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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石破天惊
她心中大骇,不由得大声叫道:“任大侠,不可伤他!”
刚刚叫毕,她又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已看到,天下第一快刀席振清不知何时也已跃至空中,而且单刀已然出招。
席振清号称天下第一快刀,自然名不虚传,单刀一闪即到,也不知他如何起式出招,刀锋却已离任小蛟颈部只有寸远。
任小蛟长剑只刺出一半,便已觉一股阴森可怖的刀光罩住了自己,不禁心中一惊,暗自佩服这位席老将军的刀法之快,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好个任小蛟,临危不乱,应对自如。
只见他凭借着身形的旋转,身体向右略偏,长剑回收,横在了背后,“铛”地一声,刀剑撞击,双方各自撤回兵器。
金盏花十分惊讶,适才任小蛟所使出的剑招她从未见过,显然不是天罡地煞剑法中的招数。
她的判断不错,此剑招不属于天罡地煞剑法,而是任小蛟自幼练就的松鹤剑法中的一招,叫作“绞翅斜飞。”
任小蛟恰到好处地以剑格开了刀,便已变被动为主动了,因为席振清刀法虽快,威力只在进攻之中,他数十年来,每每先发制人,手起刀落,便可取对方首级,可若是防守,则远远不如进攻,快刀之快便难以发挥。
任小蛟似已看到这点,他在刀剑相撞的刹那间,身形左转右旋,长剑搅出朵朵剑花,剑尖飘忽不定,数道剑光疾射金刀铁血。
席振清一眼望见剑影重重,他难料此剑的方位、角度,不知如何才能准确应对,无奈,他将一把单刀舞了个风雨不透,看似以不变应万变,其实他自己内心十分清楚,若对方瞅准空当儿,迅速挺剑刺入,自己定然中剑。
好在这时摩云子已飞身赶到,单掌一招“顺水推舟”拍向任小蛟那飘忽不定的身影。
摩云子虽然拍出一掌,可心中连一半的把握也没有,因为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身形如何转动,所以他这一掌对任小蛟来说本就无甚威胁。
任小蛟完全可以躲过此掌,可他却不愿意这样做。
他既不想伤及席振清,可又不能让席振清看出自已是有意相让。
只见他左手变掌,朝着摩云子的掌风拍出,右手依然用剑刺向了席振清。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轰”地一声,两掌相碰,摩云子迅速下落,任小蛟被震得在空中连绕了两圈,才化解了力道。
三人先后落地,面对面站立良久,不发一言。
天下第一快刀席振清腰间的那条金丝玉带已被齐刷刷地斩为两截。
原来刚才任小蛟在与摩云子对掌的同时,长剑已经刺到了席振清,接着,他借着这一震之力,剑尖轻挑,割断了金丝玉带。
两位前辈尽管默不作声,内心里还是颇为敬佩这位白衣剑侠的绝顶武功,适才他以一敌二,不仅没落败象,反而占了上风,显然,若是单打独斗,很难是他的对手。
金盏花见此情景,忙打圆场,嘻笑着言道:“任大侠武功盖世,竟与这两位大师战成平手,实在令盏花佩服!”
任小蛟谦虚地说道:“两位前辈的功夫已属罕见,小蛟若与两位前辈再斗下去,定然败落无疑!”
席振清冷冷地问道:“任大侠已得两位高人的真传,且有所创造,实乃当今武林奇才,老夫输之不愧!”
摩云子仍旧沉默,他心里十分不痛快,因为他潜心修炼几十年,原想在江湖上声名鹤起,威震八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下山伊始,连续两战,竟没占丝毫上风,内心之中委实极不平衡。
其实他有所不知,他与之交手的这位身具嵩山剑法、千手佛点穴指法、密宗功法三者融为一体的白衣剑侠,别说是他自己,就是今日被中原武林视为盟主的少林寺主持方丈惠言大师前来,恐怕也难以取胜。
这一场小试锋芒的比武较技,使金盏花感到,与任小蛟联手对付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希望变小了,可她仍不死心,想用女人的阴柔挽回面子。
紧接着,一个充满女子柔情的声音响起:“任大侠是绝意不与我们联手啦?”
任小蛟坚定地回答道:“金护卫既已知道,何必再问?”
“要是我盏花姑娘求大侠呢?”
显然,这句话称谓已变,全然没有了护卫大人的庄严与高贵,只剩下了一个倾慕英雄的美人的温柔与妩媚。
任小蛟一时语塞,为难地说道:“这……这……”
“这什么呀?任大侠怜香惜玉的品质,盏花早已听三个妹妹不止一次提起,而她们每每提起,又是那么兴奋,那么眉飞色舞,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任小蛟心中犹如波涛翻滚起伏,天罡地煞剑派的四大护卫皆国色天香,且才华出众,她们四人倘若不是自小生长于龙泉湖中,不是养成了杀人如麻的残忍性情,确实值得任何一个男人为其抛头洒血,面对死亡而脸带微笑,慷慨赴死的,可而今,自己若答应金盏花的这种请求,就等于是与整个中原武林之中的名门正派恩断义绝,舍命抗争,这又是他宁死不愿的。
“任大侠莫非是要拒绝盏花姑娘吗?”金盏花步步紧逼,丝毫也不放松。
任小蛟进退两难,犹豫再三,无奈地回答道:“盏花姑娘不可太急,你的三妹现正在迎春客栈,待小蛟回去与她商议一下,到时定会回复于姑娘,不知姑娘应允否?”
金盏花轻声笑过,温柔地言道:“既然任大侠开了尊口,盏花焉有不从之理!反正离六大高手围攻大侠的日子尚有一日,不必急于一时。任大侠,莫忘盏花与你的约定。”
任小蛟朗声说道:“绝不敢忘!”
然后,他转向席振清与摩云子,抱拳施礼,叫道:“适才小蛟多有得罪,恳请两位前辈恕罪!小蛟就此告辞了。”
言罢,飞身跃起,消失在东方渐已发亮的晨曦之中。
待他来到先前与四姐住进的西厢房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惊恐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一步跨进了房内。
屋内杯盘狼籍,一片混乱,地上横七竖八地卧着几具尸体,其中一个身披卷毛羊皮袍子的彪形大汉引人注目,那人的左臂已被利剑斩断,右手握着一条软鞭。前胸有一个不太大的被长剑刺穿的血洞。
显然,这里曾有过一场搏斗,而且这搏斗又是异常的惨烈。
任小蛟仔细寻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娇四姐的影子,他心中顿生一种不祥之兆:莫非四姐已被强人掳走了?
他正暗自思索,忽然听到对面东厢房的房门“嘎吱”一响,连忙转身望去,却见有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一闪便又缩了回去,房门又快速地关闭了。
任小蛟飞身扑到,右手食指一戳,房门顿时大开。他一步跨了进去。
屋里的土炕之上蜷缩着一老一小两人,那个老的是一个男人,脸色吓得如一张白纸;小的却是个雍容华贵的美女,也吓得浑身发抖不已。
老的见来人相貌堂堂,不似十分凶狠,便连滚带爬地来到地上,跪着哀求道:“小老儿是一个商人,不会武功,西屋的人不是我们所杀,请侠士行行好,放过我们父女两人,日后定有重谢!”
任小蛟闻言,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说道:“我不是那些已死之人的同伙,你们不必害怕,我叫任小蛟,只是想向二位打听一个人,这位老伯快快请起来。”
听了任小蛟的一番解释,那位老者仍不敢相信,跪着没动,倒是那位年轻的小姐缓过气来,跳下了炕,单手一指,言道:“任大侠请坐,爹爹,请起。我叫蒋彩儿,这位是我爹爹蒋天朝,我们已被一伙强人囚禁在此多日,今天刚刚得到自由,可前途难测,危险依然存在,因此,刚才错认了大侠,望宽恕一二。”
任小蛟爽快地说道:“彩儿姑娘言重了。小蛟与你们从未见过,错认之事当在常理之中,何言宽恕二字。小蛟想问二位,可曾见过西厢房中有一个年轻姑娘吗?”
不待蒋彩儿回答,刚刚站起的蒋天朝抢着言道:“匆匆一面,没有看清这位姑娘的面容。说来这位姑娘还是我们父女的救命恩人,日后若见到,定当重重酬谢!”
任小蛟连忙缓和地问道:“敢请二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之,小姣好去寻找这位姑娘。”
彩儿冷静地言道:“任大侠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
任小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那位姑娘是小蛟的红颜知已!”
彩儿闻听,脸上露出一种失望的神态,呆呆地望着房中一角,无言地沉默着。
蒋天朝极其认真地讲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生怕漏掉什么,言道:“我们父女二人被那寇氏双雄囚禁在此多日,终日心惊肉跳,难以成寐。昨日深夜,听到有人走进客栈,好像进了西厢房。过了一会儿,听到隔壁房中的寇氏双雄的老二寇一彪对他大哥寇一飞说,要去西厢房查看一下。寇一彪回来后,好像心里十分高兴。他告诉寇一飞说,西厢房住进一位极其漂亮的小妞,乳房很大,屁股滚圆,边说边咂着嘴。寇一飞听罢,异常高兴,说这是老天怜悯他们兄弟两人寂寞,特地打发月中的嫦娥来伺候他们的。
这时,寇一彪提醒他说,这个小妞虽然美如天仙,可看上去好像不好惹,她腰悬长剑,步履轻盈,似乎武功不弱。
寇一飞满不在乎,他说咱们多去些人,先将她擒住,然后再轮流享受一番,此后便让她终日陪伴着咱们兄弟。若她不从,杀掉也就罢了,反正咱们身后有祖大人掌腰,杀个把人还不是小事一桩。
寇一彪觉得有理,两人便带上喽罗去了西厢房。我好奇心切,便隔窗相望。
起初,西厢房内淫笑声响,只听到寇氏兄弟‘亲妹子’、‘情妹妹’地大呼小叫,却听不到那姑娘的任何声音。我只当是那位姑娘已身遭凌辱,心中暗骂这两个无耻之徒。
谁知,猛然间西厢房中人影一闪,接着便听到老大寇一飞的一声惨叫,随后,一个喽罗惊恐地大叫:二哥,大哥的一条胳膊被卸了!紧接着,一阵声响,房中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并夹有兵器的撞击声响。
最后,只见西厢房中跃出一人,那人是寇一彪,他随手甩出一鞭,就不顾一切地向西逃窜了。接着,西厢房中又跃出一人,看那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可我连她的相貌和衣服颜色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女子便朝着西边方向追了下去。
我真难以相信,那女子的身法会如此之快,一闪即逝。
待一切都平静之后,我大着胆子来到了西厢房,朝房中一望,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那女子怎么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连杀几人,甚至包括称雄黑道之上的寇氏老大寇一飞。那寇一飞武功极高,又心狠手辣,黑道上的人皆谈虎色变,畏惧他三分,却如何被那年轻女子轻易地杀掉,简直不可思议!”
任小蛟听了这番叙述,便已知道了个大概,心中暗自好笑,当下暗想:这寇氏双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娇四姐虽然美丽异常,却出手狠辣,绝不容情,更何况她最恨的就是被恬不知耻之徒调戏污辱。
想到此,他对面前的父女二人说道:“二位已经自由了,请多保重!小蛟还想问一句,刚才老伯提到一位祖大人,不知老伯可曾见过此人?”
蒋天朝连忙回答道:“见过!此人来头不小,他就是当今西厂提督祖家驹。”
“老伯可知此人与寇氏双雄有何瓜葛?”
“不瞒大侠,就是这位祖大人看中了小女彩儿,便令那寇氏双雄前来抢亲,那日在本镇的万年欢酒楼,我父女被这寇氏双雄围住,要不是雁北第一大帮龙虎风帮的大帮主游龙怪客为我们解围,恐怕小女彩儿早已身遭凌辱。”
任小蛟越听越觉得此事蹊跷,便好奇地问道:“不知那位游龙怪客如何解的围,小蛟愿闻其详。”
这时,蒋彩儿细声言道:“任大侠可识得那游龙怪客?”
