向湖的窗子,银光泻了进来,黄河浪走向卧榻,目光无意中扫及房门后,却见地上有封信!他心头一跳,暗叫一声乌鸦,将灯点亮,再捡起信来,撕开缄口展阅:
字喻黄公子。最后一宗生意:八月初二日前,杀湖州姚庆生。成功之后,到平江府苏州寒山寺取最后的解药。邬字。即日。
短短一封信,像在头顶上打下一道焦雷般,将他震得跌坐床上,半晌作声不得!
刹那间,两种念头在他脑海里,不断纠缠着:这是最后一宗生意,完成了便可得自由,以后便跟正常人一样,随心所欲;但最后一宗生意的目标,却是深受自己敬佩和支持的大善人,他是万家生佛,杀他一人,等于杀了无数的穷人!
杀与不杀不断在脑海里交战,此刻他连酒也醒了,更无半点睡意。他望着天上的明月,喃喃地问道:“天啊,我该不该去杀他?”
老天爷没有答他,月兔也没有给他答案,黑夜却在折磨中,慢慢地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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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8 18:08:2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先后中招

绿无堤离开客栈,四顾一下,只见灯孤人寂,他一路蛇行鼠伏,很快便走到苗府门外。四周未见有人影,他将耳朵贴在围墙上,运功凝神听之,只觉围墙内寂静如死,即使府内有护院,此刻亦不在附近。
他艺高胆大,略退两步便振衣跃起,足不沾墙落在围墙内。落足之处是座花园,布置颇为雅致,亦见心思,看来苗野并非一介武夫。绿无堤匿在假山后,探头向外窥望,花园后有座小楼,楼上有灯光透出,并隐约传来人声,由此可见苖野跟客人尚未休息。
绿无堤见周围无人,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向小楼走去。楼下有座小厅,厅后有道通往楼上的木梯,绿无堤窜至楼梯旁,便听到上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下次周兄要来,可得早点,如今蒙古鞑子大军压境,也不知战火几时烧到此处,小弟想将家小迁往内子外家暂住。”
另一个声音问:“苗兄,令正娘家在何处?”
苗野道:“内子娘家在衡阳。”
周寒山接道:“既然苗兄也知道蒙古大军压境,大宋即将沦亡,苗兄有一身武功,为何不参加义军,尽一个大宋子民之责任?”
刚才那人道:“连周兄隐居多年,也要挺身而出,为抗击鞑子尽一分力!”
苗野道:“此非小事,在下上有双亲,下有子女,需从长计议,也需征求双亲同意……请恕在下如今无法答复诸位。”
周寒山忙道:“每个人情况都有所不同,赵兄不可苛求,再说苗兄所说也极有道理,就让他慢慢考虑吧。”
绿无堤心头一沉,忖道:“原来周寒山已加入义军,并借助自己的名声,为义军拉拢好手。看来那两个跟他一起离开韩府的汉子,也是义军的头目了……他是义军的头目,我若杀他,不是要成为大宋子民的罪人?”
忽然闻有轻微风声,绿无堤瞿然一惊,连忙闪开再冲出小楼,微弱的星光下,却见白若冰站有花园树下,他吃了一惊,忙标前挥手让她退到假山后。
“九妹,你怎地不听话也来了?”
白若冰道:“小妹怕你独自一人……万一发生了危险……”
话未说毕,绿无堤已低声道:“噤声!”并伸手向前指了一指。白若冰转头望去,只见有人提灯自小楼走了出来,依稀正是周寒山!
两人的目光立即随着周寒山移动,只见他由小楼旁的通道转了进去。白若冰拉拉绿无堤的衣袖,两人悄悄也向那边走去。通道上有间小木寮,只见周寒山将灯放在地上,人却走了进去。两人走近几步,已闻到一股腥臊味,料那木寮是座茅坑。
绿无堤心头怦怦乱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但他又是抗击蒙古鞑子的义军头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委决!白若冰耳听木寮内传来水声,说明周寒山正在解手,谁都知道这是天赐良机,她不知道绿无堤复杂的心态,一个提纵跃前,抽出宝剑,就尽力往木寮刺进去!
绿无堤来不及阻挡,见状本能地飞前接应!猛听一道断喝,接着木板碎裂,还伴随着白若冰一声惊呼,绿无堤心头一急抽剑标前!
原来白若冰那一剑穿透木板,刺进正聚精会神解手的周寒山的腰侧,只因剑刃经过木板,再刺进腰上,入肉不深;周寒山成名多年,岂是幸致的?受伤之后忍痛挥掌,击在木墙上,饶得他匆促发掌,雄浑的掌力,不但击碎木板,还将白若冰震开!
白若冰惊慌中本能地松手弃剑,定一定神下急忙伸手去抓剑,说时迟、那时快,周寒山已拔下剑,撞开木板跳了出来,同时一掌望白若冰拍去!
与此同时,绿无堤已然赶到,喝道:“退开!”长剑如毒蛇出洞般,自侧急刺周寒山的大腿!
白若冰依言跳开,周寒山半转身子,掌风向绿无堤的长剑扫去;哪知绿无堤那一剑是虚招,剑至中途,倏地一翻,避开其掌改刺脖子!
周寒山的叫声惊动了苗府的人,纷纷发声询问何事。白若冰心头大急,她手上没有兵器,便抓出两柄飞刀向周寒山射去!
周寒山见绿无堤剑法飘忽,吃了一惊,忙不迭向后一退,不料他退得急,忘了刚才小解时解开了裤头,匆匆应敌根本来不及拉起,大步退后,被裤管绊及,失去重心,几乎站不稳,眼看白若冰的飞刀射至,没奈何之下挥掌去挡!
他顾得了白若冰,却顾不了绿无堤,白光一闪,剑尖已刺进其胸膛!绿无堤动手之后,已完全忘记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今晚若杀不了他,以后便再无机会,是以出手之后便全力以赴!这刹那,四周传来的脚步声渐近,他急喝道:“你先退!”双脚发力,长剑推着周寒山身躯前进,剑刃直刺入腔内半尺,料他已活不了,这才抽剑而退!
与此同时,四周都有人向这方奔来,白若冰站在墙头上,手上抓着几把飞刀,叫道:“三哥快退!”绿无堤抽出长剑之后,刚转身欲逃,已见到那姓赵的手执宝刀飞也似的射至!
绿无堤左手摸出两把飞刀,右手长剑往刀上一格,借力弹开几尺,左手一扬,飞刀向姓赵的射去,同时顿足斜飞而起。就在此刻,一道长啸自远而近,铺天盖地而至!绿无堤心头一寒,暗道:“好深湛的内功!”刚转头望去,一股掌风已斜卷而至!
绿无堤凌空没处着力,被掌风吹横几尺,差三尺没法攀上墙头!他落地之后,感觉背后有敌迫至,只得斜退两步,挥剑转身,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汉子,如飞而至,不问自知来人必是苗野!
白若冰急得花容失色,不断抛射飞刀,阻止其他人迫近;绿无堤知道生死就在此顷刻之间,他当机立断,突然抱剑反向苗野冲过去!
这一着大出苗野之意料,本能地运劲止住去势,避免撞及绿无堤的长剑,如此正好中了绿无堤之以进为退之计!只见他两脚一顿,身子反向后倒飞,左手同时向苗野射出两柄飞刀!
苗野暴喝一声,双掌一抡,震飞迎面射来之飞刀,正欲追前,不料墙头上又飞来两把,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他不敢大意,再度住足运功震落飞刀!绿无堤落地之后,脚尖再一顿,又向围墙飞去,人在半空一个翻身,凌空探出左手,扳住墙头,挺腰翻了上去,喝道:“跑!”
姓赵的朋友此时亦赶了过来,同样振衣跃起,白若冰手臂一扬,将最后一把飞刀向他射去!她这刀发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在对方旧力将尽时,飞刀已射至跟前!姓赵的怒叫一声,急使千斤坠降回地上,抬头望去,已不见那两个杀手之踪影!
啸声骤起,只见苗野自其身旁闪过,如大鹏般飞起,足不沾墙便翻了出去!苗野之武功无疑是他们之中最高的。姓赵的轻吸一口气,重整旗鼓,跃上墙头。放眼望去,只见苗野之身影在街角一闪而没,他独自一人,不敢逞强,站在墙头上,任由夜风吹拂。
原来苗野人在半空,猛听风声急向,睁眼望去,两柄飞刀离他前胸已不足一尺!这一惊非同小可,亦暗懔对方之聪明,将时间计算得这般准!电光石火之间,双袖运劲急忙挥舞,虽将飞刀震落于地,但他真气亦已然转浊,力尽落地!
令其气馁的不是被迫落地上,而是刚才只顾挥袖应付飞刀,而没留意对方之去向,此时长街空空荡荡,那两个杀手早已鸿飞冥冥,他跺一跺足,随便向一条街道追去!
×××
绿无堤一落地,便摸出两把飞刀在手,白若冰也飞了下来,道:“三哥,小妹身上已无暗器!”
绿无堤道:“你先走,待我来挡追兵!”白若冰身上再无兵器,心头发慌,脚尖在地上一点,娇躯向斜前方射去;绿无堤退后两步,站在屋檐下,双眼望着墙头,俄顷,墙头上人影一闪,他左手一扬,两把飞刀脱手飞出。他计算好飞刀速度和对方之速度,飞刀正好射向苗野之胸膛!
飞刀脱手之后,他立即沿屋檐而进,同时手上又摸出两把飞刀。刚好来到一条小巷,他立即闪了进去,接着他见到苗野向斜对面那条大街飞去,他随即转身往小巷内驰去。刚才心情紧张,精神高度集中,此时稍松,胃内立即一阵翻转,他知道老毛病又犯了,连忙伸手捂住嘴巴,脚步却不敢稍慢,幸好巷子甚短,两个起落已至尽头,绿无堤转头望后,未见苗野,立即飞身跃起!
越过两座平房,翻到另一条小街,绿无堤四顾无人,蹲在墙角干呕起来,每次他若杀了不该杀的人,都会如此,明知这毛病会增添危机,但就是改不了!
过了一阵,他才站了起来,喘了几口气,脱下夜行衣,又摘下面具,将夜行衣抛在暗处,然后举袖拭去额上的冷汗,再不徐不疾地步出小街,向客栈方向走去。
走接近客栈,忽见有人向他招手,定晴一望,正是白若冰,只见她向自己打手势,绿无堤发现她已脱掉夜行衣,心头一动,走前挽住她的腰肢,低声道:“大方一点,照旧走回店。”
白若冰被他挽住腰肢,但觉脑海里嗡的一声响,登时不知天南地北,腰肢不由发软,半边娇躯都靠在绿无堤身上。转过街角,果然见到苗野正在街上转头四顾,绿无堤轻轻捏一捏白若冰的腰腰肢,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
苗野见有人走来,本能地转头盯着他俩,觉得他俩身形与那两个杀手差不多,但面貌及服装却完全不同,自不引起怀疑,眼看着他俩自身前经过,他再望一望其后背,未有发现,便也转身向街口走去了。
到了客栈外,窗子还开着,两人翻进房内,绿无堤低声道:“咱们必须漏夜离开徽州!”
白若冰还奢望今晚与心上人同房,有机会诉诉心曲,闻言脱口问道:“他并未怀疑咱们,何须立即离开?如此不更令人思疑?”
绿无堤轻啍一声:“苗野不是省油灯,迟早会再来留意咱们,再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一顿又道:“咱们即去马廊牵马,不过为防万一必须先用布包住马蹄。”说毕便抓起包袱,又由窗子跳了出去,白若冰只好跟着他。
绿无堤绕墙而行,到了店后墙外,四顾一下,不见有人,振衣跃起,越墙而入,原来客人的坐骑全拴在此处。绿无堤将自己和白若冰的坐骑拉了出来,自包袱内取出棉布来,忽然心头一动,将自己的剑给了白若冰。白若冰会意,仗剑为他把风,绿无堤遂蹲下替马儿包扎马蹄。
绿无堤替自己的坐骑马蹄包扎好厚布,又走去为白若冰的坐骑包扎,就在此刻,墙头上忽然射来一篷钢针!机筈声响起,白若冰方蓦然惊醒,又见钢针是射向绿无堤,连忙横跨一步,挥剑护住他,同时叫道:“有暗器,快闪!”
绿无堤警觉性比她高,机筈声一响,他已知道有人偷袭,和衣贴地滚开,随即曲腰弹起,向围墙飞去,人在半空已摸出两把飞刀!他脚尖在墙头上一点,人如大鹏般向外射落!
居高临下,目光四处扫射,但见长街寂寂,哪里还有人影?他心中暗骂一声,全身肌肉绷紧,忽闻白若冰叫道:“三哥快来!”绿无堤只好重新翻墙进去。
一落地,只见白若冰蹲在地上,长剑搁在一旁,双手握住右小腿,他微吃一惊,急问:“九妹,你受伤了?”
白若冰微抬起头来,声音发颤地道:“中了一根针,针上有毒!”
绿无堤脸色大变,边掏解毒药,边问:“你服过解毒药否?”
“服过乌鸦给的,好像不能对症!三哥,你帮小妹将小腿扎紧。”
绿无堤立即取出一条布带来,用力扎住伤口上下处,然后再用飞刀刀尖割开伤口,用力挤出血来,同时问道:“你有否封住四周穴道?”
“封住了。”白若冰道:“此处不宜久留,三哥,咱们须立即转移!”
绿无堤抱她上了自己的坐骑,道:“你的坐骑尚未包蹄,且等一下。”他捡起长剑,匆匆将马蹄包好,然后打开客栈后门,策马离开。走出小巷,绿无堤将一根喷管、三把飞刀递给白若冰护身。两人漏夜自东城门出去,踏月急驰,幸好苗野等人并无追来。
一口气驰了十余里路方拉停马匹,绿无堤问道:“乌鸦的解药真的无效?”
白若冰道:“好像无效,只是刚才小妹立即封住穴道,又挤出毒血,残留在体内的毒素不多,因此如今还没有什么感觉!”
绿无堤沉吟道:“这终须作彻底治疗,方能安全,愚兄知道昌化有一大夫,颇善解毒,这就去他那里吧。”当下拨转马首,改向东北方驰去。
次日他俩在一个小集吃早饭,顺便买了些干粮再上路。由徽州到昌化约莫两百余里路,但要越过大鄣山,直至第三天下午方抵达。一入城,绿无堤便下马打探方三剂大夫的药局,原来就在附近。
两人到方三剂药局,只见里面已有好几个病人,两人只好耐心等候。白若冰见那方大夫年约五余岁,一副仙风道骨,两条眉毛眉尾长长地垂下,平添几分慈悲相,对他信心不由大增。
好不容易轮到白若冰,方三剂看了她几眼,只着她将手伸出去,他伸出食中二指搭在脉上,闭起眼睛,绿无堤忍不住问道:“大夫,我师妹身子可有什么事?”方三剂瞪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他,只让白若冰伸出另一只手,让他把脉,同时又察看了她的舌头。
过了半晌,方三剂松手睁开双眼道:“你的毒我解不了,请另聘高明,诊金亦不用付。”
绿无堤大惊,急问:“大夫,舍师妹中的是什么毒?”
方三剂冷冷地道:“若老夫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还会不替她医治么!”
白若冰道:“听大夫言下之意是只能查出晚辈身上有毒,却无法查出中的到底是哪一种毒?”
方三剂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老夫行医三十多年,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一顿问道:“幸好这应是由外伤引起的,否则如今说不定已……姑娘可否让老夫看看伤口?”
白若冰自无反对之理,当下拉起裤管让方三剂察看。方三剂看毕长身自身后取出一个玻璃瓶子来,自内倒出六颗药丸来,又取出一团药膏来,道:“这些药物只能稍缓毒性发作,便于你们再去找寻良医而已。”
绿无堤问道:“请问方大夫,附近可有什么良医?”
方三剂闭目沉思了一阵,然后方道:“附近善于解毒的高手,除了家师兄之外,老夫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唉,这制毒的人用了什么办法,让人无法查出其毒性?厉害、厉害!”忽又睁开眼睛道:“两位去找家师兄,可千万不能说是老夫介绍的!”
白若冰心慌意乱,低头不语,绿无堤讶然问道:“这是什么原因?令师兄医所又在何处?”
方三剂轻啍一声:“家师兄一向对老夫不服气,凡老夫看过的病人,他必不看!他叫严川在严州行医,两位到严州问问人家,料便知道。”言毕挥挥手,两人丢下一块碎银,然后告辞。
两人离开之后,白若冰道:“咱们去找一家客栈歇一宿吧。”
绿无堤道:“不,疗毒重要,吃点东西咱们就下严州!”
“生死有命,三哥不必太过在意,再说严川也不一定能解得这毒!”白若冰此时反而将生死看开了。“大暑天,小妹已好几天未洗澡了!”
绿无堤只好答应,城内只有一间较像样的客栈,两人要了两间上房,便着小二送水进房。
×××
吃晚饭时,白若冰问道:“三哥,你一向聪明,可猜得出那针是谁射的么?”
绿无堤望着她,半晌才道:“不是苗野射的,也不是周寒山的朋友射的……”
白若冰不放过他,接问:“那是谁?”
绿无堤沉吟了一阵方道:“乌鸦给咱们服的药,也是令名医无法查出其毒性的,这次又是如此……相信能够制出这种毒药的人,绝对不多,因此必与乌鸦有关!”
白若冰叹道:“真是英雄所见!既然如此,小妹对能否解毒已不寄以厚望了!”
绿无堤神情一黯,低头吃饭。
白若冰又道:“三哥,你不用难过,小妹很早便认定,咱们这种人不可能长命,否则岂有天理?”
绿无堤正容道:“不,我不信天理!若有天理,为何乌鸦至今尚活得好好的?你是为了护我才受伤中毒的,我一定要想办法解掉你身上的毒,因此九妹你千万不可气馁!”
白若冰凄然一笑,道:“有三哥这句话小妹就算……毒发身亡,也心甘情愿了!”
绿无堤盯了她一眼,轻斥道:“快吃,回去服方大夫的药,明天一早便去严州!”
×××
黄河浪一夜合不上眼,他万万料不到乌鸦给他的最后一宗生意,竟是要他杀死自己敬佩的姚庆生!姚庆生是万家生佛,杀了他不但有违良心,而且也间接杀了不少穷人!因自己一条命,而要害了无数人的命,黄河浪觉得即使自己能活下来,又能得到幸福,但终生将难以心安!
忽然一个念头升上心间:“乌鸦为何要杀他?莫非他派人暗中跟踪自己,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乌鸦如果要取他的命者,即使我不杀他,他也会再派其他蝙蝠去干……”
想到此,他立即自床上跳了下来,暗道:“不行,我得去通知他立即搬走!”他换上衣服,另一个念头又冒了上来:“通知他搬走,乌鸦岂会放过我?”此念虽生,但他仍高呼小二结账。
出了客栈,他咬咬牙暗道:“啍,他想杀我,少爷也想杀他哩,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主意打定,心情平复了不少,立即放马急驰。
这次他改由陆路进发,第二天下午便抵达湖州了。进了城,他又犹疑了:见到姚庆生,该如何向他解释?想着想着不觉策马到上次住过那家客栈去了。
安顿好一切,他便直接去姚家登门求见。不料,姚庆生去了高邮,黄河浪估计他是因善堂的事而去的,回客栈路上,他心情沉重,结果在小摊上吃了碗面,便返回酒店了。他在客栈里苦候,患得患失,一时为自己的生死着想,一时又受不住良心的谴责,真有度日如年之感。
黄河浪是七月二十五日到湖州的,想不到姚庆生在七月三十日黄昏才回来。他一听家人说黄河浪来找他,立即更衣亲自到客栈找他。“黄兄匆匆驾临寒舍,未知有何指教?”
黄河浪赧然道:“有一件为难的事要跟姚兄商量一下……”
姚庆生不虞有他笑道:“那就到寒舍吃个便饭,再慢慢商量吧。”黄河浪心想八月初二的限期将届,到他家里说还比较适宜,当下欣然同意,却让他先回家,姚庆生虽觉奇怪,但只以为他有其他事待办,便先回去了。
黄河浪由客栈后门溜出去,又悄悄由姚家后园逾墙而进,姚庆生是个聪明人,见状心里猜到几分,却也不说破,只令家人将饭菜搬到书房内去。双人坐下,姚庆生先斟了两杯酒,道:“黄兄,先把酒喝了。”
黄河浪谢了一声,一口将酒喝干,正在斟酌如何开口,姚庆生又道:“黄兄这次上门,大概是仇家知道姚某曾收留了令师兄妹,欲迁怒于某吧?先吃菜再慢慢说。”
黄河浪叹了一口气,赧然道:“真对不起你这位大善人,教小弟好生难安……”
姚庆生笑道:“为救人而惹祸,这个亏姚某还吃得起,再说他们也未必能杀得了我,黄兄又何必心里难安?”
黄河浪忙道:“不,这次来的敌人,非同小可,姚兄务必在明天即悄悄离开湖州,切切!”
姚庆生见他说得严重,脸色微微一变,怔了一怔才问道:“黄兄认为需离开多久?”
黄河浪沉吟道:“最快也得半年后方可回来,而且不可去高邮,因为对方已知道你在那里有一座善堂。”
姚庆生讶然道:“奇怪,善堂是以家母名义办的,他们又如何知道?”
“对方神通广大,姚兄幸勿轻视,万一有什么……小弟万死不足赎其愆!”
姚庆生将酒喝干,问道:“黄兄让小弟搬去何处?”
黄河浪沉吟道:“近亲可能对方会查出来,最好去投远亲。”
姚庆生苦笑道:“远亲倒有适合者,只是姚某有生意,又岂能撒手半年不管?又怎对伙计交代?”
黄河浪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来,道:“这笔钱给姚兄安家,千万莫推辞,否则便是不当小弟是朋友!”
姚庆生犹疑了一下,终于收下,又问:“什么时候离开?”
黄河浪一字一顿地道:“最迟明晚,而且要偷偷地离开,不能让人知道!记着,对任何人都得守秘密,即使是尊夫人也得三椷其口!”
姚庆生道:“如此可有困难……”
黄河浪强硬地道:“即使有困难也得克服,保命最重要!姚兄,你的命跟别人不一样,万一你有什么闪失,高邮的穷人便要失去希望了!”姚庆生考虑了好一阵,终于点头答应。黄河浪道:“由如今起,小弟便在府上,直至你离开湖州,若你生意上需要对人有所交代,可请他们到府上来!”
姚庆生再次沉吟了一阵,才道:“生意上的事,某可让犬子转述,也可藉此栽培他一下。”他再也坐不住,草草扒了几口饭,便告退了。黄河浪望着他的背影,心头轻松了不少。
×××
黄昏前,姚庆生已把一切交代好了,黄河浪即替他易容,又给他洗易容药的药水,并教他使用方法,最后由后门溜出去,走到车马行,那里已订了一辆马车,言明去临安。到了临安之后,姚庆生会再另外雇车去昆山,投靠一位远亲。
黄河浪易容悄悄暗中保护他走了几里路,路上未见有异,这才重回湖州,先回客栈饱餐一番。今晚他必须去姚府扰攘一下,演一出找不到人的戏给乌鸦看,这是他为防万一预留一步的手段!
饭后,他出城之后,躲在树林内,换了衣服,再戴上常用的面具,然后再入城,做出刚到湖州的样子。二更后,他跃进姚家,过了一阵,忽闻围墙内响起一阵铜锣声,接着又见他越墙而出,跑至小巷里,找到坐骑,快马出城。
出城五里,黄河浪将马拉停,抬头望天,长长一叹,如果这些能瞒过乌鸦,姚庆生的命是保住了,起码短期内没有性命危险,接着下来便是自己的前途了。
杀不了姚庆生,乌鸦会如何对付自己?黄河浪完全没法推测,因为这种情况从来未发生过。蝙蝠杀手从未失过手,否则怎会搏到这份名声!
夜风吹来,暑气全消,黄河浪索性将上衣敞开,让马匹缓终而行。此行何去?他不知道,便任由马儿为他做主。走了一段,他又想起白若冰来:“九妹完成最后一宗生意了否?”回心一想,自己之前途未卜,不禁又发出一道长叹。
就在此刻,他多年杀手生涯形成的过人感应,使他发觉危险临身,立即双腿挟马,那马吃惊,猛地标前丈余,黄河浪回头望去,只见背后跟着一骑人马,月光虽然黯淡,但他仍认出马上骑客正是上月在白云山庄追他的那位青年!
他心头猛地一沉,今晚他戴的面具,正是当天去杀楚梦湘的那一张!他本能地再次挟马腹,忽闻前头有人喝道:“你逃不了!”原来前面也来了一骑人马,骑客年纪也只有二十多岁,一张长脸,却长得清秀。
黄河浪双眼暗中向四周打量,准备脚底抹油。背后那人道:“难道蝙蝠杀手都是懂暗杀,而没有半分真实本领的么?你有种杀了义父,却无胆跟我痛痛快快打一场?”
前面那人道:“柳兄此话真乃好笑,他们若有胆跟你正面交锋,便不是蝙蝠杀手了!”
黄河浪心头一跳,脱口道:“谁告诉你说我是蝙蝠杀手?”
“世间自有正义者,你不但杀了我义父,而且咱们亲眼见到你,自大善人姚庆生家出来,嘿嘿,相信你又是受雇去杀人!连姚善人你也要杀,不知你还有没有半点良心?”
前面那青年道:“柳兄,你真啰唆,连这种人你也跟他谈论良心?早早一刀杀了吧!”
黄河浪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柳兄是‘风前柳’、少爷是‘闪电刀’!今晚你死在咱们手中也不算冤!”
黄河浪心头一沉,眼前这两人,原来是近年名震江湖的“风云雷电”中的两个!“风云雷电”被武林誉为年青一代的高手,“风前柳”柳小前轻身功夫,更被誉为年青一辈的第一人;“闪电刀”刀克象更是大理国青年第一高手!更料不到,柳小前竟是楚梦湘的义子,想起那天替楚梦湘推车的青年,料便是柳小前!楚梦湘亲匿地呼他小前,怪自己当时没有联想到他的身份。
那刀克象性急,已首先拍马挥刀冲了过来,黄河浪不敢怠慢,挥剑格开,不料那刀克象一翻腕,快马尚未越过黄河浪时,又劈了一刀,这次取的却是黄河浪的腰侧,黄河浪虞不及此,吃了一惊,险险被劈中,幸好及时回剑挡开!
柳小前飞身下马,他轻功好,骑在马上反而难以发挥自己所长,只见他双肩连晃,已射至黄河浪身侧,一拳直捣过去!
黄河浪不敢跟其纠缠,低头催马前进,在拳头加身前,马儿及时窜出!还来不及高兴,柳小前双脚未停,疾如奔马,几乎贴着他前进,这次他双手齐出,左拳右掌,分袭黄河浪的腰肩!
