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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wordman790106

[连载] 欧阳散人《天罡地煞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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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回 关山难越

  任小蛟心中明白,这是由于河水太深的缘故。显然,这段河水已深不可测,如无底的深潭,而在平静的河面之下,又有潜流汹涌澎湃,旋涡深藏在潜流之下,倘若落水,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厄运。
  任小蛟深深地感到,这平静绝非什么好兆头,表面的平静似乎比显而易见的险恶更为可怕,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由自主地拔出长剑,双目四顾,尽管如此,仍仰制不住那“怦怦”的心跳,他已有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他眼前,一个庞然大物慢慢浮出水面。
  先露出水面的是一个巨形的绿色涡状的甲盖,直径足有一丈多,盖子上条纹密布,如同一张圆形棋盘。
  一个如缸口大小的巨大鳖头扬了起来,吻突尖长,张着血盆大嘴,嘴中牙齿如利刃,整齐地排列着,白森森的,凶狠无比。
  整个头部呈淡青灰色,并有铜钱大的颗颗黑色斑点,愈增其狰狞可怖。
  喉部色淡,布有手指粗细的蠕虫状纹,呈暗色且有黄点。
  头部上方,红色双灯冉冉,显露出巨鳖的睛光来。
  任小蛟猛然一惊,他从这只巨大河鳖的状纹中看出,这鳖少说也有千年。
  只见那巨大河鳖发出森然的“咕咕”叫声,慢慢游至小船近旁。
  它游动之时溅起的浪花,使小船儿颠簸不止。
  任小蛟挥剑砍去,那鳖将头缩回鳖甲盖,剑刃砍在它那坚硬无比又光滑如冰的甲盖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那鳖的甲盖连中数剑,它竟欢喜得全身上下波动,好像有人给它搔痒,显得十分悠然自得。
  片刻,性情暴烈的它猛然撞向小船,只听“轰隆”一声大响,小船更猛烈地摇晃起来。
  任小蛟因无有准备,径直被掀出船外,幸亏他轻功卓绝,临危不乱,只见他借这一掀之势,奋力跃向空中,然后又如一片树叶,轻飘飘地落在了小船之中。
  河鳖一见,更加暴戾恣睢,它又猛然向小船撞去。
  任小蛟心中雪亮,他明白这河鳖是想将自己掀入河中,到那时,自己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虽然自己识得水性,可与这千年老鳖相比,不知差多少倍。
  他眼见这只小船颠簸得越来越厉害,他想,自己若不想个办法,早晚要被这老鳖掀下船儿去。
  只见他猛然吸气,观想密宗九节佛风法,身形便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离船一尺多高,船行入动,悠悠前行。
  看上去,煞是精彩,河水托着船体,船体似乎又用气托起任小蛟的身体,急速前行。
  这一下,小船再如何颠簸,与任小蛟似乎已无有任何关系。
  河鳖看在眼里,十分生气,它暴跳如雷,气愤已达顶点。
  只见它猛然潜入水中,从船头处拱起,那小船的船头直立,插入空中,尾浮在水面之上。那河鳖挡在立起的船前,瞪着两只似乎要喷出鲜血的眼睛注视着任小蛟。
  任小蛟艺高人胆大,他就在船头立起的瞬间飞身空中,待小船直立后,便又飘然落下,稳稳地单腿如金鸡独立,站在空中的船头之上,身体纹丝不动,样子悠然自得。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仍是单腿支撑,另一条腿盘于上,身子下蹲,双手合什,竟打起坐来。
  这一下,那脾气狂暴的河鳖更加怒不可遏,只见它运足全身力气,猛然撞向小船。这小船哪能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立时粉碎,木片横飞,一块木片甚至飞到了岸边。
  任小蛟表面上打坐念经,实际上他心中一直保持着警惕。
  就在河鳖撞向小船,发出“轰隆”一声大响的同时,他已飞身跃起,然后不偏不斜,刚好落在了河鳖的甲盖之上。
  河鳖更加愤怒,它仗着自己的甲盖滑溜无比,它便猛烈晃动,想把任小蛟甩在江中。
  可任小蛟并未双脚在甲盖上踏实,他如法炮制、仍是提气收肛,悬于甲盖一尺之上的空中,因此,那河鳖如何晃动,却对他无有任何影响。
  河鳖见状,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大叫了一声,便“哗啦”一下将整个身体翻了过来,妄图做最后的挣扎,将任小蛟压在水下。
  就在河鳖四脚朝天,露出雪白的肚皮之时,任小蛟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极好机会,他猛然跃向空中,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如鹰隼扑食般俯冲下来,拚尽全力,一剑定乾坤。
  那河鳖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便只觉肚皮一紧,再也无力挣扎。
  只见河鳖的肚皮之上,从头至尾,一条一丈多长的大口子翻了起来,鲜血顿时染红了河面。
  河鳖昂起头来,最后看了一眼战胜自己的勇士,便不再动弹了。
  任小蛟觉得这河鳖颇有灵性,在它最后的目光之中,似乎并不完全是仇恨,里面包含着善意的祝福和热切的期望。
  他喟然长叹,朗声对天自语道:“嗟哉! 人还不如鳖乎! 可悲,可叹矣! ”
  他身在空中,将河鳖拉到岸边。
  他坐在一块礁石之上,回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人与鳖生死搏斗的惨烈一幕,心中似有一点后怕。
  他本想将这河鳖厚葬,可脑中突发奇想,因为,在刚才的搏斗之中,他乘坐的小船已被撞碎,他已无船沿河飘下。正在为难之时,他猛然想到,这巨大的河鳖的甲盖,不正是一只结实无比的船儿吗!
  主意已定,他便用剑将河鳖挖空,只剩下它那巨型甲盖。
  任小蛟飞身跃入甲盖之中,端坐其中,不用催动,这甲盖便自己顺流而下,飘往下游,似乎比那木制小船更快、更稳,自然也更为坚实。
  夜幕降临了,漆黑的夜空,像浸透了墨汁一般。
  随之而来的是暴风雨。大雨像一片巨大的瀑布,迎头横扫过来,遮天盖地的卷了过来。雷声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任小蛟耳朵嗡嗡作响。
  闪电,时而用它那耀眼的蓝光,划破黑沉沉的夜空,照出了在暴风雨中狂乱地摇摆着的两岸的树木。
  刹那间,电光消失了,天地又合成了一体,一切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了。
  他只觉四周听不到别的响声,只有震耳的雷声和大雨滂沱的嗓声。
  他又觉得自己的四周波浪翻滚,排天的浊浪成为寒冷的、汪洋的一片,包围着他,将这黑暗衬托得更加诡秘和可怕。
  突然,他眼前鬼影重重,站立如林。
  “轰”然一声大响,他乘坐的河鳖甲盖撞在一个巨大的鬼影身上,掀起了冲天的巨浪。
  任小蛟心中猛然一凛,他担心这甲盖将要被撞得粉碎。
  谁知这千年河鳖的甲盖坚硬无比,且又十分圆滑,甲盖一撞之下,弹了回来,只是滴溜溜转了几个圆圈,便又贴着鬼影滑了过去。
  这一撞有惊无险,任小蛟长嘘一声,暗自庆幸自己得了这千年宝物,如果自己所乘的还是那只木船,此时定然粉身碎骨。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河面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任小蛟用眼向四周一看,原来那如林的鬼影都是突出河面的礁石。
  这一段河道相当狭窄,且曲折回环。两崖对峙,中贯一河。因此,上游流下的巨大水流都汇集在这拥挤的峡口,水流湍急,浊浪滔天。
  在这峡口之中,耸立着座座礁石。借着刚才的亮光,他似乎发现了这所有的礁石形式多种多样,有尖峰,也有连绵不断的山脊;有的像蜂房的巢础,有的像动物的暗窟,也有的像是洞穴,还有的竟像一座宫殿。
  从这多彩多姿的礁石群中,任小蛟极力捕捉着大自然的灵性,他深深感到这群礁显示出了多种魅力。有宫殿的雄伟,寺庙的庄严,山岳的雄奇,珠宝的精致,还有坟墓的恐怖。
  由此,他竟忘记了自己是身处险境,命在旦夕。
  他一时好胜之心顿起,兴趣颇浓,好像这礁石群越险要、越恐怖,才越是好玩。
  他心中不禁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念头,他觉得若自己真的死在了这惊心动魄的礁石群中,倒也死得其所。此地真是一个人生的好去处。
  其实,这个念头并非偶然,产生这种念头的真正原因则是那电闪的一瞬间。他既看到了礁石群,又联想到人世间,一个人来到这世上,不正是如同进入到了这礁石群中吗?世间的礁石群,人生河道之中的礁石群,又比眼前所遇到的礁石群不知要多多少!可人世间的礁石群只有恐怖、残酷,远不像大自然中的礁石群,有恐怖,也有其他,是充满着无穷魅力的雕塑群像。
  忽然,一个大浪将甲盖推上了一座顶面如山脊的巨大礁石之上,那甲盖在这座礁石面上急速向前滑去,竟滑出十几丈远,又飞身了水中。
  这一神奇的景象令任小蛟心花怒放,兴趣盎然,他暗暗想到,此举肯定又是大自然的天工造化。
  他借着闪电回头一望,不禁又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他后面,除了刚才从顶上滑过的那个礁石外,旁边还有几座礁石。这几座礁石四面皆是峭壁,并组成了一个半圆将河道拦腰断开。巨大的旋涡在半圆之中旋转往复。如果他乘坐的甲盖被卷入这个由礁石组成的半圆之中,那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了。
  他乘坐的那个千年河鳖的甲盖真是一件宝贝,只见它载着任小蛟在礁石的缝隙之中穿梭往来,如入无人之境,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从一座座礁石边上飞快滑过,以极快的速度,向瞿昙河下游冲了过去。
  甲盖在这曲曲折折的狭窄河道中走了几乎一夜,便进入到下游平缓宽阔的水面上了。
  这时,雨过天晴,低垂在浪头上的雾已经散了开来。
  在朦胧的晨曦中,又昏暗又凌乱的一大片波涛一直伸展到无限远处。
  任小蛟坐在甲盖之中,暗自庆幸自己又顺利地闯过了瞿昙河上的第二道关卡,逃脱出了第二次魔难。
  他仰望天空,这天空仿佛罩着一只云作的盖子.可是云层却已经不再和水面连接。
  东边泛着一片白色,那是黎明。
  西边浮现出另一片白色,那是今夜始终没能露面的月亮,现在它好不容易现出微笑的脸庞,却已是将要沉没的时候了。
  这两片白色遥遥相对,在漆黑的海面和幽暗的天空之间的水平线上,构成两条狭长的淡白色的光带。
  看得出来,这又是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白天到来了。
  又飘了半日,河面依旧是宽阔平静。
  时值中午,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太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头顶。近处一座雄伟的要塞耸立岸边。
  只见此要塞奇诡异彩,雄伟瑰丽。面对滔滔河水,要塞似襟怀长江,扼当险要,虎视于千古河流,习熟大浪淘沙。
  已是凉秋季节,要塞沐浴在一片明净灿烂的秋阳里。
  在滔滔水流之中,要塞庄重沉稳,犹如那饱尝忧患、历经沧桑的历史老人才有的神态。
  秋日的微风中,漫山遍野的绿树在絮絮叨叨,好似正在诉说要塞的感悟,又像是在叙述要塞千百年中的见闻。
  两岸林荫,四处鸟鸣,偶尔有三三两两的砍柴人行色匆匆。
  任小蛟禁不住满心的好奇,他将甲盖划到岸边,随即飞身上岸,循着曲折山道登上了峰巅。
  突然,境界豁然,一揽形胜。
  河流至此乍阖,掬涛揽烟,当名副其实之要塞。
  只见河水滚滚东去,波推浪涌,直漱崖足而过,激浪花开,飞沫堆雪,涛声隐隐可闻。
  河上寂寞,烟岚里偶举几片落叶。河之北岸,则云树佛塔影影绰绰。
  峰巅的一块平地上,有一个土炮台遗址,枯黄草色,寂寞落叶,周围伤痕累累,略显当年生死搏斗之痕迹。
  任小蛟不禁喟然长叹,他想到这千百年来,争杀不止,侠士们的鲜血已涂染了太阳的余辉,膏润了萋萋的荒草,只换得几声河鸟的凄鸣,然这河水依旧,山峰依旧,冬去春来依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倒是沿河的草地越来越茂盛峥嵘,那参天的林木愈加郁郁苍苍。他心中不由得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惆怅奔涌而至。
  他正想着,忽一抬眼再打量这座炮台。这静寂的东西似乎有了灵性,只见它像忽而失落了天险者的倨傲,面对着昼夜不息的水流在默默地钩沉思索。
  突然,要塞脚下有一幕情景映入了他的眼帘。
  在要塞脚下的河边上,有一块巨大的孤石,亭亭独立,犹如一头巨象,稳稳地直立在岸边的土中。巨石的棱角留下一根根红色的线条,斜面涂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光芒。
  巨石好似一幅僵化了的、凝固了的风景。这巨石的顶端,端坐一位老者,他背对着任小蛟,手持长长的钩鱼竿,白银打制的极细的长长鱼线低垂河中。
  望着那顶极其肮脏的僧帽,任小蛟脱口而出:“好一个 ‘铁锁封河’ ! ”
  他心中立时明白,萨克鲁大师便是他要闯过的第三关卡。
  任小蛟身轻如燕,飞身跃离要塞,自空中跃至巨石顶端,身子飘然落下,竟毫无声息。
  待他刚刚站定,忽听萨克鲁大师低声言道:“密宗子弟,你看这空中风势如何?”
