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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狂云

[完结] 南樵子《魂断北溟侠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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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走狗先烹
  第六日,姬纭见窗外没半点声息,紧闭房门,和几个神龙教弟子架起了腿,坐在屋里闲谈,忽听门外一阵鸾铃响,一匹马从细雨中疾奔而来。姬纭从窗缝之中向外窥看,不觉一惊,这人身影好限熟,走路的姿式好象在哪里见过。姬纭天姿敏捷,有过目不忘之功,心下一阵琢磨,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这人的来历。那儿个神龙教弟子见姬纭的举动有些纳闷,走近说道:“侍尉大人,你看骨么呀?”
  姬纭从怀里掏出一块黄澄澄的金子,道:“你们有谁识得骑马这人,这金子归他。”儿名汉子见情,眉开腿笑,争先恐后挤到窗户、门缝窥视。看了片刻,一个个摇头,连声道:“神龙山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商目。”
  正在说话,有人推门进来,灰白头发,眼射精光,正是“千年孤魂”西门烈。
  姬纭躬身施礼道:“左护法,我朝廷大内侍尉和贵教主曾有相约,两相协力,互不冒犯。你们帮我们捉住饮犯柏奎南,我们截住三幅长幅给你们,不知为何,贵教巡察韩愁掳了我大内总管曲品上山,特来向宝山讨人。”
  西门烈盯着姬云看了半刻,阴森森的道:“你们言而无信,长幅追了这么久日子,长幅在哪里?告诉你吧,那柏奎南我们已擒拿送往北京了,没有千两黄金休想叫曲品下山!”
  一听此言,姬纭惊呆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起身来,在宝中来凹踱步,额上冷汗一滴滴冒了出来,心里暗忖:“柏奎南解押北京,朱棣一见岂会相信此人是钦犯正身。义父尹洙一那里……。”他吁了一口长气,心神稍定,又道:“我要见你们向大教主,当面陈情。”姬纭不禁连连搓手,焦急之情,见于颜色。
  西门烈冷哼一声,道:“教主岂会见你无名之辈,一个小小的廷尉好大的口气!”
  姬纭咬着嘴唇皮,一声不响,凝思应付之策。他主意已定,从腰上解下一根玉带,道:“左护法,此玉带乃前朝皇帝佩带之宝物,赠予我家祖上,几经岁月,不敢随意给人观看,此带价值巨万,数城莫赎,今日我留玉带在此,望放回曲品,他日我一定令人将千两黄金送上神龙山。”
  西门烈久历江湖,见过不少珍奇异宝,几曾见过这罕世之宝,但见此带乃晶莹碧玉雕就,上镶九条盘龙,栩栩如生相绕,室内顿时光泽濯目。西门烈将玉带拿在手里,端祥了半刻,沉吟起来。
  姬纭见他主意不定在心中盘算,傲然道:“一个小小曲品,大明皇朝唤千唤万,要多少有多少,你不愿意就算了,他日我再带黄金来山上换人。”
  西门烈并不是贡财之犁,今日见玉带确为平见,道:“好吧,金山银山我不要,我只要这黑玉带,明日我打发曲品下山,你今晚连夜动身,离开神龙山境,”他转过身子对室内几名神龙山弟子道:“你们小心侍奉这位大人,今夜用轿子送他速速离山!”
  四五名大汉拱手答道:“护法放心,小简缸恭所尊令。”
  西门烈将玉带缠在腰上,瞪眼看了一下姬纭,转身离开房间。
  姬纭落座,众神龙教子弟规他出手大方,护法对他也比较客气,一齐姿上举承,谢隶惧泪,猪拳喝令,好不热闹。酒过三巡,姬纭举手告辞,几个净危教弟子早已醉得双眼朦脆,拾脚不起,一个个嗅原险险,走路东倒西歪。
  姬纭道:“众位好汉,不必远总,有一个见弟指指路径则行了,我速归京燃。”众人应谐。
  一名汉子走到门口,把手焦票,道:“走吧!沿善这山径拐四五个大弯,一直走到天明,就到了神宠山东面界碑。”
  姬纭携上行囊,举手告辞,大踏步走进黑幕之中。
  他不朝所指路径而行,沿普那岗马而来的人走的小径摸去。约莫行了十余里紫,忽然鲷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他疾步后退,身子缩在一棵大树之后,只见道上窜来四个蒙面黑衣人,脚步不停,直往前疾奔,好皇路径很熟,姬纭好生奇怪,这荒山旷野,半夜里哪来的夜行人,看这四人脚步快捷,武功自是不弱,姬纭蹑步紧限,查察四人行踪。忽然脚步声又起,道边小径又钻出四个同样装束的黑衣人。一声不响,全神贯注地朝前疾赶。
  姬纭更是诧异,待这四人擦身而过,便提气紧紫跟踪。行了二十余里,天色渐渐发白,东方露出一线鱼肚白光。
  但见八名黑衣人鱼贯钻进一处悬岩之下的洞口,姬纭屏气跟上,但见山洞中宽敞宏大,犹如店宇的大殿,正中供着一尊山神,凶神恶煞,高有丈余,描红镀金,令人生怖。三座白玉石烛台上香烟综绕,蜡烛点得晃亮。
  姬纭拾头一看,心想:“这山神莫非是神龙山山神吧?”不禁看得呆了。他好奇心起,轻步在殿中绕了两圈,溜进洞中甬道去查看。
  他悄悄走近,见是一条长长的白石甬道,直通进去,气势宏伟。姬纭生在北京,出入宫庭甚多,雄伟建筑见过不少,一见这甬道的气派宛如北京紫禁城的御道规模,心中暗暗称奇。一溜烟走了三刻时分,一看四下无人,便放胆前行。
  又行了一盏茶功夫,听见有人说话,姬云伏下身子一看,甬道两侧每隔五米有一隐洞,白麻石垒成,洞口旁直立一名黑衣人守卫,刚才路上磁到的那八名蒙面汉子,显然是换班值更的守卫,替了班站在每处洞口。
  姬纭见守卫这般严密,奇异万分,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举目一望,雨道两侧的小洞口连绵不断,大侧有百十个,眼光到处,尽是身穿黑衣的壮汉,在洞口踱步巡视。
  姬纭决心探个明白,在地上慢慢地爬近小洞口。
  先行伏地不动,待最顶端那黑衣人一转身,姬纭手一扬,两枚金针无声无患直刺那人后颈,那汉子正要倒下,姬纭一个猫窜,顶住他背心,慢慢将他靠在甬壁上,直挺挺地仍然立着。
  姬纭细听巡警之人并无声息,知道自己举动未被发觉,一耸肩,飘身进了隐洞口,只见隐洞里昏昏暗暗,空旷无人无物,不由得一阵迷惘,一阵惊惧,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暗思:“这神龙教派人护卫此洞,戒备森严,守着一个个空洞,在搞什么鬼名堂!”
  隔了半晌,见无动静,姬纭正准备退出,只见丈余高的洞顶上跌下一人,那人原来紧贴着顶部,朦胧之中都看不甚清。
  姬纭惊得暴退,但见那人年过七旬,须发如银,鹰眼阔脸,面呈凛凛正气。一身百纳补衣,破旧不堪。手脚都铐了一副铁缭,那铁缭有百十斤重,被磨得油光发亮。
  姬纭一见心中发悚,这人身负重镣,跃身贴在洞壁顶部,没有骇人听闻的内修之功,哪有这番举动。
  那人白眉一耸,轻声道:“小兄弟!别怕!过来,我有话说。”
  姬纭见此人没有恶意,放胆走了几步,拱手道:“老前辈,为何被神龙教关在这里?”
  这白发老头一把扯住姬纸,屏声细语道:“用蚁语谈话,行吗?”姬纭见他年过七旬,听力尚且能用蚁语,钦鼠之心陡起,连连点头。
  老头用蚁溶传说,只见嘴动,听不到声音,内功不到臻境,体想闻其一言。
  老头道:“我乃当今丐帮帮主刘龙鄂,数年前与神龙教大战,不幸身负重伤,被向天冲抓来的。”
  姬公一听这白发苍苍的老头便是赫赫有名的刘龙哪,惊得脸色骤变,江湖上传闻刘龙鄂已死,丐帮群龙无首,乱成一圆,原来被向天冲擒在此处,写帮帮主德高望重,姐纸久已倾慕,连忙师头施礼。
  刘户鄂一把扶起姬纭道:“这雨洞共关了数百江湖好汉,多是些宁死不屈的硬汉子,任神龙教弟子百般刑法所磨,总不弯照俯首听令。武艺高强有绝技在身的人物,他们慢慢滥入“七绝移心散”,使其心智迷乱供他们驱使。唤!江湖空前大劫难啊!”他边说蚁语,边摇手叹息。
  刘龙鄂又说:“向天冲知道我乃半死之人,武半全废,服了迷心药,神智全乱,无法约束丐帮弟-他把我拘在此洞,则是想用我的威望来降服天下丐养而不是取我武功去弹压其它好汉,所以一直未给老夫服那阴毒无比的‘七绝移心散’,唉!一关就是几年,不知丐帮目前情形如何?只怕有不肖子弟在为祸江湖,真令人心焦。”
  姬纭连声道:“刘老前辈,我救你出去!”
  刘龙鄂苦笑了几下,摇头叹道:“小兄弟,逃出去谈何容易,这神龙山方圆数百里,处处设卡置关,重兵层层。我如今半废之人,身负重镣,行不了几步就会被逮了回来。不能连累你啊!”
  忽然,刘龙鄂朝姬纭跪下,骇得姬纭双手扶住不知如何是好,刘龙鄂道:“老夫有一事相托,望公子应允。”
  姬纭一把扶起刘龙鄂,轻轻地说:“刘帮主只管讲来,我避命就是。”
  刘龙鄂双目老泪横流,道:“我丐帮数代江湖巨帮,侠义之事敢为人先,想不到竟败在我刘龙鄂身上,真是愧对丐帮十万弟兄。请小兄弟设法找到护法长老高深,请转告我的口谕,要他自立为丐帮帮主,整纲肃纪,重振丐帮雄风。”说完,从衣上撕下一条白布,咬政乎指,沾血而书。
  姬纭接过血书,卷或条插入内衣之中,拱手道:天密前辈,小生告辞了,你尽管放心,我尽力寻找高长老每助他国振丐帮。”
  姬纭纵步朝门口一躲,屏息提气一瞥门外,见无动静、爬在地上,蛇游而出。那门口守卫的神龙教弟子还靠在端上,直挺挺的象个活人。
  出了函道,靠近洞穴大殿,见烛台上又添了三支牛油火烛、照得洞内一片雪亮,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上的灯花偶然爆裂,发出轻微的劈叭声。姬纭走了两步,发现殿左阀山神像后面的洞壁上有扇小门,仅容一人侧身而进。姬纭心里暗忖:“这里面哪来这么多机关?”钻了进去,突然浪前一亮,门后是一间小室,室中烛光微明,中间桌子边一人按剑独坐。自斟自饮,正在喝闷酒,桌子上七八个大碗狼籍。地上丢了许多残肉骨头。
  姬纭看得明白,这人便是雨夜骑马而来的那条汉子,只见他年近五旬,身高八尺,面若重枣,两道剑眉,醉跟朦胧,喝得酣醉。姬纭闪动念头,顿时惊得“哦”了一声,这正是“北溟派”掌门人,“流云剑”韦忧。
  那年泰山朝香,各门派掌门聚集,姬纭曾在人群中见过韦忧一面,显然韦忧不认识姬纭。
  但见韦忧起身歪歪斜斜躬身一礼道:“兄弟初来宝山投靠,不知兄台高姓,望多多提携。”看来他把姬纭认着是神龙山的头领。
  姬纭连忙施礼,假装笑脸道:“爷台好面生,是新近来的吧!”
  韦忧见姬纭气宇轩然,一表人材,满脸堆笑地说道:“在下北溟派韦忧,承向大教主错爱,呼唤上山共谋大业。兄弟在神龙山专司问职?”
  姬纭心下吃惊:“北溟派以道义为本,专与神龙邪教作对,这掌门人居然投靠向天冲卖身投敌,真令人不解?#界上的变化真是莫测啊!”他随口答道。“神龙教最近乔设十八路巡察,由天下各大门派掌门人亲任。兄弟被向大放主任命为东西路巡察。”
  韦忧知道神龙教职阶甚严,巡察仅次于护法,见这青年身居要职、他醉眼斜睨肃然起散,连忙施礼。
  姬纭道:“久闻韦掌门武学超人,如雷贯耳兄弟久仰了。北溟派人材辈出,势压一方,为何到我神龙山来谋事。”
  韦忧面露尴尬,打了个酒呃,迟疑了半刻说道:“唉!不瞒你兄台。”我北溟本来聚啸巴山称雄,不想家门内乱、纪纲不整,全是我那师叔上官玄肌引起,他最近归山,带来一义子,名叫邡丹,扰惑人心,妄图颠复掌门。加上向天冲大教主恩威并施、待我义薄云天,不得不叫我投靠他磨下,效犬马之劳。”
  姬纭听后,一时热血上涌,胸中怒火燃起、恨不得出手废了这卖身求荣、趋炎附势的小人。他念头一转,想到:“这韦忧武功已达上乘,一支流云剑出神入化,若杀他不成岂不坏了大事。”
  顷刻,左右为难起来,姬纭道:“韦兄上神龙山拿什么作晋见之礼?”
  韦忧哈哈一笑:“百颗人头,千两黄金。”
  姬纭道:“如此看来,向大教主必定会加倍器重兄台。”
  韦忧面露得意之色。望了一下门外,见无声息,小声道:“教主要左护法转告在下,他日率北溟众弟子上山,即将任命我为中路护法,专掌本教大印。”
  姬纭听后暗暗吃惊:“神龙教左右两名护法已搅得江湖上血海抵波,再加上这个韦忧为中路护法,岂不更糟!韦忧自甘下流,真是北溟之耻。”他连忙拱手道:“小人参见中路护法,贺喜韦掌门!”
  韦忧满脸堆笑,更加得意。
  过了片刻,姬纭举手告辞,大模大样踱出石洞。出洞一看,天色大明,三丈之遥的树下有一匹健马,正是韦忧上山时的坐骑。姬纭一见暗喜,左手在马鞍上一按,一借力,轻轻飞身上马,提鎏放马向东边奔去。
  一口气走出二十余里。一路无人,姬纭见快要脱离神龙山界,心中一阵喜悦,一路上乱石长草,颇为荒凉,举眼望去,群峰莽莽,山风飕飕,令人具有凄怆之意,下得山来,策马又奔了七八十里路,到了一个小市集,一番驰聘,精神愈长,姬纭心中有事,他见天色未黑,原可继续赶路,但马力已疲,嘴边尽泛白沫,气喘不已,只得下马缓步而行。
  安姬纭心想:“韦忧背叛武林,投靠神龙教与天下为敌。称忧事急如星火。刘龙鄂重托之事一诺千金,还是赶父禀报,再作计较。”
  正自思忖,忽见市集尽头有人手牵四匹俊马,东西探望,似在寻人,那四匹马身高骠肥,毛如亮缎,.着实可喜。姬纭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向他买马。
  姬纭取出布囊,摸了一锭金子递过,那人摇摇头,他又加上一锭十两白银,那人仍是摇头。姬纭心中焦燥,把包中数锭银子全掏了出来,那人眼睛一鼓,吼了起来,道:“你这人好啰嗦,我在此等人,马匹不卖,你为何纠缠不休,惹得我性起,一顿拳脚打死你这狗官!”
  姬纭无奈,只得忍气牵马走开。连日来他不眠不休的奔忙,此刻也已十分劳累,见买不到马匹,只得打消连夜赶路的念头。
  走了几步,见一座酒楼临街而立,姬纭叫店小二挽住马匹,抬脚走进了酒楼大厅。
  三杯酒下肚,姬纭才觉饥饿难当,原来只顾赶路,忘了腹中无物。一口气吃了四五斤牛肉,三四斤馒头。这一顿饭菜,如饿虎下山咽食一般,直吃得附近桌上的客人目惊口呆。吃完饭,姬纭叫店家帮他要了间客房,人未洗漱,倒头就睡。
  夜中忽然烧得火烫,肚中疼痛难忍,迷迷糊糊的叫:“渴死我也,水,水!”却哪里有人理睬?原来,姬纭数日颠簸,身染风寒,他并不在意,今日又暴食了一顿,不想竟然发作起来。
  第二天病势更重,想挣扎起来,一拾头就头晕目眩,只得重行睡倒,眼见太阳照到床头,再又西落,又渴又痛,乍身火烧。心想:“我姬纭江湖行事,非止一日,从南封北,终年奔波,不想会病死在这里,身负大事岂不东流入海。”眼前一花,昏沉沉地又晕了过去。
  也不知昏睡了儿日,这夜醒来,顿感浑身冰凉,凝神一看,周围一片漆黑,正睡在旷野草地之中,周围都是荒冢。想必是那客店以为他早已病死,拖到这荒野中来了。姬纭一阵心寒,心想:“要是遇到野兽,岂不喂了饿狼之类。”试着挣扎爬了两步。
  黑夜中,依稀看见路径,姬纭奋力站起知已力虚,一步一撑,走了三盏茶功夫。遥遥看见不远有闪烁灯光,他朝着灯光之处踉跄而行。
  靠近灯光一看,原来是一破庙,败落得不成模样,听见里面有人吆喝叫骂。姬纭凑眼到庙门缝隙中一张,顿时吃了一惊。
  但见庙殿大厅,神塑倾倒,供桌仰翻,一片乱七八糟,灯烛之下,前日街头牵马那条汉子被绑在大柱上,上衣剥得精光。两名黑衣短束的壮汉,手持尖刀按在他心口上,喝道:“你家掌门人已投靠我神龙教主,你这不知死活、目无尊长的家伙,为何不服从护法之命、上山为我家教主效力。再不应允,开膛取你心脏下酒。”
  那汉怒气勃勃,开口大骂,道:“呸!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东西,韦忧身为北溟掌门,背叛武材,兴怨人怒,我身为北溟子弟,宁可背负师义,不愿践踏武枯道义,来吧!你们杀了我吧!”这人怒目瞪视,凛凛正气陡生,姬纭心中好生佩服。
  那神龙教弟子被骂得恼怒起来,厉声道:“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看刀。”手中尖刀一划,那汉胸脯上测时皮开肉绽,鲜血渗了出来,神龙教弟子在他胸上连划三道,殷血籁籁而下,那汉眉头皱也不皱。
  姬纭正要看个明白,忽听背后金刃劈风之声,知道有人偷袭,忙伏身闪避,“呼”的一声,一柄单刀掠过脑后,挟着疾风直劈过去。
  姬纭平生最恨偷袭的阴险手段,不待那人横刀回臂,化指为戟,出手如电,一招狠辣招式使去,中食两指竟截进那人心脏。但见鲜血狂喷,身躯暴跃,跌进门去。
  殿中的两黑衣人,忽见门外跃进一个血人来,仔细一看,正是自己同伙,骇得退了两步,尖刀一横,怒目盯着门外。
  若在平时,这两个神龙教弟子哪是姬纭的对手,只是他重病一场,形同虚脱,两足犹如踏在棉花上一样,云里雾里不知高低,兼之忧急恼怒,正是武家大忌,不敢轻意上前交手。
  黑衣人见死去的同伙胸口一个黑糊糊的血洞,一看便知是高手所伤,不禁杀心勃起,奔向大柱,要立时劈死那人。
  姬纭一见,再慢两步,那人即刻丧命,不及细想,救人要紧,手中金针掷出,但见白光一闪,哨的一声,尖刀落地。姬纭赤手空拳跳进门去。
  殿中三人见一年青公子,满面赤红,一副病态,均吃了一惊,一神龙教弟子吼道:“你这官儿找死!敢在这地面上得罪我神龙教徒众!”
  姬纭站稳脚跟,道:“神龙教残害天下苍生,人人可殊,识相的话,放了他,大家各走一方。”他一边说话,一边手指柱上之人。
  另一神龙教弟子从供桌后摸出一根短柄狼牙棒,棒端清光闪闪,棒牙上还挂着几丝肉屑,一声“哇哇”怪叫,一团黑影猛扑过来。
  姬纭浑身一震,左躲右闪,连叫:“好大胆,竟敢伤我朝廷将富。”
  这人挥动狼牙棒直上直下向姬纭打来,势如疯狗,猛不可挡,口里喝道:“病夫,我叫你尸首变成肉酱。”两人缠成一团。
  姬纭用肉掌对他利器,对拆七八招后,渐处下风,气息嘘嘘,力气渐减。
  照在柱上那人见状,闭上双眼,长叹一声:“你这人好不晓事,自身病成这样,还来找死!”他见两人斗了几招,年青公子手上没有兵器,正顶那尖刀正落在他的脚下,他脚尖一挑刀柄,喝道:“接刀!”尖刀被他一挑,腾空飞起,射向姬纭。
  姬纭一见大喜,反手接住尖刀,精神陡长。一招剑式化为刀形,刀削那人手腕。哨的一声,火光交迸剧震之下,姬纭手臂发麻,尖刀险些脱手,接连退了两步,烛光之下见那舞狼牙棒之人,而露惧色。
  骤然这人手挥狼牙棒,向姬纭下盘卷去,姬纭一急,纵身跳上供桌,那人跨步挥棒又向他腿上砸来,姬纭跃起,斜身落地,这神龙教弟子一棒打在枣木供桌边,棒上尖刺深入桌中,急切间拔不出来。
  刹那间,姬纭兜头一刀,正刺中那人颈根,只听狂号一声,血溅四壁,那人委然到地。正在此刻,骤觉背后劲风扑到,姬纭不及转身将刀朝身后一掷,飞刀出手,但听得背后哇哇大叫,转身一看,尖刀插入那黑衣汉子胸中三寸,痛得他脸上肌肉扭曲,面门狰狞可怖,一时跪将下去。
  姬纭挣扎向前,奋起一脚,正踢中尖刀俩端,嗤的一声,刀没齐柄,将那人刺穿,倒身气绝。
  姬纭一阵头晕,方知力竭,一个踪跄侧在地上,昏了半,他从血泊中捞起尖刀,慢慢朝大柱旁爬将过去,伸手一把割断柱上的据绑牛筋,口吐一口鲜血,昏厥过去。
  也不知昏睡了多少时候,听得有人道:“谢天谢地总算醒过来啦!”姬纭级级睁眼,见在南宇救下的带人站在面前,显得十分欣高。这汉眼里鸣,旧花,手望端着碗热汤,正望着自己。
  姬纭一凝神,发觉是睡在炕上,被子绣着一团团牡丹花,房中布置十分雅洁,是户大客店人家。回想昏迷以前情景,知道是这汉将自己背到这里来的。
  但见这汉拜倒在地,说道:“多谢公子搭救在下一命。”姬纭问道:“足下高姓?这是什么人家。”那汉端着热汤道:“兄台晕睡了两日两夜,喝口参汤再谈。”瞧着他喝下一碗参汤。
  片刻,房中掌上了灯,那汉道:“我乃北溟派门人,名叫阳峤,人称起云峰主。”
  姬纭一听,挣扎着爬起来,双手一拱道:“原来是九峰主失敬,失敬了!”又问:“起云峰主那日手牵四匹健马在街头等人,为何被神龙教恶贼所困?”
  阳峤长叹一声,眼中喷火道:“我北溟不幸啊!我师父十天前带我等三人匆匆下了北溟,没想到他鬼迷心窍,投靠了神龙教。我三人那日在山下连等了他两日,不见踪影,正准备寻路上山,韦掌门竟然令四五名神龙教弟子来威迫我等归顺神龙教,我等不服,斗将起来,另外两人被杀,我被神龙教徒众追杀,马匹夺走,只落得孤零零一人。不期那日雨夜躲避在荒庙,劳累疲怠,一头睡过。醒来竟被歹人绑在柱上,若不是你拼命相救,大概早已人头落地啦!”
  姬纭道:“我也刚从神龙山上脱出身来,看见了你家韦掌门,向天冲要封他中路护法呢!”
  阳峤满脸懊丧,苦着脸道:“妒贤之心真是害人啊!我师父心地狭窄,容不得别人技高一筹,小师叔邡丹学竟天人,他总是以为掌门地位不保,日夜焦虑,处处小心,居然和神龙教贼人勾搭,成了武林叛逆,我北溟弟子真是没有颜面见天下英雄!”
  姬纭见他伤心已极,吐音之中大有豪迈之气,寻思:“世上无义之人,连最亲近的弟子都会反目,武学确实更要以德服人。”
  姬纭睡了两天,精神已复,烧也退了,收拾衣服,欲要上路。被阳峤一把拦住,道:“恩人岂能一人上路,阳峤不才,自当伏侍兄台病愈,送你上京都。只不过此时不能奔赴京都,要速速禀报上官玄机叔祖,告之韦忧叛道之事。”
  姬纭这两日和阳峤厮混,见他乘性刚直,为人清正,毫不隐瞒地把丐帮帮主刘龙鄂相托一事细细告诉他。
  刚刚说完。阳峤“啊也”一卢,手掌一拍,大笑了起来。道:“真是千里有缘,天助恩兄。丐帮九袋长老高深日前正在北溟,他随翠屏峰主秦修竹之子罗涧一起来到北溟,这些日子还在协助罗涧修炼内功炼那‘幻影啤霆’掌。”
  他握住姬纭手臂,喜声道:“我们正好同去北溟。”
  次日天明,两人收拾停当,交还了房钱,走出这家客店大厅。刚到门外,蕃地听得身后有人阴沉沉的说道:“想逃吗?”姬纭一惊,反身后跃,退开两步,晨阳之下、韩呆面上如罩了一层寒霜,两道目光摄人心魄般地直射过来,高大肥胖的身躯犹如铁塔拦在路上。
  姬纭见他单身一人,稍微安心,哈哈一笑道:“韩巡察,你那日自取其辱,休怪、休怪!今日是亲叫我赔裤子的吧?”
  韩呆气得脸色煞青,冷冷的道:“不错,我是来讨债的,你们在南山破庙中杀了我三名神龙教弟子,今日纳命来!”
  “起云峰主”阳峤平素天不怕地不怕,见这人阴气森森,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喝道:“难道我们怕你?你是什么东西?”
