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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怅望祁连

[入库] 摩云生《古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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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8:1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中嶽之主」歐陽梓在一抬頭之際,雷雲已飄出二丈開外,步法是那麼的踉蹌,神情是那麼的黯淡。
歐陽梓精目之中充滿了殺機,正待追殺上去,一聲巨喝:「站住!」
就這麼簡單的二字,傳入他耳中,幾乎使他昏厥過去,瞿然抬目,只見眼前站着一道貌岸然的中年儒生。
「殺我吧!師父……」嘶啞淒慘的吼聲,隨風飄來,雷雲似發瘋地向前狂奔。
他心目中認爲,世上的一切都捨棄了他,連他自認爲最親近的唯一親人——恩師,都要殺他。
他神智不淸地,狂奔着,殊不知身後的變化,若他淸醒一點的話,回過頭看看事情的發展,就不同了。
瞬息間,他已遠離了身後兩人,他不會感到驚訝,原因是他沒有回頭;他祇感到憤怒,連自己的恩師,都和別人一樣,不問淸事理,就下毒手。
他知道自己肩骨已碎,若不在兩三時辰,設法治療的話,一條手臂恐怕是殘廢了
但他絕不停留,他不會想到治療,在他心中已泛起「仇」與「恨」,而且是深銘於心,他不單是對任何一個人仇恨,而是……
有一件事,他將會永遠後悔、遺憾,那是他神志昏迷時,彷彿聽到身後一聲厲叱,那聲音是那麼的熟悉,而他沒有回頭。
若他回頭的話,可以看到有兩個「中嶽之主」歐陽梓,兩個神貌、衣着皆同的人;惟一不同的是,一個眼中透出恐懼光芒,而另一個却是那曾徘徊在山坳口的那人。
但見他眼中兇光迸射,燃燒已至沸點的紅光,可在他眼中看出,他顫抖着身軀,憤怒得連話都說不淸楚:「好……竟有人敢冒認老夫……而替老夫制裁門徒……」
話聲中,身形倏變,化作一縷輕煙,如鬼魅般,掠至那「中嶽之主」歐陽梓身前,右手一探,快若電光一閃,往「中嶽之主」歐陽梓面前一掠。
方才擊傷雷雲的「中嶽之主」歐陽梓像是失去反抗能力一樣,來人如電的手法,他感到恐懼;但最令他恐懼的是,眼前這人的出現,以及出現的時刻。
驀地,他祇感臉上一涼,臉皮輕鬆不少,這才使他突然驚覺,是這麼一回事,不覺全身冒出一身冷汗。
原來那人在他臉上一抹,竟掀下一片面具,那一張面具,就是「中嶽之主」歐陽梓的面目;而這片人皮面具帶在掌傷雷雲的那人臉上,就變成了「中嶽之主」歐陽梓。
同時,也顯露出那人的廬山眞面目,竟是曾經救過雷雲一次的「寒天孤叟」古瑟霆。
這時候,若是雷雲在場的話,他會明白這會事,「寒天孤叟」古瑟霆借了他所敬仰的恩師之手,傷了他;但是,他此刻早已昏迷在五里之外。
雷雲幾乎連夢中都不會忘記這一幕;他昏迷中,也會咬着牙,咒駡、憤恨這世上的每一個人。
「中嶽之主」歐陽梓是眞正出現了,他祇感覺到憤怒現場的事,而沒想到他愛徒現下的心理;若是他知道的話,他不會再顧到殺「寒天孤叟」古瑟霆了。
「寒天孤叟」古瑟霆也沒想到,事情敗露這麼快,當他看到「中嶽之主」歐陽梓寒冷如霜的面孔,以及烈火般的雙眸,極自然地想起「逃」的念頭。
倏的,歐陽梓連說話都吝嗇,身形如矢,一撲上前,無聲無息地;但他却是聚集全身功力,雙掌一揚,勢若雷霆地掌風,猛襲而至。
「寒天孤叟」古瑟霆爲「關外二叟」,功力亦非等閒可比,忙一晃身,挪步三尺,閃過「中嶽之主」歐陽梓無與倫比的攻勢。
歐陽梓雙眸赤紅,他連長嘯、暴吼之聲都省略了,像是保留這份喊聲的力氣,而一心一意置「寒天孤叟」古瑟霆死命。
而「寒天孤叟」古瑟霆功力本較「中嶽之主」歐陽梓來得弱,而且心存懼念,再加上意已轉至「逃」念,故廝戰起來,越發不是歐陽梓的對手。
歐陽梓一掌落空,恨念陡熾,雙掌一翻,武林俱知的「孤稀絕掌」豁然出手。
「刷」聲中,「月孤星稀」、「疏雲淡風」、「微雨緩雷」孤稀絕掌精華三絕招,連續出手,但見掌影後閃,每一招遞出,地上皆響起震天巨響,沙石飛濺。
山坳之中,餘音廻盪,直如驟雷着生,山崩地裂。
「寒天孤叟」古瑟霆一見攻勢,已知事情不妙,當下硬着頭皮,展出成名絕藝「寒天孤掌」,憑着一雙肉掌,倏變忽沉,封架來勢。
一聲長嘶,劃破長空;「中嶽之主」歐陽梓心急如焚,不覺間,盛怒變長嘯,一聲長嘯後,他攻勢更見疾烈。
「寒天孤叟」古瑟霆心知,若想逃走,一時半刻內,是無法實現;須知「寒天孤叟」古瑟霆一向是詭異狡黠稱着於江湖,他發覺情形不利於己,他退了一步想,存心暫先消耗「中嶽之主」歐陽梓內力,然後候機脫逃。
故他所揮之掌,虛多實少,完全仗着步法詭異,東閃西挪,左踏右掠,移動身形,來應付「中嶽之主」歐陽梓的攻勢。
盞茶工夫後,兩人已對拆了四十餘招,饒是「寒天孤叟」古瑟霆聰明狡點,額頭上已沁汗珠,步伐微見凌亂;顯然地,他將會在極短時間,敗給「中嶽之主」歐陽梓。
「中嶽之主」歐陽梓先是被那一幕慘事,以及心痛愛徒,冲昏了頭;但十招下來,他漸覺淸醒,也發覺了「寒天孤叟」的詭計。
於是,他緩了陣勢,然後緩緩地駢指,點戳「寒天孤叟」古瑟霆身上重穴要脈。
「寒天孤叟」古瑟霆見「中嶽之主」歐陽梓攻勢突然轉緩,一時心中大喜,亦不多加思慮,一變攻勢,突十指伸張,雙臂翼張,身形凌空而去,一式「餓虎撲羊」,快若利矢,直壓「中嶽之主」歐陽梓。
歐陽梓口中發出一聲冷笑,忖道:「你若不是思勝心切,也不會露出如此的破綻。」
忖間,劍眉一挑,身形頓矮,雙臂高擧指天,突手掌一分,五指一合一散。
「寒天孤叟」古瑟霆見狀,頓時臉色大變,但早已太遲,雙掌伸張之十指,業已探出,凌空的身形,業已下降。
一聲淒烈的慘叫,如狂風般,刹時充滿幽谷。
「寒天孤叟」古瑟霆臉色慘白,步履踉蹌,連退了五六步,才站穩了身子。
歐陽梓劍眉微皺,慢慢地站起來,口中沉聲喝道:「老夫已多年未造殺孽……滾吧!」
說着,眼神黯然地望着地上,那血跡斑斑的兩截短指。
原來,「寒天孤叟」古瑟霆身形撲下那一刹那,「中嶽之主」歐陽梓倏的身形微挺,直伸的雙臂,恰好接觸到古瑟霆下沉伸張五指的雙掌。
歐陽梓痛恨古瑟霆行事卑鄙,雙掌倏駢雙指,一分一合之時,古瑟霆左右雙掌之中指,已離手墜地。
「寒天孤叟」古瑟霆劇痛之下,神志恍惚,隱約的聽到「中嶽之主」歐陽梓說了一段話,他沒有聽淸楚,但是「滾吧!」這兩個字,他可聽淸楚了。
他怎敢再逗留,強忍着痛,忙一轉身正待起步,突聽「中嶽之主」歐陽梓一聲厲叱:「站住!」
「寒天孤叟」祇覺雙脚發麻,頓時給喝住;貪生怕死似是人之本性,而「寒天孤叟」古瑟霆的表現,生像是他的命比別人值錢的多,但見他眼中透出祈求的光芒,全身哆嗦,口中顫抖地說道:「你……不是叫我滾嗎……我滾就是了……」
然而,他心中却是自我安慰着:「祇要我現在能逃得一命,就叫我稱你老頭(即父親之意)也行;不過,我活了命之後,事情可有得瞧了。」
歐陽梓面皮微一抽搐,倏然雙目轉注到「寒天孤叟」古瑟霆脚下,只見他脚上沾滿點滴黑的血跡;歐陽梓駭然忖道:「敢情是他已傷了雲兒?看樣子,還受傷或殘……」
念頭一轉,沉聲喝道:「哼!若雷雲有所不測,老夫就不妄造殺孽,也要毁了你!」
「寒天孤叟」古瑟霆駭然一顫,強作笑顏道:「歐陽兄,我……本是好意……」
話尙未說完,「中嶽之主」歐陽梓已冷笑,接口道:「別說了,你先說身上之衣衫,從何而來……」
突地他向左挪步,俯身拾起,自「寒天孤叟」古瑟霆面上掀下的那人皮面具,又問道:「這面具又從何而來?」
「中嶽之主」歐陽梓在拾起那面具的刹間,目光微瞥,竟發覺那人皮面具,製得精巧已極,而且幾與自己相貌,絲毫不差;故問起話來,詞語激厲不少。
「寒天孤叟」古瑟霆頓感身寒,陣陣寒意自心底湧起,他的身軀不再是顫了,像是早已變成晃搖,「中嶽之主」歐陽梓對他羞辱而說的「滾吧!」兩個字,在他耳中却變得悅耳,他渴望「中嶽之主」再說一次;但是,「中嶽之主」却沒有再說,而問起這些令他寒心的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答,然而他明白,他若是回答了,恐怕再也不會得到「中嶽之主」的饒恕。
他又出了一身冷汗,心忖:「我若是說謊,實無法使他相信……關於衣衫,他將會知道我到過他居身之處,就憑這一點,他就不會饒我……而那隻人皮面具,一說實話,我的計劃不就完全失敗……」
他恐懼地想着,同時思索脫身之法;然而「中嶽之主」凌厲的問話又發出了:「古瑟霆!你到底說不說?」
「寒天孤叟」古瑟霆不覺被「中嶽之主」歐陽梓凌厲的話聲,逼退兩步,臉上那片死灰之色,更變得毫無人形,口中吶吶道:「歐陽兄,是……是我錯了,我傷了令徒……」
言至此,突眼睛一亮,驟生一計,繼續說道:「令徒命在旦夕,你還是先救……」
話尙未說完,身形倏起,快若電馳風飈,往山坳口處,飛掠而去。
「中嶽之主」歐陽梓霍然大驚,隨之勃然大怒,眼射兇光,狠狠地瞪了「寒天孤叟」古瑟霆遠去的背影一眼,然後身形一晃,快若電掣,疾往方才雷雲狂奔的方向飛去。
「寒天孤叟」古瑟霆所料不差,「中嶽之主」歐陽梓聽到雷雲傷重垂危,絕不會再顧到自己,故一說完,再也不管目前的事,施展輕功,狂奔前去。
「寒天孤叟」古瑟霆一陣狂奔,已奔出幽靜的山坳,到達一處形勢較優的荒廢草地上,他才喘了一口氣,慢慢地回過頭,發覺「中嶽之主」歐陽梓並沒有追來,不由暗自的慶幸起來。臉上的恐懼之色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陣陣獰笑。
不到一會兒,他忽然放聲狂笑起來,得意地喊道:「歐陽梓,歐陽梓!你再厲害也逃不過我這絕招吧……」
忽然他語聲一歛,探頭東張一會,又西望了一會,等到他發覺四周確實無人時,他又鬆了一口氣。
這一次,他不再狂吼了,祇是在心中默默地想着:「鬼手,哈!『鬼手匠』令孤冰這一手絕藝,確是不錯;雷雲這小子,眞以爲我是他師父呢!哈……三天就可做出一具……三五一十五……」
他臉上泛起得意的獰笑,又想道:「十五天後,十五天後……江湖上將會重新出現……」
忽地,一聲輕響,發自身後右側,「寒天孤叟」古瑟霆心中一驚,疾轉身一望,只見距離自己五丈外,站着一全身素白的中年人。
「寒天孤叟」古瑟霆凝目細望,忽大聲狂笑起來,口中得意地喊道:「哦!原來是你,鄷老弟,哈……我正要找你,有件事和你商量。」
來人正是「芙蓉郎君」鄷齊遙。
「寒天孤叟」古瑟霆心中想道:「這事由我一人辦,實在吃力,有個人幫我做件也好。」
倏的,一輕身形,掠至「芙蓉郎君」鄷齊遙身側,附口在「芙蓉郎君」鄷齊遙耳邊細語良久。
「芙蓉郎君」鄷齊遙先是神情愕然,似是有事無法解釋似地。
驀地,「芙蓉郎君」鄷齊遙俊臉一沉,驚駭地後退一步,脫口道:「死了!你是說……」
「寒天孤叟」古瑟霆忙搖手阻止道:「鄷老弟,別吃驚,先聽我把話說完。」
說着,又走了上前,附在「芙蓉郎君」鄷齊遙耳邊,又細語了良久。
只見「芙蓉郎君」鄷齊遙有若芙蓉的俊臉上,慢慢地露出喜色,生像是「寒天孤叟」古瑟霆說了些令其歡悅之事。
片刻之後,他臉上泛起一片笑容,慢慢地,由微笑而轉成輕笑,由輕笑突轉爲大笑,他放聲狂笑起來。
但見他身形退後一步,一拍「寒天孤叟」左肩,得意萬分地笑道:「瑟霆兄,眞有你的,哈哈哈……端的是妙計!」
「寒天孤叟」古瑟霆臉上那片獰笑,突地一變,亦隨身附合,狂笑起來。
哈哈哈……一時之間,四際充溢着戾狠的狂笑,狂笑之中,可隱約地發覺,內中充溢無窮的得意,和無窮的陰謀。
這些尙未實現的陰謀,在他們狂笑中產生出。
「寒天孤叟」古瑟霆忽一停笑聲,裝成一股凛然正容,說道:「鄷老弟,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我此擧一爲報親兄血仇,可驅使大綠林對抗『江湖三奇』;哈哈……也得讓我們這些被稱爲邪派妖魔的人物,揚眉吐氣。」
「芙蓉郎君」鄷齊遙聞言後,頓住笑聲,得意地一瞥「寒天孤叟」古瑟霆,笑道:「這是那兒話,老兄,我管你是什麼用意。哈哈!凡是對我有利的,我幹就是,何況是你老兄說的呢?哈哈……」
話一說完,又放聲狂笑起來,俊容上,忽雙眉一揚,張嘴吐了一大口氣,繼笑道:「瑟霆兄,看到沒有,我現在就『揚了眉』『吐了氣』了,哈哈……」
「寒天孤叟」古瑟霆忽目光兇狠,仰首望天,暗道:「嘿!我古瑟霆將會率五門,對付自命不凡的正派人物。」
他復又垂首,望了自己雙掌一眼,又想道:「我第一個所要對付的,就是『中嶽之主』歐陽梓。」
想畢,他又想起了自己那充滿陰謀的計策;不覺間,又狂笑起來。
笑,充滿了大地,令人恐怖,令人戰瑟。
這些笑,不久以後,將會響在每一個武林人的耳邊,同時這種笑,將使多少人屍骨暴野,多少人爲他們倆這一場邊談邊笑而流血,難怪他們這麼得意。
…………
□ □ □
山坳口的盡處,蕩廻着一連串激烈的喊聲:「雲兒,雲兒……你在那裏……」
聲音中充滿焦急惶恐的意味,「中嶽之主」歐陽梓焦急地滿山遍野,覓找雷雲。
一個時辰之後,「中嶽之主」歐陽梓焦急得全身冒汗,喊聲亦漸漸嘶啞;但是,雷雲還是沒有找到。
「雲兒,雲兒……你快出來,我是大叔……」
歐陽梓一直不斷地狂喊着,他知道,若是找不到雷雲,非但雷雲生命有危險,而且雷雲會對自己誤會,這誤會是不能滲雜時間和歲月在其中的。
「中嶽之主」歐陽梓正在徬徨無主之時,陡感身後響起衣袂飄風聲響,歐陽梓功力何等深厚,凝神一聽,發覺身後竟不止一人,步伐聲雖然輕微,但「中嶽之主」歐陽梓早已聽出身後來人,不下於五人,而且正在慢慢向自己所站之處移近。
歐陽梓神目一轉,發覺身前半丈之外,有一堆蔓草高人的平地,他腦中如電光般一忖量,倏的身形一晃,已飄至那蔓草叢前。
他裝着並沒有發覺身後有人,若無其事地,向前探望,依然裝成尋找雷雲的樣子。
「雲兒,雲兒……」
喊聲高亢,若雷雲在他所站之處,一里之外的話,絕對可以聽到這焦急的喊聲。
而雷雲竟是在「中嶽之主」歐陽梓所站之處附近而已,一陣陣的喊聲,早已驚動了他。
早在片刻前,雷雲已微微挺起身形,睜着無神的眼睛,兇狠狠地望着他恩師一擧一動。
他強咬着牙,一方面是強忍着右肩上的痛苦,一方面是牽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雲兒,雲兒……」
字字如針,深深地躍進雷雲的心底……那喊聲是那麼慈祥、和藹,然而傳到雷雲耳中却變了質,他神志不淸地想着:「哼!世界上的人都是殘酷的,想不到師父也對我這樣……傷了我還不夠,還要……」
他一直忍耐着,不發出聲音……他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胸勃起的怒火,沸騰而發出的「勃」「勃」聲響,在這一瞬息間,他感到憤恨,和痛苦。
那份痛苦,不單是他身肩受傷,肉體上所能感應的痛苦,而是精神上、肉體上交雜而成的。
忽然,雷雲心中一驚,他發覺恩師已移近了身形,距離自己不到二尺;不久,他又發覺「中嶽之主」歐陽梓身後閃動五六條黑影。
驀地裏,一條黑影,快若電閃,撲到「中嶽之主」歐陽梓身後,雷雲再也忍不住,一聲狂喊:「大叔!小心……」
其實「中嶽之主」歐陽梓早就知道身後有人,不待身後勁風生疾,早就大袖一翻,掀起一陣凌厲絕倫的罡氣,直襲那身後偸襲的黑影。
一聲喊叫,雖然是那麼的孱弱嘶啞,但像一針興奮劑一樣,歐陽梓面上,刹時暴現喜色,身形疾晃,掠向發出喊聲之處。
身後傳來一聲慘厲的殘呼,顯見地,方才那撲前偸襲的黑影,抵禦不住「中嶽之主」歐陽梓那威力奇大的一揮。
歐陽梓再也沒有時間考慮到這些了,他已經看到雷雲,雷雲面上所現出的表情,看在他眼裏,他祇感一陣心酸,幾乎忍耐不住,抱起雷雲號啕大哭一番。
只見雷雲呈現蒼白的臉容上,掀起陣陣痙攣,眼中射出一種異樣冷芒,這其中含有恐懼、憤恨,以及疑惑、堅毅的成份在內。
歐陽梓神情激動地,俯身抱起雷雲,顫抖地喊着:「雲兒,你看看淸楚,看看淸楚……我才是你的大叔,是你的大叔……」
雷雲毫無反抗地,讓歐陽梓抱起,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無神地閉緊雙目,心中狠狠答道:「不錯!你是我大叔……但是……往後我永遠不會叫你了……」
歐陽梓心痛如絞,他已看到雷雲的右肩,血跡模糊,整條衣袖,已成菸黑之色,不覺嘆了一口氣,道:「雲兒,你爲什麼這麼笨,不看看淸楚……」
雷雲突雙目一睜,劍眉軒處,殺氣倏現,冷冷接口道:「別說了,我怎麼不看淸楚是吧?嘿!我非但看淸楚了你,而且看淸楚了這殘酷的世界!」
歐陽梓霍然大驚,心靈倏然生凛,雷雲所現的言情及語氣,分明已誤會,傷他的「寒天孤叟」古瑟霆是自己。
驀地,一陣金鐵交接,而發出淸脆的龍吟輕響,自四周響起,歐陽梓駭然抬目一望,只見四周站着六人皆手提長劍,團團圍着自己和雷雲。
陡聞一聲淸嘯,歐陽梓祇覺眼前一花,六柄長劍,光芒暴現,疾若雷火,逕從四周刺了來。
「中嶽之主」歐陽梓心中一驚,他竟連對雷雲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百忙中他夾緊了手抱中的雷雲,左臂一揮,身形凌空飛起。
雷雲沉慄地閉着眼,耳邊響聲,兵器夾接聲、狂呼吶喊聲,以及悠揚高亢的嘯聲。
他知道自己被師父夾着,而陷入一個混亂的廝戰之中心,他深深感覺到,「中嶽之主」歐陽梓夾緊自己的手臂,是那麼有力而雄壯;同時他也感到憤怒,這有力而雄壯的手臂,在一個時辰前,幾乎使自己喪命。
六柄長劍如貫日長虹,在四面八方的閃耀着;「中嶽之主」歐陽梓一手抱着雷雲龐大的身軀,已經吃力異常,而祇能以一條手臂來禦敵,無形之中,身形、功力受了影響。
這些還不足以影響他的戰勢,而是他發覺自己的愛徒已經誤會了他,激戰中,他尙能感覺到,雷雲的體軀在顫抖,他感到心亂,這一點却深深地影響他的戰局。
一聲暴喝中,歐陽梓注目一望,只見一縷靑光,快若電閃,再刺向自己心胸。
歐陽梓愕然一揮大袖,身形向左挪了二步,說時遲,那時快,身後突又響起尖銳破空的勁風。
歐陽梓不禁大怒,忖道:「嘿!這倒好,五年未出江湖,這些生面孔的人,非但連我之名都忘了,敢情連江湖規矩都忘了!」
一怒之下,猛提一口眞氣,驟貫全身,身形如矢,輕若柳絮,飄然四躍,口中厲聲喝道:「且慢!」
這一聲巨喝,也驚醒了雷雲,他抬目瞥了四周衆人一眼,頓時心驚膽顫;只見四周共有六人,俱是年齡三十上下的壯年人,一個個猿臂蜂腰,英俊挺拔,雙眸精芒四射,一望俱知,絕非等閒武林人物可比。
六人之中,除了有兩人是黃衫外,另四人却分靑、紅、綠、白四色,分明是「三絕二君」之門人。
雷雲劍眉一軒,復仇的慾火又湧至腦際,不覺脫口喊道:「放下我!」
語氣激昻,歐陽梓聞言,心頭大凛,疑惑地望了雷雲一眼,心中驚忖道:「江湖傳言,雷雲身負『三絕二君』絕藝,而且激怒『江南俠丐』,以致『江南俠丐』痛下俠義帖……方才上山之時,山麓下小鎭中,雖然『江南俠丐』並沒有出現,但正邪雙方高手,均已滙集不少;難道說,雷雲正如傳說中所說……是『三絕二君』五人同時的傳人……這,不可能……」
「哈哈哈……」
一陣刺耳怪笑,響自身側的靑衣大漢口中;只見他細眉一挑,長劍垂地,狂笑道:「『中嶽之主』大名滿天下,吾等六人再大的膽,也不敢在虎口拔毛,哈哈……但是,兄弟六人同屬『三絕二君』之門,好不容易等出一個『三絕二君』的傳人出來,閣下若想挾兄弟派中要人,而抗吾等師門,實使吾等無法忍容……」
又是一陣狂笑後,又道:「放下他,吾等願意拱手恭送閣下,不作留難;不然的話,嘿!」
歐陽梓聞言一愕,隨之心頭大怒,正待說話,忽聞耳邊響起雷雲的輕語:「師父,你就算要殺我,也先放下我再說。」
「中嶽之主」歐陽梓心頭一凛,長眉慢慢地揚起,鼻息中響起了一聲淸越的冷嘿,怒叱道:「好!我放下你,你若當眞想辱師門的話,我會親手殺了你!」
話一說完,手臂倏的一鬆,雷雲心情早已沉慄,神情木然地站了起來,竟語氣生冷地對「中嶽之主」歐陽梓說道:「不要說我有辱師門了,嘿!在前一刻,我幾乎含怨死在你手中……」
他越說越激烈,說到最後,幾乎是猛喊、嚎哭:「我死不足惜,師父,恩師!你聽着……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永遠,永遠……哈哈……你將永遠不會聽到我叫你了……我願意死,願意死……但是叫我死在我最敬仰、最崇愛的人手中,我是死也不會瞑目的……」
「中嶽之主」歐陽梓勃然大怒,忽一眼瞥見,雷雲身形顫晃,雙目赤紅,淚水如泉水般,衣衫均已沾濕;靑中泛白的臉容,在陽光映照下,顯得極爲恐怖。
這些還不足以令「中嶽之主」歐陽梓震驚,令其震驚的是,站在四側的「三絕二君」門人,臉上皆泛起一種懷疑的神色,還不斷傳來喁喁私語:「難道他眞的是『中嶽之主』之徒?」
這種話傳入「中嶽之主」歐陽梓耳中,如何不使他震驚呢?瞬息間,他平靜的心海激動了,戰瑟地指道:「雲兒,在這一月內,做了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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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8:10: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眼前的情勢,以及種種的傳說,使得「中嶽之主」歐陽梓不得不懷疑他的愛徒。
雷雲所表現的情態、神色,使他懷疑之外,更多了一層憤怒,只是雷雲一說話後,神態冷漠地一揚劍眉,踏前一步。
歐陽梓又多了一份感覺,他看到雷雲那踉蹌步法,心知他肩上所受之傷不淺,隱約的他還可看出雷雲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
一向被武林中認爲是強者的「中嶽之主」歐陽梓,在此刻看上去,竟顯得那般的孱弱;瞬息間,他像是豪氣全失,他心中所想的話,生像是噎塞在喉頭,無法說出來。
他想問雷雲在這一個月之內,做了些什麼,以及他和「三絕二君」的關係;他所以問不出口的原因,是他害怕,害怕雷雲給他的答覆,令他失望。