  猛然听到萨克鲁大师的问话,任小蛟心中一惊。他见大师并未转身,更没有用眼观看,却早已知道自己的到来,他内心不由得佩服大师“听风辨器”的功力。
  任小蛟言道:“弟子只知这空中有风,却没有风势,此风乃不动之风!”
  萨克鲁大师接着又问道:“你说这风乃不动之风,那么,你来看我这竿上的钓线却无时不在动中。我来问你,到底是风动还是线动?”
  任小蛟略一思索,连忙说道:“弟子所见,既非风动,也非线动,而是大师的心动了。”
  萨克鲁哈哈大笑,边笑边说:“出言不凡,语含玄奥,像是我密宗东密的衣钵传人!”
  任小蛟谦虚地说道:“大师抬爱。弟子适才所言,全凭大师指引,否则,弟子绝对不会有这般见识。”
  萨克鲁大师摆了摆手,面带微笑地问道:“你过了老衲这一关,便成了东密佛祖。不知佛祖欲往何方宝刹住持?”
  任小蛟正色言道:“弟子无意佛祖,自不能言称佛祖。弟子今后欲往这莽莽世间,芸芸众生之中,四海为家,飘泊天涯,只为广播佛理,弘扬我佛。”
  萨克鲁大师又笑道:“如此说来,佛祖要与老衲一般模样了! ”
  任小蛟答道:“要说似便似,说不似便不似,尚在似与不似之间!”
  萨克鲁大师有些生气,大声说道:“昔日老衲行走江湖之上,有人讥我,说老衲并非真心向佛,而自甘堕落。这世间乃六尘之界,身入六尘之中,六根便难清净。老衲装作充耳不闻,一意孤行。如今年事已高,在世之日本已不多,那身后是非便不再有所想。你如此年青,竟修持到这般境界,倘若有人用说老衲的那些话来讥笑于你,你便如何作答?”
  这番话,萨克鲁大师似在向任小蛟发问,又像是向他请教。
  事实上,这个问题确实是一直萦绕在大师心头的一块心病。大师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出一个最好的回答,既然今日东密的衣钵传人到此,不妨问这位东密佛祖请教一下。
  任小蛟似有所明白,他既是对自己又是对萨克鲁大师说出了一段偈语。
  他言道:
  “佛法在世间,
    不离世间觉,
    离世觅菩提,
    恰如求兔角。”
  萨克鲁大师全神贯注,细心凝听,待听完,自己又默念了几遍。
  猛然间,大师眼中神采飞扬,双手拍掌,飞身而起,竟在这巨石顶端手舞足蹈起来,看上去,实在像一个七、八岁的顽童。
  大师边跳边叫,边叫边跳,那满心的喜悦荡漾在他的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一片纯真诚挚。
  任小蛟仿佛看到了萨克鲁大师那颗如水晶般洁净透明的心,他内心暗暗赞道:“好一个萨克鲁大师,乃真佛也!”
  跳了一阵,萨克鲁大师又言道:“老衲一生只佩服两人,你们两人却又如同一人。你们同为中原关外的剑侠,同是我密宗的俗家弟子,同样的相貌才华,同样的根器聪慧,这大概是佛祖先人故意安排下的两位使者,前来度化老衲吧! 哈哈哈……”
  任小蛟猛然听到大师的话语,立刻勾起了自己四年来一直存在心中的疑团。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拜见瞿昙寺住持巴鲁格宗大师时,大师似乎早有准备。
  想到此,他急切地问道:“萨克鲁大师,弟子蒙您抬爱,受宠若惊。敢问大师,那另一位中原关外的剑侠叫什么名字?”
  萨克鲁大师言道:“此位高人没说自己的名姓,他说他无名无姓,只是让我们称他为关东剑客。”
  任小蛟恍然大悟,此人一定是自己的父亲,嵩山剑派的一代宗师,号称关东剑客的任海蛟。可他心内仍有疑问,父亲远在关外,到这西蕃求法是为了什么呢? 莫非他已经知道中原武林所发生的事情不成?
  这时,又听萨克鲁大师言道:“密宗弟子,老衲尽管对你佩服之至,可也绝不能放你过去。我佛让老衲把住这瞿昙河上的最后一个关卡,老衲定然要尽职尽责。今日,老衲便要破破你那‘莲花九宫’了!”
  任小蛟见大师如此说法,已知无奈,便施礼三拜,朗声说道:“弟子不才,愿向大师讨教一番! ”
  说时迟,那时快,任小蛟话音未落,已见一条银线如毒蛇吐信,自空中迎面飞来。他不敢怠慢,陡然跃起,开展“莲花九宫”身法,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只见这巨石顶端,这一老一小,两人如两个鬼魅般的身影,忽而相聚,忽而分离,忽而空中,忽而石顶,斗得不可开交,难分轩轾。
  萨克鲁大师无愧于密宗一代宗师,轻功、内力皆非同小可,他腾空如鹞鹰冲天,落地如鹘落兔身,出招似闪电,银线如灵蛇,实为当世顶尖的高手。
  任小蛟轻功、内力皆臻仙境,他闪若狡兔,体轻若燕,身法轻灵自如,如一片枯叶,飘忽不定,忽而向东,忽而折西,忽而正南,忽而面北,双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轮番连出,招招不离萨克鲁大师的周身大穴,有几次使萨克鲁险象环生,要不是他闪避得快,哪怕只慢了分毫,就已然中指。萨克鲁大师不禁暗自赞叹,已知自己技不如人。
  突然,任小蛟变指为掌,密宗东密诸佛手印幻化的东密掌法轮番拍出,内力源源倾泻,将萨克鲁手中钩竿的银线震得散乱无章,失去了准头。
  萨克鲁一见,心中暗喜。他知道任小蛟一心盯住了他手中的银线,显然主攻方向有误。自己虽然不能再用线击他,可自己却全无危险,如此一来,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只见萨克鲁大师单手持竿,挥舞飘动,一招紧似一招,
  忽然,大师腾空而起,将手中钓竿抛弃,银线借这一抛之势疾奔任小蛟面门而来。
  而萨克鲁却身形甫动,从右侧飞身袭到,单掌推出,内力如排山倒海,滚滚而至。
  这一下,任小蛟顿感不妙。他若用内力震飞钓竿,却防不住萨克鲁袭来的掌风。反之,他若化解掌风,却又顾不得袭向自己的银线。然而,他想闪身避开,却见到自己刚好退到巨石顶端的左侧边缘,而萨克鲁却堵住了右侧,看来自己只有飞身从左侧跃出巨石顶端,否则将难逃险境。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好一个任小蛟,他脑中观想密宗睡佛佛像,整个身体平直地躺在巨石左边的虚空之中,身体与巨石恰成为九十度直角,可双脚依然蹬在巨石左侧。在他身下,没有任何依托,只有离他身体几十米以下的滚滚河流。
  待掌风过后,任小蛟又迅速地翻了回来,立身于原来的巨石左侧的位置。
  萨克鲁一时竟看得呆了,因为他知道,尽管任小蛟刚刚双脚仍蹬在巨石左侧之上,可借不上任何力道,他是以自己卓绝的轻功平直地躺在这虚空之上,真真令人匪夷所思。
  任小蛟此时双手合什,言道:“大师武功实在高过弟子,弟子不敌,恳请大师网开一面,放弟子过去,弟子将终生不忘大师的恩德!”
  萨克鲁嘻嘻笑个不停,笑毕,言道:“你可真会开玩笑! 老衲我何时取胜于你? 你适才不也是站在这巨石顶端吗? 你并未败落。更何况,你为何不拔出你的长剑? 莫非你是轻视老衲不成? ”
  任小蛟言道:“弟子有情,可刀剑无情,弟子不忍拔剑相拚。”
  “哈哈哈,”萨克鲁一阵大笑,说道:“我知道你会嵩山松鹤剑法,老衲我早已领教过。你不必再犹豫了,快快拔出剑来!”
  任小蛟无奈,他知道,自己没有长剑,便无法战胜这位“铁锁封河”,可自己若不取胜,他决不会放自己过关。过不了关,就要再重返瞿昙寺内,那么,师父就有性命之忧。
  想到此,他钢牙一咬,猛然拔剑在手,转身、腾空、俯冲,一气呵成,宛若一只雄鹰左右盘旋而下,右手长剑一剑三式,依次用出“独立松鹤”、“单鹤迎风”、“白鹤展翅”袭向萨克鲁,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疾点大师前胸“华益”、“俞府”、“气户”等诸般大穴。
  萨克鲁一见这样的阵势,内心陡然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位密宗弟子,竟身具两大门派的上乘武功。
  萨克鲁大师不愧为一代宗师,他临危不乱,双手紧握钓竿,一条银线左右翻腾,线头直指任小蛟左手关节的“列缺”、“太湖”、“神门”诸般穴道,而他的身形竟也如同是一条线绳,左拧右绕,飘忽不定。
  任小蛟在空中望见,心中一凛,急忙收回左手,躲过了银线的袭击,右手的招式没变,依然刺向“铁锁封河”。
  听得“哧”地一声,他手中的长剑剑尖将萨克鲁破旧的袈裟划开了一个口子。
  两人落地之后,任小蛟十分纳闷儿,适才他明明看见萨克鲁大师那如同线绳的身形完全可以躲过自己刺出的剑招,自己当时本应变招,只是人在空中,速度又快,因此才没来得及,怎么竟然会将大师的袈裟划破呢?看来,答案只有一个:萨克鲁大师有意相让。
  任小蛟双手合什,恭敬地说道:“阿弥陀佛,弟予深谢大师承让!”
  听他如此说法,萨克鲁大师忽而十分愤怒; 他生气地说道:“密宗弟子,不可狂妄,分明是你胜了,怎说是老衲相让?”