  姬纭低头附在他耳边,轻轻地道:“这就是神龙教巡察之一‘二铁腿’韩呆。”阳峤一听,脸变颜色,一阵心悸,心中虽怕,还是亮掌迎头向韩呆面门劈去。
  姬纭暗叫不好,大喊一声:“小心他的铁腿!”话声未落,韩呆侧身一让,出腿如电,正中阳峤大腿。如千钧重锤砸来,无法躲闪。
  瞬然间阳峤身子飞将起来,云里雾里在空中翻滚了几下,一头撞落在一棵大树下。直摔得鼻孔流血,脑门嗡嗡作响。
  姬纭一见不妙,飞奔上去,双手托起阳峤朝肩上一负,撒腿就跑。
  刹那间,但听耳边生风,两旁树木后倒,一口气奔出十四五里,累得两颊青筋暴起,气喘如牛。
  姬纭放下阳峤,正欲坐地歇息,转身回头,骇得连退了两步。韩古叉腰正站在他身后数尺,嘿嘿地冷笑。姬纭不由得大骇,急忙闪让,不想韩果双斧砍到,连环九曲腿闪电般踢来,姬纭无奈一边躲闪,一边挥掌迎敌。
  两人连斗了十余招,韩呆斧挟狂飙,贴耳而削,险象迭起。姬纭肉掌对敌,渐见不支,吆喝声中,短斧自上而下狂砍下来,姬纭一急,一招两相俱亡的亡命招式使去,手中金针扇出,双掌直抢短斧。韩呆一惊非同小可,手腕一抖,短斧飞掷而出。
  飕的一声,短斧脱手飞出,直插进路边大树中,齐没斧柄,两人手臂一交合,“嘭”的一声震响,各退了四五步。
  韩呆万想不到对方功夫如此之硬,危急之中,竟会施展“空手夺白刃”招术强抢自己的兵器,没了手中短斧,他整然心中一沉,脸色更加阴毒。
  姬纭见这蛮牛丢了兵器,心中大喜,一挺肩,欺身兜面两掌。韩呆被他这一欺近,招架已自不及,钢牙一咬,胸膛一挺,硬接了两掌。原来他的横练功夫,在四韩之中最住,虽不能说刀枪不入,但寻常拳脚却也伤他不得,他个子肥胖高大,有如一尊铁塔。姬纭平素掌力奇大,真有炉石断金瓜功力,见对方居然若无其事的受了下来,不禁吃了一惊。
  姬纭一凝神,想道:“这人想必练就了一身铁布衫功夫,全身三十六道死穴,击中气门,他必毙命。”说时迟、那时快,姬纭化掌为载,食中两指挥出,如秋雨袭身,一连攻了十七八处穴道,硬生生地又让韩呆挺住了。
  此刻,姬纭才阵阵心慌,两人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几步,恶斗立止。各人屏声凝气,谁也不敢移动脚步。刹时,一片静寂,四目怒对,比之适才呼叫砍杀,倒似更加令人心惊。
  阳峤旁观了半晌,心中甚是诧异,暗忖:“这韩呆一身肥肉,居然练成铁布衫功,莫非是神龙教妖术。”他本是北溟派高手,挨了韩呆一腿,心里很是不服。他一个箭步跃上,微一拱手,对韩呆说道:“韩巡察,你腿功确实天下少有,敢与我比拳么?”
  见他雍容自若,面对强敌竟揖让序礼,韩呆气得双眼鼓圆,骤然韩呆右拳护腰,左拳“呼”的一声,向他当面击去,这一拳势劲力疾,拳未到,风光至,先声夺人。
  阳峤在北溟,拳法属于上乘,见韩呆势猛,他右手上撩,左手弯击对方腰肋,韩呆“咦”了一声,脸色急变。姬纭在旁一看,心下顿时省悟,这腰肋心定是韩呆三十六道大穴中气门之处。
  韩呆处处护住左肋,手上丝毫不缓,一招紧似一招,阳峤进退趋避,北溟拳法确也纯熟精奇。姬纭见阳峤拳法似乎稍胜一筹,但毕竟内力不如韩呆,暗暗担忧。
  翻翻滚滚拆了十余招。阳骄在北溟拳上浸淫半H·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推拳挟雷,发腿生风,他愈快,攻守吞吐,双拳快如流星。无奈何,在韩呆身上击了十数拳,踢了十余腿,犹如击在皮鼓上一般,“咚咚”直响,韩呆并不变色。阳矫越打脸色越白,若是韩呆出腿,今番他必定死了。
  再拆数招,韩呆突然猛喝一声,道:“你这豢法胜不了我,我要出腿了!”他纵前两步柔身而上,拳法已变,铁腿闪电般踢出。
  姬纭一见大惊,心动身至,窜到韩呆面前,运起以柔克刚之法,以内力粘住韩呆飞腿。但见他腿势顿缓、神气内敛,破了这招。
  韩呆又怒又惊,奋起精神,连环九曲腿层出不穷,攻势凌房,招招逼人,姬纭被他一连踢了几个跟斗,摔得头破血流,掌劲掌法大见散乱。
  阳峤见机奋力来救,韩呆一见他上来,更是有气,冷不防身躯后倒,双腿一剪,正中阳峤臂部,阳峤大叫一声,身如射出的箭矢,飞出三四丈余,撞晕了过去。
  韩呆从腰上抽出短斧,正要砍下两人脑袋,只听得“慢!神龙山贼人休要小觑天下英雄。”一声暴喝,一道亮影一闪而来。
  韩呆正在得意,不免疏神,突觉左腿一麻,左膝“阳关穴”竟被利器刺中,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姬纭一见,正是大名顶顶的大内总管曲品从天而降,但见曲品面蒙冷霜手持软剑,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刀枪不入,死穴全封的神人呢?”
  他飞起一腿,踢中韩呆左肋,韩呆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又是朝前一栽。曲品将软剑一收,围在腰上。
  姬纭爬起身来,踉踉跄跄走到曲品跟前,把手一拱,正要说话。曲品斜眼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冷哼了哼,骂道:“内侍中竟有这样的呆子,我值千两黄金么?韩呆气穴在其左肋,一旦击中,他再大本领也要倒下。”说完,他一声唿哨,坡下驰来一匹健马,但见他跃上马背,飞鞭策马而去。把刚刚苏醒过来的阳峤看得目瞪口呆。
  阳峤被韩呆踢得半死,心中恼恨万分,见他倒在地上吐血不止,跃起身来,从地上捡起短斧,当头一斧,顿时将韩呆劈得脑浆迸溅。他仍不解恨,脱下长衫,撕成两条,把韩呆的尸首吊在树上,山风吹来,尸身左右摇晃。
  阳峤提起短斧在树上刻了一行字:“杀韩呆者乃韦忧的弟子!尽可找他索命。”
  姬纭默默地看着阳峤在泄心头之恨,心中渐愧万分,不由得对总管曲品暗暗佩服,这曲品静如井水,动犹蛟龙,出手如电,一招胜敌,果然锋锐无匹,他登上山坡,望着曲品奔驰而去扬起的尘埃,心绪涌上、翻起层层浪花……
  曲品骑马狂奔,恨不得一日赶到北京。一路上山青水绿,草树成荫,他无心观赏,策鞭赶路,行了七八日,眼见离北京城不远。
  这日奔到午牌时分,走不多时,迎面四骑马冲将过来,差些与曲品相蜜。曲品见众人锦衣侍尉服色,携着兵刃,一个个高头大马,画目不良,心中大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撞老爷的马头……!”他身为大内总管,平日斥责下属乃是常事,今器见众侍尉来得凶猛,又是他管辖之中的兵丁,泼口大骂起来。
  领头那人外罩锦衣,内穿铁甲,脸色焦黄,虬髯满腮,身材高大,宛知庙中所塑的人命判官。见了曲品,并不行礼,一勃缰绳,怪目盯着曲嘉。
  另外三名侍尉一见曲品,都不由得打个寒噤,勒住马头,不收正眼相说。
  曲品看众待尉见他并不下马叩头,心中暗暗诧异。那黄脸汉子道:“哈,哈!你就是曲品吧!我们正要找你。”
  曲品大怒,道:“大胆狗头,竟敢直呼老爷名字,还不下马拜见本官!”
  那汉仰头哈哈大笑,道:“曲总管,你还耍什么威风,真是不知死活,皇上早已下圣旨,罢免了你的总管之职,你欺瞒圣上,贻误皇帝的大事,十多年逮了个假惠帝,欺君之罪要诛灭九族,我们正在捉拿你呢!”
  曲品一听,犹如雪水浇顶,浑身冰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道:“你是何人?竟敢胡言乱语,妖言惑众,诬陷朝廷大臣。”
  马后另一侍尉接口道:“这是新任大内总管朱良,现在京城四门贴满了海捕文书,要捉你归案呢!”
  曲品一听,方知是真,又恼又急,不禁气得浑身战栗起来。
  黄脸汉从腰上抽出单门一摆,凶神恶煞地道:“面品,不要走了,你自投罗网,免得我们四处追踪,随我们即刻进城。”他一勒马头,从马蹬上捞出铁枷。
  曲员双目喷火,吼道:“你敢!我自当亲赴九阙,面圣陈词,冤情可辨,你这无名小卒居然敢在老爷面前撒野!”他从腰上解下软剑轻轻一折,弯成半圈,寒光一晃,熠熠生辉,众人大骇,不由自主勒马退了数步。
  那三名侍尉曾见过曲品的手段,见他脸露杀气,尽皆惊惧,如见恶鬼一般,远远避开。
  然而,朱良并不知曲品的手段,他乃朱姓宗室的亲戚子弟,平日倚仗皇家权势,横蛮惯了,哪里肯吃曲品这一顿臭骂,加上他新任大内总管,权柄赫赫,正是得意之时。
  他吊起浓眉,冷冷一笑道:“曲品,别人怕你,我却正要与你作对,跟我乖乖的走吧。”语音未落,单刀一挥,拦腰削来。
  三个侍尉心下暗暗惊骇,又不敢得罪新总管,只好默不作声,围将上来。
  曲品见朱良身材高大,一骑冲到他跟前,迎面并剑,刀剑一碰,火星乱溅。朱良脸色微变,才知曲品确非徒有虚名,果然好大臂力。
  曲品左右连环两剑,迅捷无比,剑气森森,已及肌肤。朱良骇得怪叫一声,蹬里藏身,右足勾住马蹬,翻在马腹之下,才算逃过此招,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曲品乘马在他马前马后纵横来去,高喊:“狗头,纳命来!”他胸口恶气难消,定要取他性命。
  一名侍尉见状,纵马挺剑刺到,曲品侧身躲过,反手一削,剑锋快如闪电,顺着那人剑刃直削下去,那侍尉四指一齐截断,曲品岂能放他,剑刃自下而上一撩,剑身将他连肩带头斜斜砍为两截,鲜血直喷,落在马蹄之下。
  曲品刚一挺腰,只听得脑后金刀穿空之风,知道有暗器飞来,他软剑一施,划出一道弧型,只听得咻、咻、咻三声,三柄飞刀被打落地下,跌在尘埃中。朱良虬髯迸张,势苦疯虎,单刀当头砸下,曲品不及变招,只得举剑硬架,单刀下压,软剑上举,一时之间僵持不决。朱良急得大喊:“你们还不跟我上来!回去老子扒了你们的皮。”两名侍尉面面相觑,不敢违令,正要上前援手。
  曲品一声暴喝,蓦地里让过单刀,剑法一变,剑尖涌出朵朵梨花,剑招虚虚实实,似真实幻,似幻实真。顷刻,三个对手,人人身上带血,锦袍被剑划破了几处,连坐下乘马也中了两剑,痛得马匹团团乱转,嘶嘶直叫。
  曲品见虽占上风,但久战不下,双眉紧锁,十分恼怒。那三人心惊胆战,又不敢撤马退走,仍然想败后求胜,侥幸得逞。朱良气得大骂,顺手两记耳光扇在两名侍射脸上,喝道:“平日里威风都到哪里去了?还不工!”
  两名侍尉哭丧着脸,一手按住被打肿的腮帮子,一手挥剑冲了上来。
  曲品大喝,作出左手迎面一捞,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两侍尉握剑之手腕一麻,长剑脱手,已被曲品采在手上。但见曲品冷眼望着朱良,双手用力,两把长剑额时扭得麻花一般,如捏湿泥,如搓软面,弯弯捏捏弄得奇形怪状。
  朱良见曲总管内劲实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功夫,不由得又谅又怕,骇然变色,心想:“罢,罢!我朱良今日若是留得命在,明日还是回家享清福去,不干这捞什子总管了。”踌躇之间,手足乱抖起来。
  两名侍尉见曲品如此神力,勒过马头就跑,曲品随手将那拧断的弯弯曲曲的两条废铁一掷,飕的一声,正中两人背心,穿过胸膛。两侍尉栽下马来,气绝身亡。
  朱良心中一寒,哪里还敢交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若是打马逃走,未免显得太过没种,一时沉吟不语。半刻,他双眉一扬,说道:“曲爷,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朱良今日冒犯虎威,罪该万死,你若放过我这一命,我再不作这亡命的勾当,当这倒露的总管,另外奉献黄金自两,不知肯接纳否?”
  曲品一听,心中暗忖:“这人欺软怡硬,一见打不过,想用黄金卖自己狗命,定然无信。今日放过他,必遇灭门之祸。”
  曲品哼哼冷笑道;“朱大总管,你想得到好,你们四人杀我一个,本来我成了死鬼,只怨上天不开眼,我命不该绝啊!”朱良一听,不由得脸如死灰,哑口无言。
  正在这时,远处道上缓缓来了一队商旅,吆吆喝喝,喧哗声阵阵传来,曲品一见有人来了,忽然平空拔起,一筋头翻向朱良,但见他身子凌空,心神不乱,在空中软剑一挥,一道白光一闪,朱良连喊叫声还未发出,剑尖已削破他的喉管,鲜血狂喷,向后便倒。
  曲品擦干净软剑上的污血,心绪翻腾起来,眼望着快要落尽了的夕阳,一阵心寒。十余年来为皇上东奔西走,拼死效忠,为了这小小的功名,他流浪江湖,装扮郎中四处私访惠帝行踪,不想功名利禄终成泡影,昨日圣上称爱卿今日悬榜为犯臣。他心中阵阵绞痛,好不伤心。
  眼望天边幻化着神奇的晚霞。那晚霞瑰丽多姿,一忽儿变成飞奔的骏马,一忽儿变成凶恶的刑官,一忽儿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焰,一忽儿变成朱棣巨大的头像,耸立在天边。曲品仰望着苍天,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沉想良久,他脱下锦衣侍尉服色,将软剑围在腰上,迈腿朝北京城走去。
  次日绝早,曲品行至北京城,天气刚蒙蒙发亮,路上行人甚少。
  走近城门一看,城门墙上果然悬着缉拿他的文书,清清楚楚的画着自己的头像,曲品又气又恼,数日前出城,还是赫赫大名的大内总管,今日却成了通缉捕捉的对象。幸而晨曦初起,薄雾蒙蒙,曲品穿过城门,低头疾步入了小道。
  行到太子少师尹洙一府第,只见门前清清落落,一片寂静,两个苍头靠在大门旁在打瞌睡,曲品暗忖:“少师也许早已在练功了。”他绕过大门,贴着墙壁走了三四十步,一耸肩,腾空跃起,翻过墙头,落在后院。
  他轻步踏上走廊,发现花园拱桥边分立四人,着禁军服色,手持长枪在巡哨,很是面生,心中暗暗诧异。绕过大厅,走到侧门,朝“无忧堂”一瞥,并无人影,若是平日这时,尹洙一都在此地打坐练气,为何今日不见。
  曲品蹑步连寻了几处所在,不见尹洙一踪影,心中甚是着急。他一凝神,快步直奔他的书房,刚一推门进去,冷不防门后窜出一人,一把锯齿刀紧紧地架在他脖子上,冰冷的刀锋直抵颈根,稍一动弹,便会人头落地。这人喝道:“别动!”
  曲品借着晨光,慢慢转过身子一看,便是尹洙一座前奉茶的童子。一瞬间,这童子也看清山品的而目,把刀朝地上一丢,道:“哦!原来是曲爷回来了,天哪!你好大胆,竟敢闯到这里来。京城里四处有人在抓你!”
  曲品急切地问道:“尹少师到哪里去啦!为何不见他老人家?”
  童子见问,双目垂泪,轻轻抽搭起来,曲品大惊,道:“莫非少师他出了事?”
  隔了半晌,童子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走之后,神龙教数人在沧州将柏奎南等人抓住,押到京城,谁知竟是一个冒名的假货,圣上龙颜震怒,大发雷霆,连夜将老爷招进内宫,斥责了大半夜。第二天着刑部拘了总管你全家数十口老小,封了你的府第,我家老爷本想上下打点,花费些银两,把你家宝眷保出来。殊不料有人参本,说你私通江湖盗贼,联络天下豪客扶助旧主惠帝,来夺圣上皇位。不然十多年十八路人马遍访天下,连这惠帝的真人都没见过面,一口咬定你是个叛逆,前日,将你全家老小斩于北门之外。”说完又轻轻哭了起来。
  曲品一听,犹如惊雷劈顶,身子向万丈悬岩坠下去,骇得面如土色,心头绞痛,喉头一甜,大口殷血吐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直瞪瞪地望着童子。
  -童子顿时慌乱起来,推了一把曲品,不答,细细凝看,曲品已晕厥过去。
  过了大半日,曲品悠悠醒来“哇”的一声恸哭起来,想起老母、贤妻、爱子成了刀下之鬼,心如刀割,几番哭得死去活来。
  童子劝了半晌,曲品哭声方住,问道:“尹少师今在何处?”
  四童子道:“前日圣上下旨,处斩总管全家,我家老爷在金殿魔求圣上开恩,额头磕出血来,圣上只是不允,老爷退朝,愤而悬印出走,不知他到何处去了?”
  曲品抬头一看,果然书桌上方悬着黄色缎布包扎的一方大印,墙上挂着的佩剑也带走了。曲品黯然无语,暗忖:“皇上恩宠尹少师,非止一日,平素言听计从,视为肱股,极为尊重他老人家,今番悬印奔官而走,皇上岂会干休。”他踉跄着朝窗外一看,花园里禁军兵丁在四处走动,问道:“少师府哪来的这么多兵将?”
  童子道:“圣上见老爷两日不上朝,原以为是气得重病卧床,派了两名太监带着太医来宣慰,不想老爷悬印而走,圣上恼恨,叫禁军人马驻扎太子少师府,传谕老爷刻日上朝,不得有误。眼见大祸临头,众多仆人散去了不少。”
  曲品心如乱麻,问道:“我家亲人处斩,埋在何处?”
  童子道:“钦犯处斩,无人敢来收尸,现已埋在北门乱坟岗。”
  说着,说着,天色渐黑,玉兔升起。曲品呆呆地看着尹洙一的书房中的摆设,睹物思人,如隔世之人重归到阳间一般,脑子星翻涌往日荣华景象,他长叹一声:
  “如今一切成了井中之月,我这孤魂野鬼还活着干什么?”厌世之感陡上心头。
  半夜时分,曲品换上一套黑鸟短打,腰蕴软剑,悄悄跳出窗去径奔自家府第。他绕而行,行至后院,越墙而进,只见四下黑沉沉地,自己东用厅卧房却透看;亮,蹑足走近,房中有人说话,伸指从口中沾了点
  沫,轻轻在窗纸上湿了个洞,往里一张,不由得大应一惊。
  往日置满精致摆设的卧房里,空空如也,想必主C抄没入官。房中站了四人,着禁军衣襟。正中大刺刺地坐着一名太监,正是皇上宠信的刘公公,曲品暗思:“这太监肯定是在张网待我归来。好狠毒的朱棣!”佩钢牙一咬,杀心陡起,千丈怨恨冲上心头。
  曲品细细一看,站立的四人,个个骨格粗壮,额上绕着一团青气,显是内家好手。他热血上涌,朝门上--腿飞去,“呛哪”一声,门板倒下,房里五人惊得面面相觑,瞪眼望着曲品。
  刘公公一看是曲品,阴森森地不住冷笑,道:“总管,你总算来了,叫老朽好等,皇上圣谕,着你大理寺听审,拿下!”
  旁立的四人,脸色狰狞,一涌而上,手中兵刃抵着曲品。两人身手奇快,左手食中二指疾如流星,来拿曲品肩头锁骨。曲品退避不及,以攻为守,身子一侧,反手两掌,正中两人右肋,喀喇一声,打断两根肋骨。
  另外两人大惊,想不到曲品这么厉害,赞了一声;“好!好掌法。”长剑向他小腹刺来,曲品拔剑招架,转瞬便拆了五六招。
  那断了肋骨的两人,紧锁眉头,脸上并无痛楚之色,挺剑上来就刺,曲品气得须眉俱张,软剑一抖,剑尖涌出朵朵白花,一剑对四剑,斗成一处。
  这四人曲品从未见过,殊不知他们是新任总管朱良从江湖上挑来的内外兼修的高手,个个武艺精奇,臂力惊人,剑法大有独到之处。
  曲品急怒突进,挥剑拼斗,只听得耳边生风,周身绕起剑幕层层,片刻,手臂一阵阵酸麻。独战四人,渐见不支,吆喝声中,四剑齐齐劈下,曲品用剑一架,两腿一抖,顿感如泰山压顶,千钓之力压上头来,“叭”的一声,脚下石板裂开,他一阵惊骇。心想:“这番混战下去,殊非了局。”危急之中,曲品硬挺软剑架住下压四剑,头上黄豆大的汉珠已直冒出来。
  刘公公见曲品败状已露,嘿嘿干笑,道:“曲总管,不要斗了,随老朽前去面圣,皇上或许饶你一命,你我同谗多年,听我一句忠言吧!”
  曲品脸色铁青,闭口不答,一闪身躯,疾退三四步,四剑劈空。
  刘公公话声刚落,曲品闪电般揉身上前,骈指在他肋骨下“中府穴”一点,痛得他哇哇大叫,脸色苍白。颤声道:“曲品,你好大胆,竟敢辱没钦差,罪在不赦……”一句话没说完,曲品又在他“筋缩穴”上一点,刘公公顿时晕死过去。
  四汉见曲品伤了刘公公,气得须眉迸张,一声虎喝,剑气纵横,剑影飞舞,又袭了上来。众人渐渐逼近,兵刃耀眼,眼见就要将曲品乱剑分尸。
  忽听到窗外有人道:“愚才,走坎宫,踏震位,你的追魂夺命剑丢到哪里去了?”曲品一听,这声音好熟,顿时省悟,刚才自己气糊涂了。这四人武功神强,锐不可挡,剑气如网,原来是摆了“八卦四相剑阵”。
  曲品明白过来,软剑一挺,先守核中,消磨敌人凌厉攻势,再司机反击。但见他跟着四人身后的脚步踏准八卦,追魂夺命剑舞得出神入化,四名高手与他翻翻滚滚恶斗了三十余招,兀自分不出高下。
  四名侍尉见曲品剑势大变,凌厉无伦,各人双手的手心中都已全是冷汗。
  隔了半晌,曲品渐占上风,剑招中挟着劈掌左右开弓,沉稳狠辣,变幻无穷,但听到“啊哟”一声,两名侍尉前胸鲜血喷出,委然倒地。另外两人骤然变色,浴血死缠,拼死力奋。
  激斗中,只听到空中传来轻微细碎的叮叮之声,曲品心想:“啊,这是最厉害的逍遥金针。”他往西例一躲,软剑一旋,使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亮晃晃的金针给他砸得四下乱飞。
  这一躲,步子错开,已踏不准八卦之位,两名侍尉右手挥剑直向他削来。曲品将头一低,两侍尉左掌正拍曲品肩头,曲品低头一看,十个乌青的手指印嵌在内里,有如针扎火烙一般,钻心地疼痛起来。
  ’烛光照耀之下,各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衣襟划成碎片,室外叽里咕噜传来数人的叫威声音,正在大声粗言骂人。曲品知道自己陷入重围,心下一横,要与众侍层杀个你死我活。
  两侍尉见曲品退至室角,身子朝后一撤四五步,只听得嗤嗤之声连作,袖箭,飞蝗石、铁莲子、金钱镖,如秋雨骤落,劈劈叭叭射了过来。
  曲品一声怒吼,身形暴长,一冲数尺,躲过众多暗箭。他顺手一捞,在空中抓了两件钢镖,手劲一吐,只见蓝光一闪,两侍尉“呵”声倒地,钢镖千钧劲道,穿胸而过.·
  忽,窗外“蓬”的一声猛响,一枝蛇焰箭划破夜空,光亮异常,声震数里。又有人喝道:“蠢才,还不快走,更待何时!”曲品一听,这不是尹少师的声音么?原来他老人家来了。
  曲品见窗外刀枪耀目,人头攒动,正纷纷围扰。他扳转剑尖和剑柄圈成一个圆圈,手一放,“铮”的一声,剑身弹得笔直,斜斜的飞起,直插刘公公的胸口,顿时血污满地。
  曲品杀得两眼通红,听得大道上隐隐传来人喊马嘶之声,似有千军万马奔驰而来。他一言不发,站在室中发怔起来。这时窗外突然烧起火来,热气逼人,火光冲天,烟雾弥漫,火龙窜起丈余。大街上乱哄哄的闹成一片。
  少年时他从艺于西域异人,学得一身上乘武功,无奈热衷功名利禄,发誓要光耀门楣,出人头地。倚仗本身的超人武功与唯命是从的勤勉,十余年来宦途得意,扶摇直上,作了大内总管。哪知朱棣一怒之下,翻脸斩了他全家,如今又伤了若干侍尉,死罪难免,曲品如惘惘梦中,发起怔来。
  但见火光冲天,屋瓦堕地,梁柱倒坍之声混着众兵丁的吆喝声,越来越响。
  “还不快走。你等死么?”窗外一声清诧,黑影一晃,又消逝在茫茫的夜幕里。曲品刹时清醒过来,他哪敢再余暇细想,身形一纵,一招“燕子穿云”,飞身而起,头破室瓦,上了房脊,带出一团浓浓的黑烟。
  俯身一看,但见四处火光通明,照得半边天际都映红了,如同白昼一般。大道上站满了持枪的铁甲禁军。此时,风助火势,眼见大火已无法扑灭,偌大一座总管府第转眼便要烧成废墟。
  曲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展开轻功疾纵,快如箭矢在屋顶上飞跑。这时,背后箭如飞蝗密雨般射来,他一路伸手拨打,飘然而去。
  街心站满黑压压的禁军,个个仰首,惊得暗暗咋舌。眼睁睁的望着曲品在夜幕之中悠然遁去。
  十天之后,北京城北门的乱坟岗上,一片凄凉。冷风飕飕,野狗空嚎,偶尔几片纸钱被风刮起又在坟头旋落。曲品身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乱坟岗上徘徊。
  这个往日英俊潇洒、仪表堂堂的大内总管,如今落魄得不成入形。他精神萎靡,披头散发,双爪乌黑,在乱坟堆中乱闯。
  他一会儿窜到东边,一会儿踱到西边,嘴里不知咕咙什么?边笑边哭,疯疯颠颊,着了魔一般。突然他见到不远之处,有一人站立,走近一看,原来是太子少师尹洙一。他踉跄上前,跪行全礼,道:“尹少师,莫非我们在梦中相见么?我好惨啊!”