黄河浪骑技了得,上身忽然向侧倒去,下身仍紧紧地贴在马背上,又将这两招避过。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刀克象一声断喝:“下去!”猛觉马身上传来一股震荡,紧接着马儿忽然悲啸一声,倏地人立而起!原来刀克象回马过来,一刀砍在马臀上!
变生肘腋,黄河浪猝不及防,身子被抛飞近丈!柳小前双肩一晃,向其扑去,同时伸出右手,五指箕张,向空中的黄河浪抓去!
好个黄河浪,知道此刻只能以智取胜,凌空转,左手一扬,同时喝道:“看飞刀!”柳小前在白云山庄早已领教过他的暗器,闻言猛吃一惊,急切之间忙使千斤坠,身子往下沉,足尖一着地,便即弹开!
黄河浪这才在他六尺之外落地,可是刀克象已连马带刀望他冲了过来!黄河浪倏地滚落地上,左手射出一把飞刀,却是取马腹,右手长剑撩起,恰好挡开刀克象的宝刀!
坐骑受伤,刀克象大喝一声,飞身离鞍,抱刀向黄河浪砍去!与此同时,黄河浪亦已曲腰弹起,顿足跃开,左手又向他一扬,刀克象反应极快,顿足停步,挥刀护在身前。不料,黄河浪根本没有飞刀射出,他半转身子,一剑急刺柳小前,化守为攻!
柳小前不用兵器,他身法步法俱佳,双脚一错,不但避过长剑,而且迫近黄河浪,一掌在其肘下透出,急印黄河浪胸膛!
黄河浪暗悔自己用错策略,急退一步,手腕翻起,反削对方手腕,同时左手一扬,一把飞刀射向追前的刀克象!他长剑一举,人却向后倒飞!可是失去坐骑,他轻功又不如柳小前,又怎能逃得掉?
柳小前脚尖微微一点,身子已射前,有如附骨之蛆。黄河浪冷冷地道:“姓柳的,这可是你迫我的!”长剑急舞,一副拼命的模样。
刀克象哈哈大笑:“正要迫你拼命!”挥刀标前,比黄河浪更为剽悍。话音刚落,即听到柳小前一声闷啍,单腿跳后!原来柳小前只知黄河浪左手会发飞刀,因此不断注意他的左手;黄河浪长剑急攻时,他一边腾挪闪跃,一边仍盯着他的左掌。忽然黄河浪左手捏拳捣出,柳小前十分放心,未将此放在心上,轻轻扭腰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黄河浪左手袖底,倏地射出一枝袖箭!柳小前虞不及此,再说距离太近,尚来不及闪避,袖箭已射进小腿后肚,直深入至骨头,痛得他直冒冷汗!
柳小前的一身功夫,全在步法身法上,小腿严重受创,等于被废掉武功,只得退后处理伤口。
刀克象悍不畏死,招招进攻,黄河浪只需对付他一个,轻松了不少,他边战边退,却渐渐向柳小前的坐骑迫去!刀克象叱咤连连,斗志昂扬,刀光霍霍,大有不将黄河浪斩于刀下,誓不罢休之慨,对黄河浪的谋划,毫无所觉。
黄河浪看看已退至那匹马丈余处,忽然再不退让,长剑突然加快,在刀隙中窃机反击,刀剑急遽地碰撞,发出密如炒豆的“当当”声!刀克象不惧反喜,叫道:“好好,这才有种!”他是大理人,师父却是汉人,在大理成为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之后,乃师便劝他到大宋增加见识和磨炼,他到大宋国两年,便跻身“风云雷电”,正希望博取更大的成就,好衣锦回乡,这次遇到令武林头痛的蝙蝠杀手,岂肯放过?
说时迟、那时快!“飕”的一声轻响,冷不防一枝袖箭射在自己的手腕上!他呆了一呆,宝刀“匡啷”一声落地,黄河浪身子斜飞而起,正好落在柳小前的坐骑上,双腿用力一挟马腹,马儿向前窜出,回首道:“我不想杀你们,你们不要再追来!”
话音刚落,冷不提防路旁草丛中飞来一蓬钢针,他猛吃一惊,急忙挥剑遮挡,大腿上已中了一枝钢针!猛听草丛中有人叫道:“不用怕他,他中了我的毒针!”
黄河浪更惊,改变主意,策马急驰,往南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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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8 21:20:2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卸磨杀驴

返回客栈,绿无堤拿着药膏到白若冰房里。“九妹,我来替你上药。”
白若冰喜道:“小妹等这一天,已等久了。”大方地拉起裤管,露出一截粉藕般小腿来,绿无堤不敢看她,闷声蹲在地上,先清理一下伤口,再搽上药膏,最后又用纱布扎好,长身去倒水。
白若冰道:“这就好了?”
“嗯,还得吃药丸。搽了药,有什么感觉?”
“冰冰凉凉的,感觉不错。”
绿无堤将水递给她,又掏出药丸来。“快吃。”
白若冰看了他一眼,将药服下,道:“其实小妹是怕引起你不快,否则才不吃这种无用的东西哩!”
“谁说无用?方大夫说这药能阻延毒气上升,这便为咱们争取到时间!”
“方三剂治不了,你认为他师兄便治得了?小妹看他不过搪塞敷衍咱们罢了!”
绿无堤双眼忽然迸出厉光,沉声道:“难道你不想活下去?”
白若冰在他目光的迫视下,低下头去,轻声道:“小妹没说不想活……”
“既然如此,你便得打起精神,全力找寻良医拔毒,更需要的是信心!自小吃尽了苦头,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这样死去你会心甘?”绿无堤声音转厉:“九妹,你很令我失望!”言毕转身出房,并用力关上房门。
白若冰呆了一呆,忽然伏在枕上哭了起来,哭得非常伤心……
×××
黄河浪放马急驰,一口气跑了二十里路,天色已渐放亮,刚好路旁有一座小树林,乃拨马进内。他跳下马,检视伤口,只见伤口附近一片乌黑,尚有一道细如丝线的黑气,已升至大腿尽处。黄河浪连忙掏出乌鸦给他们防身的解毒药丸,抛进嘴里,和涎咽下,随即运功以助药力化开。
三个大周天过后,他感觉药力无法解除毒素,只能稍遏毒气上升速度,一张脸登时变得青白!万料不到自己不是死于乌鸦的毒药下,而是死于糊里糊涂的毒针下!自己一直暗算别人,最后却被人暗算,正应了一句: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眼!
毒针是什么人射的?他无法细想,自地上站了起来,体内有毒,已不能随便与人动手,否则毒气攻心,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听人说过严州有位著名的大夫,擅长解毒,严州离此并不远,是以立即上马,再度南下。
×××
绿无堤与白若冰赶到严州,天已向晚,两人马不停蹄,即到严川大夫的医馆,药童正欲关门,绿无堤问道:“请问严大夫在么?”
“在,但此时已过了看诊的时间。”
绿无堤怒道:“有急病的病人上门,大夫岂有休息之理?”
里面传来一道冷笑:“大夫也是人,是人便得休息!”
绿无堤一听,推开药童,走了进去,道:“看了再休息!牌匾上不是写着济世救人么?”
桌子后坐着一个年近六十,身材肥胖,眼小嘴大的老汉,只听他喝道:“不看不看,快滚!”
绿无堤抽剑而出,遥指其胸道:“你看不看?”
胖老汉脸色遽变,喘了一口气才悻悻然地问:“你根本没有病,是要盘川么?”
绿无堤踏前一步,冷声道:“你便是严川?九妹进来!”白若冰从未见过绿无堤如此行事,脸上挂着一抹诧异的笑容,缓缓走了进来。绿无堤道:“要看病的是她,若治不好,啍啍!”回头又对药童喝道:“还不将门关上!”
严川伸出发抖的手来,搭在白若冰脉上。绿无堤道:“你手指发抖,把得准么?”
严川颤声道:“壮士,你、你的剑……”绿无堤一笑收起剑来。
严川把得很仔细,半晌换了一只手再把。绿无堤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沉声问道:“如何?到底犯了什么病?”
严川苦着脸道:“令正不是犯病……她是中毒,这个,今早来了一个人,症状跟令正一模一样……奇怪,这是什么人制的毒……”
绿无堤喝道:“休要啰唆,她到底中的是什么毒?你有没把握解除?”眼角一瞥,见白若冰嘴角含笑,略一琢磨方恍然,大概她是为那令正一词而喜,心头不由一沉。
只听严川声音似哭地道:“制毒的人,用心歹毒,不知加了几味什么药物,让人无法自脉上查出毒性……因此老夫实在不敢下药……”
“胡说,岂有这等事?分明是你不愿治疗,难道你认为我的剑不够快?”
严川叫起撞天屈来,白若冰温声道:“大夫你不用怕,刚才你说早上来了一个中同样的毒的病人,他什么人?”
严川道:“老夫不知他是什么人……腰上也挂着一把剑,老夫将情况告诉他,他便走了……”
白若冰再问:“那人长得怎样?多大的年纪?”
“是个男人,约摸四十岁,皮肤黑黑的,倒是没有尊夫那么凶。”严川说着又看了绿无堤一眼:“老夫自信对毒药颇有研究,但像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教人束手无策,可不是不肯医……”
绿无堤故意道:“听说你有一个师弟,他有解此毒的能耐么?”
严川勃然变色,怒道:“你是说那方三剂么?他不是我师弟!啍,那种草药郎中,也敢自称大夫,你们若不怕被他医死的,大可去找他!”
绿无堤冷笑一声:“依你这样说,这世上再无人能解此毒了?”
严川脸色一敛,忙道:“这倒也未必……不过老夫真的不知……因为这种情况十分罕见,从未听人提及,只要能让老夫查出毒性,老夫便有把握将其解掉!”
绿无堤坐下,道:“那好,你也替我把把脉,只要你去依实说,绝不会为难你。”边说边将手伸出去,严川小心翼翼地将食中二指搭在他脉上。
绿无堤双眼落在他脸上,过了好一阵,只见严川额上沁出汗来,乃问道:“在下身上是否也有毒?”
“奇怪奇怪,乍看没有毒,但仔细琢磨却又似有毒……”
“如此说来是无毒在身了!”
严川忽然睁开双眼,语气坚决地道:“不,老夫敢肯定你身上有毒,因为脉象有异,但偏偏又查不出是什么毒!”
绿无堤对他不由另眼相看,问道:“我这毒跟她身上的毒,是否一样?”
“不一样!”严川斩钉截铁地道:“你身上的毒埋得很深,藏在足少阴经内,目前对你似乎没什么影响,但什么时候发作,这就断不出来了;令正体内的毒则随时会进入心房……”他边说边看白若冰,却想不出她为何对生死如此淡然。
白若冰问道:“依你看,还有多少天才会进入心房?”
绿无堤则干咳一声,问道:“附近还有那位名医,擅长解毒的?”
严川傲然道:“方圆数百里,若老夫治不了,敢言无人能治!”一顿,转身从柜里掏出一个瓶子来,又道:“这是老夫配制的解毒丸,虽然不能对症,但也能稍缓毒气上升,利于两位去远处找解毒圣手。”
绿无堤谢了一声,接过药去又问:“大夫知道世上有那几位解毒圣手?”
严川沉吟了一阵,道:“其实老夫也是解毒圣手,只是因为查不出毒性,致不敢开方,以免弄巧成拙……”一顿,又道:“老夫实在不敢推荐,两位只好去问问别人了。”
绿无堤怒道:“你叫咱们去何处问?”
白若冰一笑道:“多谢大夫,三哥付他诊金药费。”他抓起药丸便长身而起,勾着绿无堤的手臂,绿无堤丢下一块银子,两人把臂而出。“三哥,咱们去吃饭吧。”
绿无堤喃喃地道:“去何处找名医解毒?”
白若冰笑道:“小妹还未死,三哥你担心什么?”
绿无堤微微一怔,问道:“你真的对生死如此淡然?”
“生死有命,担心也没用。”白若冰道:“小妹肚子饿了,先去吃饭再说。”绿无堤暗叹一声,带她到饭馆里去。
饭后两人即到客栈,要了两间最好的房,绿无堤一直愁眉不展,反而白若冰行若无事,道:“三哥,小妹洗了澡过去找你。”绿无堤默默点头。
×××
绿无堤客房里,一灯如豆,向南的窗子打开,星月满天,夜风吹来,白天的暑气全消。
绿无堤不但洗好澡,更好衣,还把房内收拾整齐,过了一阵,仍不见白若冰过来,心头诧异,忖道:“难道她有了什么意外?”
此念一起,再也坐不住,便跑去敲白若冰的房门,不料房内竟无反应。绿无堤一惊非同小可,忙跑去问掌柜。掌柜含笑道:“跟客官来的那位姑娘,刚才出去了。”绿无堤一阵风般冲出店外,猛见白若冰带着一个汉子回来,他双眼望着那人。
那汉子苦笑道:“老三,你认不得我了?”
绿无堤失声叫道:“老二,你怎会在此?”
原来那汉子正是黄河浪,只见他苦笑一声:“跟你们的目的一样……”
白若冰道:“先回房再说吧!”当下三人鱼贯进店。
黄河浪道:“到愚兄房内去。”他在前引路,推开房门之后,绿无堤敲打火石,将灯点亮,又将窗子推开。黄河浪道:“都坐下吧。”
绿无堤回头回道:“九妹,你刚才出店有何贵干?”
白若冰道:“小妹心想长夜漫漫,便出店拟买点小食回来消磨,不料却在街上碰到二哥,因此便又结伴回来了。”
绿无堤又问:“老二,你刚才说什么目的跟咱们一样?”
“去找严川!”黄河浪言毕叹了一口气。
绿无堤心头一跳,脱口道:“什么?你也去找严川?”一顿又恍然地道:“原来今早去见他的那个病人,便是你!你怎会中毒?”
黄河浪乃将别后的经过,简略地告诉他俩,对于自己被“风前柳”柳小前及“闪电刀”刀克象相遇的经过则说得甚为详细。绿无堤及白若冰都低头沉思,黄河浪又问道:“九妹,你又怎会中那种毒?”
白若冰乃将经过告诉他,绿无堤满怀愧仄地道:“九妹若非为了救我,便不会被毒针射中……”
白若冰急道:“小妹早就说过好几次了,这跟三哥你根本完全无关,换作是你,也会这样做!谁叫……谁叫咱们是师兄妹,何况你也曾经……”
她话未说毕,黄河浪已急不及待地道:“九妹,你把裤管拉高,让愚兄看看你的伤口!”
白若冰微微一怔,但只看了他一眼,便依言将裤管拉高,绿无堤随即蹲下,替她把纱带解开,黄河浪举着油灯走近,也蹲了下去。白若冰讶然问道:“二哥,你看什么?”
绿无堤道:“老二是在检视他的伤,跟你的是否一样!”转头一瞥黄河浪,只见他脸色青白,但表情却充满了悲愤之色,他诧声问道:“老二,有什么不对?”
黄河浪站起,却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绿无堤大惊,连忙长身扶住他。黄河浪走到桌前,将油灯重重地放在桌上,忽然怪叫起来:“这是卸磨杀驴!”
“卸磨杀驴?”绿无堤与白若冰不约而同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我中的毒针,是柳小前的朋友射的,看了九妹的伤口才知道,这是乌鸦干的好事!”
白若冰难以置信地道:“这是乌鸦干的?”
“虽然不一定是他亲手射的,但一定是他指使的!”黄河浪怪笑道:“咱们已替他完成所有的生意,他岂会让咱们再留在世上!这便是卸磨杀驴!豆已磨光了,驴子已没用了,还有不杀之理么?”
绿无堤沉吟道:“老二,你这样说,可有什么根据?”
“我先跟你俩说说‘地蝙蝠’池师兄的经历,你俩便不会怀疑了!”
绿无堤急问:“你什么时候遇到他?上一代的蝙蝠还有人活着?”
“便是上次与你去杀楚梦湘,后来小弟无意中,踩着猎人的捕兽夹子,中毒昏迷不醒,猎人将愚兄送去大夫处救治,愚兄的身份被其识穿,后来方知道他便是‘地蝙蝠’!”
白若冰急道:“经过如何,请二哥说一下。”黄河浪长身倒了杯水,然后方将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绿无堤心情如波涛起伏,却低头不发一言,白若冰道:“二哥,这跟咱俩中毒,好像没有什么关连……”
“这说明他有杀咱们的动机,因为已有前科。再说,世上除了他有那种,让人查不出药性的毒药之外,尚未听过有人拥有过,这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黄河浪高声道:“愚兄敢说一定是乌鸦干的,舍此之外,再无别人!嘿嘿,只是我想不到他这么快便下手!”
绿无堤抬头道:“七月初七日,你进山神庙暗中查他,你以为他不知道?”
黄河浪一怔,随即道:“你以为他是因为我去查他,他才会对我下手?哈哈……老三,你想得太简单了!这次他本是要向你下手,只是九妹救了你而已。自出道以来,你的表现一直是咱们之中最好的,连他都不能不当众称赞你,结果如何?你还不明白卸磨杀驴的含义!”
绿无堤不反驳,却沉思问道:“老二,那天你为何要冒险进山神庙?你有什么目的?”
黄河浪轻啍一声:“我听了‘地蝙蝠’池师兄的话之后,深信即使咱们如何舍命以报,乌鸦也不会放过咱们!我进山神庙便是为了取解药!”
白若冰失声叫道:“山神庙里有解药?”
黄河浪冷冷地道:“我只知道乌鸦身上有解药!我臂上缚了池师兄赠我的袖箭射管,自信可制服乌鸦,再以此迫他给我解药!”
绿无堤道:“如果‘地蝙蝠’消息没有错者,则乌鸦身上未必有解药,因为乌鸦之上还有鸦神!”黄河浪一听,登时语塞。
白若冰道:“如此说来,用毒针射咱们的也可能是鸦神。”
“这有分别么?”黄河浪冷冷地道:“卸磨杀驴最大的目的,便是要永远保住蝙蝠杀手的秘密,当然也是鸦神和乌鸦的秘密!”
绿无堤低声问道:“老二,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黄河浪听了这句话,像泄气的皮球,嗤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反问:“除了等毒发身亡之外,还能做什么?”
绿无堤霍地长身,怒道:“老二,你这话太令人失望了!未到最后绝境,便须继续努力!”
黄河浪悲声道:“谁想死?谁不想努力?问题是无人识得此毒之药性,努力又有何用?”
绿无堤声音比冰还冷:“由今早至今,你作过什么努力?既然池师兄已是名大夫,为何你不去找他,反而在此等死?难道你不想报仇?要报仇,便得活下去!”
黄河浪僵硬的脸色,渐渐融化了,无神的双眼也慢慢有了光彩,半晌才低声道:“老三你骂得好、你骂得真好……”
白若冰也欢声叫道:“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去找池师兄!”
黄河浪喃喃地道:“明早去找池师兄、去找池师兄……”说着忽然滚下双行热泪……
×××
次日天才蒙蒙亮,三人便易容出发。由严州到打虎镇,二百多里路,路上不敢多耽搁,一路放马急驰,中午到了一座小集,白若冰道:“三哥,人不累,马也疲了,进集吃饭,让马也进点料吧。”三人进集,找了家最大的饭馆,先让小二给马上料,然坐下点了几个小菜。
绿无堤见黄河浪脸色有异,低声问道:“老二挺得住么?”
黄河浪强打精神点头道:“还好。”其实他心内明白,自己虽然比白若冰迟中毒针,但因中针之后,忙于逃命,不像白若冰立即封住伤口四周之穴道,同时绿无堤又替她挤出毒血,是以他中毒较深,毒气上升也比较快。今日上午一番急驰,使毒气上升加速,此刻他感到毒气已逐渐靠近心房,怕影响同伴,故作坦然而已,实则暗中运功将毒气压下。
俄顷,小二将饭菜端了上来,白若冰要叫黄河浪吃饭,为绿无堤以眼神阻止,暗示她先吃。白若冰心情沉重,本来她对生死看得较淡,但此时面对死神降临,再也控制不了,娇躯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哪里吃下咽?
绿无堤瞪了她一眼,捧起饭碗,大口地扒起来。过了一阵,黄河浪散功,看了她一眼,强笑道:“九妹,你不用担心,愚兄到地头之前,肯定死不了,快吃饭吧!”说着也学绿无堤捧碗大吃,白若冰这才勉强吃了一点。
饭后,绿无堤道:“你俩再运功压住毒气,稍候才起程。”他跑去会账,同时还要了一袋包了,又将三个水囊都注满了水,等他俩散了功才出发。
×××
路上绿无堤一直暗中注意黄河浪,起初还好,不离不即地跟着,到申时后便逐渐落后,不时要绿无堤及白若冰停马等他。绿无堤心头沉重,白若冰更是满面愁容。绿无堤索性道:“老二,前面有一座树林,咱们进去歇歇吧!”
白若冰怕他拒绝,急又接口道:“对,人不累马也得歇气。”黄河浪苦笑一声,点头答应,一入林,绿无堤便将他自马上抱下来,黄河浪也知道危急,落地即倚树盘膝运功疗毒。
绿无堤道:“九妹,你也运功调息吧,愚兄替你们护法。”白若冰点头坐下运功,绿无堤则在林内四处走动,他责任重大,自不敢怠慢。无人能理解他此刻心情之沉重,尤其对白若冰他始终有一份深深的愧仄,若非她此刻中毒的必是自己!
白若冰首先散功,过了一会儿,黄河浪睁眼苦笑道:“毒气已近心房,看来愚兄是去不了打虎镇了!”
白若冰急道:“胡说,二哥你一定要挺住!”说到后来,她双眼已噙满泪水。
绿无堤道:“老二,你再运功,待我助你一臂之力!”边说边坐在黄河浪身后,将双掌印在他背心上,随即一股轻柔的内力,缓缓透体进入其体内,黄河浪连忙收摄心神,运功配合。过了盏茶工夫,绿无堤的透体进来的内息逐渐加强,蝙蝠所练的内功一样,因此配合起来毫无困难,黄河浪很快便将两股内力汇成一股,形成澎湃之势,逐渐将毒气压下去。
又过了一阵,只见两人头上都冒起了热气,白若冰知道他俩运功已至要紧关头,忙抽出剑来,站在他俩身前守护。
过了顿饭工夫,黄河浪首先“醒”来,白若冰忙问:“二哥,你觉得如何?”
“好多了,毒气已被压至腰腿处,多亏老三了。”
白若冰道:“自家兄弟,这倒不必客气。”
黄河浪道:“都说老三心肠狠,依我看倒非如此。”
白若冰道:“他本就个外冷内热的人!外冷只是做给乌鸦看的!”
绿无堤消耗了不少内力,稍作调息,此刻散功,长身道:“走吧!”三人重新上马,向南急驰。半途,黄河浪又要绿无堤相助,再次运功压下毒气。天色已晚,三人三骑才进入打虎镇。
黄河浪振作精神,在前带路,顷刻间即到“三壶回春堂”,绿无堤上前用力拍门,过了一阵,一个十三四岁的药童来开门,黄河浪问道:“池大夫在么?”
药童看了他几眼,淡淡地道:“大夫休息了,明早来吧!”
绿无堤怒道:“岂有此理,咱们赶了二三百里路来求医!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大夫的岂能……”话未说毕,里面已走出一个中年汉来。
黄河浪脱口叫道:“池师兄……”话未说毕,人已在马上栽了下来,幸好绿无堤就在旁边,一把将他抱住。
池靖平认出黄河浪的声音,低声喝道:“抱他进去!小毛,把马拉到后面去!”绿无堤抱着黄河浪随他走进诊室,将他放在床上,池靖平边取针匣,边道:“两位先到外面等候。”白若冰还待求情,绿无堤已将她拉出去。
池靖平即将门关上,绿无堤低声问道:“九妹,你觉得如何?”
白若冰悲声道:“池师兄若能救得二哥,小妹自然也有救,否则,只怕拖不了几天……”绿无堤心头如铅石沉重,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白若冰忽然伸出葇荑,抓住他的手,任声道:“有三哥在小妹身边,死也不怕……”倏地凄然一笑:“小妹只是还有个心愿未了,心有不甘而已。”
绿无堤问道:“九妹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若果愚兄力有所棣的,将尽力协助你。”
白若冰粉脸升上一团红晕,嘴上却道:“小妹的心愿三哥当然可以替我完成,只是此事小妹不愿勉强你……”
“说什么话?”绿无堤心头一动,急问:“九妹未了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白若冰粉脸更红,略一犹疑,大着胆子道:“小妹临死之前想嫁人,三哥能替三妹完成心愿么?男欢女爱乃人之欲,小妹自诩貌美,想不到居然要带着处子之身埋入黄土,实在难以瞑目!”
绿无堤心头一沉,觉得此事真的不易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白若冰侧头望着他,绿无堤更窘,幸好房门在此刻打开了,池靖平探头淡淡地道:“你们进来吧。”
绿无堤连忙大步跨进房去,问道:“师兄你替二哥解了……”目光一落,见黄河浪满面泛着黑气,心头登时一沉,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耳际却听到白若冰的一声惊呼:“二哥……”
池靖平叹息道:“在下医术有限,无法替他解掉体内的毒!”
绿无堤转头问道:“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池靖平摇头不语。
黄河浪喘着气道:“不要怪师兄,他已尽了力……生死有命……只是不能杀乌鸦,愚兄死不瞑目!老三,你是咱们的希望,你一定要替愚兄完成此心愿,杀了乌鸦!”
绿无堤悲声道:“二哥,你放心去吧,小弟无时无刻不想杀他,只要有机会必杀此獠!”他从来不称他二哥,此时见他已在弥留状态,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黄河浪露出欣慰之色,道:“愚兄去年底在铜陵买了一座小院,在沼江路上,墙白瓦绿,十分易认……”他边说边掏出一块玉佩来,接道:“我雇了一个叫赖彪的人,替我看守,我对他有恩,这人十分可靠,你只要拿这块玉佩给他看,他便当你为主人……这屋送给你。”
绿无堤只好接下玉佩,道了声谢谢。黄河浪又道:“我将这些年赚来的钱,藏在炕下一个铁盒里,他日你取了钱,需将之取来给池师兄,他济世行医,需要钱……池师兄,小弟欲将软剑及剑谱,转赠给老三,他比我聪明多了,师兄不会反对吧?”