任小蛟笑道:“识得,只是关系并不密切。”
“任大侠若识得,日后有机会见到他,请替我转告于他,就说彩儿生为他的人,死为他的鬼,让他前来寻找我们父女,彩儿我即刻嫁他。”
任小蛟听后,没有点头,可他又不忍将噩耗告之于她,一时无语。
彩儿惊讶地发问道:“难道任大侠不肯吗?”
任小蛟急忙解释说:“小姐误会了,小蛟哪有不肯之理!只是⋯⋯只是⋯⋯小蛟即使告之于他,恐怕他也绝难听到了。”
蒋天朝忙问道:“任大侠是说他死了吗?”
不待任小蛟回答,彩儿白了她父亲一眼,不以为然地对蒋天朝言道:“爹爹何出此言?那日游龙怪客与寇氏双雄一伙生死相拚,女儿只看到与游龙怪客同行的三位朋友被强人杀害,却没有看见我那恩人游龙怪客帮主的尸体,他肯定还活着。”
任小蛟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如获至宝,心内大喜,急不可耐地问蒋彩儿道:“那三人叫什么名字?”
“彩儿不知,可他们三人都是彩儿的救命恩人。”
“请小姐描述一下,这三人的相貌如何?”
这时,蒋天朝接口言道:“我曾断断续续地听到街上的对话,那三人中好像有一位叫什么纪掌门,另外两个叫什么长老⋯⋯对,记起来啦,叫作布衣、紫云二长老。”
任小蛟的心弦立刻绷得紧了,好像随时都会断开,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兴奋,忙不迭地问道:“老伯可曾看见那三人被何人所杀?”
蒋天朝摇了摇头,缓慢言道:“当时我与小女已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敢观战。我们缩在地上,连窗口都不敢看,怎么还敢探出头去看街上的事情。不过⋯⋯不过……”
任小蛟急切地追问道:“老伯,不过什么?”
“不过,我似乎隐约听见那游龙怪客好像哀求那位祖大人。”
说到这里,彩儿猛然打断了他的话,叫道:“爹爹肯定是听错了,想那游龙怪客义薄云天,拔刀相助,他与我们素不相识,却敢挺身而出,与那些强人血战,俨然是一位人人敬仰的盖世英雄,怎么可能去哀求那强人。”
蒋天朝斜了女儿一眼,虽然没有再继续坚持,可心中似有不服,嘴里嗫嚅着:“若不是爹爹我急中生智,许下诺言,以你清白之身为筹码,那么是否还会有人愿意挺身而出,舍命相护吗?”
“爹爹何必妄加推测,既已许配人家,断断不可反悔,小女不嫁二夫,一鞍一马,别无它念,清白一生,贞节一世,虽不求立个贞节牌坊,却绝不辱没家声!”
听着这父女二人的争论,任小蛟不便再问,其实他再问已是徒劳。
他心中暗自将这些事情连在了一起,顿觉与诬陷自己的事情大有关连,他迅速反应过来,那个还没有死的寇氏双雄的老二寇一彪恐怕是个知情的重要人物,如今此人正遭娇四姐追杀,若被娇四姐追上,绝难活命。然而,若以武功、内力而论,四姐肯定能将此人追上,真不知现刻此人是死是活。
任小蛟想到这里,已没有时间再考虑了,他连忙向蒋天朝父女道了一声“谢”,飞身跃出门去。等到蒋氏父女听到这句话时,早已不见了任小蛟的人影。两人顿感惊异,实在不敢相信,这普天之下居然还会有比声音还快的身法。
他内心焦急,连连催动体内真力,身形极快,速度犹如风驰电掣,不一刻,便出了直罗镇,向西方而去。
又追了一阵,他只觉前面影影绰绰似有两个人影,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尽管他此时已是汗流浃背,可仍不顾一切催动内力,身形如箭一般射向前方。
突然,他感到空中有一股极强的力道向自己袭来,他稍一迟疑,又觉身后也有内力袭到,欲前不行,欲退无路,无奈,他只好稳住身形,双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轮番点出,身体也迅速落地。
由于他全神贯注,将内力运在了加快速度上,突遭变故,难以聚集很强的内力,因此,纵然使出了千手佛点穴指法,却内力不济,徒有其形,绝对是毫无威胁。
他双脚落地之后,只因刚才追人心切,真力运行急速,一旦稳住,使感气血翻腾,一阵阵恶心,头晕眼花,他只好微闭双目,运起养气神功,稍歇再作调整。
这时,空中却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这熟悉亲切的声音令他心头一热,由此便知刚才迫使他落下的两人是谁。
这两个人是他朝思暮想,梦中千回萦绕,几令魂魄所牵的泰山二老寿终正寝,然而又是此刻他最不愿也是最害怕见到的人。
“大哥,这回又是你认错人啦,那白衣人分明不是姣弟,可你偏偏说是,我看你是想蛟弟想疯了,这才冒认官亲。”
“嗳,二弟,你刚才不也说是的吗,咱们兄弟仔细去看看再下结论不迟。”
话音未落,任小蛟顿感一股雄劲的力道迎面袭来,他向前一望,不是正寝是谁!
正寝老人嬉笑不止,龇牙裂嘴,扮着鬼脸,一副顽童之神态。
任小蛟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算是见面礼,他趁正寝不备,迅速升高,妄图跃过正寝,继续赶路。
谁知,他猛然觉得已有人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双腿,接踵而来是一阵“嘻嘻”的笑声。
那寿终老人边笑边叫道:“二弟,大哥我已经逮住了蛟弟,这一回,咱们兄弟绝不让蛟弟再从咱们的眼皮底下溜走,咱们得好好与蛟弟玩耍一番。”
只见正寝老人早已飞身降下,又一把抱住了寿终老人的双腿,两位老人一个抱着一个,就像一串儿糖葫芦,互相穿在了一起,这还不算,两人运起内力,竟在空中荡来荡去,笑声,叫声与风声杂糅在一起,尽管不是太美,却使人感到了一种无比欢快、无比幸福的气氛和情调。
空中吊着的三人,其中最吃力的要算任小蛟,此刻,他心中那个气就别提啦。
本来追了半天已经看见了要追之人,明明马上就要追上,却偏偏遇上了这泰山二老。虽说这二老对他恩重如山又情意深厚,他对二老更是敬重、感激、想念、盼望,然而,偏偏相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哭笑不得且又心急如焚。
他原想用千手佛点穴指法点中寿终老人抱着自己双腿的双臂,强迫寿终松开手来,他便迅速逃脱。
但是,二老那阵阵欢笑之声,那浓烈的童稚之情深深地感染与打动了他、使他仿佛置身于充满着风、鸟、流水等天籁之声中,心灵净化,觉得自己已然与那茫茫尘世天悬地隔,一切烦恼忧愁皆浑然忘却。
他不由得加紧催动真力,将二老荡向天空,随之而起的是二老拚尽全力,发自肺俯的更加响亮的大笑之声。
三人也渐渐地疲惫不堪,便一起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
二老 互相搀扶着走近任小蛟,将他抱住,左瞧右看,好像他的脸上有一幅满布虚空的国画,越看越耐人寻味。
还是寿终老人先开了口道:“蛟弟,这几年来,大哥我望眼欲穿,企盼与你重逢,可是你却如此狠心,见了我与二弟,竟然黑纱蒙面,装作不认识,害得你大哥我寝食难安。然大哥我并不怪你,只是你应告诉我实情,大哥我也好助你一臂之力呀! ”
正寝老人却远不如寿终老人那般缠绵悱恻,他在任小蛟身上左捏捏,右摸摸,大声叫道:“蛟弟,你比在那雁荡山中养病之时可健壮多啦。想那天深夜,我与大哥在龙府救你的时候,你已身负重伤,口中气息微弱,二哥我当时就立下誓言,倘若你不能活转过来,我定然将那个用掌拍中你的什么护卫金、金娘们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听着泰山二老至情至义的话语,任小蛟的泪水夺眶而出,今天他仿佛才明白什么样的情义才可以称作生死与共、休戚相关。
三人仰面躺在原野之上,打闹嬉笑不止。
又过了一会儿,寿终老人猛然问道:“蛟弟,你刚才行色匆匆,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任小蛟苦笑着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现在已不要紧了。明日六大门派的高手将齐集此地,前来寻仇,两位哥哥绝不能施以援手,否则我们三人就是一丘之貉,小弟我是主凶,你们两个就是帮凶了。”
正寝老人一个鲤鱼打挺儿,站了起来,急忙问道:“蛟弟,你现在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二哥我着实听不懂啦,你说的那个什么一……一什么之什么是什么意思?”
任小蛟忍不住笑道:“叫作一丘之貉,是说我们三人穿一条裤子、坐一条凳子的坏人。”
正寝老人眨了眨眼睛,似乎并未明白其中之意,他叫道:“这话对呀! 我们兄弟三人不是早就坐在一条凳子上了吗? 至于合穿一条裤子,那也应该,只是三个人穿一条裤子怎么能行走呀?” )
任小蛟解释道:“这是比喻。你们的蛟弟现在是杀人的凶手,可你们不是凶手。我深知两位哥哥对于六大门派的高手围攻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因此,才提醒你们,只要你们远离此地,就会置身事外,绝对没有凶手之嫌; 倘若你们帮我,那么别人会以为你们也是凶手,至少是凶手的帮凶,所以,蛟弟我恳求两个哥哥今晚速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待任小蛟说完,寿终老人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蛟弟,你别太自视清高,你说你杀了人,是凶手,我们两个也杀过人,不早就是凶手了吗?”
“那、那也要看那人该不该杀,该杀就杀,不该杀就不杀,有什么了不起呀!”
寿终老人没有理会正寝老人,接着言道:“蛟弟所说有六大门派的高手前来围攻,大哥绝难相信,他们为什么要围攻你? 六大门派的高手一定少不了焦空大师和虚明子道长,这两位大师怎么能对你下得了手? 蛟弟,这其中定有隐情,你快些告诉我们。”
任小蛟明白,寿终正寝二老是绝不会临阵脱逃,自保其身的,像他们这等仗义之人,任谁也别想劝走他们,无奈,任小蛟只好原原本本地如实相告。
待他讲究,二老齐声叫道:“蛟弟,我们快去追赶那位娇四姐,好让她剑下留人! ”
任小蛟摇了摇头,说道:“此刻已晚,寇一彪恐怕早已成为了剑下之鬼。”
正寝叫道:“蛟弟,你又没有亲眼看见,凭什么下这结论,待我们三人同去,看看究竟结果如何?”
见任小蛟不动,寿终言道:“二弟,蛟弟不去,咱们去!”
言罢,二老飞身跃起,与此同时,任小蛟也跃向了空中,三人如同三只鹏鸟,向西方追去。
三人谁也不甘落后,都拚尽全力奋勇争先,渐渐地,任小蛟脱颖而出,竟与泰山二老拉开了一丈多的距离。
猛然,任小蛟感到有两股力道分左右袭来,他来不及多想,千手佛点穴指法分别向左右点去。
这一次与上一次一样,因为他正在全力争先,内力难以全部运于指上,所以点出的力道并不甚强。
对方的内力却十分雄浑,尽管被任小蛟的力道阻了一下,仍然袭了过来,任小蛟无奈,只好落在了地上。
此时,寿终正寝二老赶到,只听寿终喊道:“丐帮的乞求、乞命两个老乞丐,因何阻我蛟弟?”
这时,乞求、乞命二长老已落下,两人连忙对寿终正寝恭敬施礼,说道:“乞求、乞命不知泰山二老在此,望二老见谅!”
正寝悄声对任小蛟言道:“丐帮除了帮主病叟白头翁外,还有布衣、紫云、乞求、乞命四长老武功极高,在帮中的地位仅次于帮主,如今布衣、紫云已死,剩下的这两位长老可能是来找你寻仇的。”
任小蛟默默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不仅没见过面前的这两位长老,就是布衣、紫云二长老他也从未见过。
只听寿终又言道:“那布衣、紫云二老不是我蛟弟所杀,你们为何要纠缠他?快快闪开,待我们兄弟三人查到真凶,便将真凶擒来,交与你们丐帮也就是了,两位长老听明白了吗?