  只见尹洙一,身穿玄色道袍,背负鱼鳞宝剑,板着虎脸,面含悲色,一把携起曲品,说道:“总管起来,我救不得你家老母妻小,愧对你啊!”
  他将手一指,道:“那两座坟堆便是你家亲人,一冢为你老母,一家为你妻小。”曲品一看,数尺之遥,两堆新坟凸在东侧,无碑无牌,甚是荒凉,他惨号一声,扑了过去。
  曲品爬在坟头上,大放悲声、欲哭无泪,两手乱抓,弄得满脸、满嘴都是泥土。
  尹洙一肃容踱了几步,道:“曲总管,本师多次暗示于你,兹事体大,要谨慎小心,思而后行,留有余地,其中玄机你总是不解,只怪你功名心太重,尽心竭力不顾后果,一味地去抓去杀,结果落得这个下场!如今连累得我也难见圣上,无处藏身,数十年荣华付之一旦。”
  曲品哭了半陶,睁大眼睛望着尹洙一,道:“尹少师,我奉旨捕捉惠帝,以求去掉圣上心头之患数年来风风雨雨,吃尽了辛劳,即使捕错圣上也不该斩我全家。”
  尹洙一长叹一声、道:“皇家之事,千古难辨,今日座上客,龙颜震怒,项刻就为阶下因,你难道还见少了?你死心塌地捕捉惠帝,岂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几年来,你损兵折将、最后捞到一个还是假的,叫圣上如何不天威展怒?你忘了我多次告诫:‘伴君如伴虎!’才落得此杀身之祸。”
  曲品道:“少师,这柏奎南明明就是惠帝,如何圣上说他是假冒之人?”
  尹洙一凝神半响说道:“曲品,朱棣与建丈亲为叔侄。难道还能有错?这柏奎南定是假冒之人,十多年来流落江湖,窜于大江南北、可能全是计中计,圈套虚设,以惑朱棣。”
  曲品惊得冷汗直流,道:“这样说来,溥洽和尚和柏奎南都是摆下的迷惑阵中的虚子,故意遮人耳目,吸引朱棣派人追踪!”
  尹洙一冷笑道:“江湖上岂止两个惠帝!燕王即位,肆意杀戬,妄想斩尽杀绝,他哪里知道物极必反,天理不容啊!”
  曲品如梦初醒.问道:“少师,难道真正的惠帝现在还“江湖上隐居,四处飘落?”
  尹洙一望着曲品,沉吟了半晌,道:“这个……这个你不必问了!我也无以奉告。”
  曲品悲从心起,心想:“看样子尹洙一是知情之人,只是瞒住自己,不将其中隐情相告。”他勃然恼恨,道:“少师,你必知惠帝隐居原委,为何让我落得这样的下场?”
  尹洙一吊起三角眼、眼中闪出几丝火花,道:“曲品,你少年得志、醉心功名,利禄之望已米心窍。我多次劝你。你不为所动,一心一意想只攀龙附凤,我的累次暗示,你全当耳边之风,如今家破人亡、身败名裂乃咎由自取!”
  曲品知道尹洙一城府甚深,神机莫测,却不知对已如此防范心中亦悲亦怒。他长叹一声,拂了一下头上零落的乱发道:“少师,你为何当日扶助朱棣起狂飙,攻京都、登上龙庭?”
  尹洙一惨笑一声道:“天道不可逆也,人各有志,各助其主,朱棣待我恩重如山,再则我也是功名心太重,助他成事。我不忍天下苍生涂炭于战火,不如早息干戈,国事安宁,图个天下太平。若是四方群雄争兵,烽火燃起,众藩各据一方,拥兵自重,万千百姓在数十年血战中家破人亡,流连失所,国家将无宁日啊!所以出策使他速登帝位。谁知他登极之后,肆意株连,大行杀戳。我一念之差,竟造下这么多孽,你岂知我心……。”
  曲品听得如同痴人,顿时万念俱灭,从腰上解下软剑,往颈脖上一抹。
  “呛哪”一声,但见尹洙一长臂一挥,一枚金锥从他神中飞出,打在软剑上,软剑落在尘埃。
  尹洙一虎脸一黑,厉声道:“曲品,跪下!”
  曲品果呆地望着尹洙一,脸色凄凉,忽然仰头长笑,笑声撕心裂胆,直震云宵,嘴里嘟哪直语:“圣上来啦,圣上来了!”他两手朝脸上乱抓、把头发乱扯,面颊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围着乱坟堆乱转起来。
  尹洙一见他双手乱舞、又蹦又跳、嘴角渗出白沫。刹那时一惊,心里暗想:“曲品连遭挑折,全家数十口冤魂不数,打击太大,莫非乱了心窍,成了癫疯之人。”他纵身上前,仲手抓住曲品肩头,道:“曲品,曲品!你如何这般神态。”
  曲品出手如电,迎面一掌打在尹洙一胸上,瞪起虎眼,喝道:“你这老道.好没道理,抓我干什么?我乃天子近臣,御前侍尉总管,你好大胆!”
  尹洙一冷不防被他一掌打得眼冒金星,喉头一阵血腥味涌上,喷出一口鲜血,他猱身而上,又喝道:“曲品、你不认识我了么?”
  曲品乱发披肩,身子一阵阵颇抖,自言自语道:
  “少师,我家亲人在哪里?这世人没有一个好人,皇上害得我好苦啊!你这老道晓得我家老母、妻小住在哪里吗?”
  尹洙一见曲品神智已乱,黯然无言,站在他面前,内疚之心顿起。
  正在此时,突然眼前一亮,隆隆巨响,接着脸上一阵清凉,许多水滴泼到了头上,尹沫一仰首一看,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见那曲品手舞足蹈,在雨中乱奔,从一个坟堆跳到另一个坟堆上,破襟被大风吹扬起来,犹如阴间里的厉鬼返阳一般。
  尹洙一停望片刻,纵身上前欲抓住曲品,胸口愈来愈痛,难以忍受,一阵昏厥,又吐出一口鲜血,差点跌倒在地。
  忽听得曲品长啸一声,大喊道:“圣上到了!”跳跳蹦蹦,挑荒辟小路奔出,雨幕中他那满身泥泞的癫影渐渐逝去。
  尹洙一见曲品疯癫而去,胸口一麻,连吐两口鲜血,一头栽倒在泥水中,昏了过去。
  次日清早,尹洙一渐渐醒过。雨早已停住,只见眼前蹲着两名青年乞丐,都是二十出头,身上穿着百的外衣,赤着双足,见尹洙一醒来,眼露欣喜,道:“道爷醒过来了,这下就好!”怜惜之意溢于言表。
  两名乞丐,俯身伸手,抱腰抬腿,将尹沫一携至一片黑压压的森林。这林子树木茂密,拣了一处空隙之地,将他放下。
  两丐见尹洙一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呼吸细微,心中害怕,不知怎么是好,抱住尹洙一的启头乱摇,呼道:“道爷,道爷!你哪里不适?”
  尹洙一在地上又躺了一会,神智渐清,道:“多谢两位兄弟相救,我胸口痛得厉害,请你们给我瞧瞧。”
  两丐解开尹洙一的道袍,俯身细看,瞧了一会,说道:“道爷,好端端的,没有什么呀!又没有血。”
  尹洙一勉力坐起身来,斜眼细看,说道:“哦!原来是扎进了三枚金针,打进肉里去了。”他心念一动,暗忖:“原来曲品昨日击我一掌,掌中挟带了金针,拍在陶前这肉里。难怪痛得彻骨钻心!”
  他仔细一看,惊出了一身冷汗,三根金针成三角状钉进肉里,显然是朝胸前三处大穴击来,幸好偏了半分,不然纵有通天的本领也一命归阴了。
  这金针虽细,深射在肉里,针尾却露了一点点在皮外,阳光一照,映出点点亮亮。
  尹洙一想起曲品疯状,不似假装,心事沉重,长叹了一声。
  两丐类近一看,惊呆了半刻,道:“道爷,原来中了暗算,这加何是好?”
  尹洙一同不改色,吐气运功,封住自己数处穴道,将针孔旁肌肉捏紧,抽出宝剑,挺起剑尖刺入肉里,轻轻一转,旋出一个小洞,鲜血竟然不流出来,他一声不响,将肉刻开,露出针尾,右手拇指紧紧捏住,微笑一下,力贯两指一提,三枚金针拔了出来。
  两丐见尹洙一剜肉取针,脸上并无苦楚之状,白生生的肉被挖个小洞,也不流血,以为遇到了方外异人,“孩得满头都是黄豆般大的汗殊,结结巴巴的道:“你这道爷,是哪个仙山的神仙,这般英雄气概!”
  尹沫一口中无言,手指拈着金针端祥了半响、自言自语道:“曲品从哪里学得这般邪道?暗器伤人手段如此狠辣!”他又一想,曲品已成疯癫,岂会讲究武德。看了一会儿,将金针包起放进袖里,站起身来。
  两丐见尹洙一刚才还是面如白纸,不一刻便脸色红润,恢复如常,以为遇到活神仙,拜倒在地,连连叩头,口称:“道爷,收下我俩做徒弟吧,我俩飘落四方,平素时常受人踢打,可怜,可怜我俩吧!”连连磕头,“呼呼”直响。
  尹洙一穿好衣服,从怀里掏出两块金子,道:“两位兄弟,蒙你们搭救,本应当重谢,奈何贫道身上只有这两块金子,权作谢仪。”
  两丐直瞪瞪地看着黄澄澄的金子,勃然变色道:“道爷好瞧不起人,我兄弟虽然吃百家食,穿百钠衣,身落贫寒,可也不稀罕这金子,我们这头不是乱磕的。”刚勇之气油然而生。
  尹洙一愣了一下,心下暗暗佩服,道:“两位,本道早已关了山门,不收弟子了,再者你两位身份像具丐帮子弟,岂能另辟他门?”
  两丐相觑了一下,脸露悲愤之色,道:“不瞒你道爷,我俩确是丐帮六袋弟子,只因丐帮帮主刘龙鄂与神龙教一战,失踪数年,如今丐帮鱼龙混杂,不少门人为祸江湖,十万人如同乌合之众,我俩早就想脱帮了。”
  尹洙一吃了一惊,心想:“丐帮六袋弟子,辈份较高,没有相当的武功休想居此职辈,这两人年纪轻轻如何竟是六袋弟子?”
  两丐见他面有怀疑神色,从身后摸出六只小小的布袋,又躬身施了一礼,道:“道爷,我俩愿意出俗入道,跟随道长浪迹天涯,千万收下我俩则个。”
  尹洙一把袖一挥,口中喝道:“少罗嗦,本道还有紧要事情呢!你们死了这份心吧!”他丢下两块金子,转身就走。
  两丐连越两步,一把拉住他的道袍,连连哀求。尹洙一虎脸顿起肃容,长袖一扇,一股厉风刮了过去,两丐浑身一震,被雄浑的劲遂推出数尺,跌倒在地。
  尹洙一疾步如飞,片刻已是飘出数丈之远。一路上翻山越岭,渡河涉江,直往南面方向齐走,路途辛苦,非止一日。
  不一日已经到了苏州。苏州民富物丰,历来为江南的一个繁华大郡,尹洙一住下客店,踱到北街醉翁楼上自斟自饮,想起连日来奔波千里下江南,朱棣在北京城不知是怎样的捣腾寻找他,心事起伏,烦闷交加,连饮了十几杯。又想起曲品全家惨死,疯癫而去,感慨万分。酒入愁肠,更加郁闷。吟哦了一会,正要会账下楼,往袖里一摸,却无半毫银两,想必是忘记带在身上,放在客店中了。
  两个酒保一见这虎脸老道,一口气吃了二十儿杯酒,四五斤牛肉,一只肥鸡,正在吃惊,又见他醉眼朦胧,衣袖里掏不出银两,以为是个吃白食的杂毛道人
  面露不悦,走上前来,道:“道长,你这酒菜整整一两二钱白银,拿钱来吧!”
  尹洙一身居高位,平日哪曾料理银两,一见酒保呈恶意,讨债声起,顿感尴尬,说道:“今日出来饮酒,银两忘记带了,待会儿我去客店拿来。”
  这苏州之地,酒楼茶肆中吃客成千累万,总有一些吃白食的穷汉纠缠,为了防止这帮食客赖帐,每处酒楼都养有三五个打手,专来对付这些白食客。两酒保见尹洙一衣襟破旧,酒嘱不断,掏不出银两,巴掌一拍,立即从楼下蹿上几条汉子来。
  酒保怒道:“这老道吃了一两多银子的酒菜,没钱付账,狠狠地揍他一顿,打他一个半死,拖到大街上去摆看。”
  三四名身材高大的打手,围将上来,手上铁尺劈头就砍。
  尹洙一端坐在桌前,身子纹丝不动,醉眼斜睨着众打手,眼见铁尺下来,肉浆即将进出。
  忽然听道一声暴喝:“不得无理,休得伤我师父!”从楼梯顶端窜出两人,手臂一挥,两只破碗飞来,正砸在两名打手的手腕上,铁尺飞出数尺。
  原来是救过尹洙一的那两名年青乞丐。
  酒楼厅堂里爆出一阵哄笑,“哈哈!这杂毛老道还有两个要饭的徒弟,果然是吃白食的!”众酒客远远围住,交头接耳,桌椅撞翻声,碗碟摔碎声闹成一团?
  几名打手显是练家子,见半路杀出两个乞丐,正要在东家面前抖抖威风,一声吆喝,铁尺如雨一般落下。两名乞丐身手也是不弱,见铁尺击来,不躲不让,用身子护住尹洙一,亮掌击了过去。“咚”的一声,两名打手胸前中掌,脸色陡变,退了两步。
  片刻间,数人斗成一团,但见铁尺飞削,掌拳相交,鲜血溅起。众人仔细一看,两丐身上虽沾满血迹,但没有伤口,地下躺倒一人竟是一名高大身躯的打手。
  酒客们见惯了酒楼斗殴之事,但没有见过数名打手斗不过两名乞丐之事,哈哈大笑声不绝。
  一满脸横肉的打手见斗不过两巧,大喊起来:“来人啦!要饭的花子打死人了。”须臾,里间走出两名白脸无须的汉子,身穿蓝色长袍,足蹬麂皮蛮靴,眼里迸出怒火。
  众酒客一见,骇得退了数步,众人识得这便是醉翁楼的大东家和二东家兄弟俩。
  这兄弟俩从小习艺,曾遍访名山大刹,几路拳脚在这苏州便有小小名气。见有人大喊救命。走出一看,是两个乞丐砸店,顿时火上心头。
  二东家一双豹眼,身高八尺,腰围膀壮,二十多岁,年轻气盛,见是乞丐闹事,顺手摸了一把板凳纵上前来。宛头一下,猛击下去。一丐听得风声,左王翻转,已抓住板凳,用力向里一夺。二东家把捏不定,板凳脱手,这一夺劲力极大,二东家的虎口震裂,两条板凳腿也给扯断。
  大东家四十挂零,方脸虎目,两限含威,一副凝重神色,见这乞丐好大劲力,不禁一惊。他哈哈一笑,道:“我这醉翁楼在这苏州,不算顶大的酒楼,但也无人敢在此放肆,寻衅闹事。”他抱定双拳向众多酒客一拱,道:“列位,大家看见了,明日可作个证见,今番并非我等先开杀戒,实是这老道和两个乞丐在此闹事,莫怪我等手段狠辣。”
  众酒客中有不少好事之徒,平日只听说醉翁楼大东家武功了得,并不曾亲眼看见,今日见大开打场,有热闹可瞧,正要见识大东家身手,齐声答诺:“正是这杂毛道人无理,乞丐出手伤人,大东家尽可痛打他们一番,他日官府衙里我们一起作证!”有几个酒客还辱骂起来,喝道:“打死这两个要饭花子!”
  大东家纵跃而上,这一纵跃,势道极猛,身子带翻了两张桌子,桌子酒菜翻了一地,不知他如何一晃身形,手里竟握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众人齐声喝采。
  但见剑花如雪,寒光闪闪,直欺过去、急速舞动的长剑把两丐逼得连连退避。他一声大喝,长剑直削两公手臂。
  殊不料两丐也是见过阵势的汉子,见长剑削来,每人手中抢了一条板凳,手挥板笼顶住凌厉剑势,一会儿拆了十余招。
  大东家见两丐有些手段,使动大开大合的招数、将两丐周身尽数封住,两丐又斗了十余招。渐渐不支,一看剑幕罩住四周,已无法逃走,大声喊道:“道爷,道爷!快来救我俩,这人好凶狠。”
  厅堂里顿时暴出一阵汪笑,原来那酒桌边尹洙一醉得不省人事,正歪着头,叉手在桌子上睡觉,鼾声如雷,酒水没湿了半边衣袖。
  两丐一见,骇得脸色大变,又是几声大喊:“道爷,道爷,你快来救我俩,不然,我等可没命了!”桌边鼾声仍是如雷一般。
  大东家一瞥尹洙一醉态,呵呵大笑,道:“你俩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闹到我这里来了!这老道等会儿再收拾他!”语音未落,手中长剑暴长,只听得“嚓”的一声响,长剑正刺一丐额头,这丐总算应变疾速,头一偏,向后一仰,剑尖在额上划了三寸长一条口子,血流满面,只要他变招迟得一霎间,便立即毙命。这丐头负重伤,浑身痛得不停的颤动,坐在地上不断喘气。
  厅堂一阵叫好,吆喝声如同雷鸣一般。
  另一丐见剑锋又刺了过来,心中一凛,左手一探。去夺大东家手上剑柄,跟看左口电挺出,正撞中了对方胸口。
  大东家摇晃了儿下身躯,一声轻哼,差点摔倒。
  二东家见兄长受挫,吃了一惊,倏地从人丛中飞越而入,出手奇快,中指顺势一点这乞丐肩上,正着穴道。这丐顿感手臂麻痹无力。整个手臂被刀削一般、软软地垂了下来。大东家纵起一挺长剑,直抵这丐的胸口,剑尖不住颤动,始终不离寸许。骇得他面色灰白,冷汗渗上额头。
  二东家见制住了对手,跃身而上,兜头便是两掌合击,左右张弓打在这丐头上,只见这乞丐鼻中流血,脸如白纸,站立不稳定,摔倒在地,“啊哟”一声,吐出两口鲜血。
  众人见两名乞丐委然倒地,又是鼓掌,又是喝采,大喊:“揍死他们!拖到街上去!”
  大东家斜眼一瞥呼呼直睡的尹洙一,哼哼冷笑了几声,从地上捡起一把铁尺,走到尹洙一身后,直向他肩头劈去。
  铁尺劈下尺许,但觉一股罡气如排山倒海般涌上,那铁尺哪里还能下去得半分。
  众酒客见大东家手挥铁尺,一下子竟僵在半空,个个骇得瞪眼吐舌,厅堂里刹然鸦雀无声。
  大东家见众人凝视着自己,窘得脸皮发烧,大吼一声,跳起身来,双手握住铁尺,又是狠狠一劈,“轰”的一声震响,自己双手虎口一麻,半空中如揉上一道铜墙铁壁,铁尺震飞数尺,身躯前倾,头部险些裁在桌子角上。
  他退了两步,象白日里遇见鬼魅一般,呆呆地望着尹洙一的背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二东家夺过长剑,豹眼一鼓,青光闪动,剑刃平推,锋口刺向尹洙一左肋,这一招“乾坤初始”剑势凌厉,闪电一般。
  两乞丐瘫在地上,情急大呼:“师父,快快醒来!这峨嵋剑法“乾坤初始’杀来了!”待剑尖离尹深一左励将近寸许,突然他的手臂一曲,右手食指和中指仲出沾住剑刃,醉眼斜望众人,道:“你们好没来由,搅了我的一场好梦。”
  二东家陡觉剑刃上传来一股雄浑的内力,电流般透过剑柄,沿着手臂直冲心脉。胸口阵阵隐痛,周身热血沸腾起来。
  他情知不妙,使出全身力气一甩,想挣脱夹住剑刃的两指,哪里挣脱得这钢爪般的指头,越挣越紧,剑上传来的奔涌内力直把他逼得满脸通红,呼吸闭塞,喘不过气来。
  但见二东家腾、腾、腾退出三步,呆呆站立了半晌,“咚”的一声摔倒在地,口中流出殷血。
  大东家省悟过来,情知遇到盖世武功的高人,一把扶起兄弟。见二东家内脏虽然震伤,却无性命之虞、心想:“这老道似无伤人之意,若是取我等性命,易如踩死两个蚂蚁。”
  他满脸恐惶,拜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怕老道报复泄忿。
  尹洙一站起来,哼了一声,道:“峨嵋派居然有这样的浓包弟子,唤!”他一抖道袍站起身来,顺手一提,把两个乞丐夹在两肪下飞身下楼。
  尹深一夹着两丐,绕道出城,尽拣荒僻小路,朝宿宵行,走了两日。
  次日清晨,尹洙一到了吴县,见两丐伤势初愈,缓缓地道:“你二人速速离去,我还有事情要办。”
  两丐哪里愿意离去,眼禽泪水,道:“道长千万怜惜则个,收下我俩作徒弟,不敢忘恩。”
  尹洙一道:“我已关了山门,不收弟子!不过,蒙你们错爱,跟随千里,两次援手救我,于我有恩,我愿代徒收下弟子!你俩作我的徒孙吧!不过,这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两丐一听,面露喜色,跪倒磕头。
  尹洙一道:“我有一徒,名叫姬纭,限前不在身边,他云游四海,踪迹不定,你们若有造化,遇到他时,机缘不可失去,可拜他为师。”说着从怀里掬两块竹牌,上刻一座山峰,一个扑打人影,递给两丐,又道:“以此为信物,异日遇到他时,可交给他。”
  两丐凝神端看竹牌,道:“师祖,这竹牌上的山峰是什么地方?”
  尹洙一笑了一笑,道:“这山峰现在巴山之中,你们师父知道这是我的东西,见到竹牌会收下你们的。”两丐抹泪,叩了几个响头,欢天喜地而去。
  这两丐日后跟脊姬纭,竟然学得一身绝世武功,成了丐帮传功、护法长老,此是后话。
  尹洙一目送两丐离去,踏上山径小道,行了五六十里,来到穹离山。
  这穹窿山地处偏僻,人烟绝少。山上古树森森,林木葱翠,山道弯弯曲曲。他又行了十余里路,遥遥看见一个寺院。
  这小小寺院坐落在半山坡上,红墙隐没在一片翠竹当中。沉重、缓慢,而又悠远的钟声传来,更显得清幽静谧、不同凡境。
  攀附在红墙上的野兰、青藤、迎春、杜鹃……在微风中拂动,寺庙殿檐风铃叮鸣作响,给人一种人间仙山之感。
  尹洙一越是走近,心事越是沉重,负罪之感使他步履难提,他肃容整衣掸尘,缓步朝庙门行去。
  走到庙门,但见门前耸立一棵蟠龙松,古松枝丫横盘、青针茂密亭亭如盖,虬枝平伸,恰如一条巨龙翻腾飞舞,苍翠蔽日,生机盎然。
  尹洙一恭恭敬敬躬身,轻叩庙门,道:“开门,开门!有远方游子求见寺主。”
  叩了几下,不见动静,尹洙一垂手而立,等了半晌,他用力一推,庙门“呼”的大张,只见殿前站立两人,发日如银,老态龙钟,见尹洙一进来,哈喻大笑道:“尹少师,好大的火气,差些撞破了我们的寺门。”原来这两名老者年老耳聋,听不到叩门之声。
  尹洙一趋步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两位大学士,尹洙一有礼了!”
  两老者道:“尹少师,今番来此,莫非有什么喜事?”这二老举止恬静,恂恂儒雅,大有富贵之人风度。
  尹洙一黯然道:“我来叩见寺主,请两位大学上引进。”他跟在两老身后,穿过正殿,拐了两个小弯,来到一处洁净厢房。
  尹深一急行两步,跪在滴水檐前石阶上,道:“罪臣尹涨一叩见皇上,愿皇上龙体安康,万岁!万万岁!”
  听得厢房中有人格格一笑,道:“什么皇上,上的,当今皇上在北京稳坐龙廷,这穷山小寺哪里钻出个皇上来。”布帘掀起,一人踱步而出。
  但见他中等身材,五十挂零,白面无须,一对龙风眼透出慈祥的目光。下巴微翘,成五岳朝天状,相貌活脱洪武帝朱元璋。正是建文太子,当年的惠帝朱允效。
  只见他欣喜万分,一把扶起尹洙一,眼里闪烁几丝慈光,道:“啊!尹少师,不要多礼,快快起来!”两眶热泪滚滚落下来。
  两人抱住臂头,互相看了好久,片刻,朱允收长叹一声:“少师,朕日夜思念你们,几回梦中惊醒,空山野寺,孤苦零仃,满目凄凉,君臣相隔千里,忧得联好营……”
  尹洙一听罢,愈加心酸,泣不成声道:“皇上,臣罪该万死,万死莫赎啊!”