  任小蛟急忙解释:“大师不必生气,分明是大师相让,适才弟子的松鹤剑法绝对伤不了大师的一根毫毛。”
  萨克鲁大师十分固执地说道:“老衲镇守关长,怎会有意让你取胜,顺利过关? 我没有让你,是你的剑法太过高超! ”
  任小蛟心中觉得十分好笑,同时又深感这位“铁锁封河”大师的古怪异常。
  他内心暗自笑道:“这世上哪有这般本来不会输却自己主动求输,而输了以后又这般甘心情愿的怪人呢?”
  他正想着,只听萨克鲁大师又说道:“你与老衲之间的较技,本就妙到毫巅,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意慢。适才老衲身法只慢了半分,便被你的剑尖刺中,这本无甚奇怪,你却硬说是老衲让你。你想,老衲长你几十年,又比你高出两辈,怎么会愿意输给你这个徒孙呢? 要不是你剑术高超,老衲躲闪不及,你要真想刺中老衲,恐怕还不太容易。”
  任小蛟知道,再争论下去,已没什么太大意思,他言道:“如此说来,是弟子太过无理了!”
  萨克鲁大师一听任小蛟改口,马上喜形于色,他说道:“你与那千手佛古庆丰之间是什么关系?”
  任小蛟言道:“千手佛古庆丰是我的师祖。大师认识古庆丰吗?”
  萨克鲁闻言大喜,他兴奋地言道:“古庆丰大师也是老衲的师父呀!适才老衲用的那手银线打穴的功夫,便是深得古大侠的指点。只是古大侠今已作古,否则的话,看见他的两个徒儿在此厮杀,用的又都是千手佛点穴的武功,肯定要大发雷霆的,哈哈哈——”
  “大师常去中原云游吗? ”任小蛟问道。
  “哈哈,什么中原、西蕃的,老衲我一生云游四方,中原自然是常来常往啦。”萨克鲁大师豪放地说道。
  “那么大师定然知晓这天罡、地煞剑派在中原武林横行霸道的事啦? ”
  “你提这个干什么?”
  “适才大师显露出精湛的‘带子功法’,这使我联想到天罡剑派四大护卫的‘绸子舞’ ,我想要知道,这四大护卫的武功是不是大师亲自传授?”
  萨克鲁大师被问住了,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任小蛟立刻明白了,天罡剑派四大护卫的“带子功法”正是萨克鲁大师所传。
  他言道:“大师不必为难,弟子不会追究那尘世之中的恩恩怨怨,弟子只是想让大师知道,这‘带子功法’已使许多中原武林高手死于非命。”
  萨克鲁大师愧窘地言道:“当时金刚三藏徒儿苦苦哀求于我,他只说是将我密宗‘带子功法’传入中原,发扬光大。老衲见那四个女孩儿甚是乖巧可爱,便传了她们,老衲可无有让她们去杀害中原高手之意呀! 如今已成为事实,泼出去的水难以回收。自你上次破了老衲的‘带子功’,老衲心中十分高兴,欲将这‘带子功法’收回的重任就落在了你的肩上,这就是老衲今日让你过关的真正原因。”
  任小蛟本就对萨克鲁大师刚才的承让多有怀疑。他隐约地感到这位萨克鲁大师与天罡剑派的四大护卫似乎有什么联系,经大师这一番话语,果不出他之所料。
  任小蛟言道:“多谢大师好意。弟子自修持我佛密宗秘法,便早已将先前的所有仇怨一笔勾销。弟子此次回到中原,无怨、无恨、无爱、无悔,只为弘扬我佛和锄邪扶正,若有机会,弟子还要寻找母亲,除此之外,弟子便别无所想。大师还有什么吩咐吗?”
  萨克鲁大师不好意思地对任小蛟说道:“老衲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任小蛟爽快地说道:“大师请讲! ”
  萨克鲁大师说道:“你此番回到中原,功力已今非昔比。依老衲之见,那金刚三藏和宗咯两个徒儿也未必胜得过你。你日后肯定会与那四大护卫相遇,老衲只希望你破了她们的‘带子功法’也就是了,千万不可伤她们的性命。她们的命运也是十分可怜的,你只是将她们劝回老衲身边,老衲将万分感谢于你。”
  说着说着,大师似乎十分动情,竟自掉下泪来。
  只有在此刻,任小蛟才感到萨克鲁大师并不是十分古怪,他不由得喜欢起这位武功奇高而又放荡不羁的密宗一代宗师来。
  大师顿一顿,又言道:“你过了此关,便无须乘船了。瞿昙河在前面不远处便转弯折回,你且沿着对面的那条山道径直向东而去,再走一个时辰,便到了你们中原的地界。你与老衲不知何时一定会在中原再度重逢的,山碰山难,人遇人易,老衲我不知何时兴起,便又会来到你们中原,到时候再来领教一下你那‘莲花九宫’身法。任大侠,你真是当今世上不可多得的一位人才呀!望你善自珍重,你我就此别过吧!”
  说完,萨克鲁大师将钓竿平着端起,示意任小蛟站上去。
  任小蛟会意,他跪地三拜,然后飞身跃起,轻飘飘地金鸡独立站在萨克鲁大师那长长的竿头之上。
  只见大师轻舒猿臂,运足内力,口中一声大喊:“起! ”便将钓竿甩了出去。
  任小蛟随着这一甩之势,如鲲鹏展翅,鸿雁高飞,向瞿昙河对岸风驰电掣般飞了过去。
  他人在空中,感觉就像是当年在雁荡山上由泰山“寿终正寝”二老扶上秋千高高荡起的滋味一模一样。
  不知不觉中,他已落在了瞿昙河的对岸。
  任小蛟立在岸边,转身再看萨克鲁大师,大师早已无影无踪。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他内心里还是觉得这位一代宗师有点古怪。
  由于刚才的争斗太过激烈,任小蛟虽然此刻已顺利过关,可还是感到有点疲劳,因此,他行进的速度不快,尽管走了一个时辰,可仍在西蕃都卫的领域之内。
  忽然,前方一声大喊:“你这中原的俗家弟子,不要逃走,快将我东密祖传的衣钵留下! 你不想想,自己是甚等样人,有什么资格拿此宝物?”
  任小蛟抬头一望,见是自己的二师兄印明和五师兄印提。
  他见二人气势汹汹,拦在路上,心中立刻明白,师父将衣钵传授自己,这两位师兄不服,今日前来堵截,便是要抢回衣钵。
  任小蛟一点也没动怒,反而盘腿坐在了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带笑容地说道:“二位师兄如此不辞辛劳,远道赶来,一定很累,请先坐下休息。
  印明气愤地言道:“你用不着装模作样,我只问你,衣钵到底交是不交?”
  任小蛟一脸正气,朗声言道:“衣钵是我佛祖代代相传的信物,巴尔桑普大师亲手传给了师弟我,用以表信,我怎么能交出去呢?二位师兄,实话对你们说吧,除非师父自己亲自拿回,否则,任何人别想夺去。小蛟人在衣钵在,人亡衣钵无,这衣钵比师弟我的性命还重要呢!敢问二位师兄,你们前来抢夺衣钵,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吗?”
  印提不耐烦地叫道:“这个你管不着! 今天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你自己就看着办吧!”
  任小蛟见二人步步紧逼,全然不讲道理。他知道现在跟二人理论,二人绝对听不进去,只有灭掉二人的嚣张气焰,再来理论,才可能奏效。
  想到这里,他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师弟遵命,不过得麻烦二位师兄过来取走。这衣钵就在我的身上,二位师兄若能取走,我绝无二话; 若取不走,别怪师弟我不听师兄的话,只怨师兄自己无能。”
  说完,任小蛟双眼微闭,合掌于胸前,快速入定,观想密宗睡禅佛祖,他心中思潮随意飘荡,脑中充满着光而透明的水晶体莲花。
  渐渐地,他感到自己已成为透明的红色立姿女身,十方的光柱射入他的心中,由此,他觉得到了一个完全清新的境界,一切充满了新生,充满了光明,充满了信心,充满了生气。
  练此修持法使人进入神妙的领域,使宇宙万物的振动皆化作一种特别的音符,或高或低,或锐或钝,由此,修持者便可以听内听外,听来听去,将耳朵变为有灵性的物体,比眼睛更敏锐和清晰。
  这就是佛教密宗之所以能使平常人变为超人,开启一般人所本来就有的超能力的终极原因,从而便可以使上乘的修持者心想事成,无往而不胜。用在武功较技上,便是听风辨器,以耳当眼。
  印明与印提两人见这个中原俗家弟子竟不顾自己的存在,而悠然自得地做起功课来,这一下,如火上浇油,气上加气。
  只见两人用藏语嘀咕了几句,然后双双跃起,同时用东密掌法拍向任小蛟。
  任小蛟双眼仍未睁开,他听风辨器,以耳当眼,便已知拍向自己的两掌的招法是用药师佛的“外缚印”幻化而成,旨在袭向自己的下盘。
  他纹丝没动,就在两人的单掌快要挨及自己之时,他猛然提气,合身飘然而起,以至于到了空中,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脸上表情依然如先前般祥和。
  印明与印提互相递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适才两人同时发出右掌袭向任小蛟下盘,见他合身飘起,两人的掌法没能奏效,但他们只道任小蛟合身跃起的姿势保持不了多长时间,不过是一刹那,马上又要落回,因此,两人又同时用左掌依然如前次一样的掌法继续拍出,方位和角度一点没变。
  任小蛟人在空中,心中对两人又一次出掌的招法了如指掌。
  他又猛然提气,并鼓荡起养气神功,人也就堪堪悬在了空中,不落也不上,好像下面有个依托,将他托在那里。
  这一手漂亮卓绝的轻功竟使两人惊恐万状。他们修持密宗秘法十几年,还从未看到过这样的轻功和身法,今日得见,真是大开了眼界,增长了见识。
  趁二人呆愣的当儿,任小蛟轻轻落在石头上面刚才坐过的位置,方位、角度竟然毫厘不爽,像用尺子量过的一样,足见拿捏之准,方位之正令世人匪夷所思。
  印明见任小蛟又落回原地,开口说道:“师弟,你为何不出手相斗?”