乞求、乞命丝毫也没听进去,虽然两人对泰山二老十分敬重,可是毕竟丐帮死了两位长老,无论如何也不能凭着寿终的一句话就善罢干休。
见两位长老怒气未消,任小蛟觉得今天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他和气地言道:“敢问两位长老,贵帮帮主可曾一道前来?”
乞求怒道:“你还有脸打听我们帮主,要想见帮主不难,先得杀了我们两人。”
任小蛟仍和颜悦色地言道:“小蛟已与贵帮帮主约定,三日之后再见分晓,虽然今日是第三天,可仍在约定之内,请两位长老暂回,明日小蛟一并还债。”
乞命吼道:“白衣剑侠,你别作白日梦了,我们两人就是为了不让你这个凶手活过今日才来的,你认命吧!”
正寝早已耐不住了,也怒道:“乞求、乞命,休得如此狂妄!有我泰山二老在,谁也别想对我蛟弟无理。你们两人倘若非杀蛟弟不可,那么须先取走泰山二老的项上人头,否则,就别胡思乱想了!”
乞求不解地劝道:“泰山二老早已扬名武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乞求、乞命仰视二老,万万不敢与二老动手,还请二老体谅我们报仇心切,断不可与那个凶手同流合污,以免辱没了二老一世英名!”
这最后一句恰恰是泰山二老最不爱听的,寿终率先怒喝道:“住口!我与正寝兄弟要这英名何用?我们与蛟弟情同手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今日我们决心已定,你们两人若有不信,便请动手,我们即刻便把那英名损给你们看!”
乞求、乞命对视一眼,同时呐喊一声,双双扑向任小姣。
几乎与此同时,寿终正寝二老也已飞身跃出,双双挡住了乞求、乞命,四人动起手来。
只听寿终高声喊道:“蛟弟,这里有我和二弟,你且快去追寻娇姑娘,不必在此久留!”
任小蛟看见寿终正寝各以“童子拜金刚”的招数击退对方,他随即看出乞求、乞命尽管内力极强,掌法圆熟,可比起童子金身、内力雄浑的泰山二老来,差得就不是一星半点啦。
他飞身跃起,高声喊道:“小蛟拜别大哥、二哥!”
声音甫停,人已不见踪影。
三日已过,第四日清晨。
无疑,今日是一个不同寻常且神秘莫测的一天。
原野上站立着黑压压的人群,人人劲装裹身,表情严肃,神色冷峻,严阵以待。
中原武林推举出的六大门派的六位顶尖高手依次排列,威风凛凛地站在最前面。
他们是:少林寺住持方丈惠言大师,武当山虚明子道长,五台山住持方丈焦空大师,峨眉山住持方丈圆通大师,普陀山住持方丈了清大师和天龙山天龙寺的住持方丈法圆大师。
法圆大师年过七旬,身材细长,削肩鸡胸,两臂较常人略短,可两腿却较常人长了许多,上下比例显得极不匀称。他不是自幼进入天龙寺剃度修行,而是半路出家。他早年家境殷富,自幼家传,练就过人的“鸳鸯腿”绝技,曾以上乘腿功在江湖上立下万儿,绰号为“神腿无敌”。
后家遭天灾,父母双亡,一时心灰意懒,便进入佛门净地,凭着他身怀绝技和待人宽厚的态度,前辈高僧、上一代天龙寺住持方丈青灯大师圆寂之时,便选定了他为天龙寺住持。
天龙寺原有一脉相承的武功家数,名为“天龙掌法”。
天龙掌法无甚奇特,属外家功夫,内功法门源出少林,法圆大师虽是天龙寺住持,却没有将天龙掌法发扬光大,倒是他的鸳鸯腿法日渐成熟,终成一代腿王,在中原武林之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五台盟会之际,他虽接到帖子,却有事没能前去。此次被中原武林英雄推为六大高手之一,自然不来不行。
六大高手之中,只有他一人未见过这位白衣剑侠任小蛟,种种的传闻说法,使他今日迫切想见白衣剑侠,特别是有一点令他难以理解,诛杀一个如此年轻的杀人凶手,竟要聚集当今武林顶尖的六位武学大师,还要联手围攻,简直是一个笑话。
此刻,法圆大师似已显得不耐烦了,他开口向身旁的了清大师问道:“了清方丈,倘若那位白衣剑侠不敢前来,我们又将如何呢?”
这话恰被焦空大师听见,不待了清回答,焦空极为肯定地言道:“法圆大师多虑了!昨夜午时已由武当山虚灵道人亲自下帖,那位白衣剑侠一定会来,请法圆大师但放宽心。”
法圆见焦空说得如此肯定,当下问道:“焦空大师怎知他一定会来?莫非大师与他过从甚密不成?”
焦空面上毫无表情,他举手望天,微微点了点头。
法圆看出焦空心中好像十分矛盾,便接着问道:“整个武林都认定那位白衣剑侠是杀人凶手,既然大师与此人交情甚笃,可知他因何杀人?”
焦空冷漠地回答道:“不知!”
“大师既然不知道他因何杀人,却又如何相信他便是凶手呢?”
“有人证和丐帮的虎骨令在,老纳不得不信!法圆大师,你可知此人的来历吗?”
“法圆略知一二。听说他是嵩山一剑的大弟子任海蛟之子,剑术高超,且会使前辈大师古庆丰所创的千手佛点穴指法。单凭他是任海蛟之子便足以令世人畏惧三分。任海蛟大侠的剑术法圆见过,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剑,此人既然是任大侠之子,想来剑术高超过人。”
“法圆大师所言不差,他若与乃父相比,剑术恐怕欲超乎其上。”
“焦空大师所说的话可是实言?”
“出家人不打班语!”
“若真如大师所说,我们六人也难以诛杀他。”
“这倒也不尽然,关键要看双方谁是正义之举。若他真是凶手,便天理不容,难逃惩罚;如果真凶另有其人,我们当然杀不了他。待比拼开始,法圆大师须小心才是!”
焦空话音刚落,群豪中有人高喊道:“白衣剑侠来也!”
法圆举头一望,说道:“焦空大师真乃料事如神1”
焦空一脸苦笑,摇了摇头,不知他是因法圆的称赞而表示谦虚呢,还是以为白衣剑侠本不应该前来?
空中一个白点像一只庞大的鸟儿越来越近,有时盘旋,有时像一个抛在天空的物体,急速下落,瞬间使在群豪头顶出现了一小块阴影,一闪即逝,六大高手的面前站着这位传奇般的白衣剑侠。
群豪中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悄然无声。
法圆仔细望去,但见这位白衣剑侠相貌英俊,身材魁岸,风度不凡,气宇轩昂。
白衣剑侠任小蛟抱拳施礼,朗声叫道:“各位大师,小蛟这厢有礼了!”然后——看过面前六位高手,待看到法圆大师时,怔了一下。
焦空大师连忙言道:“小蛟,见过天龙山的法圆方丈。法圆方丈武功超群,当年号称神腿无敌,你父当年就十分敬重他。”
法圆方丈不解地瞪了焦空一眼,他实在想不通焦空为何要说出这般多余的话来
任小蛟高叫道:“法圆大师,小蛟何德何能,竟让大师不远千里来到此地,实在罪过,待小蛟日后当面谢罪!”
法圆觉得这番话又是难以理解之言。今日六大高手联合诛杀凶手,他怎么居然还说日后谢罪,显然没把这六人放在眼里。
此刻,少林寺住持惠言大师那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任小蛟,丐帮帮主限你三日拿到真凶,请问:真凶何在?”
任小蛟庄严地说道:“回大师的话,无有真凶。”
“老衲早已料到你拿不出真凶,因为这真凶就是你!”
“大师身为武林志士心中的盟主,威名远播,似中流砥柱,怎能凭空武断,妄下结论,岂不令小蛟大失所望?”
“老衲绝非如你所言如此不端,你连杀三人,有证人亲眼所见!”
“所谓的证人恐怕早已命归极乐西天!”
“这恰好是你杀人灭口的企图得逞,证明了你那机关算尽、欲壑难填、继续为非作歹的事实,可谁知欲盖弥彰,愈想掩盖却愈加暴露,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大师言之凿凿,断言小蛟杀人灭口,不知大师有何根据?”
“你还敢狡辩抵赖,有人亲眼目睹。”
“小蛟不知何人目睹,可否请出一见?”
惠言大师轻挥右臂,群豪之中飘然跃出两人。任小蛟一见,即刻认出这两人就是曾误会自己杀害金翅风凰的黄衣真人与肖天北。
任小蛟丝毫也不惊慌,他正色说道:“你们两人可曾见到小蛟亲手杀死游龙怪客吗?”
黄衣真人愤怒地言道:“我们师徒二人虽没有看见你杀死游龙怪客,却知道你杀死了金翅凤凰!”
任小蛟仍显得十分镇静,一字一顿地追问道:“前辈是否亲眼目睹了小蛟杀死了金翅凤凰呢?”
“嗯……老朽就算是目睹了吧!”
惠言大师闻听此话,猛然喝道:“黄衣真人,此事不是儿戏,见即见了,没见即为没见,怎能支支吾吾,含混不清,似是而非!”
黄衣真人面对这样的形势,他觉得已无退路,钢牙一咬,断然叫道:“老朽亲眼所见,就是你杀死了金翅凤凰!”
任小蛟怒火中烧,高声叫道:“你这无耻之徒,明明没有看见,只是心中怀疑,妄加推断,今日怎能造谣惑众,诬陷我,我绝不与你善罢干休!”
惠言大师面带怒容地言道:“任小蛟,你还有何话讲?”
任小蛟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大师听信那黄衣真人的一面之词,不辨真伪,小蛟无话可讲!凶手就是小蛟,但请大师处置!”
一旁的了清大师发话道:“杀人凶手并非只你一人,你那帮手现在哪里?”
任小蛟朗声说道:“凶手只小蛟一人,无有帮手,请各位动手吧!”
这时,法圆大师忽然叫道:“白衣剑侠,你的帮手已然来了。”
任小蛟转身回望,惊奇地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飞快地奔来十几个人,为首的竟是失踪的娇四姐。
娇四姐右边一人,竟是当今西厂提督祖家驹,左边的那人任小蛟不认识,他便是京城波远镖局的总管万英。
三人身后,紧跟着金盏花、金刀铁血席振清和摩云子等七、八人。
任小蛟迅速转过身来,高声喊道:“那些人不是任小蛟的帮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他们毫无关系,请各位大师千万莫要误会!”
惠言大师听后,严厉地说道:“既然你说来人与你无关,就莫怪老衲无理了!”
言罢,猛一挥手,群豪中立刻飞身跳出几十人,跃过任小蛟,挡在了任小蛟与那些人之间,犹如一道坚实的屏障,将任小蛟与来人完全隔绝。
这几十人,有许多任小蛟已十分熟悉,诸如丹霞山通慧长老、武当山虚灵道人、恒山派的妙言道姑、峨眉山万佛寺总领教习无极方丈、九华山的怪杰郑小松、天台山金环长老、崆峒派掌门黑髯老道广明子、龙式剑法的一代宗师,也是他的三叔秦日出等成名人物。
任小蛟心中已十分清楚,被挡在圈外的那些人要想逾越由这些高手组成的无坚不摧的屏障似乎比登上月球都困难百倍。
然而令他惊奇的是,群豪之中本来还有几人身形摇动,跃跃欲试,却终于没有跃出,他依稀认出这儿人好像是骊山派掌门骊山老姥、九华山的文慧大师,还有他的二叔恒山派掌门恒山祖龙和四叔,六合剑法的高手杨潮海。
任小蛟此刻心头一热,鼻内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知道不管是论辈份,还是论武功,这四人都应该率先跃出群豪之中的。
武林之中多少年来尽管从未排过座次,也从未有什么昭告天下的规定,表面上看散漫无序,杂乱无章,可实际上很多不成文的规矩、礼数却深埋于人们的内心之中,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僭越。其间年龄、辈份又可与武功,作为彼消此长,便由此而排出约定俗成且人人皆心照不宣的座次,谁先谁后,谁左谁右,一旦形成,便是天经地义,就是朝廷与当今圣上也难以撼动分毫。此种排名,又不一定年龄越大,辈份越高便当然在前,倘若一个辈份极高之人可武功、修养都十分低微,座次定然靠后;反之,一个辈份不算很高,然武学已臻一流的后起之秀,又可以排在前面,这又体现出一种人人心悦诚服的合理性。
惠言大师高叫一声道:“白衣剑侠,今日便向你讨回武林公道!”