  从江陵通往巴东的道上,六骑骏马按辔徐行,马上三男四女正是邡丹、莹胄、周岚、孟布衫、燕雨屏、季茹、毕玉琴七人。周岚到了武昌,自觉身体已完全复原,不愿再坐马车,换了坐骑和布衫并肩按辔,自无限惬意。邡丹则大半时间和莹胄大师交谈,生怕自己涉世不深,听取前辈见解,提防江湖凶险。
  正午时分,他们在一个小镇上打过尖,稍事休息,又向前赶路。
  蓦地后面吆喝声起,两骑走马从道旁疾驰而过。马上二人一律玄色短靠,青巾包头,路过六人时,视若无见,瞬刻消失在道途转弯处,诸侠艺高胆大,没把这些人物放在眼里,继续徐行,流览秋景,纵谈天地。
  俄顷,一声呼哨,又有两匹快马从道旁疾驰而过,马上二人同样又是身着玄色短靠,头扎青巾。这二骑刚过去,前头一声呼哨又起,二骑青马驮着两个大包,疾向众侠驰来。
  第二声呼哨起时莹胄就对一旁的邡丹说:“这里有鬼!”及至见到二匹青马驮着大包向这边疾驰过来,莹胄大喝一声“不好!众位快闪开!”催骑冲出,两只肥大衣袖左方翻起,把那二匹飞奔过来的青马掀出一丈开外。
  “轰!”的一声,两匹青马上的大包,突然山崩地裂似的爆炸开来,顿时烟雾迷漫,莹胄大师一个筋斗向后翻出二丈,扑在地上。
  原来这二匹青马,驮的竟是火药,亏得莹胄见机得早,饶是如此,衣裳已碎,须发平焦,混身是血。
  “莹胄秃驴!看是你的幻影雷霆厉害,还是爷们的‘轰天雷’厉害。”一个阴森的声声从道旁的密体中发生。
  随着声音从林中走出一干人,为首的二人是贺兰六怪中的范铁门和关先生。边上有十几个穿着玄色短装的壮汉跟着。刚才这冷森森的声音正是从范铁门口中发出来的。
  焉知话才说完,浑身是血的莹胄蓦地腾身而起,对着向他走来的范铁门迎面就是一掌劈去。这掌一出幻影重重,声如闷雷,迅若闪电。范铁门哪里料到这着,饶他身法奇快,向后一个铁板桥翻出,右半边已给掌风扫中。一条胳膊登时像棉花一样瘫了下来,里面骨骼经脉已全部震裂,胸部奇痛,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仰身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原来刚才莹胄飞身翻出,身上到处受火药炙伤,但并未受到致命伤害。唯恐对方在烟雾迷漫中连着下手,故煮扑地不起,伺机反击。所以范铁门猝不及防。
  邡丹、孟布衫二人生恐大师有头,在堂宵出手同时”i已近身靠敌。邡丹接战关先生,“湘西狂生”的竹剑已向躺在地上的范铁门左臂点去。孟布衫上次伤于徐戈毒之手,对徐戈毒的门人贺兰六怪更是恨之入骨,因此出手就是狠招。
  “‘湘西狂生’,你中了我五虫之毒,居然没有死,看来上次给你打发得还不够,这次我一发成全你好了!”一声怪摩发出,徐戈毒身如流星由林中蹿出,五指箕开,向孟布衫后心抓去。
  孟布衫听得脑后风疾,舍了范铁门,身形疾转,竹剑半路中改招,“倒射斜阳”倏地递出,爆出剑花三朵,直刺徐戈毒掌心。
  这徐戈毒也确实了得,见竹剑刺来,也不改招,掌心略吸,五指竟将这竹剑抓住。
  “湘西狂生”孟布衫凭一柄竹剑神出鬼没,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剑尖波人抓住这还是第一遭,急忙运足功力,疾拧剑身。孟布衫内力深厚,一般武林高手,凭他这一叱动,非得五指俱断不可。这徐戈毒毕竟不愧金臂神猿称号,孟布衫劲力初吐之时,剑光转动,徐戈毒五指中二指划破,皮开肉绽,痛彻心肝。但他毫不放松,迅疾贯劲于指,死死抓住不放。
  两个人一手握住剑柄,一个五指抓住剑尖,内力通过剑身相斗。徐戈毒非常清楚“湘西狂生”剑术精通。
  但内力自认强他一筹,刚才之所以冒被他竹剑削去五指危险抓住剑尖,就是为了通他相斗内力,现在焉能放松。一霎时,二人头都冒出腾腿雾气,“西狂生”头上白气腾腾,徐戈毒头上则青气袅袅。相持约半盏茶时分,布衫直觉通过剑身传来的对方力道寒气袭人,势如巨潮,情知不好,再拼一阵,自己内力不济,对方寒气侵入,必将中毒。但要撒剑而退,这一世英名就全完了。
  “云中雀”周岚见布衫身陷困境,不假思索,缘身高鞍,身如剪燕,剑身一抖,一招“月映秋江”,直向徐戈毒斜劈过去。徐戈毒见这一招来得迅猛,贴一钻,避开了去。但一分心,五指抓的竹剑拿捏不稳,倒底给孟布衫抽了回去。
  孟布衫危急之中,见爱侣相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揉身上前,双剑合壁,剑光暴涨,合斗徐戈毒。
  那边关先生和邡丹之斗情景却又迥然不同。关先生自那日酒楼为金线蜈蚣所伤,侥幸拣了一条命,养了大半年,亏得徐戈毒想尽办法,才没落成残疾。自知功一时难复,本想遁迹荒漠,练出二手绝招。无奈徐戈毒非要他随同前下,只好同行。一路上仗着金臂神猿门下名声,倒也没吃大的苦头。但一见范铁门血染林间,眼前这少年又气势非几,早已心存畏怯。因此,只是凭羞自己身法灵活,施展游身八卦掌游斗,从不欺身冒进。加上部丹一般打斗中不肯轻易出杀手,见他如此战法,也就身形一变,龙鹰步起,两人走马灯似地转了起来。
  十个回合过去,邡丹若无其事,关先生已气喘如牛。已觉对方功力深不可测,身形晃处,罡气竦然。自己的轻功和身法在贺兰六怪中首屈一指,竟然连对方的衣裳都碰不到,再斗下去,凶多吉少。蓦地一招“白鹤冲天”腾空而起,妄图跳出圈子,湮迹密林。
  “那里走!”一声轻叱才出,邡丹的手已经搭到了关先生肩上,硬先生地把他从半空中按下地来。
  关先生只感到这只手有如泰山压顶,自己无丝毫挣扎的余地。眼看对方劲力一吐,自己必将粉身碎骨,扑地双膝跪下求饶。
  邡丹心地仁厚,见他跪下求侥,正待撒手“翠岭红巾”一个箭步窜到跟前道:“邡哥哥,这家伙阴险之极,千万不可饶了他。上次我和季茹就差点落到他们手里。”
  关先生一听此言,顿时细眼阴翻,见邡丹正在沉吟,双手突然挥出,二柄刃口奇黑的匕首,直向邡丹小腹刺来,同时身子急往外滚。
  燕雨屏心中大骇,急待出手,已经晚了,眼见匕首已贴邡丹下身。谁知邡丹功力已到随心所欲境界,关先生一动,他心一惊,及见七首近身,小腹一吞,后缩五寸,避开了这一击。搭在关先生肩上的手突然暴长三寸,变按为抓,没等关先生滚出,已将他提了起来,就势一掷,撞在根大树叉中,头被夹住,鲜血从关先生口中直往下滴,眼见活不成了。
  邡丹收拾了关先生,见周岚和孟布衫二人与徐戈毒斗得正酣。他二人联剑虽然了得,但无奈徐戈毒两臂全然不顾剑削,伸手直抓;二人对“五虫之毒”心有余悟,不敢冒然欺身近犯。因此三十个回合过去,徐戈毒不但丝毫未露败相,且怪招迭出,掌脚齐跚。看样子孟周二人即使刺到他心脉,身子必然被他凌厉的爪法抓破,又中奇毒。
  这时毕玉琴和季茹,正给莹胄大师涂敷烧伤之药。燕雨屏在一旁给孟、周二人掠阵。
  “二位大侠请少歇息,让我来会会这怪猴”。邡丹一声龙吟,不待孟、周二人住手,龙鹰步起,从陡刺中插了进去和徐戈毒斗了起来。孟、周二人知邡丹功力,退出圈外。
  “那里来的小杂种,竟敢辱骂老夫,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徐戈毒听得邡丹叫他怪猴,气得三尸暴燥,七窍生烟,一掌“寒潭碎月”直向邡丹天灵盖拍来。
  “叫你怪猴,算给你面子,识相点趁早滚开,不然今天我‘北溟一剑’非叫你变成泥猴子、死猴子不成!”从上次在金陵谢朝奉家里谈到徐戈毒的残狠,邡丹就有要除他之意,今日一见这家伙果然厉害,因此上来就故意微怒于他,边说边使起如意掌法,轻轻地把徐戈毒这招给化解了。
  “你就是那偷赤龙剑的小系毛,别人怕你,我偏不怕,今天非要把你这小杂毛开膛破腹把小心肝送给向大故主当点心不可。”说罢,双手一伸骨节咯咯作响,黄脸上杀机顿起,青气隐现,本来是紫黄色的手臂熠熠发亮,五指箕开,掌心如血,指尖漆黑如墨,显然毒贯十指之尖,如风似地向邡丹抓来。
  邡丹依然是用北溟派的看门掌法来对付,只是计如意掌到了他手中,成力奇大无比,迅疾多变,掌还未到,罡气凌人;加之他龙鹰步法,身如龙蛇,极端美妙,把周围的人都看呆了。这徐戈毒的龙爪功虽然号称一绝,竟然丝毫伤不了他,饶是两条手臂如钢似铁,给邡丹掌风扫过,依然隐隐作痛,才知遇到劲敌。看不出限前这少年功力竟达到如斯境界,闯荡江湖几十年,是第一遭遇到。那里还政怠懂,大吼一声,声如狼嗥泉中
  鸣,三十六招金鳞龙爪功尽数使将出来,全身活像一条猴头金蟒,一招使出爪形三变,虎虎风生,腥气逼人。
  燕雨屏站在一旁,心中为邡丹捏了一把汗,生怕邡丹遭他毒手。大声提醒道:“邡哥哥小心,这猴子把毒都逼出来了。”
  邡丹知道这徐戈毒不但功力奇绝,且长期饵食毒物,两手两足均经毒物多年熬炼。现在见他掌心由红变紫,十指更加漆亮,知他准备拚命。掌形一变,立掌如刀,挥起赤龙剑法中“神龙入海”这招斜斜挥出,一股绝大的剑气直向徐戈毒气海穴刺来。
  徐戈毒见邡丹立掌化刀并不在意,只当是寻常武林高手变拍为斩而已,待至这招使出剑气凌厉,才知端的非常。那敢硬碰,揉身蹿起五尺,解开此招,怪嗥一声,头下脚上,十指箕开,两臂如圈,直向邡丹面门抄来;同时双眼齐曲,只待手一抓空,就折身出腿。这一招在他“金鳞龙爪”功中,是最厉害的一着。这时他功力已运到十成,面色变得铁青,腥气更为逼人。
  任是邡丹心存仁厚,这时也不禁怒火中烧。情知高手对敌,关键时刻一念之差将导政终身遗憾,一声长啸,两掌排空而出。
  徐戈毒早听说邡丹的“四象无形掌”厉害,此时见邡丹脸露杀机,焉敢怠慢,急忙躲闪。但是此时邡丹的“四象无形掌”功力已进入了一个新的境地,自从和莹胄结识以来,他已把“幻影雷霆”和“四象无形掌”揉到一起。徐戈毒面前闪现的邡丹双掌却是幻影重重,闷雷滚滚,方向莫测。待他闪身翻出竟然刚好砸上了这招“绝顶寒飙”,两条金臂齐肩而断,随着翻出身势的方向飞出丈余,登时血洒长空,摔倒林中。
  “姓邡的,你杀了我吧!”徐戈毒挣扎着爬起,浑身像个血人,直向邡丹冲过来。
  邡丹手指一挥,凭空几点,不但扼住了徐戈毒的冲势而且登时止住了徐戈毒双肩如泉的血涌,冷笑着道;“金臂老狼,你这两条手臂一生作恶太多,现在叫你变成无臂毛猴,看你能不能老实一点。”
  徐戈毒一生桀傲狂妄,如何受得此辱,一声惨号,咬破舌尖,自绝经脉而死。
  站在旁边观战的六魔子弟,早在徐戈毒断臂滚地时,已如鸟兽散去。
  这场血战,直把群雄看得目瞪口呆,莹胄大师走过来对邡丹道:“少侯功力进境如斯,连老衲都意想不到。”
  “湘西狂生”在江湖上历来傲视群雄,见邡丹从容不迫地毙了这邪教魔头。方知武学无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是心服口服。
  邡丹却神情肃然地道:“这金臂老猿武功确实非凡响,要不是这几年老一辈大师们的指点,放在几年前,鹿死谁手,真是犹未可知。这次亏得莹胄大师幻影雷霆掌法的点化,不然很难削掉他的两臂。”
  这时,远处响起车马声,群雄纷纷上马离开林地。不到一个时长,前面隐约听到江水奔腾之声。
  “前面就是巴东,今日天色已不太早,我们就在巴东歇息吧!”季茹对着邡丹道。
  “大师,你看如何?”邡丹尊重地向莹胄。
  “我看此地不可久留,徐戈毒虽死,余党犹在,还是趁天黑前过江,到那边找个小镇歇息算了!”莹胄略加思索地答道。
  群雄均觉莹冑大师之说有理,快马加鞭,渡过大江时,天色尚未黑,遂一口气赶到官渡口,离开了湖广府境,找到一个小镇歇下脚来。一打听,此镇离北溟已不足三十里了。
  翌晨,群雄继续上路。晨曦初照,北溟山景色之殊美,一览无遗。大江两岸连山并岭并无阙处,重岩叠幛,隐天蔽日,绝献多生怪柏,悬泉澡布,飞漱其间,素湍绿潭,回清倒影。这深秋霜晨,林寒涧肃,岭山高狼长啸实属凄厉,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江边几叶渔舟正在撤网放钓,一个手持长长撑竿渔者口中唱着渔歌:“巴东北溟奇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声音粗旷凄切,久回不绝,令人心境凄然。
  “湘西狂生”孟布衫为了打破这种沉闷状况,笑着问季茹道:“飞凤峰主,这北溟山是你们北溟派的地盘,记得前朝刘学士曾写过一首咏溟山的诗,你可曾记得?”
  季茹虽然粗通文墨,但在北溟几年由于师父学识很差,从没有听到过这些事,那里晓得。登时粉脸账红道:“大侠,我是个粗人,哪里晓得这些,你问错人了!”说罢转眼向邡丹一斜道:“小师叔,你就替我解了这个围吧!”
  孟布衫此问,季盐一点也不知道,使邡丹感触良多。一个习武之人,文理不通,一个偌大的有名门派的高足,竟然连前朝大名鼎鼎的诗人怀咏自己地区的名篇全然无知,真是愧对武林名士。北溟派这些年的衰败,韦忧真是难辞其责。遂郝然称谢道:“孟大快此问,虽是即兴,确实触到了我北溟派的要害。废文习武,武学焉能长进;数典忘祖,必入邪道;目不识丁,只能横练,顶多兼及旁门左道;若要研习上乘武学,则无法望其项脊了。刘醉这首五言昔时曾经读过,现在只怕也记不准了,谬乖之处,还望孟兄指正。”说罢,引吭高吟道:
  “奇山迤遇尽,溟峡峰嵘起;
  连峰稍可怪,石色变苍翠。
  天工运神巧,渐欲作奇伟。
  崖轧势方深,结构意未遂。
  旁观不暇膦,步步造幽邃。
  苍崖忽相逼,绝壁凛可悸。
  仰观八九顶,俊爽凌景气。
  晃荡天宇高,奔腾江水沸。”
  邡丹高吟一起,孟布衫就为之击节,待到吟罢,众皆鼓掌。布衫的思绪仍在诗境之中,口中不住地赞道:
  “真是神来之笔,此情、此景、此诗、加上邡少侠情溢,于表的长吟,真令人欲醉。”莹胄大师也感叹道:“刘学士这首诗的‘仰观八九顶,俊爽凌景气’和唐代杜工部的‘会当凌绝顶,一览祥山小’真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是从下往上看,一个从上往下看,到了他们这些大匠手里,顿使人胸襟开阔,浊气全消,飘飘欲仙。”
  他们三人这番议论,在四位女侠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周岚、燕雨屏多读了点书,一加点拨,便豁然开朗。对自己意中人如此风流潇洒,文武双全,感到异常的自豪,脸上绽开了幸福的微笑。季茹和毕玉琴则有点自惭形秽。季茹后悔自己觉识太晚,毕玉琴久居荒岛,第一次听到这些宏论,顿觉茅塞顿开,对邡丹产生了无限敬意。觉得自己和他相隔太远,暗暗下了决心,要跻身于这一流的行伍之中。
  众人谈诗论景不知不觉进入北溟境内,只见两岸秀峰连绵,姿态万千。季茹作为主人忙着给大家介绍这屏列大江南北的溟山十二峰。她指着南岸一苍翠如屏之峰道:“这是翠屏,左为聚鹤,右边挨着的是飞风、上升、起云、净坛。”转过身来指着北边一座高耸入云,主峰边立有一小峰,状如少女,迎着朝霞,光彩夺目之峰道:“那就是望霞峰,又名神女峰,右边紧紧挨着的是朝云、圣泉、登龙,左边是松峦和集仙两峰。掌门人的流云堂就在那望霞峰的后山上,我们先上那儿吧!”说完拍马上前引路。
  众人来到望霞峰山门前,门人远远望见,纷纷过来见礼,牵过马匹。邡丹正欲上前导群众人经过“溟山云雾”阵,“翠屏峰主”秦修竹忙近前一步细声说道:“邡师叔,此阵师祖已经布过,还是由我领路!”邡丹见秦修竹神色有些异样,正想再问,秦修竹早已领着季茹、燕雨屏、云中雀、毕玉琴等一班女侠前行一步,只得紧紧跟上。一路之上阵势和前大有不同,更为怪绝险峻。莹胄大师边走边叹道:“这云东怪客,端的博学多才,这个阵初看没有什么,只是八卦五行,相生相克,谁知还夹着混元太极、四象、六合诸门,把我这老和尚一时都搞糊涂了,真是想绝了。”素以多才多艺自负的“湘西狂生”跟着惊赞道:“见了这个阵势,如见其人,真是高深莫测,连变理都用上了。”此阵一过,到了流云堂前的大坪上,上官玄机和在山的众峰主得讯都出来迎接,邡丹急步趋前拜过义父,接着对诸侠一一作了介绍。
  上官玄机笑逐颜开道:“莹胄大师,几十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硬朗,真是驻颜有术,足见大师修为已臻化境了。孟少侠,周女侠,你们在江湖上的大名,老朽已经久闻,这两位小女侠,你们的师门都跟我有些缘纷,今日同来,真是我北溟门的大幸,快请进去坐。”
  进了流云堂,分宾主坐定后,门人献上香茗。邡丹把下北溟后的遭遇向义父简述了一番。莹肾大师和孟布衫、周岚又把邡丹几次相救以及神龙教茶毒武林捕走柏奎南诸事说了一番,言语之间对邡丹极多赞誉,称颂上官玄机为武林做了件大好事,调教出了个好徒儿。
  上官玄机听到义子武功进展这么快,做事也那么得人心,心中甚为宽慰,手捋颔下花须微笑道:“也难得他如此,但把功劳记在我身上,我可担当不起,没有雪山长老的青睐,光凭我那两下子,他也到不了今天。丹儿今后在江湖上走,还要仰仗诸位大侠的关照、指点。”
  邡丹见老谈着自己,心里很不是味,急忙插开道:、“义父,我掌门师兄不在山上?”
  上官玄机脸色顿时一变。
  秦修竹连忙给邡丹递眼色,脑袋直摇地制止。
  上官玄机道:“修竹!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今天来的都是我北溟的好友,没有什么不能讲的。”说到这里神色愤然,厉声道:“山门不幸,出了败类,韦忧这厮,竟然背叛北溟,投奔向天冲去了!”
  此言一出,不啻一声惊雷,震得上山诸侠半天都不吱声。
  “流云剑韦掌门,身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当家人,竟然甘当神龙教向天冲的鹰犬,真令人不可思议。”孟布衫因过去与韦忧,有过一面之交,因韦忧对他甚为礼遇从而对韦忧尚有好感,有些不相信此事。
  “老朽身为北溟派元老,岂能对这种关系山门声誉大事,乱打谣语。开首姬纭上山传讯,我见他身着锦衣卫官服,将信将疑,唯恐中了朝廷鹰犬反间之计,及至起云峰主阳峤言及跟随韦忧下山经历,证实韦忧欺师背祖,不但自己卖身投靠,而且威逼弟子一同投奔向天冲,我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所以连夜把‘溟山云雾阵’改布,以防万一。”上官玄机见孟布衫满脸疑云,干脆把事情挑穿。
  莹胄大师昔日跟北溟老一辈过从甚密,对韦忧师徒本性颇知根底,故听上官玄机说完,不无惋惜地道:“学武之人最忌偏狭和嫉贤妒能,‘流云剑’的师父青冥子当年就是因为器量狭窄,才把个好端端的北溟门闹得后来徒有虚名。韦忧这人更较乃师为甚。上官老前辈,我看你们当年太谦让了,这次你可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
  孟布衫听“云东怪客”义正辞严,讯息又来自救自己的姬纭和韦忧自己的弟子,知非虚语。特别是莹宵大师一席话,剜到根上,才知自己对“流云剑”所识匪深后悔自己失言,脸有愧色。
  上官玄机见莹胄所言深中要害,起身称谢道:“大师所言,切中山门时弊,玄机近年来深悔此事。现在定不能姑息养奸,我已于前日宣布:决定清理门户,废除韦忧掌门人职务,待捉拿回山,审理清楚后,再按门规处置。”
  燕雨屏从上山来,除了初向“云东怪客”见礼时喊了声“上官伯父!”外,一直碍于自己和邡丹的关系默不作声。现在见大家为韦忧之事愤形于色,厅内肃然;加之见布衫、周岚二人因刚才布衫失言,神色尴尬,有意打破沉闷局面,便笑吟吟地道:“上官伯父,你北溟派有的是人才,韦忧这种无耻之徒放着堂堂正正的掌门人不做,反而跑去给那个七绝教主的孙子当狗腿子全是鬼迷了心窍,犯不着为他生气。我们一早跑到这里,听说伯伯这里有什么北溟猴头吃,这会儿喉咙里都伸出手来啦!”
  燕雨屏的话,风趣盎然,说得众人哄然一笑。“云中雀”道:“真好意思,一上山就要东西吃,看把你馋的!”
  上官玄机心知她和邡丹感情甚笃,有意打趣。对她的智容,十分喜爱,当即哈哈一笑道:“伯伯该罚,只须说话,慢待了客人,特别是慢待了我这位侄女千金,真是失礼,等下席上罚我三杯!”忙传令设宴为诸侠洗尘。
  邡丹知道燕雨屏是为他打圆,心中感激,深情地看了她一眼。却见毕玉琴也在看她,面露笑容,意甚饮佩,更觉心头一甜。
  席间酒过三巡,各峰峰主及罗涧纷纷过来与诸侠敬酒,互道寒暄。门人来报:“一个腰扎藤条的老头儿,不听劝阻,已闯过山门,陷进阵中了!”话声未落,一个干瘦影儿如飞而至,倏地闪落堂前。
  “上官老怪,你布的什么鬼阵,差点把我摔到大江里去喂王八了!”来人独眼银髯,灰袍斜披,腰扎藤条,中力充沛,音振诸人耳鼓。
  “‘沧浪苦公’驾临,玄机未及远迎,望乞怨罪!““云东怪客”早起身来到庭中迎接。
  ““沧浪苦公’!几十年不见,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莹胄大师也起身笑脸相迎。
  “莹胄和尚,听说你那‘幻影雷霆’厉害,我到处找你不着,原来躲到这老怪窝里米了。来!我们先打上三百回合。”季享乔一见莹胄,劲头又来了。
  “师父!你只顾打架,连徒儿都不要了!”燕雨屏见师父来了,欣喜若狂。一听说他又要找大师比武,心里一急,冲过来跪到季享乔跟前,抱住他的双腿。
  “哦!我的小屏儿,师父到处在找你,快起米让师父看看!”季享乔一见燕雨屏扑倒,连忙把她扶起,对她仔细端详起来。嘴里不停地哪哝:“小屏儿长成大人了,越长越漂亮了!”
  燕雨屏给季享乔说得不好意思,忙扯住他袖子道:“上官伯父正在请我们吃猴头,你也快一起来吃点吧!”
  上官玄机、莹肯大师把季享乔让到厅上和众人见礼后入常上坐。门人重新添酒开宴。老友重逢,师徒团聚,自是十分热闹。北溟弟子十数年间从未见过有如此多的武林高手来聚,顿觉门庭光彩,个个异常兴奋。
  酒足饭饱,门人收拾已毕,献上香茗。邡丹立起对着.上官玄机和季享乔道:“徒儿此次在声京和莹胄大师、孟、周、燕、毕诸侠商议,欲去神龙山救出武林诸门高手和丐帮刘帮主。因事干重大,未敢作主,特上山禀告义父定夺。今天季伯父来得正好,你老人家是武林誉宿,又去过神龙山,定有高见。”
  邡丹语罢,孟布衫、周岚皆道己意。莹胄力主趁毕姑娘在此,迅速将诸人救出治好。
  上官玄机听后沉思不语。
  季享乔道:“我有什么高见,跑到冲龙山向天冲没见到,给那臭婆娘的万牛阵一冲,险些把老命都赔了。我看要破神龙山,先得把万牛阵给搅了!”
  上官玄机听后神情肃然地道:“我到北溟这些年,无目能忘这档子事;加之韦忧投奔他处,我北溟清理门户,亦得前往。只是那神龙教这些年刻意经营,非但一个万牛阵不好对付,就是那向天冲的武功也确实不可轻视。听说他的阴阳旋转功已经练到了八成,我原想待丹儿东尼剑练好再去,只是现在剑鞘尚未寻着,剑谱后面几页失落,恐怕只能冒险试试啦!”说罢,脸上隐现一丝不实之态。
  “上官老怪,你原来是为这个着急!我就是专门给你送这个玩艺来的。”季享乔哈哈一笑,从背上解下包袱,双手呈上。
  上官玄机将这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朱色厚布套和一个精致的小匣。小匣里装的是那几页剑谱,解开朱色厚布套,一只斑驳耀眼的剑鞘出现在案上。剑鞘一出布套,顿时寒气满厅,功力稍弱的门人,竟是支持不住。
  “季老头,这剑鞘你从何处找来的?”莹胄大师一边惊异地欣赏着这武林至宝,一边对季老头突然找到这绝世多年的武林群雄梦寐以求的罕世之物感到惊诧。
  “嘻嘻,这你和尚就不要管了!我听屏儿鳖天叨念着要帮那小子找什么剑鞘,我就到处找呀,我呀,就这么找到了。”季享乔从来是个百无忌禁的怪老头,这时说话却跟小孩一般,支吾不清,情态十分尴尬。
  原来这剑鞘早在甘年前,他已从铁棺中盗走,故布疑阵留下一张字条。他酷好武学,早想把赤龙剑养到手中,只是因功力不济,几次都未曾得手。后来随着年岁增长,知道掌握赤龙剑,比生已无希望,慢慢地冷下条心,但口中经常念叨,燕雨屏就是从他口中得知的。后来他见爱徒言及赤龙剑已为邡丹所夺,一心要带邡丹寻鞘,言态之间和邡丹感情甚笃。他大吃一惊,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功力,定是资质异常,又见爱徒钟情于他,有心成全此事,只是急切之中转不得这个弯。上次“四海春”为毒蛇阵所围,把燕雨屏丢了,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镇子转了几天,竟无踪迹。凭他的经验,知爱徒未遵毒手,必是去找邡丹去了。他寻遍两京,邡丹一干人从南京出发时,他已发现,不愿露面,赶紧去洞庭湖畔铁屋中取了剑精,赶上山来。
  上官玄机见季享乔窘状毕露,知道不能再问下去。谦施一礼道:“‘沧浪苦公’,这赤龙剑鞘乃无价之宝,你这回这么大方,送到北溟,真是情深意重。丹儿!还不过来谢谢季老前辈。”
  邡丹听说,急步上前跪下施礼:“季伯父!你提携,奖掖后进之恩,邡丹终生不忘!”