五年前,他一心一意要覓找衣缽傳人,他生怕一問,將會失去雷雲。
可是,他沒有想到,雷雲一直認爲那戴着面具的「寒天孤叟」古瑟霆就是他,雷雲這時的心靈,早已麻木,他對「中嶽之主」早就沒有愛;「恨」早就揷足在雷雲和「中嶽之主」之間。
「簌簌」衣袂帶風,那五個衣着五色的中年漢子,倏地移挪身形,站在一起,「嗖嗖」連響,五人幾乎同時將長劍揷回劍鞘之中。
其中一個衣着綠色的中年漢子,忽上前一步,揚眉笑道:「雷少俠,吾等已聽『醜羅刹』藍慧琳姑娘說過,吾等在此恭候多時了。」
說着,臉上露出一種極似討好的笑容。
雷雲心念一轉,刹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敢情是「醜羅刹」已揚言,自己是「三絕二君」傳人,所以他們對自己這般尊敬。
心念至此,雷雲祇覺一陣茫然,現在他不糊塗了,他暗自將下山不到一月,就見所聞的歸納一下,心中已得到結論,那是:「『三絕二君』早在五年前已死,他在那五具枯骨上獲得證明;而江湖上却不知『三絕二君』已死,故『三絕二君』的門人,皆千方百計地尋找『三絕二君』。自己身上的那五頁人皮册子,上面記載的是『三絕二君』之絕藝,所以『三絕二君』的門人誤會自己是『三絕二君』共同傳人……」
想到這裏,他不覺又黯然起來,心忖:「爺爺的死因,又斷了一條線索;但是『天目奇僧』仍斷兩臂……」
驀地裏,雷雲耳邊響起「中嶽之主」歐陽梓冷峻無情的話聲:「雷雲,你給我回過頭來!」
雷雲對片刻前那一幕,一直感懷於心,聞言後,倏然一轉身形,眼中迭射奇光,突輕抬左手,猛地一扯自己右肩上衣服。
只聽「嘶裂裂」一聲輕響,衣衫破處,露出血肉模糊的右肩,只聽雷雲憤憤說道:「這點懲罰,是不是還不夠?」
語氣生冷懾骨,「中嶽之主」歐陽梓心頭一凛,頓時明白怎麼一回事了,不覺黯然忖道:「他是誤會,但我怎麼解釋呢?」
歐陽梓忽輕呼出聲:「有了!」
只見他擧起雙手,極快地在自己身上、懷中一陣摸索,他想到:「那面人皮面具是最好解釋的證據……」
不料,他摸索了一會,頓時臉色大變,他想起了方才他拾起那人皮面具時,一直拿在手中,可是在覓找雷雲時隨手摔了,一急之下,脫口喊道:「雲兒,你誤會了,傷害你的並不是我!」
雷雲聞言一怔,疑惑地望了「中嶽之主」歐陽梓一眼,冷冷說道:「大叔,我早就說過,我雷雲雖是年幼無知,但說出話來,絕對終生不渝……而且我一向是敢作敢爲,我做了什麼,你若是要問我的話,我絕對是一字不虛地說出。」
「中嶽之主」歐陽梓臉色陣靑陣白,他明白雷雲所說的,他也深知雷雲的個性。
雷雲所說的言下之意,無非是說「旣然做了,何必否認。」語氣雖是緩轉,但受人尊敬的「中嶽之主」歐陽梓怎能忍受;何況說這話的人,是他惟一的愛徒。
他臉上泛起戚然之色,心忖:「雲兒的個性是倔強的,要他相信,祇有用那具人皮面具;不然的話,他就是口中相信,心裏也不會相信。」
於是,他忍氣吞聲地說:「雲兒,你聽我說好不好……」
雷雲心頭一凛,他想不到師父和片刻前的神態變得這麼快,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他又何曾知道,那眞的不是一個人。
饒是雷雲聰頴絕頂,亦不禁迷惑了,他愕然地答道:「不錯!我知道我下山以來,所遭遇的種種,任何人都會誤會,相信也沒有人能諒解我……所以……」
他想到這裏,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所以那些自命不凡的正派人士,一碰上我,就對我起了惡感,而對我下毒手;像……『江南俠丐』、『碧血奇叟』,嘿!還有『天目奇僧』之徒,『凌雲劍客』戈靑……但使我想不到的是,恩師您……」
雷雲一頓語聲,劍眉微昻,突一轉身形,手指身後那六個中年大漢,輕狂似地長笑道:「他們以爲我是『三絕二君』的傳人,他們正在群龍無首的境界,尙以爲我是他們掌門所遣派的傳人,所以他們對我尊敬……哈哈……若是他們知道眞相,恐怕……」
「中嶽之主」歐陽梓雖不知雷雲身懷那五頁人皮之事,但他知道,這其中必有周折;雷雲正在疾言厲聲狂喊時,身後那六個衣着五色的中年漢子,皆眼露懷疑神色,虎目圓睜地瞪着雷雲。
「中嶽之主」歐陽梓忙一擺手道:「雲兒,你別說了,我相信你就是了;這些事,你以後再解釋吧!」
雷雲心中一愕,一時竟誤會了「中嶽之主」歐陽梓的意思,心中一陣悲傷,慨然忖道:「不聽我解釋也罷!我……就算是解釋,師父也不定會相信;而且那五頁人皮,他明明是看過,他尙不明白,我解釋又有什麼用呢?……」
突然,坳口處傳來一陣雜亂的喧嘩聲,凌亂的脚步聲後,場中多了一大群人,一個個衣着勁裝,身佩各式武器;雷雲瞿然抬目,只見距離自己半丈之外,站了二十多人;人數雖多,可按五個顏色,分列成五批,那五種顏色,正是「靑、紅、綠、白、黃」。
「中嶽之主」歐陽梓霍然大驚,心忖:「傳言不虛,『三絕二君』五門高手,齊聚在此,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
雷雲不知事態嚴重了,他知道這批人來此的目的是什麼。
突然,雷雲心起一念:「嘿!『三絕二君』門人如想上,就先予開刀。」
想着,不覺目露兇光,踏前一步。
「中嶽之主」歐陽梓見狀,心中大急,倏的一晃身形,如一縷輕煙般,掠至雷雲身側,低聲急問道:「雲兒,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雷雲冷冷地側首,望了「中嶽之主」歐陽梓一眼,突朗聲一笑,道:「他們現在的目的,是對我有利;但是片刻之後,他們以及『江南俠丐』所下柬招來之人的目的皆相同,那是要我的命。」
話聲洪亮,在場諸人,都聽得一字不漏。
刹時,引起了一陣騷動,但見五色閃光,後來的二十餘人,以及方才曾和「中嶽之主」歐陽梓廝戰一會的六人,皆聚在一起,細語喧嚷不已。
顯然地,他們一直是對雷雲的身份感到懷疑;在二個時刻前,『醜羅刹』曾在他們面前出現過,說了一段話:「雷雲是『三絕二君』的唯一傳人,『三絕二君』曾令雷雲現身江湖,以擾亂中原武林。」
他們當然相信了,原因是「三絕二君」的不傳之藝,同時在雷雲身上出現。
但此刻,雷雲這一段話,使得他們又開始懷疑了;而且「中嶽之主」歐陽梓處處表示是雷雲之師,而雷雲旣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雷雲祇覺一陣心酸,暗道:「好!我不說……」
倏的,身形如矢,凌空直飛而起,口中發出一聲悲愴幽然的長嘯,逕往「三絕二君」門下人群撲去。
「中嶽之主」心頭大駭,雷雲引吭長嘯,發出一半,驟然中斷了,身在半空,竟自搖晃不已。
歐陽梓瞿然抬目一望,只見雷雲面如金紙,周身顫抖不已。
歐陽梓猛吃一驚,頓時悟起雷雲尙身受重傷,一急之下,忙晃身飛撲上前,身形如凌空巨鷹,疾若電光般,右手急駢雙指,出指如風,疾快無比,戳向雷雲「黑甜穴」。
原來雷雲早已受僞裝「中嶽之主」的「寒天孤叟」古瑟霆擊碎他的右肩,方才他強忍着體內氣血的翻動,本來他尙可支持片刻。
經他一牽動眞氣,引吭長嘯,以及凌空飛來,頓感氣血翻動,再也支持不住身軀,祇覺得體內奇熱如焚,胸口奇脹欲裂,故身形尙未撲到,人已暈厥過去。
只見他身軀如巨木般,自三丈高空上摔下。
「中嶽之主」歐陽梓雙指如電,揮若利矢,已點中雷雲的睡穴,其實這早已是多餘的,雷雲在他未點中時,早就暈了過去。
「中嶽之主」歐陽梓倏收雙指,右臂一探,環腰一抱,將雷雲龐大的身軀挾在手臂上。
四周驀地起了一陣吶喊,其中滲雜着無數混亂的話聲:「放下他!放下他……」
「中嶽之主」歐陽梓心頭微驚,駭忖道:「他們竟將雲兒看得這麼重要,這又是什麼原因呢?……」
思忖間,身形一頓,猛提一口眞氣,將全身眞力,貫注那尙空閒的左臂。
原來「中嶽之主」歐陽梓撲身上前,探指點雷雲「黑甜穴」時,在場那些「三絕二君」的門人,尙以爲歐陽梓傷害雷雲,故一陣騷動,吶喊出聲。
他們一直認爲雷雲是他們師父們的愛徒。
「中嶽之主」歐陽梓一抱緊雷雲,就看淸了雷雲肩上的傷勢,不覺一陣心酸,他知道雷雲的右肩若再不治療的話,一條手臂將會殘廢。
他又何曾明白,在場這些「三絕二君」門人的心理,他愕立了良久,抱着雷雲的手更緊了。
步聲、衣袂飄風所帶起的輕響,自「中嶽之主」歐陽梓四側響起。
歐陽梓閃耀着神光湛湛的雙眸,向四下一瞥,發覺「三絕二君」門人已圍在他四周,一步步地逼近他。
不久,他覺得眼睛一亮,四面八方光閃驟起,「三絕二君」門下,約莫有二十餘人,一個個亮了兵器,瞪目注視着「中嶽之主」歐陽梓。
突然有人說話了:「歐陽梓,你自忖看,若能抵擋得住的話,就別放手。」
「中嶽之主」歐陽梓閃目一瞥,只見那說話的人,身着紅色,臉現獰笑,神情顯得極爲得意;歐陽梓不覺心中一驚,忖道:「看他模樣,是『梨花女』麾下……想不到,我『中嶽之主』收了這麼一個傑出的弟子,竟勞動邪派這麼多高手,爲他效勞……」
心中一怒,不覺厲叱出聲:「他到底是你們誰,值得你們興師動衆!」
那紅衣中年漢子,沉吟了半晌,冷笑道:「說不定他是……」
他說到這裏,目光向四周一瞥,像是採納大衆的意見。
「中嶽之主」歐陽梓頓感四肢生寒,他一直懷疑,他的徒弟和「三絕二君」的關係。
一陣出奇的靜寂——
「中嶽之主」歐陽梓發覺自己額上、手心中,已沁出汗水,他心中說不出的緊張,生怕自己方才的問話,所得到的答覆是……
人群之中,忽晃出一手提鐵拐的老人,只見他一搖三擺走到「中嶽之主」面前。
「中嶽之主」歐陽梓一見此人,霍然一驚,暗忖:「『赤眉神君』麾下三堂,竟然也到了;看樣子,這事態絕非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了。」
那手提鐵拐的綠衣老者,竟是「赤眉神君」首席堂主「鐵骨拐老」依餘輝。
此老一身絕拐鐵骨,早在十餘年前,盛名於綠林,武功並不亞於當年「三絕二君」,當時「赤眉神君」劍門於夢,慕其威名,曾不惜重金,禮聘入門。
在「赤眉門」中,除「赤眉神君」外,無論權勢方面、武功方面,皆數此老爲最高。
「鐵骨拐老」依餘輝咧嘴一笑,道:「歐陽兄,我能否先問一事?」
「中嶽之主」歐陽梓愕然地點了點頭,道:「祇要是老夫所知之事,定然奉告。」
「鐵骨拐老」眨了眨眼,凝注了雷雲半晌,手指雷雲問道:「這娃兒是你誰?」
「中嶽之主」歐陽梓心中一驚,強作笑顏道:「是老夫新近所收之徒弟。」
「鐵骨拐老」依餘輝心頭一凛,疑惑地望了「中嶽之主」歐陽梓一眼,心忖:「若這娃兒眞是『三絕二君』共同傳人,又為何拜在『中嶽之主』門下?」
四周響起喧嚷之聲,顯然地,對「中嶽之主」歐陽梓的話,發生了懷疑。
「鐵骨拐老」依餘輝一展鐵拐,朗聲一喝,四周衆門人,頓時鴉雀無聲,依餘輝忽展顏一笑,道:「歐陽兄收這徒弟有多久了?」
歐陽梓大爲不解,但口中還是緩慢地答道:「五年了。」
「鐵骨拐老」依餘輝眼睛一亮,心忖:「這就對了,五年前『三絕二君』同時消歛江湖,這娃兒定是『三絕二君』五年前暗地敎的弟子。」
他自作聰明的想了好一會,才得了這個結論。
突然,「鐵骨拐老」依餘輝仰天長笑一聲,道:「歐陽兄,方才是問這娃兒是我們誰是吧?」
「不錯!」
歐陽梓發覺情勢詭奇,不覺暗起警惕之意,口中冷冷地接口道:「敝人在江湖上雖微有些威名,敎導出一個弟子,也犯不着!」
「閉嘴!」
一聲巨喝,打斷了「中嶽之主」歐陽梓的話聲,只見「鐵骨拐老」依餘輝正色地說道:「雷雲是我們誰?哈!在『三絕二君』沒有出現之前,他是我們五門聯合之掌門!」
字字淸晰,有若洪鐘。
「中嶽之主」歐陽梓頓感毛髮悚然,他幾疑是耳朵出了毛病,……「事實」,「事實」……在五門二十多高手之前,「鐵骨拐老」依餘輝像是宣佈,又像是結束一個會議的最後告別話。
歐陽梓身軀開始顫動了,口中厲叱:「雷雲憑什麼能領導天下綠林盟首?」
須知,數十年來,綠林之中,尙無傑出派系,「三絕二君」一向是站着領導天下綠林的地位。
「鐵骨拐老」依餘輝哈哈一笑,道:「歐陽兄,你可曾聽說過,『雲采書生』之『雲采絕劍』傳與外人,這種睥睨江湖的絕藝,除了門人之外,還會傳與別人不成。這還不算,『枯骨神君』之『三指震天』,以及『梨花女』之一步、一指……
這些絕藝,『三絕二君』連門人都不傳,而單單傳予此徒;而此徒在五年前又做了些什麼,你又何曾得知?」
歐陽梓直聽得冷汗直冒,長眉倏的一挑,手臂一鬆,昏迷中雷雲,自他手臂挾處,摔落到地上。
祇聞歐陽梓一聲厲叱:「好孽障!老夫幾乎給你瞞過……眞想不到,五年前,我竟看不出你身負武功……」
說着,右臂已緩緩提起,倏的,「中嶽之主」歐陽梓額上靑筋暴現,半臂一沉,夾着呼呼疾風,猛向雷雲「天靈穴」猛拍。
說時遲,那時快——
「鐵骨拐老」依餘輝身形如矢,倏張雙臂,驀地一合,一股劈空罡氣,破空擊出。
「哈哈哈……」
笑聲中,沙石四濺,礫土橫飛身軀如敗絮般,被「鐵骨拐老」依餘輝凌厲絕倫的雙掌,震飛三丈以外。
「砰!」一聲——
似乎沒有一個人的身形,能接得住這被震飛的身形;雷雲雖是在昏迷之中,但他沉重的身形,摔在地上時,牙縫中竟汩汩流下數滴鮮血。
「鐵骨拐老」依餘輝雙掌飛打雷雲,使得「中嶽之主」歐陽梓一掌撲空,而救得雷雲一命;但是,雷雲却傷上加傷,傷勢已趨險境。
「中嶽之主」歐陽梓瞿然一抬目,怒道:「你竟敢阻止老夫淸理門戶不成!」
「鐵骨拐老」依餘輝咧嘴一笑,道:「你竟敢在衆人面前,殺戮吾等掌門不成?」
「中嶽之主」歐陽梓臉色大變,一時之間,竟覺語塞,若眞如「鐵骨拐老」依餘輝所說,雷雲眞是「三絕二君」門人共推之掌門,自己若想傷害雷雲,豈不是與天下綠林爲亂。
「鐵骨拐老」依餘輝見狀,不覺發出得意地怪笑,又道:「歐陽兄,俗語說得好:『井水不犯河水』;哈!雷少俠和你若眞有一段師徒之情,你應該感到光榮才對。哈哈……老夫一向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歐陽兄,依我看,你回讓一點吧!您武功雖高,但是你也該看看眼前的情勢呀!」
「中嶽之主」歐陽梓身居「江湖三奇」首位,無異是當今武林第一把交椅,平日素受人敬仰,幾曾有人對他這般無禮,當下一聲暴喝:「住嘴!姓依的,我最後說一句,我『中嶽之主』自認未作喪天害理之事,我現在要淸理門戶,殺這孽徒。」
說着,身形已移近雷雲倒地之處,手臂也抬起來了,這兩個動作,筆下緩慢異常,其速度之快,實非筆墨所能描述。
「鐵骨拐老」依餘輝霍然大驚,一急之下,厲聲吼道:「且慢!」
「中嶽之主」歐陽梓突然停住身形,他倒並非是被「鐵骨拐老」依餘輝所喝阻,而是,當他走近雷雲時,正好是雷雲那付俊秀挺拔的面龐對着他,那是一付純厚正直的面孔,也是他所熟悉的面孔。
於是,他猶疑了;心中急轉,思索自己下山尋找雷雲時,自己所碰上的每一件事,每一件事之中有沒有疑點;不久,他想到「寒天孤叟」古瑟霆,那一幕令人憤怒和震驚的事情。
「鐵骨拐老」依餘輝突擧手中的鐵拐,向四周一指,厲聲道:「歐陽梓,你自忖殺了雷雲之後,能夠應付這局勢的話,就動手吧!哈哈……」
他說完之後,已掀起一陣得意而令人可恨的狂笑。
「中嶽之主」歐陽梓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好吧!我暫留他一命,嘿!老夫一向以忠、以恕待人,想不到在晚年收了這樣一個劣徒……『江南俠丐』陸紹奇做得對,嘿!老夫今向你們宣稱……」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臉上泛起一片痛苦的神色,沉聲又道:「明日,我『中嶽之主』普發俠義帖,號召天下群豪,哈哈……到那時,貴門不交出我這劣徒也不行了……」
「中嶽之主」歐陽梓像是受到極大的刺激,說到最後,竟雙手掩臉,一字一句嘶啞無比地喊出:「想不到,想不到……我『中嶽之主』叱咤江湖三十年,武林正邪雙道,誰不懼我……而……而到我晚年淸理門戶,尙需依靠他人來制服那孽徒……哈哈!」
「鐵骨拐老」依餘輝祇覺「中嶽之主」最後幾聲的「哈哈!」,那像是笑,那簡直是哭,片刻過後,即不再是哭了,而是狂喊。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緩緩不絕地,自「中嶽之主」歐陽梓口中傳出,他生像喝盡其力地運氣笑出。
「三絕二君」門下二十餘名高手,祇覺笑聲高亢,刺耳欲聾;不一會,他們感到心顫耳嗚,心胸奇脹欲裂。
驀地裏,兩聲尖銳刺耳的慘嘷,劃破長空,「三絕二君」門下人群中,突有兩人狂奔離群,邊奔邊笑,竟笑得不可抑制。
又是兩聲慘叫,那兩個漢子奔出五六丈後,倒了下去。
「哇」、「哇」連聲,鮮血自這兩個漢子口中噴出,漸漸……他們鼻孔、眼角,都流出了鮮血,不到一會兒,他們連動都不會動了。
那兩聲「哇」「哇」,竟是他們這一生,最後一次的喊聲。
「三絕二君」門下衆人,看在眼裏,一個個膽魂俱喪,毛骨俱悚;「鐵骨拐老」依餘輝的傲氣,也在這一刹時消失無踪。
他驚駭地忖道:「傳聞『中嶽之主』功力蓋世,馭氣傷人,却沒想到這麼厲害。嘿!他竟以內力滲併笑聲中,使人五孔流血,氣絕身亡。」
他這念頭不動還好,思忖尙未了之刻,驀感「中嶽之主」歐陽梓淒烈的笑聲,突然轉變爲震天巨雷,體內眞氣直如沸騰般,四下亂竄。
幸而,「中嶽之主」歐陽梓的笑聲,突然收歛了,只見他神情木然地挺直身形,俊容慘白地瞥了衆人一眼。
然後,慢慢移動脚步,口中悲吟道:
「忙碌功名下凡塵,
棄厭世情歸眞佛。
名山稱主惟我敢,
寶刹地廣爲歸宿。」
語氣悲淒、消極,字字如針,直聽得衆人顫魄;「中嶽之主」歐陽梓吟了一遍又一遍,這篇似詩非詩,無韻無調的句子,在他口中,深沉而有力。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吟聲遠了,「中嶽之主」歐陽梓的身形也消失了。
「鐵骨拐老」依餘輝這才像是從噩夢中,醒了過來,深深地吁了一口氣,回想起來,尙感心悸猶存。
他連續發出數聲巨吼,才驚醒四下的「三絕二君」門人。
「鐵骨拐老」依餘輝又恢復了常態,大呼吆喝地說道:「那兩個傢伙,最沒出息,連這麼一點小玩藝都受不了。嘿!老夫是不願意吼,我若是吼的話,保管那自稱『中嶽之主』連笑都笑不出。」
他一連地發出了一陣馬後砲後,發覺並沒有人理會他,不覺氣衰了不少。
忽然,有一衣着紅衫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低聲說道:「依老前輩,我們是否當眞推這小子爲共同掌門?」
「鐵骨拐老」依餘輝哈哈長笑道:「有何不可?閣下掌門『梨花女』那一指、一步絕藝,在他手中可耍得熟練,你不妨冷靜地想想,若非『三絕二君』早有此意,怎會將一些平日珍視若命的絕藝,一併傳給他呢?」
那紅衫漢子,已是「三絕二君」中「梨花女」門中門人,他沉吟了半晌,忽一拍大腿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那一步,在本門之中,除了掌門之外,尙未有一人會展;若非是掌門傳他,是爲了接任掌門之外,還會是什麼?」
「鐵骨拐老」依餘輝忽撞口道:「依我想,這是吾等各門之掌門所立下的計謀;哈哈!這無非是讓我們五門聯合而已……哈哈!從今以後,雷雲是『三絕二君』:『赤眉』、『枯骨』、『雲采』、『梨花』、『千里』五門之掌門人……一直到『三絕二君』出現那天爲止。」
一時之間,四周響起了附和聲。
昏迷的雷雲怎會知道,局勢有這般離奇的轉變呢?當他醒轉的時候,身價已增百倍。
但是,他沒醒的時候,尙有朋友,尙有仇人;但他醒的時候,他失去了一切的朋友,也失去了所有的仇人;那是,若每一個人都是仇人的話,且不是變成每一個人都不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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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8: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雷雲耳邊響起人語,起先像是蚊鳴般的細語,漸漸聲音大了起來。
雷雲在神志淸醒的狀態下,陡地睜目一望,只見眼前兩座絕峯並立,有如一道石門,兩側立壁如削,萬道山泉,廣佛其間,倒豎而下,其聲淙淙,如鳴金玉。
遙望深處,林木茂盛,一片翠綠;谷中綠草如茵,山根下潺潺細流,景色幽絕如畫。
雷雲當此美景,不覺心情一爽,神志淸醒不少。
瞬息間,雷雲倏地變色,立時後悔自己能夠神智淸爽,他發覺自己身形是躺着,躺在一竹子編織而成的竹板,竟然由四個中年髯鬚漢子抬着。
抬着他竹板的人的衣衫,更令他驚奇,竟是靑、白、綠、紅,分明是「三絕二君」的門人。
引目四望,周圍站着一些面目陌生,而衣衫不陌生的大漢,老少皆有。
耳邊忽聽到一聲,似是熟悉,也甚陌生的話聲:「哈哈……『江南俠丐』那些自命不凡的正派人士,做夢也不會想到,這裏有一條路。嘿!祇要是今天不發出正面衝突,往後由雷少俠領導『三絕二君』五門,這份勢力,當然可對抗各派高手,一較長短。」
雷雲聞言,霍然大驚,身形一掙扎,心想挺身躍起,不料,他身軀一動,頓感四肢酸麻,體內刺痛如針戳,直如萬蟻分骨,奇痛難當。
一時之間,雷雲臉色變了,他尙不知,此刻他的臉容毫無血色,慘白如紙,他所知道的是,全身孱弱無力,頭暈目眩。
「讓我下來,讓我下來……」
他一急之下,孱弱地喊出;豈知,喊聲尙未了,瞥見眼前站着一手提鐵拐的綠衣老者。
雷雲勃然大怒,厲叱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鐵骨拐老」依餘輝微感一怔,強自作笑道:「雷少俠,在你面前都是『三絕二君』的門下,『三絕二君』有何手諭,也該示告一下弟兄們。」
他心中尙一直認爲,雷雲眞的是「三絕二君」共傳之弟子,故有此問。
雷雲神色一怔,目光四瞥,掃至那抬着自己的四個大漢時,陡然精光四射,冷冷說道:「放下,放下我!」
那四個大漢一聞此言,竟戰戰兢兢地,緩緩放下肩上所抬的竹板。
雷雲不覺感到驚異,他實不知道他現下身份,在這些綠林豪傑眼中,已是天下綠林盟主之尊,他隨時發出的一言,他們那敢不尊。
「鐵骨拐老」依餘輝見狀,不禁心中大異,忖道:「這廝到底是什麼門道?現在的情況下,他難道還有裝儍的必要?」
心中疑念一起,口中脫聲而問:「雷少俠,你可知你此刻之身份?」