池靖平淡然地道:“东西既已赠给你,你爱转赠给谁,这是你的权利。”
黄河浪含笑道:“那愚兄身上的东西都给你了,九妹……”他看一看绿无堤一眼,忽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白若冰轻泣道:“二哥,你要说什么?只怕小妹只能比你多活几天,无法为你办什么事了……”
黄河堤道:“九妹,你要保重,一定要再去求医,不可轻言放弃……”又转头道:“老三,我将九妹交给你了,请你不辞辛劳,带九妹去求医……”
绿无堤沙着声道:“九妹是为救我而受伤的,小弟自然义不容辞。”
“如此愚兄便放心……放心了,池师兄,老三最可靠,希望你待他若待小弟……”话未说毕,头一歪,已然断气。白若冰登时放声痛哭起来。
池靖平声音沉重地道:“你身上有毒,情绪不宜激动。”
白若冰泣道:“三哥,二哥他真的死不瞑目……”
绿无堤见黄河浪死后果然双眼依然圆睁,乃伸手过去,轻轻在他眼盖上揉了一阵,然后低声道:“二哥你安心去吧,小弟发誓一定要杀死害你的乌鸦!”黄河浪眼皮才缓缓垂下,盖住眼睛。
×××
小厅里,一灯如豆,一张小桌坐着三个人:池靖平、绿无堤及白若冰,桌上放着三个小菜,但三个人却很少动箸,也无人说话,气氛十分肃穆。
良久,池靖平才道:“老二的尸体我会处理,你们明天一早到别处寻医吧。”
白若冰凄然道:“天下茫茫,去何处觅良医?生死有命,小妹也不想到处乱跑了。”
绿无堤道:“请池师兄替九妹把把脉。”
池靖平伸出手来,搭在白若冰脉上,闭眼凝神。绿无堤十分紧张,反而白若冰神情坦然,不时转头望着他,她心里早已有了准备。
过了一阵,才见池靖平睁开双眼,摇头道:“情况跟老二的一样,无法查出来,其实也与所有蝙蝠身上的毒性一样,靠问、闻、望、切,根本查不出药性!唉,这药我研究了多年,仍然丝毫不得要领!”
绿无堤怒道:“好个乌鸦,真不让咱们活下去!”
“只要有人活下来,他的秘密便可能会暴露,他怎肯牺牲赚大钱的机会?”
白若冰问道:“池师兄,你如今身上已无毒,为何不将其阴谋公诸于世?”
池靖平反问:“如果我公布了,你们还能得到解药么?再说乌鸦和蝙蝠一直都在黑暗中行事,暴露了乌鸦,他还可以另一种面目出现。我想过了,目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破解其毒药!则以后他再不能以此来威胁蝙蝠杀人,届时蝙蝠自然会联合起来,将其碎尸万段!”
他目光一扫他俩,接道:“目前就算你能杀死所有乌鸦,鸦神还可以再培养新的乌鸦和蝙蝠!”绿无堤和白若冰不由默然。池靖平又道:“今晚你们到客栈歇息吧。”
×××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两人开了两间房,便进内歇息。稍后,绿无堤去敲白若冰的房门,开门见到他,喜叫一声三哥。
绿无堤道:“愚兄来助你运功疗毒。”白若冰有点失望,却又不便反对,延他进内。两人坐上床,同时盘膝运功夫。白若冰心情起伏难定,无法进入忘我境界,绿无堤忙道:“九妹,你这样做不怕我会伤必失望?”
白若冰瞿然一醒,连忙收拾心情,渐渐便入定,绿无堤的内息便源源输入,她引其气融入自己的内息内,开始在经脉中运行。过了一阵,绿无堤头顶腾起热气,额上爆出豆大的汗珠。他今日连番输功,消耗甚大,无法支持太久,内息随白若冰的运行了五个大周天,便慢慢收功。
白若冰散功道:“谢谢三哥,其实你无须浪费精力……”
绿无堤不悦地道:“说什么话,这是愚兄应该做的!”随又忧虑地道:“愚兄今晚力有不逮,你体内的毒气已升至小腹,明早我再过来。”言毕下床而去。白若冰本欲唤住他,却见他满面倦容,只好作罢。
绿无堤回房之后,立即运功调息,让内息运行了七个大周天,恢复大半精力,这才躺下床,由于倦极,一躺下便酣然入睡。
次日一早,绿无堤又去白若冰房内,为她输功压毒,将毒气迫至大腿尽头,这才散功,却已累得他满头大汗。
白若冰用毛巾替他拭汗,道:“小妹让小二将早饭送进来。”绿无堤点点头,随即调息起来。
吃早饭时,白若冰道:“三哥,小妹一定要去送二哥一程!”绿无堤略一沉吟,终于与她一齐离店,联袂去“三壶回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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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8 21:23:1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蜡炬成灰

紫玉花到了山下,找到一个小山洞,进内取竹管倒出药丸,便迫不及待地吞服下去,随即盘膝运功,以化开药力。内息运行了三个大周天,她缓缓散功,这才以指夹出竹管内的纸条,又打开阅之:
第十一宗生意:重阳节前,杀死秭归城苦木庵苦木神尼之俗家女弟子“三江玉女”柳菁菁之未婚夫“白衣银剑”杨牧野。杨是峨眉派光照禅师的俗家弟子,乃青年俊彦,风流倜傥,然风流而不下流。此人在江陵一带活动。邬字。即日。
紫玉花微微一怔,因为乌鸦下命令从未这般详细,她不由忖道:“莫非柳菁菁常跟他在一道?又,他是提醒我不能以美色引他上钩?”
回心一想,离下手之期限尚有两个月,也不太着急,在山洞里取出药水来,略为易了容,让人看了觉得她皮肤较黑,脸上的艳光也不见了。最后换了一套衣服才骑马下山,出了山区,猛觉肚子饿了,抬头四顾,望能找到卖吃的小食摊。食摊找不到,却看到蓝关云在前面向她挥手。
紫玉花拍马上前,含嗔问道:“四哥,小妹易了容,你这么远便能看出我来?”
蓝关云嗫嚅地道:“我只看出你是经过易容,此时此地除了咱们同门之外,尚有何人?”
蓝关云在同门之中易容技术,排名第一,他能看出自己曾经易容,自不奇怪。紫玉花娇笑一声:“四哥,你要说真话,可是看不出小妹是谁?”
蓝关云急道:“这自然是真的,愚兄怎敢骗你?
紫玉花见他一副急窘之态,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道:“那四哥你在这里是在等谁呢?”
蓝关云更窘,急忙分辩:“愚兄没有等谁呀……我刚服了药……出来便看见你了。”
紫玉花故意逗他,吃吃笑道:“如此刚才四哥又认为小妹是谁呢?”
“我……没有认为谁……反正是咱们同门。”
“同门有男有女,看来小妹易容手法太差了,让人看来觉得不男不女的。”
蓝关云气得一拍马颈,道:“原来八妹你是故意逗我的!”
紫玉花急忙催马追上去,问道:“四哥,你几时变得这般小气?喂,小妹快饿死啦,你可知道哪里有饭吃?”
蓝关云道:“跟我来吧!”马行甚快,随见他转进一条小路,俄顷便见到一条小村,蓝关云直驰到一座小石屋前才下马。
紫玉花讶然问道:“这里是饭馆么?”
蓝关云笑道:“这里虽然不是饭馆,却有好东西吃!”说着便伸手去敲门。须臾,木门打开,开门的是位中年村姑,虽是村姑,但皮肤白皙,略见丰腴,风韵犹存。蓝关云道:“萍姑,还想来吃你烧的菜。”
萍姑笑道:“你有口福,正好还有一锅红焖鸡,我再蒸一条鱼,炒个青菜,要酒么?”
紫玉花忙道:“有好菜送酒更好!”
萍姑道:“你俩先等一下。”蓝关云两人拴好了马,便进内了。石屋进门是座小庭院,右首是厨房,左首的厢房已辟作一雅致的饭厅,正面是座大厅,放着一张大桌和两张小桌,桌上尚有杯碟未曾收拾。
蓝关云老马识途地带紫玉花走进左首小饭厅,紫玉花低声问道:“你怎知道此处?”
“昨晚到这附近,没有宿头,打听之下方知有此地方,后头的客房虽不怎样,但萍姑烧的菜可比大酒楼的师傅还好。”
说着萍姑已端进一小锅红焖鸡来,又放下一瓶酒,蓝关云自己去取碗箸杯碟,紫玉花早已倒了两碗酒。“来,小妹敬四哥一碗!”两人喝了一口,举箸吃菜,那鸡肉做得又嫩又香,肉味鲜美之至,紫玉花忍不住赞道:“果然好手艺,小妹为此口福再敬你一下。”
蓝关云问道:“八妹你饭后要去哪里?”
紫玉花格于乌鸦的规定,含糊地道:“往西走,你呢?”
蓝关云道:“有一小段路得往西行。”
紫玉花道:“看来咱们倒有两三天可以同路了。”
蓝关云喜问道:“八妹肯让愚兄与你同路?”
紫玉花叹息道:“如果乌鸦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不过离地头还远,同行一段应无问题。”那萍姑又将一条蒸鱼端进来,道:“这鱼要趁热吃,我再去炒菜。”
蓝关云低声问道:“八妹,你还得干几宗生意?”
“做了这一宗还剩半宗,但小妹直觉这宗生意,比前难做,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蓝关云沉吟一下,安慰她道:“你这么聪明,只要准备工夫做足,行事时小心一点,一定能成功,愚兄对你最有信心了!”
紫玉花含笑问道:“你对三哥没信心?”
“老实说,咱们之中数老三最聪明、最冷静、最狠、最准、计划也最细致,若说有人能全部完成任务,最终又能取得解药的,必然是他!”
紫玉花讶然问道:“四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认为咱们做成所有生意后,乌鸦还不会将解药给咱们?”
蓝关云叹了一口气道:“以乌鸦之行事作风,卸磨杀驴又有何奇怪?我听老七说下一批乌鸦也快出山了,有了他们还要咱们作甚?假如咱们都死了,他的秘密便不会外泄!”
紫玉花花容失色地道:“天呀,你别吓小妹!我才二十出头,才不愿死哩!”
蓝关云苦笑道:“愚兄又何尝想在风华正茂的时候逝去?这世上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我都还未尝过,又怎甘心死!”
紫玉花道:“小妹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糟,咱们替他赚了多少钱呀,他真这么黑心?”
蓝关云见她这般单纯,心中暗叹,表面上却不得不安慰她:“这只是愚兄自己的担心,希望是杞人忧天……不,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而已,八妹不用太担心……但最好……最好小心一点,凡事未雨绸缪总没坏处。”
紫玉花觉得他说得吞吞吐吐,意犹未尽,正想问他,萍姑又端进一碟炒青菜、一盘小葱炒鸡蛋,问道:“橱里还有猪杂和肉片,还要加个菜吗?”
蓝关云道:“既然有肉片,就下个白菜猪肉饺子吧。”
紫玉花见她走了,方问道:“四哥你说得吞吞吐吐,到底想说什么何不干脆点?”
蓝关云耸耸肩道:“这都只是愚兄的推测,不必当真。”一顿又道:“先存个心眼也没坏处吧,吃吧。”
紫玉花骨嘟嘟将那碗酒全喝干,又伸手去斟,蓝关云忙道:“慢点喝、慢点喝。”
“四哥,你还有几单生意?你有什么打算?”
“愚兄还剩两宗。我……我是个没用的人,想不到什么办法……唉,这才是最悲哀的,明明知道……却束手无策!”蓝关云说毕也将碗内的剩酒一口喝干。“八妹,你说四哥是不是很没用?”
紫玉花苦笑道:“肉在俎上,谁有办法?这怎能说你无用?咱们都无用!”一顿忽又道:“你说三哥他是否有与你同样的感觉?他会否有办法?”
蓝关云叹了一口气:“你刚才已说了,肉在俎上,他能有办法?除非他是神仙!”
紫玉花举碗道:“来,再喝!”她伸手又去倒酒,这次蓝关云并不阻拦她。两人再不说话,眨眼之间便将那瓶酒喝得一干二净,心情不好,酒入愁肠愁更愁,紫玉花酒气上涌,脸上的易容药仍然盖不住透出的红晕,长身道:“走吧!”
蓝关云道:“这一路往西,并无宿头,吃了饺子再走!”他又请萍姑蒸几个肉包子。
×××
老树山道,月如钩。
两骑踯蠋而行,紫玉花在前,蓝关云在后,已走了一个时辰,紫玉花未发一言。
蓝关云终于忍不住道:“八妹,你不用伤心,这只是愚兄胡思乱想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希望乌鸦的心不会那么黑……”
紫玉花冷冷地道:“既然是胡思乱想,再加胡说八道,你又何必说得煞有介事?”
“对不起,八妹你要骂要打,愚兄都心甘情愿……”
“闭嘴!”紫玉花冷笑道:“谁要打你骂你?只有乌鸦有此权利!”
闭嘴两字像两条鞭子般,抽在蓝关云身上,他忽然发出一道悲啸,啸声未落,他坐骑已越过紫玉花而去,啸声倏落,一道沙哑的声音却随着夜风送至:“八妹,你自己保重,祝你今生未来的日子,天天平安、天天快乐!”蹄声得得,人马背影已隐在树林之后。
紫玉花心头一跳,猛觉自己失言,怔了一怔,才无力地叫道:“四哥……我不是有心伤你的……”可是蓝关云却已一去不回头。
紫玉花索性放慢速度,任由马儿慢行,心里却不断地道:“我一定要将四哥的看法,告诉三哥!嗯,不知三哥如今在哪里?如果在前面能碰到他就好了!”
想到绿无堤,紫玉花的思念便不能遏止:“三哥如此聪明,哼,老四想得到的,他只怕早已有所准备,也想到了办法破解,乌鸦想毁掉他,那是痴人说梦!啊,三哥三哥,你在哪里?刚才如果是你陪我吃饭,该有多好……你真有办法对付乌鸦么?快告诉小妹,省得我为你担心……
“其实三哥他知不知道我在想念他?他知不知道,我为他失眠了多少个漫漫的长夜?他一定不知道……他哪知道,十四岁那年学泅水时,我双脚被水草缠住,是他悄悄潜到水底砍断水草,救了我的,从那时候开始,他便经常在梦中陪伴我……
“他一定知道的,他若不爱我,又怎会违反乌鸦的规定,冒险潜到水底去救我?”
想到这里,紫玉花精神一振,轻拍马臀,马儿登时踏着花步小跑起来。,蹄声得得,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响亮。忽然马儿停下来,紫玉花一怔,低头一望,只见路上放着一包东西,看样子分明是蓝关云要萍姑准备的肉包子!
紫玉花心弦一颤,忖道:“莫非真如九妹所说,四哥他喜欢我?”跳下马,捡起包子,打了开来,包子还有微热,她心头登时一热,暗道:“四哥,你枉费精神了,你怎知道小妹早已将心交给三哥了!”
天亮之后,紫玉花在附近徘徊了大半天,未见绿无堤之踪影,虽然有点失望,但想到绿无堤接到的任务可能不在西方,便又释怀了,当下收拾心情,拨马向西驰去了。
她走了之后,方见蓝关云自树丛中钻了出来。刚才他在树后一直望着她,见她一副等人的模样,心里大觉安慰,忖道:“八妹还是知道我对她的情义的……”他几番想露身,却又没有勇气。何况乌鸦严禁他们恋爱,万一让乌鸦知道,他可以为她死,却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望着伊人娇小玲珑的背影,他又暗道:“我一定要保护八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翻身上马,也望西驰去。
绿无堤及白若冰走到“三壶回春堂”,只见大门紧闭,两人对望一眼,心中诧异,绿无堤遂上前拍门。过了一阵,那叫小毛的药童来开门,白若冰问道:“你师父呢?”
小毛道:“师父天未亮,便抱你们的朋友的尸体走了。”
绿无堤一怔,问道:“走了?令师抱尸体去哪里?”
小毛道:“不知道……去安葬吧?师父还说他随后要去采药,交代两位不必等他了!”
绿无堤沉下面道:“胡说,他昨夜为何不说?敢情是你骗咱!”
小毛急道:“小毛怎敢骗两位?不信你们可以进来找找看!”
白若冰道:“好,咱们便进去等他!”拉着绿无堤进内,内内外外找了一遍,果然没有池靖平的踪影,两人便索性坐在诊室里等候,小毛自顾自取出些草药,铺在院子里晒太阳。
白若冰问道:“小毛,你跟池师父多久了?”
“两年,两年多一点。”
绿无堤接问:“你师父多久出去采一次药?每次去多久?”
“师父经常去采药,有时五六天就回来,有时却一去一个多月。”
白若冰问:“这次令师可有说要去多久么?”
小毛摇头道:“没有,他只交代两位千万莫等他,还叫你们赶紧去找良医。”
绿无堤估计池靖平担心,白若冰对他的医术有憧憬,而延误就医,料他短期内是不会回来的,暗叹一声,拉着白若冰欲行,小毛却道:“两位且等等。”翻身进卧室取了一个包袱出来,递给绿堤,道:“这是贵友的遗物,师父交代要交给你。”
绿无堤接来,道了声谢谢便与白若冰告辞了。
×××
返回客栈,绿无堤解开黄河浪遗下的包袱,里面有几锭银子、几张人皮面具、一把软剑、一本剑谱、一枝袖箭射管、几枝袖箭、三枝钢针喷筒和几把飞刀。睹物思人,绿无堤和白若冰都心情沉重,久久均不作声。
良久,白若冰忽然“嘤咛”一声,娇躯一软,靠在绿无堤的肩上,绿无堤心头一惊,忙问:“九妹,你身上的毒发作了?”
白若冰嗔道:“非要毒药发作才能靠在你身上么?唉,小妹恨不得一早便靠在你身上,只可惜如今已时日无多!”
绿无堤干咳一声:“九妹自会吉人天相,不要心悲……”
白若冰截口道:“三哥你不必安慰小妹,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三哥,你能完成小妹未了之心愿么?”言毕转头睁大一对妙目望着他。
绿无堤不忍伤她的心,缓缓地点着头。白若冰花容一笑即敛,幽幽地道:“我知道三哥是因小妹快死了,才勉强答应的!”
绿无堤心头一慌,干咳一声才道:“胡说,谁说九妹会死?”
“不过,虽然如此小妹也很高兴,几年前小妹便想嫁给你了!”白若冰道:“三哥,你放心,就算我不死,你以后遇到心仪的女子,依然可以娶她,小妹不但不怪你,而且也绝不会吃醋!”
绿无堤道:“真是越说越离经!”
白若冰轻轻摇摇他的手臂,娇憨地道:“真的,小妹说的句句都是衷心之言!如果小妹毒发身亡,那就更不用说了,你只需在小妹坟头的碑上刻上爱妻两字,我便心满意足了!”
绿无堤笑骂道:“真是傻妻子说傻话!”
白若冰叫道:“三哥,你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绿无堤望着她渴望的表情,不无感动地道:“九妹是我的傻妻子……”话未说毕,白若冰已献上香吻,将他的嘴封住。忽然,绿无堤觉得嘴角有点咸,轻轻拿开她的粉脸,这才发现白若冰早满脸淌着热泪,他情大动,嘴唇像雨点般落在她脸上、落在她泪水淌过的地方。
良久,白若冰问道:“三哥,你真的要娶我?你不会后悔?”
“当然是真的,能得一深爱自己的红颜知己,夫复何求?又怎会后悔?”
白若冰忽然伏在他怀内哭起来。绿无堤轻轻拍着她的香肩,笑道:“傻妻子,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会哭呢?”
白若冰声音似哭又似笑:“小妹是高兴,是太高兴……才会哭的!三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
“由你主意。”
白若冰抬起头来,只见她梨花带泪,教人又爱又怜。她欢声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今晚咱俩就成亲!好么?”
绿无堤微微一呆,嘴上却道:“好,就在今晚!”
白若冰道:“咱们快去准备。”
绿无堤又是一怔,问道:“准备什么?”
“新郎新娘总得有件吉服吧?另外花烛、盖头、鸳鸯枕头等等总要准备吧?这是小妹多年的心愿,可不许草草了事!”白若冰拉着他下床,叫道:“快去快去!”绿无堤只好跟她出去。
所谓有钱使得鬼推磨,镇上接到这宗生意的人,全部答应一切在天黑之前弄好,加上店家的协助,进行十分顺利。绿无堤问道:“九妹,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么?”
白若冰嫣然一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欠你这个新郎来迎娶我!”
绿无堤道:“咱们再去‘三壶回春堂’看看,若池师兄回来,今晚须请他当咱们的证婚人!”
白若冰喜道:“池师兄果是个最合适的人选。”当下两人把臂同行,至“三壶回春堂”只见到小毛一人,池靖平尚未回来。白若冰道:“咱们先去吃饭,然后你得去找人修修头面,小妹也得找人梳头整理一下。”
绿无堤道:“先回店替你运功压毒,才是正理,饭倒可以迟点吃!”白若冰一笑,心里甜滋滋的,半副娇躯都靠在爱郎身上。
×××
下午店小二进绿无堤房里布置,虽然简单却也甚有气氛,绿无堤着店家整治几席酒,特意宴请他们。到黄昏,做被褥、鸳鸯枕头套的,都先后送来了,红纱帐则是掌柜借出来的。绿无堤和白若冰到裁缝店试新衣,虽然不尽满意,但匆促之间,但求能应付,也不多计较。
看看天已向晚,绿无堤道:“九妹,你先回去,待愚兄再去看看池师兄是否已回来。”两人分手之后,绿无堤大步而行,不一会儿便已到药堂,伸手拍门。不料拍了半晌都无人应门,邻居有个小童跑了出来,说小毛下午已回家过节了,中秋前不会回来。
绿无堤有点失望地返回客栈,在客栈大堂里先治了一席酒,绿无堤和白若冰换了吉服回来,掌柜充当证婚人,拜了天地后,绿无堤扶白若冰回房,道:“九妹,愚夫先出去陪他们喝几杯,再来陪你。”
白若冰声音透着喜悦:“三哥你速去速来,小妹还等你来喝合卺酒。”
今夜虽是小登科,但绿无堤心情却十分沉重,强颜欢笑走到大堂,持杯来往于“宾客”之中,他酒量豪,酒来杯干,周旋了一阵,掌柜道:“让新郎先去陪陪新娘吧。”将他推回房去。
敲开了房门,绿无堤微微一怔,只见桌上点了一对红烛,还放着四色小菜一壶酒,白若冰特别刻意梳妆打扮,身着一套蝉翼般的轻纱,妙处隐现,艳光四射,头上仍罩着盖头。绿无堤走前掀起盖头,只见她娇艳欲滴,眉眼满含笑意,嘴角却透出几分娇羞,绿无堤忍不住赞道:“九妹,你好迷人!”
白若冰娇嗔道:“你如今还叫我九妹……”
绿无堤道:“是为夫叫错了,自今开始你便是我的娘子,以后便唤你娘子!”
白若冰道:“夫君,咱先喝合卺酒,也得吃点菜。”绿无堤扶她到桌前坐下,斟了两杯酒,忽然想起一事来,登时顿住,白若冰已伸手握住酒杯。
绿无堤道:“娘子,你此时不宜喝酒,这仪式便免了吧!”
“不,什么都可以免,这合卺酒可不能免,喝了这杯酒,咱俩便是永世夫妻了!”白若冰将酒杯举起,绿无堤只好也将酒杯举起,两人手臂相交,都把酒喝了。
白若冰接着又去倒酒,绿无堤伸手止住她。白若冰道:“无三不成礼,三哥,你便让贱妾一次吧!”
绿无堤沉吟道:“好,只可三杯,不许再添!”两人喝了三杯交杯酒后,便开始吃菜。绿无堤不断替她布菜,白若冰三杯下肚,粉脸平添几分嫣红,更觉娇艳动人。她夹了一块鸡肉,喂绿无堤吃,绿无堤也夹了一块炸排骨喂她,两人相视一笑,情意全在不言中。白若冰腰肢一软,娇躯全靠在他身上,两人相依相偎,互喂对方吃菜,享尽温柔。
“三哥,今夜你高兴么?”
“高兴。”绿无堤微微一怔,问道:“娘子怎会这样问?”
“小妹一直担心你根本不喜欢我,答应娶我,只是为了消除内心的愧仄而已。”白若冰抬头问道:“说真的,三哥你会后悔么?”
绿无堤嘴唇立即印下,白若冰抛下箸,双臂紧紧地抱住他。过了好一阵,白若冰透不过气来,才轻轻推开他,含羞地道:“此刻小妹相信你是爱我的!再说小妹已不久于人世,你根本也不用后悔,说真的,你娶小妹根本不须后悔!要后悔的该是小妹……”
绿无堤再一怔,问道:“你后悔什么?”
“小妹后悔嫁给你太迟了……不能替你生个儿子!如果小妹能为你生个孩子,男的必定貌如潘安,女的一定倾国倾城……”白若冰说到后来已泣不成声了。
绿无堤心亦戚戚然,却尽量使自己声音显得平静:“今夜是咱们的好日子,不许哭!再说有了你,为夫已经满足了,还要什么孩子?”
白若冰梨花带泪,声音透着喜悦:“真的?三哥你不骗我?”
“不骗你,明早为夫便带你去找寻良医,解了毒后,天长地久,你爱生多少个都行!”
白若冰吃吃地笑道:“三哥你要把小妹当作母猪?嗯,不吃了,小妹发誓绝不带着处子之身……”
绿无堤低喝道:“不许你胡说八道!”
白若冰粉脸娇红欲滴,轻声道:“小妹洗好澡了,帐后已备了一大盆水,你先去洗一下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三哥你该履行你做丈夫的义务了。”
绿无堤神魂不附地哦了一声,将白若冰放在床上,然后走到帐后洗澡。耳际又闻白若冰道:“三哥,你不要怪小妹不知羞耻,小妹是担心时不我待,只好抓紧时间,以免遗憾终生!”
绿无堤心情沉重,隐隐觉得有几丝不祥之感在胸中盘旋,当下干咳一声道:“正如九妹所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为夫自己都忍不住了,又怎会怪你?”
“三哥这样说小妹便放心了,嗯,你洗快点吧,小妹等不及了!”
绿无堤匆匆洗好澡,只穿短衣裤走出来,白若冰目光一及,晕红了脸,本能地闭上双眼。绿无堤走到床前,烛光下白若冰双手掩住粉脸,不胜娇羞,他颤着手掀起被子,但觉白若冰娇躯轻轻颤动着,低头下望,只见她肉白如玉、曲线玲珑,山峦起伏有致。
绿无堤连忙爬上床去,虽说白若冰期待已久,但到底是黄花闺女,难免害羞,颤声道:“三哥,帐子放下……”
绿无堤放下纱帐,急忙解衣,躺在她身旁,鼻端嗅到一股如兰似麝的处女幽香,小腹即时升起一团烈火,忍不住伸手过去,放在她身上,另一只手臂则替她宽衣解带。
藩篱尽去,烛光透过纱帐,映在她玉体上,发出奇异的诱惑,更加令人难耐。绿无堤曾接受过房中术之训练,知道对付处女万万急不得,引颈过去轻吻其粉颈。
白若冰娇躯不断地颤动着,她伸手去拉绿无堤,声如蚊蚋地道:“三哥,你要快,小妹怕来不及了……”
她玉臂挪下,露出面孔,绿无堤目光一瞥,倏见她脸上黑气隐现,心头不由一沉,再经她催促,刚燃烧起来的欲火,如遭冰水淋漓,登时了无生气,心中暗自嘀咕:“怎地发作这么快?莫非是那三杯酒作的怪?”他哪知道中了毒的人,除了忌酒之外,更怕心情起伏,大喜大悲,白若冰在这种情势下成亲,又岂能不激动?是以毒气上升极快。
耳际又闻白若冰如慕似泣的声音:“三哥,小妹的遗物以后便都是你的了,酒壶下有封信,你看后就会清楚……能嫁给你小妹真的很高兴,可惜不能替你生个儿子……以后你要自己保重,千万提防乌鸦施暗算……请恕小妹没法服侍你了……快,快……我的好三哥!”说到后面她已忍不住哭泣起来。
绿无堤双眼不觉湿了,低声道:“不要胡说,你会长命百岁……”
“告诉你,八姐也暗恋你多年……真的,她亲口对小妹说过。”
绿无堤不耐烦地道:“她跟咱俩没关系,别提她了!”