  季享乔见邡丹大礼施拜,笑阿呵地扶起他来,怪态复萌地道:“你不要谢我,要不是为了屏儿,莫说剑消,连根鞘毛我也不会给你。老实告诉你,我这是送给屏儿赔嫁的嫁妆,要是你以后亏待屏儿,我可不客气了!为邡丹和燕雨屏的关系,厅上的人虽有所觉察,知道他们甚为亲密,但除少数几个人外,均不知究底。季事乔这一说,以他的身份,无异公开宣布了他们的婚姻关系。一时满厅为之哗然。上官玄机虽然心里颇为赞赏这一对后辈,觉得他们确实是一对佳偶,但他鉴于自己痛苦的经历,不愿意擅作主张,多加干涉,谁知这季老头,事先不打一点招呼,竟在佳客满厅门人俱在的情况下,来这么一下突然袭击,一时不禁愕然。
  第二十章 魔山恶战
  刹那间,大厅的众人刷地将眼光注视在邡丹,燕雨屏二人身上。
  邡丹在离魂岛给毕海姑整了一顿,犹心有余悸,现在季享乔又当厅发难,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要是没有这毕玉琴,事情就好办得多,现在稍不慎,玉琴一冲而走,这被神龙教“七绝移心散”毒害的一干武林高手谁来治理?所以,邡丹给季享乔施礼起来,满面通红,竟然说不出话来。
  燕雨屏听她师父此说,虽然内心感激师父恩深情·重,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女儿家如何受得了。直羞得霞飞满脸,连脖子根都红了,双脚直跺道:“师父,看你……”
  季享乔天不怕地不怕,谁的帐也不买,一生只疼了这个徒儿。一见燕雨屏的样子,连忙抚慰道:“我是说着玩的,你要是不喜欢这小子,我把剑鞘收回来就是。”说着就要去拿剑鞘。
  燕雨屏一看,更加急了,顾不得羞涩,一把拖过季享乔道:“师父!谁说……要你把剑鞘拿回去!”她本准备说谁说不喜欢他,但话到嘴边临时改口,生怕季享乔再给她出怪相,马上接着道:“人家赤龙剑要配套才能用,才能去神龙山救人,你送给邡哥哥,是武林的一伴盛德,是老前辈的高风亮节,怎么老把徒儿给扯进去。”
  季享乔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说:“还是屏儿说得好,是件盛德,盛德!”
  满厅的人给季享乔这番表演逗得哄堂大笑,在书忧专横猜忌统治下的北漠门人,对燕雨屏碰到这样好的师父,感到由衷的羡慕。邡丹则向燕屏雨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上官玄机见事已谐,遂言道:“扫荡神龙山,救出武林同道是我武林各正大门派义不容辞的事。只是蛇无头不行,我意想请季老前辈或莹胄大师主持其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季享乔双手直摇道:“我这个人,只会打乱仗,这调兵遣将之事,我搞不了。”
  莹胃也一再推辞,力主“云东怪客”主持。众侠皆表同意.上官玄机无法推辞,遂凛然道:“既是诸位武林同道看得起我,我就暂时偕越了。行程定在五日后,这几天,一则大家旅途劳顿,要稍事歇息;二则要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对付神龙教那几个人,还有那个五毒万牛阵。丹儿则要抓紧去参悟全套赤龙剑法。为了防止在练功中为人所乘,想烦哪位大侠前去照应一下。
  燕雨屏一听快央求季享乔道:“师父,我们同去、培邡哥哥练剑吧!”
  季享乔嘿嘿一笑道:“看在屏儿面子上,我给这小白脸看两天门吧!”
  上官玄机见季享乔答应前住,再好不过。放下心来。转过话题,说起北溟胜景和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情况来。
  燕雨屏忽然想起一事,问起上官玄机可认识“金线蜈蚣”。一听“金线蜈蚣”四个字,“云东怪客”脸色一怔,追问:“你怎么知道她?”燕雨屏遂把那天和季茹在小镇酒楼上的遭遇叙述了一遍,然后说声:“那天要不是我提起你老的名字,姓名都保不定丢了。那怪婆子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听说他是向天冲的姑妈,要是帮着向天冲,才麻烦呢!”
  季茹也插嘴证实了这点。
  季享乔大惊失色道:“‘金线蜈蚣’!这婆娘还在,那可不好惹!”
  上官玄机听完燕雨屏与季茹的叙述,像被蝎子突然蜇了一下似的,面色登时一变,神情痛苦恍惚,口中讷讷念道:“她还在,她还在!”
  厅中诸人见上官玄机这等高人听了“金线蜈蚣”之名,竟然吓成这样,不禁各自胆寒,北溟子弟见师祖这等状态,个个焦急万分。
  邡丹跟随义父十几年,从未见过上官玄机这等神态,不觉五内俱焚地道:“义父,那‘金线蜈蚣’到底是什么人,真的那么厉害?真要碰见她,让孩儿去会会,她!”邡丹自从参悟释教上乘要决后,自觉功力进入新境,不觉跃跃欲试,好为义父排忧。
  “这是我的事,由我来对付,不要你管!也不连你伤她!”上官玄机从迷惘中清醒过来,神情肃然邕向着邡丹训示。
  “他能伤了我吗?”一声娇笑破空而入,这细小的笑声似乎来自里许外,能在里许外听到厅内谈话之声又能把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厅诸人之耳,足见来人功力之莫测。
  话声刚落,一个满脸疤痕的老太婆已飘然落到庭前。清切的娇笑和这人的外貌竟是如此的不协调。
  “算你还有良心,不然我今天是要开杀戒了。”来人显然没把厅内诸雄放在眼里。
  孟布衫、周岚向来自负,血气方刚,如何受得这等羞辱。见上官玄机面色凝重,觉得过于忧魇。遂双双挺身而出道:“何方丑妞,敢到这儿来撒野!”
  “我是丑妞,你漂亮!我叫你美不胜收!”来人袍袖一拂,左掌一伸,一股绝大的风力夹杂着满天星雨直向二人卷来。“湘西狂生”和“云中雀”,功力本已不凡,但在这股罡风面前直逼得连连后退,眼见无名暗器如倾盆大雨似的洒来,急忙纵身躲闪,那里还来得及,脸上手上已各中了几颗,登时奇痛麻痒,猜是着了毒砂。
  就在来人施袖一拂之时,“云东怪客”已经飘然离座,迎了上去。肥大的袖子一卷,搁住了大半是雨似的暗砂,袍洲已是筛孔累累。
  “不知深浅的家伙,我叫你们骂。老实告诉你们二个:中了我这七毒神砂,不死也要叫你们脱层皮。你这小如脸蛋到时候只怕比我这玩意儿还要难看十倍!”来人说完,用手将脸一抹,一张极端美丽的中年妇女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脸色雪白,风眼丹唇,光泽如玉。要不是那儿丝白发夹在青丝中,谁也不会认为她年龄会超过三十岁。原来那尽是疤痕的脸孔竟是一具人皮面具。
  这一手使大厅中群雄比刚才见到那张怪脸还要吃惊。想不到令人闻名丧胆的“金线蜈蚣”竟是这么个绝色美妞。
  孟、燕二人此时已痛得面孔歪曲,身躯麻木,缩做一团。
  “天慧,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如此……。有气直管冲我来,犯不着让他们受累。这二位是我诸来的好友,请你把解药余出来吧!”“云东怪客”见向天慧几十年不见,依然容颜如王,兀自吃惊。见孟、燕二人受伤纯系因自己受果,上前挡住,伸手来讨解药。
  “玄机!你的心真狠,一躲就是几十年。我以为你早死了。要解药,没那么容易。你得答应一件事:马上跟我走!”向天慧斩钉截铁地说。
  “我跟你走,上那儿去?上向天冲那里?你那侄儿,茶毒武林,人神共怨,你还出面来帮他?要是那样,我上官玄机只好愧对故人了。”上官玄机神色凛然,仲出的手缩了回来。
  “向天冲茶毒武林,我管不了那么多,说我帮他。我才没有那份闲心。当年我父亲那么搞,我部不管,向天冲算什么东西。但他是我的侄儿,我总不能杀了他。至于那个季茹姑娘,我是抓了她做人质,等你来讨的。谁知我一离开,都着了七绝移心散的道儿,看来你们这里有高手,已经给她解了。好了!这些武林中你争我夺‘是非恩怨我’管不着,谁的忙也不帮,我只要你跟我走!”向天慧说完见上官玄机兀自疑虑重重又加重语气道:“你要不答应,不要说我解药不给,可别怪我无情了!
  从“金线蜈蚣”露面到和上官玄机这段对话,把整个大厅的人包括季享乔和莹胄大师都给弄惜了。看来这“金线蜈蚣”和上官玄机,决不是一般关系。
  “云东怪客”更是心乱如麻。四十年前他是全顶山人最小的一个关门弟子,长得一表人才,武功出众,酷爱游览名山大川。有年他儒生打扮去东海普陀游玩,在紫竹林中观音殿上参拜,忽见帐中飘下一名白衣少,抬头一看疑是观音再世,赶快下拜。谁知少女“嗤!”地一笑,说了声:“书呆子,你我同为逛客,拜我作甚!”弄得上官玄机满面通红,狼狈不堪,少女见状,倒给他赔起不是来,说孤身来朝东海,见有生人进殿,躲入帐中,见是书生,才下帐来。说完,含情脉脉胞用衣袖为他异脏的双膝拂摩。两人从此一见钟情,双双燕好。一直在一起呆了半年,游遍了江南名胜。分手时约定明年此日,在北溟相会。谁知一回山门,两家竟是水火不相容的门派。七绝教主向之悟正欲吞并武林,听说女儿受的是死对头金顶山人的弟子,一怒之下,将向天慧囚禁深洞,不准外出。金顶山人听到上官玄机竟然和武林公玫七绝教主的女儿私交,当即要废去玄机的武功,逐出门墙。亏得大师兄求情说项,才免此难。从此两人望穿秋水,鱼雁难通。向天慧在母亲帮助下毅然逃出,来到北溟,玄机已给金顶山人带走,徒然受到北溟众门人一顿辱骂,一怒之下出手,孤掌难鸣,受伤西遁,以后七绝教和武林各大派斗杀愈烈,两人更无从见面。待至七绝教灭,玄机以为向天慧即算逃奔在外,亦难在武林露面,定然客死他乡,心中不胜伤感。隐居玉龙山,除了掌门师兄的忌嫉,也和他这种心情有很大关系。向天慧西隐,遍访名师练沈一身笔世武功。为了避人耳目,总是“上这制作奇特的面具,性情也越加古怪。一怒之下,面具上鼻梁一线顿成金色,犯者多遭惨死。因此在江湖上谈起“金线蜈蚣”无不毛骨悚然。时长了,人们慢慢知道她是向之悟之后,但一则当年武体大斗,她未介入,以后亦不闻不问;二则她踪迹无定,武功已高不可攀,无人敢去寻衅。她在那场武林大斗后十年出来专门找了一次“云东怪客”历时二年,名噪武称,但因“云东怪客”隐居偏野之地,一直未见踪迹。待得消息出山,他又已消声匿迹。一晃又是二十多年过去,如今她突然出现在北溟流云堂上,焉能教上官玄机不五内俱焚、心乱如麻。
  “好!我跟你走。但要在三个月之后,现在我还有点烦事要料理。眼前先把解药给了吧!”上官玄机毅然答复。显然,这一霎时的沉思之后,他已下了决心,作出了重要决定。
  “玄机!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吗?为什么不现在走?是去打向天冲,还是怎么的?你北溟派和向天冲的事,我不管。但我求你,你不要亲手杀他,要知道我对你的子弟,从来是手下留情的。”向天慧态度缓和了下来,一边说,一边动手拿解药。
  “打向天冲没有我也能办成。我不会亲手杀你侄儿的,但你侄儿怙恶不悛,总有一天会被别人毁了的。我不像你,毫无牵挂,谁要我现在还是北溟派的师祖,现在掌门人不在,我总得安排一下再走!”“云东怪客”伸手来接解药。
  向天慧见上官玄机来接解药,本来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意味深长地道:“三个月以后,你到不周山来找我。玄机!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可决不能食言啊!”
  上官玄机面色庄重,无限深情地望着向天慧说:你的心我懂,季布一诺,君子一言!”
  向天慧这才笑逐言开地缓步走到孟、周二人面前将手一伸道:“我香得出你们是一对情人,不要考急,我刚才撒的那里是什么七毒神砂,不过是一点普通钓麻辣粉子。要是七毒神砂,你们早没命了。这是西版保容丸,拿去碾碎调水敷在伤处,保你们落不下一点疤痕,皮肤还要更加细嫩。”
  孟、周二人见了这种情景,哭笑不得,受此一辱,心气难平。但要不收,脸上麻斑点点,特别是周岚这等爱美少女岂能受得了,只得勉强称谢收下,急忙退去调敷。
  “玄机!我走了。记住!三个月后的今天我在不周山等你。”向天慧深情地望了云东怪客一限,说罢,飘然起身,转瞬即逝。半空中邵传来她那无限柔情的娇吟:“……金风玉露一泪逢,便胜邻、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乔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到最后四个字已声细如蚊,显然人已远去,但依然清晰可辨。
  一个显赫一时的七绝教主的千金。江湖上闻名丧”的女罗刹,居然是这样一位多情种子。除了自己心爱的人,不知其他为何物,一情之痴,竟至如此。满厅之人,对她的敌意无形之中冰消。
  几对爱侣,见此情景,心弦俱各受到极大震骇,对她油然生敬。
  毕玉琴由于自己的处境,心头更有一番别的滋味。是甜,是酸,是苦,是辣?自己一时无法分辨清楚,“云东老怪!你真有一手,想不到这女魔头还这么钟情于你。你真是到老了还交桃花运!”季享乔首先打破沉寂,取笑起上官玄机来。
  “阿弥陀佛!受了几十年折磨,还能这么通情达理,也难为她了。”莹胄大师长叹一声。
  埋在心里深处几十年的事,在座的无人知晓。现在这么突然地活生生地摆在全厅百十号人而前,再包也包不住了。上官玄机身为师叔,实在不愿意但也只得把事情前后梗概说了说,然后深以为憾地叹了口气说;“当年欠下的债,想不到到今天来还。我上官玄机愧对山门,也愧对来北溟的诸位同道。还望诸位不弃,齐心援手,助我完成铲除神龙教的大业和邡世兄交给我找建文帝的遗托,我将铭感终生!”
  莹胄大师诚挚地道:“玄机兄言重了,为武林伸张正义,济弱扶危自是我等本份,还有什么彼此。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
  “上官前辈放心,我等一定等你事情办完再走,保证你按期赴约。”孟、周二人见云东怪客为人情深义重,更如尊重。
  “上官伯伯,我看这向天慧有情有义,出污泥而不染,难能可贵。你可不能失约,办不完的事,屏儿给你老人家完成。”燕雨屏早给向天慧的言行感动得流出泪来,生怕上官玄机为了江湖上的事拖主后腿,再次失约。说完,反转脸对着邡丹和季享乔道:“不光是我屏兒如此,师父,邡哥哥,毕妹妹,你们说是不是?”
  邡丹做梦也没想到白发苍苍的义父居然还有这么件伤心之事,埋在心里几十年。到了这时,犹不忘父亲去世前之托,对义父更增无限敬意,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听燕雨屏一说,赶紧道:“义父尽管放心赴约,有天大的事,丹兒定然给你担起。”
  季享乔除了对打神龙教有点兴趣外,其他事情不管那么多,但他从来对愛徒的要求是育求必应。一见燕雨尿開了口,就附和道:“还是我解儿懂事,我老头子幫你们打神龙教,找建文帝。说幹就幹,姓邡的妹娃,你不是要去炼剑,我跟屏兒现在就去给你看门!”
  毕玉琴没有做声。心里想我的命运只怕比向天慧将来还要慘,这次为着邡丹出来,把母亲也得罪了,治好这些人的病,我得走。
  燕雨屏敏感地注意到了毕玉琴神情的變化,但是怎么开口?
  邡丹心没那么细,听季享乔一说,连忙问上官玄机道:“义父,丹兒和季伯父等先走了。”
  “云东怪客”听诸人对自己甚为谅解,尤其是燕雨屏和义子对自己竟那么体谅,由衷地感到安慰,臉上绽出一丝微笑道:“好!你们走吧!五日后准时回来!”
  邡丹领著季享乔,燕雨屏循着归道,来到鷹嘴崖下石洞之中。邡丹拔出赤龙剑,顿时阴暗的洞单闪出辉眼的光华。季享乔、燕雨屏上前仔细察看,喷喷称奇。燕雨屏忍不住从邡丹手中接过剑来掂量,只觉一股强大的热力,直透掌心,勉强舞动几招,热力竟愈来愈大。剑身亦变得凝重如山,只得放下。季享乔见此接过来,亦不过一个时辰,毫自拿捏不稳,不得不拱手交给邡丹道:“现在我才真服了你这小娃娃,这武林至宝的主人,非你莫属。屏儿,你果真有眼力,没有看错人。”
  燕雨屏高兴师父赞赏邡丹,心里甜滋滋的。但对师父老是叫邡丹做小娃娃有些不愿意,面上出现一丝怨色嗔道:“师父,邡哥已经成了大人了,你怎么还是开口闭
  □叫他‘小娃娃’、‘小白脸’、‘好小子’!”
  季享乔实子想不出叫邡丹什么好。什么小伙、大伙他叫不出口,因此没好气的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急什么?着急嫁给他,把我这师父摔到一边!”
  季享乔这几句话把燕丽屏臊得满脸通红,气得鸣鸣地哭了起来。
  “师父,你不该如此欺侮徒儿,我只要你对邡哥哥客气一些,莫那么生份,谁说要嫁人了。”燕雨屏边咽呜、边撒娇。
  “哦!原来你不愿意嫁给他,那最好了。天天陪着师父游山玩水,我保准以后叫邡小伙,邡大伙!”季享乔觉得徒儿待加丹之好,大大超过对自己的关心,不免有些嫉意,故意再逗逼她。
  这一说,燕雨屏可真是号响痛哭起来,要是说愿意嫁给邡丹如何开得了口,要是不说话又怕邡丹误解了。她感到师父太不理解自己了,感到无比的伤心。她越哭越气,一转身就往洞外冲走。
  季享乔这才急了,慌忙来扯,那里扯得住。只听得“咝!”的一声,衣袖断掉半边,人已扑出洞外。
  一条人影族地闪在前头,燕雨屏竟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屏妹妹,季伯父是逗你玩的,你莫那么伤心!”邡丹一把抱住燕雨屏,把她拉进洞中。
  “师父的话,你没有听出来,那里是逗我玩的,明明是不愿意我塑你好。部哥哥,你知道我的心吗?”燕雨屏面如带丽梨花,无限幽怨的服光直逼邡丹求援。
  “屏妹妹,你莫那样想,季伯父是疼你的,不会那样敞的。”邡丹不想当面把季享乔逗翻,“我掏出心来给你,想不到你也这样对我,这样狠心,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燕雨屏直气得眼眉银星,闪身往最下就跳。
  这一下可真使季享乔心惊胆裂,才晓得屏儿已经不是当年的膝下痴儿,几年不见已变成了情不可遇的少女了,一念之差,一语之错竟然要断送她的一生。那里应能怠慢,就在燕雨屏起步同时,右手扯出腰中蓐条急速探出,就半空中汜爱徒揽了回来。
  “屏儿,是师父不好,说错了话。你放心。你喜欢上邡哥哥,师父一定给你作主,跟“云东怪客”为你们主婚。你对师父有气只管发,可不能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你可是师父的命根子啊!”季享乔动起真情,眼鱼也湿润起来。
  燕雨屏听季享乔言辞恳切,情溢于表,颇觉温暖,心才稍定。
  季享乔见事情挑明,自己在场,也实在尴世,出洞而去。
  洞里剩下二人,刚刚吵过,一时竟相对无语,燕雨屏眼泪未于,故意撅起嘴巴。
  “屏妹妹,你真想嫁给我?”邡丹麻着胆子红着险问。
  燕雨屏羞得头一低,双手十个手指不断地抚弄腰带上的结子,嘴唇都咬得紧紧的。
  “屏妹妹,你说话呀!真把人急死了!”邡丹紧追不放。
  燕陡屏星波斜盼,杏眼含脊,看了邡丹一限,点头“嗯!”一声,赶紧双手一张紧紧把脸捂住。
  邡丹直喜得扑了上去在燕雨屏粉腮上亲了一口,燕雨屏顿时浑身麟软,双手搂住邡丹的脖子,没到邡丹的怀中。口中喃喃不停地哼道:“部哥哥,从南京见可你,我早就盼望这一天!你真傻!”