雷雲一愕,楞然搖了搖頭,口中冷冷地說道:「什麼身份?我雷雲素以行得正,站得正爲心志;難道說,我會在乎這群卑鄙的囚犯身份不成?」
「鐵骨拐老」依餘輝忽仰天狂笑連連,笑語並出:「囚犯!哈哈……雷少俠,你也太風趣了點,你該知道,在『三絕二君』未出現之前,你是高居盟主,掌門之尊,『三絕二君』門下,爲數達千的豪傑,聽你少俠……」
雷雲一聞此言,頓感毛骨悚然,身形一挺,躍身而起,不料身軀尙未挺起,突感氣血壓動,血脈暴脹,全身有如刀割,奇痛無比。
他不覺臉上泛起一驚駭之色,忖道:「不好!我肩上重創未復,恐怕……」
「鐵骨拐老」依餘輝忙晃身上前,口中柔聲說道:「雷老弟,你暫先別動,你右肩上已受『中嶽之主』歐陽梓擊碎肩骨,若有所妄動,恐怕會殘廢一臂。」
雷雲心頭一凛,雙眸之中又透仇恨的火焰,狠狠地接口道:「別說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替我滾,我就算死了,也用不着你們憐憫!」
「鐵骨拐老」依餘輝不禁微慍,臉上突露出一絲獰笑,冷冷地說道:「雷少俠,你到底是什麼心思?要知『三絕二君』苦心敎導你的一番心意,爲的是什麼?」
雷雲大怒,喝道:「什麼『三絕二君』……我連『三絕二君』的面都沒見過……」
此言一出,四周「三絕二君」門人,群起嘩然,一個個面帶兇狠之色,圍近了雷雲。
雷雲見狀,不覺一驚,心忖:「敢情他們當眞誤會,我是『三絕二君』之傳人;想不到『三絕二君』死後,尙遺留下這股勢力。我,連恩師都誤解我了,嘿!恩師根本就沒有誤解我,那五頁人皮不就是我最好的證明,但……他却想殺我……」
雷雲又何曾想到,取走他五頁人皮的「中嶽之主」歐陽梓是「寒天孤叟」古瑟霆所僞裝;他也沒想到,自己倔強的個性,觸怒「中嶽之主」歐陽梓,使得歐陽梓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饒是雷雲聰明絕頂,又怎知這其中的波折,在他極端心灰意冷之下,腦中泛起了偏激的想法:「『三絕二君』早在五年前已死,我何不將錯就錯,領導天下綠林;說不定我還能導使這批殺人如麻的魔頭,循向正途。」
一念至此,頓感心中泰然,不覺朗聲一笑道:「好!從今起,我是『三絕二君』五門聯盟之盟主。」
「鐵骨拐老」依餘輝見雷雲神態轉變的離奇,不覺疑雲驟生,略一沉吟,臉上忽掠起一片喜色,興奮地忖道:「就算你並不是『三絕二君』聯合傳人,哈……我也設法讓他做『三絕二君』五門盟主。」
他嘴角掛起一絲獰笑,忽踏前一步,抱拳道:「雷少俠榮得盟主之位,『赤眉』門下,『鐵骨拐老」依某在此致敬。」
話聲一了,雙眸精光暴射,向四周一瞥;一時之間,衆門徒以下,響起一片恭賀、道喜、寒暄之聲。
「鐵骨拐老」依餘輝忽冷冷地站在一旁,得意地想着:「嘿!祇要我延遲時間,姓雷的!你的右肩,可永遠好不了;我若是再投以『靈藥』,哈哈……你將會終生殘廢,哈哈……一個殘廢的盟主,那我『鐵骨拐老』不妨做一次挾後主而自以爲帝的曹操。哈……雷雲……那『靈藥』要不了你的命,但能使你肩傷永不得復,以致喪失一身武功……」
他想到得意之處,竟克制不住,激動的情緒,縱聲狂笑起來。
雷雲一聞笑聲,心中大疑,口中忙喝道:「姓依的,你笑什麼?」
「鐵骨拐老」依餘輝心中一驚,知已失態,忙歛笑聲,故作哈哈,以掩神態,吶吶道:「沒什麼,我祇是興奮一點,『三絕二君』消失江湖五年之間,五門日趨下坡,想不到五年後今天,出了雷老弟呢!像大哥這樣一個人物,以『枯骨』、『赤眉』、『梨花」、『雲采』、『千里』五門聯手,這樣一來,我們還怕得了誰?『江湖三奇』再也不會放在我們眼中了。」
綠林之中,不管年齡如何,門下對掌門或盟主稱呼,俱稱「大哥」,故「鐵骨拐老」依餘輝稱雷雲為大哥。
雷雲不疑有他,但心中已開始紛亂:「我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呢?我下山的目的,是覓我爺爺的仇人;想不到,那五頁人皮給我惹上這麼多麻煩……這些雖是麻煩,尙可顯示出那五頁人皮逐個解決,但是……師父的心意是什麼?那五頁人皮在他手中,祇要他問一聲,此五頁人皮的來處,事情且不是大白?但……他連問都不問,動手就想殺我……」
想到這裏,臉上泛起一陣恐懼之色,他開始對人性都有了懷疑,只聽他口中喃喃自語道:「何謂『正』,何謂『邪』?又是誰將武林之中,劃分正邪兩途?嘿!我雷雲祇要活着一天,必重劃正邪兩途。」
「鐵骨拐老」依餘輝突一聲朗喝:「敝人代表『赤眉』門,恭推雷雲為盟主;以老夫之意,立即擁立雷雲爲天下綠林盟主,除『三絕二君』門下外,別系綠林有所不服,『三絕二君』將聯手對仗!」
此言一出,二十餘名「三絕二君」門下高手,頓起響應,深谷之中,立時廻蕩成一片歡呼之聲。
只見二十多名邪派高手,紛紛跪拜到地;片刻之間,又響起一片尊敬之詞。
雷雲到底是年輕,幾曾碰過這種場面,平日殺人如麻的魔頭,此刻正委曲地跪拜在他面前,不覺間,心中湧起豪邁之情。
這一刹間,雷雲忽然感到自己偉大,在某一方面,他像是獲得了滿意。
於是,他面泛歡容,還不忘抱拳作了個長揖,輕聲顫抖地說道:「兄弟不才,願爲諸位……」
此刻,他想是忘記了一切不歡之事,忘記了師門,忘記了自己現在所做的,甚至於忘記了爺爺的深仇;他陶醉在受人敬仰,受人注目的英雄夢之中。
殊不知,在人群之中,「鐵骨拐老」依餘輝在得意地偸笑,他冷眼注視着自己一手導演的話劇;他非但愚弄了雷雲,還愚弄了「三絕二君」的全部門人。
在他心中的計劃,雷雲右肩已被「寒天孤叟」古瑟霆擊碎一半肩骨,傷勢非常可能延及「琵琶骨」;若不再善加治療,非常可能殘廢終生。
他得意地又想:「等到你殘廢了之後,我會逼你說出『三絕二君』的絕藝口述;然後,我來練……哈哈!『三絕二君』之藝,集聚我身的話,我豈不變成了天下無敵;到那時,殘廢的你,將做我的傀儡,那時可得由我『鐵骨拐老』來領導天下綠林了,哈哈……」
雷雲一揮手,伏地「三絕二君」門下二十餘人,紛紛起身。
「三絕二君」門人,在場約有二十六七人,俱是分別各門之中,武功較高之人,他們這一推擁雷雲爲五門盟主,無異是「三絕二君」五門已公認了此事。
而雷雲亦一反常態,朗聲笑道:「我雖暫任五門盟主之位,但我尙有私事待辦,意欲暫先離開諸位一日。」
他心中依然不忘爺爺之離奇死因,雖在極端而下意識的歡樂之中,他心中却決定,先往雲夢山一趟,研究「天目奇僧」因何而殘廢斷臂。
「鐵骨拐老」依餘輝忽朗聲宣稱道:「三日之內,有勞諸位告天下綠林,下月十五日,爲大哥榮接盟主之位……」
忽又轉首對雷雲笑道:「大哥,下月十五距今尙有二十五天,諒大哥定能依時到達。」
雷雲處以淡淡一笑,暗道:「我年幼時曾聽爺爺說過一句話,『船到橋頭自然直』;殊不知,我這一番擧動,將會引起什麼後果?」
遂口中笑答道:「好吧!我定在下月十五日趕到……哦!地點呢?」
「鐵骨拐老」依餘輝暗自心喜,忖道:「二十五天內,你若不加治療,嘿!你將是一個武功俱失的廢人了。」
忽在人群之中,有一綠林中年人叫道:「依大哥,我們就以雲夢山爲盟主加封之地點如何?」
「鐵骨拐老」依餘輝目光一瞥四周,見沒有人反對,遂咧嘴一笑,道:「好吧!就以雲夢山。」
雷雲愕然地點了點頭,神情又恢復那付冷淡,他再也沒有心情去思索往後之事,但他還不忘朝衆人一抱拳。
然後,他聳了聳肩,身形如矢地,掠離人群;瞬息間,他的身形已消失在「三絕二君」門人的眼眶之中。
「鐵骨拐老」依餘輝望着雷雲遠去的背影,臉上又泛起獰笑,得意地忖道:「哈哈!雷雲……三天後,你會碰到我,我會殷勤地替你治療肩上的重傷……三十天後,你還是會見到我,我會兇狠地逼問你『三絕二君』絕藝練習之方法,哈……三個月後,我還是要見你……到那時,我會在你耳邊輕輕地說話,而你却要在大衆面前朗聲大唱,我所說的……」
□ □ □
夕陽西墜,黃昏時分已臨——
天邊晚霞燦爛,峯頂靑綠泛光,景色旖旎,宛如彩筆書畫。
雷雲狂奔了一陣,忽感周身不適,氣喘不已,他不由臉色爲之一變,駭然忖道:「以我一身功力,竟會如此孱弱……」
他發覺額上的汗珠,滴滴墜落,發覺四肢虛軟,體內血液沸騰,脈管暴脹。
瞬息之後,他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了,他現在尙是重傷未癒;他愕立了良久,祇感到有說不出的累,不一會,他感到疲倦,不自主地坐了下去。
「唉!」
一聲悠然長嘆後,雷雲雙眸蘊淚,嘆息地自語道:「我雷雲自幼相依爺爺,兩人過着無憂無愁的生活,是何等的幸福……而現在,我的遭遇……這些遭遇……這些錯,究竟是誰的錯呢?……我難道做錯了嗎……我還記得,當年師父常追問那五頁人皮之事,我是爲了欲報親仇而不借助他人之力,這事不告訴師父……」
雷雲像懺悔般地自問:「師父……您當初答應過我的,事關我爺爺的死因,絕口不提;但是……我私自下山後,企圖以那五頁人皮,摸索爺爺的死因,所發生的事端,您却不饒恕我……師父,師父……您應該明白,別人誤解我的原因……假如您也不明白……那麼,我連自己都不明白,別人為什麼會對我誤解,師父,您可知道嗎?我和您知道得一樣多,我祇知道,我那『三絕二君』的武功,是那五頁人皮上學來的……」
夕陽無限好,祇是近黃昏。
雷雲仰首一望天色,感慨地嘆道:「時近黃昏了,唉!我的生命是不是……」
一言未了,雷雲驀地一驚,身形疾快地挺起,俊目光芒火熾,注目於距離自己丈餘外一棵大樹。
只見那棵大樹叢中,露出一個艶麗絕倫的臉容,雷雲心中一驚,忙雙掌挫胸,運起眞力,以防不測。
幕地,一條紅影,疾快無比自樹上飄下。
雷雲凝目細望,不覺鬆了一口氣,笑道:「原來是妳……」
他祇說了簡單的幾個字,忽覺周身熱脹,血脈欲裂,不覺間,竟痛呼出聲。
那紅衣絕色少女,睜着一雙晶瑩的美目,一瞥雷雲,語氣竟生冷異常:「哼!你總算還看得出是我,我尙以爲你得意得什麼人都忘記了。」
雷雲一愕,強忍着痛苦,疑問道:「趙姑娘,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紅衣絕色少女,竟是「江南俠丐」陸紹奇之愛徒「雙絕女」趙倩雲,只見她柳眉一豎,怒叱道:「哼!若不是我迷路走到這裏,還不知道你的眞面目呢!」
她像是受了委曲般,嬌聲嗲氣地怒叱不絕:「當初師父認爲你是壞人,是那些什麼『三絕二君』惡魔的弟子,我和華姐還心中替你不平。哼!想不到,你非但是那些惡魔的弟子,竟還是惡魔的首領……」
雷雲被一陣怒叱,不覺心生怒意,亦冷冷地回答道:「趙姑娘,妳要是這麼說,我姓雷的絕不否認。哼!我自稱得上,敢做敢當,敢當敢言,又有什麼見不得人!」
趙倩雲霍然大怒,杏目一睜,怒道:「哼!虧你還說得出口,你若眞敢做敢當的話,你爲什麼會跑到這裏?」
雷雲劍眉一軒,怒道:「這裏我為什麼不能來……」
話尙未完,「雙絕女」趙倩雲臉罩寒霜,接口道:「千山之麓,滙集『江南俠丐』所召之豪傑,專爲等着你;而你却夾着尾巴,往後山溜,你這難道說是『敢做敢當』不成?」
說着,雙手揷纖腰,惡態橫生。
雷雲本是心高氣傲之人,幾曾受過這等冷諷熱語,當下一揚首,軒眉毅然道:「好!我跟妳走,往前山跑,我倒要會會『江南俠丐』,以及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物。」
「雙絕女」趙倩雲冷笑道:「走吧!我就不相信,你眞敢跟我走。」
雷雲勃然大怒,厲聲道:「我跟妳走,哼!難道我自己不會去不成。」
話落人起,只見一條靑影,快逾電閃,往來路疾馳而去。
「雙絕女」趙倩雲不禁愕住了,她望着雷雲的背影,彷彿是現出那股倔強、堅毅之氣,而勇往直前地,向前邁步。
「像他這樣一個人,竟會是……」
她忽然感到,不願意再想下去,「江南俠丐」陸紹奇那付勃怒的臉容,突然幻在她眼前……
「寒天孤叟」古瑟霆救走了雷雲之後,「江南俠丐」陸紹奇血脹臉靑,毛髮俱豎,他幾乎踏穿地、拍破地的喊着,痛下俠義帖。
「雙絕女」趙倩雲深深知道她授業恩師的火暴脾氣,雷雲此去,勢必喪命。
突然,她感到後悔了,心忖:「若他這次一去,當眞是死了,我豈不……」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在她深邃的眼眶中,突現起兩顆晶瑩的淚珠,祇聞她幽幽地嘆息了一聲,道:「他為什麼是這麼個十惡不赦,綠林魁首……若他當眞是『中嶽之主』之徒,那該是多好……」
她慢慢移挪步子,又忖:「我該去看看,說不定他不是我們想像中的人物……」
驀地,「雙絕女」趙倩雲幾乎脫喊而出——
在她眼前三丈之外,地上滾動着一人,只見他雙手扣胸,衣衫早已破裂,口中還不時嘶啞地發出痛苦呻吟。
「雙絕女」趙倩雲忙一個箭步,飛身上前,眼前的情況,嚇得她花容失色。
地上滾動呻吟着的,竟是雷雲,只見他口嘴尙沁着血絲,口中含糊地喊出:「師父,師父……您老人家,爲什麼這麼殘忍……老天,老天……你也那麼殘酷,那麼殘酷……」
「雙絕女」趙倩雲頓感毛髮悚然,嬌軀顫抖地彎下身子;雷雲那付俊容上,已變成慘靑之色,臉皮不斷地抽搐。
趙倩雲忽然又挺直了身形,花容流露出猶豫不決的神態,忖道:「我應不應該救他?我應不應該……」
良久,趙倩雲才咬了咬銀牙,手法極快地抱起雷雲,她心中已有了決定:「我該救他,不管他是否眞的那麼壞,我也救他;我救了他,然後用善言勸導他,希望他能改邪歸正,希望……唉!我不得不救他……原因是,我發覺我已……」
□ □ □
雷雲從痛苦之中醒轉過來,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身處在一處乾燥的石洞中,他不覺眨了眨眼,驚異萬分地忖道:「我怎麼會在這裏呢?」
正在這時,他耳邊忽響起一聲幽怨的嘆息聲:「唉!我眞不知道,我做了些什麼?」
雷雲駭然引目望去,只見在他脚跟處,側坐着一紅衣絕色少女,只見她神態黯然,緊皺着蛾眉,在那長吁短嘆。
「雙絕女」趙倩雲早已發覺雷雲醒來,但她一直愕然地坐在雷雲脚跟處,她下意地認爲,不要再看雷雲的臉;她自己明白,她之救他,完全是在那麼一看。
那是雷雲隨段若華回到翠竹莊時,她仔細地看了雷雲一眼。
那一次見面之後,無窮的煩惱,如浩波勃浪,侵襲着她,她眼看着師父,「江南俠丐」陸紹奇遍傳俠義帖,來傷害雷雲……
忽然,她聽到身後衣衫移動,發出「簌簌」輕響,雷雲竟想掙扎地站起;「雙絕女」趙倩雲已看過雷雲的傷勢,知道他若是再妄用眞力,勢必轉惡至殘缺一臂。
雷雲已待掙扎站起來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柔和的喊聲:「不要動。」
如玉葱般的纖手,輕輕地按了雷雲胸膛一下,雷雲竟軟弱無比地又躺了下去。
「雙絕女」趙倩雲幽怒地說道:「別動,你若是再動的話,肩上的傷,恐怕再也治不好了。」
雷雲不覺一陣心酸,感激地望了「雙絕女」趙倩雲一眼,喃喃說道:「趙姑娘,謝謝妳了……」
「雙絕女」趙倩雲忽伸出纖手,輕柔地按在雷雲頭額上,慢慢向下移動,使雷雲眼皮合閉,口中溫柔地說道:「雲……你再休息一會,不然你的傷勢會……」
雷雲自幼失父,和稀年的爺爺相依爲命,幾曾有人這樣對他,不覺感動得幾欲落淚。
溫柔、淸脆的話聲,不斷在雷雲耳邊響起:「雲,先忘記一切吧!等你傷好了之後,我希望你能……」
「雙絕女」趙倩雲本想說:「希望你能改邪歸正。」但雷雲臉上所露痛苦表情,使她不忍心再說下去。
不料,雷雲依然閉着眼,對趙倩雲所說的,却聽得甚爲淸晰,口中微弱地說道:「趙姑娘,妳希望我什麼……唉!妳說吧!祇要妳說,就是要我……死……我也願意。」
「死」字竟沉重無比地自雷雲口中說出,他緊閉的雙目竟亦滲出淚珠。
「雙絕女」趙倩雲忽然眼睛一亮,忖道:「是的,他本性是善良的,我現在應該勸他,憑他那身才智、武功,若能用至正途,定有一番作爲……」
當下,激動地說道:「雲,我祇要你能遠離那批無惡不作的人物,我就心滿意足了。」
雷雲一聞此言,倏的身形一挺,坐了起來,本是黯然無神的雙眸,此刻竟迸出兩道懾人心神的光芒。
「雙絕女」趙倩雲心中倏然一驚,頓感心灰意沉。
雷雲凝目注視良久,忽心生一念:「世上的人都誤會了我,連我恩師都誤會我,而她……還是對我這麼說的,我應該將這事自始至終告訴她。」
於是,雷雲說話了。
「雙絕女」趙倩雲一歛驚駭、黯然之態,傾神注目地聽着雷雲細述,自他爺爺死後開始……
這眞是令人難以置信……「中嶽之主」歐陽梓竟會是這樣一個人……但是,「雙絕女」趙倩雲臉上依然露出相信的神色。
長嘆之中,雷雲結束了他的細述:「唉!說起來,我也不會相信,師父拿了我那五頁人皮之後,竟一反常態……」
雷雲說到這裏,忽一聲狂喊,雙手捂臉,痛哭地叫道:「我還記得……他眼中露出的那股兇狠光芒,狠狠地瞪着……突然,他手起掌落……天啊!他竟想殺我……以後,以後……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說到這裏,雷雲已欲哭無淚,嘶喊而無聲了,但他還是嘶啞幾至無聲地喊道:「我眞是不相信……那是我的大叔……大叔是個慈祥和藹的人……他是一直叫我雲兒,雲兒……」
「雙絕女」趙倩雲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有這種事,她感到毛髮悚然;雷雲此刻所現的表情,竟然是那般的恐怖……
驀的,「雙絕女」趙倩雲臉色大變,她聽到石洞外傳來一陣喧嘩凌亂的人聲,忙一晃身,飛掠至洞口,引目一望,只見山下迎面走來一大群人。
趙倩雲頓時花容失色,那一大群人走在最前面的,竟是自己的授業恩師——「江南俠丐」陸紹奇。
倏然,山下傳來一洪亮的喝聲:「雲兒,妳怎麼在這裏?」
趙倩雲心中一冷,忖道:「若恩師發覺自己和雷雲在一起,這將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呢?」
說時遲,那時快,趙倩雲祇覺眼前灰影閃閃,「江南俠丐」竟飛身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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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8: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雙絕女」趙倩雲不覺花容失色,她眼看着授業恩師「江南俠丐」陸紹奇,身法極快地竄到自己面前,簡直就不容她思索,如何阻止恩師前來的方法。
「江南俠丐」陸紹奇身形如矢,十餘丈的距離,在他兩三起落之際,已掠至「雙絕女」趙倩雲身前:「雲兒,妳怎麼會到這裏?有沒有見到那姓雷的小子?有沒有碰上那些『三絕二君』麾下的妖魔?」
「江南俠丐」陸紹奇平生火爆性子,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問題發出,等到他將話問完後,身形才算是站停。
趙倩雲緊皺着雙眉,瞪着一雙明澈如水的雙眸,目光中竟露出畏懼的神色,微啓着櫻唇,竟然半天說不出話來,一會又雙手微提,按着自己的胸口,神愕體沉地望着「江南俠丐」身後十餘人。
只見斜坡下,魚貫地走上十五六人,這其中有「雙絕女」趙倩雲所認識的,也有名重一時武林豪傑,也有成名多年,隱居深林的豪客。
忽然,她目光停住在一個少年人身上,那少年人是她早已認識的,竟是「天目奇僧」之高徒「凌雲劍客」戈靑,在「凌雲劍客」戈靑身旁,却是名震一時,隱居關外的二叟之一,「碧血奇叟」殷菸耀。
瞬息間,這些人都走近了,站在「江南俠丐」陸紹奇的身後,距離「雙絕女」趙倩雲祇有半丈,而距離石洞中躺着的雷雲,也不過一丈有餘而已。
「雙絕女」趙倩雲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她深深地知道,要想阻止這批人不發現雷雲,那簡直是不可能。
「江南俠丐」陸紹奇亦發覺情形不妙,本是笑容溢面的臉容上,倏的一沉,怒叱道:「雲兒,爲師的問話妳聽到沒有?」
趙倩雲祇急得雙手亂搖,顫聲道:「師父……你別過來,別過來……」
原來「江南俠丐」陸紹奇發覺徒兒神色有異,問話時,身形已漸逼近。
「江南俠丐」見狀,心中疑雲陡起,倏的一挺身形,未見其如何作勢,人已掠到「雙絕女」趙倩雲身側。
同時,右臂疾抬,疾若電火,竟猛力地扣住「雙絕女」趙倩雲的臂肘。
趙倩雲刹時花容變色,陡感手臂微麻,一急之下,駭然脫口而出:「師父,這不能怪我呀……這不……他是生病了……我怎能見死不救呢?……」
「江南俠丐」陸紹奇臉色一變,厲聲問道:「雲兒,妳是說什麼?那個受傷了?」
趙倩雲心中一驚,正待說話,「江南俠丐」忽一聲厲喝:「好小子!」
身形倏地一轉,目光兇厲地,注向趙倩雲身後。
「碧血奇叟」殷菸耀身形微晃,邁前了一步,口中驚訝地叫道:「這倒想不到,你竟然還沒有走……」
說着,又大步走前了二步。
「雙絕女」趙倩雲駭然四顧,發覺眼前衆人,俱大步逼近,而目光俱注視自己身後。
一聲斷然的冷笑,傳自「雙絕女」趙倩雲身後:「哈哈哈……想不到的事情還多呢!哈哈……俠丐、奇叟,小可何德何能,竟使汝等自認武林高者、前輩,興師動衆,在這絕山斷壁中,搜覓在下。」
趙倩雲駭然地轉過身子,只見雷雲俊容泛白地屹立在那兒,方才那股孱弱神態,此刻竟一掃而沒;龐大的體魄,屹立在那兒,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堅強的感覺。
「江南俠丐」陸紹奇突然鬆開了「雙絕女」趙倩雲,身形微晃,雙肩一聳之際,身形已掠前了一步,口中怒喝道:「姓雷的,你現在總可以交待淸楚了吧?」
雷雲怒睜朗目,向四周一掃,臉上突泛起一絲痛苦的痙攣,沉聲喝道:「對的!你現在可以問了……而我現在也有話可答了……」
他話聲突轉激昻:「『碧血奇叟』、『江南俠丐』,汝等兩位俱是名冠一時,受武林所敬仰的前輩,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吧!」
「江南俠丐」陸紹奇及「碧血奇叟」殷菸耀聞言後,俱感一怔,雷雲所表現的,實在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尤其是「江南俠丐」,心中的疑念更多了:「雲兒怎麼會跟他在一起的呢?」