  任小蛟一听二师兄口气有变,称呼竟也颇为斯文,心中一阵欢喜。
  特别是一声“师弟”,差点令他热泪盈眶,他瞬间想起了四年来与二位师兄朝夕相处、互相帮助、情同手足的真挚情意,一切恩怨皆灰飞烟灭。
  人有时也真奇怪,在一起相处的时候,经常矛盾重重,互为猜疑、嫉妒,而分开一段时间,哪怕只有几天、 十几天,那兄弟之情便加深许多,先前的一切过节似乎都已忘却,谁也不会再行计较。当然,若分离几年、十几年,两人之间的杀父之仇都有可能化解,这就是时间老人的善良和劝解有方。这其中似乎又给人一种启示,如果在两人矛盾之时,若想到今后的分离,想到那久别重逢,恐怕立刻会冰释嫌隙,和好如初。可尽管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若火气正旺,思绪万千之时,便绝不会想到这些。这恐怕又是那情感怪物的特有魔法,既能使久别重逢的仇人、敌人抱头痛哭,倾诉肺腑之言,也可让朋友、兄弟一刹那间便大动干戈,拚个你死我活。
  印提见任小蛟不答,甚至连眼皮也未抬一下,仍旧微闭双目,便以为他是故意如此,刚刚消了一半的怒气重又顶到了脑门。
  他大声说道:“中原弟子,你刚才不出手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两人?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定然是想显露一下你的轻功、内力,以此慑服我们。真看不出,你平日里道貌岸然,唯唯喏喏,心地却如此卑劣,今日我们定不当与你善罢休。 ”
  说完,他对二师兄印明递了个眼色,二人扑上前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一个用以“外缚印”幻化的掌法击下,一个却用“内缚印”幻化的掌法击上,这一下前后夹击,上下齐攻,看来任小蛟只有出手相斗了。
  变起仓促,还不待任小蛟开口说话,二人双双袭到。
  任小蛟心里明白,只要自己一出手,便与二位师兄结下了梁子,而自己又不能再回寺解释,这样一来,便永远也说不清楚了。但倘若自己不出手,用身体硬接两人的双掌,自己体内鼓荡起的内力便会由意念形成反弹之力,这股极其霸道的雄浑之力,绝非两位师兄能够承受得住的,以目前状况来说,自己体内运起的浑厚内力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收回丹田的。
  怎么办? 任小蛟一时没了主意。
  忽然,他想起了一次向师父巴尔桑普大师请教入定法门时,因当时任小蛟杂念颇多,难以入定,故向大师寻问,大师言道:“心不整治则自明,水不扰动则自清,你若完全放弃整治但纵任之,则心永安止,一如牧童放牛羊于野,听其散漫行动,漠不关心,这就叫‘知能切然后能纵’。若束缚之,此心反欲奔驰于十方; 若放任之,此心反得安止而不动。”
  想到这里,他决定铤而走险,贸然一试了。
  他脑中观想密宗药师佛,七尊佛像如七朵莲花不住地转动,莲花一转,他心内念头顿起,自己毫不束缚之。他猛然立起,整个身体如运转的莲花一样飞快地旋转起来。
  也恰在此时,一前一后两掌袭到,两人见到这飞快转动的身法,竟一时愣住,单掌不知拍在任小蛟身上的什么部位,更难肯定单掌拍出后会不会拍中。照这样的情势,拍出的两掌十有八九要落空了。
  两人一愣之下,单掌高举空中,内力便一下子卸掉一半。过了一阵,仍无从下手,两人只好无可奈何地收回了单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任小蛟见状,内心高兴。他先前全无把握,这一试之下,竟然成功。
  待身子稳定后,他急忙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感谢二位师兄慈悲为怀,不忍伤害师弟。看来,还是二位师兄深明佛性,粲然如辉,师弟我佩服之至!”
  两位师兄见他如此谦虚,三番两次欲要伤他,他却只闪不打,置屈辱与可能受伤而不顾,两人便不好意思再施杀手。
  印明似乎怒气已消,他言道:“师弟,我且问你,你为何不出手呢?”
  任小蛟笑了笑,回答说:“二位师兄皆是我密宗弟子,潜心向佛多年,当然早已知晓我佛门以杀、盗、淫、妄为戒,尤其是盗为第二大戒,师兄一定会极其慎重。倘若二位师兄凭着武功抢夺去师父亲自传授于我的佛祖衣钵,岂不是犯了大戒吗? 日后却又如何取信于佛门呢? 二位师兄修行多年,一直以学法悟性为要,绝不会这般愚昧鲁莽! 因此,师弟我便知师兄不会出手伤我,我当然也就用不着出手相搏了。”
  印提又言道:“你心中知道我们不会伤你,可适才出手,我们并未手软,也绝无相让之意,你又如何解释呢?”
  任小蛟淡然地回答:“二位师兄常与我在寺外打闹,打闹之时,师兄们也并未手软,也绝不相让,可我又何时责怪过二位师兄?其他师兄、师弟亦如此。又有谁相互责怪过呢?适才二位师兄又与我打闹一阵,似乎还不如往日打闹激烈有趣,二位师兄,你们说是也不是?”
  印明与印提相互对望了一眼,羞愧之情溢于言表,两人脸色通红,言语支吾,显然已尴尬非常。
  二人早已试出,适才任小蛟实在是有意相让,倘若他一出手,早已不是现在这样。二人想到这些,似乎还有些后怕。再说,师父本就有些理亏,师父传授衣钵,从来不许弟子们过问,更别说阻拦了。如今师父已将衣钵传给了任小蛟,若真的夺下,却又如何回寺向师父交待呢?
  想到此,二人顿觉此事过于鲁莽,后悔不已。
  印明向任小蛟赔礼说道:“承师弟开导,所言极是。都怪我与印提师弟一时莽撞,请多原谅!现在我很后悔,不应为夺衣钵前来为难你。那日我没给你写偈,过后,我颂之再三,已有几分敬佩,今日又听你开示,更为心服。此刻,想借此机会,请师弟多多开导!”
  任小蛟说道:“既然二师兄已觉悟前非,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其实,我本就与二师兄有缘。二师兄,请你坐下! ”
  待印明坐定,任小蛟开口问道:“不知二师兄有什么疑难要问我?”
  印明言道:“我修行多年。却至今未见自己的本来面目。请问师弟,如何才能见到个人真面?”
  任小蛟言道:“请二师兄放下诸缘,勿生一念,我来为你点明。”
  过了良久,任小蛟说道:“不思善,不思恶,这个时候,那就是你的本来面目。”
  印明一听,顿时心净眼亮,有所省悟。他欢喜地说道:“请教师弟,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密意密语吗?”
  任小蛟答道:“刚才说的,即非密意密语。你若时时返照,即是密意密语,不知师兄明白否?”
  印明颔首,高兴地言道:“我虽入密宗,亦常听经学法,尽管稍有长进,但一直未省自己面目。今日幸得师弟指点,如人饮水,冷暖已知,日后定然会时时返照,不敢稍有忘怀!”
  任小蛟言道:“阿弥陀佛,望二师兄今后善自护持!”
  此时,印提说道:“望师兄成为佛祖之后,经常来我西蕃,开我辈聋瞽,万不可将我们忘怀呀!”
  任小蛟恋恋不舍地言道:“五师兄不必叮嘱,师弟我终生将难以忘怀与师兄、师弟相处求法的日日夜夜。二师兄、五师兄,咱们就此别过。”
  三人施礼作别,各向相反的方向急奔而去。
  任小蛟抬头观望,看那天色,早已红日西沉,鸦鹊奔林高噪。
  往远方望去,红日慢慢地从天空落到岗丘的边上,它刚刚要挨到地面,马上就变成了紫色。
  一片红光罩住了大地,给人唤起一种苦闷的感觉,唤起一种对于在这个荒原以外的远方的模糊的渴望。
  于是,红日挨到了地面,懒洋洋地走进大地里面或者大地后面去了。
  任小蛟奔出约半个时辰,便已看不见崎岖的山道和起伏的岗陵,面前展开一望无际的平原,宽阔的官道在脚下笔直地延伸开去,无尽无休,似乎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通住天堂的路途。
  眼前一个十字路口中央,赫然立着一个四方石碑,完完全全像一个画在一张白纸上的惊叹符号。
  石碑顶端呈半圆,石墩之上,倒垂着几朵鲜花,或紫或黄。
  碑身刻着当今圣上手书的狂草手谕,字体飘逸,犹如腾龙。
  任小蛟观罢碑文,兴奋得手舞足蹈,仰天长笑不止。
  显然,他又一次将双脚踏上了阔别四年之久的中原大地上。
  翻过秦岭,便是那闻名遐迩的富庶之地——八百里秦川。
  展现在任小蛟面前的是一片连绵不断、一望无际的平原。天空中,太阳火辣辣地照着,苦重而炎热的空气仿佛停滞了。
  任小蛟知道,这是中原一带特有的“秋老虎”咆哮而来了。他扬起火热的脸愁苦地等候着风,但是风却不来。
  他四处搜寻着,急于想找到一棵树,因为他走了半天,一直是受着阳光的熬煎,他想到树阴下凉快一会儿。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有一棵巨大的榆树,榆树下似乎是十几个官府模样的人和几辆马车。
  不容分说,任小蛟加快脚步,两个起落,便来到树下。
  突然,一声断喝,在他头上炸响:“大胆刁民,竟敢见贡品而不避,分明是找死! ”
  任小蛟浑身一震,抬眼望去。
  只见说话的是一位朝庭命官,此人生得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彪形八尺,蛮横傲慢。身穿二品朝服,上绣一只下山猛虎,身上的根根纽肉透过朝服凹凸可见。
  这官的身旁立着一个同他一样魁伟的大汉,一身黑色纯丝衣裤,上衣前后绣有一个相同的金黄大字“镖”。
  这两人周围有十几个皆穿黑色衣裤的押镖武士,个个上衣前后皆绣有“镖”字。十几人或坐或卧,或躺或靠,全然没有理会任小蛟。看得出,他们十分疲劳,正在此歇息。
  在这十几个武士周围,有四辆马车停在那里,马车上各装有一个大红漆木箱子,箱子上黄色的皇封显得格外醒目。
  车上套着四匹雪花青马,四肢细长,蹄上有小毛,鬃毛很稀,皮毛像丝绸一般闪光。这四匹马一看便知是纯粹的伊犁良种,这种马体形不大,却奔跑如飞,耐力极强,特别是身体的抵抗力极高,能适应各种各样的恶劣环境。在明代,伊犁都府每年要向皇家纳贡两千匹良种马。
  这时,任小蛟不慌不忙地对那个二品官员言道:“时值酷热天气,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棵榆树,我一个过路人,只是找个荫凉地方歇歇脚,并无歹意。适才来到这里,并不知道这些是贡品。请问大人,你们是去往京城吧?”
  官员见他上身穿着又破又旧的麻布对襟儿上衣,下身穿一条补了几块补丁儿的灯笼裤子,裤腿肥大,下端缩口紧箍在脚腕上,似乎不是中原人士,提防之意顿时减了许多,眼中露出一股极其轻蔑的目光,言道:“我也忒将你看高了!像你这样一个外乡人,知道什么是贡品,贡品是干什么用的吗?少废话,快快滚开!”
  随即,那周围的十几人爆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声。
  任小蛟心中有些窝囊,可也不便发作,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这时,那个穿黑衣裤的大汉发话道:“喂,你这小子,刚才老爷的话你听懂了没有? 我看你这还是快些滚开的好,免得死无葬身之地。你也不看看,我们是干什么的?”
  听他一说,任小蛟又一次抬眼观看,这才发现有一辆马车上插着一面三角形的穗旗,这旗白底黑字,上书有“定远”二字。
  任小蛟恍然大悟。他听父亲讲过,京城内有闻名遐迩的三大镖局,叫作“波远”、 “定远” 、“镇远”。这三大镖局历史悠久,且都拥有一流武功的镖头,因此在江湖上名头极响。
  “波远”镖局自金环大刀楚波远创立以来,多少年来一直扬威江湖,特别是那柄祖传的金环大刀,更令江湖上一般的门派闻风丧胆。
  “定远”和“镇远”原是皇家镖局。镖头皆由锦衣卫或东厂、西厂的高手充任。后来,这两个镖局分离出皇宫,便名正言顺地挂牌营业,但更多的是为皇家押镖,尤其是近几年各地的贡品逐渐增多,使得这两个镖局生意更为忙碌。
  任小蛟知道了他们是威名极响的“定远”镖局的人,反而更不想走开。不知什么原因,他对于这些依仗权势、狐假虎威的人感到十分反感。
  他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漫不经心地言道:“阿弥陀佛,我是佛家弟子,一切遵从佛祖旨意。佛经上并未写我佛弟子什么地方可呆,什么地方不能呆,见到什么东西要避,看到什么人要躲。所以,你们要我滚开,我却是绝不能走,请施主们见谅!”