  蓦地,山顶一声长哗,把这一对沉浸在无比幸福中,的情侣凉散。
  邡丹急忙抓起赤龙剑往龙皮剑悄中一套,闪出洞外。燕雨屏提剑紧紧跟上,一边不断用手绾好头上刚才散开的发结。
  山顶上季享乔的对面站着二个人。一个身材魁,额角赤红,胸前黑毛茸茸的正是神龙教主向天冲,稍后一点的身披黄袍,头戴金箍的却是大慈法王,邡丹不由得到抽了口冷气,连忙吩咐燕雨屏倍加小心。挺身而出站到了季享乔身前半步。
  “盗剑小贼,速速将剑谱归还给老夫,饶你一死,否则我要血洗你溟山!”向天冲一见邡丹,怒火中烧,话犹未落,手臂已伸,只听得一阵“略拉拉”骨节声响,臂巳暴长一尺凌空抓到。
  “向天冲,你这七绝教的余蒙,欺师灭祖,残害百姓,茶毒武林,人人得而诛之。还想染指赤龙剑,别做梦了吧!”邡丹见他手臂抓到,出指如骈,直向向天冲腕脉点去。
  向天冲自恃功力盖世,初见他手指点出,只当是一般点穴手法,全没在意。焉知罡气袭来,竟有摧枯拉朽之势,惊叫一声:“弹指一挥!”一个铁桥板斜翻过去,避开了这一招,方知这少年功力较上次见面时已高出甚多,不敢再行轻敌。使出七绝蛇形堂,重新猛扑上来。这七绝蛇形掌极为阴险狠毒,加之向天冲功力高出同道高手一截,掌出如排山倒海,兼之腥风阵阵,扑面而来,邡丹整个身子俱给他掌风罩住。在一旁观战的季享乔看了都觉咋舌,燕雨屏更自为邡丹捏了一把汗。
  邡丹见向天冲手如疾电,掌似排山,来势凶猛,不能有丝毫怠慢。连忙按照上乘要诀心法运动真气,步走龙鹰,掌开如意,封住门户气定神闲地和向天冲游斗起来。二十个回合过去,向天冲见如此厉害的七绝蛇形掌竟然击不败这一少年,一声狂吼,震天激地,身形暴起三丈如大雕展翅,两手成环,一招“阴阳太机旋风掌”掌心一红一黑,双手如搓,直往邡丹顶上袭来。顿时一股绝大的旋风从空而落,丈许内外斗大的石头尽背卷起,直逼得季享乔、燕雨屏闪身后退。
  当年神龙山上向天冲凭了这一绝招,把邡丹震下深崖,现在他这一招的功力又增加了几成,寻思凭这一招置邡丹于死地。眼见邡丹整个身子已给他掌中发出的阴阳旋风搓住,不死必残,由不得哈哈大笑。
  燕雨屏见状,不顾一切地喊了声:“不好!快救郊哥哥。”手中剑出和季享乔同时扑上。岂知大慈法王在此同时亦闪身飘进一声“阿弥陀佛!”挡住了季、燕二人。
  焉知向天冲笑声未绝,蓦地一声尖叫,猛然从半空中腰身一折在空中转了四个圈被甩出三丈开外,坐在地上气喘如牛。原来邡丹自神龙山受创之后,一直留心碳招之法,这些年功力大进,早已胸有成竹。见向天冲故技重演,故意迟迟不动,待他身形下降,这才顶上三花陡现,左手出指如骈,一招“弹指一挥”直射向天冲的
  服中穴;右手如新月一招“雪崩云岭”环形拍出。向天冲一见邡丹在他如潮的阴阳掌力交搓之下,竟然如定海神针,岿然不动,头上三花聚顶,“弹指一浑”和“四象无形掌”同时出手,直惊得魂飞天外,若再下落必致心肺俱裂。亏他内力极厚,轻功极高,见机极快,就势收身,迅转四周,卸掉对方大半掌力,方才逃得性命。但内息翻滚,胸部闷痛气喘不绝。比之邡丹仍然神态自若,功力深浅,泾渭立判。
  事向天冲气极败坏,双眼通红,像个输光了的赌棍。籍地拔出长剑,一招“银龙入海”闪电般地向邡丹刺来。这一招正是赤龙剑谱中最后二页中的一招,气势自然非同凡响。可向天冲完全是气令智昏,竟然不顾赤龙剑尚在对方手中,兀自妄图先下手为强,侥幸取胜。
  邡丹因向天慧走时,一再要上官玄机不要杀他侄儿,所以交手以来,总是手下留情,尤其不想在人家空手时出剑。现在向天冲杀手已出,无法迟疑,一声龙吟,穿空裂石,拔出赤龙剑,左手持鞘,右手一招“神龙翘尾”轻轻探出。顿时,红霞映日,剑走长虹,光芒辉眼,罡气如潮,只听得一声惨号,向天冲长剑震成碎片和着被削掉的三个手指一齐洒落山顶。向天冲半赤着身子肋间划了一道尺许长、寸许宽的口子已滚出五丈开外,“满身斑斑血迹。只惊得正和季亨乔、燕雨屏酣斗的大慈法王神色惨变。
  向天冲滚势一停,立即挣扎起来挥手点住穴道止血,咬牙切齿地对着邡丹道:“廿年之后,此仇必报,有种的,你等着!”言讫一声狂啸,身如急矢,射下山颠,转瞬即逝。
  邡丹方自收剑入鞘,转身过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大慈法王左掌已将季享乔击出的右掌紧紧地粘住。燕雨屏的右掌却粘在季享乔的左手上,谁也不动。大慈法王头顶青气袅袅,脸色愈来愈红润,而季享乔、燕雨屏头上白气逐渐消散,面色苍白,神情委顿。
  原来这大慈法王眼见邡丹赤龙剑的无比威力,情知不好,先下手为强,立即使出摄魂大法粘住季享乔和燕雨屏二人,一来使邡丹没鼠忌器,不敢使出威力绝沦的赤龙剑;二来趁那丹无假他顾,先把这二个江湖上绝顶高手的内力吸来,自认可以制服邡丹,相机夺取赤龙剑。
  邡丹从云居寺的“释教最上乘武功密诀”的参悟中,对这移魂、摄魂之术已然了了。只是此法太为险损,故一直秘不作声,更不拿出使用。深恐谬种溴传,避害无穷。但照前景况使他无庸旁虑,杀机顿起,一声“阿弥陀佛,小生这回不得不开戒了”。一个箭步蹄到大慈法王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左掌抓起法王右手,同时伸出右掌抵住燕雨屏身后大穴。燕雨屏顿感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邡丹掌上传来,原来源源不断经师父向大慈法王体内送去的内力开始倒转逆流。大慈法王右手初被邡丹抓住之时,心中暗喜,寻思这小子不知厉害,自投罗网,看你体内有多少真气,老和尚都要给你抽乾净。梁知按照心诀对着邡丹使起“摄魂之术”时,右手却感到邡丹左掌中一股极强的寒气不断贯入经脉五脏,奇寒沏骨,浑身酸麻,急忙御气相低,这一分神,如何抵得住从季享乔乎上透过来的强大吸力。顷刻之间不但原来吸进的季、燕二人的真力源源不断地输了回去,i而且自己的真力渐渐地亦被吸走,元神开始耗散。到了这时,才知遇到了对手,大事不好,再想抽身脱手那里还来得及。转思拼着自己五脏受伤,吸住邡丹内力补充,但对方内力竟然高深莫测,法王本身虽然擅长寒冰掌,但邡丹输来的那刺骨的寒气都是来自雪山绝顶,较自己那冰寒之气犹胜十倍,不吸犹可一吸则心肺俱凉,痛沏心肝,周身逐渐麻木,只得又拼命抵御。这边一拼命抵御,那边真力走越快。不到二盏茶时分,靠摄他人真力起家的大慈法王已奄奄一息,顶上青气完全消失,脸色由苍白变得铁青。而季、燕二人顶上白气团团上升,面色逐渐红润。
  ,邡丹素来心软,不想置法王于死地。左掌寒气稍收,准备撤掌。殊不知这法王困兽犹斗,见这边一松动,以为邡丹功力已发挥到顶,支持不住了,那边对着季享乔又拼命开始吸取,使邡丹欲撤不能。邡丹叹了一声道:“你这秃驴,作茧自缚,祸由自取,怪不得我绝情了。”丹田气鼓,左手猛然吐劲,绝顶冰寒之气如怒潮直透法王右臂经脉,登时法王真力从右边一出而空。大慈这时油尽灯干,脸色由铁青转为青紫,周身冰凉,一命鸣呼,颓然倒下。邡丹急喝一声“撤掌!”顺势将季、燕二人同时牵出。
  季享乔一经站立起来,满脸通红地对着邡丹一揖到底道:“惭愧!惭愧!我老头子今天这条命总算从阎王那里拣回来了。真亏了你,要不然十个季享乔也完了。我一生从不服输,这次算彻底服了。”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小兄弟,你真不愧为雪山长老的传人,名不虚传的“北溟一剑”邡大侠。刚才在洞里,屏儿说我对你不客气,开口闭口叫你小娃娃,我还有点不服,现在看来,你比我沧浪派的一代宗师强得多了,你是真正的武林大侠,我自己才是以老卖老的老糊涂。要不是碍着屏儿这徒弟,我真要拜你为师了。”季享乔这人生性梗直,嗜武如命。今日一出手就裁在这法王手里,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几次羞愤欲绝,想不到邡丹竟然在举手之间破了法王邪法,毙这魔头于顷刻之中,至是由衰地觉得邡丹不是什么小娃娃,而是比他高得多的大侠了。
  “邡丹哥哥!你什么时候学成了这套功夫?我怎么·不知道。你可得教教我,不然今后遇见这号人,我小命丢了,你能含得吗?”燕雨屏见邡丹武功达到这等高深的境界,内心欣喜异常,笑靥如花、娇声欲醉地抓住邡丹的手直摇。
  “季伯父,你这样说可折杀我了,你老人家千万不要叫我什么侠,要不嫌弃叫我一声丹儿好了。这摄魂大法的破法,我也是最近几个月才研习出来的,因为这东西过分阴损,所以一直没扯过,也没机会用。既是屏妹妹想知道,将来一同研习好了。”说罢,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大慈法王青紫的尸体,这时才觉得自己也疲惫异常了,因为刚才对付这西蕃第一号魔头已使出了十成功力。
  “屏儿!你邡哥哥已经非常劳累了,赶快让他调息!”季享乔看出邡丹神色疲惫,精力不支,连忙提濯。
  燕雨屏这才从幸福的喜悦中清醒过来,速扶邡丹坐好,季享乔迅速抽手助他调息。
  不到一盏茶时分,邡丹头上三花涌现,神色如常,霍地跃了起来。季享乔也站了起来,一脚将法王尸体踢下江去,道了声:“丹儿,我看向天冲既残,必定远走高飞。我们还是速回北溟,告知你义父,早日去神龙山为好!”季享乔对邡丹的称呼愈来愈亲近。
  燕雨屏、邡丹都为这一称呼感到异常高兴,双双携手相视而笑,跟着季享乔健步而去。
  神龙山区,万木萧疏,寒烟惨淡,霜雾重重,猿啼虎啸。如镜的柳湖失去春日的繁华、秋日的紫俏,岸边垂柳的干枯枝条在凛凛朔风中发抖。
  湖畔翠楼,门窗紧闭。在伴水的轩中,虞翠仙正和护法西门烈坐在炭盆旁计议大事。
  向天冲日前为赤龙剑所伤,一愤之下,远走西陲。临行前叮嘱:武林各派听我败于赤龙剑下,定会前来进犯,但有护法和已服七绝移心散多派高手,加上五毒万牛阵足可防守。这一段要严令门下不得外出滋事,封山闭户,加紧巡查。
  虞翠仙这人水性杨花,极为淫毒。对向天冲负伤西走,毫无留恋。对武林各派的进袭自恃有五毒万牛阵,全没放在心上。向天冲一走,她全不顾他临走的吩时,急急忙忙命令几个堂主在外面给她物色面首,供她淫乐,为西门烈察知急忙阻止。这西门烈这些年在外,深知情况险恶不容乐观,所以赶来劝阻。
  “左护法,你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啦。小小北溟派有什么了不起,掌门人韦忧已经归顺,那个号称‘北溟一剑’的小家伙,上回已被我抓过,看来都是些不成材的东西,我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人生几何?对酒当歌比如朝露,去日无多。我们还是及时行乐吧!”虽已入冬,在室内虞翠仙仍然是只着一件大红紧身胸兜,斜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对着西门烈斜也着媚眼,浪声浪气地说。
  西门烈对向大教主这位夫人在这方面的功夫并不生疏,要是往常,他早就搭上去跟她乐上一番,可他现在没这份心思。
  “夫人,凡事不能大意,江湖上最近几年冒出的几个新人,武功部不弱。特别是生邡的那小子,功力进境很快,已远非昔日可比。还有云东、沧浪二个老怪,均非凡响。我看还是把五毒万牛阵好好布置,以它为磨心,把那些吃了七绝移心散的各派高手放在前面打头阵;把堂主们放到第二层把守,再打不赢就把他们往阵里引。任他邡丹赤龙剑厉害,拿着这五毒万牛阵,也无可奈何。其他的事卑职已作安排,只是这万牛阵,还怨夫人亲自出马布置。”西门烈正色地道。
  虞翠仙欲火中烧,色迷迷地道:“我的好护法,就依了你的,这该行了吧!”说着挨将上来。
  西门烈虽受向天冲重托,但对这女魔头也不敢怠慢。见虞翠仙轻纱已卸,红襦初解,曲线晕陈,不禁怦然心动。一把将她搂过来,正待入港,突然三星堂堂主史盘手提月牙铲一边口里喊蓄:“夫人,大事不好!北溟派已经打上门来了。”一边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一见此景,登时一怔,急忙退出。
  西门烈一听,转身披衣就走。
  “真他妈的扫兴!”虞翠仙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西门烈随着史盘出了柳湖,翻过两道山梁,登高一望:前面山坡上溟山来的一干人,正和园通、冲虚等高手相对峙立,剑拔弩张.
  ?西门烈脚下紧了几步,走到前而山头上仔细一看,来的人他大都认得,阵容颇为整齐,不容轻视。特别是邻丹背着把斑斓夺目的宝剑定是赤龙剑无疑,不禁面有惧色。当即大声吼道:“冲虚、园通、天悟、肖白、诸咤、黄吟听命!”
  这几个各派武林高手齐声答道:“弟子在!”西门烈继续命令道:“这干匪徒,犯我神龙教区,尔等与我将他们斩尽杀绝,不得有误!”
  “是!”六人齐声答应,兵器出手如风,向对方袭去。他们虽然眼神木讷,但身法极为敏捷,实不愧为武林一流高手。
  北溟派的。翠屏峰主秦修竹、朝云峰主常伯熊、松峦峰主张怡、集仙峰主梁子美、聚鹤峰主陈彤、上升峰主盛容首先上来迎战。
  十个回合过去。与冲虚道长对敌的秦修竹和与园通禅师对敌的常伯熊已见不支。
  冲虚的武当剑法为高山流瀑,长河泻波柔中寓刚,虚中藏实。抽、点、提、格、击、刺、削、崩全无滞意。园通的一路达摩杖法亦得少林掌门人真传,如行云流水,虎虎生风。直杀得秦修竹、常伯熊首尾不能相顾,几次遇险。季享乔、莹胄深知冲虚、园通乃武当、少林一流高手,秦修竹、常伯熊决不是对手。赶快上前把他们换了下来。
  青城派天悟虎鹤双形掌和黄吟的华山剑法,亦是十分了得,张怡尚能战个平手,盛容则早已不支。梅山派的诸咤和九华派的肖白与陈彤、梁子美正打得难解难分。
  燕雨屏说了声:“孟大侠,岚姐姐,我们上去助望们一把!”斜插上去把盛容顶过。布衫、周岚亦上去相助。
  季享乔接战冲虚,几招过去,已经看出自己功力虽略胜冲虚一等,但要生擒,却还费力。见他神情呆滞,暗思只有智取。一招“胸前挂印”使出后故意门户洞开,待得冲虚乘虚而入,连着“苍松迎风”、“蛰头伏穴”两招使出,一气呵成,疾如迅电,掌缘粘住冲虚长剑,右手出指如风,早已点到冲虚晕眩穴上,冲虚当即撤剑栽倒。北溟门人按照上官玄机事先吩咐,立即上前捆起,向后抬走。
  莹胄大师功力远胜园通,对达蝉杖法的破解,胸有成竹。二个回合过去,已将园通放倒。见布衫、周岚已经制住对手,走过去助了张恰一把,把天悟放倒。
  西门烈见邡丹、上官玄机尚未出手上述诸人已经败绩,心存骇意,一声尖哨,山坳里走出二人,群雄一见,尽皆失色,没想到这二人也被神龙教迷住了。
  “柳氏兄弟上!”千手孤魂西门烈一声断喝。
  浏阳双侠一声长吟,双剑出鞘,顿时剑光暴涨,直向“云中雀”袭来。孟布衫持剑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加入战团和周岚联手拼斗双侠。
  周岚习的笑尘师太所授的雪莲剑法,布衫所习的是独孤剑法。二人虽然在江湖上久负盛名,和浏阳双侠所用的青萍剑法各有长短,单人打斗或可稍胜一筹。但二人联斗,由于套路招式俱各有异,和柳氏兄弟长期配令默契的青萍双剑相比,立见失色。
  二十招过去,浏阳双侠之剑如二条出海蛟龙,首尾相衔,天衣无缝,威力随着出剑速度加快面猛增。而孟、周二人联手在双侠猛烈的攻势面前,破绽累出,险象环生。
  看到这般情景,群雄暗暗耽心。上去助他们一把?这些人都是武林中成名人物,不愿意围斗,一个人去替孟、周二人下来,都无必胜把握。均知“湘西狂生”、“云中雀”已都是内外兼修的大侠,二人尚斗双侠不过,一人焉能在不用杀着的情况下擒住他们二人。
  布衫这时内心相当烦燥,没信计双侠功力和剑术已达如斯境界,自己又不能出杀手,对方却在心智迷失中毫无顾忌。武林对垒最忌气浮,“湖西狂生”只这一燥,一招“青蛇入穴”使得太老,倏忽之间一道白光,柳可鸣的剑已点到他玑璇穴前,他才含胸吞腹躲这一剑,柳可蝉的剑尖已疾如流星地向身后三焦穴刺到。周岚急待相救那里还来得及,眼见柳可蝉的长剑就要从布衫身后透背而入。
  孟布穿身为剑中名手,如何不晓得柳氏兄弟这招“太极连环”的厉害,在背后剑风袭来,胸前剑犹含势的情况下,唯有使去“太阿倒置”,以同归于尽的绝手,庶几乎可能解救。心念甫动,蓦地压住,寻思双侠兄弟身中奇毒,神志不清,出手伤了他们,如何见武林同道。岂不有损自己一世英名,宁可自己为此捐躯,也不能作此不义之事,只是有负岚妹了……。一霎时,布衫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心一横,封住全身穴道。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刻,一条黑影倏然以奇快的身法剪入,左手以带鞘之剑钻住柳可鸣长剑,右手二指已经夹住柳可蝉已经点到布衫三焦穴上的剑尖。身法之快捷,拿捏之准确,使人叹为观止。
  这时,周、孟二人才看清楚,在这千钧-发之际出手的正是“北溟一剑”邡丹。放下心来,撤出圈子。
  邡丹既已得手,更不迟疑。一声龙吟,穿空裂石,双侠登时直觉一股极大的力道,从剑身汹涌传来,虎口震裂,双臂酥麻,不由自主地撒手弃剑。
  就在双侠撒手那一霎那,邡丹左手赤龙剑精粘住和右手二指夹住的二条长剑的剑柄已随势对二人拂将过去,没等到浏阳双侠反应过来,几道大穴已经被制,立即栽倒。这手隔物传神,扬枝拂穴之功直把群雄看得出神。上官玄机惊喜交集,暗思丹儿这手功力,已经是青出子兰而胜于兰了。
  千手孤魂西门烈面如士色,寻思这小子武功进境,何其神速,江陵道上已胜于我,现在看来比那时又强多了。今日只怕凶多吉少,一声怪啸,声震林莽,带领手下就往后撤。焉知才迈出三步,一条黑影倏地飘然落在前面,挡住去路。
  “西门烈,现在才走,是不是迟了一点!”上言玄机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微笑道。
  “‘云东怪客’,想不到你对我西门这么看得起,打了这么久只在边上看,却原来专门等着向我西门出手。既然这样西门只好奉陪,可话得说清楚,我们交手只以三十招为限,三十招之内,如果我输了,立即自裁。如果你赢不了我,那你们这一伙人,立即离开这里,十年之内不许踏入神龙山区半步!”西门烈知无法逃遁,寻思上官玄机武功再高,三十招之内要想胜自己并不容易。他是一代宗师,邡丹的义父,只要激着他应承了,谅他不敢食言而肥。
  “千手孤魂,这些年你和向天冲沆濯一气作恶太多,现在该是报应的时候了。老朽这二十年除了印证武功没有跟人动过手,不过跟你斗,三十招太多了。今天以三招为限,三招之内我胜不了你,自当绝迹江湖,永不再出。”“云东怪客”从容地从背上取下精铁棋盘提在手中,做然地向西门烈道:“请吧!”
  西门烈见“云东怪客”说以三招为限,心中大喜,心想任你有天大本事,三招之内要想胜我,只怕也难得。一听要他先出手,蓦地一抖精钢铁扇,急袭对方,与此同时,他手在扇柄上一按,二十四根扇骨中射出一片牛毛金针。
  “来得好!”上官玄机话才出口,手中棋盘一抖,盘上贴着的玄铁棋子,如满天星雨急速弹出,在半空中把西门烈射出的金针尽皆击落,而且余劲不衰,直向他周身大穴袭来。直把西门烈吓得面如死灰,一个筋斗翻出五丈开外,方才躲过这阵棋雨。这些棋子落空眼见即将坠落,“云东怪客”棋盘又是一抖,这三百多粒棋子又全部回到棋盘上。
  “怎么样?这招暗器比武,该算你输了吧!”“云东怪客”话犹未了,西门烈倏然出手,右手中铁扇点睛,左手裂石开碑掌,带着竦竦风声直向上官玄机胸前拍来。
  上官玄机左手棋盘轻扬,挡住铁扇,右手食指一弹,一股极为尖锐的劲风,带着凌厉的罡气径向西门烈左手掌心射来。西门烈号称“千手孤魂”,掌上功夫极为了得,少林金钢指尚且奈何他不了,因此见上官玄机出指,全没在意,变掌为抓,形如龙爪,依然直进。
  待到发现对方指上功力异常,掌心发痛,再要变招,为时已晚。只听得一声惨叫,西门烈掌心洞穿,鲜血四溅。
  “好毒的‘弹指一挥’!‘云东怪客’,老子和你拼了!”西门烈一返往日的自傲,气急败坏,眼睛血红。一声狂啸,声如狼嗥,身子腾起八尺,铁扇一收一放,一片牛毛金针夹着刺鼻的酒香从空而降,直向上官玄机罩来,铁扇闪起熠熠青光,随着袭到。
  “云东怪客”见西门烈连败二招,犹然不知进退,反而使出这种毒招,妄图同归于尽。顿时一声冷笑,左手精铁棋盘一旋,陡地向上托起,幕地矮身贴地成弧形射出,庞大的身躯竟如一只灵巧的刍燕在半空中画了个大圆,翻到西门烈顶上,右手一掌轻轻拍出。
  西门烈身在半空,腮见精铁棋盘闪着湛兰的光芒急速向上旋转,自己所放之金针悉被收去,且带着一股绝大的罡力向上逼来。情知不好,待要变招,无奈此招原为拼命,已经使老,只得铁扇急点棋盘,借力翻出。只听得“!”的一声,铁扇和棋盘一碰,震得手臂酸麻,心头气息翻滚。身形尚未射出,背心早就着了“云东怪客”的绵掌,顿时五内俱裂,“噗”地跌了下来,已是一命归天了。
  “云东怪客”这些年从未在外显露过武功,所以这场所斗群雄十分关注。神龙教的护法西门烈群侠中不少都也见识过,知他功力远胜端术迁。今见“云东怪客”竟在三招之内将他击毙,才知上官玄机功力已入化境。尤其是季享乔看得更是入神,嘴中嘟哝道:“‘云东老怪’,你几时练出这些绝招,在玉龙山我们打了几天,为什么不拿出来?”言语之间,甚是不满。
  上官玄机微笑道:“享乔兄见外了,这些雕虫小技算什么?平时印证武功焉能出此杀着。要是你享乔兄碰到这种阴损拚命的匪徒,你不也会是绝招迭出吗!
  于“怒客这几句话,“沧浪苦公”听了非常入耳,一点不干之气也就消了。
  西门烈一除,众手下急速向北逃遁,邡丹见状,率着众人在后面紧追。
  翻过二道山岗,前面出现一片莽坡。邡丹陡然一惊,此处似乎当年自己被擒之处。暗忖这神龙山地势真奇,这次改道而来,怎么又到了这地方。但柳湖翠楼和赤龙悬空殿均在那边,此地乃必经之地,只得叮嘱众人小心前行。
  行不数伍,一声急啸声如狐嗥,草莽中蹄声雷动,整片莽原百十余处座头蓦起,杀机隐现。显然对方“五毒万牛阵”已经摆开,且精心作了布置。
  群侠一见,尽皆失色,邡丹脸上出理隐忧。“沧浪苦公”吃过这些畜生的苦头,有意激道:“云东老怪,这下就看你的啦!”
  “好,我下去看看!”上官玄机有心探个虚实。
  “义父小心,还是丹儿先走一遭!”邡丹深恐义父有失。
  “我看看再说,你们静立高岗,不可造次!”上官玄机不容争辩地吩咐,随即飘然下到坡中。才走出百丈开外,陡刺里一头红牛,角插利刃,如狂风一般奔来。其他四色猛牛也已离丛蠢动,从四而卷将过来。
  上官玄机环顾了一下四周,停住脚步,数百条红牛已经冲到。
  “云东怪客”一声龙吟,右手一抖,棋盘上百十粒棋子葛地如满天星雨,直向牛群洒去,前面数十条壮牛立即委顿倒地。无如牛群似已被疯,全无畏忌,仍是不停造践习伴的尸体不要命地冲来,而且越来感多,眼见即寄汜上官玄机团团围住。上官玄机左右开号连杀数百条凶牛,真气耗费极大,知要再呆下去,力竭气枯,必测兀运。蓦地一声长吟,身形拔起丈余,半空中腰身一折,如箭般向回路上射出五十丈开外。焉知身形
  甫落,牛群又至,只得又运动真气,荡开棋子杀截。为此三次,连纵带杀,闯开一条血路,方才回到岗上。已是面色苍白,气喘吁吁。
  上官玄机这等功力绝世之人,尚且斗得如此狼狈,众人尽皆骇然失色,愁容满面,束手无策。
  “名噪武林的‘云东怪客’,原来是个银样的玄蜡枪,这么不中用,怎么样?现在晓得老娘的厉害了吧!
  速速滚出神龙山区,饶你一死,否则,给老娘擒住,废去武功,叫你天天给老娘打洗脚水!”虞翠仙轻纱斜披,酥胸半露,骑在一匹大公牛上远远地指着上官玄机辱骂,直把诸侠气得面色青紫。
  北溟子弟听到虞翠仙如此辱骂祖师叔,那里按捺得住,纷纷站出来,准备下山拼命。
  “贱货!爷爷来取你的性命!”松峦峰主常伯熊大吼一声,手持铁琵琶飞身而下。一直挨着师兄站立的聚鹤峰主陈形为怕师兄有失提着金环刀紧随跳了下去。
  “站住!快给我回来。”上官玄机厉声出手阻拦,已经迟了一步,常、陈二峰主已经闪下了山岗。其他跃跃欲试的几个峰主给上官玄机袍袖一拂巡退三尺。
  常伯熊、陈形身形甫落,一群青牛猛冲过来。
  “形弟?从牛背上走,直取那妖婆!”常伯熊在上面香了半天牛阵,已经想好了主意。
  二人腾身跃起七尺,踏上牛背,直往那虐翠仙奔去。
  虞翠仙一见二人闯阵,尘哨连起,牛阵腱然转动。
  常、陈二人顿时陷入一片五释斑期的牛海中。这牛海可不像平静的湖水,也不像一直东去的大江。而是急速旋转,变化莫测的,只只角上绑着粹毒尖刀的猛牛的涡流。震天动地的蹄声令人心忧,蔽日遮光的黄尖高达丈余呛人欲吐。在这上面行走,一般登萍渡水的轻功已远远不够。常、陈二人刚才在山岗上观看,那时“云东怪客”并未进入阵心,牛阵尚只刚刚发动,不知这阵里的厉离,觉得拚却一条性命,或可政得离翠仙首级,破此牛阵。现在进入阵中,才知端的厉害无比。
  开始二人尚只相隔丈余,隐约可见,转瞬之间,已失联系。想要寻找虞翠仙,那里还看得见。不到一盏茶时分,只转得二人头香目眩,汗流浃背,才知大事不好。
  陈彤气极胶坏,陡然从一只牛背上腾空升起丈余。环顾四周,遥见虞翠仙正在三十余丈开外坐在一只特大的红色公牛上,手中拿着一根长竿,不停地是动,哨声不断地从长竿尖端发出,指挥着群牛按着十分奇异的方向和路线转动。见陈形跃起,脸上露出轻字的不屑之色。长竿轻挥,视若无见。陈形心中越加气愤,正待向她纵去,岂知随着虞翠仙轻挥长竿发出的嘈声,他落脚之处,牛群闪走。蓦地一脚踏空,再要起身,如何还来得及,几头凶牛之角的尖刀已进前胸,亏他毕竟久历沙场,金环刀急起直削,登时三个牛头落地。身形再起,无如凶牛加涛卷来,身子起了一半,两足却已为牛角尖刀划伤,血流如注,麻痒难当。情知中毒,要想调息排毒,汹涌牛海中焉能得成,急忙回身逃遁,才跃得十余步已双足麻木,胸闷欲裂,眼睛一黑,一声惨叫,栽了下来。顷刻之间腹破肠穿,被踏成肉泥。
  岗上群英见陈彤连跃几次,半个身子露出尘海,一次比一次吃力,犹似溺水待救之人在挣扎,情知不好,及至听到这声惨叫,无不毛骨悚然。
  上官玄机急忙运足中气,以千里传音之术呼唤常伯熊立即回来,同时要邡丹准备接应。但黄尘滚滚,那里还有他人影。原来常伯熊武功高过师弟,七转八转,眼见离虞翠仙不过三丈,正待悄悄接近,岂知虞翠仙早已觉察,故意待他近身,一把银针发出,震地的蹄声和蔽日的黄尘正好掩护着虞翠仙这一偷袭。常伯熊铁琵琶尚未挥出,身上已中毒针无数,特别是心脉咽喉均被射中,声还未出,已落倒埃尘,成了肉酱。
  北溟门中二个武功顶尖的峰主,顷刻之间没入牛海,场面之残酷、惨烈,其此为甚。诸侠饶是久历沙场的老将,也都觉得胆战心惊。
  “沧浪老怪、莹胄秃驴,还有这个大侠,那个大侠,你们平月的威风那里去了?现在怎么都成了缩头乌龟了!”虞毕仙的辱骂声又起。
  直把群雄气得三尸暴燥,七窍生烟,但谁都知道,下去准保送命。真是欲进不敢,欲退无颜,这么多绝世高手,竟给这臭婆娘整住了,大家面面相觑、局面之尴尬,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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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潜安归天
  神龙山区莽莽峻岭高坡的葱绿草地上。
  来到山龙山区的群侠面对震天撼地的蹄声和滚滚如涛牛海组成的“五毒万牛阵”正一筹莫展之时,蓦地一个娇矜之声从后面传出:“诸位大伙,待小女子来会会这‘粉面玉蝶’!”这些日子来一直闷在一边不做声的毕玉琴忽然走了出来。她冷眼扫视了一下奔腾而至的牛群,杏目射出寒光!