一股怒火,隨着這意念,如浩波勃浪地侵襲至他心胸;他本是一個性情極粗暴之人,念頭尙未轉完,口中已怒吼道:「雷雲!你謠傳『三絕二君』尙在千山絕崖上,這用意何在呢?」
他在暴怒之際,運氣而喝,話聲高昻,有若洪鐘。
雷雲不覺心頭一凛,但俊容上絲毫不動聲色,依然露出一股倨傲之氣,心中暗自想道:「我再也沒有必要對他們這些人尊敬了。」
遂口中森冷地說道:「謠傳!哈……就算是我說的吧!我方才已說淸楚,你們現在有話問,我可有話答……」
他略略頓了頓,目光轉注「雙絕女」趙倩雲臉上,不覺引起了一陣傷感,他緩緩閉上了眼睛,腦中又映出那一付艶麗絕倫的嬌靨……艶、美而柔和的趙倩雲在前一刹間,給予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也給予了他極大的影響。
他目光微微一瞟,已看出趙倩雲那雙美目之中,流露出焦急和憂慮。
「我不該連累她……」
緩閉的雙目,陡地一睜,射出兩道懾人神靈的光芒,朝「江南俠丐」、「碧血奇叟」以及戈靑等人面前一掃,然後語音激昻地說道:「你們現在也沒有必要問了,讓我自己來說……嘿!不錯,在下一身繫集『三絕二君』之藝,且是『中嶽之主』歐陽梓之徒,我可以告訴你們,小可出自名門,和『三絕二君』絲毫沒有關係。」
這一段話說得極快,語音越轉越高,由「江南俠丐」陸紹奇所率至的十餘名高手,一時之間,竟駭然互視,鴉雀無聲。
每個人心中皆泛起一同樣的想法:「『中嶽之主』德高望重,若此子眞是歐陽梓之徒,他竟大逆至斯,在衆人面前,直呼師父其名。」
雷雲似乎並沒考慮到這一點,同時也沒有注意到衆人臉上的表情,他依然睜目射出森冷的光芒,望着衆人繼續地往下說:「而現在,小可絕不承認與『三絕二君』絲毫沒有關係,倒是我之授業恩師,可以說關係已斷。」
這一段話,更是令人驚訝了,簡直是駭人聽聞,雷雲先前還說,是「中嶽之主」之徒,此刻竟說和「中嶽之主」關係已斷……
「江南俠丐」陸紹奇再也忍耐不住,倏的雙掌一翻,晃身欺步,雙掌合分之際,猛向雷雲雙肩猛砸。
雷雲神態依然,對「江南俠丐」陸紹奇突發的攻勢,直如未見,腦中竟玄奇地起了一個想法:「恩師給我一掌,我僥倖未死,後果是師徒之情已絕。嘿!你『江南俠丐』若是給我一掌,祇要我不死,這後果……哈哈……這……」
「哈哈哈……這後果……」雷雲的忖念快若電光,一閃而過,想到最後,竟似發瘋般,脫口喊出。
「江南俠丐」陸紹奇原先身形站在雷雲數尺之外,何需時刻,即可撲近,雷雲的笑聲,深深地使他驚訝;但是,他的雙掌並沒有受到影響,雙掌箕張,倏地下沉,疾向雷雲雙肩壓下,迅若奔雷,但見「江南俠丐」滿是鬍鬢的臉容,脹成一片血紅,可知他這雙掌是聚他畢生之功力而發。
筆下言來,緩慢異常,雷雲祇是冷冷地一瞥,當眞是絲毫不作抵禦,其實雷雲若想抵禦,亦未必能躲過這威挾雷霆萬鈞之力的雙掌。
說時遲,那時快,時在電光石火的一刹間,一聲惶恐的嬌叱,發自雷雲身側。
雷雲祇覺左側襲來一陣凌厲絕倫的掌風,自身孱弱的身子,竟被這一股掌風震出三步之外;同時眼前一黑,一條纖影,快如行雲,迅若流水般,掠到自己面前。
「蓬」地一聲,緊接着的是慘叫、厲叱。
四周發出了凌亂的驚叫聲,驚呼聲中滲雜着訝異、駭懼。
雷雲在這一刹時,他無法再控制自己……有云:「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眼眶中的淚水,在極短的時間內,如雨般灑出。這些淚,比他噴出的血,還來得份量重;他並非是傷感而引起的淚水,而是受感動及駭懼而湧出的。
眼前的情況,他實不忍心再瞧,他看到一個關心自己的佳人,為着自己,承受那力可致命的一擊。
原來在「江南俠丐」陸紹奇雙掌快擊上雷雲之際,「雙絕女」趙倩雲驟然發出一柔軟的掌風,將雷雲震退,而急扭纖腰,撲近雷雲,纖手運功而揮,替雷雲抵禦玫勢。
「江南俠丐」陸紹奇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的愛徒,會阻止自己;無奈招式已出,遞掌收招已不及。
兩股掌風相接,所激起的掌風,掀起無數的沙石,彌散四空。
塵土彌揚中,「雙絕女」趙倩雲的嬌軀如斷線的風箏,飛起二丈有餘。
「雙絕女」趙倩雲祇覺心胸如擊重鎚,奇熱如焚,但是她還不忘阻止恩師殘害雷雲。
「師父……我有話說……哇」
話聲突然中斷,直如悲抑的樂曲自琴弦上發出,突然遭至重鎚擊在琴弦上,弦斷了……
那一聲殘斷凌厲的喊聲,在「雙絕女」趙倩雲口中,震動了在場諸人每一個人的心弦。
十餘名武林高手,睜大着三十多隻眼睛,眼睜睜地看到「雙絕女」趙倩雲躺在地上,口中噴出一大口一大口的鮮血……
「江南俠丐」陸紹奇着名江湖的火爆性子,在這時,再也發不出脾氣了;這其中,他實在無法明瞭,自己心愛的徒弟,爲什麼要這樣做……
「爲什麼?為什麼?……」這問題使得他連話都說不出,目光也無法兇起來,他驚駭而恐怖的忖道:「她有話說!難道說,在短短的幾個時辰內,她能想到替那姓雷的小子,找到理由,找到一些可以解釋他所作所爲的理由不成?」
正在「江南俠丐」陸紹奇疑念難決之際,站在「碧血奇叟」殷菸耀身側的「凌雲劍客」戈靑,突冷笑一聲,但聞衣袂飄風聲響,人已站在「雙絕女」趙倩雲之前。
但見他俊容透煞,兇狠地望了雷雲一眼,厲叱道:「姓雷的,咱們又多了一筆帳!」
雷雲愕然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咱們又多了一筆帳,哈……哈哈……」
他突然發出一陣尖銳而刺耳的狂笑,笑聲未歛,厲叱又出:「非但你,就是『江南俠丐』,也多了我這一筆帳,哈……哈……姓戈的、『江南俠丐』、奇叟……你們聽淸楚,這筆帳我有資格報復,也有這份能力報復……」
語氣狂傲已極,群雄不禁駭然,一個個噤聲屏息,注意地聽着,他們腦中都泛着一個想法:「雷雲也太狂了一點,竟揚言有能力報復『江湖三奇』及『關外二叟』中人;就憑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說這話,實令人難以置信……」
「哈哈……我是有能力,你們可知道,我現在已非『中嶽之主』之徒,而是天下綠林的盟主,哈哈……天下邪派高手,將聽我雷雲支使,我會借這份力量來報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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哽噎着、嗚咽着,趙倩雲吃力異常地說下去:「『中嶽之主』在他身上做了些什麼事,師父您老人家可知道嗎?有誰會想到,一個受人敬仰,受人尊敬的『中嶽之主』會如此殘害他的弟子呢?……」
這段話說得在場諸人,都怔住了,疑念湧上每一個人的心胸,尤其是「江南俠丐」陸紹奇更是驚訝了。
他恐懼地發出問話:「雲兒,妳說的是什麼?」
「雙絕女」趙倩雲眨了眨無神的雙眸,孱弱地又喊道:「他……自他死去的爺爺處,得了五頁……」
冥冥中似有安排,正說到這裏,遠處突傳來一聲尖銳的怪嘯聲,嘯聲是悠長、高亢。
「江南俠丐」陸紹奇臉色大變,厲色道:「『赤眉神君』嘯聲出現,難道說『赤眉神君』重現不成?」
此言一出,群雄爲之變色。
那嘯聲若斷若續,尖銳刺耳已極;在江湖上有十餘年歷史者,都會熟悉這怪嘯,那是「三絕二君」之首「赤眉」門中發出大事時,由門下身手矯捷者,手執一支長笛,展起身法狂奔;那長笛高揚在空際,身形快馳時,疾風拂至那長笛頂口上,會發出一種震人神魄的怪嘯聲。
十餘年前,「赤眉門」初創,「赤眉神君」率衆殘戮豫南「天南劍門」時,是第一次出現這怪嘯聲。
那一次「天南劍門十二劍客」,全體遭殘肢分骨而亡。
第二次出現此怪嘯聲時,是在洛陽城中,那一次是「赤眉門」爲增助己身資金。
怪嘯聲中,洛陽城內千戶富豪,家破人亡,產業俱失……。
這怪嘯聲,已七年未出現江湖了,但每一個武林人,都深刻地記着這嘯聲,大有聞之色變。
二次慘事,猶存在武林人的心坎內;而此刻,這怪嘯聲又出現了,出現在這愁雲密佈的千山。
「碧血奇叟」殷菸耀一挑濃眉,突一聲巨喝:「俠丐,我們暫先放過雷雲,先看看『赤眉門』又有什麼名堂?」
「江南俠丐」祇感心情不安,須知他名冠一時,身列「三奇」之一;在這一群人之中,他是高居領袖之位,雷雲在衆目睽睽之下,旁若無人地摟着他的愛徒,這對他說來說,實是無比的羞辱。
正在他疑遲不能自己之際,遠處傳來的怪嘯聲,驟然之間近了,衆人引目一望,但見崎嶇山道上,如飛地馳來五人。
「凌雲劍客」戈靑自戳了雷雲一指之後,神態一直顯得愕怔,像是中了邪似的,虎目大睜,瞪着雷雲,遠處傳來的嘯聲,他尙渾然不覺。
五條人影近了,在場群豪,俱是當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目光何等凌厲,瞬息間,他們臉色都變了,連一向持重的「碧血奇叟」殷菸耀及「江南俠丐」陸紹奇也不例外。
那五人衣着五色,四男一女,正是「三絕二君」門人;這五個人都是群豪所熟悉的,尤其是那衣着紅色的少女,更是武林所衆知的。
雷雲將眼前的一切,都暫時捨棄,他緊緊地摟着「雙絕女」趙倩雲,沉靜地想着:「再也沒有人對我這樣好過,我就是死也不再離開她了。」
趙倩雲眼中微帶嬌羞,凝視着雷雲,祇覺得雷雲那一雙手臂堅強而有力,芳心之中,竟紊亂起來;一時之間,她頻頻喘吁着,意亂情迷,竟有點不克自制。
他們倆似乎是渾忘了一切,互相傾訴着心聲,「江南俠丐」的怒目,以及「三絕二君」的門人出現,他們毫不爲意。
趙倩雲在前一刻,還畏懼師父,畏懼那些正派人士,會爲難雷雲;而此刻,她像是忘記了……
「江南俠丐」陸紹奇突一聳雙肩,掠前了二步,站在那手提長笛的靑衣中年人面前,厲叱道:「張可人,你手中之長笛令,是奉誰之命而現?」
那頎長的靑衣漢子,是「赤眉門」中弟子,人稱「長脚人」張可人,此人武功雖不甚高明,但一手輕功絕藝,却名震於「赤眉門」。
但聞他哈哈一聲大笑,道:「維護天下綠林盟主,如何不得施用此令;哈……姓陸的,你妄稱俠丐,也妄列『江湖三奇』,你何不看看『醜羅刹』慧琳姑娘手中所持何物?」
「江南俠丐」瞿然一抬目,只見「醜羅刹」手中拿着兩根業已焦黃的枯骨,一長一短;「江南俠丐」不明其意,詫異問道:「這是什麼?」
「醜羅刹」藍慧琳森冷沉重地哼了一聲,心說:「這是什麼?這是在『三絕二君』遺骨旁所發現的,也就是,往後五門的目標。往後『三絕二君』之門人,由雷雲率領,覓找這殘斷手臂的人物……」
她心中是這麼說,可是口中却沒有說出來,原因是「三絕二君」的門人,到此刻尙不知「三絕二君」已死,知道「三絕二君」死訊者,祇有她和那絕色的「婷玉」而已。
「碧血奇叟」殷菸耀突揷口問道:「汝等五人,來此意欲何爲?」
「江南俠丐」陸紹奇似乎也忍耐不住這種鬱悶之感,怒目一掃五人,厲聲又問道:「你們來此,可是找這小子?」
說着,左手一抬,指了愕然的雷雲一下。
「醜羅刹」藍慧琳忽一咧怪嘴,露出那付恐怖的笑容,「咯咯」連聲,嬌叱道:「不錯,吾等五人皆携帶了五門之信符,來恭接吾等之掌門。」
說着,突一擰身軀,快若風飈,掠至雷雲面前,突恭敬地朝雷雲一揖爲禮。
雷雲祇覺眼前紅光刺目,抬目一望,竟發覺站着五個不同衣衫的四男一女,正在恭敬地向自己行禮。
他眞像是胸口猛地被人用鐵鎚擊了一鎚,身軀微微一顫,一躍而起,方才那股心如止水的情緒,刹那間,開始盪動起來,同時腦中泛起一片莫名的意念……
他竟臉上泛起歡笑,頷首答禮。
那手拿長笛的靑衣人,突轉身形,朝「江南俠丐」陸紹奇咧嘴一笑,朗聲道:「姓陸的,五門信符在此,吾等欲恭請掌門離此,可有異議沒有?」
話聲甫定,但聞另四個衣着各異的「三絕二君」的門人,衣袂發出簌簌輕響,片刻之內,他們手中都多了一件不同的東西,那四件不同的物件,正是「三絕二君」五門中四件信符,也等於門中令符。
「江南俠丐」陸紹奇不由臉色大變,怒吼道:「嘿!『三絕二君』五門,可還不放在我老要飯的眼中,姓雷這小子要想走的話,除非老夫死在當場,不然的話,就算是『三絕二君』親臨,我也不放過他……」
話聲尙未了,突聞一聲朗喝,「江南俠丐」陸紹奇驟然一抬目,只見雷雲俊容泛靑,站在自己面前。
「怎麼地,照你的意思,還要強留我不成?」
雷雲軒着劍眉,雙臂依然摟緊着「雙絕女」趙倩雲。
「不錯!」
「江南俠丐」橫眉豎目,厲叱道:「你先把我這孽徒放下再說!」
雷雲忽哈哈大笑,笑意未盡,眼中迸出湛然冷芒,口中說出的話,竟含糊不淸:「你是說……要我放下她……我方才不是說過了,我再也不離開她了……」
一陣「咯咯」的嬌笑後,但聞「醜羅刹」藍慧琳嬌聲說道:「大哥的話,還不是一句話。」
突纖腰一扭,未見其如何作勢,身形已飄至雷雲面前。
另四個中年漢子,幾乎同時地聳肩錯步,掠至雷雲身前,衣袂帶風的引起的簌簌之響外,怪嘯又起。
「江南俠丐」陸紹奇猛一蹬脚,雙掌疾抬,厲喝道:「好!老夫拚着流血,拚着對抗天下綠林,也要毁了你這廝……」
「三絕二君」門下五人,像是事前經過思考般,但見「醜羅刹」藍慧琳及「長脚人」張可人,站在雷雲左右兩側,另三人俱抬臂平胸,站在雷雲面前,護着雷雲。
雷雲神情依然,冷冷地看着這五人的動態,耳中也響起了「江南俠丐」陸紹奇及「碧血奇叟」殷菸耀等俠義人物,所發出的忿怒的喊聲。
倏地裏,一聲淸越高亢的長嘯,劃破長空,但見「凌雲劍客」戈靑翼張雙臂,「嗆啷」龍吟輕響中,他已拔出長劍,劍身上發出懍然的寒光中,戈靑已逼近了那「三絕二君」門下的四男一女。
他驟然一頓脚步,轉首朝「碧血奇叟」殷菸耀冷冷地問道:「前輩,我現在是否可以動手?」
言間,俊容上忽露出一片輕蔑的笑容,目光一瞟,掃了群豪一眼,心中忿怒地忖道:「這些枉稱俠義之人,難道說爲了那五個傢伙拿着『三絕二君』五門的信符,竟畏縮地不敢動手不成?」
「碧血奇叟」殷菸耀微微一怔,正待答話,驀聞一聲尖銳刺耳的冷笑聲,發自雷雲的左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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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8:12: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凌雲劍客」戈靑一揚掌中劍,厲聲喝道:「妳笑什麼?」
「醜羅刹」藍慧琳突雙臂一張,那付醜惡已極的臉容,實令人猜不透她,是怒,抑或樂;但聞她一陣嬌笑,語音竟柔和已極:「噢!別那麼火冒冒地好不好?瞧你這把年紀,若是就這麼死掉的話,實在划不來。」
說着,竟然再步前,神態極爲輕薄。
「凌雲劍客」戈靑一軒劍眉,眼中殺機倏現,雙聳其肩,身子向後平射尺餘,冷笑一聲,目注「江南俠丐」陸紹奇道:「陸老前輩,您難道眼看着雲妹陷入這惡魔手中不成?嘿!前輩若是不屑動手,晚輩就是拚着一死,也要……」
「閉嘴!」
洪亮的話聲,打斷了戈靑的話;但見「江南俠丐」陸紹奇混身起了一陣顫抖,啞聲喊道:「好!老夫主意已定,你動手吧!」
戈靑臉上掠起一片喜色,倏的一揚掌中劍,但見一縷靑光,宛如一條銀色山蛇,快逾電掣風飄般,逕向「醜羅刹」藍慧琳胸前猛戳。
這一招,快若電光,是在戈靑盛怒之下,傾力而發,攻勢凌厲無比。
藍慧琳一聲冷笑,衣袖翻飛,脚步錯挪之際,身軀如穿花蝴蝶般,一滑而脱。
驀地裏——
「江南俠丐」陸紹奇一聲巨吼,雙掌一翻,陡展「指東劃西」一式,身形如矢,疾快無比地,直撲雷雲站身之處。
厲叱、怪嘯,一時大起,那四個衣着各異的中年漢子,竟在瞬息內聚在一堆,四人八掌齊揮,八道凌厲絕倫的掌風,猛推而出。
「江南俠丐」陸紹奇先前尙顧忌雷雲手中還抱着自己的愛徒,故遲疑不敢出手,經「凌雲劍客」戈靑一激,他再也忍耐不住,動起手來。
那四個中年漢子,俱是聰頴不凡,「江南俠丐」陸紹奇的一身功力,非同等閒,故一出手就是四人貼臂,同時揮掌,企圖以四人之力,暫禦片刻。
「江南俠丐」不由大怒,身形一晃,隨自口中發出一聲高亢淸越的嘯聲,身形一沉,如翔鳥低空搜食,直撲而來。
那四個漢子祇覺眼前一黑,幾乎連人影都沒看淸楚,俱感胸前如擊重鎚,氣血已呈翻動之象。
「長脚人」張可人霍然大驚,百忙中,手中長笛倏的挑起長笛口中發出絲絲震心撼魄的怪嘯,笛頭疾向身形飛撲而下的「江南俠丐」陸紹奇左肩上「肩井穴」猛戳。
「江南俠丐」陸紹奇豈會容他戳上,笛頭距「肩井穴」約半寸時,倏然一變身形,身子竟筆直地下落,前身一仰之勢,堪堪避過張可人凌厲地一擊。
站在四周的群傑,眼看着「江南俠丐」以一敵四,神態悠閒,招式詭異,在刹那時刻內,很顯然地可以看出,「三絕二君」門下,雖是四人聯手,但也屈居下風。
但,再看「凌雲劍客」戈靑和「醜羅刹」廝戰那一邊,情勢恰好相反;「醜羅刹」藍慧琳手提枯骨,一長一短,揮動生風,戈靑雖是劍法詭異,迅速凌厲,竟無法抵禦「醜羅刹」一招接着一招的快攻。
激戰中,寂靜的山崖上,早已被嘯聲、風飈聲所彌溢,人影閃動着,五色閃爍,撩人眼目。
那些被「江南俠丐」陸紹奇俠義帖所請來的高手,並沒有上前動手,原因是,「江南俠丐」陸紹奇那一身超凡的功力,足以應付;而「凌雲劍客」戈靑顯然局勢不佳,但他是以一對一,實不便揷手。
雷雲在「江南俠丐」飛身撲前那一刹那,已步子移動,退後了兩步;激戰中掌風互擊所掀起的狂飈,震得他衣袂飛揚,簌簌作響。
他神態茫然,像是眼前這些事,和他絲毫沒有關係;他身形慢慢地移動,衆目睽睽之下,旁若無人地,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但走不到三五步,「碧血奇叟」殷菸耀一晃身形,如強矢脫弦般,掠到雷雲身前,口中輕聲說道:「雷雲,你該淸醒了。」
雷雲確是神志早已不淸,一聞此言,雙目陡地一睜,射出兩道凛然目光,神色坦然地說道:「前輩不是和那姓戈的有誓約嗎?嘿!那時的誓約是你携帶戈靑回洞,替你打掃洞府;而現在,你却帶着他來找我……」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碧血奇叟」殷菸耀心中轉了幾轉:「前一刻,他尙不認和『三絕二君』有關;想不到,他此刻竟做起『三絕二君』的盟主起來。」
心念一轉,忽悟起「雙絕女」趙倩雲方才所說的含糊之語,極像是已知雷雲之事,不覺間,眼光瞟至雷雲懷中的「雙絕女」趙倩雲臉上。
不料趙倩雲不知何時,已在雷雲懷中昏了過去。
殷菸躍嘆了一口氣,道:「雷雲,你還是放下她吧!」
雷雲一呆,反問道:「我爲什麼要放下她?」
「碧血奇叟」殷菸耀生性朗爽,是個慷慨豪傑,輕聲謙和地說道:「你的一切,實是使天下人誤會,但我相信你的本性是善良的,這種作爲,定有苦衷;依我想,你定是難以說出,你放下她之後,讓她來替你說,不好嗎?」
雷雲目光四掃,嘆息道:「別說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你若是當眞要知道眞相的話,可以找我以前的師父,『中嶽之主』!」
「中嶽之主」四字,自雷雲口中說出,高亢而洪亮,沉重而有力,同時雷雲眼中又射出那股憤怒、怨恨的怒火。
「碧血奇叟」殷菸耀不禁大疑,暗忖:「他爲何說起『中嶽之主』來,會露出這種表情呢?難道事情又有何變化不成……」
正忖間,忽見雷雲轉過身子,竟往山下走去。
站在四周群傑,見雷雲要走,一個個躍身上前,喧嚷出聲,情形顯得有點混亂。
「碧血奇叟」殷菸耀腦中如電光般一轉,突泛起一種奇異的念頭,忽雙臂箕張,攔阻勢將撲上雷雲的群豪,口中朗聲道:「諸位請別動,還是讓他走吧!」
群豪俱感一怔,就在這一怔之間,雷雲已走出半丈之外;「碧血奇叟」殷菸耀突一錯脚步,身形如掠空巨鷹,掠至雷雲身側。
雷雲抬目冷冷望了「碧血奇叟」殷菸耀一眼,忽見唇皮蠕蠕自動,耳邊突響起如蚊鳴的細語:「你放心走吧!待會我自會找你……」
驀地裏,一聲慘叫,發自一黃衣中年漢子口中,衆人目光不禁被吸引過去;但見人影倏分,「江南俠丐」陸紹奇面色鐵靑,左掌曲伸五指,一手指上鮮血淋漓。
那黃衣中年漢子,雙手按胸,鮮血自胸膛指縫中汩汩湧出,身形晃了晃,竟倒了下去。
原來「江南俠丐」陸紹奇本專心一致地攻敵,忽被群豪喧嚷之聲所驚動,發覺雷雲竟不顧一切地要走;這一急,不覺攻勢加緊,首當其衝的那黃衣漢子,以「江南俠丐」的功力,奮力地一探爪,那黃衣漢子怎經得起這一鐵爪,頓時血濺倒斃。
「江南俠丐」陸紹奇雙目赤紅,人如瘋狂般,直撲雷雲站身之處。
身形未至,突覺眼前一花,陸紹奇猛頓身形,瞿然抬目,不覺大怒,喝道:「殷菸耀,你……你是什麼意思?」
「碧血奇叟」殷菸耀微微一笑,道:「我聽說『中嶽之主』已達此地,雷雲的事,由他來處理不好嗎?」
「江南俠丐」陸紹奇微捺心頭怒火,問道:「這麼說來,我那寶貝徒弟,怎麼辦呢?」
雷雲突雙眉一挑,冷冷地自語道:「哼!我雷雲一向是恩怨分明,那個對我好,那個對我壞,我會永遠記在心裏。」
他頓了頓,又道:「你身列『江湖三奇』之一,但是,我雷雲現在孤零單獨地,我不管你聲望如何,我祇知你有仇於我,你幾乎害得我身敗名裂……」
「江南俠丐」陸紹奇勃然大怒,厲問道:「你這話怎講?」
雷雲冷笑一聲道:「我自稱『中嶽之主』之徒,而身懷『三絕二君』之藝,這消息由誰傳出……嘿!不錯,我是『中嶽之主』之徒,但現在却不是了,你可知道,這局面是如何造成?」
「江南俠丐」陸紹奇見他神情坦然,凛凛生威,不覺心頭一震,疑忖道:「他所說的,到底是什麼用意呢?」
忖念未了,突見雷雲緩緩地俯下身子,竟輕軟溫柔而小心地,將昏迷中的「雙絕女」趙倩雲放下,眼神之中露出黯然神傷之色,情緒極爲激動地喃喃自說道:「倩雲……我不得不先離開妳,當誤會完全澄淸的那一天,我再來找妳……」
說着,俊目中已經閃爍着兩顆晶瑩的淚水。
他忽地一揚劍眉,目光生冷地一掃站在「江南俠丐」身後那三個衣着靑、白、綠色之中年人一眼,然後目光停注在「江南俠丐」陸紹奇臉上,森冷地說道:「你的徒弟,我還給你,我現在得看命運了。嘿!她雖然是你的弟子,但是她若有損絲毫,祇要我有力量,我總有一天會報復的。」
言罷,倏的一轉身,再也不理會「江南俠丐」等人,猛地一咬牙,向山下飛奔而去。
「江南俠丐」陸紹奇不禁怔住了,雷雲所作所爲,以及所表現的神態,這些實令人無法推測。
那付俊秀異常的臉龐,生像有無窮的變化,那陰晴不定的眼神,使人感覺到,雷雲有說不出的委曲和遭人誤會;在「江南俠丐」陸紹奇內心中,隱約覺得,雷雲是正直、豪情的男兒。然而,他對數月來的一切一切,作如何解釋呢?