白若冰泣道:“三哥,你可以娶她,以后咱俩便还是姐妹……快进去,小妹怕等不及了……”
她越催他越不行,绿无堤最后只好把身子贴了上去,白若冰难耐地扭动一下腰肢,轻声唤道:“三哥、三哥……我实在舍不得你……”
绿无堤摒弃杂念,气沉丹田,逐渐有了感觉,白若冰喉底突然发出咯的一声响。
绿无堤温柔地在她耳边道:“九妹,你放松,不用害怕……很快便好了……”
猛觉她神态异常,忙伸手一摸,但觉鼻头冰冷如水,已无气息!绿无堤像受伤的豹子般,身子霍地弹了起来,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喘了几口气,定一定神,再伸出颤抖的右手去检探,伊人早已香消玉殒!
“九妹!”绿无堤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时之间,脑海里空空荡荡,就像发了场梦般,刚才喝合卺酒恩爱的情景,犹在脑海里,此刻已阴阳相隔,教人难以接受。
过了一阵才反复地呢喃着:“我竟连九妹的心愿都无法让她完成……”目光一落,只见她双眼圆睁,一副死不瞑目之状,他腹内的肠子都纠结在一起,一阵抽搐,无声地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内倏地一暗,红烛已尽,绿无堤挣扎地站起来,伸手摸索着,在她眼盖上轻轻搓动,低声道:“九妹,愚夫对不起你,今生无法偿还,唯有期待下世,你安息吧……”也不知白若冰是否受其感动,过了一会儿眼皮终于缓缓盖了下来……
×××
洞房花烛夜,却成阴阳相隔时;哀思未尽,黑夜已尽。
纱窗上已慢慢泛白,绿无双眼深陷,不过一夜,满脸都长出胡须茬子。他胡乱洗了把脸,振作一下精神,然后找了一套新衣,替她穿上,又为她梳好头,最后才开门高声唤店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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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 08:11: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天涯明月生 于 2025-3-2 20:02 编辑

第十四章 山雨欲来

打虎镇位于仙霞山区,附近山头林立。望华岭上,一抔黄土,插着一块用树干做的墓碑,歪歪斜斜地刻着一行字:夫人九妹之墓,下款是夫三哥泣立。
墓前坐着一位失神的汉子,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石翁仲。
他便是绿无堤,由午时坐到如今,神魂早已飞到天外,望华岭上只余一具空躯壳。刚尝到爱情的甜蜜,便转化为丧妻之痛,变化太快太大,使他无法接受。
他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一场泪迹斑斑的噩梦,使人难以释怀。
夕阳西下,斜阳古树,远处寒鸦点点,近处宿鸟啁啾聒耳。一阵秋风吹来,绿无堤瞿然一醒,有气无力地站起来,默默地道:“九妹我走了,对不起,愚夫无法完成你的心愿,唯有祈求来生……有机会我会来看你,如今只能让山石土木和鸟儿陪伴你了。”
绿无堤走了几步,转身到附近准备摘些黄色的小野菊,放在墓前供奉,这才发现黄河浪的坟墓就在附近,墓碑上写着黄二弟之墓,下款是池靖平立。看来池靖平是先安葬了黄河浪,然后才离开的,墓前尚供着包点和三个酒杯。
绿无堤摘了野花,供在黄河浪墓前,再点上香,跪下祷告:“二哥请安息,只要小弟得了解药,一定杀了乌鸦和鸦神,替你和九妹报仇!”再将酒酹于地上。
随后再摘了野花,供在白若冰坟前,最后将带来的酒酹于地上,然后仰天悲啸,声如杜鹃泣血,呕哑嘲哳难为听。猛地又听他怒吼一声:“乌鸦,绿无堤不杀你誓不为人!”叫毕转身跑下山。
一进客栈,小二迎了上来,安慰他:“客官,请节哀顺变,您已一整天未吃饭了,小的替你准备了一大碗汤面,您吃了再进房吧。”
绿无堤沉吟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在客栈的饭厅里吃。汤面下足了料,可吃进绿无堤的嘴里却毫无味道,但他仍坚持把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若想杀乌鸦,任何时候都得保持最佳体力、最佳精神状态,否则又如何能破解其暗箭?
小二的体贴,令他心生感激,他挥手招他过来,掏出一锭银子,道:“小二哥,今天多亏你帮忙,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山区的人比较纯朴,小二见那锭银子足足有五两重,哪里敢收?忙不迭推辞,绿无堤硬塞进他怀内。“你明天替我准备些干粮食水。”
返回房内,绿无堤点起油灯,目光一掠,见桌上的红烛,突然想起前朝杜牧的《赠别》诗来: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但觉心头一阵疼痛,伊人已去,房中只剩空罗帐。他发了一阵呆,拿开碟子,这才发现有一封信,绿无堤连忙打开阅之:
三哥夫君: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小妹早已不在人世了,但小妹会在九泉之下等你一百年,也预祝你长命百岁。暗恋你三年,终能得到你,小妹虽死无憾!这些年来,小妹赚的钱全放在包袱里,随你支配,不过有机会应该利用赚来的脏钱,做些有益的事,也可稍减吾等的罪孽。同门之中只有老二及老四较可靠……
信写至此处字体越来越潦草,歪歪斜斜有气无力,看得出她毒气不断上升,须费力运功抑制。绿无堤嘘了一口气,续看下去:
五姐身份可疑,无端屡获乌鸦赞誉……还有八姐告诉小妹说她也喜欢你……不写了,越写心越痛,虽说此生无憾,但其实对我的三哥又怎割舍得下……今后只能在无垠的黑暗中,默默祝福你,保佑你……别了三哥……最后让我再叫你一声:三哥,我的三哥!九妹绝笔。
看到此,绿无堤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水,奔腾而下。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绿无堤缓缓躺落床上,枕头上、锦被内仍飘着白若冰的幽香,她的音容也同时窜上脑海。在韩师道家渡宿,互相在对方大腿上,以指代笔传情的情景,如图画般一幅幅翻上来,他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但泪水又淌了下来。
此情可待成追忆,人去楼空徒黯然。
夜已渐深,绿无堤仍陷在深深的哀思中。良久,他忽然跳下床,立即换上黑色夜装,悄悄离开客栈,奔向“三壸回春堂”。大门紧闭,尚有铁将军把守,他四顾无人,振衣跃起,逾墙而进。屋里静悄悄的,绿无堤晃亮火折子,轻轻推开诊室的门,目光四掠,只见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看来池靖平真的要出远门。
绿无堤不心息,在药局内四处走了一匝,不见有人迹,最后才失望地返回客栈。他本想在小镇休息几天,他又怕留在伤心地,徒添悲伤,虽然一夜难以合眼,他仍决定次早便离开,还带上了白若冰的坐骑。
×××
一人二马踯躅在山道上,益显孤寂。绿无堤暗问自己,该往何方去?忽然想起黄河浪临终遗言,便决定先去铜陵看看。
铜陵已是旧地重游,他很快便在沿江路上,找到黄入天购置的那座小院,伸手拍了好一阵门,才有人应门。开门的果然是一个姓赖的壮汉。绿无堤将玉佩递给他看,赖彪脸上虽然露出惊诧之色,但依然客气地将他迎进去。
到了大厅内,绿无堤道:“我是他师弟,你以后称我三公子就是。二公子不幸中毒身亡,临死之前,将一切告诉我,并将这院子送给我。咱们的仇家非常厉害,你出入必须小心,不许让陌生人进来,平素亦少与邻居来往,免得连累他人!”
赖彪不是多话的人,只简单地道:“你是主人,一切听你的。”
饭后聊起方知道赖彪,去年全家遭仇家杀死,幸好遇到黄入天出手相助,不但杀了仇人,还救了他一命,故此自愿替他守着这座院子。
绿无堤问道:“你学过武功么?”
赖彪赧然道:“奴才只在乡间学过两三年,庄稼式的功夫……”
绿无堤见他老实可靠,觉得他若无武功防身,他日可能会被自己所累,而无法自保,是以道:“你以后对我不可自称奴才,因为我不会将你当作奴才,故此你只需自称我即可。嗯,你下去将你所学过的武功,演练一遍让我看看。”
赖彪依言走到院子里,摆开架势,演练了几套拳脚。绿无堤觉得他功夫非常粗浅,一问才知他年青时,只在乡间跟同乡叔叔练过两年拳脚,绿无堤便边练软剑,边指导他练功,不料赖彪资质虽不高,但却练得非常勤力。
绿无堤在小院里一呆便是半个月,天天刻苦练习软剑,软剑跟钢剑性质完全不一样,练了半个月,才初步掌握到其特性,然后依剑谱学了十来招,觉得谱上记载的招式实在十分神妙,心头大喜。他担心乌鸦有新任务给他,因找不到他而产生怀疑,是故这天早上他收拾了行李,便离开铜陵。
以往都是乌鸦找他们的,但若完成任务两个月,乌鸦未找上门,便得主动到大城等消息,芜湖城便是其中一个被指定的城市。因此一出铜陵便直奔芜湖。
×××
独自上路,形单影只,绿无堤不期然又想起白若冰,情绪甚为低落。尽管秋高气爽,街上行人甚多,他也无心游玩,匆匆到得意客栈投店。他开了一间清静大房,便关在房内读剑谱。到晚饭时分方出店,特意找了一家最大的酒楼,挑了一个正中间的位置坐下,他因已有一段时间脱离江湖,故很想了解一下最新的情势。
小二刚送上酒菜,旁边来了三个食客,一看便知是江湖人物。那三人点了酒菜,便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起来,正中那个塌鼻的中年汉道:“韩大侠不在太平洲,这次咱们算是白走一趟啦!”
左首那个脸有一道浅刀疤的汉子道:“大师兄何须担心?说不定过两天韩大侠便回来了,大不了先在芜湖玩几天。”
右首那个浓眉汉了道:“等下尤二爷来,再问问他,也许他知道韩大侠的行踪。”他目光一瞥,连忙推席而起,低声道:“一说曹操曹操便到,呶,尤二爷这不是来了么?”其他两个也赶紧站起迎接。
绿无堤转头望向楼梯口,只见一个身穿锦衣,中等身材,蓄着短髯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神态甚是威武,一望便知来人身份比这三个高了许多。
塌鼻汉抱拳道:“尤二爷肯赏脸,愚兄弟荣幸之至!”
锦衣汉回礼:“尤某亦早闻三位之大名,今日既有机认识,又岂肯错过?”
刀疤汉忙道:“二爷坐下再说。”当下四人重新入座,绿无堤装作低头吃饭,却暗中竖起耳朵偷听。浓眉汉却连声催小二送酒。
尤二道:“三位不用客气,尤某俗务缠身,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但说无妨。”
“塌鼻汉道:“二爷快人快语,对江湖朋友又够热心,果然名不虚传!咱们也不揣冒昧,便实话实说吧。”
尤二道:“武人正该如此。”
刀疤汉道:“实不相瞒,在下三师兄弟最近被‘湖海帮’那干贼子,逼得走投无路,因此才来求韩大侠相助,一齐剿了‘湖海帮’,谁知韩大侠不在家,又闻二爷与韩大侠相知,因此才踅来芜湖,希望二爷替咱们想想办法……”
浓眉汉接道:“素知二爷跟韩大侠交情匪浅,料知其行踪,请问韩大侠何时会回来?”
尤二微微一怔,道:“韩大侠为周寒山南下一事,早已哄动江湖,三位难道不知道?”
那三个汉子互望了一眼,塌鼻汉道:“说来惭愧,咱们三兄弟近日被‘湖海帮’,逼得不敢露面……请二爷赐告。”
“有关‘湘江钓叟’周寒山被杀一事,三位大概知道吧?”尤二顾盼生辉,对这三人之神色,却有点不屑:“周寒山是韩大侠的亲家,三位亦不会不知吧?”
刀疤汉赧然道:“此事曾有耳闻,却不知详情,二爷雅量请稍费唇舌介绍一下,在下三兄弟感激不尽!”
这三人对他毕恭毕敬,言词赞誉有加,尤二对之渐生好感,又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这才道:“周寒山上月被杀,事后据‘白头翁’苗野推测,可能是盘踞在湘江一带的两座水寨,雇杀手干的,因为周寒山曾出手管了他们几件事,结下了梁子。只是周寒山居所既隐蔽,而且家居有机关设施,他们不敢下手,却趁他送女儿出嫁回家时,才在半路下手……”
绿无堤见他们说的事跟自己有关,更加留意偷听。
塌鼻汉道:“如此小弟便猜到几分了,一定是‘北江寨’及‘南江寨’雇人干的,韩大侠与周钓叟既然是亲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因此带了儿媳离家要为他报仇。”
尤二轻叹一声:“正是如此,如今尚未有消息传回来,尤某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回家。”
浓眉汉长叹一声,道:“此处离湘江不近,一来一往也得花不少时间,看来咱们真是来得不巧了!”说着小二已把酒菜送上来了,三人连忙劝酒。
尤二喝了一杯,道:“这个自然,何况凭韩大侠的身份,绝不会在没有确实证据下,便贸贸然大兴问罪之师,这个时间可说不准,也许还得再拖一两个月,三位若果没有其他去处,大可留在芜湖,料‘湖海帮’再凶也不敢来此放肆!”
那三个汉子不由低头商量起来,又听尤二道:“韩大侠最痛恨鱼肉乡井的草莽,三位来求他,料他会秉公处理,若是盘川不便的,韩家也可解决……对啦,三位大可去韩家暂住,慢慢等韩大侠回来,嘿嘿,即使是天王老子也不敢到韩家撒野!”
塌鼻汉道:“只是咱们跟韩家没有交情,这个恐怕不大方便……”
尤二哈哈一笑:“此乃小事耳,芜湖与太平洲来回只须半天马程,下午尤某有点俗务须处理,明天便带三位去!”
那三人大喜,连连劝酒,又说尽了嫍媚阿谀之词,惹得尤二爷哈哈大笑。
绿无堤已吃饱,听到这种屁话,觉得十分难受,乃呼小二会账。他在街上闲逛了一阵,便返回客栈。点了灯,又取出剑谱读之,这些天来,他不知把剑谱读了多少遍,几至滚瓜烂熟之地步,但每读一遍,都有新的理解和新的发现,他认为将每一招的精义都烙印在脑海中,然后再来练习招式,是最好的方法。
远处二更的梆子声传来,绿无堤亦有倦意,当下把东西收拾好,又将长剑放在枕头下,然后吹熄灯上床。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惊醒,这是他自小接受严格训练,而形成的特有警觉和感应力,也是一位出色的杀手必备的条件!
惊醒他的是一股凛然的杀气!
绿无堤轻轻跳下床,穿上快靴,再抽出长剑来,然后闭住呼吸伏在门后。
房门上响起三重两轻的叩门声,这是蝙蝠之间的联络暗号。绿无堤一怔,是谁知道蝙蝠的联络暗号?乃低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陆三弟么?快开门,是我!”
声音似是赤如火,绿无堤心头狐疑:“赤老大此时来做甚?为何他杀气这般强烈?”当下故意道:“在下不是姓陆,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赤如火道:“老三开门,我是赤如火!”
绿无堤用剑挑开门闩,房门随即被人推开,闪进一个面目呆板的青年来。绿无堤将长剑横在身前,一副戒备之态。赤如火不悦地道:“老三,我这副面具你虽未见过,但你总认得出我的声音吧?”
绿无堤冷冷地道:“这世上声音相似的多的是,谁知你是什么居心?”
赤如火摘下面具,让他看过又再戴上,冷哼一声:“如今你总相信了吧?”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绿无堤悻悻然地道:“谁料你半夜会摸上来?坐吧。”随手将长剑抛在床上,回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
赤如火干笑一声:“多年兄弟,你竟连见到我也没一丝喜悦?”
绿无堤道:“每次聚会时,小弟并不觉你有喜悦之色!”
赤如火怪笑一声:“老三你今夜怎样啦?心情不好也不该发泄在愚兄身上。”一顿问道:“你怎不问我何事半夜找你?”
“我知道即使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总不会是好事吧?”
赤如火悻悻然地道:“是乌鸦着我来找你的!”
绿无堤心头一沉,忖道:“又是乌鸦!我刚到这里他便通知赤如火来通知我了,这厮真是神出鬼没!”当下问道:“乌鸦是何时通知你的,你又是在何处接到他的通知的?”
赤如火笑道:“老三你今夜真的有点失常,这是秘密问不得的!你以前可不曾犯过这种错误呀!”
“说得好,因为以前从未试过半夜下任务的!”绿无堤双眼紧紧瞪着他,问道:“他要你通知我干什么事?”
赤如火道:“乌鸦的命令很简单,他要你这三天都窝在这家客栈,还要我这三天三夜都得跟你在一起,适当时间他会为咱们颁下最后一道命令!”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绿无堤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情不由又紧张起来,却不知乌鸦要自己杀的,最后一个是什么人。半晌问道:“最后一宗生意由咱合作,是算我半宗还是三分一宗?”
赤如火耸耸肩道:“你问我我问谁?也许正式下命令时,他会表明。”
绿无堤这刹那想起白若冰及黄入天临死前,提醒他要小心乌鸦卸磨杀驴的话来,心头又是一沉,看来要想脱离乌鸦的控制,实际难比登天。
赤如火看了他一眼,问资:“听说九妹失手……不幸死了,可是真的?唉,想不到她最年轻却最早归天。”
绿无堤心头剧跳,脱口问道:“你怎知道的?”
赤如火语气听来有点沉重:“当然是乌鸦说的,他还要我通知你,必须将九妹被杀的经过,详详细细写一份报告给他,三日后他要来取!”
绿无堤心情难以静止,暗自忖道:“他是估计九妹中了他的毒针,必死无疑,还是一直暗中跟着我?”想到可怕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如果是前者,那便证明毒针是他射的,而黄入天也是他杀的!”
他只顾着想心事,难免冷落了赤如火,又听他神秘兮兮地道:“三弟,愚兄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老二也死了!”
绿无堤心头如响了个焦雷,心想黄入天死时,只有自己和白若冰在他身边,乌鸦又怎会知道?嘿嘿,他这不是不打自招么?好毒辣的乌鸦,他半夜叫赤如火来监视我,是要观察我的反应,还是另有目的?回心一想:“若他是伏在暗处偷窥,池师兄的身份不是暴露了?”想到此,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赤如火又看了他一眼,道:“老三你真冷静,我一听到消息,如遭雷击,连饭也吃不下,你却像无事人一般。”
绿无堤冷啍一声:“将军难免阵上亡,瓦罐不离井边碎,伤心又有何用?他是让谁杀死的?”
赤如火目光闪过一丝难察的狡色,却叹息道:“不知道,乌鸦说得很含糊,总之他是已经完蛋了……客栈今晚全满了,因此愚兄才不得不半夜来拍你的房门……嘿嘿,今晚只好在你这里窝半宿了!”
绿无堤淡淡地道:“随便你,反正被你吵醒,小弟已了无睡意了。”
房内只有一张大床,赤如火老实不客气地和衣躺下去,须臾道:“老三,你不睡我就不客气了。”转身向墙,不一刻便响起轻轻的鼾声。
绿无堤听了赤如火的话后,的确睡意全消,看来白若冰和黄入天,确实是遭乌鸦暗下毒手而死的,之前只是怀疑,如今几已能证实!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必定是自己,这也几乎可以肯定!
刚才赤如火在门外为何有杀气?反而开门之后,杀气消失了,这是什么原因?莫非赤如火到达之前,乌鸦已伏在门外,准备下手,只因客栈无空房,赤如火来找我,他才悄悄离开?
果如所料,则这三天必然是杀机四伏!他必定准备在这三天内下手,否则为何要我在这客栈窝三天?
咦,不对,如果他要对我下手,又何会令老大跟我在一起?除非他想连老大也一起解决掉!
回心一想,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若要杀赤如火的,大可在杀死自己之后才动手,乌鸦又不止一只,亦可以分开下手,难道……绿无堤不禁转头望一望赤如火的后背,又忖道:“这时候他真能睡得着觉?”
想到此,绿无堤席地盘膝运功调息起来,内息运行了三个大周天,心静如水、耳聪眼明,他肯定房门及窗外都没有人,这才放心继续练功,既然乌鸦已准备对自己下手,自己必须时刻保持最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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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赤如火邀绿无堤去吃早饭,绿无堤道:“小弟吃不下,你自个去吧,小弟想睡一阵。”但赤如火一下楼,他立即呼小二送几个包子进房,匆匆吃饱也出店去了。
赤如火回房不见绿无堤,四顾一下无人,举起枕头一望,见他长剑仍放在那里,便回身将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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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阵,绿无堤才回来,赤如火坐了上来,问道:“你不是说不吃早饭么?为何独自跑出去?”
绿无堤将文房四宝放在桌上,回首淡淡地道:“掌柜那里只剩两张信笺,小弟只好跑到外面去买。”
赤如火讶然问道:“你写信给谁?”
绿无堤瞪了他一眼,反问:“昨夜你不是说,乌鸦要我将九妹被杀的经过,详细写出来给他看么?”他又看了他一眼,续道:“对不起,我要动笔了,你最好回避一下,这是乌鸦订下来的规矩。”
赤如火又躺了下去,悠悠地道:“刚才小二说,要到午后才有空房,你下午再写吧。嗯,稍候咱们一起去吃午饭,我请客,上次多得你相助,愚兄也该好好答谢你!”
“刚才小弟在找纸店,走累了刚吃过一碗面,吃不下了。”绿无堤语气十分平静地道:“上次那回事、一来你早已请过;二来同门之间互相帮助,乃天经地义之事,何须客气?”心头一动,问道:“小弟想起了,上次在莫干山上,乌鸦又怎会知道你写的报告是骗他的?”
赤如火眼神微微一变,涩声道:“愚兄又怎会知道?乌鸦真是比鬼还鬼!嗯,也许他当时就躲在附近。”
绿无堤忽又记起黄河浪说过的话,当时山神庙内的地上,仍放着赤如火的那张报告,而自己又发现乌鸦根本一直都不在庙内!如此说来,当时他根本就未曾看过报告,能知道纸上所写的是假的,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赤如火早就如实向他报告过,却故意耍了一招,让自己上当,被乌鸦罚多干半宗生意!
想至此,他忍不住嘿嘿冷笑:“老大你经常暗中跟乌鸦联络,你又怎会不知道?我出手助你之前,已先在附近查过,根本没有人!”
赤如火眼神又是一变,却格格地怪笑起来,半晌才问道:“既然无人,乌鸦又怎能知道?除非他有千里眼!”
他的怪笑声听在绿无堤耳中,更加证实自己的猜想,绿无堤本想当面揭穿,话到嘴边却改口道:“乌鸦没有千里眼,却有顺风耳!”
赤如火佯怒道:“老三,你今日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简直不知所谓!你不要污蔑我!上次请你是因你助我杀了安显名,这次要请你是答谢你助我向乌鸦圆谎!再说,既然这次咱们须一起行动,同门同伴吃一顿饭,又有什么关系?”
他故意将话题岔开,绿无堤也不说破,嘿嘿冷笑一声,道:“对不起,小弟是因九妹之死,影响了心情,只想一个人静一下……”
赤如火拍手道:“哈,原来你看上了九妹!”
绿无堤正容道:“不,我只是觉得九妹跟我一起行动,她之死,我应该负点责任……这些天来,我一直为此内疚。”
赤如火长身下床,道:“内疚有个屁用?她能复活么?你还是尽早放开心情吧,对咱们来说,精神不振,等于断了一只手臂!别说我不提醒你。”一顿又道:“算啦,都说你是咱们之中最聪明的,我也不多说,免得你嫌我啰唆。既然你心情不好,愚兄也不勉强你,我自己去吃吧,回来之后,我会告诉你住几号房。”言毕开门出去。
绿无堤伏在门后听了一阵,见他已下楼下去,忽然觉得轻松起来,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倏地翻上一个念头:“为何老大在时,我便觉得心惊肉跳,他一走,我反而有放下心头大石之感?唔……以前从未曾有此情形,到底是什么原因?嘿嘿,看来他已彻底成为乌鸦的走狗,我可得小心提防!”
他发了一阵怔,慢慢磨着墨,忽然放下墨条,掀起枕头,长剑依然在匣中,又将其他东西全部收拾好,在房内观察了一回,未觉有疑,这才又坐在桌前。
刚写了几行字,忽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随即又觉杀气弥漫,他反应极快,立即抛下笔,一个箭步标至床头,抓起长剑。说时迟,那时快!窗扇突然暴裂,射进三个汉子来!
绿无堤刚拔出长剑,背后风声急响,一把厚背刀已砍至,绿无堤跃后闪避,转身横剑护胸,目光一及,那三个汉子竟然是昨天在酒楼,宴请尤二爷的!乃喝问道:“在下跟你们有仇?”
刀疤汉道:“往日无仇,今日却有冤!”
“荒谬,毫不相识,怎会有冤?”
塌鼻汉道:“虽不相识,但咱们知道‘湖海帮’雇你暗杀咱们,嘿嘿,以其担心被你暗杀,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绿无堤微微一怔,道:“什么‘湖海帮’在下根本闻未所闻,又怎会有瓜葛?”
刀疤汉厉声问道:“你敢说你不是蝙蝠杀手?就算冤枉你,咱们也是为民除害!”
浓眉汉道:“师兄,不必跟他废话,夜长梦多,动手吧!”
绿无堤心头狂跳,喝道:“且慢,谁说我是蝙蝠杀手?”话音未落,浓眉汉刀已拦腰砍至,绿无堤以剑格之,道:“你们不把话说清楚,便急着动手,这便不要怪我了!”轻轻扭腰,避过浓眉汉,挥剑斜挑塌鼻汉。
塌鼻汉道反应也快,手臂一沉,挥刀将剑拨开,冷笑道:“咱们‘洞庭三义’声名在外,怎会冤枉好人?你说出去也无人相信!”
绿无堤也报以一声冷笑:“蝙蝠杀手成名已近二十年,你看我才多大年纪?如此明显的错误,想不到你们也会犯,还敢夸口自吹是三义,倒不如说是三只糊涂虫!”