惠言大师无愧于武学大师,他显露的这一手狮子吼功夫,声音震山撼岳,令所有在场的高手皆陡然一惊。这吼声远远传去,响彻云霄,久久在天空中往复回荡。
突然,一种虎啸之声由远而近,时低时高,转眼已到了近前,与先前惠言大师的狮吼之声交织在一起,两种声音相克相生,相辅相成,谁也淹没不了谁,谁也冲淡不了谁,一时间竟不分轩轾,难辨高低优劣。
群豪大惊,显然这位不期而至之人武功不凡。
其实,对任小蛟来说,此人的到来并没有增添一点喜悦之情,他心中已是一片澄明,早已泯灭了那种似大旱之望云霓的渴望。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面上声色不动,如一尊塑像伫立不动。
见有高人前来,惠言大师低声言道:“白衣剑侠,无论你约请了何方高手今日前来,恐怕都难逃一死,你且只有来世求生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任小蛟淡淡地说道:“惠言大师,冒我不揣浅陋,敢问大师,何为生?何为死?何为生死?大师失言了!”
空中那虎啸之声猛然变成了尖厉刺耳的笑声,笑声传来,群豪皆感到那笑声之中隐含着的一股极为强烈的玩世不恭的味道。
笑声甫毕,话语响起:“外乡人,此话在理!惠言老儿,你虽已知天命,却始终未明白这尘世为何物?看来,你枉为一代宗师!”
群豪望见,白衣人身旁多了一个矮小丑陋之人。
惠言大师不悦地言道:“无名小魔,今日之事与你无干,你来作甚?”
无名小魔嘻笑不止,尖声叫道:“惠言老儿,我说你不明白这尘世为何物,你还不服。几十年前,六大高手围攻吾师参天老魔,我那时还未降临这尘世,没能亲临其境,终生为憾。没想到,这天地轮回,又重现了几十年前的围攻之事,我焉能不来?好啦,所有死去的人皆为我小魔一人所杀,与这个外乡人无干,你们六人动手吧!”
说完,竟顽皮地向任小蛟挤了挤他那对灰色的小眼睛。
六大高手沉默了片刻,霍然间,六人如六枝离弦之箭,射向天空,在空中组成了一个不太矩整的扇面形状,斗然冲向白衣人与无名小魔。
只见任小蛟不由自主地同无名小魔脊背相贴,他右手仗剑,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连环点出,那小魔双臂回缩,缓缓击出。
说来也怪,他们两人心有灵犀,同时起身,如两片粘在一起的枯叶,随风飘动,身形极是潇洒俊美,无论是闪、转、腾、挪,还是发招攻击,两人如同一人,同进同退,得心应手,竟显得灵活自如,丝毫没有掣肘别扭之态。
无名小魔对面是焦空大师、圆通大师和了清大师三人。
任小蛟对面则是惠言大师、法圆大师和虚明子道长。
焦空、圆通、了清几乎是同时出掌,掌未及身,却已被无名小魔的无影追风拳阻挡,拳掌虽然尚距一尺之遥,可内心相接,三人同时感到,自己的浑厚内力竟不由自主地被导引向上,击向天空。
此刻无名小魔紧闭双目,心中澄明一片,双拳舞动不止,心中却已观想到有一道灿烂夺目的白光自丹田射出,遂化作一缕白烟飞出体外,徐徐升向那遥远的虚空之中。
任小蛟心中也在观想,脑中出现了一尊金刚佛母,全身红色,放射出如红宝石般的光芒。
他眼见惠言大师双掌一招“遁入空门”拍向自己,急忙运力于指,疾点出去,同时,右手挥剑,格开了虚明子道长的长剑。
惠言大师适才的一招乃投石问路,并未使出全部力道,只用了七层内力,却猛然感到掌上穴道被封,不禁骇然,急忙倒纵出去,运力打开了穴道,不由得心中慨叹,没想到这位白衣剑侠内力竟如此浑厚,竟毫不费力地冲开了自己的七层内力。他暗自思忖,觉得自己就是使出十层内力恐怕也难以胜他。
虚明子道长同样一惊,他不忍伤害这位白衣人,仅使出四层力道,却不料被对方随手一格,竟然长剑脱手,好在他身形极快,灵活自如,一个翻身,又牢牢地抓住了长剑,饶是如此,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三人之中真正拼尽全力的是法圆大师,他最大的特长是腰、胯、膝的下三活,已达随心所欲之境界。
鸳鸯腿法疾若流星,起落转折变化自然,尤其讲究快起快落,故有“腿动如雷”之说。
只见他身体倾斜,双腿连环踢出,快如闪电,招招不离任小蛟周身要穴。
像这般如此凌厉迅猛的腿法,任小蛟从未见过,一时倒难以应付,好在他的身法怪异,进退自如,足踏九宫,连转了两个莲花图形,才堪堪闪避开法圆的鸳鸯腿法。
在场的群豪望着空中的搏斗,皆露出呆楞之态。谁能够想到这两个晚辈与当今六大门派的顶尖高手相拼,竟丝毫不露败象,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任小蛟人在空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已知被围在圈外的十几人已与组成屏障的中原武林高手们接上火了。
惠言大师身经百战,见多识广,尽管双方第一个回合没分胜负,可他却看出了对方的隐秘。
他知道,这白衣剑侠与无名小魔之所以应对自如,关键是两人由于脊背相贴,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同时又将自己在内的六人分兵为两处。
既然发现了隐秘,他便针锋相对地制定出下一步破敌的方法。他想的是,首先要将两人分开,使他们的背部处在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之中,这样,他们便难以集中全力对付正面之人。
然后,再使己方的六人穿插迂回,任意进击对方的任何一人,如此一来,肯定会寻找到许多克敌制胜的绝好机会。
惠言大师老谋深算,他充分地运用了以己之长克敌之短的武学精要。
接着,他用手势将自己的意图传达给自己方的其余五人,这五位大师是何等样人,个个聪明绝顶,一点即透,皆频频首肯。
利用这个短暂而难得的瞬间,任小蛟苍凉地发问道:“无名小魔,小玉还好吗?”
无名小魔干咳了两声,略带伤感地回答道:“本来她想与小魔一同前来领教这号称是中原武林六大高手的武功,可她知道被围攻的是你,便宁死也不愿意前来此地。”
任小蛟庄重地说道:“小魔,你不必瞒我,小玉若知她的蛟哥身陷这般危险境地,不会不来。明明是你这个魔头担心她身遭不测,才阻止她前来,却偏将责任推给小玉,不过,你是对的,她不来也罢!”
无名小魔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态,叫道:“你这个外乡人好没道理,分明知道小王的境况,却故意问我,显然是多此一举!”
任小蛟边点头边说道:“无名小魔,还是你的话有理,小蛟现刻已经明白,多此一举的事情我干得太多啦!”
无名小魔厉声断喝道:“外乡人,莫要如此多情,小魔天生本无情,奈何以情动之!”
话音未落,空中的六大高手已然来到了近前。
这次六大高手分作两人一组,焦空与圆通正面迎击无名小魔,惠言与了清正面迎战任小蛟,而虚明子与法圆则从东、西两个方向插向任小蛟与无名小魔的结合部,其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将两人分开。
焦空运全力于双掌之上,一招“五丁开山”推向无名小魔。”
无名小魔故伎重演,双拳击出后,不住地舞动,使出“导引上升”法,又一次将焦空的浑厚内力引向空中。
谁知恰在此时,圆通运起浑圆真气,使九华掌中的上乘招数“排山倒海”拍向已无攻击能力的无名小魔。
无名小魔见状,知道自己只有闪身躲避,别无它途。他略微提气,后背向上方轻轻滑动,忽然暗叫一声;“不好!”
原来他虽示意任小蛟同他一起转动,却感到任小蛟纹丝没动,便明白此刻任小蛟已被对方缠住,难以闪避。
无名小魔所料不差,惠言双掌拍到,已使出十层力道,内力如排山倒海滚滚而来,任小蛟连忙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点出,却难以冲破惠言的雄厚内力,两人僵持在那里,任小蛟急忙推动体内真气,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贯注于指上。
这时,了清袭到,任小蛟眼见情势危急,不待了清出掌,他右手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出松鹤剑法的连环三式,依次为“独立松鹤”,“单鹤迎风”、“一鹤冲天”。企图逼迫了清后撤。
与此同时,虚明子双手抱剑,如鹰隼扑食,身剑合一,由东向西疾刺过来;而法圆大师双腿连环,快如闪电般地由西向东袭来。
任小蛟心中了然,明白自己若不与无名小魔分开,便绝难躲避这东西两面的攻击,此时此刻,已到了两人非分开不可的时候了。
只听得任小蛟一声高喊:“无名小魔,你我各自为战!”
小魔此时也已感到了来自东、西两个方向的巨大危险,干咳了一声,算作回答。
两人倏忽分开,一个向上,一个向下,躲开了虚明子与法圆的东西夹击。
其实两人都十分清楚,面前的六大高手都是一流的武学大师,武功内力和聪明才智皆为人中之杰,两人一旦分开,便绝难再度相合,因为自己的六位对手是绝对不会让两人的企图顺利实现的。
第三十回 水落石出
六大高手一招得手,便占了主动,几乎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他们穿插往复在两人之间,忽而声东击西,忽而表面袭左,其实攻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显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至于任小蛟和无名小魔,就显得十分被动了。
两人既要与正面的对手交锋,又要闪避背后的偷袭,显得有些举步维艰,处境十分尴尬困难。
眼见形势越来越对己方不利,任小蛟内心焦急,他知道只有利用自己的怪异身法,主动出击,才可能会有取胜的一线希望,然而,刀剑无情,倘若一时失手,伤了对手,自己将追悔莫及。
此时的他,左右为难,好在他身法灵活独特,一时还没有危险。
可无名小魔就不同了,尽管他的无影追风拳威力无穷,可他的身法却没有太多的特点,何况这六位高手对参天老摩的身法已有些了解,因此对他就更为不利。
果然,圆通与焦空又一次运力于掌,联手拍向无名小魔。与此同时,虚明子的武当剑法如灵蛇游动,从斜刺里刺向小魔的后背。
无名小魔前后受敌,他只好又一次升高,企图闪避过去。
谁知,法圆正好飘然来到小魔的上方,见小魔正在升高,鸳鸯腿连环踢出,这一下小魔三面受敌,险象环生。
好个无名小魔,他猛然身形变化,整个身体竟缩成了一个圆球,如一粒弹丸疾射.竟从三面夹击的空档处飞了出来。
这一下,变起仓促,六人哗然,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身法。
其实,无名小魔侥幸逃避的一招本就不是什么正规的身法,毫无套路可言。
此种身法是他于某日看玉锦香演练带子功法,见那条雪白色绸带上下翻飞,忽左忽右,忽前思后, 往来自由,常常从人意想不到的方位袭来,又常常避实就虚,乘隙而入,令人防不胜防,由此他便联想到,倘若自己的身法如绸带这般自由灵活,肯定会大占上风。
后来,小魔自己试着演练,谁知极难成功,不过,虽然他那如绸带翻飞般的身法没有练到仙境,却也练就了一些古怪异样的动作,同时他也从中领悟到一个道理,即法无定式,法外有法,顺其自然之法乃是真法、要法、大法。
无名小魔顺利地逃离险境,给了任小蛟极大的鼓释,只见他斗志昂扬,意气风发,身形猛然加快,左转右旋,长剑一抖,搅出朵朵剑花,迅猛地洒向惠言大师。
惠言侧目一望,大惊失色,他认出了这一招即是嵩山一剑所创造的剑术绝学中的绝招“摆尾三绝”!