「江南俠丐」陸紹奇神色凝重地踏前一步,曲身看了看「雙絕女」趙倩雲的傷勢,頓感心中一酸,只見趙倩雲俏容蒼白,嘴角上尙沁映着未褪色的血絲。
「爲什麼……」
他喃喃自語道:「雲兒怎會和他在一起,寧冒着生命之危,維護雷雲呢?她方才是說,有話說……有什麼話呢?……」
「哈哈……」
一陣刺耳的怪笑,傳至「江南俠丐」陸紹奇耳中,他猛然地似自噩夢中驚醒,引目望起,祇見「凌雲劍客」戈靑額上汗下如雨,長劍已不似方才那麼活躍,步法亦現凌亂……
「醜羅刹」藍慧琳突一收雙臂,身軀依然矯捷異常,往後退了一步,緊接着手中「枯骨」一揮,身形一縱而去,躍出場外。
「凌雲劍客」戈靑直氣得俊容鐵靑,手中的長劍竟孱弱地垂了下來,眼神黯然望着「醜羅刹」,心中憤慨地說道:「想不到,我連一個女人都戰不過……這些都該由雷雲來負責;師父若不是殘臂缺手的話,他可以……」
「醜羅刹」藍慧琳退出場外後,眼光四掃,發覺雷雲已失踪,不覺心情一爽,又復「咯咯」嬌笑起來:「小伙子,別再打了,諒你再學個三年,也未必是我的敵手,哈……吾等盟主已脫險,我們也沒再戰必要了,哈哈……」
「江南俠丐」陸紹奇一皺濃眉,心忖:「看情形,雷雲是他們的盟主沒錯了,想不到一個年尙未過二十的少年,竟是這批殺人不眨眼的群魔之首。」
「碧血奇叟」殷菸耀神色凝重地,問道:「眼前情勢,吾等人衆勢強,絕不會爲難汝等,但老夫要問上一句,雷雲可當眞是汝等五門之盟主嗎?」
「醜羅刹」藍慧琳展顏一笑,道:「難道你還不相信……」
話尙未了,「赤眉門」門下「長脚人」張可人忽一揚手中長笛,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怪嘯,趨了前來。
嘯聲餘音猶蘊空際,張可人神情持重,朗聲喝道:「下月一十五日,雲夢山上,是『三絕二君』五門盟主加封之日,雷雲就是吾等所推之盟主;哈哈……那一天,天下綠林勢必雲集雲夢,參加盟主加封大典。」
「凌雲劍客」戈靑臉上忽泛起一片憂愁之色,脫口大喊道:「什麼?你們是說雲夢山……」
「醜羅刹」藍慧琳冷笑一聲,道:「怎麼啦?雲夢山是你『天目』天下不成?」
站在四側的群豪,不覺被這出乎意外的消息所震住,一個未滿二十的少年,竟能領導天下綠林;若非他們親聞,實令人難以置信。
「醜羅刹」藍慧琳睜目向四周一掃,冷笑道:「諸位該滿意了吧!到那一天歡迎你們前往雲夢山,哈哈……我明白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俠義人物,現在你們自持身份,不會爲難我們,看樣子,我們能夠走了。」
她目光突瞟至倒地斃命的黃衣漢子身上,繼續又道:「『枯骨門』這筆帳,候盟主就任後,自有定奪。」
身形一晃,一式「橫掃千里」,已至那死屍身旁,她疾快地俯下身子,自黃衣人手中拿出一支細小的枯骨,那「枯骨」正是「枯骨門」之信符「枯骨令」。
「凌雲劍客」戈靑猛一咬牙,對「碧血奇叟」殷菸耀道:「殷前輩,請恕弟子自毁誓約,弟子不得不趕回雲夢。哼!在一十五日那一天,恩師『天目奇僧』那一段怨仇,得弄個淸楚……請恕就此告別。」
話落人起,瞬息間,人影已杳。
「碧血奇叟」殷菸耀不由感慨萬千,長嘆道:「往後武林,似乎都是這幾個年輕人的事。」
再轉目望前時,「醜羅刹」藍慧琳及「長脚人」張可人等四人,不知何時已離去。
「江南俠丐」陸紹奇臉現憤怒之容,抱起昏迷不醒的「雙絕女」趙倩雲,仰首望天,感慨地細語道:「我是否脾氣過於粗暴……希望雲兒所告訴我的,我是沒有錯……也希望……」
星光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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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15:5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千山絕崖上,千山山麓下、千山後山邊、廻繞千山的線道上,以及……在幾個時辰內,似乎是平靜了下來。
「中嶽之主」歐陽梓帶着一顆殘碎的心,連夜趕程回中嶽;「江南俠丐」陸紹奇携着重傷垂危的愛徒回豫南開封。
但是,他們回到居身之處不久,他們又離開了,雷雲被「三絕二君」門人恭推爲掌門的消息,根本就連他都不必傳,似乎是每一個人都知道了。
一十五日,每一個武林人,都注目着這一天,每一個邪派人士也都期望着這一天。
「江南俠丐」陸紹奇在這短暫的十幾天,性情變爲更粗暴了,他自愛徒口中獲知雷雲的一切;但是,他不相信,他更不相信「中嶽之主」是這樣一個人。
歲月匆匆……
□ □ □
雷雲狂奔了好一會,始頓住身形,回頭望了一會,祇覺四周一片黑暗,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認準了方向,再次施展輕功,向前急行。
行到天色大明,漸漸發現了人跡,雷雲不時注意着行人,竟找不到一個像是練家子的武林人物。
心中不禁大異,想道:「照說,中原武林各方群豪,滙集此地,爲何一人未見;難道說,在一夜之間,全體離開此地不成?」
雷雲又何曾知道,那些人是離開了關外;而他本身右肩肩骨已碎,功力影響甚大,他雖是施展輕功狂奔,速度却是奇慢。
他一直感到右肩手臂發麻,他尙不知,此刻的他,和剛離山的他,功力方面,何至相差千里。
中午時分,雷雲走到一個不知名的小城鎭,官道旁有三數酒樓,雷雲突感有點餓,遂在鎭上一家酒樓上揀了個座頭。
酒樓中之伙計,先是自雷雲衣衫破爛,神色自已不恭;但他們一見到雷雲腰懸的寶劍後,祇得露出一股怒而不敢的容貌,招待雷雲。
雷雲對這些絲毫不在意,點了飯菜之後,埋首用食,以便食後趕路;他剛吃到一半,忽見門帷掀處,進來一個中年女子。
雷雲微感訝異,那中年婦人衣着華麗,但那付容貌,却是說不出的怪異醜陋,臉上肌肉一點都不動,倒似一個死人,敎人一見之下,不自禁的生出一種恐怖之意。
他望了望她數眼,內心中實不願再望下去,但覺這婦人目光凛然,湛然有神,竟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
雷雲微感駭異,心想:「此人之容貌較『醜羅刹』似乎又更醜一層,世上怎會有如此醜陋的女子?」
思忖尙未了,忽見那奇醜女子,朝自己的桌前走來,但聞她咧嘴一笑,道:「少爺,我和你同坐一桌,可成麼?」
這婦人相貌雖醜,說起話來却是淸柔脆甜已極,宛如妙齡少女,語音淸脆而夾童音。
雷雲雖是相惡其容貌,但聞她語氣溫和,倒也不便拒絕,微一頷首,目光向四周一掃,發覺酒樓之中,人客稀少,空位極多,不禁疑竇大起,心想:「她爲什麼偏挑上我這位置呢?」
那奇醜婦人坐下之後,店小二似是見她衣着華麗,極力奉承地般了不少佳酒良羹。
雷雲更爲疑惑,那少婦並沒有點酒呼菜,那些店伙,竟能自作主張上酒菜,而她竟也不拒絕。
良久,雷雲才自作解釋道:「敢情她是熟客。」
那奇醜少婦隨意食用了一點酒菜,就放下了筷子,抬頭往樓外閒眺,不時還仰首望天,若有所待的模樣。
須臾,那奇醜婦人臉上露出一股不耐的情形,唇皮蠕動,喃喃自語道:「好個令狐冰,竟敢對老娘失信;三日之內,日正當中,哼!今天是第三天了,若是你再不……」
話出一半,她臉上突泛一片喜色,目中射出一股喜悅的光芒,望着窗外。
雷雲不禁好奇地,隨着她所望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一條黑影,疾若電光閃爍般,飛奔前來。
轉眼間,那條黑影已近眼前,雷雲仔細一瞧那人的身法,陡感一凛;那條黑影竟行走如飛,看似極像是一步步走來,脚底竟距地面約半寸許,竟是凌空而來。
那奇醜少婦突微挑濃眉,對雷雲一笑,道:「小哥兒,你位置可否讓給我?」
雷雲按捺下心中疑念,如言站了起來,他本待用飯後即刻趕路,此刻見這奇醜婦女種種令人不解的神情,好奇之心油然而生,遂揀了旁桌一個座位坐了下去,那座位正好面對那奇醜婦人所坐之處。
樓梯上傳來脚步聲響,走上一黑衣人,雷雲斜眼一望,只見那黑衣人年已稀古,道貌岸然,體魄甚爲矯捷,但有點令人不解的是,那老人雙目黯然無光,雷雲不禁疑忖道:「以他那麼駭世輕功,眼神竟如此孱弱?」
忽聞那奇醜婦人一聲哈哈,語氣柔和已極地說道:「冰,你現在才來。」
那黑衣老人一來就坐在雷雲原先所坐的位置,淡淡一笑,道:「萍妹,我來遲了,實在是有事,不然的話,我昨天就會來的。」
那奇醜婦人臉色陡變,冷笑一聲,道:「難道說,還有事比咱們倆所約的重要不成?」
那黑衣老人似是甚懼這婦人般,忙柔言悅色地陪不是,此刻店伙已添上了一份筷子及酒杯。
黑衣老人突一軒濃眉,沉吟了半晌,抬起酒杯,慢慢斟了半杯酒,突手指一彈,酒杯斜飛而出,杯中的酒却筆直地流下。
雷雲心中一驚,注目望去,但見那黑衣老人一仰臉,那斜飛而出流下的酒,盡數流入嘴中,竟沒有潑出半滴;說也奇怪,那酒杯斜飛出去在空中兜了半個圈子,重又回到他手中。
這種彈動指力的功夫,原是發射暗器的上乘功夫,力道如不恰到好處,實難以達到這一步。
雷雲駭然自忖不已:「此老竟能練到這般不動聲色的揮灑自如,功力實不堪言……」
一念未了,耳邊突響起「砰」一聲,擧目凝望,只見那黑衣老人手中酒杯,竟不揑自碎。
那黑衣老人却也泛現出驚駭之態,凝目一望,只見那奇醜婦人,抬着右臂,駢指遙指那黑衣人手中所拿的酒杯,那黑衣老人祇感掌心火熱,那瓷製的酒杯,由破竟成碎片,片刻之間,竟成一堆白色粉末,自那老人指縫中流下。
那黑衣老人仰臉一陣大笑,道:「萍妹,我們依然是不分上下,妳的功力進步了不少,哈哈……」
此言一出,雷雲的駭念不覺消歛不少,恍然悟出這兩人在此作出一種別開生面的較量內力,但雷雲不覺被這兩人那種深厚無奇的內力所震驚住。
忽然,雷雲突覺右肩上的酸麻不知何時竟延至胸口;陡然間,心中大驚,忖道:「我該治療了,不然的話……」
思忖尙未了,樓梯上又響起脚步聲,門帷掀處,進來一男一女,正是「鐵骨拐老」依餘輝及「醜羅刹」藍慧琳。
雷雲實不願再見這一批傢伙,忙一垂首,不料「鐵骨拐老」依餘輝像是早就知道雷雲在這裏似的,仰臉一陣哈哈,笑道:「大哥,我們找得你好苦啊!」
雷雲怒目一抬,森冷地說道:「找我幹什麼?我在十五日趕到雲夢山就是了。」
「鐵骨拐老」對雷雲冷漠的態度,絲毫不以爲意,依然是面泛笑容,道:「大哥,我找你可是好意,我知道你肩上受傷了,特地找了此藥來,替你治療。」
「醜羅刹」藍慧琳一上來,本是目注雷雲,當一眼看到那奇醜少婦,眼中突露出一絲奇異的光芒,竟不自禁地「咦」了一聲。
那奇醜婦人看到了「醜羅刹」藍慧琳,似乎也猛吃一驚,眼光急轉,似乎想躲開「醜羅刹」藍慧琳般。
雷雲目光何等凌厲,見狀後,心中大疑,忖道:「敢情那醜女子和『醜羅刹』相識……」
正想間,忽聞那黑衣老人說道:「萍妹,咱們走吧!」
那被喚作「萍妹」的醜婦人,亦不答話,挺身而起,逕往樓梯下走去。
瞬息之間,那奇異的黑衣老者亦隨之而去;雷雲好奇地目眺窗外,只見兩條人影,快如行雲,倏起倏落,往東南迅速如飛地馳去。
不覺間,雷雲目光又移至「醜羅刹」藍慧琳臉上,只見她臉上露出一種疑惑不解的神情來。
「鐵骨拐老」亦覺事情有異,微一轉身形,低聲問道:「慧琳姑娘,那兩個人是誰?」
「醜羅刹」藍慧琳突一揚濃眉,憤憤說道:「三十年前,人稱『天涯俠侶』就是他們倆。」
「鐵骨拐老」依餘輝幾乎驚叫出聲,神色微變地說道:「妳是說奇醜甲天下的藍玉萍,及狂痴揚武林的不知名少年,就是這兩人?」
「醜羅刹」藍慧琳雙眸之中,突泛起狠毒之色,緩一頷首,道:「不錯,正就是這兩人。」
雷雲不禁大異,心中奇異地想道:「這兩個名字倒是……『奇醜甲天下』……『狂痴揚武林』……那婦人醜是醜絕了,但那老人却一點都不狂不痴。」
一念轉完,雷雲忽悟及己身之問題,暗道:「我還是走吧!先找到『天目奇僧』,問明爺爺之死因再說。」
想着,很快地站了起來,趁着「鐵骨拐老」依餘輝和「醜羅刹」藍慧琳神態愕然之際,悄然地走到樓梯處。
雷雲正在慶幸可暫時解脫「鐵骨拐老」所纒之際,忽見店伙笑意盈盈地跑來,口中高喊:「大爺,您的帳還沒有付!」
這一喊可驚動了「鐵骨拐老」及「醜羅刹」。
「鐵骨拐老」依餘輝巴結地,飛身上前,替雷雲付了帳,口中笑道:「大哥,還是讓我替你治一下肩傷吧!」
雷雲心中微慍,一瞪雙目,冷冷說道:「不敢有勞,還是我自己來吧!」
「鐵骨拐老」依餘輝刹時喜色暴現,匆忙地從懷中取出一綠色小藥瓶,交給雷雲;口中笑道:「此藥丸祇需化水即可,但切不可內服。」
雷雲漫不經意地隨手接過,搋入懷中,然後大步踏下酒樓。
「鐵骨拐老」依餘輝望着雷雲的背影,臉上泛起一絲獰笑,得意地又開始做那「曹操」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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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15:54: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烈日當空——
延伸千里的大道上沒有風,也沒有人影,顯得有點淒涼的感覺,眺目遠望,大道之左側,有一濃密的樹林。
遠處驀然傳來急驟的蹄聲,瞬息之間,出現了三騎,馬上坐着一俊美少年,及一個奇醜妙齡女子,另一個却是相貌兇武的中旬漢子。
這三人正是雷雲及「醜羅刹」藍慧琳、「鐵骨拐老」依餘輝。
雷雲策馬開道而行,不時微軒雙眉,轉首冷視身後之「醜羅刹」藍慧琳及「鐵骨拐老」依餘輝。
「鐵骨拐老」依餘輝似是忍耐不住這份過份的沉靜,隨策馬飛馳間,開口打破了沉靜的空氣:「雷少俠,我看你還是先治好你的肩傷再趕路吧!」
雷雲一聞此言,倏的一收馬韁,雙眉微挑,冷冷地說道;「你爲什麼這麼關心我?」
語氣生冷,言間,臉上絲毫未露表情,祇看得「鐵骨拐老」依餘輝心頭一凛。
略一冷沉,他忽縱聲大笑,道:「大哥,你身爲天下綠林盟主,我身爲『赤眉』門首席堂主,怎能不關心?」
雷雲冷漠地看了「鐵骨拐老」依餘輝一眼,心中兇狠的自忖道:「我憑那一點要治肩傷,嘿!我希望它永遠不會好……這樣可使我永遠不忘記這件事。」
思忖一定,微一揚首,亦不答話,猛地一收馬韁,座下駿馬頓時發出一聲長嘶,四蹄飛揚,如電掣風馳般,向前飛去。
「鐵骨拐老」依餘輝不禁微慍,忽感迎面撲來一片灰塵,不覺更爲之大怒,微一揚首道:「慧琳姑娘,我們也走快一點吧!免得在後面吃灰塵。」
言間,斜目望去,只見「醜羅刹」藍慧琳神色幽怨,似有無限的憂愁,不禁大奇,遂口中問道:「慧琳姑娘,妳可有什麼事沒有?」
「醜羅刹」藍慧琳忽輕輕地「嗯!」了一聲,突雙眉一挑,眼中迸出一股濃厚的殺氣,口中說道:「依兄,方才我們在酒樓之中,所碰上的『天涯俠侶』,我們不妨一起請至雲夢,參與吾等這次盟主加冕大典可好?」
「鐵骨拐老」依餘輝微微一怔,心想:「『天涯俠侶』這一對怪人,早在數十年前,均已名震江湖,以他們那種身份,未必肯參加;就是參加了這次盟主加冕大典,也無關緊要呀!」
「醜羅刹」藍慧琳目光一瞟,似已明「鐵骨拐老」依餘輝的心意,口中忙說道:「依兄,煩你下柬,以我『醜羅刹』三字具名,諒『天涯俠侶』不會不來……」
話尙未落,突聞前方傳來一聲悠長的長嘶聲,極像是馬匹受驚所發出的嘶聲。
驀地裏,前方又傳來一聲熟悉而洪亮的喝聲:「是你……你是叫『天目奇僧』吧?」
「醜羅刹」藍慧琳及「鐵骨拐老」依餘輝一聞此言,倏然臉色大變,心中同時泛起一個想法:「『天目奇僧』消歛江湖已五年,竟會在此地出現?」
同一時間內,兩人一緊馬韁,雙脚夾馬腹,如流星趕月般,飛馳奔馬。
片刻之間,兩人已看到雷雲了,只見雷雲神態倨傲地屹立場中,面前站着一個殘廢的老者。
但聞那殘廢的老者發出一聲愴然的笑聲,道:「小哥兒,你怎知老夫是『天目奇僧』呢?」
「醜羅刹」藍慧琳突然悟起千山絕崖上,除了五具枯骨之外,另有兩條長短不一的斷臂枯骨,自己還用過這枯骨對付「凌雲劍客」戈靑過。
雷雲一揚劍眉,冷笑道:「就看你的兩條手臂,我就可認出你是『天目奇僧』;哈!你來得可好,我正想去覓你,現在能夠碰到你,倒是省掉我不少時間。」
「醜羅刹」藍慧琳凝目一望,發覺那殘廢老者,正是斷缺雙臂;但見他面容蒼老,眼角裂縫處,魚紋密佈,頭額上皺紋極多,除了一雙眸子,可以看得出此老身懷武功外,實令人不敢相信,眼前這蒼老孱弱的殘廢老人,竟是名震天下的「江湖三奇」之一。
忽見「天目奇僧」微一咧嘴,苦笑了一聲,道:「這樣說來,你是雷雲了?」
雷雲見他知道自己姓名,已經是不感到驚奇;他自出道江湖以來,似乎每一個人都這樣問過,是不是姓雷,叫雲……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天目奇僧」凝目注視雷雲良久,臉上突泛起一片黯然之色,長嘆道:「你剛說是要找我,可有什麼事沒有?」
雷雲祇覺滿腔熱血,沸騰如焚,他看着眼前這蒼老的「天目奇僧」,容貌慈詳和藹,依他想,「天目奇僧」定能告訴他爺爺的死因。
原先他尙以爲爺爺之死,定與「天目奇僧」有關;而此刻,他一看到「天目奇僧」,直覺地認爲「天目奇僧」是個慈祥的人。
種種傳說中,他獲知「天目奇僧」爲人極正,他不覺又冷靜地思考一番,心想:「爺爺祇是一個平凡的樵夫而已,平素與世無爭,怎會和這些江湖人物發生關係呢?」
「天目奇僧」又一聲悠然長嘆,暗說道:「謠傳此子,身懷『三絕二君』絕藝,我何不試他一試……」
思忖未了,突身形凌空而起,身形一仰,在丈餘空間,突雙脚足尖猛地探出,雙脚一張,左脚尖猛踢雷雲胸前「陽關穴」;同時右脚一掃,猛踢雷雲腰間。
由於變生倉猝,雷雲霍然大驚,忙一擰身形,逕自轉個一百八十度,脚踏「千里神行」絕藝「掠塵碎步」,一連踏出三個方位,疾若流星般,掠出半丈之外。
雷雲不禁微慍,瞿然抬目怒道:「前輩,您這是什麼用意?」
「天目奇僧」目光何等凌厲,雷雲身形一動,他即發覺雷雲所展的是三絕之一「千里神行」之絕藝;一種莫名的悲愴之意,瞬間,突泛起「天目奇僧」心胸,一聲長嘆後,「天目奇僧」頓住身形,愴然說道:「可憐的孩子,『三絕二君』的絕藝竟遺留在你身上……『赤眉神君』爲心雖惡,但人已死,我實不該再追責他;但想不到的是,赤眉所做之孽,竟由你這稚齡孩子來承受,唉……這祇怪我當初太大意……」
這一段話,說得雷雲心情大動,猛地一撲上前,脫口急喊道:「前輩,您一定是知道我爺爺的死因了!」
騎在馬上的「醜羅刹」藍慧琳及「鐵骨拐老」依餘輝,似是被「天目奇僧」威名所懾,但聞「天目奇僧」這一段話,臉上皆泛起懷疑的神色。
「天目奇僧」見雷雲飛身撲前,忙一側身,臉色微變,目注「醜羅刹」及「鐵骨拐老」,厲聲問道:「雷雲,那兩個是誰?」
雷雲心情激動已極,對「天目奇僧」所問,聽得極爲含糊,口中一味狂喊道:「前輩……您要告訴我爺爺爲什麼會死……前輩您說呀!您可知道我爲了追究我爺爺的死因,所遭受到什麼事……」
他竟不克自制地,泫然落淚,急促地狂喊出聲。
「天目奇僧」微微一怔,詭異問道:「你爺爺,你爺爺是誰?」
突又轉首,厲聲對「醜羅刹」、「鐵骨拐老」問道:「閣下何人?」
「醜羅刹」藍慧琳突飛身下馬,飛身掠前,嬌叱道:「晚輩藍慧琳,是『梨花』門下;方才前輩所說,似是得知晚輩之恩師死因?」
「天目奇僧」心頭微凛,略一沉吟,朗聲道:「『梨花女』之死,實怪不得別人,而是死在赤……」
話到此,突然而止,『天目奇僧』竟自打了個冷顫,心忖:「我若是說『三絕二君』死在『赤眉神君』手中,而『赤眉神君』死在我手中,豈不會將引起這些邪派門戶的混亂?」
「醜羅刹」藍慧琳見他祇說了一半,不禁大疑,追問道:「前輩說下去呀!晚輩之師父死在誰的手中?」
站在一旁的「鐵骨拐老」依餘輝聽得一怔,心忖:「聽他們的口氣,『三絕二君』都死了……」
忽然,他得意起來,臉上刹時掠起一絲獰笑,暗忖:「死掉也好,『三絕二君』五門,後繼無人,就算是有,也祇有這個姓雷的小子;而這小子以後,將會變成我的傀儡……」
「醜羅刹」藍慧琳還是不斷地催問「梨花女」的死因,倒是雷雲反而顯得異常的冷靜,茫然地望着「醜羅刹」藍慧琳。
「鐵骨拐老」依餘輝忽仰臉哈哈一笑,道:「慧琳姑娘,還是別問吧!吾等之掌門,旣然能傳藝於雷少俠,雷少俠怎會不知,『三絕二君』五年前之事情呢?雷少俠此刻不言,定有說不出之苦衷,我們何不忍耐一下,候雷少俠接任天下綠林盟主後,再問也不遲呀!」
「醜羅刹」藍慧琳見「天目奇僧」一直不回答自己,聽「鐵骨拐老」所說的,想了一想,覺得也對,遂歛口不問,微啓雙目,瞟了雷雲一眼,忽嬌笑連連,叱道:「對了!我實在笨,到雷少俠接任盟主那一天,他總得向五門中人,交待一下『三絕二君』之遺訓吧!」
「天目奇僧」聞言後,倏然一驚,驚忖道:「傳言祇是說,有一少年身爲『中嶽之主』之徒,而身懷『三絕二君』之藝;想不到『三絕二君』門下,竟會恭推其做盟主。」
不覺眼露疑惑光芒,看了雷雲數眼,但見雷雲目光凛然,殺機倏露,一付俊秀挺拔的面龐,絲毫不露表情。
「鐵骨拐老」依餘輝驟然發出一聲長笑,道:「雷大哥、慧琳姑娘,我們走吧?」
雷雲雙眸一轉,突仰天啓唇長嘯,嘯聲未了,又是哈哈一笑,候笑聲收歛,嘯聲已沒,才說道:「你稱我爲雷大哥,敢情是任爲我汝等之盟主了?」
「鐵骨拐老」依餘輝大爲不解,但也點了點頭。
雷雲冷笑道:「我旣然是汝等之盟主,我此刻可否下令?」
「鐵骨拐老」依餘輝一怔,不待答話,「醜羅刹」藍慧琳已接口道:「這是什麼話,雷大哥身爲五門盟主,一言一行,祇要是從大哥口中說出,天下綠林,必得遵守。」
雷雲朗聲一笑,道:「好!我現在下令,汝等兩人請速離此,我在下月一十五日趕至雲夢山就是了。」
「鐵骨拐老」及「醜羅刹」臉上皆露出疑難之色,吶吶道:「那麼,大哥之安全,由誰來……」
雷雲不等他們將話說完,已軒眉怒道:「聽見沒有,這是命令!」
語氣竟顯得堅毅異常。
「天目奇僧」見狀,臉色微變,心想:「他自稱是『中嶽之主』之徒,竟敢接受天下綠林盟主之位;若是這事給『中嶽之主』得知,將會怎麼樣呢?」
遂口中朗喝道:「雷少俠,令師近況可好?」
以「天目奇僧」之本意,無非是想提醒雷雲而已。
不料,雷雲一聞此言,臉色驟變,雙眸突迸兩道如電冷芒,狠狠地答道:「怎能不好,『中嶽之主』依然是高居俠義第一把交椅!」
語無倫次,無理已極。
「天目奇僧」見他提起授業恩師,竟如此無理,不由大怒,厲叱道:「雷雲!你到底是不是『中嶽之主』之徒?」
雷雲一揚首,目光兇厲地望了「醜羅刹」及「鐵骨拐老」一眼,厲叱道:「你們怎麼還不走?」
「鐵骨拐老」依餘輝裂顏一笑,道:「走,走!我們走就是了。」
微一轉身,一個箭步,飛身掠上了馬,但嘴角又掠起一絲獰笑,他得意地忖道:「哼!看你還能神氣到那一天?」
「醜羅刹」藍慧琳見雷雲神色倨傲無理,不覺微生怒意,忽一眼看到,騎在馬上的「鐵骨拐老」依餘輝招手示意,像是叫自己快走。
當下心中一動,心忖:「『鐵骨拐老』狡黠異常,他竟能如此忍氣吞聲,定有主張。」
不覺微按捺下心頭怒火,冷冷地道了聲:「請大哥務必在一十五日趕到雲夢山。」
話畢人起,瞬息之間,蹄聲大作,躍馬過處,揚起片片塵沙,彌漫四空。
「天目奇僧」見「醜羅刹」藍慧琳及「鐵骨拐老」依餘輝走後,似是再也無容忍那付無理而倨傲的神態,倏的一軒長眉,厲聲問道:「雷雲,你得明白的告訴我,『三絕二君』之藝,怎會在你身上出現;而對自己之師父,又爲何如此無理?」言來正氣凛然。
雷雲微一眨眼,竟慢慢地垂下頭來,俊容上泛起一片幽怨之色,他沉痛地想起了自己的恩師。
忽然,他感到肩上一陣劇痛,他輕輕地自語道:「那是師父打傷我的……唔!若不是我無意移動了一下,恐怕早已死在師父手中了……唉!我眞不懂,師父爲什麼突然轉變成這麼殘忍……」
「天目奇僧」見狀,心中微驚,脚尖一顫,掠身上前,微微抬起那手腕臂骨處斷缺的左臂,正待按上雷雲的肩頭,頓感一陣心酸,憤恨地忖道:「當初我雲遊千山,想不到爲了不平,竟弄得終生殘廢,唉……『赤眉神君』一念之差,非但喪失了性命,似乎還遺留下後世一場浩刼;這孩子……這孩子外貌,表面上像是至剛,誰會想到內心是這般脆弱……」
雷雲已感覺到自己右肩上接觸到東西,驟感肩骨上發出陣陣劇烈的刺痛,驀然一抬頭,發覺「天目奇僧」的蒼容上,竟露出一付無限的慈詳笑容。
「天目奇僧」也發覺雷雲雙目已滾動着欲落而未落的淚珠,忙語氣柔和地安慰道:「孩子,別悲傷……你若是受了委曲,就告訴我吧?」
雷雲身形一陣劇顫,眼中淚水簌簌下落,聲音嘶啞地喊道:「前輩,我求求你,你告訴我,我爺爺是被誰逼死的……而那『三絕二君』又是怎麼死的……天啊!我爺爺到底有沒有仇人……」
「天目奇僧」一怔,說道:「雷雲,別太激動,五年前的事,我逐件告訴你。」
心中沉慄地忖道:「『三絕二君』是自相殘殺而死……而『赤眉神君』却死在我手下……他爺爺是誰呢?」
不覺間,「天目奇僧」蒼老的臉容上,起了一陣劇烈的抽搐;忖思間,他像是回到五年前那一幕,殘絕人寰的往事之中……
「……五門皆消,惟獨吾門……」這一句話,一直在「天目奇僧」的腦中廻轉,他沉思良久,豁然悟出這句話的函意,那是「赤眉神君」殘害另三絕一君之目的;但是雷雲同時懷有這五門絕藝,又作何解釋呢?
但是,不久之後,「天目奇僧」完全明白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赤眉神君」手段如此狠毒,將「三絕二君」五人的絕藝,畫在人皮之上,而這人皮却傳到雷雲爺爺之手。
「天目奇僧」歸納了一下雷雲所說的,以及自己所知道的,得了一個較爲眞實的結論,那是「赤眉神君」逼死雷雲的爺爺,而那五頁人皮,由雷雲的爺爺傳給雷雲。
那五頁人皮,使得「天目奇僧」震驚了,雷雲所說的,簡直駭人聽聞;「中嶽之主」武功蓋世,怎會爲了五頁人皮之詭奇武功,而殘害自己的弟子呢?