刀疤汉哈哈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第三代蝙蝠!”他手上的钢鞭一招“泰山压顶”,望其头颅砸下。
绿无堤见势来得急,连忙举剑一格,“喀喇”一声,长剑居然自中折断!绿无堤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不迭跳后,低头一望,手中断剑只剩七八寸长,他来不及细思,扬臂将断剑望塌鼻汉抛射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浓眉汉又一刀劈至,绿无堤连忙矮身避过,刚长身钢鞭又扫至,绿无堤一掌切在刀疤汉的手臂上,身子同时向前窜去,正想自窗口跃下逃逸,头顶“哗啦啦”一阵乱响,但见人影一闪,又跃下两个汉子来,其中一个刚好拦在他身前!
绿无堤目光一及,那汉子赫然是尤二爷!绿无堤暗吃一惊,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他心中暗叫:“我一定要逃出去,我不能死在这里!”趁对方立足未稳,一掌当胸向尤二击去!
尤二冷笑一声,一偏身长剑反刺绿无堤腰侧,他斜背后那个中年汉,手上一把铁骨折扇,滴溜溜地在手中一旋,刷的一声打了开来,手臂一长,扇面边缘向绿无堤喉头割去!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两人一出手,武功明显露出比刀疤汉三人高出许多。看来绿无堤要想逃出生天,难比登天!
电光石火之间,绿无堤上身向后一仰,左手反抓其手腕;中年汉折扇合起,敲其手臂;与此同时,尤二的长剑及浓眉汉的钢刀又同时攻至!
千钧一发之际,绿无堤双脚一顿,身子拔起,向屋顶的破洞射去!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汉身子亦斜飞而起,左掌凌空发劲,右手折扇向其小腿割去!
绿无堤身子陵空难以闪避,被迫横飞三尺,左掌在横梁上一拍,翻飞落地。尤二又再向他逼去,冷冷地道:“今日若让你逃脱,尤二的名便让你倒写!袭老弟,烦你飞上横梁,以防这厮由屋顶逃脱!”中年应声跃上横梁。

第十五章 危机四伏

绿无堤大声道:“姓尤的,你仗人多屈杀无辜,算是哪门子好汉!”他以一敌四,手上又无兵器,穷于应付,连番遇险,幸好房内地方狭窄,人多无法发挥优势,方能暂时免于难。
尤二一把长剑矫若游龙,专往绿无堤的要害进攻。冷笑道:“屈杀你?嘿嘿,错不了!如果杀错人,尤某负责!”
绿无堤哈哈大笑道:“一定有人告诉你,说我是蝙蝠杀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否则你便拿出证据来!”
尤二一怔,绿无堤乘机向后退,刀疤汉钢鞭趁机砸下,绿无堤无奈再一退,塌鼻汉的钢刀恰好自后砍至,他这一退,刚好撞上刀口,后背鲜血淋漓,痛得他头冒冷汗。
尤二喝道:“你若不是蝙蝠杀手的,为何要戴面具?有种的便摘下来,让咱们见识一下!”
“戴面具便是蝙蝠?笑话!”
尤二哈哈笑道:“既然你不肯动手,二爷只好代劳了。”五指箕张,蓄势以待。绿无堤再闪过钢鞭,尤二长剑见缝插针,又在他右臂上划下一道血槽。他目光一掠,忽然虎吼一声,向浓眉汉冲过去,一副亡命之态。
浓眉汉见他已是困兽,自不肯跟他拼命,下意识地向旁闪开,绿无堤正要他如此,标前一步,后脚将桌子踢飞,挡住尤二,左臂一扬,射出两把飞刀,奔向塌鼻汉,同时射向后窗!
尤二急怒交集,想不到煮熟的鸭子也能飞上架,喝道:“快追!”他推开桌子,首先奔向后窗,冷不防两把飞刀射了进来,吓了他一跳,连忙蹲下身闪避。待他再走到窗前,向下一望,早已不见绿无堤的踪影。
×××
窗下是座小花园,假山花树交错。刀疤汉叫道:“他跑不远,快追!”
恰在此时,屋顶传来龚姓中年汉的声音:“屋顶上无人!”
尤二喝道:“下去!”当先仗剑跃下,其他人亦纷纷跃落花园。花园颇小,四人分开搜索,姓龚的自屋顶跃下,脚尖在假山上一点,再飞上围墙立定。
浓眉汉忽然叫道:“这里有血!”其他三人忙跑过去,果见假山上有血迹,但假山颇小,根本藏不了人,眼睛都不由向四周扫射。
尤二道:“他应该还未离开客栈,分开到处找找,见到人即发啸示警!”
×××
绿无堤一跃落地上,立即闪至假山后,迅即掏出一件外袍披上,又换了一张面具,再戴上帽子,横掠而去,装作没事人般。今早他出店前,已先走遍客栈的走廊、通道和花园。自从赤如火出现之后,他便老觉得心惊肉跳,神绪不安,生似有灾难要发生般,因此便预了退路。
这也是蝙蝠杀手必备的技俩,否则早已死去多时了。
尤二见到他的背影,但他这套服饰跟客栈的掌柜相似,又见他走向账房,不虞有他。
绿无堤走至账房外,见房门上有锁,他边伸手入怀,边偷眼望向尤二。见他转身走去,暗中嘘了一口气,又暗中打量退路。猛见尤二又转身过来,暗吃一惊,忙转身走向厨房。
背后传来尤二的脚步声,他忙也加快步伐,耳际又闻尤二的声音:“掌柜,刚才你可曾见一个,身穿浅黄色衣服的青年,由此走过?”
绿无堤头也不回,沙着声道:“刚才有个人自旁边围墙飞出去,快得像鸟儿一般,老朽眼花,看不清楚他穿什么衣服。”
尤二谢了一声,转身出去,眼角一掠,猛见绿无堤后衣有一团血迹,暗中冷笑,又回身跟着他。“掌柜,那厮是汪洋大盗,你不去账房检查一下?”
绿无堤心头怦怦乱跳,道:“房门锁得好好的,还要检查么?”
尤二哈哈一笑:“我本来还有点担心,怕冤枉了好人,如今看来你的确是蝙蝠杀手了!”
“你本来就看错人,我是得意客栈的掌柜!”
尤二身子已掠起,喝道:“如果你是掌柜,为何后衣有血?”他话未说毕,绿无堤已向厨房急射。“哪里跑!”尤二穷追不舍。
绿无堤走进厨,厨子们都愕然,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快出去!”
绿无堤一把推开他,提起一锅热气腾腾,猛冒白烟的汤,回身向尤二泼去!汤未泼至,经已热气迫人,尤二不敢怠慢,立即飞身后退。
绿无堤抓起勺子、铲子和碟子向尤二抛去,尤二将长剑舞得像风车般,向前急冲,同时高声喝道:“这是汪洋大盗,快去叫人来围捕!”厨子们一哄而散。
绿无堤早已有了计较,一个箭步冲至窗前,双脚一顿,人已在窗外,锅却在里面,尤二一剑刺过去,刚好被铁锅挡住。绿无再用力一拉,铁锅正好夹在窗框之间。绿无堤再不敢怠慢,松手退后。双脚一顿越过围墙。
尤二一掌击飞铁锅,跃出窗外,已失去绿无堤的踪影。
那姓龚的中年汉立在屋顶,远远见到绿无堤飞落街上,长啸一声,如怒马奔驰般,飞射过去!
绿无堤忍痛急奔,忽见一骑人马迎面驰至,他喝道:“兄台,借用一下!”一手抓住马缰,一掌去推马上骑客。
不料那骑客也有一身功夫,匆忙之中仍能沉掌来迎;绿无堤手臂一圈一落,避开那人手掌,却落在其后臀上!那骑客虞不及此,失却重心,飞落马去,绿无堤脚一顿,已飞上马背。
正在暗喜得逞,猛觉啸声已近在身旁,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刚才那一耽搁,姓龚的已追至,他立即打开折扇,用锋利的边缘向绿无堤腰侧割去。
绿无堤手上没有兵器挡格,只好用双脚猛挟马腹,马儿标前,哪知姓龚的功力犹在尤二之上,电光石火之间,手臂暴长,扇缘仍在绿无堤大腿上划下一道血槽,扇锋过处,连马背也割破!
不料那马吃痛,像箭一般,发疯地向前驰去,姓龚的真气已尽,待他换气再追,已落后四五丈远,马儿去势未尽,眨眼已驰出城门。此时尤二等人才赶到,见状怒气难息,骂道:“想不到竟让煮熟的鸭子飞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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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无堤回头见已无追兵,精神登时一松,但觉全身空虚,气力迅速消退。
他本已受伤,再经此折腾,鲜血迸流更急,驰了一阵,只觉头重眼花,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忙拉住了马儿,正想下马,倏地眼前一黑,自马上摔了下来,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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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绿无堤才慢慢苏醒过来,但觉浑身上下如遭火灼般疼痛,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呻吟,缓缓睁开双眼。
模模糊糊间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前似有一个人,却无法看清楚是什么人,猛听那人叫道:“姐姐,他醒来啦!”
绿无堤暗道:“原来是个雌儿……”估计是被人救了,心头一松,又再昏睡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时,首先入眼的是一盏油灯,耳畔又听到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醒来了,醒来了,姐姐快来,他醒来了!”声音充满了喜悦。
绿无堤终于看到了她,好一张清丽的脸庞,年在十七八,上身一袭白纱,上面加一件浅黄色的没袖绸衣,下穿一件碧绿如同翡翠的长裙,清新脱俗如同一株盛放的水仙花。
“姑娘,是你救了在下的么?”绿无堤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喉咙,干得如遭火烧过般。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伤得好重,不要说话,我去看看姐姐烧的稀饭好了没有。”言毕转身出房。
她娇躯一转,香风袭人,绿无堤微微一呆,觉得这少女有点面熟,却又醒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失血过多,此刻仍然虚弱不堪,连脑袋都一片空白,唯有闭上眼睛,静静躺着。过了好一阵,忽觉有人站在床前,他睁开双眼,又见到那个少女手持一碗稀饭,含笑道:“稀饭凉啦,快吃吧!”
绿无堤挣扎着要起来,那少女嗔道:“你伤太重了,不能动,否则伤口再度迸裂,不是又得麻烦人家?”
刚才那一动,绿无堤便知道自己根本起不了床,虚弱地道:“谢谢姑娘……在下不知该如何感激你。”
少女咭的一声笑了出来:“谁要你感激?嗯,你乖乖张开嘴巴便是最大的报答啦!”说着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绿无堤从未接触过如此纯真的少女,只好乖乖张开嘴巴,少女便用一把小匙喂他。吃了几口后,尴尬之心渐失,觉得胃口大开,不知不觉把那碗稀饭,吃得干干净净。
少女道:“锅内还有一碗,你还要不要?”绿无堤只觉肚子里尚空空荡荡,便厚颜地点点头。少女高兴地跑出去,迅即又装了一碗进来。
绿无堤很快又将那碗吃光,少女道:“你早点睡,姐姐说明天熬一碗鸡汤,给你补补身子。”绿无堤正想请教她姊妹的芳名,哪知少女手一落,在他“黑甜穴”上,戳了一记,绿无堤便又沉沉地睡着了。
少女叫道:“姐姐,我封了他的睡穴啦,你进来吧。”
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死丫头喊得这么大声!时间差不多啦,替他换药吧!”
少女道:“姐姐,我觉得你跟他好像有点……莫非你一早认识他?”
“小鬼头,胡思乱想,人是你救来的,你自然要负责到底。”
少女嗔道:“小妹还是黄花闺女,做姐姐的那有推妹妹下火坑之理!”
姐姐咭咭地笑个不停。“他伤在后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什么推你下火坑,简直胡闹!姐姐还得去喂你外甥吃奶。”
“好,那你便莫怪小妹粗手粗脚。”少女轻轻解开绿无堤的外衣,先为他腰上及臂上的伤口换药,然后又将他的身推转过去,再拉高后衣为后背的伤口换药。这些事说来简单,但却花了少女足足半个时辰。她把最后一条绷带扎好,举袖拭拭额角的汗迹,然后才推门出去。
×××
绿无堤再度醒来时,纱窗上才蒙蒙亮,他微一转头,又见到那少女背着自己坐在床前。他心弦一震,一股暖流涌上心间,一时间竟看痴了。
自他懂事以来,所接触的全是深沉机诈、视人命如草芥、铁石心肠之男女,从未遇到一个像眼前此少女般的纯真,更料不到自己一条命会被她所救。
正在胡思乱想间,冷不防少女转过身,目光一及,粉脸一红,失声叫道:“原来你已醒来啦!”
绿无堤道:“让姑娘一夜没睡,在床前守护,在下真是难以为报!”
少女粉脸更红,娇羞地否认:“不是不是,我也是刚进来为你准备伤药……”绿无堤正想请教其芳名,不料那少女已一阵风般,冲出房去。绿无堤一怔,不知自己言词间在何处得罪她。
幸好只过一会儿,房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绿无堤急道:“姑娘,对不起……在下……”目光一及,登时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只听一个女子道:“仇弟,你何事对不起我妹妹?”
绿无堤羞愧交集,结结巴巴地道:“想不到……原来是你救了我……”
原来进来的不是那个少女,竟是当日他欲杀之灭口,最后放过她的韩胜珠!只听她抿嘴道:“你错了,将你救来此处的是舍妹。你想不到的应该是:好心有善报!当日若杀了我的,今日你也活不了……”她见绿无堤满面惭色,忙又道:“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她,今日跟你说这些话也不是要向你讨人情。”
绿无堤还能说什么?只能轻轻地道:“谢谢你珠姐。”
韩胜珠喜道:“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姐,咱们姐弟的关系便这样确定下来了。”
绿无堤嗫嚅地道:“小弟很惭愧。”
韩胜珠道:“以前的事不说也罢,姐姐只要你以后心存一个善字!好啦,我替你换药。”
绿无堤挣扎着要起来,道:“我自己来,”
韩胜珠急道:“躺着别动,弄裂伤口恐怕你还得多躺半个月!”绿无堤只好乖乖地躺回去。韩胜珠取出一把剪刀,将绷带剪断,再替他换上新的金创药。
韩胜珠边弄边道:“想不到你嘴巴这么紧,欧阳爷子也不辱没你,你为何在知道我的身份后,还不肯告诉我?”
绿无堤一怔,问道:“欧阳爷子是谁?”
这次轮到韩胜珠发怔,嗔道:“你还装蒜?”
绿无堤苦笑道:“小弟真的不知道欧阳爷子是谁!”
韩胜珠道:“你的坐骑明明是铁剑门的,难道你不是欧阳叔的弟子?”
绿无堤这才知道原委,只好道:“小弟被仇家追杀,危急时刚好他骑马经过……便抢了他的马逃生。”
“原来如此。”韩胜珠一顿又问:“你没有伤他吧?”
“没有没有,姐姐放心。”
韩胜珠颔首道:“情急之下,抢马逃命,情有可原,不过将来可得还给人家。”
绿无堤轻松地道:“这个自然……”
弄了半个时辰,终于包扎好,韩胜珠嘘了一口气,道:“你伤得很重,最少得躺床十天,方可下来活动,这几天你便乖乖躺着。”
“是,只是麻烦了令姊妹,心中过意不去。嗯,这里是什么地方?”
韩胜珠道:“你忘记了么?这屋子便是上次你带我来的那一间!”
绿无堤一怔:“那对老夫妇呢?”
“他儿子接他俩进城住,我便用你的银子买下来了。仇弟,你说冥冥中是不是早有定数?”韩胜珠边说边收拾药包。
绿无堤又问:“令妹芳名如何称呼?”
韩胜珠吃吃笑道:“你虽然下不了床,但嘴巴没有受伤,你自己不会问她么?哎唷,我得出去看看,也不知那丫头把饭煮成什么模样!”说着匆匆跑出房去。
绿无堤躺在床上,想起韩胜珠的话来,也觉得世事有时十分奇妙,冥冥中的确似有定数般。正如她所说,当日如果杀死她母子,今日自己极可能死在路边了。莫非这便是善有善报?看来真的不能滥杀无辜了!
心情略为平静,脑海里立即泛上一个问题:尤二他们为何会知道自己是蝙蝠杀手?
他又想到,为何这次赤如火在他身边时,自己便老觉得心惊肉跳?还有,那夜为何有股强烈的杀气,透门而入?莫非是赤如火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尤二?他为这样做,是否乌鸦指示他的?
哎,赤如火只剩一宗生意,莫非他最后一宗生意,便是要杀死自己?想到此,他身上忽然冒出一阵冷汗,冰冷的汗水多得几乎使他虚脱。
假如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么乌鸦一计不成,必尚有第二计,他忽然大叫起来:“我一定要活下去!”这一叫牵动了伤口,痛得他汗如浆出,就在此刻,房外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
跑进来的是那少女,她关怀地问道:“你伤口痛么?这个可没办法……”绿无堤摇摇头,少女又道:“对不起,我把饭煮焦了,姐姐重新再煮,你饿么?”
绿无堤正在想着心事,闻言不耐烦地道:“不饿不饿,你先出去吧!”
少女泫光欲滴,顿足道:“你生谁的气?”
声音娇柔,绿无堤顿时感觉如同在大暑天,吃了一碗冰镇莲子羹般,火气全消,赧然道:“对不起……我是生仇家的气……”
少女脸上即换上怜悯之色,温声道:“你仇家很厉害?不用生气,我叫爹爹助你一臂之力。”
绿无堤的事怎能让韩师道知道?忙道:“多谢姑娘好意,父母大仇若非由自己亲手报却,在下这辈子都难以心安……再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他想暗算我,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少女是韩师道最小的女儿,芳名如玉,自少即被韩师道视若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平素在家里见到的,全是来求她父亲的,是以听他这几句话,反而觉得他很有志气,刚才吃他抢白不快之情,早已烟消云散。
当下道:“我听姐姐说,你曾救了她母子的命,若非你仗义出手,我外甥也不能来到这世上,真要谢谢你啦。”
绿无堤暗道一声惭愧,忙道:“说起来,该谢的应该是在下,若非姑娘大义相救,在下早死了。”
韩如玉道:“救死扶伤乃咱们侠义道应为之行,你不必谢我,正如你当日救我姐姐一样。”一顿又道:“听说你武功很高,我还以为你是铁剑门的弟子哩,欧阳伯伯的武功既高,名头又响,不过铁剑门弟子仗着师父名头,耀武扬威,没一个教人看得顺眼,他们武功应都不如你,嗯,令师是那位高人?”
这是绿无堤最难答的问题,他沉吟了一下才道:“家师隐居已久,临终交代不许泄漏他老人家的名讳,大概怕我弱了他的名头吧?对不起……”
韩如玉浅浅一笑,道:“江湖上这种高人多的是,绝不奇怪,我不会怪你。”
绿无堤忽然醒起一事,忙问:“对啦,在下糊涂居然连救命恩人的大名都不知道,请问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韩如玉粉脸微微一红,道:“家姊没告诉你么?”低下头双手玩弄衣角,声如蚊蚋地道:“如玉……”忽然一个转身跑了出去,却丢下一句话:“我去帮姐姐烧饭!”
×××
韩如玉走了之后,房内一片寂静,绿无堤思绪又渐渐飞到大富客栈去。“那‘洞庭三义’武功稀松平常,怎能震断我的长剑……唔,看来是赤如火在我离开客栈时,暗中做了手脚……好个阴险的赤老大,连同门也下得了手,早知今日,当日索性让他被安显名杀死算了……
“咦,莫非乌鸦准备提拔他当乌鸦,而以杀我为条件?他日遇到同门一定要提醒他们小心!尤二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有那姓龚的,武功十分可怕……是乌鸦将我的身份告诉他们,还是赤如火干的?哼,他日见到赤如火,必须先下手为强!”
想到此,他挪一挪身子,另一个念头又窜上心头:“杀死赤如火又如何,最终我还不是要死在乌鸦的毒药之下?要挽回生命,唯一的办法只能落在乌鸦身上!”但一转念想起涂生金的话来,不觉又沮丧起来:“乌鸦之上还有鸦神,何况乌鸦也不止一只,谁身上才有解药?何况自己对鸦神毫不认识,根本无从下手……”他不知不觉长长叹了一口气。
忽听韩胜珠笑道:“不用叹息啦,一切等你身体复原之后再作打算,如今最重要的是吃饭养身子!”
随着她进来,带来一股香味,令人垂涎欲滴,绿无堤精神一振,问道:“姐姐好手艺,烧什么菜这么香?”
“姐姐宰了两只鸡,一只用来焖饭、一只熬汤,一碟炒鸡蛋、一碟炒青菜。”韩如玉道:“刚才我已忍不住,偷吃一块鸡肉,真的好香!”
韩胜珠笑骂道:“馋嘴丫头提防嫁不出去!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幸好都是新鲜的,你先喝碗鸡汤再吃饭。”她将饭菜放在桌子上,然后走过去,扶绿无堤坐在床上,倚着床架。喜道:“今天有进步,可以坐起来了。”
“这也得多谢令姐妹对我的照顾。”
韩胜珠道:“你不用谢我,我只煮几顿饭而已,你不来我也得煮!要谢便谢我妹子。”
韩如玉红着脸道:“姐姐,你又将火引到小妹身上来了!”
绿无堤忙道:“总之两个都要谢。”
“这句话有点滑头。”韩胜珠将一碗鸡汤递给他:“喝汤。”绿无堤右臂受伤只能以左手捧碗,只喝了两口便连声赞好。韩胜珠笑道:“家里只剩四只鸡,再赞不绝口,也不能变出五只来!”
绿无堤脸登时红了,猛听韩如珠道:“家里没有了,可以去买,小妹身上有钱……”
话未说毕,韩胜珠已笑了起来:“你看,是不是该谢我妹子?她救了人还要花钱买鸡哩!”
韩如玉粉脸刷地红得连耳朵都发紫了,急道:“姐姐,你再乱笑小妹以后便不来看你了!”绿无堤更感插不上嘴,只顾低头喝汤。
韩胜珠笑道:“愚姐还真怕你天天来磨着我哩!人说女生外向,你若老是来看我,岂不等于说我的妹妹嫁不出去!”
韩如玉羞得挥着粉拳,不断擂打韩胜珠的后背,嗔道:“有客人在,姐姐嘴巴也不收敛一下,让人听了笑话。”
韩胜珠道:“仇弟是姐姐的干弟弟,又不是外人!嗯,仇弟你会笑话咱姊妹么?”
绿无堤正容道:“我是孤儿,自小孤独无依,见你俩姊妹如此相亲相爱,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羡慕都恐来不及,又怎会笑话?”
韩如玉道:“你看,人家仇大侠多会说话,那像姐姐那样疯言疯语的!”
“好好,大侠只有一条手臂能动,你还不快去喂他吃饭!”
韩如玉依言盛了一碗饭,又夹了许多菜,然后端到绿无堤面前,她落落大方,只把他当作大侠,觉得服侍英雄是应为之行,反而绿无堤窘得难以自持,正眼不敢看她一下,索性闭起双眼,只张开嘴巴。韩胜珠见状,也不敢再调侃他俩。
过了三天,绿无堤体质佳,已不用她俩再喂他吃饭了。韩胜珠每天炖一只鸡,对身体大有补益,因此连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这天韩胜珠进房将他的脏衣拿出去洗,绿无堤唤住了她,递给她一张银票。
韩胜珠低头一望,是四海通汇的五百两银子,她吃了一惊,问道:“仇弟,你这是什么意思?算是报答我?”
绿无堤诚恳地道:“珠姐多虑了,小弟要吃饭、甥儿也要吃饭,总要花钱,以后日子还很长,你跟孩子慢慢花。我知道你有志气,不会花娘家的钱,但花弟弟的钱是天公地道的!”他见她尚在犹疑,便昧着良心骗她:“你放心,这钱是干净的!”
韩胜珠道:“既然弟弟这样说,姐姐再推辞便属矫情了,但你在外面跑,花费……”
绿无堤自怀内又抽出一张来,道:“你看我还有一张八百两的,如果你有困难……”
韩胜珠忙:“够了够了,这五百两已足够姐姐把光明儿抚养成人了!”她出去之后,绿无堤嘘了一口气,好像少欠了她的情般,心头也比较轻松。
房内只剩下他一人,又开始想着自己的前途。忽然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赤如火或尤二会否循马蹄印,追查到此处?乌鸦神通广大,能追查到此绝不奇怪!
韩胜珠姐妹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死不足惜,但怎能连累她俩?
想到此,绿无堤哪里还躺得住?挣扎着要下床,可是他伤得实在太重,刚走了两步,一个踉跄便摔倒了。痛得他紧咬牙龈,又挣扎着爬上来,韩如玉刚好从门口经过,见状叫了起来:“姐姐快来,仇大侠跌倒了!”她边叫边跑过去扶他。
韩胜珠正在邻房喂奶,闻声,慌忙放下孩子跑过去,见绿无堤正在推开妹子,不由怒道:“你真是不知死活、不知好歹呀!摔裂了伤口,不叫咱白费精神么!”
绿无堤红着面粗着脖子道:“我得立即离开,不要拦我!”
韩如玉妙目噙泪,呜咽地问:“是因为咱们没服侍好你?”
绿无堤心头登时一软,忙道:“不是如此,对你们姐妹的恩情,在下五内俱感,但是我一定得离开。”
韩胜珠往他身前一站,道:“不说出理由,休想离开!”
绿无堤悲声道:“珠姐,你不知道我的仇家有多厉害,他很可能会循着马蹄印,追寻至此,我不能连累你们三个!”
韩胜珠神情稍敛,道:“你在这里已经五六天了,他真有这份本事的,早已追上门来了,还会等到如今?乖乖躺回床去,要走也得再等半个月!”
韩如玉噘着小嘴道:“再说咱们姐妹也不是纸糊的,他追上门来,还省得咱们去找他哩!”
绿无堤听后只能苦笑,她一个未出道的雏儿,又怎知道江湖风险及乌鸦的手段!不过韩胜珠说得也有道理,只好在她俩的搀扶下重新躺上床去。
韩胜珠道:“你第一步是要能盘膝运功,第二步才是下床走动!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未到最后关头,不可逞匹夫之勇!”一顿又温声道:“你刚才这般鲁莽也是因为怕连累咱,姐姐不会怪你,安心养伤吧。”
绿无堤望着她俩的背影,忖道:“她比我还冷静,真不愧是女中丈夫。”便安心住下来,咬咬牙,又爬了起来,后背靠着床架,盘膝运功,可是双脚骨头痛得他根本无法定下神,这才知道自己伤得实在太重,当日只是凭着一股不甘心被杀的悍气,方可以逃出生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寻思道:“珠姐说有理,未到最后关头又岂可自暴自弃?”冷静下来,便安心在韩胜珠家养伤。
又过了两三天,绿无堤终于可以盘膝运功,他练得非常勤苦,一天最少练六个时辰。韩如玉每次悄悄进房,发现他在练功,脸上便露出钦佩之色。
到此十二天之后,绿无堤终可以下床,他第一件事便是跑出屋外,深深吸了几口气,连树木都觉得格外好看。韩胜珠叫道:“你别逞强,伤口还未完全合拢,动作稍大,便会迸裂!”
绿无堤问道:“珠姐,你说我还得再过几天才能动武?”