惠言曾听师兄、前任少林寺住持方丈惠真大师说起过此招,只可惜师兄没有告诉他破解之法,显然师兄对此招也是无可奈何。
惠言一时难以确认此招出剑的方位、角度,只见满天剑花,如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他只得运力护住全身上下,双掌上下左右翻飞,试图以雄浑的掌力震偏剑锋,以求自保。
实际上,惠言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摆尾三绝”变幻莫测,其速度如风驰电掣,再加上白衣人身法怪异,飘逸灵动,其身与剑合,其剑与神合,其神又与天地合,整个人好似一把锋利无比的快剑,试想,如此神奇绝妙的剑招,怎么能无往而不胜呢!
就在此刻,群豪中极快地跃起一人,似猛龙出世,后发先至,随之,一条软如蛇身的长剑如游蛇飞动,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袭向白衣人。
任小蛟一眼望见这把软剑,便已知是二叔恒山祖龙出手了。
只见恒山祖龙的软剑使出的也是“摆尾三绝,”所不同的是他反其道而用之,恰好与任小蛟的剑招对上了。
群豪们皆屏住呼吸,望着空中这场残酷的对剑。
任小蛟内心暗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剑伤二叔。他急忙撤剑,可已然不及。 “摆尾三绝”讲究一个快字,且三剑相连,互相借力,一剑比一剑更猛更快,他已知自己收势不住,只得将内力拚命回收,意欲将“摆尾三绝”的速度略微缓上一缓。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后,恒山祖龙借着这两剑相交生出的反弹之力极快地跃回群豪之中。
任小蛟也被这反弹之力震得摇摇欲坠,直往地面上落下。
任小蛟双脚刚一沾地,就听面前的惠言大师低沉地言道:“白衣剑侠,老衲刚才已输你一招,实在惭愧! 剑侠真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
任小蛟不解地说道:“大师此言差矣。小蛟的长创连大师的袈裟都未沾着,何言已输? ”
惠言长叹一声,缓缓言道: “名为六人诛灭剑疾,可实际上已七人联手,老衲向来言出必践,不打班语,今日已破了老衲的规矩,令老衲汗颜,还请剑笑多多见谅! ”
“大师义重如山,言必行,行必果,令小蛟佩服! 小蛟冒昧请问,倘若那位大侠不来阻挡,大师可有应对之高招?”
“老衲至今苦无良策,恐难以应对!”
“既然如此,大师又何必自责。大师既然认为今日代表中原武林铲除凶手是正义之举,适才那人替大师解难,理应是看作大义灭亲,以正压邪的光明磊落的举动,当无可非议!”
“刚才解救老衲之义士难道与剑侠有什么瓜葛不成? ”
“有! 那位义士本是小蛟的二叔恒山祖龙。”
“白衣剑侠,老衲看你也是一位颇具侠情义胆的武学俊才,论胆量、见识、武功、修养在当今之世已无第二人可比,老衲曾在五台盟会之时盛赞剑侠可以独步天下,只可惜剑侠杀气颇重,遭那天罡地煞剑派的拉拢、诱惑、利用,与他们沉湎一气,结党营私,滥杀无辜。 你无论武功有多么高强,今日老衲也容你不得!”
这时,空中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任小蛟立刻明白,无名小魔已开始与对手以内力相拚了。
原来,任小蛟与惠言落地之后,空中便形成了五对一的悬殊局面。
虚明子道长率先扑向无名小魔,他身法快捷,剑法轻灵,不拽不滞,招招相连。武当剑法因受太极剑法的影响,剑法如行云流水,威猛洒脱。
无名小魔急忙闪身避开,谁知法圆大师的鸳鸯腿又袭向自己,他又连翻了几个跟头,而在他最后一个跟头还没有翻过去的当儿口,焦空与圆通已经同时出掌拍向他。
小魔无奈,知道自己要想闪躲开去已是绝无可能,他猛一咬牙,那最后一个跟头刚刚翻至一半,便突然转动身形,自上而下双拳缓缓击出,一声巨响,拳掌相碰。
焦空与圆通都以内力浑厚著称,将两人的内力汇合一处,这天底下恐怕已难有人与之抗衡。
小魔被震得摇摇晃晃地直落地面,显然他受伤不轻。
见小魔被焦空和圆通所伤,法圆大师认为时机已到,他极快地俯冲下来,双腿连环踢向无名小魔的前胸。
任小蛟见状,迅速起身,毫不犹豫地冲向法圆大师。
就在法圆双腿连环踢出的刹那间,任小蛟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快速无比地连中法圆双腿之上的“阴关” 、“阳陵泉” 、 “阳关”诸穴。
谁知法圆内力浑厚,尽管双腿的要穴被点中,却极快地用内力冲开被封的穴道,双腿只略微缓慢了一些,便又迅速踢向任小蛟的腰部。
同时,一道阴森冰冷的剑光已然罩住任小蛟的全身。
任小蛟无奈,他已然不能脱身,右手长剑挥出,与虚明子道长的剑身粘在了一起,两人加大力道,都想以内力震断对方手中的长剑。
对于法圆袭向自己的连环双腿,任小蛟只好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又一次奋力点出。
猛然,惠言大师拔地而起,双掌交错,使出平生绝学少林掌中的“苦尽甘来”,拍向任小蛟已毫无防御能力、门户大开的鹘胸。
这一下兔起鹃落,变起仓促,群豪之中爆发出一片喝采之声。
任小蛟以一敌三,显然已力不从心,他的长剑被虚明子牢牢粘住,难以撤回,左手干手佛点穴指法刚好点在法圆的双腿之上,他此时此刻根本不可能躲开惠言的双掌,同时,他已将内力分散于剑身和食指之上,又不可能运力护住自己的身体,看来,他已临近不死即伤的边缘。
任小蛟内心平静如水,泰然处之,生死已置之度外,他微笑着迎接惠言大师那贯注了浑厚内力的双掌。
忽然,空中似有两条人影一闪,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骤然响起,似乎使得天地都摇晃了一下。这响声如滚滚春雷,好一阵子都没有消失,久久在天空中回荡着。
巨响过后,一片宁静,就连在圈外搏斗的双方也似乎是听到了停止的命令而各就各位,因为空中的争斗毕竟是当今顶尖高手的比拚,谁又不想看看结果如何呢?
适才舍命相扑的空中的八人先后落在了地上,焦空与圆通两人联手击伤了无名小魔,他们自己也受了内伤,正在默默运功。
无名小魔落下来时,已站立不稳,他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拳舞动了一会,“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接着又开始舞动,渐渐地,他舞动的双拳缓了下来。
而与任小蛟搏斗的三人,在这巨响声中,都同时受到对方巨大内力的打击,虚明子道长的长剑猛然震飞,他急忙飞身追了上来,双手抓住了长剑。
法圆大师双腿之上的“阴关”、“阳关”二穴已被封住,他几乎是垂直地落到了地面上,双脚竟将坚硬的地面戳了两个洞,陷了进去。他的两腿由于穴道被封,暂时难以弯曲,只好直直地立着。
他不解地东张西望,因为他觉得以自己的内力与白衣剑侠相比,似乎还要强一些,若这位剑侠仅以个人之内力是绝对封不住他的穴道的,这其中定有别的原因。
惠言大师落地后,一时站立不稳,连退数步,双手合什,双目微闭,静默了一会,长出了一口大气,睁开眼睛,低声言道:“泰山二老的内力真是名不虚传,老衲实在想不明白,二老在武林中声名显赫,威望甚高,却为何今日助纣为虐,助这凶手一臂之力,想来甚觉蹊跷,不知二老能否见告?”
群豪望见。在白衣剑侠的身后转出两位老者,正是闻名天下的泰山寿终正寝二老。
二老现出身来,止不住地咳嗽着,一声高过一声,半天都没有止住,想来是刚才以内力与惠言大师相拚,受了内伤。
法圆一见,这才知晓,原来对手是借二老之力才封住了自己的穴道,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寿终正寝,我看你们是老糊涂了,本住持与你们无冤无仇,何以借别人之手伤害于我,本主持绝不会放过你们这两个老混蛋!”
寿终正寝二老没有理会法圆,而是嘻笑着对惠言大师说道:“我们兄弟并没有帮助什么凶手,这位白衣人是我们兄弟两人的蛟弟,我们三人早已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刚才蛟弟有危险,也就是我们两人有危险,假如今天是我们两人有危险,那么也是蛟弟有危险,蛟弟的危险就是我们两人的危险,既然我们有了危险,难道还不该化险为夷吗?”
惠言大师听着二老这不合逻辑的话语,轻轻摇了摇头,正色言道:“可二老不该与中原武林推举出的六大高手作对,如此下去,对二老绝无益处。 ”
寿终“嘻嘻”笑着,边笑边说道: “二弟,惠言方丈说你与武林六大高手作对,是真的吗? 你怎么有如此之大的狗胆!”
正寝慌忙争辩道:“大哥,二弟我绝无胆量与六大高手作对,适才惠言方丈说的是你,不是我,你怎么这么恬不知耻,竟问起我来!”
“惠言方丈所说的明明是二弟,怎么二弟竟说是我? ”
二老一边争辩,一边竟动起手来。两人四掌翻飞,打得好不热闹。
“泰山二老,不可再闹下去了! ”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焦空大师终于开口说话。
焦空大师的话还真管用,二老闻听,果然偃旗息鼓,停止了打闹。
突然,外围对峙的双方又打将起来,可能是被挡在圈外的金盏花、席振清、摩云子他们看见白衣剑侠又来了帮手,以为胜利在望,便重又开始了争斗。
号称天下第一快刀的金刀铁血席振清扑向与他相对的通慧长老和虚灵道人,一刀三式,快捷无比,只见刀光一闪,已连砍三刀。
通慧长老与虚灵道人仗着内力浑厚无比,两人以不变应万变,各出单掌迎敌,两股内力迅速外吐,如一阵狂风卷来,震编了席振清的刀锋,三刀砍落的位置仅距两人寸许。
摩云子见状,一声怒吼,运起紫河车功法,跃身空中,双掌交错,一招“日月同辉”拍向通慧长老。
猛然间,摩云子感到一股极强的掌风从右侧袭来,他心中一惊,却没能躲避开,那股掌风依然袭过来,无奈,他只得仓促出掌,“轰隆”一声,他被对方掌力震得倒退了三步,腹内气血翻腾,不住地连声咳嗽。
他猛地连吸三大口气,才使得自己平复下来,抬头一望,见适才震退自己的是一位年老的僧人。
那老僧年事已高,方脸大耳,两道卧蚕眉,一脸庄严的神情。老僧头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耳之上吊着一个鸡蛋大小的金色耳环。
摩云子立刻想起,这老僧肯定是天台山的金环长老。
几乎与金刀铁血出手的同时,阴阳指高手、西丁提督祖家驹也飞身跃向了空中,突然,他听到一阵“吱吱”的叫声,顺着这古怪的声音望去,他看到一个与猿猴极其酷肖的人扑向自己,那人的身形也如同是一只剥云摘月的倒挂猿猴,全无章法,随心所欲,然而却是极为灵活快捷。
那人瞬间抢上前来,一语未发,变手为抓,一连使出 “牯牛摆头”、 “燕子抄水”、 “金鸡抖翅”三抓,可谓势猛、气烈、力盈,形、气、意三者合一.线路短曲,方位多变,出手成串,爪似闪电。
祖家驹虽然身法诡异,内力浑厚,阴阳二指威力无穷,可他初对这般凌厉高超的抓法,竟一时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他本以为此人不过是仗着抓法凌厉,占了先机,他便以守为攻,在飞快地闪避的同时,瞅准机会,阴阳二指迅速点中此人的左爪。
他这一点之下,才知此人内力也是颇为了得,他不敢怠慢,凝神迎战,不求速胜,寻找机会反攻。凭着他几十年的经验见识,明白自己若要战胜此人,必然不下百余回合。
一见又动起手来,金盏花与娇四姐两位护卫大人早已按捺不住,尤其是娇四姐,她刚才一直缠着虚灵道人,欲置其死地而后快。
娇四姐永远忘不了自己前些天所遭受的凌辱。在五台盟会的争斗中,天罡地煞剑派受到中原武林高手们的追杀,四散奔逃,她仗着身形快捷,杀开一条血路,摆脱掉了紧追不舍的武林人士,一个人逃下南台。
谁知奔至半山腰,却又遇上龙虎凤帮的人,那些人狗仗人势,一边呐喊着一边扑向自己,她手起剑落,连杀三人。没想到就在此时,普陀山的了清方丈和武当山的虚灵道人赶到,两人联手,用内力震断了她手中的长剑,又封了她的几处穴道,然后将她拱手交给了龙虎凤帮处置。而那个龙虎凤帮的二帮主虎啸怪杰又是个好色之徒,竟迫不及待地公然在小酒店里猥亵于她,幸而碰上了她的蛟哥,才得以手刃这条色狼,然而,却也因此惹祸及身。
如此说来,她怎能不痛恨虚灵道人。
只见她飞身欺近,奋力刺出长剑。猛然间,她感到自己的剑身刚刚刺出一半,却怎么也不能再挺进半寸,前方似有一堵厚重的铜墙铁壁挡在那里,她冷眼相望,见有一位黑髯老道出掌以内力阻止了长剑的挺进。
就在这时,又有一股掌力从背后袭来,无奈,她只好展开身形,闪在一旁。
金盏花见状,连忙将自己的金黄绸带抛向空中,不料此刻剑花团团,自空中洒向自己,她望见自上而下有一位身披紫袍的老者双手抱剑,向自己刺来。
她万般无奈,只得随机应变,绸带倒卷,一下缠住了老者手中的长剑剑身,可她身受重伤,体力尚未恢复,内力不济,那老者用力一拽,她的绸带竟然脱手,幸好这时有两个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挥剑飞身冲了上去,与那老者斗在了一起,否则的话,她恐怕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中原武林的人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士气倍增,已形成二打一或三打一的形势,看来这圈外的争斗,其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中原武林志士们的手中,已然胜利在望。
任小蛟默默无语,他望了望寿终正寝二老、二老也正好在看他,他发现二老的目光中隐含着一种极其威严冷峻的成份,然而只是一闪而逝, 二老又“嘻喀”地笑了起来。
寿终边笑边言道:“蛟弟,昨日你去追那个四钥,怎么一去便没了音信,我与二弟四处找你,没想到你却来此凑热闹啦! 嘻……”
正寝接口叫道:“你这个蛟弟,老是让我们两个做哥哥的东寻西找,令我们终日提心吊胆。不过,好玩倒是挺好玩的,这种捉迷藏的游戏偶尔玩玩也还不坏,老玩就也太没意思了。”
任小蛟点了点头,窘促地说道:“二哥说的极是,小蛟一定改过! ”
“嗳,二哥一句戏言,你又何必如此认真,你以后该怎样便怎样,二哥的牢骚该发还是得发,你……”
不待正寝说完,寿终马上插话道:“蛟弟,你就当他的话是放了一个响屁! ”
正寝怒道:“你说话才是放屁,我是蛟弟的二哥,他本就该听我的!”