「天目奇僧」不覺懷疑地看了雷雲一眼,只見雷雲滿面淚痕,淚水如雨,衣襟盡濕;不由搖了搖頭,這孩子不可能說謊吧?但是,「中嶽之主」更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刹那之間「天目奇僧」不禁迷惑了;突然,雷雲臉上突掠起痛苦的表情,身形驟然後退二步,口中顫抖在喊道:「這麼說來,爺爺的仇人已經死了,死了!我再也無法報這仇了呀!」
雷雲頓感一陣混沌,突雙手掩臉痛哭失聲,淚水如雨般,從指縫中流滲而出。
「天目奇僧」見狀,大感不忍,忽聞雷雲哭聲之中,發出足以令人心酸而顫的喊聲:「天啊……爲什麼?不讓我早一點知道,爲什麼?現在我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天目奇僧」心弦一顫,緩嘆道:「是的,他現在知道,恐怕是遲了一點;唉!以他這份年齡,如何忍受得住這份打擊……現在,他是武林公敵,也是天下綠林之盟主,他如何應付得了……
這還是其次,最可怕的是,他的授業恩師「中嶽之主」,非但誤會了他,還將他惟一可證明自己和『三絕二君』無關的證據收去……那五頁人皮……『中嶽之主』總不會貪婪這五套絕藝,而埋沒良心吧?」
雷雲所知的,在這片刻之內,「天目奇僧」都知道了;而「天目奇僧」所知道的,也毫不保留地告訴了雷雲。
他們相互了解,諒解對方;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雷雲的一擧一動,早已受武林人所注目,正派人士認爲他大逆不道,欺師滅祖的敗類。
而邪派人士,雖是恭推他爲盟主,但是有無數的陰謀,會在雷雲身上施出。
雷雲痛哭聲並沒有停止,「天目奇僧」再也找不到恰當的方法來幫助雷雲,以及勸說雷雲。
「天目奇僧」亦不禁爲雷雲奇異、殘酷的遭遇,感到心寒,雷雲的一切的遭遇,都可以找出合理的解釋;但有一件非但令「天目奇僧」無法解釋,足令「天目奇僧」感到毛骨悚然,那是「中嶽之主」歐陽梓的目的何在?
驀地——
「天目奇僧」耳邊突響起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聲響,引目望去,只見遠處飛來兩條黑影,身法之快,看在「天目奇僧」眼裏,亦不禁爲之心頭一凛:「當今之下,除了『江湖三奇』之外,還有誰會有這付身手?」
他心中不禁泛起這種疑念。
那兩條人影如電光石火般,一閃而至眼前。
「天目奇僧」目光何等凌厲,待看淸來人面目時,不覺心中一驚,駭忖道:「相傳此兩人消失江湖,携手赴黃泉,竟然又出現了。」
脚步一移,踏前了二步,駭然地再望了數眼,生像是「天目奇僧」還不深信,眼前這兩人就是自己心目中所想的那兩人。
雷雲似乎也聽到了脚步聲,倏然一止哭喊之聲,轉身抬目一望,來者兩人正是自己在酒樓中所碰到的那奇醜少婦及那黑衣老者。
「天目奇僧」一聲輕咳,似是強按捺下內心之疑惑之念,強作笑顏道:「來者可是,人稱『天涯俠侶』……」
那黑衣老者突咧嘴一笑,朗聲道:「不敢,不敢!武林人給老夫起了個不中聽的外號,『狂痴揚武林』,哈哈……現在可不狂不痴,敢情得收號了。」
「天目奇僧」心中一驚,暗忖道:「果然不出所料,那醜婦人定是『奇醜甲天下』了。」
遂口中朗笑道:「實是武林人士不知先生之大名,故有此稱。」
那黑衣老者忽一聲冷笑,沉聲喝道:「老夫也不介意呀!當年我是有點狂痴;不過『天目奇僧』四字在江湖上赫赫響亮,却也未曾聽過有人稱姓名呢!」
這一段話,說來平常,可是聽在「天目奇僧」耳中,倒大大地駭了他一跳。
原來「天涯俠侶」早在二十年前,盛名於武林;在二十年前,突然發生一事,那是「天涯俠侶」夫婦下柬挑戰天下武林,會聚中嶽;那一年,「天涯俠侶」夫婦雙人雙劍,竟將天下赴約之名流高手,盡戮於劍下;赴約名流高手共十七人,那一戰,十七名高手,竟無人生還。
但是,「天涯俠侶」也消歛了,當初那被稱爲「奇醜甲天下」的少婦揚言,殺天下比她美的武林人。
而那「狂痴揚武林」的黑衣老者,傳說是他本身不知身世,不知自己姓什麼,故揚言殺盡天下有名有姓,有揚威於武林的人物。
「天目奇僧」正在驚駭難定之際,忽聞那黑衣老者哈哈狂笑道:「『天目奇僧』,別害怕了,老夫此刻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了;哈哈!我現在自己給自己起了一個外號,叫做『鬼手匠』,哈哈!我現在姓令狐名冰。」
雷雲冷眼旁觀着這一對怪人,心忖:「這事與我無關,我還是先走吧!我現在已無仇可報,但我得追究師父要殺我的用意何在?」
一念至此,身形微挪,剛走出兩步,突聞一聲輕響,眼前陡地一黑,但聞那華衣醜婦人柔聲問道:「小娃兒,你暫先別走,我有話問你。」
雷雲不禁大疑,詫異問道:「請問吧!」
那奇羅少婦一挑雙眉,語聲淸柔地說道:「方才在酒樓之中那少女,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雷雲搖了搖頭,道:「我祇是知道她是『醜羅刹』和名字叫藍慧琳而已,沒有什麼關係。」
那奇醜少婦驟然臉色一變,怒叱道:「廢話,這還用你來說!」
雷雲不禁微慍,報以一聲冷笑,道:「不用我來說,妳還來幹什麼?」
他就是天生一付倔強個性,故回起話來,神態倨傲。
那奇醜少婦勃然大怒,突一揚纖手,猛向雷雲臉上拍來,速度之快,有若電閃。
雷雲忙一錯步,雙肩微聳之際,身形已飄出兩步;不覺間,雷雲已瞪起雙目,虎視眈眈地瞪着那奇醜少婦,厲聲喝道:「妳這是什麼意思?」
「天目奇僧」突掠前一步,柔言悅色地說道:「雷雲,你就把你所知道的告訴她吧!」
雷雲微微一怔,在前一刻,他已開始對「天目奇僧」存着敬仰之意,此刻見「天目奇僧」語詞謙和,不覺按捺下心頭怒火,冷靜地答道:「我當眞和『醜羅刹』沒有關係。」
「且慢!」那黑衣老者雙肩一聳,身形如矢地掠至雷雲面前,面容泛笑地說道:「小娃兒,你可就是那姓雷的娃兒?」
雷雲冷冷地點了點頭。
那黑衣老者突哈哈大笑道:「哦!你就是雷雲,你師父是不是『中嶽之主』歐陽梓?」
雷雲已感到莫名其妙,但聽他提起「中嶽之主」時,不覺又想起,「中嶽之主」歐陽梓對付自己的殘酷,遂臉色一變,怒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天目奇僧」不覺一皺雙眉,心忖:「這也難怪他對他師父如此痛恨。」
想罷,面對那黑衣老者笑道:「是的,這孩子就是『中嶽之主』歐陽梓的徒弟。」
那黑衣老者一聞此言,突仰天狂笑起來,神情竟得意異常。
雷雲勃然大怒,厲叱道:「你笑什麼?」
那黑衣老者絲毫不理會雷雲,依然是狂笑不絕,像是碰上一件極爲得意之事。
雷雲見那老者神態可憎,一急之下,倏的雙掌一翻,左掌急駢雙指,出指如風,快若電光一閃,直戳那黑衣老者右肩「肩井穴」。
那黑衣老者依然狂笑連連,身形虛忽地一晃,竟從容無比地閃過雷雲凌厲絕倫的一指。
雷雲見自己一招落空,正待繼續發出攻勢,突感右肩上一陣劇痛,整個右臂麻痛已極,瞬息之間,忽覺全身力道消洩般,竟似抬手不起。
那黑衣老者突一歛笑,說道:「小伙子,你最近碰到過你師父沒有?」
雷雲祇感到周身酸麻生痛,氣血翻騰,血脈沸騰如焚;但那黑衣老者所問的,他仍能依稀地聽到。
那黑衣老者見他不答,又是一笑道:「人家稱我『狂痴揚武林』,哈!我做那事,是有點狂……哈……小伙子,我不妨告訴你,你以後碰上你師父,可得眼睜大一點,看看淸楚呀!」
雷雲聞言,霍然大驚,再也顧不得身上發出的痛苦無法忍受了,忙飛撲上前,嘶啞地喊道:「你……你說什麼?」
「天目奇僧」也發覺那黑衣老者話中有因,不覺亦掠身上前,厲聲喝問:「令狐冰!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奇醜小婦突一聲怒喝:「冰,你是怎麼了?」
語氣生冷,字字如針,直聽得雷雲耳鳴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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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15:55: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雷雲一聞此言,臉色頓時一變,心中疑雲驟升,駭然問道:「難道他和恩師相識……就算是認識恩師,他提起恩師來,臉上爲什麼會露出這等奇異的表情,而問出這等令人疑惑的話呢?」
想間,放眼打量了眼前這一對怪人兩眼,當他目光停注到那奇醜婦人時,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但見那被稱之爲「奇醜甲天下」的婦人,臉上肌肉蠕動不已,不時露出牙齒,對雷雲發出猙獰的怪笑。
雷雲已無法克制心中的疑念及駭念了,略一沉吟,口中朗聲喝問道:「你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那黑衣老者又是一咧嘴,發出欣悅的長笑,笑聲充溢着一份得意之情,生像是有一件事,值得他高興,值得他得意地縱聲狂笑似的。
突地,笑聲一歛,又朗聲喝道:「哈!雷雲,老夫在三十年前,沒有一個人能知道我的名字,所以『狂痴』稱我;哈哈……我現在告訴你一事,我在月餘前,自取了一個外號,同時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哈哈……說實在,我自生以來,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然而活了七十多的我,我總算替自己找了一個姓氏,一個名字。」
雷雲駭然問道:「前輩起了名字,是否有必要告訴我呢?」
在雷雲心目中是感到驚訝了,自己現下雖是名震江湖,但究竟是一個初出道之少年人,這被稱作「狂痴」而揚天下的武林高手,非但攔着自己,而極像是對自己有所關係似的。
那奇醜婦人突裂顏一笑,道:「冰,你告訴他這些做什麼?」
那婦人面目雖醜,說起話來,却是淸脆而溫和,極爲悅耳。
「狂痴」老者蒼老臉容上泛起奇異的笑容,同時眼中也充溢着些微得意的成份,口中說道:「我不是告訴過妳一次嗎?我在前半月實驗了一件事,哈!我得知道我三天的苦功,所獲得的代價是什麼呀?哈哈……」
忽又轉首朝雷雲說道:「小伙子,我姓令狐,叫冰,哈哈……這個名字可不壞吧?我自取的外號叫做『鬼手匠』。」
雷雲微挑劍眉,冷冷說道:「這些事,爲什麼要告訴我呢?」
「哈哈……」
一陣狂笑後,令狐冰又道:「我不說了嗎?我要看我三天的成績,後果是什麼?哈!小伙子,你到底碰到你師父沒有?」
雷雲一聽到他提起自己之恩師,除了心中感到一驚之外,不禁又想起了,「中嶽之主」歐陽梓冷酷無情地傷害自己那一幕,遂口中冷笑道;「怎麼啦?難道說我這些擧動,無顏對自己師父不成?哈!說實在的,我再也不願意提起他了。」
令狐冰一怔,問道:「你到底碰到你師父沒有?」
雷雲一揚首,神情冷漠地答道:「沒碰到,哼!往後我也不會再碰……」
話尙未了,令狐冰之狂笑又起;雷雲不禁微慍,心忖:「往後任何人提及我師父時,我絕不理會;嘿!我管他是什麼前輩不前輩。」
令狐冰笑了好一會,才說道:「哦?你是還沒有碰到,那麼你還不知道那件事了,哈哈……以後,你會佩服我的手藝的……」
那奇醜婦人忽發出笑聲,接口道:「冰,你是提那事是吧?」
令狐冰得意地笑了笑,道:「正是那事,哈哈……不然我怎會稱自己爲『鬼手匠』呢?哈哈……」
雷雲直感到他們一言一語,煞有其事,語言之中,極爲得惹,心中已感不耐煩,不覺暗說道:「我自己的事,已夠煩惱的了;這兩個怪人,是有點痴、有點狂,他們瘋言瘋語,我理他們作什麼?嘿!我還是管我自己的事吧!」
突然,雷雲發覺一件極爲奇異之事,「天目奇僧」的人影竟不見了,他忙轉目四望,發覺「天目奇僧」竟靜悄悄地站着遠遠,一直沒有發言。
雷雲不禁怔住了,心忖:「『天目奇僧』名列三奇之一,現下雖已殘廢,但說他若對這『天涯俠侶』有所懼怕,這實在是令人難以想像。」
他緩緩地轉過身子,身形一輕,疾快無比地,掠至「天目奇僧」身邊,輕聲問道:「前輩,這兩人是否你已經知道的?」
「天目奇僧」忽輕輕地「噓」了一聲,臉色凝重地輕聲說道:「別多嘴,若沒有事,你還是快一點走吧!」
雷雲不禁大異,忙輕聲問道:「是怎麼一回事呢?」
「天目奇僧」雙目如炬,忽示意雷雲,唇皮蠕然自動不已,雷雲耳邊突響起蚊鳴般的細語:「你先走,我隨着就來;這兩個怪人,一向是正邪不分,惹上了他們,這一輩子就別想安寧,你還是先走。」
雷雲俊容微變,心忖:「這事可離奇了,『天目奇僧』身列『江湖三奇』,竟對這兩怪人懼怕……這事總有原因。」
他沉吟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聽從「天目奇僧」之言,遂一晃身形,身子已在二丈之外了。
驀地,一聲淸叱自身後傳來,雷雲心中一驚,急頓身形,只覺眼前一黑,耳邊響起絲絲絲輕響,一條左肩頓時發麻。
雷雲駭然抬目一望,只見那奇醜婦人有如枯竹般的手,緊緊地扣着自己左臂手腕脈門之上。
心中一怒,厲叱道:「妳這是什麼意思?」
那奇醜婦人臉皮一陣抽動,像是發出了笑容,道:「別忙呀!我再問上一句,『醜羅刹』藍慧琳會到什麼地方?我能在什麼地方找到她?」
雷雲冷笑一聲,道:「我憑什麼要告訴妳!」
話聲一落,突感左臂麻而生痛,整條手臂如遭火灼,耳邊祇聽到那奇醜婦人的冷「嘿」聲:「你憑什麼告訴我是吧?……嘿!就憑你此刻脈門受制;你若是不告訴我,不須片刻,你將會腕斷臂殘。」
雷雲勃然大怒,強忍着痛苦,狂喊道:「我就是死也不告訴妳!」
天生倔強的個性,使得雷雲強忍着無法忍受的痛苦,咬緊牙關,不發一言。
那奇醜婦人似是一怔,眼中突然暴現出殺機,冷冷地說道:「我是好意問你的,你旣然不知趣,可怪不得老娘手辣心黑。」
說着,手中又加注了二成眞力。
雷雲強咬着牙,一直忍耐着不發出痛苦之呻吟聲,他的手臂已開始顫抖了,瞬息之間,他連身軀都開始顫抖了,同時額上更暴現豆大的汗珠。
「天目奇僧」生性俠義,忙一晃身踏前,神色凛然地朗喝道:「藍玉萍!妳該放手了,以這種手段對付一個晚輩,未免太過份了吧?」
那奇醜婦人哈哈一笑,道:「這小伙子個性倒是強的,嘿!這些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現在他們還狠得起來,再過十年後,我相信他們再也不會有此個性了,嘿!」
「嘿」聲未落,手腕逕自一轉一甩,雷雲始感體內輕鬆不少,痛苦也消失了。
他眼中迸出狠毒的光芒,瞪了醜婦人一眼,道:「好!我會記得這一場凌辱,現在,我還是告訴妳,妳要覓『醜羅刹』的話,下月一十五日趕往雲夢山就是了。」
話落,身形急轉,雙肩齊聳,身形就似一支射出之長箭般,飛射而出。
但這迅速的身形,看在「天目奇僧」眼中,不覺疑惑地想道:「這孩子怎會擊敗『鐵鞭神煞』,又與『碧血奇叟』戰成平手的呢?……這實在有點不可能?」
那是「天目奇僧」看到雷雲輕身離去的身形,而感到不解。
是的,以雷雲方才那份身法,要想勝過「鐵鞭神煞」,實在有點不可能,這些不單是「天目奇僧」感到驚奇,就是雷雲也是一樣。
當他走出十餘里之外時,發覺情形不對了,他振起身形,每一縱之勢,應該是三丈多;而現在,他無法確實地計算,但他知道距離縮短了。
「天目奇僧」望着雷雲的背影,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微一旋轉身形,輕聲說道:「貧僧就此告別。」
他深知這一對怪人的脾氣,話一說完,再也不停留,展起輕功提縱之術,如飛地前馳;他之目的地和雷雲不同,而是往「中嶽」。
那自名爲令狐冰的黑衣老者對「天目奇僧」及雷雲之離去,絲毫沒有露出絲微表示,忽朝那奇醜婦人一笑,道:「玉萍,依我想,我一定會成功,半月前有個自稱爲『寒天孤叟』古瑟霆那廝,哈!當眞是有眼不識泰山,他無意闖入我洞;那時,我正在做那實驗。」
令狐冰眞像是當眞有點狂痴,也不管那醜婦有沒有在聽,得意異常地,直說不休:「我那做法可巧妙,我先是取一新鮮之人臉皮,哈……這一點我不在乎,凡是私自侵入我石洞者,我一向不給他生還。那一天絕早,恰好有一遊客誤入我所居之石洞。我將他殺了之後,正好以他頭上之面皮派用場,我剝了他臉皮之後,然後將那塊臉皮翻轉,哈哈……那『寒天孤叟』正好在這時候闖了進來。」
那奇醜婦人突冷笑一聲,道:「你不是說,闖入石洞者,不給予生還嗎?」
「鬼手匠」令狐冰微微一笑道:「我先是有此心意,後見那自稱『寒天孤叟』者,雙目烱烱,好像是有一身功力,故隨意和悅地問了他幾句話;那知,他所回答的使我大感興趣,他竟是覓找『江湖三奇』之首『中嶽之主』而來。我倆閒聊了一陣,我處處深歛我會武功,哈哈……那時候,我似是突來靈感,他問我姓名,我答了他,我號爲『鬼手匠』。我當時祇是隨意說出,那『寒天孤叟』又自吹擂地說了自己一陣,說什麼他是關外豪傑,二叟之一了……然後又問我『鬼手』之來歷……」
那奇醜婦人突搖手阻止道;「好了,別說了,我都聽煩了。」
「鬼手匠」令狐冰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又自語道:「別急呀!我祇是說出我自製『中嶽之主』歐陽梓之面具之目的而已。」
這話一說出,那醜婦人不再阻止了,反而極感興趣地說道:「哦!我當眞有點奇怪,方才你告訴我你做了那面具時,我正想問,你做那面具有何用意?」
「鬼手匠」令狐冰哈哈大笑道:「那『寒天孤叟』問我『鬼手』之來歷時,我答得是,我有一雙鬼手之手藝,可以活人皮製造出人皮面具;哈哈!那時我自吹了一陣,說是我年輕時行遍中原,祇要我見過一二面者,我就能將那人熟記心胸。那『寒天孤叟』忽臉現喜色,問道:『你對「江湖三奇」之面目是否熟識?』哈!我當初眞想說,想我令狐冰名震中原三十年,凡有成名立萬之人物,我那個不識……但我還是裝佯地表示自己毫無聲望,祇說我幼年流浪江湖,凡是揚名立萬的江湖高手之面目,祇要我見過,我都記得。」
他頓了一頓,得意之態,更爲顯着:「那『寒天孤叟』突自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哈……他竟叫我製一面『中嶽之主』的面具。我當時也感到這事蠻新鮮、蠻好玩的,也莫名其妙地答應了他,我說:『你三天後來吧!』三天之後,我憑着記憶,用硃砂在剝下的新鮮頭臉人皮反面,繪出了『中嶽之主』歐陽梓的面目。那『寒天孤叟』來的時候,戴起了那塊人皮面具,臨走時極爲高興的問我,『三絕二君』的面目我是否還記得……」
說到這裏,那醜婦人突揷嘴道:「『三絕二君』的面目,你當然記得了;但我所不明白的是,你爲什麼會答應他做『中嶽之主』的面具呢?」
「鬼手匠」令狐冰一聞此事,神態突轉暗淡,幽然一聲長嘆後,又發出一聲苦笑,道:「玉萍,妳應該還記得,當年我倆行道江湖時,妳……妳相貌過於醜惡……我武功過於高強,人們厭惡妳的面容,嫉妒我的武功,我倆處處不受人歡迎。」
「鬼手匠」令狐冰突語詞轉爲激烈,大喊道:「這能怪我生之偏激之感嗎……嘿!不錯,我當眞存着恐怕天下不亂……試想,江湖上出現兩個『中嶽之主』,將會掀起混亂,情勢會如何?妳定可想像……這些不提……也不能怪我,是那『寒天孤叟』自己提出要求的。」
「玉萍」似是被「鬼手匠」令狐冰這一段話,掀起了心中的憤怒,也激動地說道:「是的,我們是該報復天下!」
原來「天涯俠侶」在三十年前,是一對情侶,男的英俊瀟灑,女的美艶如花,兩人俱是當時「劍聖」凌虛子之徒,武功之高,幾壓天下每一劍派門派之高手。
兩人一出現江湖,仗着武功高強,不出月餘,已名震天下;但是,不祥的事情,往往是發生在這對會令人羨慕的人身上。
「玉萍」爲了硏得一種內功,名云「鐵面罡氣」;那種內功,傳自西域,據說是全身之內功集於臉部,可使臉都練成鋼鐵般,敵人無法取出弱點。
大凡武功高強者,全身要害,皆可以閃躲方法防護;然而面部却必須以肉掌來防備。
不料,「玉萍」練時,氣行過轉,內力聚自面部時,竟四下遁走;於是,她由一嬌艶如花之少女,轉變成一奇醜無比的母夜叉,但這並沒有影響她和「鬼手匠」令狐冰之愛情。然而,她之心情起了疾速的變化。
再加上「天涯俠侶」之武功,遭人嫉妒,處處對他倆爲難,所幸「天涯俠侶」確是武功不凡,皆憑絕世武功,一一化解。但是,三年後的「天涯俠侶」變成了一對憤世而偏激的個性。
這一段武林掌故,早在武林人腦中摒棄了。
「玉萍」沉默了良久,突雙目含光,憤然說道:「對!你做得對,江湖平靜了太久了,我們該讓它亂亂……咚咚……若是那『寒天孤叟』再來找你的話,乾脆就替他製『三絕二君』之面具。」
「鬼手匠」令狐冰笑道:「這一點,我倒有點不解了,我與妳每三年一約,這一次,我提早了三天離山,竟發覺一事,那是方才那小伙子,雷雲之事;還有一疑點是,『寒天孤叟』曾向我提過要製『三絕二君』之面具。這三天來,我聽到關於雷雲之傳說,是雷雲非但是『中嶽之主』之徒,而且是『三絕二君』共同之傳人;現『三絕二君』之五門,竟同時恭推才不滿二十歲的雷雲爲盟主,這一點,實令人費解。」
「玉萍」展顏一笑,道:「管他的。」
突笑意一歛,身軀逕自後轉,目光如箭,四下亂瞟。
「鬼手匠」令狐冰臉色也自一變,急旋身形,面向左側,只見那片樹林之中,一條人影快若鬼魅般,飛馳而來。
「鬼手匠」令狐冰目光凛然,射出兩道如電光芒;突地,眼神精光大歛,急細語道:「我所說的『寒天孤叟』來了,我們不要表示身份……」
說時遲,那時快——
一聲震懾神靈的長笑,飄然而臨,來者眞是「寒天孤叟」古瑟霆;但見他身形晃忽,身距「鬼手匠」令狐冰半丈時,突身形逕自一翻,一式「雲裏巧翻」,身在半空中,如翔鳥凌空般,逕自一轉之後,輕冉冉地飄身下地。
「哈哈……」
「寒天孤叟」古瑟霆一見「鬼手匠」令狐冰,先是一陣震天喊價之狂笑,然後極其興欣地說道:「老丈,想不到,想不到!在這裏能夠碰到你,我本準備去中嶽找你呢!」
「鬼手匠」令狐冰強自一笑,道:「老弟,找我可有事沒有?」
「寒天孤叟」古瑟霆突一轉身形,仰天長嘯起來,嘯聲高亢而刺耳,廻逼於四際。
「哈哈……老丈,在下欲找你,當是爲了裝造那面具之事!」
濃密樹林之深處,在古瑟霆嘯聲未落之時,突又掀起一尖銳的怪嘯,相應而起,嘯畢一條白影,如電光石火般,飛射而出。
「鬼手匠」令狐冰瞿然抬目一望,心頭微慄,暗忖:「瞧來人那份矯捷,功力實是不凡了。」
「寒天孤叟」古瑟霆像是得意萬分地一揚首,朗聲道:「鄷老弟,這就是我所提及的『鬼手匠』令狐先生。哈哈……往後我們用得上令狐先生處多的很,鄷老弟不妨親近親近。」
來人即是「芙蓉郎君」鄷齊遙,此刻他身形已定,先前他一眼瞥見「鬼手匠」令狐冰及那奇醜婦人時,先是神情微現驚怔,後經「寒天孤叟」古瑟霆一介紹,似是安心不少,並復長笑起來。