“快则十天,迟则半个月,在此之前,你一切动作都要轻柔。”
绿无堤转头一望,问道:“怎地不见令妹?”
韩胜珠道:“想她啦?过几天她便得回去了,她娘亲生日。”她见绿无堤脸露讶然之色,一笑:“家父有一妻一妾,兄弟姐妹不同母亲有何奇怪?她怕她回去后,我出入不方便,特意上集替我准备些食物。”
“珠姐说话好生奇怪,我对令姐妹都是一般的感情,对你更多了几分敬重。”
韩胜珠暧昧地一笑:“我对这个妹子可是十分了解,若非她对你有好感,绝不会如此待你。”
绿无堤因白若冰之死,悲伤未过,对男女之情,实有谈虎色变之慨。当下忙道:“珠姐,你知道小弟大仇在身,朝不保夕,根本不会想这男女的情事!”
韩胜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如果你到四十岁尚未报却大仇,也不谈婚事?”
“这个当然。”绿无堤说这话时,想起白若冰来,双眼不由露出痛苦之色。
韩胜珠点点头,道:“明天便叫丫头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话音刚落,忽闻有人问:“姐姐,什么事夜长梦多?”只见韩如玉骑着马驰了进来,马鞍两侧各挂着一篮东西。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妹子你明天便回家去吧。”
“哼,姐姐你是嫌小妹白吃你的饭么,居然撵我走!”
韩胜珠正容道:“你早点回去,省得爹娘挂怀。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可不许你将姐姐的住址告诉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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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 08:21:2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天涯明月生 于 2025-3-2 20:0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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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 16:54: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杀手悲歌

江陵是座古城,前朝大诗人李白已有咏及: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紫玉花不走水路,因为她少年几乎淹死在水中。蒙古鞑子大军正与宋军相峙于襄阳,如今鏖战正急,襄阳在江陵之北,约莫三百里。
因离限期还很久,故紫玉花沿着大江南岸,慢慢前进,待到岳州方乘舟过江,再沿江北而进,待到江陵地带,已是月八初。
江陵近战场,颇有乱世之感,街上许多店子都关闭着,连行人也甚稀少,仿佛让人嗅到战争的硝烟。进城时,她戴上面具,扮成一客商,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栈投宿,一问之下方知十室九空,是以租金十分便宜,她便索性要了一座独立小院。
洗掉一身的风尘,紫玉花登时胃口大开,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出门。恰好小二走过,连忙将他唤住:“小二哥,城内那家酒楼菜最好?”
小二道:“最好便是江陵楼,其次就是咱们这家了。”
紫玉花问道:“江陵楼怎样走?”小二倒十分热诚,详细告诉她。紫玉花便信步走去。走了两顿饭工夫,果然见到一巍峨的三层高大楼,金碧辉煌,只是门口车马冷落。小二一见到紫玉花便远远迎上去。
紫玉花随小二上楼,边问道:“好生意么?”
小二苦笑道:“蒙古鞑子都快打到这里来了,人心惶惶,有办法的都跑啦,怎会好生意?”一上楼果见偌大的一座酒楼,此刻正是晚饭时候,居然只得两三成食客。“客官你看,平日这时候客官还得排队等候哩,客官随便坐。”
紫玉花挑了一个,既离其他食客不远也不近的座头坐下,道:“小二哥我可是闻名而来的,弄三个你们最得意的小菜送酒,酒可也得上好的!”
“咱们这里有竹叶青、汾酒,还有二十年的女儿红……”
“来一壶女儿红,外加一个汤。”
小二走后,紫玉花便悄悄打量楼上的食客,但见食客们都是些商人,人人均脸露愁容,大概时值战乱,生意难做,不时听见长吁短叹,紫玉花颇觉失望。
正在无聊间,忽见梯口走上两个人来,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五六,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女的只二十出头,身材高挑,花容玉貌,一身劲装,一望便知是武林男女。那女的走在前面,似乎生什么气,娇躯一转,一屁股坐下,恰离紫玉花不远。
“菁妹,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要赖婚,只是我准备参加义军,此去生死未卜,如果在此时成亲,万一有甚长短,不是要误你终生?”男的急忙坐在她身边细声解释。
女的冷笑一声,道:“我问你,半年前‘劈碑手’褚叔叔邀你参加义军,你为何不去?这次那狐狸精一邀你,你便没口答应,嘿嘿,你莫以为我少在江湖上走动没见识,便可以随便诓骗我!”
紫玉花听了暗乐:“原来是只醋坛子,这男的看来有难了!咦,女的虽然也有几分姿色,但显然不如男的,莫非这男的真的想撇掉她?”心念未了,小二已将一碗汤及一碟葱油爆鸡端上来,紫玉花好整以暇地斟了杯酒,边吃边听那对男女交谈。
那男的急道:“菁妹,你怎说得这般难听?褚叔叔要我参加的是红巾军,愚兄听说他们军纪不好,经常抢掠百姓,因此婉言拒绝,这次要参加的是由‘江天巨柱’江啸天江大侠领衔的灭元军,这枝义军的英名,无须我多说你也清楚……”
女的尖声打断他的话:“杨牧野,你为什么说了这许多,还不敢提那狐狸精?”
楼上的食客们均不由自主地转头过去,紫玉花更是心头狂跳,暗叫一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牧野尴尬地四顾一下,低声道:“菁妹,你轻声一点……江姑娘是江大侠的妹妹,你骂她是……是狐狸精……传出去,叫愚兄如何做人?”
“哦,我说两句你便做不了人……”
杨牧野急道:“人家也是正经女子,而且侠名早着,跟狐狸精怎扯得上关系?”
“人家人家的叫得好亲热,她没名字么?”柳菁菁撇撇小嘴:“别以为我不懂事,谁说侠名早着的,便不会当狐狸精?得了贞节牌坊的女人,才不是狐狸精!姓江的狐狸精她有得过贞节牌坊么?”
紫玉花几乎忍不住一声笑出来,心里忖道:“杨牧野枉自生得风流倜傥,却找到一个这样的醋娘子,还不如像普通人,若是别的男人可能已一头撞死了!”
又听杨牧野哀声道:“菁妹,你到底要我怎说?”
“你说你会依期娶我。”
杨牧野道:“但咱们的婚期在三个月后,军情紧急那等得了三个月?”
“为何等不得?你认为大宋的寿命还不到三个月?这是你说的还是那狐狸精说的?”
杨牧野结结巴巴地道:“是她……江雪梅说的。”
柳菁菁嘴角露出两分得意之色,道:“你也承认她是狐狸精吧?”一顿,忽然提高声音道:“你到底听她的话,还是要听我的话?”
杨牧野口吃似地道:“当然是听你的,但此事可、可……”
柳菁菁忽地站了起来,高声道:“杨牧野,你的意思是说这事要听她的?这是什么事?这是她要你暂缓与我成亲!你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做?她是要利用这时间,将你由我手中抢走!”
杨牧野似乎忍不住了,也站了起来,道:“你要胡闹,我,我可受够了!”
柳菁菁气得花枝乱颤:“你竟为那狐狸精来顶撞我!”
紫玉花插腔道:“这位姑娘说错了,江雪梅绝不是狐狸精!她每每身先士卒,英勇杀敌,是老百姓的救星!咱们不许你侮辱她,除非你是鞑子的奸细,否则怎会到处破坏她的英名!”
柳菁菁指着紫玉花喝道:“闭嘴!你是狐狸精什么人?”
“我是大宋子民,只可惜咱们无拳无勇,否则咱们也会参加义军!”
旁边一个食客也忍不住道:“不错,姑娘你可以不把你未婚夫当作人,但咱们可不许你侮辱江女侠!”
柳菁菁忽然指着杨牧野,哭道:“好呀,杨牧野你居然勾结外人欺侮我!”说着一阵风般由梯口冲下去。
杨牧野叫道:“菁妹……”欲走又不走。
紫玉花道:“少侠你千万不能在她气头上追她,否则不但于事无补,日后便更要受她无理取闹之气了,何不过来喝两杯解解愁?待某教你点儿御妻术。”杨牧野略一犹疑,终于走过去。紫玉花忙呼小二再添酒加菜。
小二连忙先送上杯碟,又跑去取酒。紫玉花替他斟了一杯酒,道:“少侠先喝一杯。”
杨牧野赧然道:“今日之事,真让兄台见笑了!”
“没事没事,所谓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少侠也是命苦,方会遇到这种刁蛮女子,来,再喝一杯。”
杨牧野连尽三杯,似不胜酒力,紫玉花道:“少侠似乎酒量甚浅?先吃点菜吧!”
大概杨牧野尚未吃晚饭,果不客气地吃起菜来,苦笑一声道:“久已不喝,今日连尽三杯,已有酒意。”
“看来是你未婚妻限制吧?”
“她师父和家师都是出家人,所以不让在下沾唇。”
“难怪!”紫玉花趁机煽风点火:“大丈夫立于世,当须当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窝在温柔乡中做个小丈夫,岂不有负少侠当初学武之意?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凭少侠之人品和这副赛宋玉胜潘安的相貌,要找个仙女也一点不难,何必受这肮脏气!”
杨牧野叹息道:“兄台不知,她除了醋意太重之外,其他的都很好……而且对在下也是一往情深……就是就是……兄台不是说有以教我么?”
紫玉花一本正经地道:“如果柳姑娘是真爱你的,你今日不找她,她亦跑不掉;如果她不是真的喜欢你的,你追上去,结果依然一样,她还是要你承认江雪梅是狐狸精,最后仍不让你加入义军,你认为某说的是否有理?”
杨牧野苦笑道:“今日不向她解释,只怕日后更难收拾。”
紫玉花哈哈笑道:“某且问你一句,娶了这样的夫人,你日后还要不要幸福?”
杨牧野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兄台要我取消……婚约?不行不行,莫说她……家师及她师父也不会答应……唉!”一脸苦恼之色。
紫玉花道:“她师父不会反对你加入义军吧?”
“应该不会,但她出名护短,只怕不好说话。”
“某已将话说得很明白,最后决定在乎于你。”紫玉花道:“不过依我之见,娶了这种女人,你这一辈子也算完了!”
杨牧野又喝了一杯酒,猛地长身道:“今日多谢了,异日有机会再来谢你!后会有期。”
紫玉花道:“且慢,你喝了酒再去见她,只怕更不好说话!”
杨牧野道:“不,在下约了江姑娘……要给她一个答复。”
“不知在下是否能得知少侠的决定?”
杨牧野脸现坚毅之色:“在下已决定:加入义军!”
“不管柳姑娘答应与否,你都要参加!”
杨牧野沉声道:“是,大不了解除婚约!”
紫玉花尚未说话,旁边的食客已叫起好来:“这才是大丈夫!”
另一个更道:“杨少侠,你是咱江陵的一号人物,多少年来,咱们江陵人都以你为荣,如果你被女人拖住后腿,咱们都会非常失望!”
紫玉花问道:“江雪梅要走了么?”
“是,军情紧急,她明早便要走了。”
紫玉花又问道:“如你要参加义军,明天也得走?”
“不,她先回去,在下还得处理一些琐事,恐怕还得过两三天才走得。反正灭元军还有人留下来。”杨牧野忽然伸头过来,压低声音道:“他们来筹军粮。”
紫玉花抓住他的衣袖,也低声道:“明夜请少侠到客栈找我,如果某收到账的,将尽一个子民的责任,捐点银子让义军买粮……不过幸勿声张,某是生意人,财既不可露眼,亦不希望让人知道,咳咳,某只相信你一人,届时请少侠一个人来取。”
杨牧野大喜,这次义军正为粮款惆怅,想不到自己无意中认识一个财星,未进义军已先立一功,当然满口答应,低声问道:“兄台住在何处?”
紫玉花告诉他后,又再三叮嘱他守秘密。杨牧野正容道:“兄台放心,在下一定守秘密,对于兄台之大义,义军上下感激不尽。”
“不,少侠不可说是在下捐的,只当作是你筹来的,某有苦衷,希望你体谅,否则某只能食言了!”
杨牧野慎重地点头答应,这才挥手作别。紫玉花望着他的背影,几乎笑了出来,想不到以为难以完成的任务,居然如此容易解决,真是天赐良机!
×××
返回客栈,紫玉花便开始准备起来,明晚就要将杨牧野解决掉。她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杀死杨牧野有点可惜。如今武林中长得好看的男人,实在越来越少,杀一个便少一个。杀了杨牧野也不知要再过多少年才能再产生一个。
她心中暗道:“杨牧野呀杨牧野,你为何要长得这般好看?这么早死岂不令人遗憾?可惜我若不毁你,自己却得死!”
忽然又想起绿无堤来,登时把杨牧野忘得一干二净,转过身冀能在梦中与绿无堤相会。
次日,为防被杨牧野看出破绽,紫玉花一早便溜出去了。她躲在小店里,磨了半天,又怕事情有变,易容在城内走了一匝,未觉有异,到临晚才返回客栈,也不出去吃饭,着小二将饭菜送进房去,专心等杨牧野来送死。
吃饱饭后,紫玉花先洗个澡,然后刻意易容,务使自己不露丝毫破绽。过了一阵,小二进来道:“客官,有位杨公子来找你。”
紫玉花大喜,忖道:“他真乖,连时间都配合得这么好!”当下道:“请他进来。”她则站在小院的月洞门处迎接。
俄顷,果见杨牧野独自一人走来,紫玉花抱拳道:“少侠真信人也,请进请进。”
杨牧野也抱拳道:“兄台高风亮节,令人敬佩,慷慨解囊,更乃大宋子民之幸、义军之幸,在下怎敢失约!”
两人进小厅坐下,紫玉花问道:“少侠已决定参加义军?”
杨牧野道:“昨夜听兄台一席话,真有胜读十年书之感,经与家父商量后,决定以国家为念,参加义军抗击鞑子,尽一个武人和子民的责任,后天便出发。”
“少侠与柳姑娘的事如何解决?”
杨牧野苦笑道:“她昨夜已连夜走了,家父谓此事交由他处理,在下也可暂时放下心事,专心打鞑子,待凯旋归来再考虑婚姻大事。”
紫玉花道:“少侠以国为重,尤其能够不计个人婚姻,更令人钦敬,某在此代表大宋子民向你致敬。”言毕深深向他鞠了一躬。
杨牧野赧然道:“不敢当不敢当,兄台莫折杀在下也!国破在即,何以为家?此本是身为大宋子民应为之事,正如兄台之义行,所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若人人均有此心者,何惧鞑子不能灭?”
“说得好,只恨某自幼体弱,家父不准我学武,否则能与少侠并辔驰骋沙场,岂不快哉!”
杨牧野含笑道:“不知兄台今日是否收到账?”
紫玉花道:“时值乱世,本以为这些陈年旧账难以收回来,没想到今天居然收到近半,实是托少侠之福也,亦是义军之福也,某乃决定将收到之一半捐给少侠。”
杨牧野长身行礼道:“在下谨代义军多谢兄台!”
紫玉花忙回礼道:“少侠不用客气,比起少侠来,实在相差良多,少侠请稍坐,某进内取给你。”紫玉花长身走进房内,杨牧野坐在小厅等候,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正在无聊中,忽闻房内传来紫玉花惊急的叫声:“少侠快进来!”杨牧野一直对紫玉花极佳之印象,闻叫不虞有诈,毫无戒备地冲了进去。房内一片漆黑,他刚走进房门内,紫玉花便迎面撞进怀内。
杨牧野连忙伸手扶住她,慌问:“发生什么事?”
紫玉花失声叫道:“不好啦,对不起……”手上一把短剑滴着血,杨牧野低头一望,这才隐约发现自己腹上正在冒着血,原来短剑太过锋利,他乍被刺进,一时竟无感觉。
紫玉花急得顿足:“这如何是好!”转身抓起桌上一块毛巾,捂在杨牧野的伤口上,叫道:“快、快用力按住!我去拿药。”
杨牧野至此仍未怀疑她,用力捂住伤口,脸色青白,吃力地道:“你为什么拿着短剑?为什么惊叫?”
紫玉花此时已走到小厅,伸手自桌底取自佩剑来,这是她事先将剑藏于桌底,以防杨牧野不进房,可作进行第二个刺杀方案之用。当下她闻言道:“我放在枕头下的银票不见了,可能走漏风声,引贼上门,是故拿剑追出来……”
杨牧野忽然惊叫道:“你、你剑上是不是有毒?”
“没有呀,刚才你流出来的血分明是红的。”紫玉花声音充满诧异,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走向房门。
只见杨牧野脸上泛着黑气,着气道:“但我不知为何中了毒,你,你不是要去拿药么?”
紫玉花仍然一副惊慌之色,道:“我没有解毒药,只有止血药,我如今即去问店家,看他们有没有……”
杨牧野急道:“不用……店外有灭元军的‘落英掌’文飞鸿,他可能有办法……快!”
紫玉花心中升起一丝怒色,转身应了一声走了。想不到他还带了人来,紫玉花不敢怠慢,立即跳落院子中,飞身跃起,落在屋顶,将耳朵贴在瓦上,须臾听到一个倒地的声音。
紫玉花暗喜,忖道:“到底是只雏儿,怎知道毒放在毛巾上!即使老手在那慌乱的情况下,也要着姑奶奶的道儿,何况是你!”
话虽如此,内心隐隐觉得用此卑污手段杀他,有点不安,她希望他死前仍不知道是她布局杀他,免得带着悔恨到黄泉,因此装作一切均是无心之失。
过了一会儿,她估计杨牧野经已毒发身亡,正想下去取回自己的包袱,猛见有人窜进院子里,低声唤道:“牧野、牧野……杨少侠!”
房内虽无反应,但紫玉花却心头猛跳,料来者必是文飞鸿,素知此人功力深厚,极是扎手,本应立即离开,以策安全,奈何放在床底下包袱,里面有不能丢失的东西:易容药及人皮面具!她不由犹疑起来,轻吸一口气,暗中注视文飞鸿的行动。
来人年约三十五六,身材颀长,四顾一下,窜了进去。随即听他悲呼一声:“少侠!”砰地传来一道窗棂破碎声,估计文飞鸿由窗子追出去,紫玉花艺高人胆大,翻身跃落院子,足尖一点,射进房内。
目光一掠,房内无人,窗子洞开,紫玉花跃过杨牧野的尸体,一矮身钻进床底下,幸好包袱仍在,她一手抓住包袱,正想爬出去,忽觉窗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心头一沉,连忙将娇躯拼命往里面挪。
俄顷,衣袂声响,隐觉有人进来,紫玉花忙闭住呼吸,一动不动,静候良机逃脱。
“喀卡”一声响,接着房内亮了起来,料文飞鸿点了灯。紫玉花将头贴至地,见到一个汉子蹲下的后身,谅是他在检视杨牧野的死因。随即传来一个低沉、喃喃自语的声音:“好毒的手段!是什么人干的?会否是汉奸下手的?”
又见那人长身而起,喃喃自语:“看情况牧野刚死不久,凶手应未走远……他跑向何处?”紫玉花担心他会低头望向床底,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
就在此刻,外面传来一个由高处跃落的脚声,文飞鸿反应极快,喝了声谁,便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良机难得,紫玉花毫不思索地爬出床底,背上包袱,左手在窗框上一按,身子便像狸猫般跃出窗外,她不敢稍待,双脚一落地便向巷口窜去!
紫玉花不敢到马棚取马,黑暗中慌不择路,专往小巷窜去,一口气转过六七条街巷,不觉有人追来,她立即匿在黑暗处更衣。这是蝙蝠长期训练的功课,她飞快地脱掉外衣,里面是一套女服,她又取出易容药水,迅速洗掉脸上的易容药,最后戴上一张面具,此刻她已变成一个清秀绝伦的少女。
弄好这一切,转头四顾一下,四周静悄悄的,未见有人影,她暗中嘘了一口气。心情平复,脑袋立即清晰起来,一个念头随即泛上心头:刚才是谁由屋顶跳下来?
这真是天上飞来的救星,错非他来得及时,自己极可暴露,亦有可能会命丧于此!她觉得江陵实是自己的福地,从开始到此,便一切顺利,他日若挣脱乌鸦的魔掌,理该择此福地隐居!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须急急离开?即使此时遇到文飞鸿,他也认不出自己,何不找家小客栈先歇一宵?主意打定,她便举步向右首那条街转去,她今午经过那里,记得有一家小客栈。
刚走到街角,忽有所觉,双眼立即四处扫射,远处墙角伏着一团黑影,似是个男人,她心头立即揪起,正想装作若无其事离开,忽闻那人用低沉的声音轻唤道:“八妹!”
紫玉花心头一跳,这叫声似是蓝关云,她不由转头望去,果见那人正向自己招手。紫玉花再无疑问,连忙跑过去,定睛一望,果是蓝关云,她颤声问道:“四哥你受伤了?你怎会在此处?”
蓝关云喘着气道:“愚兄胸膛中了一掌,伤得很重……”
紫玉花心头狂跳:“原来刚才是四哥引开文飞鸿的!”她四顾一下,蹲下身将他背起,立即展开身法,向城外驰去。
黑暗中慌不择路,跑错方向,竟然跑到江边。紫玉花放下他,掏出乌鸦为他们配制的疗伤药丸,塞进蓝关云的嘴巴。“快咬碎吞下去!”待他咽下又问:“刚才是你引开文飞鸿的?”
蓝关云点点头,闭目默运内功以助药力。紫玉花不敢大意,仗剑为他护法。
过了一阵,蓝关云张开双眼,露出几丝悲哀,摇头道:“内腑已碎,恐怕只能稍延残喘。”
紫玉花眼泪立即涌了出来,颤声问道:“这该如何?这该……四哥,是不是文飞鸿伤你的?小妹这就去找他报仇!”话未说毕,人已标了出去。
蓝关云立即唤住她:“不能怪他!我已摆脱了他,伏在暗处盯着他,冷不防暗处有人抛了一块石头指引他……”
“是谁干的?情况如何请四哥快说!”
×××
紫玉花一跃上屋顶,蓝关云便发现了,随后又见她重回客房,文飞鸿去而复返,他知道紫玉花尚在房,心头大急,决定引开文飞鸿,当下立即跃落院子里!
文飞鸿听见响声,箭一般自房内射了出来,蓝关云一见他出来,一个转身,又飞上屋顶,文飞鸿护杨牧野来取善款,结果却让杨牧野被人杀死,不将凶手抓回去,又如何交代?是以拼力追赶!
蓝关云回头见文飞鸿追来,心头暗喜,发力狂奔,文飞鸿在后穷追不舍。蓝关云转身拐进一条小巷,他知道巷内有一座废屋,两个起落飞进废屋内。他日间已走熟了,因此三两个转折射入一间卧室,再由后窗飞出去,跃上旁边那间平房屋顶。
文飞鸿走进废屋,生恐蓝关云会伏在暗处偷袭,因此步步为营,却让蓝关云从容逸去。他在废屋内慢慢搜查,蓝关云却伏在屋顶上,正想乘机离开,忽然觉得破风之声传来,他暗吃一惊,连忙滚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砸下,把屋瓦都砸碎了,发出一声巨响,蓝关云猛吃一惊,忙自屋顶跃起,街上突然冒起两道人影,向屋顶上飞来,蓝关云这才知道“灭元军”尚有人在附近,匆猝之间只好自另一端跃下!
黑暗之中,倏地有人扑了出来,一掌印向其胸膛!蓝关云双脚刚沾地,无法闪避,万般没奈也拍出一掌!
“砰砰”两声,几乎同时响起,那人正是文飞鸿,他那一掌蓄势而发,正中蓝关云胸膛;蓝关云匆猝出手,那一掌虽然亦击中对方,但效果相差极大。蓝关云张口喷出一口血,幸好久经训练,电光石火之间,摸出一根喷管,紧握在手,转身欲逃。
文飞鸿强忍疼痛,喝道:“哪里逃!”提气追前。就在此刻,蓝关云突然半转身子,左手一抬,喷管射出一篷钢针,文飞鸿虞不及此,被射个正着!蓝关云趁他一呆时,身子飞出,转出小巷,再利用废屋,由另一端逸去!
×××
紫玉花问道:“是乌鸦要你来助我的么?”
蓝关云摇摇头,沙声道:“是我自己要来助你的……”
紫玉花叫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这般傻!”
蓝关云急道:“轻声,不要把人引来!那天你说这宗生意很困难,没有信心完成,又说要活下去,所以我……我便来了……”
“四哥,你好傻……我活下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你、你竟然不顾乌鸦给你的命令?”紫玉花忍不住哭了起来:“你死了,小妹还能活得快乐么?再说乌鸦也不会放过咱们!”
“我的生意限期还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忘……记我……”
“不,你因我而死,小妹怎忘得了你?”
“你去找三哥,我知道你一直偷偷喜欢他,如今也只有他,可能有办法挣脱乌鸦的魔掌。”蓝关云似是回光反照,倏地坐了起来,倚着树干道:“四哥是个没用的人,偷偷爱你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敢表示,但能因你而死,我死得瞑目……我对你说了这些话,心里已舒服多了……”
紫玉花这时候也再无顾忌地道:“十四岁那年,三哥在江底冒险救小妹一命,小妹便把这颗心交给他了。四哥你不要怪我无情……其实你对我的情意,小妹早有所觉,只是怕伤你的心……看来只能留待下一生才报答你了。”
“愚兄不怪你,只是羡慕三哥而已,能得到你答应下一生陪伴我,愚兄已再无遗憾……”
紫玉花呜咽地问道:“四哥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小妹代办的?小妹拼死都要替你……”
“没有没有,我唯一牵挂的是你能否挣脱乌鸦的魔掌,过着自己安稳的日子……记着要去找三哥……八妹,我身上的东西都给你,还有,包袱内有一对耳环,是我上次经过临安城看见买下的,却不敢给你,我记得你有一对耳环,掉了一颗珠子……”
紫玉花再也忍不住,伏在他怀内哭了起来。蓝关云脸上十分平静,伸手抚着她的秀发,低声道:“快戴起来,让四哥看看……”
紫玉花连忙去打开包袱,蓝关云又道:“八妹,你知道愚兄那方面最差么?”
紫玉花毫不思索地道:“四哥易容术最好,水性最差。”
蓝关云声音越样越低:“不错,那次你被水草缠住双脚,我最早发现,可惜我水性差,没法潜下去,这才让三哥捷足先登……所以我死后,请你将我的尸体抛落江中,我要再练练水性……下一世我一定要胜过三哥……我很想再和你多说几句……就算只有十句八句也好……可惜……你怎还未戴好……我……等不及了……”话未说毕,内腑碎裂,大罗神仙也返魂无术,头一歪已然断气。
紫玉花嘶声叫道:“四哥你等等,小妹就戴好……”可惜蓝关云已经看不到了,她呆呆地望着他,蓝关云双眼睁得老大,似仍要看她戴了耳环的模样。
紫玉花神情一变,喃喃地道:“四哥,你看见了么,多谢你,这耳环是世上最漂亮的了……小妹以后都戴着它,你天天都能看得到……就算三哥娶我那一天,我也不让他摘下来……你高兴么?你已有一样胜过三哥了……他买的耳环一定不如你的好看……”
声音呜咽,江水呜咽,夜风也呜咽,只有天地听到她不断的哭诉。
远处天际,响起低沉的咆哮,由远而近,似万马奔腾般,待到得江边方炸起,惊天动地的一道霹雳!