  听到他的话,那个官员暴跳如雷,猛然跃起,手中马鞭当空抽下。
  任小蛟一见此人这般无礼,心中十分生气,待马鞭就要抽及他身的一瞬间,他猛然转动“莲花九宫”步法,只一转,便到了那官员的身后。只见他装作没有站稳的样子,右臂单肘撞在了官员的后心,随即站稳。
  那官员丝毫没有防备,猛地一个嘴啃泥摔倒在地,样子极是狼狈。而那正在观看的十几人,也没有看清任小蛟的身法,只觉眼前一闪,官员却趴在了地上,脸正好贴在地面,弄得满脸是土,他们想笑又不敢笑,不敢笑又想笑,发出哼哼之声。
  那官员懵懵懂懂,他也不知自己如何摔倒,只道是自己用力过猛,才没能站稳。
  他站起身来,恶声恶气地喊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刚才老爷我没有站稳,算是你的福气,老爷我今日便取你的狗命!”
  说着,他扔掉鞭子,竟从腰间抽出刀来。那刀银光闪闪,十分锋利,刀一离鞘,一股极其阴森的寒气已然罩住任小蛟全身。
  突然,那个穿黑色衣裤的大汉叫道:“侍卫大人,请看那边似有强人追来,我们快些做好准备。”
  听到叫声,所有人皆引颈望去。
  只见南面烟尘滚滚,不一会儿,有十几骑飞奔而至。这些人皆身穿夜行衣,头上罩着黑纱,手中的兵刃闪闪发光。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手中却无兵器,脖子后插着一把巨大的折扇。
  侍卫大人连忙转过身去,大声命令道:“弟兄们,快围成一圈,护住马车,绝不能让这些强盗把贡品抢走,否则,我们性命不保! ”
  呼啦啦,这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镖局武士排成扇面形,各自抽出兵刃,虎视眈眈,警惕地注视着那群飞奔而至的强人。
  那些人转眼之间奔至近前,纷纷下马,步步逼近。
  为首那人首先发话,声若洪钟,他言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是骊山老姥的徒弟,今日前来要向各位借这四车贡品一用。诸位若识相些,便虚晃几枪,快些逃走;若要抵抗,那么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周年。我家掌门人骊山老姥随后就到,诸位,请三思而后行!”
  那侍卫大人和大汉听到“骊山老姥”的名头,不由得浑身颤抖。
  这骊山老姥行为古怪,心狠手辣,并且刁钻奸诈,出没无常。江湖中听说过骊山老姥名头的人多,而真正见到老姥本来面目的人少。这骊山老姥不仅武功极高,而且经常改头换面,一会儿扮作小姑娘,一会儿又扮作老太婆,可下手却毫不容情,如今这世上似乎没有人愿意与她结下梁子。
  只见侍卫大人一反刚才气势汹汹的样子,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请各位回去转告老姥,不是鄙人有意与老姥作对,只是皇命在身,不敢违抗!这四车贡品是专门献给当今万岁爷的,无论何人,都不能随便拿去。请各位网开一面,待日后敝人专门携金前往骊山答谢如何?”
  骊山派为首的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言道:“长安之城,历代帝王皆在此建都,遗有珍宝无数,这许多年来,已被你们抢掠得差不多了。既然你们抢得,我们为何抢不得? 别废话了,看来你们是不肯交出宝物了,弟兄们,与我一齐上! ”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右手一扬,折扇便已展开,飞身一跃,便至侍卫大人跟前,折扇一转,一招“倒转乾坤”袭向侍卫大人腰间“育俞”、“神阙”、“四满”诸穴。
  任小蛟见那人身手矫捷,“铁扇子功”指穴打穴似乎不弱。
  侍卫大人闪身躲过,钢刀一招“力劈华山”袭向那人。
  其余人也都斗在了一起,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任小蛟全然不知骊山老姥的名头,适才见侍卫大人如此害怕,便知这老姥一定十分厉害。他面对这场混战,不知如何是好。
  他思索再三,觉得自己何苦趟这个混水,还是趁早溜掉的好。想到此,便要飞身离去。待他刚要跃起,忽听那榆树之上,一种玩世不恭的语调骤然响起:“戏刚开始,你这个外乡人就要退场吗? 我看你真是胆小如鼠。你若听我的话,就站在一旁观看,我保证你待会儿分到银两! 哈哈——”
  这一下太过突然,任小蛟真是不敢相信,自己在这榆树之下歇了半天,竟不知这树上居然藏着一个人,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急忙抬头观看,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见树梢之上,平躺一人。
  此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身高似不过三尺,骨瘦如柴,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帽子底下露出一张丑陋的麻子脸,脸形像个脚炉盖,凹下去的肉窟窿成为许多阴影,高的高,低的低,像个面具。一眼望去,竟找不着脸架子。应当长骨头的地方,却长了一堆果子冻似的肉; 而该有窝的部分,又偏偏鼓起软绵绵的肉疙瘩。这张怪脸配上一对灰色的眼睛,愈显得凄凉恐怖。
  任小蛟从未见过这般难看的人脸,不由得浑身一凛。
  他言道:“你是何人? 为何躲在这树上?”
  那青年极其轻松地说道:“我无名无姓,无字无号。可江湖中人却送了我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小魔’ ,你就叫我‘无名小魔’吧! ”
  任小蛟更为奇怪,世上之人哪有自称自己是魔怪的,他出于强烈的好奇心理,便又言道: “无名小魔,你躲在这树上干什么呢?”
  这无名小魔好像已极不耐烦,他双眉一皱,怪叫道:“你这个人也太罗嗦了,我小魔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像你这样多嘴多舌的人,真该割掉你的舌头! ”                       
 

  第十二回 无名小魔

  只听“啊”的一声,定远镖局的那个大汉用他那对凌厉无比的判官笔又点中了一个骊山派的小头领。
  任小蛟见到,那大汉点中的是对方的“天鼎”、“天突”两穴,这两个大穴是人身上三十六个死穴的两个穴位,不点中则已,点中之后,受伤之人若没有强劲的内力冲开穴道,大约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闭气身亡。
  那大汉得手后,便跃身来到侍卫大人与那个擅长铁扇子功的骊山派小首领的战团前,凝神观看。
  此时,侍卫大人已气喘嘘嘘,而那位骊山派的首领也是大汗淋漓,看来双方都已竭尽全力,武功似乎不相上下。
  骊山派首领觉察到己方损失很重,斗志锐减,可他在此时又绝难脱身,只好硬着头皮苦战下去,看来凶多吉少。
  侍卫大人已感觉到自己一方占了上风,他得理不让人,手中钢刀舞得呼呼风响,一招紧似一招,样子也显得极为得意。
  忽然,那侍卫大人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将钢刀插回放在背上,双腿略一撒步,身子似转非转。
  任小蛟一见,知道是那侍卫大人老奸巨滑,他这是欲擒故纵,使出了“背弓刀法”的绝招,对方若不紧跟其后,便双方打了一个平手; 对方若跟了上来,背弓刀法便会出其不意地袭向对方。这一招本来是剑术中一手平常的招法,叫作“苏秦背剑”,威力在于防中有攻,攻防兼备。后来,武林中人便将此招变为刀法,略有改变,威力却比剑招要大得多。
  再看那位骊山派的首领,他见侍卫大人败落,愣了一下,心中十分奇怪,他刚才明明在苦苦支撑,似乎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怎么会使对手败落呢? 可他再一看,对方却有破绽露出,自己若不进击,岂不误了这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想到此,他便不再犹豫,大吼一声,欲要奋身一击。
  不知为何,那首领大吼之声开始还很激昂,可到了尾音却变成了哀嚎,右腿膝盖处猛然弯下,单腿跪在了地上,已然不能进击,一枚松果滚落在他的脚边。
  显然,就在他欲飞身扑上的当儿口,有人以松果为器,将他打倒。
  这一下,连任小蛟在内的所有在场之人皆大惊失色,没有一个人看到这松果如何飞来,又如何打中了那位首领的膝盖,当然就更不知这松果是何人所发了。
  空中一个极其干瘪的声音响起:“无用的蠢货,你何时占了上风? 你连这点雕虫小技都识破不了,真给我老太婆丢人现眼!”
  话音未落,一个轻灵的身影如一片枯叶当空飘然而下,任小蛟不由得在心内暗叫一声: “好俊的身形! ”
  一个中年妇人站在场中,看面容不过四十来岁,满脸细细的皱纹,仿佛只要轻轻一搓,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脸色发灰,如同白天的月亮,苍白的嘴唇上有一道道裂口,手背上清晰地露出青筋,身体瘦嶙,穿一件深紫色的花绸衫,只是那满头白发和雪白的双眉与她本人极不相称。细长的双眼眯着一道缝,从眼中射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凶狠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手中无有兵器,只是平凹的胸前挂着一大串念珠,好像此人平常极喜吃斋念佛。可若再仔细一看,便见分晓。那念珠颗颗如眼球大小,似用白银打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串念珠少说也有十几斤重,挂在这位瘦弱的妇人脖上,却显得毫无份量。
  这串念珠挂在她的胸前,一来可以掩饰她那平凹的胸脯,二来可以给人以良好的感觉,认为此人潜心向佛,再者还可以作为武器,真可谓一举三得。
  中年妇人凌空飘下,令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都感到此人形同鬼魅,怪异无比。
  只见那位骊山派首领将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伏地连连叩首,口中念念有词:“徒儿无能,实在给您老人家丢尽了脸面,还望老姥宽恕徒儿!”
  他这一拜,众人才知道,那位妇人便是令江湖人士头疼的骊山老姥。
  骊山老姥并没有回答,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自己的手下,对着侍卫大人和那个镖局的大汉阴森森地言道:“适才我那徒儿是否提及我老姥的名头? 是他没提还是你们没有听清?”
  这老姥一出口便显得极是刁蛮,她似乎不相信,这些人听到了自己的威名居然不交出贡品,还敢拚死抵抗。
  侍卫大人支支吾吾地说:“刚才敝人没有听清,望老姥恕罪! 只是……”
  侍卫大人话还没有说完,老姥已不再听,她转身厉声询问自己的属下道:“你这个无用的东西,连个话都说不清楚,我看你这条命还不如一条狗值钱,你自己了断吧!”
  那个首领一听,连忙磕头如捣蒜,边磕头边说道:“徒儿刚才已说得清清楚楚,老姥若不信,可问列位弟兄,徒儿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老姥撒谎。只是徒儿说了,这些人并不理会,他们完全没有把老姥您放在眼里。”
  骊山老姥听罢,目光如炬,向其他骊山派的弟子们扫了一眼,众人皆点头称是。老姥轻叹一口气,缓慢地言道:“我谅你也不敢违背我的意思。起来吧,我让你见识一下胆敢藐视于我的人是何等的下场!”
  老姥言罢,面色由怒转为平和。她又叹了一口气。
  突然,只见她陡然拔地而起,诸人只觉眼前一花,那老姥已如闪电般飞入定远镖局的一群人中,只听得“砰砰啪啪”一阵乱响,诸人再定睛看时,那老姥已经又跃回原来自己站的位置上,脸上一片木然,毫无表情。
  而定远镖局的那些人,初看似无甚变化,过了片刻,便齐刷刷地轰然倒地。
  显然,只这一瞬,对方所有的人尽数被骊山老姥的“太极掌法”拍中。
  这些倒地之人大都气息全无,只有那个侍卫大人似乎尚存一线气息。
  此时,先前受挫的那个骊山派首领见时机正好,连忙飞身跃向那奄奄一息的侍卫大人,想趁火打劫,结果此人性命。
  只听老姥言道:“天启徒儿,不可造次。那人是我有意留下的活口,让他回京报个信儿。咱们夺了朝廷的贡品,总该也得有个交待吧!”