「鬼手匠」令狐冰眼中突暴射精光,但刹那之間,即消歛那懾人心神的眼光,心忖:「嘿!這算你們倒霉,此人名爲鄷齊遙,竟不識我倆『天涯俠侶』之容貌;唔!這倒是好,我樂得裝糊塗。」
心念一至,亦朗笑道:「製造面具,你要製造的誰?」
「寒天孤叟」古瑟霆咧嘴一笑,道:「先生所製之面具,堪稱一絕,現在突生一念,那是『三絕二君』早在五年前已消失江湖,相傳均已死亡,現天下綠林群傑無首,哈……」
他臉上突泛起一經猙獰之笑,心忖:「我乾脆把眞相告訴他,哼!候他將面具做出,再殺其滅口。」
遂口中說出道:「老丈且莫怪在下心黑手辣,實是在下不忍見天下綠林遭受那些自命不凡之正派俠士慘害,故我……」
「鬼手匠」令狐冰朗笑打斷「寒天孤叟」古瑟霆之話,笑意未歛,說道:「那麼,老弟的心意是製出『三絕二君』的面具,然後以『三絕二君』的身份挾令天下綠林是吧?哈哈……老弟這番雄心實是可佩。」
「寒天孤叟」古瑟霆先是一驚,但亦強作笑顏附合道:「是的,在下實不忍見那些苦哈哈之輩,藏首收尾,在正派俠義掌握下討生;若在下有那份超凡的功力,自是不必那面具,但……」
「鬼手匠」令狐冰搖手阻止道:「好了,不用再說了,老夫替你製面具就是了,老夫製此面具之目的,在於銀子。哈!我可沒有那份閒工夫管你,拿那面具作什麼?哈……」
「寒天孤叟」古瑟霆不由大喜,忙伸手入懷,拿出數錠白銀,臉泛笑容,語聲充溢着得意之情:「令狐先生,是否十五天後,即可完成?」
「鬼手匠」令狐冰微微一笑,接過古瑟霆之白銀,臉上故意露出一股貪婪之色,笑嘻嘻地道:「老夫向來言而有信……哈哈……」
說着,像是等不耐煩般,將手中的白銀,忙往懷中塞。
「芙蓉郎君」鄷齊遙忽雙肩一聳,身子掠前了兩步,口中朗喝道:「慢着!」
流目一瞥,射出懾心撼神的冷芒,目注「鬼手匠」令狐冰,像是疑惑萬分地說道:「你怎能憑空製造出『三絕二君』之面具呢?」
「鬼手匠」令狐冰心中早已被「芙蓉郎君」鄷齊遙冷漠的體態,激得心頭火起,但表面上依然是若無其事地展顏一笑,道:「哈!老弟,這些你多慮了,老夫幼年身世孤零,流落江湖二十餘年,凡是武林人有名露臉的人物,我都能閉目繪製出,哈……不用說『三絕二君』這般名貴一時的人物了,就是老弟你……哈哈……我也能在三天之內,製造出同樣一個你。」
「芙蓉郎君」鄷齊遙臉色刹時一變,心中疑雲驟生,神情激動地吼道:「什麼?你是說……你認得我?」
「鬼手匠」令狐冰神態依然,一笑道:「老弟……我怎會認識你呢?老夫似是有一種天賦之本能,對見過一面之人,皆能過目不忘。」
「寒天孤叟」古瑟霆見局面已現僵持,忙臉泛笑容,走了前來,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別多疑了……哈哈!令狐先生,我是否在十五天之後,往『中嶽』取定貨?」
「鬼手匠」令狐冰含笑道:「老弟,這一次製造面具,除了銀子之外,還另需要一些材料。」
「寒天孤叟」古瑟霆一聞此言,臉色倏沉,心忖:「敢情他是想敲上一筆竹槓了;嘿!你有條件開吧!候你交那五具面具時,就是你喪命離世的那一天。」
「鬼手匠」令狐冰心思何等靈巧,似是早知「寒天孤叟」古瑟霆之心意,遂朗聲一笑,道:「老弟,製造五面人皮面具需要之材料,老夫實沒有那份能力,在十五天之內找到。」
「寒天孤叟」古瑟霆不由更爲憤怒,心道:「好!你盡情爲難吧,嘿嘿!」
不料,「鬼手匠」令狐冰所提出的製造人皮面具之材料,使得古瑟霆大感意外;但聞「鬼手匠」令狐冰極其冷靜地說道:「製人皮面具所不可缺者,當然是人皮了,老弟,說實在的,叫我在短時間內去找五個活人頭,制下他的臉皮,實在是不容易。」
「寒天孤叟」古瑟霆一聞此言,刹時一釋心頭之怒火及疑念,隨之而起的是心情大快,忙接口道:「這簡單,這簡單!我定在三天之內,找五個新鮮人頭送上『中嶽』你所居石洞之處就是了。」
像「寒天孤叟」古瑟霆這種梟雄戾狠人物,要他殺五個人,那還不是一件輕而易擧之事,故他性情大快。
令狐冰又道:「老弟,別忙呀!」
「寒天孤叟」古瑟霆急問道:「又有什麼事?」
「鬼手匠」令狐冰輕聲一笑,道:「你找覓人皮時,最好是找年齡若在二十上下之靑年人,年輕一點的皮膚較嫩,製起來較爲方便。」
話一說完,「鬼手匠」令狐冰突一展手臂指了指奇醜婦人「玉萍」,咧嘴笑道:「哈哈……老弟,我來跟你介紹,這是內人;哈哈!我們就此告別了,製面皮所需之材料,務必早日送來,哈哈……」
話聲一落,兩人並肩大步向前奔起;他們身懷超凡入聖之功力,但離去速度,竟和常人狂奔無異。
「寒天孤叟」古瑟霆望着「鬼手匠」令狐冰及「玉萍」之背影,臉上突掠起獰笑,得意異常地對「芙蓉郎君」鄷齊遙道:「鄷老弟,你方才是多慮了一點,那『鬼手匠』之行動,雖是令人疑心;但就憑我倆那一身功力,會無法制服他嗎?嘿!祇要我得到面具之後,就殺了他。」
「芙蓉郎君」鄷齊遙疑惑地說道:「一個醜婦人,一個怪老頭……」
他話聲極輕,說到這裏已變成無聲的自語:「希望不要是他們。」
突話聲又復轉朗,道:「古兄,若我倆武藝不及那『鬼手匠』時,會怎麼樣呢?」
「寒天孤叟」古瑟霆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太疑心了,就算是『鬼手匠』武功高過於『江湖三奇』,我也有法制他……哈哈……你難道忘記了嗎?我身懷『赤眉神君』『紅絲攝魂腐骨網』;哈哈!在突然不防的情況下,他能逃過嗎?……唔!我得快分頭覓找那五個年輕人,哈哈……」
說着,忽微閉雙目,默算日期,瞬息之內,他又復得意萬分地狂笑出聲:「看樣子,我們還趕得上在下月十五日,雲夢山天下綠林盟主加封之日,哈哈……候雷雲受封爲天下綠林盟主之時,出現個『赤眉神君』和『雲采書生』,那該是多麼妙的一件事呀!哈哈哈……」
依然是狂笑充滿大地,令人戰慄。
「芙蓉郎君」鄷齊遙讚許地望了「寒天孤叟」古瑟霆數眼,也是忍不住心中那份得意之情,狂笑起來。
不久之後,附近村落中,有五個年輕力壯的少年人失踪了,那不用說,是在「寒天孤叟」古瑟霆及「芙蓉郎君」鄷齊遙掌下喪命了。
當夜,「寒天孤叟」古瑟霆及「芙蓉郎君」鄷齊遙連夜趕往「中嶽」後山之麓,「鬼手匠」所居住之處。
「鬼手匠」令狐冰接過那五顆人頭時,改變了計劃,和「寒天孤叟」約定在十五天後,雲夢山麓,交那五具酷似「三絕二君」的面具。
這擧動雖然是遭致「寒天孤叟」古瑟霆的疑心,但也合他之心意。
他早就存着殺「鬼手匠」滅口,故毫不考慮地答允了。
於是,在雲夢山之山麓下,又展開了一件陰險而狠毒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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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15:56: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晚霞已歛,暮靄漸濃。
秋風拂處,砭骨侵肌的寒風,迎面襲來,凋葉紛落,秋風之中,掀帶着涼意,屹立在蕭瑟秋風之中,有一少年人,他仰首望着天空閃爍着的寒星,明月如鈎,隱現在一片昏黯的夜色之中,大地一片迷茫。
那少年正是雷雲,他感慨地發出一聲長嘯後,口中發出夢囈般的自語:「想不到,我踏入這旋渦之中……現在,我的目標喪失了,唉……我得知我之仇人已死,感慶幸才對……但是……我在茫然之中覓找仇人,竟找出這人生險惡的那一面。」
他似是嘆了一口氣,又似平靜了下激動的情緒,又道:「爺爺……您死前爲什麼不將生前之事,交待淸楚,爲什麼……爲什麼?……我盲目地覓找仇人;而現在發覺您生前之仇人皆死,但已經太遲了,我已變成一個武林公敵的人物……爺爺……您該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難道我當眞去做那天下綠林之盟主嗎…………但是……我不做那盟主,又能做什麼呢?師父非但誤解了我,他老人家竟想置我於死,而甘心……我做錯了嗎?師父爲什麼這麼恨我呢?」
「啞啞」數聲夜梟鳴聲,自晚風中傳來,雷雲倏感四肢發寒,毛骨起慄,他略略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微一聳肩,身法如行雲般,向那遍地凋葉的小徑中直奔前去。
夜色蒼茫,那數聲夜梟鳴聲,隨風傳入耳中,陪襯着這淒涼的夜晚,有一份說不出的陰森感覺。
須臾,雷雲突然頓住了身形,夜色中,依稀可見他那付英俊挺拔的面龐,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他駭然自忖道:「敢情是我的痛傷已趨惡化,我的身法像是沒有以前矯捷了。」
他忽自出了一身冷汗,緊張地自語道:「莫非是那肩傷影響了我的功力。」
片刻之後,他證實了心中所想的:「唉!是了,我肩上之傷,接近琵琶骨,若傷勢牽連到琵琶骨,功力勢必大減。」
雷雲頓感一陣心灰,心意倏沉,抬頭望了一下,懸映天邊的殘月疏星;良久,又似驚覺地脫口輕喊道:「後天……那是我身居天下綠林盟主之日;嘿!師父旣然如此對我,我何不將錯就錯,或許可借那份邪派之勢力,替自己創出一份事業……唔!綠林道未必俱是邪惡之輩,也有豪邁之輩,我雷雲若是當眞操縱天下綠林豪傑的話,也未當不能作出一番事業……」
忽然,他感到興奮,他想起了一段孩提之時,自己依偎在爺爺懷中,聽爺爺講故事。
那是梁山泊一百零八個英雄豪傑的故事……
盜亦有道……
一個年未滿二十的雷雲,竟自己辯駁着自己往後可能做錯的事情;然而梁山泊的故事,那一百零八豪傑的英雄事蹟,響在他腦際,他下意識地湧起了豪邁之情。
於是,他顯出了煥發的神情,臉上泛起了歡悅的笑容,將自己變成了領導一百零八條豪傑的宋江……身雖置處於綠林,但也做着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的事蹟。
他竟時而將往後所走的步子,滲溢着這種慷慨的事蹟想像之中……
驀地,後路傳來數聲夜梟怪鳴,他祇覺得那夜梟鳴有點怪異,似是受人驚動而發,不覺摒除了心中雜念,凝神靜聽。
果然被他聽出一些輕微的衣袂飄風所掀起的獵獵聲響,他忙一聳雙肩,身形閃至一邊,身形輕似柳絮,往小道旁一棵古齡巨柏後,隱藏住身形。
兩條人影如行雲流水般,飄至雷雲方才所站之處,但聞有人發話道:「玉萍,那『寒天孤叟』古瑟霆敢情快來了,待會可得防備他使陰險;在不到緊要關頭時,吾等不必顯露身份。」
雷雲凝目一望,只見那發話之人,竟是那分別半月的「天涯俠侶」「鬼手匠」令狐冰,另一個不用說了,端地是「奇醜甲天下」的醜婦人。
雷雲一直記得那一天酒樓上的第一幕,這兩個怪人那天所顯露出的內功,却是罕世無倫的。
但雷雲聽完「鬼手匠」令狐冰所說的話後,又是一驚,不料驚念尙未定,突聞一聲高亢的狂笑之聲,起自身後。
雷雲霍然大驚,疾地轉首,引目望去,只見身後兩條人影,兔起鶻落般,快若電光,自身邊擦過,雷雲不禁長長吁了一口氣。
那人影正是「天涯俠侶」所等待之「寒天孤叟」古瑟霆及「芙蓉郎君」鄷齊遙。
他們行馳之速度極爲迅速,故沒有發覺雷雲隱藏古柏之後。
「寒天孤叟」古瑟霆身形一定,哈哈一笑,道:「先生眞是信人,哈哈……東西帶來了沒有?」
「鬼手匠」令狐冰還以一笑道:「古老弟,這一點你大可放心,老夫旣然收了你的銀子,怎會失信呢?哈哈……」
伸手入懷,拿出了一羊皮所包裹的小包,交與「寒天孤叟」古瑟霆手中後,又道:「東西在這了,老弟你該滿意了吧?」
「寒天孤叟」古瑟霆伸手接過那羊皮所包裹之小包,亦不當場打開,順手放入自己懷中,笑了笑道:「好了,我們的生意完成了。」
「鬼手匠」令狐冰輕笑了一聲,慢慢地走近那奇醜婦人面前,低聲笑道:「玉萍,我們該走了。」
「寒天孤叟」古瑟霆突咧着嘴唇,嘴角掠起一絲獰笑,眼中竟泛射出殺機,手慢慢地放入懷中,一會後又慢慢地拿了出來。
自懷中出來的手,已帶着鹿皮手套,而且已握緊成拳頭,這些擧動雖是緩慢異常,但站在遠處古柏之後的雷雲,却看得淸晰異常。
雷雲一顆心幾乎跳出了口腔,只聞「芙蓉郎君」鄷齊遙陰惻惻地一聲冷笑,道:「古大哥,依我看別那麼費事了,乾脆一人給他們一掌算了。」
「鬼手匠」令狐冰一聞此言,倏的回頭,狠狠地瞪了「芙蓉郎君」鄷齊遙一眼,哈哈一笑道:「這位老弟所說的是指誰?」
話猶未了,身後突掀起衣袂風響,「藍玉萍」那付醜惡已極的臉容倏地一沉,容貌顯得更爲可怖,身形如風,往「鬼手匠」令狐冰身旁一落,口中發出一聲冷酷異常的笑聲,陰惻地說道:「你是說,給我們一人一掌是吧……哈哈……」
她話一說完,竟發出一陣如銀鈴般的笑聲,笑聲淸脆而悅耳,但傳入「寒天孤叟」及「芙蓉郎君」耳中,甚至站在遠處古柏之後的雷雲,都感得這淸脆而高亢的笑聲,竟時而悅耳,時而刺耳。
悅耳之處,宛如夢遊似境,神志淸醒,如方自沐浴而起,周身有說不出的自在。
但刺耳之處,頭脹肌裂,全身上下竟似遭致無數尖銳的細針戳上似的,尤其是耳朵,嗡然直響,大地上一切聲音,在這一刹那間,像是完全消歛般。
「寒天孤叟」古瑟霆悚然一驚,驚忖:「我可當眞走了眼,那奇醜婦人竟有如此深厚之內力;所幸事尙未曉,我以『紅絲攝魂腐骨網』,或可與其一戰。」
念頭一歇,獨自踏前一步,獰笑道:「令狐先生,這可怪不得我心黑手辣,祇怪我託你所辦之事,無法讓你洩漏。」
「鬼手匠」令狐冰神色一整,臉上絲毫不覺驚駭之態,若無其事目光四眺,使目光注定於雷雲所隱身之古柏時,突縱聲狂笑起來:「哈哈……古老弟,別做夢了,老夫就是不說,恐怕也有人知道了。」
「寒天孤叟」古瑟霆聞言大驚,電似的目光,向四下一掃,惶恐地說道:「你是說此處有人?」
「鬼手匠」令狐冰得意地一笑,道:「不錯,我令狐冰不將此事告知他人,若有人自己聽到,我可不負這責任……」
驀地裏,「芙蓉郎君」鄷齊遙臉色大變,恐懼地喊出:「你們是『天涯俠侶』……」
「鬼手匠」令狐冰冷笑道:「不錯!『天涯俠侶』就是我們倆……」
突朗聲一喝:「小伙子,別再藏頭隱尾了,快出來吧!老夫早就知道你在那裏了。」
雷雲大吃一驚,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鬼手匠」令狐冰有如此深厚之功力,自己隱藏在樹後,非但沒有移動身形,連大氣都不敢呼一下,「鬼手匠」令狐冰竟能發覺自己,這份功力豈不駭人。
當下,硬着頭皮,掠身飛出。
「寒天孤叟」及「芙蓉郎君」見有人躲在樹後,已經大吃一驚,發覺那人竟是雷雲,更爲之大驚,尤其是「寒天孤叟」更爲驚駭了。
「鬼手匠」令狐冰朗聲一笑,道:「姓古的,我們可是銀貨互交了,哈……這事恐怕這雷雲還不知道;若是他知道,我可也不負責;但我可保證的是,此事我絕不會向外洩漏!哈……」
笑聲未落,倏的臉色一沉,怒喝道:「我倆之行踪可也不能洩漏;嘿!若是外界得知『天涯俠侶』重現江湖時,我會拿你們兩人的腦袋派用場。」
「寒天孤叟」見其當着雷雲之面,說了這麼一段話,直嚇得魄散魂喪,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雷雲亦不禁大奇,暗道:「『寒天孤叟』和他又會有什麼陰謀呢?」
「芙蓉郎君」鄷齊遙似是想起自己和「寒天孤叟」古瑟霆的計劃,而怕見雷雲,驚駭之念一生,陡自泛起殺機:「此處除了『天涯俠侶』外,別無他人……唔!祇可惜的是無法敵過『天涯俠侶』,不然的話,一併把他們毁了。」
「鬼手匠」令狐冰突雙眸急轉,瞥了衆人一眼,咧嘴一笑道:「玉萍,我們走吧;嘿!諒他們也不敢洩漏我倆之行踪。」
話落人已飛起,這一次,他們不再隱藏自身的武學了,但見一前一後兩條黑影,在暮色中,倏起倏落,瞬息之間,已消失了身形。
「寒天孤叟」古瑟霆望着「天涯俠侶」離去後,不覺重重地喘了一口氣,腦中如電光般一忖量,想着自己和「鬼手匠」令狐冰見面時,每一言,每一語,會不會留給雷雲發覺自己製造人皮面具之事。
一會之後,他更覺放心了,方才語音之中,絲毫沒有露出口風,雷雲根本無從得知,自己所佈之陰謀。
於是,他又恢復了常態,故意朗聲豪爽地一笑後,說道:「雷老弟……哈哈……眞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倆又見面了。」
雷雲對方才那一段話,心中充滿了疑惑,遂冷笑一聲,生冷地問道:「你方才和那自稱爲『鬼手匠』令狐冰者,有什麼協定?」
他在先前片刻,把自己當作領導一百零八條好漢之宋江,同時也決定做那天下綠林盟主,故說起話來,無意之中,流露出命令式的口吻。
「寒天孤叟」不覺一怔,沉吟良久,才朗笑道:「哦!我倒是忘了,現在兄弟之身份不同了;唔!是『三絕二君』五門之盟主了,哈哈……老弟,你也是太得意了一點……」
他臉上突泛起一絲獰笑,雙眸之中迸射出殺機,心中暗想道:「我欲挾天下綠林,勢必先剷除這小子。」
緊握着右手,一步步逼近雷雲。
雷雲也發覺「寒天孤叟」古瑟霆神色不對,心中已存警惕之意;倏然,心中一動,忖道:「我現是『三絕二君』共推之盟主身份,那『芙蓉郎君』鄷齊遙衣着白色,正是『雲采書生』之門下,照說我該可命令他了吧?」
遂口中朗喝道:「鄷齊遙,你可知我現下之身份?」
「芙蓉郎君」鄷齊遙早在「天涯俠侶」未離去之時,已動了殺機,此刻「天涯俠侶」已離去,他大可毫無顧慮地殺雷雲了。
「寒天孤叟」古瑟霆已然逼近了雷雲。
雷雲頓感事態嚴重,心知「寒天孤叟」已動殺機,忙一錯脚步,身形後掠了二尺,雙掌疾抬,護着胸部,厲聲喝道:「鄷齊遙!你旣知我是五門之盟主,我是能命令你!」
「芙蓉郎君」鄷齊遙瞿然抬目,發覺「寒天孤叟」古瑟霆雖然已逼近雷雲,但雷雲已開始防備,他深知那「紅絲攝魂腐骨網」之功效。
而且也知道雷雲之身手不弱,若以「紅絲攝魂腐骨網」來偸襲雷雲的話!機會實是不大。
「我何不引開他之注意力。」
他想到這裏,忙強展笑容,開口答道:「當然了,雷少俠旣然受五門恭拜爲盟主,我『芙蓉郎君』鄷齊遙身爲『雲采』門下,當然受少俠支使。」
雷雲發覺「寒天孤叟」古瑟霆又逼近了一步,遂又退後一步,厲聲疾言地說道:「鄷齊遙!我命令你說出方才『鬼手匠』令狐冰和『寒天孤叟』古瑟霆,做了些什麼事!」
話聲甫定,「寒天孤叟」古瑟霆「嘿」然一笑,道:「雷雲,你想知道是吧?嘿!還是我來告訴你吧!」
雷雲神態不改,又退了一步,怒喝道:「姓古的,你說就說吧,如此逼近我作甚?」
「寒天孤叟」古瑟霆突一聲冷笑,身形倏自一變,身子微傾,右臂疾地抬起,手腕翻處,一片紅雲猛向雷雲身上罩下。
雷雲霍然大驚,忙身形一矮,身體貼地,逕一旋轉,轉出一丈之外,身子倏地一撥,翻身站起。
他不由氣得直軒劍眉,怒喝道:「古瑟霆!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寒天孤叟」古瑟霆見自己偸襲失敗,已經大怒,手腕一翻,那片紅雲突然消歛;同時出左腿,踢右脚,快若電光一閃,古瑟霆之身形竟旋轉地飛出。
同時左掌疾然探出,揚掌之處,一股凌厲絕倫劈空的掌風,隨之而出。
雷雲見來勢凶猛,倒也不敢怠慢,忙雙掌一翻,脚步微錯之際,展起「掠龍碎步」,但見靑影閃閃,身形倏東忽西,身法奇特,快中帶疾,翻身掠步之間,雙掌一錯一合,施展出「中嶽之主」歐陽梓成名之絕藝「孤稀絕掌」。
雷雲心氣「寒天孤叟」古瑟霆偸襲,陡地翻身間,撮唇發出一聲淸越的長嘯。
說時遲,那時快——
「唰唰!」連響,連續三招出手,「孤稀絕掌」尙是雷雲首次對敵時使用。
但見掌影紛紛,掌影翻處,狂飈頓生,雷雲一出手就是「孤稀絕掌」之精華三絕招「孤芳稀導」、「雲稀日孤」、「寒梅蕊稀」,三招連續出手。
「寒天孤叟」古瑟霆揚名立萬於關外,能身列「關外二叟」之一,身法豈是等閒,方才撤出「紅絲攝魂腐骨網」失敗,祇有展起身法以及功力來對敵。
他因是對「紅絲攝魂腐骨網」之使用方法,不甚熟練,但此網之特性,他却知之甚詳,故一直不敢再翻開,對起敵來,祇能運用左掌,無形之中,功力已減。
瞬息之間,兩人已對拆了四五十招,本以雷雲受「中嶽之主」歐陽梓苦心督導五年,又繼「三絕二君」五家之長,功力自是高出「寒天孤叟」古瑟霆一等;但他肩上早已受傷,功力、身法較之以前,不知差了幾許。
激戰中,雷雲感到憤怒,不由間,動了殺念,但見他軒眉瞪目,盡情地展出胸中所學,一招緊接着一招,連續發出。
突然,他雙掌一收,雙掌再次翻動時,已化成三指,三指箕張着,展起「枯骨門」鎭門之寶「三指震天」;手指所點所戳之處,絲絲尖銳破空之勁響,一時大作。
「寒天孤叟」古瑟霆當然知道雷雲所以會這「三絕二君」五門之功夫之來歷,故絲毫不現驚奇之態,依然是展出上乘輕功,閃挪身子,倏出單掌,在雷雲那尖銳指風中,來回的穿揷。
站在一旁的「芙蓉郎君」鄷齊遙,神情忽顯得激動異常,心忖:「這廝對『三絕二君』之藝,爲何如此熟練,莫非他當眞是『三絕二君』之徒;若他當眞是『三絕二君』之徒,這一次若無法喪命,後受『三絕二君』五門當眞恭推其爲盟主之時,我『芙蓉郎君』,豈不無法在『雲采』門下立足。」
戰事已呈現緊要之關頭,「芙蓉郎君」鄷齊遙疾然抬目一望,只見雷雲額上汗下如雨,步法、招術,似是沒有方才那般有條有理。
而「寒天孤叟」古瑟霆雖是單掌應敵,却是越戰越勇,掌上之威力竟亦似較前增加了不少。
「芙蓉郎君」鄷齊遙不由大喜,心忖:「此刻我若是上前揷手,事情不就解決了嗎?……哈哈!到時,再用那人皮面具,我又會雲采之絕藝;那時候,五門之盟主,定是恭拜我和『寒天孤叟』了。」
他晃了晃身形,大步踏了上前。
雷雲方自感到心跳胸熱之際,「寒天孤叟」古瑟霆的攻勢,竟也突然轉激。
雷雲一直仗着深厚之功力,不使自己肩上之傷蔓延,方才在盛怒之下,不顧一切地揮掌,又展出那種最爲消耗內力之「三指震天」,故逐漸感到不妙,一時之間,竟發覺氣血受阻,四肢竟現孱弱無力之象。
雷雲俊容刹時變得靑白,他明白,「寒天孤叟」古瑟霆就算是住手不攻,過一會,自己也會倒下去。
倏地,一股凌厲絕倫的狂飈,猛襲前來,雷雲孱弱地騰身猛向後躍,身子竟踉蹌不穩。
「寒天孤叟」古瑟霆見狀不由大喜,「」怪笑地道:「雷雲……你可怪不得我……實在是你活在世上,是礙我的事,哈哈……」
「芙蓉郎君」鄷齊遙亦不禁大喜,有若芙蓉的俊容上充溢着得意之色,身形一晃,掠至雷雲面前,微一揚眉,厲聲喝道:「姓雷的!你也神氣夠了,嘿!你到閻王處去做那天下綠林盟主吧!哈……」
他話一說完,似是忍耐不住,心中那份得意,縱聲狂笑起來;倏地手掌疾抬,快若電光般,猛向雷雲「天靈穴」猛砸。
雷雲霍然大驚,強咬牙,忍着體膚欲裂之痛苦,猛甩雙臂,借着揮出掌風之反挫力,身形疾地向後退。
「芙蓉郎君」鄷齊遙似乎早知雷雲尙有一絲微弱的反抗力,手掌尙未打實,另一條左臂,急駢雙指,雙指如,探出如風,快若利矢,猛戳雷雲胸腹間之「丹田」重穴。
說時遲,那時快——