  邡丹惊诧地道:“毕妹妹,你可有办法?”
  毕玉琴不无讥讽地道:“我有什么高招?我在你们眼里是个不出烟屎的丫头。诸位都是名溢江湖的大侠,给这个臭婆娘骂成这样都不敢动,确实叫人看浅了。小女子好办法不敢说有,但叫一群野牛吓住,还不至于。”言讫飞身下到后山腰,须臾,从谷口蹿了出来。
  这一来只把群侠看果了:“只见毕玉琴衣裙俱脱,全身只系一条大红紧身,粉臂如雪,王银修长,双足精赤,脖子上围首一大早红花,背背竹囊,手持一株水仙,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斜刺里往牛阵里插了进去。口朗新道:“虞翠仙,你少器张,今日星我要匹马会你的万牛!”
  虎翠仙只注意岗上诸侠,那里料道谷中蹄出这么个野Y头,给他一骂,火冒三丈,竹竿一挥,哨声兴起,麾动牛阵,直压过来。
  毕玉琴见牛阵催动,快马加鞭,如旋风一般对冲在最前面几头牛,将手里的水仙一挥,身形几晃,宛如一片红霞在群牛面前一闪,旋即拍马回头就走。
  “那里来的小服货,看你往那里逃!”虞翠仙见毕玉琴一闪就走,火星直冒,尖哨连声,牛群如飓风般迅速追来。
  毕玉琴边跑边从身后竹囊中取出一把东西随手撒出。顿时姹紫嫣红,花香四溢。枣红的骏马,’铃般笑声,羊脂玉体,大红紧身,婀娜的身姿,边驰边散的鲜花。此情、此景宛如天女散花,简直使人不敢相信这是在决死的搏斗。
  说也奇怪,牛群一着花气,群皆扑例,余者又追,又追又倒。顷刻之问,百丈开外,牛尸如山。
  毕玉琴两腿一夹,马进山谷,银铃般的笑声仍在嘲弄虞翠仙:“我道牛阵怎么厉害,原来不过如此。臭婆娘,咱们再见了!”
  虞翠仙见她进谷,心中大喜,寻思谷势低间,没有退路,看你往那里逃。娇叱一声:“今日不抓住你这贱货剥皮挖心,死不干休!”催动牛阵如洪涛一般,直往谷里淹来。
  岂知这下正中毕玉琴诱兵之计。她原在谷中早已摆下“百毒云门阵”,一见群牛进谷,催马径入谷底,须臾不见人影。只有那匹枣红马还在那里溜跳。顷刻也淹没在涌进谷中旋即倒毙的牛群之中。
  这时进谷群牛,犹如一条五彩斑斓的洪流,不可遏止地向谷底泻去。牛尸枕藉,深谷渐满,待到虞翠仙赶到谷口,万牛之阵,十停已去了七停。不禁气得这婆娘脸色铁青,急声呼哨,这才止住尚未进谷的牛群,返身就走。
  焉知回首一望,更加骇人的事情已经发生:莽原上一骑红马,早已在迁回驰骋。马上立着个玉人儿正把大把大把毁灭刚才这牛群的鲜花在到处抛散,回头奔驰的的群牛早已一批批地倒下。
  虞翠仙不禁恨得银牙咬碎,“刷拉”一声从牛身上腾起,足点牛背,直向奔马射去。她虽觉此女太怪异,自恃身经百毒,尚可一拚。焉知才迈马前,只见毕玉琴从脖上取下那串花环一抖,一股令人窒息的奇香扑鼻而来,虞翠仙眼睛一黑登时栽倒。身躯在地上极为痛言地扭曲了一下,挺直而亡、
  这场单人与万兽的血斗,扣人心靡,令人心惊胆寒。不要说年少诸人,就是“云东怪客”、“沧浪苦公”、莹胄大师这些身经百战,久历磨难的高人也从未见过。从始至终一直神情贯注,惊诧之色不时溢于言表,无不为毕玉琴胆量之豪壮,计谋之深邃,轻功之卓越,使毒本领之深不可测,手段之狠绝所倾倒。
  季享乔高兴地道:“想不到这女娃娃有这等能耐,愧杀我这老头子啦!”
  对季享乔的赞语,大家纷纷表示嘉许。只有上官玄机面有隐忧,讷讷地道:“此女若是不走正道,武林之中日后必将多事矣!”说罢,长叹一声,话还未完,只见正在向这边疾驰过来的毕玉琴在马上似乎站立不稳,随着二下摇晃,一头栽倒地下。
  群侠急待起身相救,邡丹大喝一声:“且慢,有毒!”阻住众人,自己吞下一粒冰山碧雪丹,流星似地射到山下。三起三纵来到毕玉琴跟前。毕玉琴这时已通体汗透,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显然刚才这场血战,已耗尽了精力。
  邡丹顾不得许多,一手将她头部托起,赶紧给她嘴里塞上一粒冰山碧雪丹,一手顶住她光着的脊椎,输进自己的内力替她聚神。过了约半盏茶时间,毕玉琴面色稍红,风眼微张,见是邡丹,有气无力地道:“邡哥哥,我可全是为了你,你可知道?!”
  邡丹连忙点头道:“谢谢毕妹妹了!”
  毕玉琴道:“你赶快把我抱到后山腰石洞中去,我的衣服在那边……”说到这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邡丹立即将她抱起,飞步转入山后腰中寻到石洞,见玉琴衣服均在,忙将玉琴放好,把衣服递给她。
  “邡哥哥,我实在没有力气,你帮我换了吧!”毕玉琴哀求道。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
  邡丹那里敢跟她换衣服,忙道:“这……还是等妹妹好点,自己换吧。我去外面为你守着!”
  “我厮斗之前吃了热药,现在汗透,如不及时换掉,寒症突发,此命就无救了。你要是嫌脏不肯动手,把这洞门封上,让我死在里边好了!”毕玉琴伤心泪滚。
  邡丹没有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帮她解开衣扣,由于害羞,不敢直视,手脚拙笨,衣服未解手已碰到玉琴胸前鸡头肉上,登时连着后退三步,面红得像猪肝一样。
  “好哥哥,我信得过你。你快点,莫折磨我了。”毕玉琴发急了。
  邡丹只得再鼓勇气,为她解开湿漉漉的紧身抛在一旁,登时一个羊脂白玉似的妙人儿现在眼前,其美无比。少女神秘之处,纤毫毕露。邡丹直觉得心头怦怦直跳,如同摇鼓,血管暴张欲裂。急忙取过衣裳给她空上。
  毕玉毕躺在石板上,心神已醉,体软如酥,脸上绽开幸福的微笑,半闭着星眼,任凭邡丹含羞的眼光在自己胴体上巡视。衣裳才套得一半,竟一把搂过邡丹道:
  “邡哥哥,妹妹已给你了,今后你如负我,我必不与你善罢干休!”语言之中,中气充沛,竟无丝毫衰弱之象。
  玉琴此言如同一瓢冷水,顿时使邡丹清醒过来。情知中计,不由得一怔。心中暗忖:“这下糟了,我该怎么办?”一时竟无语相对。
  这时群雄已寻到后山,四处呼喊。邡丹急忙从毕玉琴怀中挣扎出来,二人相随出洞招呼,大家纷纷过来向毕玉琴祀恕、问好。
  “多谢邡哥哥灵丹圣药,妙手回春,悉心体贴。我已经完全好了!”毕玉琴满面春风妙语双关地道。
  邡丹只得随声支吾道:“刚才毕玉琴妹妹虚脱了,吃了碧雪丹,养了养神自然好了!”
  众人俱皆欢喜,燕雨屏见她二人形态,脸上却疑云顿起。
  这一切莹胄大师看在眼里,急忙过来插话道:“毕姑!多亏了你,破了这五毒万牛阵,涤荡神龙教现已无大障碍。玄机老前辈已宰诸侠前出柳湖和悬空殿搜削,临行时,令我等待你一好即行回北溟受七绝移心散之毒诸人疗毒。如今,你既已复原,我等走吧!”说完领头下了山,诸人随后照上。
  一回北溟,堂胄大师和邡丹一起,领着滨山门人安排好受毒诸人,即刻请毕玉琴开始为他们疗毒。
  次日,“云东怪客”、“沧浪苦公”、“湘西狂生”、“云中雀”和北溪众峰主以及伤痕累累的丐帮刘帮主回到溟山。道及神龙教剩下匪徒或散或除,密洞中幽闭诸人均以救出,就是不见端木迁和违忧踪迹。由内
  所有设施均一蘸火焚了。
  三日以后,中毒诸侠,神志均已清醒,只是尚须静洋调息,恢复元气。
  是日傍晚,上官玄机在流云堂设宴款待群雄。来山诸侠均为北溴派领头扫荡神龙邪教庆功,为给自己驱毒复神致谢。频频为“云东怪容”、邡丹、毕玉亚举不祝酒,气氛热烈。忽门人来报:雪莲教笑尘师太、武当派掌门人松溪道长、少林寺方丈觉慧大师已经来到山门。上官玄机立即吩咐打开中门,迎接贵宾。
  三位高人一到,上官玄机吩咐重开酒宴为三位掌门人洗尘。并给诸侠一一作了介绍。腐间上官玄机满面春风地道:“今日难得少林、武当、峨嵋、雪莲、灵虚、丐帮、九华、梅山、青城、华山十派掌门人齐集北汉,还有浏阳双侠、“湘西狂生”、周岚、玉琴、燕丽屏诸大侠一齐同堂相聚。自我北溟派创立以来,除了当年剿灭七绝教,诸位学门人路过一次北溟外,几十年来未有此盛况。诸位光临,顿使我北滨蓬革生辉,是我北溟莫大喜事,我上官玄机能在这神女峰上迎接诸位,确实是三生有幸!”言罢,举杯为诸侠敬酒。
  松溪道长颇有歉意地道:“这些年向天冲茶毒武林,我武当几次欲联合诸派高手灭此丑类。然而总是力不从心。冲虚师弟奉命出来联络,谁知竞遭毒手。亏得你们北溟人才辈出,邡少侠夺回赤龙剑,战败向天冲这个混世魔王,真乃不世之功。”
  松溪此言一出,顿时引起群雄对赤尤剑的兴趣,纷纷要求看看这武林至宝。
  上官玄机神彩飞扬地道:“丹儿,你就使上两路,让各派掌门人指点指点!”
  邡丹遵命,离售走到前厅,倏迫拔出赤尼训页时剑出如虹,红光耀目,罡气通人,随普招数为加快,剑体通明透宽,宛如一条炽热的火龙在飞舞,使六厅之中点着的几十盏油灯黯然失色。且剑气越来越逼入,显风竦竦,声作龙吟,震人心弦,使到段后一招“神龙腾雾”时,剑气猛的大增,数十盏油灯尽皆忽为,只剩下如豆的幽光,靠前面的一半,一闪而灭,使人胆战心惊。邡丹蓦地收剑入鞘,抱拳洪手道:“献丑了,小子班门弄斧,还望各位前辈多加指正!”
  青城派的掌门人天悟久闻此宝吟异,不免心存现貌之意,见邡丹入席,迎面一揖道:“邡少侠,此武林异宝,可否借我一观,开开眼界!”
  自赤龙剑剑消合一,邡丹随身携带之后,上官玄机多人叮嘱:“此宝非司寻常,不可轻意示人,恐防不测。”现见天悟伸出手来,心中一动,略作迟疑,拔剑出鞘,将这柄通体赤红之剑送上,剑悄仍留手中。
  天悟顿时喜出望外,接过赤龙剑塘了掂,眼朝四处一梭,正思如何取得。猛觉一股炽热之气从剑体透过掌心传入,顿时心血翻腾,那里还拿捏得稳,只得断了念头。见华山派的肖白在旁,急忙递出,如此沿席循环一周只有觉悲大师、松溪道长、笑尘师太尚可气定神闲地拿捏得住,稍多欣赏一些时候,余皆如接火球,到手即行递出。直到此时,后边上山诸侠方知这赤龙剑的真正厉害,更识得了邡丹的功力已入超乘入化的境地。几个窃有觊觎之心的人,不敢复萌异志。
  “‘云东怪客’!想不到你隐居多年,育此佳徒,不但使北溟门第大放异彩,也是我们武林之福,真是可喜可贺!”笑尘师太见邡丹秉性谦和、武功卓绝,赞不绝口。
  “邡少侠!今后武林有事,只要少侠一声召唤,我们唯马首是瞻!少快如有闭暇,望到我们山门一游,也好叨教。”众侠对邡丹人品武功均极嘉许,希望结识。
  季享乔本来心里盘算鲨常一件事情,一直坐在席上喝闷酒不作声,现在见众人纷纷对邡丹嘉许、恭维之声不绝,心头一动站了起来对着上官玄机道:“上官老怪,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享乔兄,你今天怎么这样客气?有什么事只管说!”上官玄机今天非常兴奋,红光满面。
  “我想和你共同作主,为屏儿和丹儿订下婚姻大.事。”季享乔一反往常诙谐古怪毛病,酸酸结结地咬文嚼字起来。
  “此事,他二人可是愿意?”上官玄机明知邡丹和燕丽屏十分相好,为谨慎计,还是问了句。
  季享乔乐呵呵地道:“我已问过他二人,都说但凭师父作主!”
  “既然如此,我们两个老头儿就作了这个主吧!难得武林各大掌门均在,高攀诸位作个证婚人如何?”“云东怪字”今天确实有些陶醉了。
  此言一出,群雄尽皆雀跃。纷挤站起举杯祝贺。只把燕雨屏羞得往“云中雀”怀里躲去。
  谁知乐极生悲,变生肘腋!
  只听得一声“哗啦啦”响,西边女客席被毕玉琴一脚踢翻。
  “两个老怪物!你们做的好事,哼!等着瞧。”毕玉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脚一蹬一声长啸,身如飞鸟,穿空而出。脚蹬之处,地上方砖尽成南粉。
  “大事不好,快把她追回!”上官玄机一见此情如冷水浇头,酒意一下湿了,纵身出庭。
  “毕妹妹,回来!”邡丹、燕雨屏也随着飞出。
  皓月当空,神女俏立,大江东去,万熊俱寂。那电还有毕玉琴的影子。
  邡丹一顿脚,“唉”地一声长叹,心中像翻了个五味瓶。
  上官玄机默然无语的凝视远方。
  “上官伯父,邡哥哥,回去吧!客人还在厅内等你们呢?”燕雨屏轻声提醒二人。
  “丹儿,回吧,先办大事要紧!”上官玄机边劝边暗示邡丹回厅后不要多扯此事。
  回到厅中,上宫玄机略作解释,转入正题。言及自己受邡学士之托,寻找建文帝之事,欲请群雄协助。
  来北溟诸雄大都是太阻时人,对燕王繁位均不以为然,同情弱者建文;对教儒先生品学皆甚敬鼠。听玄机一说,齐示赞同。只是对建文下落,均为道听途说,莫衷一是。
  邡丹拿出三幅卷轴,并将前所见闻一并向众人作了
  介绍。雄各述已见,大都认定在江陵至巴东一带某处谷中隐居。正开始商定寻找办法时,突然门人进禀:一骑使者,送来一封急信,言明要上官玄机亲启,得知“云东怪客”正在山中,使者立即走了。门人弯论,呈上信札。
  玄机内心存疑,拿着信端详半天,不似有毒之物,小心用刀割开,亦无异味。方才扯出信笺来看。谁知一看之后,“云东怪客”竟两手抖簌,眼角湿润。众皆惊异。
  “皇帝隐居之处已经有了信息!”上官玄机将信收好,声音颤抖地说。
  “既是如此,事不宜迟,明日我们就起身前往如何!”笑尘师太上次为救柏奎南鏖战庆阳道,搞了半天,救的还是个假的,听说真的有了消息,急着要去看。
  众人大都和笑尘同心,罗心愚、元氏斋更是急不可待。觉悲、松溪原在南京见过建文,帝待之甚厚,也想一道同行,早日见到。
  “云东怪客”见众无异议,遂命秦修竹率众门人留守北溟,其余峰主作好准备,明日同诸雄一道前往。
  次早,群雄从北溟启程,一行甘余人,浩浩荡说说笑笑,不过旬日已至苏州府境内。江南天气,虽冬至、尚属暖和。旭日当室微风拂,河汉纵横,渔歌处处,景色自是和江北不令人心旷神怡。罗、元二人认为时机已到,复辟心切,一路之上游说于各大掌门之问,力主就此襄助惠帝起事,举起讨燕大旗,他日定为开国元勋。说得多数掌门人尽皆心血沸腾。
  到了吴县,问到穹窿山竟多不知。直到遇上赶集的老猎人才指着南边远远的一抹青山道:“你们到了那边山里再问吧!”
  顺着猎人所指方向,行约六七十里,进入山区。山随路转,益见陡削挺峭,林深路隘,怪石摇空,苍松迎客,飞瀑咽泉,幽然林壑。行了十余里,竟然不见一个人影。觉悲大师喟然赞叹道:“想不到苏、杭境内,尚有如此胜地!”
  “沧浪苦公”道:“地方是不错,可连连个人影也没有,到那里去问路?”
  正说话间,一青衣童子从对面山头上下来,转瞬来到众人跟前,对着走在前面的上官玄机,恭施一礼道:“道衍先生叫我来迎接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随着童子转峰涉谷,又走了七八里。遥见前面一山高峰入云,半圆形峰顶浮在云雾之中,山中林木葱郁,半山腰中一寺黄墙碧瓦在翠柏苍松中隐隐露了出来。童子指着说:“这就到了!”
  诸侠来到寺前,一株蟠龙古松底下站的一个身着玄色长袍,三角眼病虎脸的道人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有劳诸位大侠千里跋涉,洙一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大师兄!”上官玄机一见尹洙一,猛地向前走上一步,单滕跪下,声音悲梗:“四十年不见,想不到我师兄弟今日在此相会!”
  “小师弟!”尹深一赶忙屈膝还礼,扶住上官玄机,抱头咽鸣。
  这个场面不要说武林诸侠,就是北溟门人也大出意外,尽皆怔住。
  “云东怪客”起来,忙给诸侠一一作过介绍。然后叫邡丹道:“丹儿,快来见过道衍师伯!”
  邡丹这才知道自己曾经准备刺杀于他,又两次蒙他相救的这位朱棣的重臣,竟是失散多年的大师伯。一时感触百端,走到洙一面前双膝跪倒道:“师侄邡丹,参见大师伯!请师伯恕小侄当年无知冒犯之罪!”
  尹洙一哈哈一笑扶起邡丹道:“邡贤侄,快起来。你少年有志,为武林立下不世奇功,教儒兄有知,当含笑于九泉之下。连我这做师伯的听说你盗赤龙、成剑法,大败向天冲,也感到光彩和欣慰,何罪之有,纭儿,快来见过你师叔和师弟!”
  姬纭赶忙过来和“云东怪客”邡丹见礼。上官玄机又给道衍、姬纭介绍同来的几个北溟峰主。轮到季茹时,她对道衍规规矩矩叩了个头,叫了声:“沮师伯。”目光一江到领纭都无法开口,直差得无地自容。冠不到自己命总亮如此多乖,这回看上的心上人竟又是自己的师叔。当着众人特别是两个师祖叉无法架开,只得相乱一揖,扭头就走。姬纭神态亦十分尴尬。众人虽觉有异,只道是少男少女害羞之故,没甚在意。唯有燕雨屏心里清楚,走到姬纭跟前一揖,细声道:“公子变师叔,可难为了你啦!”姬纭知她是有意打趣,但确中要害,红着脸,做声不得。
  见礼已毕,道衍把群雄让进寺内殿中休息,童子献上香茗。罗心愚急于见到建文帝,忙问道:“道衍先生,圣上可在寺中,我等何时晋见?”
  道衍正待答话,笑尘师太突然插嘴道:“罗庄主,且慢,我有一事不明,还要先请教尹少师!”
  尹洙一微笑道:“师太澄井!”
  “尹少师,你是北溟派的师阻,贫尼是今天才知道,一时改不过口来,还是这么称呼方便一点。我实在不明白,你身为朱棣重臣,靖难之役,朱棣纂位,计谋半出于你。说得明白一点,楚文帝之位,一半是你纂掉的。应该说建文该是你们的死敌。朱棣搜捕建文这么多年,身居要枢的你,怎么又会把意文帝藏到这里,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雪莲教当年为救柏奎南廛战庆阳道上,“湖西狂生”出手相助,险些因此丧命,居然这拍奎南又是假的。贫尼已经是年过古稀之人,在座请位掌门大师不少也都途耳顺之年,并不是任人摆布的黄一小儿。少师今天把这件事说清楚了便罢,否则,我雪莲救自认高攀不起,只得告辞了!”笑尘师太这席话说得义正辞严。少林、武当、丐帮诸派掌门人同声附和。
  尹洙一听罢脸色肃然道:“师太所说,甚是有理,道衍也早想将这一干罪孽向武林各派作过交待。今日见诸位初到,恐嫌唐突,现既师太提出,容道衍细道微衷。说到这里尹洙一顿了顿,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卅十多年前我是北溟金顶山人的大弟子,因掌门师弟忌刻之心太重,离山出走海外。洪武十八年,太祖在南京广选儒僧为诸王伴读,也是我当年功名之心未泯,不该一时兴起,假充儒僧化名洙一应选,竟被选上为燕王伴读,与惠帝臣子教儒先生交成莫逆。后燕王就国,坚意我同行,遂去幽州。燕王敬我如师,竞被羁住。后来闻惠帝即位,用黄子澄、齐泰之谍削蓄。湘王、汉王先后修死,燕王甚为恐慌,求计于我。正值我犹豫不决之时,顺天府都指挥使接黄子澄齐秦密札,将燕王府团团国住。燕王走头无路反意遂决,请我为其法等,靖难之役遂起。初时确只为要挟惠帝停止削藩、铲除黄齐二人。待到胜负之势已分,燕王夺鼎之心渐切。建文四年,兵近京师,我才想到鼎革的后果,再三劝诫燕王登基之后,勿多杀戳,特别嘱他千万不得杀害邡少师,至乎惠帝我知求也无用,早作安排。岂知城破之后三日,我赶到京师,教儒兄已全家遭难。且株连日盛,江南一带不少地方村村带孝,户户留伤。这时我才醒悟到自己罪学深重,愧对故人。本想立刻离开燕王,隐迹山林,殊不知燕王即位后发现城破之日宫内火起建文被焚之事不确,捕获一貌似建文的僧人使他半信半疑,严令锦衣!指挥使曲品明访仙人,暗缉建文,要我提调其事。恰好线报知,建文已获,我立即赶到一见果是惠帝,羞髋之余,只得暗中和陆韦昌商量使出金蝉脱壳之计。端出个柏奎南去四海飘泊,煞有介事地和曲品作迷藏。而真正的惠帝却差亲信安置于江陵府内一绝谷茅舍之中。燕雨屏姑娘见到的那个道人就是真正的惠帝。为了假戏真做,使曲品无暇他顾,我多次在柏奎南危难之中派义子姬纭冒险持金牌搭救。这时我欲退不能,为赎前膺,我决不能马上弃官而走,否则无法预知机密,玩大内这些高手于股掌之中。曲品几次碰壁,心存疑窦,向我求教。我多次暗示于他,要他留条退路。岂知他被利禄迷住,求功心切,竟和神尤教定下密约,许下建文暗藏之宝、要神尤教助他抓人,待我知道已无法阻止。情知如此一来,柏奎南必然不免,曲品也难免欺君之罪,事情即将败露,只得将建文帝迁于这穹宦山内。待到柏奎南被擒解赴京师,曲品获罪,我保奏不准,知朱棣已疑心于我,只得挂印出走。临行时,我上了一本密折,晓以利害,诫他莫蹈当年建文削落过急过峻之复辙,不要遥人太甚,走向反面。我量他朱津现在虽登九五但决不敢公然向我下手。这前后三十余年犹如一场春梦,待到醒来,为时已晚。道衍真是愧对故人,愧对武林。”说罢,潸然泪下。
  道衍这一席话道出了一震撼神州大事的白幕,直把众人听得心潮如沸,感慨万千。
  觉悲大师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放下居刀,立地成佛。道衍施主一时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居然能在这利禄的顶峰上心存仁厚,顾及苍生,激流勇退,扶贫济困,寘是难能可贵!”
  笑尘师太不以为然道:“道衍居士适方所言,理在情中,令人起敬。贫尼不揣冒昧,还有一言:我看道衍居士文韬武略过于常人,既有前答,错助燕王夺位。今日何不重助建文东山再起,以补前过。燕王残刻,杀戳专横,建文仁厚,海内归心,义旗一举,百方呼应,有居士谋划,大事可成,不知居士意下如何?”
  笑尘师太这番意思与来这里大多数人的心思不谋而合,群雄七嘴八舌纷纷推赞,极言称是,希望就此定谋。只有“云东怪客、松溪道长、觉悲和莹胄大师四人默不作声。
  道衍见群情汹涌,一时硬劝无益,转过话题道:“诸位还是先见过皇帝再行商议如何?”
  众皆称是。道衍遂命照纭入后堂通报。
  俄顷,一白发老者随姬纭同来。罗心愚、元氏斋一见老者,连忙施礼道:“参见大学士!”老者微微一笑还礼,对酱诸人一泽置:“主人有请诸位侠士!”
  众侠随着老者进入后院一间宽大的禅房,一个僧人五十左右,皮肤白净,额角、下巴分外突出,一双尤风眼,两学卧蚕眉,坐在禅床上。见诸人来到,欠身合什道:“诸位远道而来,了空有失迎迓,望乞海涵。”
  罗心愚、元氏斋见到此人连忙跪倒口里喊了声:“圣上!卑职护驾来迟,罪该万死!”言罢,叩头如捣蒜,泣血不止。
  群雄一见元罗二人如此,知是真正的建文帝,均皆大礼参拜。
  建文帝见状,面上肌肉抽动了一下,迅疾如常,摆手道:“诸位快快请起,贫僧了空,不是什么皇帝,快不要如此称呼!”
  罗、元二人那里肯听,咽呜奏道:“陛下不认微臣,微臣宁愿叩死麽前!”
  “罗侍尉,元都督,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些年你们为我受了那么多苦,家破人亡,我都晓得。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遁入空门,自名了空。过去的一切都皆了啦,一切也都是空的。我不愿再惹尘世间之俗事,你们也不要再干我过去嘱咐你们的那些空事了。”建文帝见二人一直不起,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忏意,但仍只淡淡地说了几句。
  “陛下!难道你忘了失国之仇,窃位之恨?群雄今日正是为了助你复位而来。你身为太祖之孙,懿文魑胄,岂能容背父欺君的奸王窃夺神器。你为人宽厚,海内归心,现武林各大派掌门人大多来此,只要圣上登高一呼,义旗一举,所向定然披磨,燕京当指日可下。你千万不能误听慌言,误此大好时机,致令忠臣失望,义士寒心!”罗心愚见建文无动于衷,义形于色,慷慨陈调。说完起身向建文一一介绍群雄。建文再次欠身合什,一一见礼。
  当介绍到邡丹时,罗心愚道:“陛下,这就是邡少师之子,名震江湖的‘北溪一剑’邡丹!”