紧接着,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天地之间只剩下沙沙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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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 16:58:0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前途茫茫

绿无堤身体恢复得很快,韩如玉离开五天,他已可以练武。为防乌鸦派人来袭,他练功之勤更甚于当年接受训练,日间练武,晚上练功,除了三餐一宿之外,几乎无停歇,连韩胜珠都多番劝他休息。
绿无堤在小村里住了二十来天,便决定离开,韩胜珠挽留无效,唯有劝他小心。绿无堤的坐骑已请韩如玉代交予铁剑门,因此只能靠双脚走路。他急驰了一阵,觉得体力不继,连忙停下步来,这次伤得这么重,能够活下来,实乃奇迹。
他寻思凭如今这副身子,实在不堪剧斗,想了一下,决定到铜陵再休息几天。念及身上的面具全是乌鸦所赠,不管如何乔装,都难以瞒过其利眼,因此躲在树丛中,取出易容药,仔细雕琢,将自己易成一个中年行商,然后取官道直奔铜陵。
路上检讨是次行动,没将黄入天送给他的秘密武器带在身,实是一大错误,只道在完成最后一宗生意后,拿来对付乌鸦,料不到乌鸦会提前出手。
由芜湖到铜陵,不过两三日间路程,这天黄昏他便抵达黄入天送给他的小院,伸手拍门。过了一阵,赖彪开门见到一陌生人,甚觉诧异,绿无堤连忙取出玉佩给他辨认,赖彪才让他进内。
关上大门之后,绿无堤才告诉他,自己是陆公子。赖彪笑道:“我也怀疑是你,可是左看右看,都觉不像。”绿无堤颇觉安慰。
绿无堤在铜陵家里,每天苦练软剑法,赖彪仍请他指点拳脚,他为人沉实,平日在家无事,天天练拳脚,居然甚有进步,因此绿无堤也乐意教他。
城内有铁器店,也有兵器铺,绿无堤请铁匠用薄铁,打成一寸见方的小铁片,每片均凿了个小孔,制成之后再用细铁丝串连起来,似一件铠甲,最后他请人用粗布做了一件夹层背心。弄好这一切,他亲自将铁片衣嵌进背心夹层内,再用针线钉缝起来。
他穿上后,觉得行动并无不便之处,而且铁片位置固定,不轻易移动,等于一件护体宝衣,他自己十分满意。
他到兵器铺订制了十二枝袖箭、二百枝梅花针和二十把小巧的飞刀。这种飞刀是绿无堤积多年之经验,亲自设计的,体积小、重量适中、杀伤力大。自此,他每天都腾出时间苦练飞刀绝技。
要想跟乌鸦对抗,除了斗智斗勇之外,还需别出心裁,否则只有被杀一途!
在铜陵家里呆了半个多月,这时已是十月中旬了,绿无堤这才带上秘密武器离开铜陵,再上芜湖。他只剩下最后一宗生意,不能不去,而芜湖是乌鸦指定领取任务的地点之一,更是必去之处。
到了城外,他跑进林内,洗掉脸上的易容药,带上乌鸦给他的面具,然后进城。这次他不住得意客栈,而投进得月。
进店之前,他特别暗中留意四周,未觉有扎眼的人。住了三天,出乎意料乌鸦竟没有来联络他,绿无堤反而有点心慌:“莫非他放弃自己为他干最后一宗生意,而任由自己毒发身亡?”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一沉,躺在床上苦思反制之策。
两天之后,他忽然退房,离开芜湖城。到了城外一座树林里,他重新装扮,戴上面具,变成一个卖艺的江湖汉子,然后重新进城。
×××
天色渐亮,骤雨初歇,空气格外清新。大江苏醒了,帆影点点,船上冒起炊烟,岸边鸟儿在树上歌唱,好一幅醉人晨景。
岸边有一女子,浑身湿透,孑孓而行,双眉紧皱,神情悲苦,与此景象绝不合衬,她便是紫玉花了!昨晚一夜,悲欢离合全在刹那间完成,她觉得好像过了十年般,过多的情感波动过后,脑海里反而一片空白。她只觉得双脚在有规律的搬动,人却似行尸走肉。
也不知过了多久,猛觉身子似遭火烧般,双脚忽然发软,头一黑,娇躯扑落地上,再一滚动,“卜通”一声,跌落江中,溅起一股水柱,人迅即沉落江底。
×××
待她醒来,只觉如身置摇篮般,头依然昏昏沉沉,好一阵才睁得开双眼,眼前晃动着一张布满沧桑和深刻的岁月遗迹的面孔。紫玉花艰辛地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老妇喜滋滋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叫道:“她醒了,她醒了!”
一张脸上皱纹如同刀刻般深的男脸探了进来,道:“这是在渔船上,姑娘跌落江中,是咱夫妇将你捞上来的。”
老妇接道:“你身上有病,一会儿发烧,一会儿发冷,快上来喝碗老姜汤。”说着扶起紫玉花,老头递进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老妇接来喂她。
紫玉花只觉喉头又干又渴,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一口气将姜汤喝干。老妇又扶她睡倒,再替她盖上被子,不一刻又再晕睡过去。
紫玉花再次醒来,天色已黑,船舱内点着一盏油灯,油灯挂在竹篷下,轻轻地摇晃着。她肚子不争气地响起来。老妇喜道:“会饿就表示病好转了,老头快把鱼粥端进来!”
紫玉花连吃两碗鱼粥,精神稍佳,道:“多谢婆婆及公公救命之情。”
老头在舱外道:“咱今生连你一共救了二十五条命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用谢。”
老妇啐了他一口:“又吹牛了,有两个已死了,只能说捞了二十五个!姑娘,你怎会跌落江里?”
老头立即回敬她一句:“人家的伤心事,你还故意翻出来!”
紫玉花忙道:“晚辈病了,双脚无力不幸跌下来……”
老头道:“吉人自有天相,既能救起来,病自然会好,姑娘专心在船上养几天,身子便利索了!”老妇又问她的祖籍、来江陵何事,却被老头喝止。“你别啰唆,让她休息!”
紫玉花体虚更兼心情欠佳,也不想多说,乘机闭上眼睛假寐,老妇这才悻悻然倒到另一头睡觉。紫玉花已昏睡近日,哪里睡得着?一闭上双眼,耳际便响起蓝关云昨夜说的话来,不知不觉两行热泪滚了下来。
她虽然芳心早有所属,但蓝关云对自己的深情,仍让她感动不已,甚至有情重不能负载之感;可是他是为了自己而死的,这一点将让她毕生难以偿还,她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连呼吸也困难。这时候,绿无堤的影子已不再在她脑海中泛现。
在船上两天,病已好了,但紫玉花仍觉浑身乏力,更敌不住老妇的啰唆,她忍不住探头问道:“公公,船到何处了?”
“前面就是万州。”
紫玉花忙道:“我有一位师姐住在万州,烦公公将船靠岸可否?”
老妇道:“你身子还未利索,多呆一天才上岸吧。”
“不,晚辈病好了,我师姐的丈夫是个大夫,上岸请他配几帖药补补身子就行了!”
老头冷笑一声:“老伴你少说两句,人家是嫌你啰唆哩!”力摇几记,将船靠在岸边,紫玉花跳上岸,回身抛了一锭银子在船头,又谢了几声便快步登上去。
那万州耸立在山上,房舍依山而建,到处都见到石梯,为别处罕见。紫玉花吃了两天鱼粥,见到一家小菜馆,便一头扎了进去。饱餐一番,找了家客栈,准备歇两天再走。
紫玉花进了房后,先洗掉一身鱼腥味,然后打开包袱检查。
那夜她依蓝关云的遗言,将其尸体抛落江中后,便把他的遗物,一股脑放在自己的包袱内,他到底留下什么东西,那夜她根本未看一眼。
油布包里有七八张人皮面具、几张银票,细看之下,居然有近两万两,看样子他十分节俭。其他的最令她感意外的,竟是一只旧弓鞋,再细看才发现这只旧鞋,正是自己丢弃的,想不到蓝关云竟然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
紫玉花再也忍不住,伏在被上饮泣,心中不断地唠叨着:“你怎地这般傻……明知我爱的是三哥,还这样痴……”哭累了又昏睡过去。
她本只想在万州稍停两三天,顺便养养身子,岂知住了三天又三天,连中秋佳节也在房里呆坐,直至八月下旬才买了匹马代步,取山道东行,走了七八天又回到江陵,不由自主又想起蓝关云来,她投了店,立即让小二代办祭品。
到晚上独自一人走到江边拜祭,冥镪的灰烬在夜风中飘荡、卷动,似一只只黑色的飞蛾绕着她,难以离弃般。香烛已熄灭,紫玉花喃喃地道:“四哥,你安息吧,小妹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拜祭你。”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江陵,直放江夏。蓝关云本应到江夏执行任务,为了她跑到江陵,她忽然有个心愿:到江夏若能替蓝关云,执行他未了的生意,心里会好过一点,反正自己尚欠乌鸦一宗生意。
江夏跟芜湖一样,都是乌鸦指定领取任务的地方,她深信乌鸦会找上她,因此入城之后,特地先买了几套替换的衣服,然后在客栈内等候消息。
独自在客栈内呆住了几天,甚是无聊,这天秋风凛烈,紫玉花到附近一家酒楼吃饭,她要了一锅杂烩、一瓶酒,自斟自饮,此时她又作男装打扮,顾盼自如,顺道收集小道消息,可惜食客们谈论最多的仍是有关襄阳的战事。
紫玉花有点失望,但仍不心息,每天在城内闲逛,希望能寻到有用的消息。这晚她在酒楼吃饱饭,带着几分酒意,在街上漫步,忽然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她的眼帘,她心头一跳,连忙快步跟上去。
前面那个汉子,到了街口忽然向右首转了进去,紫玉花大步追前,到街口一望,原来右首那里是著名的“桃花楼”,那是江夏最大的青楼。紫玉花想起自己女装打扮,不宜到那种地方去,只得住步,心里暗骂:“老六真是死性不改,一天到晚都泡在这种地方!”
原来她自那汉子的身型及举止,认出是青蝙蝠青山翠所扮。回心一想,疑念顿起:“老六怎会来江夏?莫非是蝙蝠派他来此做生意?他是不是代四哥执行?难道乌鸦已知道四哥死了?”她越想越多,大热天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便决心在外面等候。
×××
青山翠离开试剑台,取了竹筒便匆匆下山,近山脚处见那卖小食的老头,向他买了几个包子,便躲在一旁狼吞虎咽,眼送同门都纷纷下山,他无动于衷。这几天日夜赶路,他的确身心俱疲,恨不得找个地方好好睡他一觉。
服过解药,他才取出乌鸦给他的指令观阅:
字喻青公子。上一宗生意,你太辛苦了,今特让你好好休息一个月。下一宗生意,待你到芜湖后再作安排。邬字。即日。
竹筒内还有一张二千两的银票,青山翠暗道:“想不到乌鸦竟不食言!”将银票放入怀内,忽然一个念头窜上心头,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中不断问着自己:“这竹筒分明是他一早放于洗剑池的,那时我根本还未到达,如此他又是如何知道结果的?若不知结果,又怎会预早放了二千两银票在竹筒内?他人在此布置,即使派人跟踪我,那人又怎有可能比我早一天赶到莫干山?”想到可怕处,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过了好一阵,青山翠才逐渐定下神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劝自己:“管他娘的,少爷又没有做出犯规的事来,就算他神力过人,难道可以不讲理?少爷袋里有钱,还是先找个地方享受一下吧!”
他慢慢下山,想到乌鸦心头如压上一块铅石,乌鸦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看来自己若想长命,可得想套万全之策。他骑在马背上,远远见到赤如火在前面,他故意走另一条小路下山,他是蝙蝠中的独行侠,素来不愿与其他同门一起。
走着走着他又惦念起小桃红来了,小桃红不是名妓,她是一个小窑的雏妓,年纪不算小,因投亲不遇,沦落风尘,第一晚便遇上青山翠。青山翠久在青楼里打滚,遇到这种刚从农村出来不久,尚未沾染风尘气的少女,大感新鲜,对她竟动了情,便为她赎了身,幸好鸨母要价不高,青山翠带小桃红到铜陵,在城外一座小村,买了一间小土房安置下来。
小桃红十分高兴,因为她本就不喜欢城市的繁嚣,恬静平淡的生活反是她爱,因此对青山翠十分感激,对他付上一片真情。青山翠跟她缠了半个月才离开,临行时只丢下十来两银子,小桃红毫不计较,送到村口千叮万嘱,情意切切,就像新婚妻子与夫君分别一般。
青山翠想到她,心便热了,暗道:“有一个月时间,是该去她那里休息一下了!”想到休息两字,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小桃红虽然不懂风情,但她天生敏感,在床上热情的表现,令他回味不已。主意一打定,立即放马急驰。唯恐让乌鸦知道,他半路改装易容,又故意在附近绕了一圈,方趋爱巢。
×××
青山翠在家里窝到七月初六才离开,乌鸦让他休息一个月,他不敢多歇一天。由铜陵到太平洲当涂,快马一日即至,他进城时,天还未黑齐,先不找客栈,挑了一家干净的饭馆饱餐一番,再投进得意。
争秋夺暑的天气,骑马赶路,招来一身臭汗,青山翠不喜欢在房内“小洗”,放下包袱,便直奔浴堂。时浴堂分“官汤”及“民汤”,青山翠当然只能去“民汤”洗澡了。斯时浴堂已十分普遍,并有类似行业商会的组织,称为“香水行”,由此可见该行业之发达情况。
青山翠迈着满意的步伐返回客栈,一入门便见到地上有一封信,他轻啍一声:“来得真快!”俯身捡起信,点起油灯拆信展阅:
字喻青公子。速赴江夏,目标“双斧开天”宣敬宾,限于八月二十四日前完成。邬字。即日。
青山翠烧了信,忖道:“这宣敬宾基本上已不理江湖上的事,想不至还有人要杀他!”默计一下,宣敬宾已年近古稀,早年凭一对斧头,闯下一番事业,近年因儿孙满堂,儿子宣宜德,亦已继承其衣钵,平日只在家里享福,甚少外出,难怪青山翠觉得奇怪。
宣敬宾行事正派,但性子过于刚正,朋友并不多,亦少与朋友来往,又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按说应无仇家,为何有人要杀他?青山翠想了一阵,不得要领,便熄灯上床。
次日一早,青山翠立即乘马到渡头过江,然后向西急驰,三天后已到了江夏。进城时,已是华灯初上,青山翠先在饭馆里饱餐一番,再去投店。
洗过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青山翠便到江夏最著名的“寻香阁”。江夏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尤其是风月场所,在众蝙蝠中,他可说是此道老手。
上次来“寻香阁”对侍枕的姑娘,并没有留下好印象,但寻香阁有个特点,花园内搭了个舞榭,歌妓献歌时,客人可在四周的小楼走廊上,边听歌边喝酒边与粉头打情骂俏,却让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打发了鸨母龟奴,青山翠便与翠玉坐在栏杆后喝酒。花园里张挂着二三十盏风灯,照得四周光如白昼,舞榭上只有几个乐工,没精打辨地拉着不知名的曲子。青山翠问道:“今晚无人唱曲?”
“寻香阁靠的就是这个,怎能无人唱?还早哩!爷先喝几杯吧。”
青山翠酒色老手,边喝边与翠玉温存,过了一阵,舞榭上的曲子忽然一变,乐工们像突然来了精神,卖力地拉拨着,翠玉道:“来了。”青山翠抬头望去,果见走出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来,穿着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带着几羞涩,走至台前向四周行礼,胡琴骤停,众人均停了喧笑,转头望。
蓦见小姑娘轻启朱唇,由喉管里吐出一缕幽音,由低渐次转高,待至高处,遽然降下一半,然后歌声方飞出。她先声夺人,随即招来一阵喝辨声。
青山翠低声道:“这小妮子有点天份。”
翠玉抿嘴笑道:“小莺刚出道,虽有天份,然到底功力未臻化境,稍后爷听了仙籁姐的妙技,才知道什么叫好!”
青山翠笑道:“你若夸大其词,稍后爷便要打你的香臀,以示惩罚。”翠玉不理倒在他怀里,青山翠听她这样说,便不大理会小莺唱曲了。小莺唱了三首,便下台去了。乐工又不紧不缓地拉了两段曲子。
舞榭上的灯光蓦地一暗,青山翠忍不住转头望去,此时台上的曲子亦似断若续,可是四周嘈杂的声音,突然消失,使人觉得一颗心悬在空处,期望舞榭上亮起灯来。
灯未亮,胡琴也未响起,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花树间飘荡回旋,让人不知来自何处。慢慢声音渐渐升高,就像一位武林高手,展开轻功向山上奔上去般。待来自极高处,只道要降下来了,哪知倏地又来一个拔尖,就像那武林高手跑至山巅,突然振衣凌空跃起般!
四周寂静,落针可闻,心里更没个定处,不知她还要拔多高。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来了转折,就像麻鹰在半空中盘旋,盯着山上的猎物般,不上不落。也就在此刻,舞榭上的灯忽又亮起,方见一位丽人,抬着莲步,自后缓缓行出,歌声不绝。
待走至台前一站,众人只道她要继续唱下去,不料突然一停;众人一怔,正在诧异之际,胡琴声起,歌声再起,随着琴声升降起落转折,直至此刻,众人方暗暗嘘了一口气,一颗心也才返回原位。
青山翠早忘了怀中的玉人,一对眼睛只落在仙籁身上,半分也没移开过,脑子里空空荡荡,不知魂魄飞去何处。也不知过了多久,方闻一阵如雷的掌声响起,他才瞿然一醒,方知一曲已毕。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果然不愧仙籁之名!”
翠玉笑道:“爷刚才那模样,直像三魂不见了六魄!”
青山翠不以为忤地道:“何止如此?我连身在何处也忘了哩!啊,对啦,姑娘如何称呼?”翠玉笑着擂了他几记。青山翠根本不理她,眼见有人向舞榭上抛银子,他也忍不住摸出一锭,使劲抛过去,眼角一及,见一个蓄着灰白胡子的老汉,神情亢奋,连抛几锭银子,忍不住低声问道:“这老汉是什么人?”
翠玉撇撇小嘴道:“奴可也要讨赏!”
青山翠塞了两块碎银给她,道:“快说,大爷最恨被人威胁!”
翠玉知趣地谢了一声才道:“他便是本城大名鼎鼎的宣家主人!”
青山翠心头一跳,脱口问道:“他便是宣敬宾?他这年纪还来这种地方?”
“他是专诚来听仙籁唱曲的,听了就回家了!”
青山翠问道:“他天天来么?”
“老爷子以前从不到这种地方的,仙籁姐来了后一个月,知府大人请他过来听了一次,想不到他老人家便入迷了,两三天便来一次。”
青山翠再问:“每次他都是自己一个来么?嗯,知府大人没有再陪他来?”
翠玉笑道:“知府大人应酬多,那可能每次都陪他?他多数独自来听。”
青山翠心中有数,忽然转腔问道:“不知我的小美人曲子唱得怎么样?没有仙籁八成,也该有七成吧!”
“爷是故意来笑奴。”
青山翠一本正经地道:“但有一种曲子,你一定唱得比仙籁好!”
翠玉一怔,问道:“什么曲子?”
“在锦帐内,唱无词之曲!”
×××
既然宣敬宾隔三差五便要到“寻香阁”,听仙籁唱曲,青山翠便决定由此下手。次日午后,他问了路径,便悄悄到宣府附近走了一匝。这才知道宣家在江夏之显赫,单看那座巍峨宽广的府邸,便知了个大概。
青山翠再略一查访,又知宣家是江夏的世家,经营粮食及酿酒已有三代,积聚了大量家财。宣敬宾上下打点,官民对宣家的印象都不错,因此宣家在江夏一带更加如鱼得水。
青山翠并不着急,既然宣敬宾常去寻香阁,总能找到机会下手。过了两天,果然见他在家里晚饭后,又出发了。他带着四个护院,凭青山翠的眼光,看得这四名护院武功都不弱,他心头不由一沉。
到了寻香阁,宣敬宾独自一个进内,把四个护院留在外面。青山翠心头一动,连忙退回客栈,迅速易容更衣,又带上百宝囊,这才快步去寻香阁。
龟奴觉得他陌生,趋前问道:“爷可有相熟的姑娘?”
青山翠此时一副行头,十足是个阔少,闻言冷啍一声:“少爷头一次来江夏,岂有相熟之姑娘?少爷一到江夏,便听人说起贵处有位姑娘唱曲,冠绝天下,因此便匆匆赶来开开眼界,连饭都还未吃哩!”
龟奴谄媚地道:“少爷真有耳福,楼上正好有一个好位子,请跟小的来……至于咱家的酒菜可也是远近知名的,少爷一边听曲、一边喝酒吃菜,真赛似神仙中人!”
青山翠道:“那就给少爷送一壶佳酿、三个小菜吧。”
龟奴带他到楼上,走廊上,刚好有一张小桌尚空着,正跟宣敬宾隔一张座头。舞榭上唱曲的是小莺,宣敬宾有点无精打辨,抬头瞄了青山翠一眼,便捧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他小桌上只放着一壶酒,一碟炒菜生、一碟瓜子和一碟茴香豆,看来他来此,唯一的目的便是听仙籁唱曲。
青山翠装作听曲的模样,似乎毫不理会宣敬宾,实则心念电转,一直琢磨着几个下手的方案,对蝙蝠来说,动手之后,只计成功,不许失败;因为失败后,下一次成功的机会更微,甚至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园子四周响起如雷的掌声,原来小莺唱了三阕下台了,趁此间隙的时候,青山翠喝了一口酒,吃了几个卤珍肝,举目四顾。走廊上的客人都乘此机会,跟身边的粉头打情骂俏,只有宣敬宾跟他一样,借此机会吃喝。
过了一阵,一缕仙音自天而降,四周倏地寂静下来,人人聚精会神望着黑漆漆的舞榭,青山翠目光一瞥,见宣敬宾更加紧张,双手抓住栏杆,脑袋及脖子都伸了出去。
青山翠这才长身而起,向他那方走去,经过他桌子旁时,飞出一颗小药丸,奇准无比地射进其酒杯。他酒杯内尚有半杯黄酒,那颗药丸落在里面,外面完全看不出来,而且此时此刻也无人注意他。青山翠看也不看他一眼,便下楼到茅厕去了。
那是去年青山翠无意中得到的一颗“鹤顶红毒药”,为“千毒魔神”所制,遇水即化,无嗅无味,沾唇即死。“千毒魔神”已死了三十多年,为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炼毒师,其所炼制的毒药,已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堪称是个毒魔,但其炼制毒药功夫之深,又无愧一个神字,故此才有魔神之外号。
青山翠重新返回座位,仙籁一曲未罢,宣敬宾的姿势丝毫不变,他心头有点紧张,喝了一口酒,又抓了一根鸡腿慢慢啃着,装作用心聆听之态。
一会儿,四周响起震耳的喝辨声,青山翠抓起酒壶叫道:“听仙籁姑娘唱曲,不用佳肴也可干三壶酒!”说着抛下鸡腿,就嘴于壶口“骨嘟嘟”地狂喝起来。
宣敬宾冷啍一声,低声道:“不懂风雅艺术为何物的愣小子!听仙籁的曲子,如聆仙乐,只宜浅酌,不宜牛饮!”青山翠瞪大眼睛望着他,宣敬宾缓缓捧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眯起双眼,又轻轻呼出一口气。
青山翠心里几乎笑了出来,却装出受教的模样,伸手去抓酒壶,壶中已空,他长身道:“此时此刻岂能无酒!小二……”他装出找人取酒之模样,边呼边下楼去。宣敬宾已喝了穿肠毒酒,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
次日,青山翠在吃早饭的时候,便听到宣敬宾被人毒杀的消息了。他没有离开江夏,因为深信自己不会被怀疑,何况自己尚有面具可以掩饰,便继续留在江夏,每天出入风月场所,只是寻香阁已被官府封闭,幸好天涯何处无芳草,青山翠根本不在乎。
清晨,街上的行人还不多,青山翠打着呵欠,自桃花楼走出来,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老六!”青山翠猛吃一惊,转头望去,只见晨风中站着一位身穿夜行衣的矮汉,他装作不认识,仍然向前走去。
紫玉花跟上几步,道:“老六,你到老鲁面店等我!”言毕快步走了。老鲁面店青山翠倒是知道的,不起眼的一家小面店,面食却做得甚是出色。他眉头不皱一下,目光闪电般向四周一扫,见无人留意,便转身右行。走了一小段,便往小巷拐进去,老鲁面店便在这巷内。
×××
老鲁面店有两间小雅室,紫玉花回客栈换了衣服,洗掉易容药,便匆匆赶来了。青山翠已点了一盘饺子、一笼小汤包,正据案而吃。见她来了,头也不抬地道:“八妹你自己点。”
紫玉花在桃花楼外守了一夜,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价响,伸头对外喝道:“掌柜,来一碗卤面、一碟锅贴、一客烧饼!”
青山翠笑道:“八妹,你胃口好大,幸好只请你吃早饭,否则真要吃不消!”
紫玉花怒道:“这话亏你还说得出口!你的银子都拿去喂那些粉头,怎不会吃不消?敢情此刻囊中空空了,也罢,这顿便由小妹做东!”
青山翠涎着脸道:“八妹你轻声点好不?谁让你请?刚才一句戏言,你也当真?尽管吃吧,六哥这点钱还是有的!”一顿问道:“你躲在那里专程等我?”
“不等你难道等你的粉头?”
青山翠笑嘻嘻地道:“八妹几时对愚兄感兴趣了?居然中宵伫立在秋风中等我?愚兄真是好生荣幸!”
紫玉花好气地道:“我不是粉头,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且问你,你来江夏所为何事?”
青山翠耸耸肩道:“当然是为了做生意!”
“杀什么人?可是接替四哥的生意?”
“愚兄怎知道?”青山翠微微一怔,反问:“你忘了规矩?怎会这样问?这跟老四有何关系?”
紫玉花眼圈一红,低声道:“四哥死了……”
青山翠大吃一惊,问道:“老四是怎样被杀的?”紫玉花这才哭哭泣泣地将经过说了一遍。青山翠兔死狐悲地长叹一声:“瓦罐不离井口碎、将军难免阵上亡,八妹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还是想想自己将来吧!”
紫玉花边拭泪边问:“将来?咱们还有将来?你认为那块石头是否乌鸦抛的?若非那块石头,四哥便不会、不会……”
青山翠心头一震,嘴上却道:“没有证据的事,八妹又何必想得太多?”
“你说咱们若都完成了与乌鸦的合约,他真会给咱们解药么?”