寿终笑嘻嘻地调侃道:“那我还是你的大哥呢,你这二弟何时听过我的?”
任小蛟对两人的争辩早已司空见惯,他装作没听见一般,目光又深情地朝小魔望去。
无名小魔双目茫然,他仍在隔一会儿便舞动双拳,宛如身居世外,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猛然间,他咆哮一声,奋身跃起,又扑向了焦空与圆通二人。
一见小魔出手,任小蛟右手长剑一指惠言,叫道:“大师,恕小蛟无理! ”
话音未落,早已合身欺近。
群豪中发出一声惊呼,按照常人所看,六大高手围攻两人,取胜当毫无问题,无非是一个时间上的早晚之分,万没料到,这两位年轻的高手却丝毫不畏强手,没有半点胆怯的意思,竟然抢先出手,奋不顾身,单就他们的胆量与气概,已足以令人钦佩不已。
眼见小魔扑到,双臂略微弯曲,无影追风拳缓慢击出。
这一次焦空与圆通却没有直摆其锋,硬打硬拚,而是双双跃身闪避,如此一来,倒令群豪大失所望,觉得这两位前辈似乎有点胆小迁就。
其实不然,适才两位大师看到了泰山二老的所作所为,心中同时有了一丝醒悟。两人之中,尤其是焦空大师回忆起了任小蛟自从来到中原之后的行为举止,总觉得今天将任小蛟当作凶手而进行围攻的事有些不妥,特别是他与泰山二老神交已久,对二老的秉性、为人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泰山二老貌似顽皮,实则嫉恶如仇,正直坦荡,胸无杂念,自然真实,恐怕正是因为这些,二老对人对事才判断准确,语破先机,一旦认定了,就绝不反悔。
其实道理并不深澳,世上许多事情让城府极深、经验颇丰的资深者去看,会考虑到方方面面,由于尘世所牵,众多关系线索缠绕,反而会判断失误,经办起来大费周折,其结果差强人意,远不如一个稚气未脱的儿童那样利索、干练删繁就简,果断顺利,因为这儿童相信自己,不被左右,是非曲直一旦判断,便坚定不够,永往直前。
泰山二老正是如此,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的蛟弟是滥杀无辜的凶手,他们也不去考虑什么凶手是谁,为何要去杀人,他们认为这些与他们没有太多的关系,而全力帮助自己的蛟弟,实现自己的侠义之举,才是他们感到最为重要的事情。
焦空与圆通相对默视良久,尽管无言,却心曲相通,都不想盲目出手,以免铸成大祸。
无名小魔双拳击空,一时倒有些懵懵懂懂,他转过身来,惨淡地一笑,便伫立不动,凝眸远望。
飞身欺近惠言的任小蛟长剑一搅,这次他使出的是天罡剑法中的一剑三式,即“空明双合”、“背靠月轮”、和“手持宝瓶”,步法奇特,剑法诡秘。
适才陷入地中的法圆已然冲开穴道,他一见白衣剑侠出手,大吼一声,飞身而起,鸳鸯腿法连环踢向任小蛟左肋。
任小蛟手急眼快,见法圆双腿如闪电般袭来,他本能地向右闪身,却见右侧一柄长剑刺来,剑光闪闪,威猛无比,他心中明白,这定是虚明子道长攻向自己。
好个任小蛟,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如一只抄水的燕子,轻身跃起,双脚竟不偏不倚地踏在了刺来的长剑剑身之上,手中的剑招丝毫没变,反手刺向了左侧的法圆。
这一下变起仓促,妙到毫巅,法圆双腿踢空,眼见自己被剑光罩住,要想撤身,已然不及。群豪中惊呼声此起彼伏。
就在此刻,惠言大师不失时机地双掌推出,只是他的双掌不是攻击任小蛟本人,而是旨在震偏长剑的剑锋。
·惠言大师身为少林寺住持方丈,眼力、魄力、内力都达到近乎完美,他拿捏准确,出招及时,内力更是达到收放自如,指哪打哪的一流境界。
任小蛟人在剑身之上,难以调整方位,忽觉一股大力袭来,长剑险些脱手,他只得顺势将长剑划了一圈,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法圆尽管毫发无损,可适才的险情也吓了他一身冷汗。
其实绝不单单是法圆一人受到惊吓,适才群豪们也同样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眼见得有惊无险,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凡行武之人都多少有些武德,待群豪们缓过神儿来,竟一起鼓掌。这掌声与其说是为德高望重的惠言大师一招解围而喝采,倒不如说是为那个白衣剑侠精彩绝妙的表演而公开地叫好。
一见任小蛟落地,泰山二老发出一阵“哈哈”笑声。
笑毕,寿终言道:“蛟弟,你刚才的玩法实在高明,比我们兄弟俩的那秋千好玩多了,快,你将你那剑拔出来横在空中,让大哥我也来玩玩。”
正寝急忙喊道:“蛟弟,还有二哥我呀! 让我先来吧! ”
任小蛟没有理会他们,他自己似乎感到,在跃身剑上的一刹那,以虚明子道长的眼力和剑术,撤回长剑应是毫无问题的,怎么他却没有这样做呢?
任小蛟抱拳施礼,说道:“多谢道长成全,小蛟这相有礼了! ”
虚明子道长不卑不亢地言道:“何言成全二字,分明是你身法快速,轻功卓绝。以你的武功剑术而论,若贫道与你单打独斗,恐怕不是你的对手,只可惜你偏偏是那个杀人凶手! ”
任小蛟正色问道:“道长真的相信小蛟就是杀人凶手?”
虚明子道长缓慢地说道:“有黄衣真人亲眼所见,你不是凶手还有谁人?”
任小蛟淡淡地问道:“难道道长只相信别人,却不相信自己吗?”
虚明子道长一惊,显然任小蛟的问话正好触动了他的那根心弦,他喟然叹道:“难道真的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 ”空中一个如炸雷般的声音骤然响起,令几乎所有在场的人皆猝不及防,十分震惊。
只见人影一闪,圈内已然多了一人。
那人双脚刚一沾地,就不住地咳了起来。
这人满头白发,一脸病容,正是江湖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病叟白头翁!
白翁头的突然到来不仅令群豪惊讶,而且圈外争斗的双方皆感惊奇,双方停止了搏斗,一齐将目光投向这位帮主。
然而只有一人例外,他就是无名小魔。
无名小魔听到了白头翁的喊声,又扫了一眼白头翁,便转过头来,对着任小蛟狡猾地“嘿嘿”笑了几声,却没有说话。
这时,惠言大师冷静地问道:“既然帮主说任大侠不是凶手,那么真凶是谁?”
病叟白头翁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然后高声叫道:“喀……真凶远在……喀……天边,近……喀……近在眼……喀……眼前,就是……喀……他!”
顺着白头翁的手指的方向,群豪惊呼,这位帮主所指之人竟是当今西厂提督祖家驹。
白头翁面带微笑地边咳边说道: “祖大人, 喀……没想到吧? 喀……你与那游龙怪客……喀……设计的阴谋会昭然若揭是吗? 喀……你骗得了别人,喀……可……喀……可骗不过老翁! ”
祖家驹强作镇静,阴冷地叫道:“老乞丐,万不可自作聪明!你胆大包天,居然胆敢当众诬陷本大人,你可知罪? ”
白头翁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祖大人以为此事天衣无缝对吧! 喀……其实,要想人不知,只有己莫为! 祖大人可能是忘了,那直罗镇的 ‘万年欢’ 酒楼之上, 喀……有人亲眼看见,亲耳听见, 不用老翁再多加提醒了吧! ”
祖家驹何等的聪明,他脑子一转,立刻想到当时与游龙怪客密谋此事时没有注意到酒楼之上,而只是在此事结束时才想起查看酒楼之上是否有人偷看,显然是自己大意了。
但是,他想自己绝不能轻易认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言道:“你既然认定是游龙怪客与本大人合谋此事,那么现在就当着各路英雄的面,问问游龙怪客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白头翁冷笑一声, 说道: “祖大人, 喀……不必再强词夺理、玩弄把戏啦,喀……游龙怪客已经被杀, 喀……他永远不会喀……再说话了! ”
祖家驹得意洋洋地叫道:“游龙怪客被杀,显然是杀人灭口,那么,杀害游龙怪客的凶手一定就是杀死贵帮布衣、紫云二长老的真凶,老乞丐,你以为如何呢?”
祖家驹的用意十分明显,他是想先把水搅浑,然后再一步步将祸水引向任小蛟。
白头翁似乎咳得更加厉害,咳了好一会儿,强行止往,胸有成竹地又说道:“祖大人所言极是! 喀……喀……杀害游龙怪客的凶手老翁已然知晓,祖大人怕也难脱干系吧!”
“笑话,此事与本大人何干? 老乞丐,你既然知道凶手是谁,干吗不早点说出来?”
“哈……”白头翁仰天长笑,猛然笑声骤止, 白头翁奋力一指,斩钉截铁地喊道:“就是他!”
群豪一看,却是京师波远镖局的总管万英。
祖家驹怒道:“你,你有何为证?”