  听到老姥的话,那个叫天启的骊山派首领止住了身形,“呸”地朝着侍卫大人吐了一口,言道:“今天便宜你了,下次若再遇到你,非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
  骊山老姥忽然“咦”了一声,她已望见了站在一旁的任小蛟。她略一打量,就已断定此人绝不是官府中人,也不是镖局的武士。她瞪了任小蛟一眼,便转身向手下言道:“快些清点一下财物,速速折回骊山。 ”
  骊山派的弟子们纷纷跃上马车,撬开箱子盖,只见箱内大小珍珠宝器无数,金光闪闪,令人满目生辉。
  突然,最边上的一辆马车之上,两个骊山派的弟子竟扭作了一团,两人是为争夺一只九龙玉杯而打了起来,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任小蛟一见这般贪婪的丑态,忙将头转向别处。
  只听“啪啪”两响,那两人纷纷摔下马车,气绝身亡。
  任小蛟虽然没有回头去看,可他听风辨器,便知是老姥猝然出手,下手毫不容情,结果了她的两个手下。
  这时,榆树之上那个玩世不恭的语调又响:“人老珠黄,却又装得这般年青,实在好笑! 如今这世上可真是无奇不有呀!”
  这话含着无限讥讽之意,说话之人又显得漫不经心,可却一下子惹恼了那位骄傲的骊山老姥。
  只见她花容变色,口喘粗气,手上青筋暴起,脸呈猪肝颜色,她狂叫着:“狗东西,你也配说你家老母1 有种的,现身相见,不必像个缩头乌龟在一旁冷言冷语。 ”
  听得一阵“嘿嘿”的冷笑之声,树梢微动,一个人影如鹞子翻身,只一闪,站在了空场之中。
  骊山派诸人一见来人这般丑陋,全都哈哈大笑不止。
  就在诸人大笑之时,任小蛟发现从无名小魔的眼中,露出一股非常凶恶的仇恨目光,这目光中除了仇恨之外,似还包含着一种自卑、自暴自弃和孤独的感情。
  只听骊山老姥严厉地问道:“你是何人? 竟敢当众羞辱你家老母,我今日一定要取你的性命!”
  无名小魔即刻又恢复先前的玩世不恭的神态,他歪着脑袋,脸上那极不规则的肉上下乱颤,好像是在发笑,可这笑比哭还难看,令人作呕。
  只听小魔无所谓地说道:“我无名无姓,不知你这老太婆听说过‘小魔’二字没有,那‘小魔’便是我,我便是那个‘小魔’。以后见到我,最好走得远些,否则,只有到阎王殿去了。哈哈——”
  骊山老姥皱了皱眉头,她好像听人说过,可印象并不深刻,她强压怒火,高声说道:“老母我今日有事,不想与你胡搅。你且先欠我老母一命,日后我定然去取。 ”
  小魔闻言,似没有丝毫罢休之意,他怪声怪调地说道:“你今日已欠我一命,我今日便要取走。老太婆,你是自己了断呢,还是让我动手?”
  骊山老姥闻听小魔狂言,更如火上烧油,气上加气,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道:“今日老母我让你把话说完再去阴曹地府。我问你,我何时欠下你一命?”
  小魔仍旧若无其事地说道:“这四车贡品,我已跟踪多时,可我正要动手拿走,你这老太婆却到了这里,不容分说,硬要将我的这些宝物抢走,你说,不是已欠下我一命吗? ”
  骊山老姥怒火中烧,这四车贡品分明是自己出手夺来,为此,还死伤了几个弟兄,而这小魔竟大言不惭地把贡品说成是他的,实在恬不知耻到了极点。
  站在一旁的任小蛟听到两人的对话,尽管语言粗鲁,可似乎双方都有道理。这无名小魔尽管狂妄,却也不是胡搅蛮缠,只怪他下手太晚,让骊山派占了先机。既然这样,似乎应自认倒霉才是,而不应将那未到手的财宝说成是自己的。
  骊山老姥已气愤到了极点,她吼道:“你这魔头,有何本事如此狂妄自大! 少说废话,出招吧! 我今日先让你三招,再毙你不迟!”
  小魔尖笑数声,言道:“我从不出三招,只用一招,你若接下,我甘愿随便由你处置。接招吧!”
  只见他身子缓慢下蹲,伸出一双骨瘦如柴的拳头,胳膊上青筋暴起,并且骨碌碌地滚动不止,极其缓慢地击向骊山老姥。
  拳未及身,骊山老姥立时感到胸闷气喘,她已顾不得先前的许诺,猛然提气,运掌成风,双掌一招“排山倒海”拍出。
  “嘭”地一声,拳掌相碰,震得山摇地动,拳风所及,老姥身后一名骊山派弟子已然腾空飞出两丈开外,摔倒在地,七窍流血不止。
  那骊山老姥随着声响,一连倒退十几步,身子仍然站立不稳,前后晃动不已,“哇”地一声,鲜血狂喷,一根血柱竟喷出二尺多远。
  诸人再看骊山老姥,已大改先前模样。
  只见她满脸皱纹密布,皱纹又深又长,嘴巴瘪了下去,像个没齿的老太婆,脸色苍白,病容满面,两鬓内陷,目光呆滞,整个身体弯曲佝偻,两手颤抖不止。明眼人一看,少说也得有七十多岁。
  骊山派弟子一下子簇拥到老姥跟前,将她扶住。
  再看那无名小魔,纹丝没动,只是双脚陷入土中达一尺多深。他闭上眼睛,双臂不住地舞动,似在运动调息。过了一会儿,他便恢复常态,嬉皮笑脸,慢慢拔出双脚,注视着面前诸人。
  只见骊山老姥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你、你与那参、参天老魔是什、什么关系?”
  小魔仍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歪着脑袋嬉笑着说道:“老魔与小魔,当然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老魔是师父,小魔当然就是徒弟; 老魔是父亲,小魔当然就是儿子; 老魔是老大,小魔当然就是老二,就是这种关系。老太婆,你不是说要让我三招吗? 怎么一招就不行了? 来,来,来,你我重新玩过!”
  无名小魔说出师承来历,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恐惧异常。
  任小蛟也不例外,他曾听父亲说过参天老魔的厉害。这老魔武功深不可测,练就了一套无影追风拳法。这无影追风拳法出拳击人,看似劲道不足,实则威力无比,并且拳不及身,被击之人五脏六腑已被震碎。当年参天老魔以这一套雄浑威猛的拳法震服武林,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当年师祖嵩山一剑也曾被老魔的无影追风拳击中,要不是内功精湛的九华老祖以掌抵住嵩山一剑的后心,硬接下这致命的一拳,恐怕师祖也得当场毙命。
  可令任小蛟不解的是,参天老魔修炼几十年,内力雄浑,才使这无影追风拳威不可挡。然而自己眼前这位二十四、五岁的年青人,拳法何以也具有如此威力,他内心不由得暗暗称奇。
  其实,这无名小魔的内力并不如他的师父参天老魔,否则的话,别说是骊山老姥,就是比老姥功力再深厚数倍的武林高手,适才也会在中拳之时倒地身亡。
  饶是如此,也足见这无名小魔的武功已非同小可,在当今武林之中,恐怕很难有人与之匹敌。
  骊山派弟子一见自己的掌门人只一招之间便受此重创,个个气愤填膺。那个叫天启的首领将手中折扇打开,招呼了一声,便带着两名骊山派弟子分左右向无名小魔欺身而进。
  无名小魔并未突施杀手,他面容不改,依旧满脸挂着冷笑,对扑上来的三人视而不见,装作不知,显然他丝毫没有把来人放在眼里。
  待那些骊山派弟子扑到,手中兵刃一齐向无名小魔袭来,无名小魔身子仍然未动,单等兵刃就要及身的一刹那,才飞身跃向空中。就在他身子刚刚要跃过那个手持钢刀的骊山派弟子的头顶时,猛然出脚,在那位骊山派弟子背心处一蹬,那人收势不住,竟一头撞向右边那个持枪的弟子近旁。
  由于此举太过突然,令人极难反应过来,只听“扑哧”一声,一杆长枪刺入持刀的弟子腹中。
  因那个持枪弟子满怀仇恨,用力过猛,竟将枪尖穿过那人的腹部,枪尖从那人的背上刺出。
  几乎与此同时,天启手中的折扇也插入了持刀弟子的肋骨之中。
  天启的这把折扇绝非普通的扇子,扇骨皆为精钢打制,骨尖锋利无比。这折扇合起后,可作点穴杵用,展开来能守能攻,犹如多把峨眉刺,“刺”,“挑”、“掠”、“挂”皆运用自如。
  武器虽好,可掌握这武器的骊山派首领天启的武功在江湖上连二流角色也算不上。
  适才,无名小魔几乎与他扇子递出的同时跃出圈子,他却没能迅速地变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将折扇刺中自己的弟兄。
  高手过招,妙在电光火石间的一瞬,不仅反应迅速,而且应变自然,这样的功夫并不仅仅凭借眼力,经验,而是一种综合效应。真正的高手可以把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能训练得灵活自如,甚至肌肉、筋骨皆能呼吸,即使眼睛不看,耳朵不听,身形不动,招法不变,却能生出千般奇妙,万般变化来。
  无名小魔一招得手,得意洋洋。他站在三人身后,冷笑不止,用讥讽的口吻说道:“这一回真令我小魔大开眼界,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骊山派武功原来是专杀自己人」 如此这般,谁人还敢加入你们骊山派,真乃奇怪之极呀! ”
  任小蛟看在眼里,尽管内心极其佩服这无名小魔的武功,可对他的为人和残暴的性情十分不满。
  他想,这骊山派弟子武功本就不如你强,你将三人制服也就是了,却为何使用这等残忍的方式,让本派中人互相残杀。残杀过后,你的目的分明已经达到,却又为何这般讥笑于人家,真乃凶狠暴虐,令人发指。
  天启见自己亲手杀死了本派的弟兄,不禁嚎啕大哭。他哭了一阵,猛地站起,拚尽全力扑向无名小魔。他这一扑,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完全是孤注一掷的拚命。
  无名小魔见天启瞪着血红的双眼,全然没有防护自己,只是猛扑过来。他不慌不忙,单拳出手,一招“拳打卧牛”击向扑上前来的天启。
  可怜天启一副魁伟的身板,竟被无名小魔的单拳震出两丈多远,摔倒在地,连哼都没能哼一声,就已命丧黄泉。
  这无名小魔飞身上了马车,从箱中拿出一块长方形金砖,单手抛向空中,另一只手又抄起一块金元宝,猛然掷出,不偏不斜,金砖和金元宝正好在空中相撞,发出一阵金石互撞的响亮声音,撞得粉碎。
  看着这幕情景,无名小魔开怀大笑,似乎对这两样极珍贵的东西相撞所发出的声音极感兴趣。
  只见他又发疯般地抛出了一个上有九龙的金香炉,跟着又掷出一方名贵的歙砚,香炉与砚台又在空中相撞,立刻成为无数碎片。这次由于相撞的两个物体不同,声音与先前的也大不一样。小魔更加兴奋,一时竟欢喜得手舞足蹈。
  眼见无名小魔疯狂地乱毁乱砸,周围无一人敢上前制止。
  任小蛟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批贡品虽然是官府搜刮得来,可眼下这财宝已不属于官府所有。骊山派拚命抢下这批宝物,无名小魔本不应从骊山派手中抢走。如若他想要得到宝物,应先下手为强,抢先从官府手中夺走才是。现在他既已夺到手,却又无端如此毁坏,那就更加不该。
  想到此,他见无名小魔又把一块金砖抛向空中,便陡然跃起,那身形极其俊美,如雄鹰盘旋、鲲鹏展翅,以闪电般的速度接住了空中的金砖。骊山派弟子中猛然爆出一声喝采。
  任小蛟人在空中,左手刚刚接住那块金砖,随后一块金砖又到,便用右手一把抓住,骊山派弟子又发出一声“好! ”
  没有听到金砖的撞击之声,无名小魔“咦”了一声,他眯着双眼略一观看,双手便接二连三地将一件件宝物掷出,一时间,犹如天女散花,空中一片金黄。
  任小蛟临危不乱,十分镇静。他猛然提气,身子在空中缓慢移动。
  只见他猛一运气,对襟上衣的扣子尽数掉落。他将右手金砖交于左手,单手一把拉下上衣,运衣成风,只轻轻一抖,划了一个弧形,便将那满天的宝物尽收衣中。
  这许多宝物,份量极重,使得他的身形快速下落,只一瞬间,他便稳稳落在了地上。
  他落地后,将宝物倒下,披上了衣服,面带着和善的微笑,冲着无名小魔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刚才无名小魔见任小蛟先后接住了两块金砖,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他索性将这些宝物作为暗器一一打出,料想这满天宝物定将此人打落,没想到,却让他尽数收去。
  别的不说,就任小蛟这一手轻身功夫,已令无名小魔十分钦佩。他心里清楚,此人的轻功比自己要高得多。
  无名小魔一生没有屈服过任何人,他藐视这世上的一切人,甚至极端憎恨这个世界。自他出山以来,专找武林高手和官府的麻烦,下手狠辣,毫不容情,有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人,可他却始终在杀人,无论此人有多大的威名,也无论此人官职多高,只要他想杀他,就一定得杀,那人也一定得死。
  此时,无名小魔杀心又起,可他杀人很少一上来就致人于死地,而是近乎玩笑,就像是一只猫逮住了一只老鼠,它不是马上就吃掉,而是先逗老鼠玩耍,将老鼠放了又捉,捉了又放,一直到老鼠精疲力尽,不再动弹了,那猫也就没了兴趣,这才一口咬断老鼠的喉咙,然后细嚼慢咽,津津有味地将老鼠吃掉。
  无名小魔极愿意欣赏这猫折磨老鼠的残酷景象,所以,他杀人时往往摹仿猫吃老鼠的做法。
  这时,无名小魔冷冷地言道:“外乡人,刚才我已答应送你一些银两,谁知你这般着急,并且如此贪财。你可知江湖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警语吗?”