青山翠一呆,强笑道:“你问我,我问谁?也许你可去问老三,他是咱们之间最聪明的,不,说到聪明,其实老七更在其上,只是他绝对不会跟你说真话!”
紫玉花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你认为老七比三哥聪明?”
青山翠笑声有点干涩:“乌鸦每次考核咱们的成绩,他每项排名都在五至七名,每事均做得不过不失,你道这是容易办到的么?老三聪明外露,若我是乌鸦,要对付的第一个必是他!”言毕丢下一把铜钱,又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紫玉花被他刚才那句话勾起了无限的担心:“我一定要将这番话告诉三哥,但三哥此刻在何处?”待她定下神来,追出小店,青山翠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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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 17:00: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尔虞我诈

绿无堤进城之后,并不急于投店,而是跑到一十字街口,摆开架势,准备卖艺。他独自敲了一阵锣,把闲人拢集过来后,抱拳道:“诸位芜湖大爷乡亲,在下自河北逃荒至贵境,本来打算到临安投亲,只因盘川已用罄,没奈何只好厚颜在此……”
话未说毕,人丛中有人叫道:“不用说废话啦,每个卖艺的说的都一样!”
有的更加干脆:“有本领的就扬出来吧,没真功夫的就别怪咱们不给钱!”
绿无堤只当作没听见,续道:“有人劝咱到韩府走一趟,说这就可拿到盘川,可惜在下卖艺尚另有目的……”
有人打笑问道:“可是要比武招亲?”
绿无堤高声道:“不是招亲,是来寻亲!”
观众问道:“贵亲在芜湖城?先使套拳脚看看再说!”
绿无堤抱拳道:“如此只好在诸位高人面前献丑了,是否有真功夫,但凭高明分辨了!”言毕立即立下门户,打了一套罗汉伏龙掌。
这套掌法系出少林,流传民间多年,历代均有高手做出增删改进,要学此掌者,根基要稳,最少也得下过六七年苦功方可。绿无堤这次卖艺之目的,与上次的不一样,因此使出七八成功夫来,果然博得满堂掌声。
绿无堤见收到效果又道:“请大爷们让在下先歇歇,顺便将话说罢。”顿了一顿,故意喘了几口气,然后续道:“在下自幼父母双亡,被义父母养大成人,五岁那年义父因事出走,有人曾见过他在芜湖城出现过,如今他在何处,在下实在不大了了,甚至他长得怎样,都毫无印象……”
有人即叫道:“如此你怎样找人?”
绿无堤长长一叹:“只因义母临死之前,要求在下无论如何都得找到义父,请他回梓一行,因为义母临终在墙上刻了一封遗言,小弟却看不明白,非要请义父回去推敲不可!”
一个老者听后颇为同情,问道:“仙乡何处?”
“杭州湾外的一座无名岛,我义父姓邬,单名一个雅字。”
看热闹的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邬雅这名好怪!”
绿无堤目注人群,找不到值得思疑的人,当下抱拳道:“若有人认识一个叫邬雅的人,请赐告一下,在下备有薄礼致谢!”言毕又抽出剑来,演了一套“醉八仙”,他使得落力,这次掌声更加响亮,随即有人抛钱给他。
当天他住在一家小客栈,乌鸦并没来找他,绿无堤也不气馁,次日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卖艺,演同样的武功,说同样的话,一连三天均如此。
第四天他吃了晚饭回房,便见到地上有一封信,他嘴角露出笑意,将信捡起撕开椷口,取出阅之:
字喻陆公子。你知道你在干蠢事么?莫以为老夫不敢杀你灭口!速去苏州执行任务,事成之后,老夫再在寒山寺交解药给你。到了苏州之后,老夫自会与你联络,若敢再干蠢事,所有后果将由你负责!邬字。即日。
绿无堤将信烧掉,推开窗子四顾一下,街上行人众多,却未发现有扎眼的人。他虽不知届时能否拿到解药,但起码已让乌鸦知道,自己已留了一手:将有关乌鸦训练蝙蝠杀手的一切写了下来,假如自己有所不测,秘密便会泄漏出去!
这是他苦思三日想出来的反制策略,看来已收到效果,否则乌鸦既然杀了白若冰和黄入天,又何妨立即杀了自己?
绿无堤为让乌鸦觉得自己有办法对付他,在房内易起容来,又换了一套衣服,然后悄悄自后窗翻了出去,投到另一家客栈去。
次日,绿无堤故意不走,整天窝在房内,到第三天才骑马上道,向苏州进发。
×××
青山归知道乌鸦不喜蝙蝠之间有太多的联络,与紫玉花分开后,特别连使几种身法,肯定紫玉没有跟上来,这才返回客栈休息。蓝关云之死,只给他一阵子的震动,毕竟他对乌鸦看得很透,早知不死在执行任务中,便得死在乌鸦手中,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这并不等于他不怕死,他只是认为没法挣脱乌鸦的魔掌而已,事实上,如果有机会活下去,任何条件他都会答应,而且会毫不犹疑地去执行!
当他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地上有一封信,捡起撕开椷口,取出信笺阅之,脸上微微变色,随即晃亮火折子,将信烧掉。然后脱掉外衣上床睡觉。
紫玉花依青山归之提示,在附近玩了两三天,又跑去怡红院那里等候青山归,她哪知道,青山归接到最后一宗生意,第二天已经离开江夏了。
×××
紫玉花在江夏混混沌沌、行尸走肉般每天在城内和郊区闲逛,乌鸦始终没有找她,她的心已死,根本不在乎这些,花钱像流水一般,很快城内便流传一句耳语:来了一个傻千金,好运的便能骗到她的钱。更有心怀不轨者,经常缠着她,希望能钓她上手,说不定自己便会成为,大富翁的乘龙快婿。
可惜玫瑰有刺,心怀不轨者,最后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而退。紫玉花依然故我,看到街边穷困的小人物,经常一出手便十两八两银子,弄得升斗小民都将她当作菩萨。
这天她返回客栈,见到地上有一封信,信手捡起拆阅之:
字喻紫姑娘。你明白自己是在玩火自焚么?你干的营生不容许你这样抛头露面和出锋头!速换客栈及装朿,静候最后一宗生意。邬字。即日。
紫玉花冷哼一声,看后随手撕破信笺,躺在床上。完成最后一宗生意又如何?乌鸦会依诺奉上解药么,以其难逃一死,何不在死前活得自在一点?
如今她是完全不相信乌鸦了,是以决定照旧生活,把乌鸦的话当作耳边风,大不了被他派人刺杀而死而已。
在城内又混浑了几天,这天回房又见到乌鸦的信了:
字喻紫姑娘:想不到你竟然无视老夫的警告,是否不想活了?你虽然自暴自弃,但老夫还想挽救你,希望你日后过着好日子!
看到这里,紫玉花冷哼一声:“猫哭老鼠假慈悲!”但仍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见字速赴苏州。到苏州,老夫自会告诉你目标。最后一宗生意是由你与老三合作。事成之后,老夫将会在寒山寺内交解药予你俩。切切。幸勿自误。邬字。即日。
看完之后,紫玉花一颗心急剧地跳起来,令她激动的不是乌鸦的承诺,而是最后一宗生意是她和绿无堤合作!此时此刻,她宁愿相信她心爱的三哥,也不相信乌鸦!
即使三哥也没办法挣脱乌鸦的魔掌,但临死之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已足以弥补今生之遗憾!想到这里,她一颗心立即怦怦急跳起来,那颗已枯萎的心,在这刹那间又复活了!
她定一定神,立即收拾起行装来,忽然心头一动,连自己也哑然失笑,如今天色已晚,要走也不能急于一时,否则让乌鸦怀疑三哥,自己可是百死不能赎其罪!
不过,芳心一经活动,便再也抑制不了,一躺下床,绿无堤的影子便袭上心头,不由暗叹一声:“三哥三哥,你到底知不知道,小妹心里只能容纳你一个人?”
早已希望找到三哥,心里有很多话要对他倾诉,只可惜不知他身在何处而已,如今既已知道他在苏州,她那还呆得住?心里早已暗自决定,明天一早,便立即赶赴苏州,能早一天见到三哥,便是最大的幸福!
×××
由芜湖到苏州,路途不算远,绿无堤晓行夜宿,不一日便已抵达,投了店之后,绿无堤洗掉一身风尘后,便出外吃饭。乌鸦尚未告诉自己,最后一宗生意的目标,他唯一可做的便是先了解苏州的环境,因此饭后他特地信步在城内漫步。
苏州是座古城,城市不大,街巷狭窄,但它又是著名的水乡,水道在城内如网密布,居民出入乘船代步,多于骑马乘轿。街巷之尽处往往有小河拦隔,若未知桥之位置,只能退回原路,再觅路前进。
绿无堤以前只在此住过两天,对其一切甚是陌生,今夜见状,不由吃了一惊:“若遇追兵,不明底蕴者,不是要走入穷巷,束手待捕?”当下决定花几天时间,记熟街巷之情况。
紫玉花一口气赶到苏州,投了客栈,当夜便接到乌鸦的信:
字喻紫姑娘。老三未至,苏州地形与别不同,城内有许多空置的小院,先赁一座住下,了解街道环境,老三到后,将会来找你。邬字。即日。
紫玉花看后大喜,能与心爱的人共住一院,这是她的梦想,是故立即把店小二找来,请他去找空置的小院。那小二见有酬劳,喜不自胜,连声表示一两天内必有消息。
紫玉花做着美梦,期待三哥一到,即可与他共同生活,心痒难搔,不断催促小二。其实,绿无堤比她还早一天抵达苏州。
×××
绿无堤在苏州城跑了几天,基本上熟悉了各条街道之情况,这天正在烦闷间,小二拍门送信进来,绿无堤心头一跳,不看已知必是乌鸦来做指示,当即拆开阅之:
字喻陆公子。最后一宗生意目标高天扬,限期在十二月初九前,考虑高天扬情况特殊,老夫会派人协助你。邬字。即日。
“天星掌”高天扬在江南之侠誉,仅在韩师道之下,一身武功便不待说,可怕的是他有三子一女,还有十七个徒弟。更可怕的是这十七个徒弟,早已在苏州形成一张牢固的势力网,既与官府有关系,也与地方黑势力有瓜葛。
杀高天扬已经十分困难,事后要逃脱,更加困难,难怪乌鸦也要派人来协助他。绿无堤拿着信不由沉吟起来,最后一宗生意如此棘手,看来乌鸦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杀了高天扬固然好,让自己死在高天扬手中,亦不必负上失信恶名。
好狠毒的乌鸦!自己虽已想到反制乌鸦之法,但乌鸦亦非省油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边烧信笺,边想着住心事,直到火烧到手指方瞿然而醒。
次日开始,绿无堤即展开对高天扬之调查,两天之后,绿无堤竟然未见到高天扬出过门,再暗中查询方知道高天扬,平日极少出门。
绿无堤心头发冷,如此说来,要杀高天扬唯一的办法,便是只能摸进高府方有机会了!高府戒备森严,即使摸进去,有机会下手么?他心中实无几分把握。
不过“绿蝙蝠”到底是最出类拔萃的蝙蝠杀手,不会因为困难便放弃努力,他想白天他不出来,不等于晚上也不出来,于是立即换了一套黑色劲装,推窗跃了出去。
冬夜风大,绿无堤却耐心地伏在高府大门外守候。等了半夜,毫无动静,绿无堤不由有点气馁,他心头一动,绕路前进,来到后门守候,心想等到五更,若无动静,明晚再来。
可是他才等了两顿饭工夫,后门打开,见有人抬了一乘小轿出去,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半夜有小轿抬出来,如此神秘,岂不蹊跷?”见那乘小轿向黑暗中飞去,立即悄悄跟踪之。
俄顷,见那小轿停在一座院子前,轿夫上前拍门,须臾,大门打开,轿夫将轿子抬了进去,绿无堤只道轿夫随即会出来,准备抓一个迫供。不料等了一阵,轿夫仍不出来,绿无堤暗道一声不好:“看来轿夫便是这座院子的,这是什么地方?”
绿无堤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破绽,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当下大着胆子,拔身逾墙而进。
落足之处是座小庭院,布置十分雅致,却未见人影。绿无堤抬头四顾,见院内有两座小楼,黑灯瞎火,大概已近四更,楼内的人已睡着了。绿无堤一个箭步,窜到左首那座小楼下,心想轿内的人和轿夫不可能一回来,便火也不点就上床去,因此双眼不断扫射。
就在此刻,绿无堤发觉右首那座小楼,二楼栏干内有一道黑影,伏在一扇窗下,一动不动,他立即缩身在柱后,暗中注视那黑影。
过了一会儿,那黑影突然窜起,落在左首小楼的二楼上,随即听到一个轻微的开门声,绿无堤像豹子般跃起,双脚尚未站稳,黑暗中扑出一道黑影,一把匕首寒光闪闪,闪电般插向绿无堤的胸膛,单看这一招便知是名大行家!
绿无堤未待匕首刺至,身子一旋,提起一肘,顶住那厮的手臂,低声问道:“可是老六?”
那厮退后一步,冷冷地道:“什么老六?你是谁?”
绿无堤低声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是蝙蝠之间互表身份的“暗号”,青山翠自然省得,当下低声道:“原来是老三,你什么时候来的?”
绿无堤道:“此处不方便说话,咱们到外面去!”
青山翠道:“你领路吧,到你客栈去。”当下两人越过围墙而去。此时已近五更,苏州静得像座死城,绿无堤领着青山归到客栈房内。
青山翠一进房便笑嘻嘻地问道:“老三你一向正经得很,今夜怎也跑到那种地方去?”
绿无堤脸色一沉,问道:“那座小院到底是什么地方?”
青山翠满脸诧异地道:“你不知那是苏州偎玉楼么?这院子虽小,但女人的素质却是最好的,无论是曲艺歌技,还是床上……”
绿无堤截口道:“你为何会在那种地方?”
“乌鸦要小弟协助你,执行最后一宗生意,说你来了便有通知,小弟无聊,只好去那种地方消磨时日。嘻嘻,你也知道小弟的德性,除此之外,别无所好!”
“苏州街道如此复杂,你不用先了解一下?”
“苏杭美女冠天下,小弟常来,对此地熟得很。老三你眼睛果然犀利,居然一眼便看出小弟来,佩服佩服!”青山翠问:“你又怎会这么晚,还跑到偎玉楼去?嘻嘻,姑娘早都睡着了。”
绿无堤双眼紧紧瞪着他,问道:“乌鸦没有告诉你,我们下手的目标么?”
青山翠不动声息地道:“没有,他说你来了后会告诉你,再由你告诉小弟。嗯,咱们的目标到底是谁?”
绿无堤怒哼一声:“你天天窝在妓院内,他怎样通知你?你做事怎会这般糊涂?咱们的目标是高天扬!”原来乌鸦有规定,到了目的地之后,必须住在大客栈里。
青山翠叫了起来:“什么?是高天扬?”
绿无堤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轻声。
青山翠悻悻然地道:“你自己还不是去那种地方?”
绿无堤这才将自己追踪那乘小轿的经过,仔细告诉他,问道:“你半夜跑去那房外作甚?”
青山翠道:“小弟睡到半夜,起来上茅厕,刚出来,见到有人抬着空轿,走向后头;又见二楼好像有人回房,似乎是牡丹。那贱人平日眼高于顶,小弟几番都无法得手,心里奇怪,因此上去探个究竟……奇怪,她怎会自高家出来?咦,莫非高天扬假道学,平日不上青楼,却暗中召妓到家里去?”
绿无堤沉吟道:“你的推测很有可能……老六,咱们能否由此而突破高天扬的防线?”
青山翠苦笑道:“小弟的脑袋早被女人掏空了,还是你来吧!何况咱们之中你最聪明。”
绿无堤在房内踱起步来,心中不断琢磨着,牡丹为何会被人在半夜由高家后门抬出来,她因何入高家、何时去高家、到高家干什么?青山归望着他,目光随他的身子而转动着,时而喜时而失望,神态紧张。
绿无堤忽然转对着窗子,此时天已发亮,他双眼瞪着窗子一动不动;青山翠目光发亮,忽然咬一咬牙,右臂慢抬起,自袖管内突然滚出一只精巧的喷筒来,他手腕一翻,将之握在手中。
见绿无堤仍然不动,他轻轻自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踏上一步,道:“不用再推敲了,必然是高天扬寡人有疾……”此时离绿无堤不过五尺。
绿无堤道:“老六,你凭什么这般武断……”说着慢慢转过身去,说时迟,那时快,青山翠掌中的喷筒已射出两枝钢针!
距离太近,事先又无迹象,绿无堤毫无反应,后背及胁下各中一针!他转身瞪大双眼,问道:“老六,你、你干什么?你被高天扬收买了?”
青山翠得手,嘘了一口气道:“老三,你莫怪我,换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
“胡说!你居然敢背叛乌鸦?”
青山翠大笑道:“你这么聪明,我不相信你猜不出,小弟是受命于乌鸦!告诉你,免得你做糊涂鬼,小弟接到乌鸦的最后一宗生意,便是取你的首级!只可惜这宗生意没有酬劳!”
这刹那,一个念头翻上绿无堤的脑海:自己的反制策略,乌鸦根本不在乎?
“老三,念在你我一场同门的情谊上,小弟答应杀你之后,好好安葬你!”
绿无堤喝道:“且慢!”喝毕,人已慢慢踣倒在地。
青山归翠摇头道:“老三,干脆一点,死得还没痛苦,针上有麻醉药,很快你便无感觉,多余的话你找阎罗王说吧!”话音刚落,袖管内那把匕首已滑落手上。“老三,你对小弟应该有信心,我保证一刀断颈,包你没痛苦!”
他边说边走向绿无堤,就在此刻,窗棂破碎声响,射进一道人影,喝道:“休伤我三哥!”人未至,长剑已直指青山翠的后背!
绿无堤躺在地上,看得分明,来的竟是紫玉花,令他诧异之至!青山翠反应也快,身子猛然向旁跳开,同时转身,挥动左手匕首迎向紫玉花,冷笑道:“可恨又要免费杀一个!”
紫玉花手腕一翻,长剑又向青山翠斜刺过去,喝道:“老六,你连猪狗都不如!”话未说毕,青山翠右臂一长,再射出两枝钢针,紫玉花暗恋绿无堤多年,眼见爱郎受制人已失去冷静,又料不到青山翠有此一着,腰腹各中一针!
青山翠得手之后,立即跳开,哈哈笑道:“八妹,你自己送上门来,愚兄可是却之不恭呀!哎,你也不希望带着处子之身,去见阎罗王吧?”言毕又是一阵淫笑。
绿无堤喝道:“老六,乌鸦没有要你杀八妹,你杀了她不怕乌鸦怪你?你过来杀我吧,放开八妹!”
青山翠笑道:“我几乎忘记了,八丫头一直暗恋你,大概你如今也看上她了,今日小弟便让三哥临死之前,看一出好戏!”话音刚落,“当啷”一声,紫玉花手中长剑已跌落地上,人亦慢慢踣倒。
青山翠又看了绿无堤一眼,问道:“老三,八妹的玉体你还未见过吧?今日算你有眼福,让你死前开开眼界!”说着走到紫玉花身前。
紫玉花又惊又怒,骂道:“老六,你残杀同门、侮辱师妹,死后必落地狱!”
青山翠不屑地笑道:“蝙蝠杀手死后还能上天堂?只有你才这般天真!告诉你第一个要下地狱的一定是乌鸦!”话未说毕,他已一把将紫玉花的外衣撕开,紫玉花娇呼一声,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两行眼泪急淌而下。
绿无堤急喝道:“老六,你知否乌鸦背后尚有一个鸦神么?”
青山翠又一手撕掉紫玉花的抹胸,露出两团晶莹,闻言转头问道:“什么鸦神?”忽见绿无堤挣扎着在地上爬上来,惊诧地道:“你怎还能动?”话未说毕,抓起地上的匕首,跳了过去。
绿无堤装作麻药未过之样子,站立不稳地摇着手道:“不要过来!”话音未落,他身子突如闪电般窜前,拦在床前,面对着青山翠,却伸手向后,自床上摸出长剑来,冷冷地道:“你以为你那几道技俩,能瞒得过我么?”
青山翠仍然大惑不解地道:“但那几根钢针分明射中你……”
绿无堤揭起衣摆,只见他胸腹间缚着一块薄牛皮。“乌鸦要你杀我,我可以原谅你,但下次如果你还敢再对同门下毒手,便莫怪我也不念同门之情了!”
青山翠脸上忽青忽白,最后现出几分羞愧之色,收起匕首,赧然道:“老三,我是受制于乌鸦,方不得不行此下策,并不是……”
紫玉花在床哭骂道:“乌鸦可有要你强……非礼我么?你这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哪有半点同门之情!”
青山翠赧然道:“八妹骂得有理,我确是禽兽不如,从此之后,我青山翠便绝迹风月场所……”
“谁理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男人好色也不会像你这样,连自己的师妹也不放过!”
绿无堤沉声道:“八妹你不必再骂了,幸好没铸成大错,如果他能从此改过,也未曾不是好事!老六,你准备如何向乌鸦交代?”
青山翠凄然一笑,道:“小弟本就没打算能活多久,大不了一死了之,反正这辈子也活够了……你们一定认为我整天在那种地方鬼混,一定是贪生怕死……不错,我怕死,但我整天在那种地方鬼混,是因为我早认定乌鸦根本不会放过咱们……有人借酒消愁,我却是借女人麻醉自己!”
紫玉花听他这样说,心头一软,再也骂不出口。绿无堤沉吟道:“他未必知道今晚发生的详情,你大可以说因为八妹来了,你找不到机会下手……至于以后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青山翠一怔,问道:“三哥,你有什么办法?”
绿无堤笑道:“我可以躲起来,让你找不到。”
青山翠感激地道:“三哥,众兄弟之中,小弟只服你一个,今日之恩小弟铭记在心,希望他日有机会报答你!”
绿无堤轻轻一叹:“老六,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活下去,报不报答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青山翠道:“三哥的话小弟一定记住,后会有期!”他拱拱手由窗口跃出去。
绿无堤倏地吹熄油灯,然后拉了被子盖在紫玉花身上。紫玉花只觉粉脸烧得发烫,喃喃地道:“我恨不得挖掉老六的一对贼眼!”
绿无堤背对着她,低声问道:“你怎会突然出现?”
“乌鸦要小妹来助你,今晚又突然抛了信到小妹住的地方,要小妹立即赶来此处,谁知老六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绿无堤心念电闪:“乌鸦为何突然又要八妹来此?莫非他改变了杀我的主意……他下令老六杀我,当时还不知道我的反击计划……”
“三哥,你在想什么?四哥已经死了,你知道否?”
绿无堤大吃一惊,急问:“老四是怎样死的?你又怎会知道?”
想到蓝关云,紫玉花又悲从中来,哭哭泣泣地将经过说了一遍。“三哥,你说那块石头可是乌鸦抛的?”
绿无堤悲愤地道:“虽然没有证据,但若说是他干的,也绝不奇怪,因为老二及九妹也都被他害死了!”这次轮到紫玉花惊呼起来,忙问详情,绿无堤乃将情况告知她。“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推测是乌鸦干的,应没有冤枉他!”
房内一阵沉默,良久紫玉花才问道:“三哥,咱们之中数你最聪明,你有什么良策对付乌鸦?”
绿无堤苦笑道:“我若有办法的,今日便不会还在此处!唉,如今也只能随机应变,能走多远算多远。”
又一阵沉默,紫玉花又问:“这次咱们要对付的,到底是谁?”
绿无堤声音不带半丝情感:“‘天星掌’高天扬!”
紫玉花大吃一惊,脱口道:“乌鸦真不让咱们活啊!”她一激动,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被子自娇躯上滑落,露出高耸雪白的胸脯,虽在黑暗中,她仍忍不住双额一阵发烧,急忙拉上被子,掩住妙处。一顿问道:“三哥想到办法对付他了么?”
绿无堤抬头望向窗外,见天色已蒙蒙亮,忽然长身道:“你休息一下,愚兄出去办点事。”言毕开门出去,又顺手将门关上。
紫玉花重新躺落床,忖道:“三哥因何出去?”她外衣被青山翠撕破,根本不能再穿。此刻也只能乖乖躺在床上等候。“三哥会否替我买套衣服?”
天色渐亮,终至大亮,绿无堤仍未回来,紫玉花不禁担心起来,此刻如果有敌人进来,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时间越长她越担心,终于房门开了,紫玉花惊悸地转头望去,见来的是绿无堤才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绿无堤抛了一包东西在床上,道:“成衣店如今才开店,你先更衣吧,稍后,咱们去吃早饭。”言毕又退了出去。
紫玉花又羞又喜,想到三哥的体贴,又不禁泛起几丝甜蜜。她呆了一呆,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想不到绿无堤买来的衣裙不但合身,而且十分好看,紫玉花在镜前照了一阵,越看越喜欢,过了好一阵才记起三哥要跟她去吃早饭,又一阵风般冲过去,霍地将房门拉开。冷不防绿无堤就站有门外等候。她芳心一阵慌乱,结结巴巴地道:“三哥,你、你进来吧……”
绿无堤见她神态有异,心内有奇怪,却也没有问,道:“戴上面具,走吧。”
两人出了店,迅速地戴上面具。此时街上行人已甚多,人来人往的,绿无堤忽然觉得有人擦肩而至,正想闪开,猛觉手里多了一团纸团,他心头一动,快步走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紫玉花头一次跟爱郎一道,一颗心早已飞到九天云霄,对此毫无所觉。
走到一家茶馆,两人走了进去,绿无堤道:“八妹你来点菜,愚兄先上个茅厕。”他走到茅厕里,悄悄揉开纸团,展阅之,果然不出其所料,这是青山翠给他的,告诉他乌鸦改变主意,另派他赴江北做生意,字条里还透出他感激之情。绿无堤忖道:“想不到老六还有几分亲情。”当下心情轻松地返回店里。
紫玉花已点了好些点心,见到绿无堤笑道:“三哥,这些点心小妹都未吃过,只怕未必合你口味。”
“愚兄来过苏州,吃什么都行。”绿无堤低声问道:“八妹你住在哪里?”
“乌鸦要小妹赁了一座小院,吃饱带你去看看,嗯,你大可以搬过来一起住,那里有五六间房,而且老六不会知道。”
绿无堤笑笑。“老六已去江北了,不用为此担心。吃饱去你那里看看就是。”
两人吃饱之后,联袂去紫玉花的住所,紫玉花跟心上人并肩而行,早把一切抛掉,一颗心又羞又喜,似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偏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紫玉花的小院在一条小巷子里,甚为清静。入门是座小花圃,可惜因久无人居住,花草早已枯萎了。紫玉花也只收拾了一间卧室,她带绿无堤到后面一间卧室,道:“这一间比较干净,稍为收拾一下便可居住了。”
话音未落,绿无堤已低声道:“噤声,似有人来了!”
紫玉花低声道:“你不要出去,待小妹出去看看。”她闪身而出,绿无堤躲在房门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运功凝神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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