“祖大人,请看! ”白头翁手中举起一只黄灿灿的金镖,他朗声言道:“如今这世上再没有比京师第一镖局的大总管出手阔绰的了,喀……这镖少说也有四两多重,喀……比老翁喝一个月上等好酒的酒钱还多。万总管,你怎么竟舍得将这金镖插在那游龙怪客的喉咙上呢? 实在可惜呀! 喀……”
此刻,祖家驹和万英如梦方醒,原来那天夜里趁两人去追金翅凤凰之际暗中取走金镖的人是这位丐帮帮主。
任小蛟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渐渐理出了头绪,此事的来龙去脉也逐渐清晰,他不经意地抬头望了望无名小魔,不禁愕然,小魔已然踪迹全无,他的走与他的来一样,却是那么突然,那么令人震惊。
他从天而降的时候正是六大高手与任小蛟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而他却在冰消雪融、谜底已经揭开的当口悄然身退,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人知晓,好像小魔压根儿就没想让人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他是他自己,而不是别人,他想来即来,想走便走,率意而真,自由自在。
任小蛟心中也感突然,却没有太多的奇怪,他对于小魔的言谈举止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竟慢慢地涌上对小魔的一种隐约的崇拜之情。
突然,群豪之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任小蛟转身望去,见空中有两条人影向西而去,正是祖家驹和万英两人,紧接着一片暗器铺天盖地而来。
还没等群豪醒过闷儿来,群豪之中早已跃出两人,任小蛟认识,这两人是曾向自己索命的丐帮乞求、乞命二长老。
乞求、乞命飞身跃至白头翁身前,三人略一旋身,便已将长袍拿在了手中,同时跃起,迎着满天的暗器抢了上去。
听得一阵毫无规律的“叮叮当当”的响声,那一片飞来的菩提珠,透骨钉,小金环、大金环、铁弹子等各式暗器尽数被收在了三人的袍袋之中。
与此同时,任小蛟身旁人影一闪,泰山二老已经拔地而起,向西追下。
只听惠言大师喊道:“各路豪侠英雄,而今真相大白,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快快与老衲一同追赶凶手!”
群豪闻言,无不群情激愤,斗志昂扬,纷纷跃起,向西追去。
惠言大师在跃起的一刹那,开口言道: “任大侠,老衲多有得罪,日后定会向你解释清楚,若大侠有机会见到你父任海蛟,千万别忘记替老衲问安!”
接着,便如鲲鹏展翅,盘旋西下。
六人中只有焦空大师飞身跃至任小蛟跟前,轻轻拍了拍任小蛟的头,便又闪电般地跃向空中。任小蛟觉得,焦空大师似乎将千言万语都融入了这一拍之中。
刚才还是激烈的鏖战、紧张的气氛,转眼间烟消云散、平静如水。
任小蛟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翻滚如潮,是悔恨?是遗憾?是兴奋?是委曲?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清。不过有一点他却体会颇深,那就是孤独!这种孤独之感已经长久地埋藏在了他的内心深处。他似乎隐约看见这种孤独的种子在无名小魔的心上已经扎根,开花,且根深叶茂,而在他自己心上则刚刚才发芽。
一双温柔绵软的手在任小蛟的后部轻轻地抚摸着,尽管这般甜美的舒服不能驱散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却也令他产生出一种快慰,也使他得到了少许的满足,这便是女人对于男人的魅力。
一个令人心颤的声音在任小蛟耳畔响起:“蛟哥,咱们走吧! ”
任小蛟仍旧无言,与娇四姐一同上了官道,朝着京城的方向缓缓而行。
猛然间,两人同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声,一辆马车飞奔而至,极快地来到两人近前,嘎然停下。
马车上的棉帘轻挑,钻出一男一女,任小蛟认出这两人就是自己曾在迎春客栈遇到的商人蒋天朝和他的女儿蒋彩儿。
两人跳下马车,急忙跪倒在娇四姐脚下,口中齐呼道:“多谢侠士的救命之恩! ”
四姐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莫名其妙,竟忘记扶人家起身。
任小蛟连忙去搀扶两人,边扶边说道:“救人于水火之中,本就是侠义之举,二位称她是侠士,自然就不必言谢啦,这本是她的份内之事。”
见四姐仍旧发愣,任小蛟附耳说道:“他们是父女俩,本为商人,不想那女儿被祖家驹看中。祖家驹位高权大,无法无天,竟命黑道上的寇氏双雄将他父女囚禁在迎春客栈,碰巧我们也往进了这家客栈,而四姐你手刃了寇氏双雄的老大寇一飞,使父女两人重获自由,因此,他们今日便前来向你谢恩。”
四姐满不在乎地言道:“我杀寇一飞,是因为他对我非礼,并不是要救……”
任小蛟不待娇四姐说完,连忙摆手止住了她,小声说道:“无论怎样,寇一飞总是你除掉的,除掉了寇氏双雄,才使他们幸免于难,你莫要扫了人家的兴,敷衍一下也就算了。”
四姐笑了笑,更显出了她那如花的美貌。
这时,又听任小蛟问道:“你后来去追寇氏双雄的老二寇一彪,结果如何?”
四姐没好气儿地回答道:“我眼看就要追上了这个强盗,谁知竟被那个波远镖局的万英一镖击中要害, 当场身亡。 ”
任小蛟接着四姐的话茬儿娓娓道来:“你当时十分生气,上前质问万英,万英便说他是好意,想为你拦住寇一彪,没想到一时失手,便杀死了他。然后,万英又说他和祖大人已经知道了你和小蛟遭诬陷之事,愿意鼎力相助,后来万英就领你去见祖大人。听了祖大人的话,你满心欢喜,以为咱们有救了,便同他们一道于今天赶到现场。”
四姐一声惊呼,叫道:“蛟哥你说的一点不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任小蛟被娇四姐的举止逗笑了,边笑边说道:“小蛟胡乱猜想,没想到竟蒙了个正着! ”
近旁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惊动了娇四姐和任小蛟,两人循声望去,见蒋天朝和女儿蒋彩儿从马车上搬下一个不太大的木头箱子,蒋天朝用手掀开箱盖,顿时金光耀眼,光芒四射。箱中装满了金元宝、银项链、珍珠、翡翠等价值连城的宝物。
只听蒋天朝诚恳地言道:“为报答侠士的救命之恩,天朝和彩儿备下这份薄礼,望侠士笑纳!”
娇四姐淡淡地言道:“我们凭什么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蒋天朝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说道:“侠士就凭对我们父女的救命之恩足矣。区区薄礼,本已对侠士不敬,若侠士不肯收下,会令天朝终生愧疚。不怕侠士耻笑,天朝是个商人,深知买卖须公平合理,天朝与小女的性命乃无价可循,这点薄礼不及万一,只是天朝身边所带不多,容日后重谢!”
四姐闻听此言,显得有些生气,喝道:“你不必花言巧语,快些带着你的箱子离开,否则别怪四姐我翻脸无情! ”
见到四姐生气,蒋天朝确实有些害怕,他脑袋极灵,聪明过人,想了一会儿,没有找到这位恩人之所以发火的原因,只好叹息一声,俯身欲关上箱盖。
突然,任小蛟高声叫道:“且慢!”
蒋天朝一惊,扶在箱盖上的手立刻一动不动,就见任小蛟飞快地奔至箱子近前,从中取出一物,拿在手上不住地端详。
那是一只白玉镯子,它雪白晶莹,雕琢细致,洁净高雅,在阳光的辉映下,竟反射出璀璨耀眼的七彩光芒。
四姐上前,一眼望见,不由地“啊”了一声,连忙向蒋天朝问道:“这只玉镯你是怎么得来的? ”
蒋天朝连忙说道:“此玉镯是天朝多日前在京城从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太监手中买来的,听那太监说,它乃皇宫大内之物,天朝因此还出了高价。若侠士喜欢,天朝拱手相送。 ”
四姐没理会蒋天朝,小声对任小蛟言道:“蛟哥,我记得你不是也有一个类似的白玉镯吗?”
任小蛟惊奇地问道:“四姐怎么会知道?”
“蛟哥,你怎啦,几年前你曾在龙泉湖中让佛母娘娘看过吗?四姐当时就在佛母身边,自然也就知道啦!”
任小蛟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方盒,打开盖子,拿出里面的那只镯子,两只玉镯放在一起,一模一样,是真正的一对儿。
四姐见状,急切地问道:“蛟哥,这其中定会有什么隐秘,四姐愿闻其详。”
任小蛟正色说道:“这两只玉镯原本就是一对儿,一只在我母亲手中,一只在我父亲手里,我曾戴此镯干里寻父,寻到父亲后,父亲又托人将他所拥有的那只玉镯带给了母亲。小蛟长大成人后,便凭此镯去寻找母亲,母亲自然也会凭玉镯与小蛟相认,这只玉镯比小蛟的性命还要重要。可小蛟万万没有想到,几年前在杭州楼外楼中见到了那另外一只玉镯,当时那只玉镯是戴在一个叫继蛟的孩童身上,后来这继蛟被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龙京京带走,从此便杳无音信。小蛟实在不明白,那只玉镯怎么会在继蛟身上,莫非继蛟与我有什么关系吗?莫非⋯⋯莫非⋯⋯他是小蛟的兄弟?”
四姐急忙接口道:“蛟哥,那个继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
任小蛟大惊失色,急切地说道:“太子殿下? 四姐,你还知道什么?”
“四姐听佛母娘娘说过,太子殿下是当今圣上与一个罪妇所生,孩子生下没多久,那罪妇便将孩子交与了宫中的一名太监,那太监便带着孩子逃出皇宫禁院。罪妇自知有罪,便因此出了皇宫,带罪修行去了。谁知过了几年,圣上膝下无子,便又想起此事,遂命大内高手和天罡地煞剑派四处搜寻。后来,佛母娘娘得到密报,知道了先前那个太监更名改姓,成为了终南山道观的黄道长,隐居在东岳泰山的壶天阁内,接着佛母娘娘便下令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将继蛟完好无损地带回皇宫。四姐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任小蛟听完娇四姐的叙述,心中仍有许多疑团未解,可他知道这些疑团四姐也是难以解开的,因为如若她知道,不会不告诉自己的。他边思索边自语道:“既然玉镯在太子殿下身上,小蛟就一定要将这来龙去脉弄个水落石出。可惜的是,小蛟不知那佛母娘娘今在何方,否则,问她或许更加清楚此事。”
猛然间, 四姐眼睛一亮, 叫道:“蛟哥,有一人肯定知道此事的全部,你何不去问她! ”
任小蛟忙问道:“不知四姐说的是何人?”
四姐得意地言道:“庄娘娘! ”
接着她又显出了一些沮丧之色,小声嘟囔道:“只是那庄娘娘恐怕也难以见到,倘若我们再能凑巧地碰到她就好了,否则,她身居大内,岂能是我们说见就见的! ”
任小蛟坚定地说道:“无论她在哪里,小蛟也要问个明白。四姐,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先前往京师,然后再去想办法进入皇宫。 ”
四姐仍旧嘟嚷道:“蛟哥,皇宫禁地高手如云,你若贸然前往,危险极大,即使你偶然闯了进去,也未必就能见到庄娘娘。再说,即使你见到了庄娘娘,她若不愿意告诉你实情,岂不也是枉然。”
任小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四姐所言极是! 看来硬闯不是办法,只有堂而皇之地进入宫内,并合法地在宫中久留,慢慢地说服这位庄娘娘,大概才有可能让她和盘托出。不过,要做到这一切,恐怕还得慢慢苦思良策,绝非一蹴而就,你我自然不必急在一时。 ”
四姐听任小蛟言之有理,便不再说话,她转身向蒋天朝问道:“你买这镯子花了多少银两?”
蒋天朝面带微笑地回答道:“侠士何出此言? 天朝家财万贯,倘若连命都没有了,这家财还有什么用呢? 天朝绝不收侠士分文,玉镯自当奉送。”
四姐“格格”一笑, 言道:“恭敬不如从命,四姐愧领了! ”
任小蛟却有些不忍,他忙对四姐说道:“四姐,无功不受禄,我们怎好收人家……”
话未说完,却被蒋彩儿打断:“任大侠,若这只玉镯是彩儿非送你不可,你收也不收?”