  任小蛟依旧和善地说道:“无名小魔,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任小蛟一生潜心向佛,视金银财宝如瓦砾顽石,怎会如此贪财呢!适才出手,完全是出于此事的不公,恕我直言,你这种作法也太不近人情了!”
  无名小魔一生放荡不羁,几乎没有人敢当面说他的不是,听到任小蛟如此大胆的指责,心中顿时火气大增。

  只见他默默无语,慢慢踱了过来,口中依然冷笑不止,面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似乎他会猛然出手,置任小蛟于死地而后快。
  按着他平时的怪异狠毒,这种推断似乎顺理成章。
  然而,无名小魔却一反常态,他没有这样做。这倒不是因为他害怕任小蛟,他这人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之所以没有出手,原因恰恰是这个面目和善又轻功卓绝的外乡人第一次当着许多人指责了他。他就是这么怪异,有人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他,使他倍感新鲜,尽管他心中生气,但却不愿马上杀死这第一次指责他的人。
  小魔冷言问道:“我倒想听听此事有何不公之处?”
  任小蛟朗然说道:“官府贡品你可夺,别人也可夺,骊山派是亲手从官府手中夺过财物,你却说这财物已是你的了,别人不从,你便将人家打伤,这叫作恃强凌弱,此其一。你打伤骊山派掌门,骊山派弟子向你寻仇,这本无可非议,可你又连杀两名骊山派弟子,这叫滥杀无辜,此其二。你既夺得宝物,本该珍惜才是,却要一一将其毁坏,这也绝非君子所为,此其三。如此这般不公,我一个外乡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是无可非议的了。”
  听了这番言词,无名小魔用鼻子“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言道:“好一个路见不平的大侠,我要将你毙命于此地,这叫作一意孤行,作恶多端,此其四。”
  任小蛟劝道:“既已知恶,便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佛慈悲为怀,定然会饶恕于你。”
  无名小魔立刻又恢复先前玩世不恭的神态,他歪着脑袋说道:“你既是佛门弟子,却为何来管这人世间的事情? 我看你向佛是假,抢夺这宝物是真。今日我让你和你的佛祖统统见鬼去!”
  言罢,他缓慢地下蹲,两只枯干的胳膊慢慢推出,臂上青筋不住地滚动,一招“直捣龙门”击向任小蛟。
  任小蛟早有防备,他十分不愿意以武功与无名小魔相斗,因为小魔虽然怪异狠毒,但与自己无怨无仇,他何苦与小魔结下仇恨。
  再说,这小魔的无影追风拳也实在太过厉害,自己若用内力与之抗衡,很可能会两败俱伤。
  想到此,他还没等无影追风拳的拳风袭到自己,便已飞快地走出“莲花九宫”步法,轻而易举地躲闪开去。
  小魔一击未中,身形甫动,灵活如猿,他见任小蛟闪开,便一阵风般跟了过去。
  然而,他却没能跟上。
  任小蛟的身法怪异非常,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不仅速度极快,而且角度多变。小魔身形刚刚跟了过来,却不见了任小蛟的身形。此时,任小蛟已转到了小魔的身后,待小魔发觉时,已为时过晚。
  无名小魔大惊失色,他心中明白,自己今天碰上了一个极难对付的高手。
  任小蛟虽然占了主动,可他并未出手伤害小魔。待小魔转过身来以后,他却又转到了小魔的身后。
  如此一来,两人的打法犹如儿童的“捉谜藏”游戏,一个转动,另一个也跟着转动。尽管两人都在转动,可绝非一样。任小蛟完全占据了场上的主动,他若想出手袭击小魔,轻而易举,而小魔却是处在被动挨打的地位。
  无名小魔是何等样人! 他头脑聪慧,反应敏捷。
  他见自己处于劣势,头脑一转,便想出了对策。
  只见他猛然跃至榆树旁边,以背贴树,这样便无后顾之忧了。他只用双眼注视着任小蛟的身影,一有机会,便打出一拳; 若没有机会,便以逸待劳,等待绝好机会的出现。
  在场观战的骊山派弟子见无名小魔这等奸诈,皆为任小蛟捏了一把汗,殊不知,这正是任小蛟所希望的。只有将小魔困住,才得以实现自己的计划,又不至于伤害小魔。
  任小较将自己的身形缓了下来,故意露出一些破绽,好让小魔觉得有机可乘。
  果然,小魔见到破绽,猛然双拳打出,任小蛟早有防备,身形略一转动,便避开了小魔的无影追风拳。
  任小蛟边转动身形,边小声说道:“骊山派弟子,快些抬起你们的掌门人,连同那些剩下的宝物一同离去吧,这里有我对付。”
  听他一说,骊山派弟子如梦初醒,他们无不佩服眼前这位英俊潇洒又武功奇高的陌生侠士,几个骊山派弟子合身跪倒,齐声感谢任小蛟的救命之恩。
  任小蛟有些急了,他厉声言道:“如此危急时刻,你们却还顾得上这般斯文达礼,真是愚不可耐!你们若不快快离去,过了此刻,我便难以再保你们活命了!”
  闻听此言,骊山派弟子连忙抬起老姥,纷纷跃上马车,挥动马鞭,那四辆马车便如离弦之箭,朝着正南方向飞奔而去。
  无名小魔一见这般景象,便知自己上了当,他一向诡计多端,头脑机敏,今日却栽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乡人手上,心中着实不服。
  他心内暗自思忖,适才过招,这个外乡人只是一味地躲闪,并未发招击中自己,显然,此人害怕与自己硬碰,可能他内力不济,只是轻功极高,自保尚可,若硬碰硬地较量,恐怕不堪一击。
  他越想越感到自己可笑,遇到这么一个武功低下的佛门弟子,自己却如临大敌,将此人想得太高强了,
  只见他猛然飞身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极快速度,凌空扑向那正在飞奔的四辆马车,口中怪叫道:“想从我小魔手中抢走财物的人还没有出生,骊山派快快自行了断吧! 免得让我亲自动手!”
  任小蛟一见这般景象,心里倒觉得有些进退两难。
  他想到:无名小魔全然不顾自己出手,拚着可能受到重创的危险,去追赶骊山派的人马,自己若出手拦阻小魔,看来要面对面的短兵相接了,否则,也拦不住他。可自己如果出手相斗,肯定要两败俱伤,从此便与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结下冤仇。
  任小蛟尽管心内犹豫,可眼前的情势已不允许他再耽误时间了,否则,将会出现车毁人亡的惨烈结果。
  好一个任小蛟!只见他英姿勃发,身轻如燕,陡然跃起,一个起落,便已飞身拦在了无名小魔的面前。
  无名小魔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立在地上,若无其事地言道:“佛门弟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 怎么? 要与我小魔过几招吗?”
  任小蛟苦口婆心地言道:“无名小魔,你何苦一再逼我! 我知你武功高强,你我无仇无怨,为何非要拚个两败俱伤呢?”
  无名小魔“嘿嘿”冷笑不止,突然,他以极快的速度伸出两个胳膊,一招“翻江倒海”击向任小蛟前胸。
  任小蛟心内澄明,脑中观想大日如来佛祖,顿时从丹田之中涌出一股热能,并逐渐上升到脑中,变成为一道灿烂夺目的白光,接着这道白光有了颜色,变成黄金色,又从脑间向下如蛇一般盘旋游动,最后化作一缕轻烟从嘴中冒出,他将嘴巴横裂,从牙缝中发出像响尾蛇活动时所发出的“斯斯斯”的声音。
  这是密宗东密的开华修持法,此法意在开掘出人本身所拥有的无限潜能,调动人体内蕴藏的无限力量,从而形成一股超能力的浑厚内力,而收攻必克、守必固的完满效果。
  只见任小蛟双目微闭,单掌直撄其锋,缓缓拍向无名小魔双拳打出的方向。
  猛然间,“轰隆隆”一声巨响,好像震得地动山摇,似乎顷刻间就要地陷天塌。
  那正在迅跑的四匹骏马被这巨大声响震得嘎然止步,停止不前。
  车上的所有骊山派弟子皆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呆呆地注视着发出声响的方向。
  任小蛟和无名小魔已被周围浓密的灰尘层层包裹着,两人互相都看不见了。
  车上的骊山派弟子只望见两人对峙的地方是朦胧的一片,这灰尘像烟幕一样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和颜色。
  一会儿,它像一条黄蛇一样盘绕成一圈圈的,愈盘愈高,渐渐地远去。
  一会儿,它如一幅轻盈的帏幕,飘悬空中,向四周撒下黄白相间的云彩。
  一会儿,它好似从香炉中逸出,笔直升起,然后软绵绵地往四周乱滚。
  一会儿,它被一阵风吹散,被风吹成许多碎块,有如一簇簇的麻屑,或者俨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大雾直往前奔。
  总之,这被拳风和掌风鼓荡起的浓厚的灰尘呈现出十分美妙的体态和人世间所未见的奇景幻象。
  车上躺着的骊山派老姥原本已处在昏睡状态,也被这巨大声响所震醒,她令弟子们将自己扶起,半坐着望了望那团巨大的灰尘,用微弱的声音喃喃说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如此胜景,已是老姥我多年不见,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老姥我可以瞑目长辞了!”