  邡丹卟地一声跪倒,痛哭失声道:“圣上!奸王与我有血海深仇,先父临终遗命邡丹,一定要助主重兴。只要圣上下旨除奸,邡丹愿充前驱,率师直捣燕京!”
  建文帝眼神中露出一丝痛意,仍是默默无语。
  笑尘师太毅然道:“贫尼也是出家之人,只是对燕王倒行逆施,恃强凌弱实在看不过意。圣上如肯出山,贫尼愿率雪莲教弟子随同邡少侠同赴前驱,将燕王首级献于座前!”
  丐帮刘帮主,青城派的天悟道长、华山派的肖白、梅山派的褚咤、九华的黄吟均纷纷上前请缨,对天盟誓:只要建文重出兴师讨贼,愿率本门子弟共图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建文帝双眼瞌然闭上,默然不语。心潮却似滚滚奔涛,而部肌肉在不停地抽动。他从小养尊处优,当年南面称孤,君临天下。要不是燕师入京,安能二十年来飘泊天涯,遁入空门,朝诵真经,夜伴青灯古佛。但东山再起,重登九五,谈何容易!这一点,他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清楚。当年他底下谋臣如雨,猛将如云,铁骑数十万,尚且败于偏于一隅的甲士不足万人的燕王之手。他即位伊始,在朱氏家族中最害怕的就是这位睿智英武、韬略过人的叔叔,最后终于使他下台的也是这个人。何况今日燕王登基已经二十年了,这计年他深知治理得并不比他在位时逊色。好些方面,特别是驾取群臣之术,比他强得多。刚才罗心愚等老臣话里说什么海内归心。义旗一举,百方呼应,纯粹是屁话。二十年来他伏身草莽,才知黎民百姓盼望的是安居乐业,对他们朱氏皇族叔侄之争丝毫没有什么兴趣。眼前这批武林领袖虽然武学高深,在江湖上有很大的号召力,但要和燕王训练有素的百万铁骑相抗衡,绝非易事。没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廷及整个中原的大血战,江山岂能轻易夺回?就是夺回了,几年战乱,岂不要又使神州残破,四野调零。更何况燕王还有子、有孙,还有二十来个早就对削藩怨恨的皇叔和他们的子孙,怎么办?又象燕王这样待我?我下得了手吗?当年邡教儒就责我因妇人之仁没有及时除掉燕王致招后祸。佛经上说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现在一念之差,就不是一人的性命而是千百万人的性命。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真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几十年的含辛茹苦的生活,使我心如明镜,想不到今日这心思又乱起来看来还是六根不净。建文帝想到这里双目微睁,正好遇耆泪痕满面精光奕奕的邡丹的目光,忍不住心头一痛,赶紧又闭上了双目。心想为了我教儒少师寸碟午门,全家数百口波戳,累及数万人。今日我若俗念一起,不知又有多少万人要血染沙场,多少户被
  斩尽杀绝。我已经五十多岁了,就是重登帝位,宵衣肝食,还有几邻,不也是冢中枯骨,何苦为此再造孽深重。我心素仁柔,岂能受得了这种煎熬。想到此处,心境复归平静。双目慢慢睁开,对着仍在等他开口的群雄道:“贫僧既已遁入空门,本当不再理俗事,但今来诸位,不乏高人,不得不讲几句,以明心迹。诸位侠士远道而来的美意,贫僧心领了。但为我朱某一人,重启干戈,血职四野,其于天下苍生何!”言毕,眼角垂泪。
  一直默默站立一旁的觉悲大师听了此言,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前念迷即尼,后念悟成佛,明心见性,自注即佛。了空禅师能有此悟性,真乃万民之福!”
  元氏斋听了此言顿时愤形于色,再次跪下道:“皇E!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万不可以妇人之仁,失却这大好时机!适才罗侍尉所奏确系出自肺腑的金玉良言,陛下可不能给异端邪说迷住,把臣等披胆沥胆之言,当作耳旁风,忘记了自己事变前所托。”
  元氏斋之言,既是劝皇上,也明显地含着对觉悲之说的不洪。‘异端邪说’四个字就是针对他讲的。群雄中顿起一阵骚动,多数人明显地倾向元氏斋。
  建文帝见说不动原先的爱臣,长叹一声,肃然道:
  “贫僧已入空门,皈依三宝,四大皆空,一切皆了。你们再说。也是无用。”
  罗心愚、元氏斋临乱之时受建文重托,辗转江湖,身家遭劫,始终不辱君命。那里想到今日见了建文帝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寻思定是尹深一那厮施了什么诡计,弄得本来温柔寡断的主上神魂颠倒。那里忍耐得住,二人先后拜倒在建文帝面前,然后对诸雄一揖道:“我二人当年经皇上临危授命。积蓄力量。扶主重兴。现在皇上虽然不忍,但作为建文大臣,我等只得先斩后奏了。诸位大侠如果赞成,我等明日即行筹画,联络天下英豪,刻日起事,声讨朱棣,扶助陛下重登九五,不“诸位意下如何?”
  二人此言,如同一声霹雳,震得在场众人诸该心潮起伏不定。
  丐帮帮主刘尤鄂、天悟、褚咤、肖白、黄吟诸人寻思:我等皆江湖豪容,历来并不为官家所重,既有此良机,打起建文旗号,师出有名,何愁燕王不灭。待到那时,我等俱是开国元勋,封候赐爵安享荣华富贵,岂不强似小小帮主百倍,何乐而不为。就是我不成,屁服一拍走他娘的。反正闯江湖的人,天天是在刀口上走,怕他个鸟。当即纷纷站将起来,义正醉严拥赞元、罗二人主张。
  少林方丈觉悲大师因少林寺自唐以来除却当年十八棍僧助过秦王李世民打王世充八百多年来,除了主持武林公道,从不过问政朝换代之事。总觉这些茶毒生灵的血战与佛门教义有乖,所以一直主张消弥战祸。刚才觉悲禅师讲话的真意正是这个,见不为众人所纳,不再开言。
  武当掌门人松溪道长和觉悲大师心思一致,适才正欲开言,见觉悲之言受阻,也不讲话。
  上官玄机久历沧桑,对建文心迹已经看透,觉得甚是有理。只是自己身受教儒学士重托,如今虽人故物非,但千金一诺是武林大师本色,只要义师兴起明知无望也顾不了许多。但念及苍生茶炭,实在不愿力主再动干戈。因此进得禅房一直不语,现在更不好说什么。
  季享乔对这些毫无兴趣,只是为着爱徒,加上爱好和武林高子切磋,才跟着前来。对这些事争争吵吵充耳不闻。
  最难办的是邡丹了。建文之言,觉悲之语,使他深深感动。联想到当年雪山长老言古楚国人之命运,内心受到极大震撼。改朝换代,皇室相争,苦的只是黎民百姓。雪山长老临别赠语:要以天下苍生为念,时时敲击暂他的心靡。但父亲临终前血书的“助主复位”的遗书尚在怀中,父命不可违,血海深仇不可不报。他实在傍徨无主,违父命则不孝,践苍生则亏心。他知道燕雨屏、云中雀、孟布衫、北溟众峰主、甚至义父都看着自己。不说不行,说吧!该怎么说?
  罗心愚见邡丹面露忧容却不开口,故意点着问:
  “邡公子,你意如何?”按辈分邡丹是秦修竹的师叔身份,邡丹现在不是什么公子而是武林大侠,罗心愚蓄意叫他邡公子,就是点明他是邡教需的儿子。
  “讨贼师起,邡丹义无反顾,自当充任前驱!”邡丹只能作这样的选择。
  邡丹此时此言举足轻重。燕雨屏、北溟峰主们以及那些被邡丹救过姓命,曾经说过唯邡大侠马首是瞻的诸人,这时当然都只能作同样的表态了。
  局面发展到如此已无可挽回。建文帝神色凄然地下了禅床,对着群雄一揖道:“诸位请在此歇息片刻,贫僧到后室更衣就来!”言毕在两个老臣陪伴下出门朝里走去。
  建文帝一走,室内像开了锅。诸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丐帮帮主刘尤鄂说:“皇上必是被我们说动,进去更衣,准备还俗了。”
  不少人均觉刘帮主说得有理。不禁喜形于色,纷纷议论起兴师之事。
  上官玄机心事重重,转过身来悄悄问身旁的尹洙一道:“大师兄!你看呢?”
  “此事恐有蹊晓,只是你我都无可奈何!”尹洙一苦笑了一下。
  站在“云东怪客”身边的邡丹见惠帝神色有异正自獗疑。听得道衍之言,猛然一惊,正待提醒罗、元二人,蓦地刚才随建文帝进去的白发老者匆匆撞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便笺凄然向群雄宜示道:“主人圆寂了!这是他的遗墨。”
  罗、元二人接过遗书一看,上面写着:“二十年来窃位仇,自入空门万事休,忍看中原漂血杵?只身离去散群愁。”在这首诗下面二行小字写的是:“离魂岛内所藏金珠百万,请赈青、除、杨、苏四州百姓,以偿昔日之债。”落款是:“朱允绝笔”
  白发老者传来的讯息和遗墨,无异是一声晴天霹雳,刚才还兴致冲冲的人群,顿时都蔫了。搭拉着头跟随老者来到后堂瞻仰建文帝的遗容。
  看到已经坐化的建文帝神态安详,面色如生,罗心愚、元氏斋、邡丹等人尽皆伏地痛号。
  元氏斋深感皇上这时圆寂完全是自己不听劝告,强人所难的结果,顿觉自己罪不容赦。大叫一声:“圣上,微臣该死!”一头向墙上撞去,登时脑浆进裂,倒在地上。
  接着罗心愚一声哀叫:“圣上!卑职生不能扶危护驾,替主分忧,死当相从圣躬于地下。”言讫,自绝经脉而死。
  罗、元二人连着惨烈而死,确也令人悚然心惊,二人对建文帝如此忠心不贰,群雄均肃然起敬。罗涧见父亲罗心愚骤然而死,直急得昏死过去。醒来后仍哭得死去活来,号淘泣血。
  尹洙一见状急和上官玄机、觉悲大师、松溪道长等商量安排后事,决定建文之丧由穹窿寺安顿,按他生前遗愿,封厝于山后石洞之中。其余二人尸体装棺,急速运回.
  经过这番惨变,兴师之说,无形而寝。议论又集中到离魂岛这百万金珠上来了。听到有偌大一笔财富,有些人不觉伻然心动。
  尹洙一久涉江湖,熟知世情。当即说道:“这件事系建文临终重托,务必使这笔财富平安、妥善地真正落到四州黎民头上。因此不能过分声张,上岛之人也不宜太多。是否由觉悲、松溪、莹胄、享乔四位前辈偕丹侄、纭儿及孟、周二侠前往,余者和我并玄机师弟在此等候,待宝藏运到,再请诸位分路散发!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番言语明白的是要对宝藏的挖掘和运送进行控制,有几个想染指的虽有意见,但慑于北溟诸人的武功,那敢开口。遂约定明日出发。
  次日一早,寺内准备好斋饭,尹洙一和上官玄机从后面禅房中走了出来准备饭后送诸人启程。但到前厅偏偏不见刘尤鄂、肖白、天悟、褚咤、黄吟诸人,连觉悲大师、松溪道长也不见来,心甚诧异,赶到他们住处一看,只见杯盘狼藉,几椅散乱,榻上衾枕凌乱不堪,墙上甚至还有血迹,人影却一个也不见。遍问寺人均不知他们何时离去。邡丹等人因昨日伤神过度,甜甜睡了一晚,竟不知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究竟到那里去了?
  “我看八成是抢先走了,那百万金珠可是价值连城!”季享乔怪声怪气的笑道。
  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异情突起,情况紧急,大家都把眼睛望着尹洙一和上官玄机。
  “赶快吃饭,饭后一同前往!”尹洙一当机立断地决定。
  饭后,姬纭已命随从牵出马匹,邡丹在前引路,诸人随后向北疾奔。申牌时分,过了大江,在小镇上打尖添料后,又匆匆连夜向前赶路。
  翌日卯牌时分,到了海边。遍寻船户,一提离魂岛,竟无人敢去。有的干脆摇头装傻,声称不知在何方位,从未去过。最后许以重金并讲明不要船只进港靠岸,只泊港外,方有一壮汉应允,召来几人,驾来两条大船。
  众人正待上船,蓦地半空中一声清啸,一条黑影倏然从斜刺里飘将过来,挡在舟前。身法之快,令人眼不暇接。
  “玄机!亏你还是武林耆宿,你可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向天慧陡然临风而立,娇俏的脸上冷若冰霜。
  上官玄机脸色陡变得羞愧难当,口中支吾道:“天慧!这……这……”
  “这什么?我就怕你言而无信,所以急着从西域赶来,你现在就跟我走!”向天慧不由分说斩钉截铁地下着命令。
  尹洙一开始不知是何人,站在边上直发愣,及至听到师弟叫起天慧来,心中猛省三十年前曾在北溟见过此人一面,想不到三十多年了,她还情专若此,不禁感慨万分,连忙上前见礼道:“天慧弟妹,想不到一别三十余年,你风采依旧,真是驻颜有求。我们师兄弟刚刚见面,有些事情还需一块商量,是否可再宽容几天,容我等到岛上办完事再来?”
  “不行!有事你们现在就商量,等等!我已经等了快四十年了。你们那些扯皮的事永远没有个完的!”向天慧毫不客气地挡了回去。
  上官玄机其实早想了却手头之事赴约。只是事情变化多端,累出意外。前二天已想到约期即到,准备趁留守寺中时和师兄言明即行离去。焉知次早险象环生,情势大急,一时顾不得多想跟着前来。刚才一见天慧怒容满面地赶来,方才想到坏了事。现在大事已了,义子已能自立,师兄又在,正可趁此收场,随天慧西去了却孽债。便对着尹洙一说:“道衍师兄,现在大事已了,剩下之事有师兄你在,还有几位大侠相助,纭儿、丹儿亦已成人,自可办好。师弟三月前和她有约在先,当不能失信。唯有一事不放心者,北溟掌门韦忧这厮,欺师背祖,叛逆山门,这次扫荡神尤山,未见踪迹。国不可一日无君,山门不可一日无长,为北溟今后振兴计,掌门人决不可立邪狭之人。此事烦请师兄迅速决断,早日光大山门,清理门户!”
  从北溟来的诸人,在北溟时都见过向天慧,晓得今日上官玄机如不同走,必然不会善罢干休。也纷纷开言,怂恿“云东怪客”就走。
  尹洙一见情如此,遂爽然道:“既是如此,师弟你就走吧!岛上的事,我自会料理。办完后,我将去北溟一行,不过立掌门人,兹事体大,师弟此事考虑较久,最好你我二人就此商定。”
  “云东怪客”道:“此事小弟着实酝酿已久,但无定见。这次见着师兄和姬纭师侄,我意遂决。纭儿少年老成,智睿心纯,武功卓绝,又是大师兄高足,年岁较丹儿也大一点,立他为掌门人,当能服众。”
  姬纭在一旁听了忙插嘴道:“师叔不可偏心,明明邡丹师弟武功比我好,功劳比我大,怎么不立他?”
  邡丹见状急忙双手乱摇用语言顶住姬纭。
  燕雨屏生怕邡丹当了掌门人没时间陪她玩,也跟上说姬纭要得。
  季享乔急忙制止道:“人家北溟派立掌门,你算那门子,也去插嘴,不怕人家笑话!”
  尹洙一给季享乔这句话逗笑了。他也觉得师弟之言出自肺腑,甚是有理。纭儿胆识过人,老成麻利,秉性宽仁,出任掌门是堪称职。遂笑吟吟地逗着羞得面孔通红的燕雨屏道:“沧浪派的女侠请放心吧!”回过头来对着北溟门人宣布道:“从现在起,立姬纭为北溟派的掌门人,所有北溟门人,包括我和玄机师叔,均须听从掌门人法令!”
  尹洙一此言一出,北溟门人尽皆欢跃。邡丹和同来峰主门人齐齐过来拜见掌门人。同来诸侠亦过来祝贺。
  上官玄机心事均了,甚为高兴。还待过来和义子说上几句,那知向天慧已等急了,一把抢过来一只手拉着云东怪客一只耳朵道:“还要罗嗦,有个完没有!”说完,双足腾起,拖着上官玄机飘起升空,倾刻之间,影迹全无。直把大家看得忍俊不禁,谈笑风生地上船启程。
  船过葡萄峡,邡丹想起当日情景,想起即将见面的毕海姑和玉琴妹妹,心事重重,愀然不语,怔怔地望着那五光十色的礁石。燕雨屏连声问了几句,他都没有听见。恼得燕雨屏拉了他一把,才猛省失态,支支吾吾文不对题地说了一遍。燕雨屏知他为玉琴之事烦恼,不愿当众难为于他,只咬着耳朵说声:“小心有人跟你算帐!”故意又开话题。邡丹见她对自己甚为体贴,颇觉宽慰。
  船到港口,船户不愿再行。众侠嘱他在此等候,施展轻功飞身上岸,刚过港弯,一声尖啸突起,迎面一人飘然而至。
  “你这贼娃子,拐了我女儿,偷了我的宝物走了,现在又带这么多人找上门出,看你这回往那里跑!”毕海姑气势汹汹地立在谷口道上虎视耽耽看着众人。随即向后边青衣侍婢喝道:“焚香迎客!”
  邡丹见状,大惊失色,正待解释,毕海姑脸色倏然又一变,对着正在焚香的侍婢喝了声:“灭掉!”一个箭步飘到尹洙一跟前,双手对着尹洙一劈头盖脑就是一顿乱抽,口里不停地骂道:“你这死鬼,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来干什么,你的官做够了没有?”
  尹洙一给这顿乱揍,直打得双颊红肿,嘴角流血,但一动也不动,神色凄然,眼角湿润。直到毕海姑手下稍停,才说了句:“海姑,道衍对不起你!”
  毕海姑一听此言,竟又抱住洙一双肩,一头栽到德怀中号啕痛哭起来。洙一默默无言地双手轻抚着她抖动的肩背。
  哭了一阵,海姑止住眼泪,抬起头来。
  洙一忙唤姬纭道:“过来!见过你师母。”
  姬纭双膝跪下道:“姬纭参见师母!”
  邡丹开首见海姑厮打师伯,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昧道。想不到师父、师伯在这方面都有一段苦酸史,想起玉琴之事,不晓得自己将来这些事如何收场?心神不禁黯然。及至见姬纭参见师母,赶忙上去叩头口称:“师侄邡丹参见伯母!”
  毕海姑对他们见礼无动于衷,只说了声,“罢了!”反过来问尹洙一道:“你们这么多人到此千什么,是来兴师问罪的?”
  尹洙一慌忙从袖中拿出惠帝圆寂前的墨迹送到海姑跟前道:“我等为此事而来,还要请你助一臂之力。”
  毕海姑看完后,神色缓驰下来道:“原来是这搭子事,二十一年前表侄罗心愚确是运过一批东西上岛,一共廿箱,说是奉圣命秘存此岛。我从未看过,不知是什么东西,现俱藏于紫烟谷内。可是心愚为什么不来?”
  罗涧听海姑说到父亲忍不住痛哭失声,向前拜道:
  “姑祖母,先父心愚前几日殉节已随先帝于地下了!”
  毕海姑一听,花容顿时失色,珠泪籁籁而下。连忙扶起罗涧仔细端详半天道:“你父为人刚烈,适才我见惠帝绝笔,心里就怕出事,果然给我料中了。你父真是难得的好男儿,大丈夫!”说完掏出手帕给罗涧擦泪。转身对尹洙一说了声:“跟我来!”遂在前面引路,直奔紫烟谷。
  转过二道山弯,来到岛上南端,毕海姑指着那飞瀑直泻,赤壁峭立,阳光下紫色水雾笼罩的山谷说:“那就是了!现在你们每人服下一粒解药,不然是进去不了的。”言毕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把药丸分与众人服食。
  众人来到谷中,周围尽皆绝壁,竟不知在何方位。毕海姑也不言语,足尖一点,竟入瀑布之中,倏然不见人影。众人随上,原来瀑布后有一洞,给水帘遮住,不知底细的人,那里找得着。
  进入洞中,毕海姑已打燃火折,点好松明,众人随之弯弯曲曲,行约数十伍,至一洞厅,二十个大铁箱,赫然摆在松木垫板上。因年久风化,漆皮已经脱落,铁皮锈迹斑斑。但封泥、朱印俱完整无损。
  “你们仔细检查一下封口,我可是从来没有动过。几十年来为了它,害得我不敢擅离此岛,现在交给你们,我的心事算了啦!”毕海姑确不愧为女中豪客,做事精明干练。
  众人验过封泥,箱箱未动。尹洙一遂命:“打开!”
  北溟门人拿出铁剑、戒尺撬了半天才撬开一个箱盖,打开一看,居然里面空空如也。
  尹洙一、季享乔、莹胄等人大吃一惊,连忙急着打开第二箱,一看又是空的。这一惊非同小可。遂命停下重新仔细检查箱口是否有动过痕迹。可是诸位大师看了半天,找不到任何破绽。遂命急速全部打开。众人一齐动手,一阵金属削擦之声过去,二十个箱子全部打开了,竟然个个都是空的。这一下直把在场诸侠个个惊得形如泥塑、目瞪口呆!
  众人仔细一看,箱子外壳铁锈斑斑,铁锁完好无损,不象被人开启过。这百万金珠难道长翅平空飞走不成?
  尹洙一沉吟了片刻,心想:“如果是先走的众侠提前开启了铁箱这不可能!毕海姑数十年驻岛守宝,铁箱外表完好无损,莫非珠宝进岛之前就被人玩了手脚吗?”他双目直视,凝神思索。
  孟布衫、周岚、莹胄等人不约而同望着邡丹,又望望毕海姑,各人心中均充塞了不祥之感。一时洞中寂静无声,几乎连各人的心跳也可听见。
  过了好一阵,尹洙一手扳铁箱左看右想,惊诧道:
  “铁箱原乃禁宫之物,怎么换成了市井可买到的普通贮藏银两的箱子?”他逐一检查,仔细翻看。从第九口铁里里摸出一条薄薄的绢条。
  众人大喜,围定尹洙一,均道:“这绢条上面似有字迹,快对着亮光看看。”
  尹洙一将绢条提起,对着灯烛一照,隐隐约约看见一行用血写成的字迹,因年岁太久,血字十分模糊难辨。
  尹洙一看了一会儿,脸上猛地肌肉抽动,众人问及,不答,只是呆呆出神,眼色中透出异样光芒,又是痛苦,又是怨恨,显是记起了一位毕生的恨事。
  孟布衫伸手接过绢条,边看边念:“盗金珠者胡莹也!”
  “胡莹?胡莹是谁?”众人一齐问道。
  尹洙一凄然不答,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此事实乃吾之大错,当年惠帝藏宝之时,我曾打探到黄子澄、齐泰等人将宫中宝物运往域外闻人说藏宝之事托给了元氏斋和罗心愚,一日酒后流露出来,不想被胡莹听到,当初他反复追问,我始觉失言,便搪塞过去,没想到这厮还是下了手,将金珠盗走!真乃我一生中最大的罪过,屡次给惠帝增添灾难……我……我。”他难过得捶胸顿足,说话连带悲声。
  邡丹黯然道:“师伯不要懊恼,我纵然追遍天涯也要将这罪该万死的大盗逮回来,将百万金珠完壁归赵,实现惠帝所托。”
  罗涧上前,双手一拱,庄严地道:“金珠乃我父遗失,对不起惠帝的重托,此事就交给我,我一定将金珠寻找回来,不劳各位费心。”他站立良久,悻悻地道:
  “望前辈一一告之,胡莹是谁?”
  尹洙一环顾四周,半晌,道:“胡莹就是大内总管曲品,胡姓乃他母姓,他从小失父,随母长大,取乳名胡莹,当年他进宫是我替他改名曲品,朝中极少有人知道。”
  众人一听,连连点头,各自将胡莹牢牢记在心中,盘算以后如何寻找金珠。
  次日,众侠结伙离开离魂岛,乘坐二只大船,荡荡驰向太平镇。到二日早晨,旭日东升,照得海面上金蛇万道,闪烁不定:
  尹洙一盘腿坐在船头,加同和尚入定,闭目养神,猛一睁眼,见天才一色,苍苍茫茫,宇宙星辰如同无穷无尽空间,自乃一场空梦。
  屏、邡丹、罗满一团混沌之气,顿悟一生苦苦追寻        声,站起来对孟布衫、周岚、燕雨道:“中原武林博大无穷,诸位少年得志,身怀绝技,日后要养息生灵,勿开杀戒,排解纠纷,求得武林同仁一团和气。我已决意,觅一小舟随波飘流东海,远离凡尘,此生此世不再上岸入俗世……众人愕然,遂劝道:“前辈不必心冷,抛下我等……”
  尹洙一挥手道:“你们不要相劝,我已神思入海,劝也无用,千万不要让海姑知道!”
  大家见他面容冷峻,露出漠然之色,知道他已心冷如斯。各自叹息,不再劝他。
  只见尹洙一从船尾后解下一只小舟,将缆绳抛上小舟,从包囊里抽出鱼皮剑递给邡丹,道:“贤侄,此剑乃我随身佩剑,跟了我五十余年,请你将它交给姬纭,当好北溟掌门约束弟子,千万不要为祸武林。”他虎目含泪,将剑交给邡丹,足尖一点船缘,小舟如商弦之箭,向茫茫海中驶去。
  正在此刻,忽听到半空中一声劲喝:“好狠心的尹洙一!当初抛下我,一去就是数十年,今天又要偷偷溜走,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只见勇一船上,毕海姑双目圆瞪,气急败坏地连连跺脚,“手指远去的小舟大骂。
  从船舱里钻出二个相随的人,办一世节
  已远走多时了,奶奶息怒!”
  毕海姑挥手扇了她们二个耳光,八落,鼻孔流血。她怒道:“放屁!手观音菩萨那里,我也要抓住他,这她从船尾也解下一叶小舟,帆一路叫骂声愈来愈小,渐渐听不到
  此刻,大海看上去如梦如幻,细浪悠悠,海鸥翻飞,金远去的两叶小。一来越小,在水平线上下时隐时现,时聚时分,化为生生灭灭的雪白浪花。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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