四姐又是一笑,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边笑边言道:“蛟哥,人家分明不是在送玉镯,而是送与你一片真心,你万不可冷落了人家呀! ”
任小蛟望见,彩儿的一双美丽的眼中射出的是两道真挚和企盼的目光,这目光辣辣的,柔柔的,十分令人怜爱。 他一时竟忘记了回答,呆呆地看着,不由得沉浸在了遐想之中。
四姐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一下任小蛟的脑门儿,略带醋劲地说道:“蛟哥,这里没有六大高手的围攻,你怎么竟然入定观想,练起密宗功法来了,还是快些回答人家,到底接受不接受人家的一片诚挚的心意呀!”
任小蛟立刻醒悟,不加思索地说道:“哦……哦,彩儿姑娘,小蛟收下就是!只是小蛟一生从未接受过任何人的馈赠,倘若日后有人以此发难,诬蔑小蛟强抢民财,姑娘可将实情如实相告,勿谓言之不预。”
蒋彩儿听了这番话,脸上顿时现出一股不屑的神情,她猛然转身,对蒋天朝果断地言道:“爹爹,我们走! ”说着,两人盖上箱子,抬到马车上,便头也不回地赶着马车向直罗镇飞驰而去。
望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背影,四姐忍不住大笑起来,而且越笑越想笑,竟将蜂腰弯了下去,可仍旧花枝颤动,笑声不绝。
任小蛟见状,忙问道:“四姐因何发笑?”
四姐勉强止往了笑声,撒娇地说道:“蛟哥,你可真有办法,不仅收了人家的东西,而且让人家永远地忘记了你,你可真坏! ”
任小蛟略带遗憾地叹道:“四姐,小蛟可是付出了人格的代价。小蛟若不说那些俗不可耐的话语,便难以斩断情丝,这对彩儿姑娘有害无益!”
四姐摆了摆手,叫道:“得啦! 得啦! 四姐又没有怪你,你呀,真是一个大大的情种!”
说完以后,两人几乎同时大笑起来。
渐渐地,任小蛟与娇四姐已能远远地望见京城的巨大城廓,途中,也出现了三三两两出城与回城的官兵,多的几十人,少的几个人,有骑马的,步行的,坐轿的,坐车的,这些官兵,每每走近娇四姐时,皆施礼问候,极为恭敬。
任小蛟忍不住笑着言道:“真想不到四姐有如此官威,小蛟身上也快沾染上官气啦! 哈哈哈……”
娇四姐嗔怪道:“谁稀罕这些,都是那年佛母娘娘代我们姐妹四人在圣上面前讨封,害得我们每每在京城内走动,总免不了要应付这些讨厌的繁文缛节,人家生气还来不及呢,蛟哥居然还取笑人家,实在该打!”
任小蛟连忙正色道:“若是四姐不高兴,小蛟往后不说就是。不过,依小蛟愚见,四姐早就应该辞官不做。”
娇四姐小声说道:“谁说不是,我曾当面向圣上提出过辞官,圣上问明原因后,已传口谕,命天下官员人等见我四大护卫,一概免礼。谁想到,这些朝中官员早已积习难改,见了我们,依旧行礼参拜,我也是实在无有办法。”
任小蛟闻言,点了点头,轻声言道:“这便由不得四姐你了。自古道:礼多人不怪嘛! 别说是朝中,江湖上不也是一样,辈份高低仍被着重,想想实在意思不大。”
正说着,忽听背后“吱吱嘎嘎”一阵声响,似有一辆马车奔驰而至。两人急忙转身一望,这不望还好, 一望之下两人竟惊讶得张开了嘴巴。
只见一彪人马身穿锦衣官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奔到近前。在马队之中,夹着一辆木制囚车,车内之人满身血迹与尘土,一副铁枷横在胸前,头上齐额编着一圈小辫,头顶上垂下来的一根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已经散开,披在脑后,一张如满月的圆脸,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大眼睛。
对于此人,任小蛟与娇四姐自然十分熟识,她不是别人,正是“金龙玉娇”四大护卫中的二姐龙京京!
这时,囚车之中的龙京京也看见两人,不由得嘴角轻撇,似乎心中万分委曲,眼角顿时挂上了两颗豆大的泪珠。
眼见这彪人马飞快地一闪而过,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几乎同时跃起。
任小蛟在飞身跃向空中的刹那间,根本就没有想到要问清事情的原委,主要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想问,他想的是,无论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也一定要救龙京京脱险。
就在任小蛟将要飞身踏上囚车的当口儿,离囚车最近的两名锦衣卫士已经拔刀离鞍,腾空截杀而来。
任小蛟艺高人胆大,闪身、拔剑,右手天罡剑法的一剑三式,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分别袭向迎面扑来的两名卫士。
只见一道剑光过后,“扑扑”两声,两名卫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已先后中剑中指,摔在了官道之上。
正是因为这两名卫士阻了一下,任小蛟没能准确地落在因车的顶端,而是在自己身体下落之势中贴在了因车的一侧。
此时他为了不致使自己被飞驰囚车的惯性摔落,便急忙吸足一口气,使出“壁虎游壁”的上乘轻功,整个身体如扇面形,牢牢地贴在了车的侧面。
突然,他听见已经快要接近自己的娇四姐一声惊呼: “蛟哥小心! ”
他还不及看看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便觉得周身一紧,自己的身体被一条大红绸带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囚车侧面的几根木柱上。
然而,马车并未停下来,好像比先前的速度更快,如风驰电掣般向前奔去。
任小蛟抬头一望,恰好与龙京京那充满愤怒的目光相遇。但见龙京京这位昔日的俊俏佳人,此刻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似乎心中蕴含着无比的憎恨和渴血的欲望。
尽管如此,任小蛟仍旧觉得她很美,他自己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位护卫大人在生气的时候也依然魅力无穷。
他平静地言道:“小蛟没有料到自五台盟会之后,竟是在囚车之上与龙护卫相见,这样的机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
龙京京由于愤怒,语音有些战抖,她冷冷地回答道:“任大侠真是聪明过人,在你的一生中,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
“龙护卫想要小蛟的性命?”
“本护卫最讨厌有人明知故问!”
“不知龙护卫取小蛟性命所为何来?”
“这又是明知故问! 虽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绝没有不为父报仇的胆小鬼。任大侠如此聪明绝顶,怎么这一次却糊涂一时呢?”
“原来如此,其实龙护卫若有报仇之意,本就用不着这般煞费苦心,引小蛟上钩。那日五台仙山之上,小蛟就已决心丧命于你手,只是龙护卫照顾龙大侠而没能腾出手来。今日龙护卫亲自赶来索命,小蛟就更没有不纳命的理由。不过,小蛟有一请求,还望护卫大人成全!”
“你说! ”
“小蛟自来到中原,与乃父龙大侠萍水相逢,便结为知己。小蛟恪守士为知己者死的诺言,不惜肝脑涂地,以死谢龙大侠。只是小蛟堂堂七尺之躯,本不惧死,而今已被龙护卫五花大绑,倘若让世人传说我任小蛟是被捆绑住之后才被杀死,恐怕会让人耻笑,由此,便将玷污了小蛟的一世英名。所以,还是请龙护卫收回绸带,小蛟一定含笑九泉! ”
“哼,似你等这般卑鄙小人,本护卫若放开你,那便是本护卫的死期到了,本护卫绝不做东郭先生,你就等死吧!”
“龙护卫不必自欺欺人了!你明明知道当我看到你被囚禁于车中,定会前来相救,便想出这么个拙劣的办法。你知道我绝不会杀你,为何又怕放开我呢?想必是你这位护卫大人担心放开了我,便绝难再抓住我,因为你十分清楚,凭你的武功、内力都不是我的对手!”
任小蛟之所以如此说,是想用激将法使龙京京为自己松绑,因为他知道佛母娘娘跟前的这四大护卫个个心高气傲,从不服输,所以他将计就计,以便奏效。
这一招果然令龙京京半天没有言语,看来她有些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片刻,龙京京语出惊人,令任小蛟十分失望。
龙京京放低了声音,缓缓言道:“就算你刚才所言是实情,本护卫就是不放开你,看你如何?”
任小蛟急忙叫道:“谁不知天罡地煞剑派的四大护卫武功超群,无人能敌,你我又没有比过,为何自己倒先认输了呢?”
“因为有人告诉了我,说我的武功不及你的一半。”
“龙护卫堂堂一品官员,怎能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呢?”
“别人的话我都可以不信,唯独有一个人的话我是非信不可! ”
“不知那位高人是谁,竟有如此权威,小蛟愿闻其名。”
“此人对你恩重如山,可你这个小人却恩将仇报,而此人却又丝毫也不后悔,至今对你还处处维护,真有些不可思议。 ”
“龙护卫说的想必是乃父龙大侠吧! 好啦,不必再说了,请龙护卫动手吧! ”
“任大侠,今日本护卫必杀你无疑,临死之前,你若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请告之于我,本护卫杀你之后,一定替你了却心愿。 ”
“哈……到底还是女人呀! 人都死了,还留下心愿何用? 龙护卫不必儿女情长,快快动手,小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
“好吧! 本护卫这就成全你! ”
言罢,龙京京随手拔出一柄闪着银光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刺向任小蛟的咽喉。
恰在此时,一条墨绿色绸带夹着劲风向龙京京手腕处卷来,原来是娇四姐赶到了。
龙京京眼见绸带袭来,她猛然将手向右拐了一个弯,轻而易举地闪开了绸带,然后冷冷地对空中的娇四姐言道:“四姐,你与我情同手足,何必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伤了咱们姐妹的和气?”
由于拚尽全身气力追赶飞驰的马车,空中的娇四姐已然气喘嘘嘘,她边喘着粗气边劝道:“二姐,请……请你看在……在小妹的面上,就……就饶过任大侠这一……一回如何? ”
“什么人值得四姐你如此心疼? 你且如实告于二姐我。 ”
“小妹实……实不相瞒,任、任大侠……他……他……是小妹的救……救命恩人呀! ”
“四姐不必花言巧语,你若实话实说,咱们还可以商量; 你若哄骗于我,我即刻毙了此人。”
“二……姐, 千、 千万……不……不……不可,任……任大侠……是小……小妹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二姐……千万别……别杀他,要杀就……就杀了小妹吧! ”
任小蛟听到四姐讲出了实情,心中暗叫:“不妙! ”
他内心十分清楚,若四姐一口咬定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或许自己还会有一条生路;如果四姐真的说出了两人相互爱恋之情,那么自己今日是必死无疑的了。
原因再明白不过,凡是美人大都如此,自己心爱的东西得不到,也绝不会让同类得到,所以说,女人有时可爱,有时便也可恨。
果然不出任小蛟所料,龙京京双眉倒立,目中一股杀气喷射而出。
只见她运力于剑身,幻化出天罡剑法中的“刺破青天”、 “日射光轮”和“劫后余生”,分别刺向任小蛟左、中、右三个部位。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内,别说任小蛟已被捆住,就是完全自由也未必就能轻易地躲闪开来,且毛发无伤。
与此同时,龙京京左手变掌,单掌推向空中的娇四姐,一来想让四姐躲闪,她便可借这躲闪的瞬间痛下杀手; 二来若四姐不躲,拚着硬接下这一掌,而用绸带卷向自己的长剑,她便可迅速用掌拍向绸带,以内力将它震偏,这样四姐必定缓一下手,再将绸带抛出,她正可借这一缓之势,令任小蛟毙命于此。
真可谓是有备无患,计划周全,机关算尽,万无一失。
然而,这世上万无一失的事太少了,恰恰相反,更多的时候是在明明万无一失的情形下突然出现了失误,当然这失误来自于偶然性。
龙京京左掌拍出,娇四姐全然不顾,她拚着挨这一掌,奋然将绸带抛向长剑。
龙京京左掌划圆,猛地拍向绸带。四姐见状,慌忙将绸带抽回,她本想再一次抛出,已然不及。龙京京的剑尖插进了任小蛟胸间的“中庭”穴寸许。
面对如此危急的形势,四姐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
看来身负两大门派绝世武功的一代人杰任小蛟今日必死无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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