一條黑影挾着破空勁風,飄射至「芙蓉郎君」鄷齊遙之身側。
「芙蓉郎君」鄷齊遙祇覺左側風聲颯然,不覺出手遲滯了一點,突感右手腕脈門處一麻,隨之整條手臂幾蔓延至半身,酸麻不已。
他不由大驚,瞿然抬目急望,只見「寒天孤叟」古瑟霆笑嘻嘻地探出右手,扣聲着自己脈門。
「芙蓉郎君」鄷齊遙勃然大怒,厲叱:「古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寒天孤叟」古瑟霆依然是面泛歡笑,手臂向後縮,猛力一帶,將「芙蓉郎君」鄷齊遙身形帶後兩步,然後才鬆開了手,哈哈一笑道:「鄷老弟,你怎地是心急如此。」
「芙蓉郎君」鄷齊遙手腕脈門雖然已被「寒天孤叟」古瑟霆鬆開,但仍覺手臂發麻,不禁微慍,聲亦凌厲,疾然說道:「古兄!你是說小弟心急,也犯不着這樣來阻止我呀?」
「寒天孤叟」古瑟霆若無其事地,朗聲一笑道:「鄷老弟,你也太激動了,哈哈……我若是不用此法,那雷雲豈不死在你雙指之下?」
「芙蓉郎君」鄷齊遙怒道:「他死在小弟之手,有何不可?」
「寒天孤叟」古瑟霆對「芙蓉郎君」鄷齊遙之疾言厲色,絲毫不以爲意,忽附嘴至鄷齊遙耳邊,細語道:「鄷老弟,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倆之計劃,殺了他又有什麼用呢?」
「芙蓉郎君」鄷齊遙一怔,疑惑地望了「寒天孤叟」一眼,輕聲道:「可是,二天之後,他就是天下綠林的盟主了,若他記起仇來,我倆不是……」
話尙未說完,遠處突隨風傳來一尖銳刺耳的怪嘯聲,這怪嘯聲傳入「芙蓉郎君」鄷齊遙耳中,刹時俊容大變,將心想說出的話,硬生生地給噎回去。
「寒天孤叟」古瑟霆亦自臉色一變,突一拉「芙蓉郎君」鄷齊遙衣袖,急道:「鄷老弟,我們快走,別讓『赤眉』門下發現我們。」
說着,已緊緊地抓着「芙蓉郎君」的衣袖。
「芙蓉郎君」不由大急,急道:「不行!我們該先毁了這小子,不然,後患無窮。」
「寒天孤叟」古瑟霆突臉色一變,怒道:「鄷老弟,爲兄所說的,你難道不聽?嘿!且莫怪我無禮。」
話聲一落,突右手腕一翻,雙指如,電射而出,逕往「芙蓉郎君」喉胸之間,「昏穴」一點;同時兩手齊動,竟將「芙蓉郎君」龐大的身軀挾起,身法如行雲流水般電射而去。
雷雲在生命遭受到威脅之情況下,冷眼旁觀着「寒天孤叟」、「芙蓉郎君」相互矛盾的一幕話劇,心胸之中,起了劇烈的變化。他望着「寒天孤叟」古瑟霆遠去的背影,憤憤自語道:「祇要我登了盟主之位,第一項事,是下令殺戮『芙蓉郎君』鄷齊遙!」
須臾,那遠處的怪嘯聲,漸漸近了,雷雲忽挺直了身形,竟慢步循着怪嘯聲的力向走了去。
他心意已決,硬着頭皮接受那「三絕二君」之掌門,以及天下綠林之盟主。
瞬息之間,他看到了一大批衣着靑色的武林人,爲首依然是那號稱「長脚人」張可人。
他高擧着那長笛,行馳如飛,那怪嘯聲,也隨着他飛馳的速度,而轉高昂。突然,那怪嘯聲消歛了,那批靑衣人,已抵達雷雲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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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15:57: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寒天孤叟」古瑟霆所料不差,他挾着「芙蓉郎君」鄷齊遙離開後不到片刻,那些「赤眉」門下之人,已抵雷雲所站之處。
「芙蓉郎君」鄷齊遙昏沉之中,感到憤怒,但不到片刻後,「寒天孤叟」古瑟霆就解開了他的穴道。
「芙蓉郎君」鄷齊遙神志一淸醒,咧嘴怒叱道:「古兄,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該知道我是『雲采』門下,那小子早已對我記恨在心,若他登了盟主之位,我是不是變成了叛門之徒?」
「寒天孤叟」古瑟霆依然是那付若無其事的神態,臉泛微笑道:「鄷老弟,你眞是笨,那小子旣然不知我們的計劃,我們殺他有什麼用呢?還不如留他活命,對我們反而還有利些。」
「有利!」「芙蓉郎君」鄷齊遙冷笑道:「那小子一登上盟主之位,想必是假公濟私,第一個就是除我。」
「寒天孤叟」古瑟霆冷冷大笑道:「往後你『芙蓉郎君』當眞再以『芙蓉郎君』之身份,出現於『三絕二君』門人之前嗎?」
說着,忽自懷中取出那一包羊皮所包之小包。
「芙蓉郎君」鄷齊遙先是一驚,雙目愕然地瞪着「寒天孤叟」古瑟霆手中的小包,忽縱聲狂笑起來:「哈……這一層我倒沒有想到,往後我以『雲采書生』之名出現,哈哈……」
突雙手探前,一把抓着那小包,極快地解開。
赫然露出五面酷似生人的面皮,「芙蓉郎君」挑了幾挑,才拿起一具,戴在頭上。
「寒天孤叟」古瑟霆得意萬分地怪笑道:「老弟,看了你這付容貌,誰敢不承認你是『雲采書生』……哈哈……」
話聲中,他拿起「芙蓉郎君」那四付面具,挑了其中一面,那一面正是「三絕二君」之首「赤眉神君」之面具。
他慢慢地戴在頭上,笑道:「嘿!『三絕二君』門下,任何一個人看到我,不嚇了一跳才怪了!哈哈……他們將會恭恭敬敬地對我。」
帶着「雲采書生」面具的「芙蓉郎君」鄷齊遙突話聲一沉,沉聲說道:「古大哥,有一點我倒是不懂了,那姓雷的那廝留着他活命,總是一個禍根呀?」
「寒天孤叟」古瑟霆得意地一挑眉,笑道:「雷雲再過二天後,就是天下綠林盟主了;而他這綠林盟主是仗着身懷『三絕二君』之藝而做上的,我們若是將他殺了,非但於事無補,而且……」
他語氣一頓,神情更見得意了,又道:「而且他登了盟主之後,每一個門人都以爲他是『三絕二君』之徒,我們若以『三絕二君』任何一個姿態出現,雷雲豈不是要聽我們的。再說,雷雲若是死了,就算你以『雲采書生』之身份出現,另二絕二君的門人會擁護你嗎?」
「芙蓉郎君」鄷齊遙聞畢,不禁敬仰起「寒天孤叟」古瑟霆心思之聰頴靈巧,得意地伸出芭蕉大的手掌,一拍「寒天孤叟」古瑟霆之肩,哈哈大笑道:「哈!古大哥,眞有你的……我們走吧?」
「寒天孤叟」古瑟霆亦隨之大笑,道:「慢一點,二天之後,候雷雲登上盟主之位後,哈哈……我們再出現也不遲呀!」
「對,對!對極了……」
「芙蓉郎君」鄷齊遙此刻已被「寒天孤叟」古瑟霆弄得頭暈意眩,對「寒天孤叟」古瑟霆像是敬佩已極。
而「寒天孤叟」古瑟霆像是比「芙蓉郎君」鄷齊遙更爲得意了,他暗自竊喜,得意地忖道:「我除了這幾面面具之外,尙有『三絕二君』所遺留之祕笈;哈哈……幾年以後,這祕笈上所載之武功,統統貫注在我身上;到那時,我不再借用這五具面皮了,我將以『寒天孤叟』古瑟霆之名,以武力壓制『三絕二君』之門下,來統率天下綠林……」
他想到得意之處,忍不住地狂笑起來「哈哈哈……」
「芙蓉郎君」鄷齊遙也顯出極端得意之情,狂笑不絕,他腦中也有他的想法:「我以『雲采書生』之身份出現,『天目奇僧』再也找不到我了,而且我本身就會『雲采絕藝』;哈哈……我將以『雲采書生』之身份活下去,哈……」
瞬息之後,「寒天孤叟」古瑟霆突收歛了笑意,道:「鄷老弟,除下面具,咱們走吧!這二天沒有我們的事,我們必須要在天下群豪離開雲夢,雷雲已成盟主之時才出現。」
「芙蓉郎君」鄷齊遙如言,除下面具,兩人竟互拍着肩,手臂互連地,相擁前奔。
須臾,兩人之身形已消失在昏夜之中。
□ □ □
峭壁峻拔,嶙峋嵯峨的絕峯上,人影閃動着;突然,雲夢山山麓上,閃出一條黑影,展出上乘輕功絕藝,往絕峯上飛也似的直奔。
絕峯頂上,有一凸出之石坪,石坪倚着一天然石洞,那條黑影,疾快無比地經過石坪,走入了那天然石洞。
他似是極爲熟悉此間之道路。
石洞極爲寛深,但光芒黯深之中,人影時閃,但沒有阻止那人。
顯然地,那是置門此間之「赤眉」之門下。
忽然,在石洞深處掠出了一高大的人影,石洞光芒雖是昏黯異常,但依稀可見,那頎長的漢子,手中拿着一根丈餘鐵拐。
先前那來人一見那拿鐵拐之中年漢子,忙恭恭敬敬地說道:「依堂主,山下竟有人傳說『中嶽之主』歐陽梓發了俠義帖,會合『江南俠丐』陸紹奇所率領之人物,要阻止明天盟主加封大典。」
那手提鐵拐的中年漢子,竟是「赤眉門」之首席堂主「鐵骨拐老」依餘輝。
依餘輝一聞此言,雙眉倏挑,冷冷地一揮手,喚退那報信之漢子,匆匆忙忙走入石洞深處。
「鐵骨拐老」依餘輝如狸猫似地,在黑暗的石洞中,竟行走如飛,約莫過了半盞茶工夫後,眼前突閃出光亮。
那微弱的光亮,漸漸地強起來,眼前突顯露出一片奇景,只見眼前是一片幽靜之山坳,山坳之內,有一羊腸小道,隨着小道行走,約莫盞茶工夫,聳立着一排整齊,規模宏大的樓宇,高低起伏,連綿一片,樓宇四周,林木茂盛,花麗卉艶,草木並生,爭艶鬥姸,景色如畫,令人望之,神情大爽。
「鐵骨拐老」依餘輝似乎已沒有心情欣賞這份美景,他匆忙地穿過那羊腸小道,聳肩、晃身,如一縷輕煙般,閃入那聳高的樓宇之中。
他行馳間,心中憤怒地想道:「想不到雷雲這小子,竟是那般難纒,我給他之藥,他竟用都不用;嘿!你那肩傷,就是不用藥,也會自己惡化。」
「嘿!」他盛怒之下,猛地一砸手中之鐵拐,冷嘿了一聲,暗道:「明天正派人士將會阻止雷雲受『綠林盟主』之封,我何不今天就實行……」
他目光一瞟,又穿過了一個大廳,已走入內堂;一進門,就發覺雷雲已神態倨傲地坐在首座,兩旁俱坐着些「三絕二君」首要人物,包括「枯骨」門下「鐵鞭神煞」楊玉稀。
其實雷雲坐在位置上,非但沒有神色倨傲,反而有點顯得神態愕然,這完全是「鐵骨拐老」依餘輝心理作祟。
雷雲心中早已決定做天下綠林之盟主,故一見「鐵骨拐老」入內,忙站身立起,一歛那黯然的神態,抱拳朗笑道:「依堂主是否有事?」
「鐵骨拐老」依餘輝盡管在心中直咒駡雷雲,但面對着「三絕二君」衆首要人物之前,可不敢對雷雲無禮,忙堆笑恭敬地說道:「大哥,小弟才聽聞門下通報,『中嶽之主』及『江南俠丐』似是對大哥登綠林盟主之位,大爲不滿,明天這些自命不凡之俠義人物,恐怕會出手攔阻。」
一字一字聽入雷雲耳中,直似一針一劍,根根戳入雷雲心中,他幾乎忍耐不住,要號啕大哭;然而,他還是強忍着,忍着勢將奪眶的淚水,說着些他所不願說的話,同時臉上也裝出那股他所不願表露的表情。
「嘿!讓他們阻止吧,若是在場之弟兄尙願推兄弟爲盟主,兄弟願爲諸位效勞。」
「鐵骨拐老」依餘輝看着雷雲那付僞裝的神氣活現的表情,心中老覺得有點不大是味道;他目光四瞟,掃了四周一轉,發覺四周衆人,皆靜坐在椅上,雖然是鴉雀無聲,但沒有一個露出反對的神情。
「現在要想讓衆人推我爲盟主,實在是有點不太可能;嘿!乾脆,我就讓雷雲做盟主……」
此刻,雷雲已坐了下來。
「鐵骨拐老」依餘輝忽朗聲大喊道:「張可人何在?」
喊聲洪亮,直可震樑撼壁,廻轉的走廊上,刹時響起一片傳張可人之聲。
座位上「赤眉門」門下,一個個面現喜色,目光齊注到雷雲身上。
「鐵骨拐老」依餘輝突踏前一步,向四周一抱拳,朗聲道:「兄弟代表『赤眉門』,恭推雷少俠爲吾門之掌門;依兄弟之意,盟主加冕大典,豈容那些『三奇』,自命爲正派之人物阻止,故兄弟提議,提前一天;待會『赤眉門』之信符,將由兄弟親自交與雷少俠。」
說着,目光四眺,注視着坐在雷雲兩側之白、紅、藍、黃,四派首要人物身上。
大廳之右側,忽響起一連串銀鈴般的輕笑,衆人祇覺紅影一閃,在「鐵骨拐老」左側已俏然站立了兩人。
兩人一醜一美,正是「梨花女」之得意門徒,「美醜雙羅刹」藍慧琳及吳婷玉。
「醜羅刹」藍慧琳盈然一笑,道:「我贊成依大哥的做法。」
方才全場之中,已有輕微的話聲發出,但被「醜羅刹」那輕盈地一笑,弄得四周噤聲無言。
「醜羅刹」藍慧琳之一笑,實可傾國傾城,那傾國、傾城之人同時掩目,毛骨起慄;她不笑則已,一笑起來,唇邊、頰上肌肉蠕動不止,每一個人俱似心壓巨石,將所想說的話,頓時都噎回去。
「鐵骨拐老」依餘輝却絲毫不以爲意,朗笑道:「藍姑娘是否亦將貴門之信符帶來?」
忽然人群之中,有一人高喊道:「依老兄,我們提前一日不打緊,但各派綠林之代表,要明天才到,這些如何處理?」
雷雲目光不覺順着發話之人望去,但見那發話之人,衣着白色,雷雲微思索,記得此人昨日由「鐵骨拐老」依餘輝介紹時,名叫駱少英,號稱「鐵騎金」,是「雲采書生」的門下。
「鐵骨拐老」依餘輝展顏一笑,道:「駱老弟,你太多慮了,就憑『三絕二君』五門,不配代表天下武林不成……」
大堂外突傳來輕微的怪嘯聲,一時之間,衣着靑色的「赤眉」門下,肅然起敬,一個個負手起立。
「鐵骨拐老」依餘輝忙迎身上前,衆人目光齊注大門,瞬息後,走入一頎長漢子,手提着一長笛。
依餘輝忙伸手接過,恭恭敬敬地旋轉身形,雙手執笛,緩緩地走近雷雲。
雷雲到底是年齡尙輕,這種場面,實是首次碰上,慌忙站了起來;但他還是不忘臉上泛起歡悅的笑容,表示心願接受這榮譽。
在這瞬息之間,「赤眉門」門下,紛紛離座,極快都掠至「鐵骨拐老」依餘輝身後。
雷雲情緒突趨緊張,他自己都無法分析是一份什麼心情,他感到有點恍惚,同時也感到有點擔心。
昨日他矇矓中,腦中泛起自己下意識的英雄夢,他尙記得孩提時,嚮往着梁山泊一百零八條好漢的事蹟,他將自己當作當年的宋江。
「鐵骨拐老」依餘輝走得更近了。
他矇矓地伸出雙手,緩緩地接過那支可支使成千成百「赤眉」門人的信符。
突然,「鐵骨拐老」依餘輝身形緩緩退後兩步,在雷雲接過那長笛的一刹時,站在「鐵骨拐老」依餘輝身後的十餘名靑衣漢,同時屈膝跪下。
一時之間,喊聲震天。
本是鴉雀無聲的大廳,驟然裏響起了歡呼之聲,那是些祝福的話,以及讚美雷雲的話。
雷雲心中起了一種莫名的得意之情,他含笑地一擺手;那些跪在地上的「赤眉」門人,一個個站了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
「醜羅刹」藍慧琳代表了「梨花」門。
「鐵騎金」駱少英代表「雲采」門,獻出了信符。
「千里神行」門下,也獻出了信符。
雷雲如似夢般,一一接過信符……最後由「枯骨」門下首徒「鐵鞭神煞」楊玉稀代表「枯骨」門,提着一玉製之枯骨,緩慢地走至雷雲處。
雷雲忽感到有一不祥的陰影,猛襲心頭;群雄亦然,在場諸人幾底盡知,雷雲一出現江湖,羞辱得「鐵鞭神煞」楊玉稀幾乎無法立足江湖。
出乎意料地,「鐵鞭神煞」楊玉稀除了臉色不正之外,還規規矩矩地交上了那玉製的枯骨。
在場各門門人不禁鬆了一口氣,但亦有不少人,朝着「鐵鞭神煞」楊玉稀發出輕蔑的輕笑。
同樣的,楊玉稀交了信符之後,身形後退兩步,跪了下來,表示臣服雷雲。
雷雲微微感到一絲後悔之意,他可以淸晰地看到「鐵鞭神煞」楊玉稀那黯然的神色,以及眉宇間所顯露出一股堅毅的神色。
雷雲心神微凛,驚怔:「他那股堅毅之色,不知從何而來,難道說,他下了決心,恭推我爲盟主不成……」
思忖未了,突見「鐵鞭神煞」楊玉稀長身站起,目光向四周一掃,突雙手抱拳,朗聲道:「禀告盟主,在下楊玉稀爲『枯骨』門下,現有一不情之請,請盟主見諒。」
雷雲見「鐵鞭神煞」楊玉稀神態有異,不覺心中一凛,但表面上依然是若無其事般,臉泛歡笑道:「請說吧!」
「鐵鞭神煞」楊玉稀俊容鐵靑,突一抬手臂,朗喝道:「來人!」
隨聲而至,一黃衣大漢手上執着一光芒四射之銀盤,銀盤之上有兩隻製造精細之銀杯。
衆人一望那銀杯,幾乎有一大半人,臉色大變,原來那黃衣大漢拿出銀盤上的銀杯之內,皆裝着色靑味醇的佳酒。
然而,其中有一杯,銀杯上呈現出一片黝黒之色,一望即知那酒之中,含蘊着劇毒。
「鐵鞭神煞」楊玉稀突一抬手臂,疾快地將自己頭頂上英雄巾取下,冷冷地說道:「盟主未登位之前,與在下有段羞辱之仇;現盟主高居在下,我楊玉稀當然不敢有所妄動。」
他頓了一頓,繼續又道:「故在下備以美酒兩杯,兩杯之中,一內含劇毒,有一却是色醇味美之佳酒……」
在座衆人俱感一驚,楊玉稀話尙未說完,四座已起喧嚷之聲;但這喧嚷之聲,不盡是責備楊玉稀,竟有不少是讚許「鐵鞭神煞」楊玉稀之聲。
「請盟主任意挑選一杯,作在下之賀禮。」
他朗聲一喝,鎭壓了全場。
驀地裏,人群之中起了一聲淸脆的嬌叱:「楊玉稀,這不公平!盟主以群首之尊,憑什麼要接受你這種類似無賴似地決鬥?」
「鐵鞭神煞」楊玉稀勃然大怒,抬目一望,發覺發話之人,是「梨花」門下,「美羅刹」婷玉。
他一揚首,堅毅無比地說道:「不錯,在場諸人盡知雷少俠爲『三絕二君』之共同傳人,故恭推其爲盟主,我楊玉稀爲『枯骨』門效勞已十年,現在我願爲雷大哥效勞;但我要報那羞辱之仇,故有此擧。」
這番話說得衆人莫名其妙,一時之間,四座響起混亂的喧嚷之聲。
雷雲抬一抬臂,朗喝道:「閉嘴!」
四座經其一喝,頓時歛聲噤哼,一時之間,四周靜的可怕,幾乎各人的呼吸聲,相互都能聽到。
雷雲不由感慨萬千,沉慄地忖道:「這一聲『閉嘴!』,是我第一次發令;唔!他們總算還聽我的,但是,這一次發令,恐怕是我最後一次發令。」
他抬目凝望,只見那黃衣漢子手執之銀盤之上,顯然易見,左方那一杯是有劇毒,雷雲不覺狠狠地咒駡道:「這比言明那杯有毒,狠得多了。」
「鐵鞭神煞」楊玉稀一聲冷笑道:「盟主請!」
雷雲勃然大怒,雙肩一聳,飄然離座而起,身形靈巧地站在那黃衣漢子面前。
緩慢地抬起手臂的一刹那,雷雲痛苦地想:「我這樣死是不是值得……這是謀殺;嘿!他們安排好了圈套;但是我能不喝那杯酒嗎?死在這裏,實在是不值得。」
在他自認爲將死的一刹間,他想起了很多問題:「唉!……我將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嗎?……我遭受到的,以及我師父對我的態度,我這樣含怨而死,且不是太不值得……」
他手臂下垂得很慢:「哼!我不是懦弱之人,那兩杯分明已指明左方那一杯是有毒的……」
當他手指接觸到左邊那一杯呈現黝黑之色的酒杯時,群雄起了騷動;顯然地,有人關懷雷雲。
雷雲猛吸一口眞氣,緩緩將全身眞力納入丹田,心忖:「我或可以內力抵禦這劇毒。」
忽然,他俊秀挺拔的臉容上呈現出一片黯然之色,他略一緊,發覺體內眞力微見鬆懈。
他不由大驚,引目望去,但見「鐵鞭神煞」楊玉稀面含譏笑,唇皮蠕蠕而動:「大哥,這份勇氣你都沒有的話,往後小弟怎能聽你支使?」
雷雲勃然大怒,心中咒駡道:「嘿!說得倒好,我有這份勇氣喝下這杯酒後,縱然不死,也需三月半載的療養……若是當眞爲這杯酒而死,往後我那還能支使你……」
不自覺地,雷雲額上沁出了汗珠。
驀然,一聲嬌叱傳自紅衣人群之中:「盟主,你別喝,這不合理!」
雷雲嘴角掛起苦笑,轉身凝望,發覺「梨花」門下,那美艶絕倫的「羅刹」婷玉已緩步走來。
「鐵鞭神煞」楊玉稀濃眉倏的一挑,圓瞪怒目,狠狠地瞪了「美羅刹」一眼,冷靜地說道:「這又如何不合理了?」
婷玉似是甚爲關懷雷雲,但見她美目一轉,臉現焦急之情,嬌叱道:「當然不合理,雷大哥以一派盟主之尊,憑什麼拿命跟你拚?」
「鐵鞭神煞」楊玉稀雙眉一揚,道:「若盟主挑到一杯無毒之醇酒,豈不是等於下令賜我楊某死,這又有什麼不公平了。」
婷玉疾言道:「哼!說得可好,你幾乎已表明那杯有毒;若盟主有意要你死,而挑那杯無毒之酒,在威嚴不是有損嗎?」
「鐵鞭神煞」楊玉稀不待她將話說完,瞪目怒道:「閉嘴!他以虛僞尊嚴,換我楊某一命,有何不值?」
「美羅刹」婷玉直氣得杏目圓睜,正待怒叱,突聞雷雲厲聲說道:「別說了!」
他已感到不耐煩,他轉目四望,發覺在座衆人,除了少數人之外,皆面含輕蔑的笑容,似是在旁觀這一幕,與他們無關之事,而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雷雲不由大怒,厲聲道:「哼!這盟主之位,倒是不太好做……但我雷雲豈是畏死之人……」
說着,他又一望衆人:「爲你們死,實在是不值得……」
他這一句話,可沒有說出來。
突然,他五指一緊,肉掌抓合,已將那呈發黝黑之酒杯抓到手中。
「美羅刹」婷玉頓時花容失色,顫聲喊道:「盟主……你這樣不值得……」
在座衆人皆被雷雲那份膽色所震懾住,一個個噤若寒蟬,冷眼旁觀着雷雲。
雷雲突豪氣逸飛地一揚眉,環目四掃,朗聲喝道:「嘿!這杯酒依敝人看來,絕非是『鐵鞭神煞』楊玉稀之本意,敢情在場諸人有不少滲雜於此事,無非是對敵人來個『恭敬』……」
果然不出所料,這一段話引起了不少人的騷動,顯然地,雷雲說得沒有錯。
「三絕二君」五門之中,確實不少人對一個年未溯二十的雷雲,來領導天下之綠林,而感到不服。
「鐵骨拐老」依餘輝却焦急起來,忙一挺身形,如電般掠至雷雲之前,急道:「雷大哥,你現是『三絕二君』五門之盟主;同時也是天下綠林之盟首,五門信符皆在你手,你大可下令,你還遲疑什麼?」
雷雲揚了揚手中內蘊劇毒的美酒,雙目迸射出如電冷芒,掃了全場一周,突轉身走至桌旁,緩緩地伸出左手,將五門信符同時拿起。
全場衆人似是被雷雲那股豪邁之氣所懾,一時變成一片死寂。
雷雲右手依然拿着酒杯,左手却緩擧五門信符,突一張嘴,迸出一陣懾人心神的長笑。
笑聲低沉有力,震樑撼壁,衆人雖覺笑聲不甚洪亮,但入耳鏘鏗。
「肅靜!」
一聲斷然的淸喝,如利劍般穿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雷雲朗聲大笑道:「我現在就下令,從現在起,若有人妄自發言,敝人將借用信符之威,殺無不赦!」
「鐵骨拐老」依餘輝不禁怔住了,他實想不通,雷雲竟發出這樣一個命令;轉念尙未了之際,突見雷雲右手高擧,竟將那杯內蘊劇毒之烈酒一飲而盡。
群雄刹時臉色大變,「鐵骨拐老」依餘輝一急之下,飛身上前,正待驚呼出聲,突見兩道凌厲懾人的眼神,逼射自己,一驚之下,硬將話給噎回去。
但聞雷雲冷冷地說道:「我已下過令了,嘿!依堂主若是有話說,待會再說。」
言罷,忙閉緊雙目,屛氣調息體內眞力,雷雲表面上神態極爲安閒,但內心早已激動異常。
那杯酒竟是芬芳淸香無比,酒液隨着喉管而下,竟無絲毫火熱之感。
然而,他發覺體內眞力不繼,他黯然地自忖:「恐怕無法運用內功,抵禦這劇毒。」
他內心之中雖是惶恐已極,但表面依然是處之泰然,面含歡笑,像是對死絲毫不當一回事。
雷雲那一道命令是手拿信符而發,故在座衆人沒有一個人敢動敢發言。
「哈哈……」一陣淒厲的狂笑發自「鐵鞭神煞」楊玉稀口中,但是他邊笑邊動,緩緩提起那一杯無毒之酒,擧至唇邊,緩緩喝下。
雷雲傲然地將手中空杯放下,突朗聲喝道:「現我下令,諸位可離去,明日敝人若僥倖不死的話,哼!那我就是諸位之盟主,天下綠林之盟首!」
話一說完,轉身就走。
在座衆人俱感心中駭然,眼怔怔地望着雷雲拿了五門之權威象徵之信符,走入內室。
驀地——
一聲懾聲撼魄的慘叫,劃破了死寂的大廳,大廳中間一條人影晃了晃,倒了下去。
衆人隨慘叫發出之處望去,頓感毛髮悚然,令人難以置信之事,赫然顯露在衆人眼前。
但見大廳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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