  说完,竟一头栽倒,又昏死了过去。
  大约过了好一阵子,灰尘慢慢散去,渐渐地显现出两个如泥塑般的人影来。
  任小蛟双目紧闭,口中似念念有辞,双手合什于胸前,早已入定,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可他脚下,泥上未陷,双脚仍是稳稳地站在地上。
  无名小魔双脚深陷地下一尺多,双臂有节奏地忽而舞动,忽而静止,忽而伸向空中,忽而又指向地下。
  在小魔脚前,已有一滩鲜血凝固。
  又过了片刻,无名小魔飞跃起,拔出双足,他人在空中,单拳凌空一招“力劈华山”朝着任小蛟的头顶砸下。
  这一变化,太过突然,谁也想不到,这无名小魔是如此地顽强。适才与任小蛟以拳对掌,两人均受内伤,小魔似乎受伤更重,可他待稍恢复后,便又一次拚尽全力击向对手。
  面对这如此残酷和惨烈的一幕,车上的骊山派弟子不由得大叫起来,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响彻云霄。
  任小蛟双目未睁,他的双耳极其敏锐,听风辨器,他知道无名小魔又一次向自己袭来。
  无名小魔具有的这般如此百折不挠的坚强毅力使他内心油然升起一股崇敬之意。
  可他这般如此以命相抵,将生命系于一线的激烈搏斗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
  他心中默然:刚才这无名小魔因为轻视自己,可能只用了八分力; 自己因不忍伤他,也只用了八分力,所以,尽管两人同时受伤,但恢复得十分迅速。眼下这无名小魔的又一次出手,定会拚尽全力,自己也只有用尽十成功力,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可若双方全力一碰,便得两败俱伤。
  任小蛟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他实在不愿意将这无名小魔重创,因为,至今他仍不清楚这小魔是敌是友,他只知道这无名小魔武功奇高,性情古怪,争强好胜,心地残忍,至于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恐怕还根本说不上。
  只见任小蛟猛然将身子跃起,左盘右旋,使出“莲花九宫”身法,令人捉摸不定。
  无名小魔最怕的就是任小蛟这古怪异常的身法,他心中原本十分忌惮,适才拳掌相碰,他已觉出对方的内力绝不在自己之下,好像还超于自己之上。可他全然不怕,他所用的“无影追风拳”与其它拳路不同,这套拳法是师父参天老魔集六十年经验所创,后又经过三十年的锤炼加工,已达无坚不摧的极大威力,特别是当内力不济之时,可运拳成风,加强内力,拳助内力,内力催拳,拳力溶为一体,互相补充,更显威力无穷。
  他刚才以自己争强好胜之心来度任小蛟之腹,认为两人第一次拳掌相碰,没能分出胜负,那么任小蛟必定会运足内力,再一次与自己硬碰,一定要见个输赢不可。
  现在他见到任小蛟改变了打法,使出了令鬼神皆愁的怪异身法,实在令他防不胜防。
  无名小魔正在手足无措之时,任小蛟已然转至他的身后。
  只见任小蛟单掌护胸,右手千手佛点穴指法,以闪电般的速度点中了无名小魔后心的“小俞”、“督俞”两处大穴。
  无名小魔只觉后心一紧,顿感胸闷气喘,他知道自己已被任小蛟点中了穴位,他的身子斜着落在了地上。
  他落地之后,连忙运拳成见,并催动滚滚内力。好在任小蛟下手并不是太重,不一会儿,被封闭的穴道已然冲开。
  无名小魔心内暗想:再这样相斗下去,似乎自己已占不到什么便宜,还是回去苦练一下身法,下次遇见此人,再杀他不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这样想着,身子陡然跃起,怪叫道:“好一个佛门弟子任小蛟,你既已遁入空门,却又管起尘世中的事来,实在虚伪狡猾。今日先且饶你,你我后会有期!”
  言罢,他向北翩然飘去,几个起落,便已无影无踪。
  任小蛟立在地上,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今日小蛟对你多有得罪,请施主多多见谅。”
  见无名小魔负气离去,任小蛟飞身跃至车前。他看见骊山老姥已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忙拉住老姥的手,将源源内力输入。可谁知,他的内力刚刚进入老姥体内,一股极强的反弹之力骤起,竟使老姥身子弹起寸许。
  任小蛟知道,这是无名小魔的内力太过霸道,内心又不得不佩服起这位年纪轻轻的拳法高手来。
  接着,他急催体内的养气神功,一股绵绵真气如钢丝般插入老姥体内,冲开了一个个被封闭的穴位。
  过了一会儿,骊山老姥悠悠醒来,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道:“敢问大侠,出身何门何派? 老姥我对你佩服得很啊! ”
  任小蛟微笑着说:“我出身嵩山剑派,后入密宗修炼,成为了我佛弟子。前辈不可谢我,我佛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这原本是我应该做的。”
  老姥一听说是嵩山剑派的,顿时肃然起敬。
  嵩山剑派人数不多,可在江湖上是一个具有一流武功的屈指可数的大门派。武林中人提起嵩山剑派无不敬仰,像骊山派这等三、四流的门派还真难以与嵩山剑派高攀。
  至于任小蛟提到的密宗,这老姥更是闻所未闻。
  老姥极其恭敬地言道:“任大侠,不知今后将去何方? 能否屈尊大驾,到我骊山一聚?”
  任小蛟摇了摇头,说道:“请前辈见谅,小蛟我现在繁事很多,不能在此久留。小蛟敢问前辈,抢夺这皇家贡品是为了什么?”
  老姥言道:“几年前,五台仙山遭强人毁灭,焦空大师立志恢复五台。我骊山派在江湖之上虽是不起眼的小门派,但我与焦空大师一向过从甚密,因此,想抢些宝物送给焦空,让他尽快重建五台仙山,谁知,今日却遇到了这般不测,实在惭愧之至。”
  任小蛟急忙问道:“前辈可知焦空大师今在何处?”
  老姥摆了摆手,说道:“眼下焦空大师十分忙碌,他四处云游,联络天下义士,准备再过两个月,即在五台仙山几年前遭劫的那个日子,举行五台结盟大会,重树五台仙山的旗帜,恢复佛山的地位。前几天,焦空大师曾路过我骊山,送了我一张请帖,便匆匆离去,说是去九华山送帖。不知现在他是否在九华山上?”
  任小蛟听罢,心下高兴。过去,他常常听父亲提到九华山,特别是九华山任主持文慧大师和郑小松师叔,父亲更是常常挂在嘴边。
  尽管他在几年前见到过文慧大师,可当时太过匆忙,没能好好地叙谈一番。适才又听说焦空大师也去了九华山,内心更是欢喜异常。他也不知焦空大师是否想出了对付天罡、地煞剑派的招法,此时,任小蛟心急如焚,他恨不得此刻就生出翅膀,飞到九华山上,将天罡、地煞剑派的破解之法告诉他所敬仰的大师们。
  想到此,任小蛟再也呆不下去了。
  他对骊山老姥言道:“前辈,咱们就此别过,我现在便去九华山寻焦空大师去了! ”
  言罢,他朝九华山方向飞奔而去。那速度之快,令骊山派弟子无不啧啧称赞。
  片刻,任小蛟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上河里一片亮晃晃的金红色,月亮正冉冉升起,淡淡的面庞恰好与那带有余辉色彩的落日的安详容颜遥遥相对。年深日久的古城门一扇已经关上,另一扇也已关上了一半。
  眼见城门徐徐关闭,任小蛟忙提气飞身,一跃便闪身进了城内。
  守城士兵只觉眼前一晃,待左右四顾,没有看见什么,朝城内望去,空旷的街道之上隐隐约约可见一位体格魁伟的人的背影。无论卫士怎么想,也不会相信那个远处正在行走的陌生人竟是刚刚穿城而过的不速之客。
  任小蛟见天色已晚,更何况行走一天也觉甚是疲倦。他心内暗想:先找个客栈小住一宿,问清路线.明日再赶赴九华山。
  月色下的小城清晰整齐,小城不大,却布局合理,井井有条。
  他借着月光仔细地寻找着客栈,猛然间,他看见左侧有一个院落,门口的匾上赫然刻着“龙云客栈”四个大字。他急忙走上前来,拍响了龙云客栈的门环。
  他怕惊动客栈内的客人,下手极轻,连拍了两次,院内无人应声。他有些急了,第三次拍时,加重了劲道,“啪啪啪”三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院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大门“吱”地一声开了一道窄缝,探出了肥胖滚圆的脑袋。
  这是一个非常发福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那张胖脸好像浮肿一般,脸色红润,上布星星点点的紫斑,两耳下垂,耳壳很阔,整个上半身是用松弛的肉包裹着,应该说,这一切都是典型的奸商所具有的特征。唯独不同的,是他那橙黄色的眼睛中射出的不是贪婪和喜悦的目光,而是一种十分警惕和惊恐的神情。
  此人一见门外任小蛟这身中原不常见的打扮,职业的习惯使他立刻判断出住宿人不是中原人士。
  只听他小声言道:“客官,本店早已住满,请客官另投别家吧!”
  话还没说完,便要匆忙关门。
  可谁知,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难以把门移动半寸。他“咦”了一声,毕竟老谋深算,经验丰富,他内心知晓,这是面前的这位侠士略施小技。
  任小蛟和颜悦色地言道:“店家,我是佛门弟子,绝不会伤害你们,更不会惹是生非。只因今日天色已晚,我将就一宿,明日五更便走。我多给银两如何?”
  胖子丝毫没有后退一步,表现出坚决不让任小蛟进入客栈的决心,他急促地言道:“客官,不是我今日不通情理,干我们这一行的,巴不得有客人光顾,只是⋯⋯”
  “不知店家有何难处? ”任小蛟问道。
  “没、没什么难……难处,今晚小店已被人全部包下,别说是人,就是一条狗也不能溜进店内,你还是快些走吧! ”不知为何,那胖子竟带着一种强烈恳求的语气。
  不是任小蛟婴赖,他初到此地,人地两疏,更何况夜幕已降,又到哪里去找客栈?
  任小蛟仍旧恳求地说道:“真的一张空床也没有了吗? 如果客房已满,你就让我在过道里将就一夜也行,我绝不少付银两。佛家讲,慈悲为怀,行善积德,店家你就⋯⋯”
  “嘘……”胖子脸色陡变,浑身颤抖不已,嘴里边发出嘘声,边连连摆手示意,让任小蛟不要再说下去。
  嘘声未落,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从院内响起:“老杂种,你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你不想活了!”
  “回大人的话,一个不知死活的外乡人想要住店,我赶他不走,才多说了几句话,请大人恕罪! ”胖子战战兢兢地小心回答着。
  胖子话音未落,猛然间,任小蛟突觉胸中一紧,店门随即畅开。
  任小蛟不觉暗自吃惊,他知道适才是有人以强劲内力冲破他的束缚,将店门打开。尽管任小蛟只用了四成内力,可他心中也仍对来人的内功赞叹不已。
  月光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衣裤褂的彪形武士,肩头宽阔,胸部发达,肌肉暴突,坚硬如杵的手指中节上生着一簇簇黑色的浓毛,尤其那张毫无表情、没有到年纪就打皱的脸更为引人注目,这是一种性格冷酷的标记。
  黑衣武士站立店门中,冷眼打量了一下任小蛟,见他身穿一套破旧的灰白裤褂,腰悬长剑,足蹬一双方口布鞋,鞋前头露出几个脚指头。一看到这身装束,武士断定来人肯定是江湖上四处游荡、游手好闲的沽名钓誉之徒。
  只见他鼻子里发出一种极其轻蔑的“哼哼”声,厉声言道:“你这无赖,竟然敢在此纠缠,我看你真是一个望乡台上打秋千——不知死的鬼,今日让我碰上,算是你的福份,快快滚吧! ”
  黑衣武士绝非出于善良和同情,而是他觉得一掌将此人毙命实在有些不值得,他实在是懒得动手。
  受到如此对待,任小蛟依然面带笑容,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只见他双手一揖,恳求地说道:“请大人息怒,我绝非故意捣乱,只是我初到此地,人地两疏,更何况天色已晚,让我到何处找地方安歇呢? 还求大侠发发善心,让我寄宿一夜如何? ”
  黑衣武士原以为这人会知趣地走开,不料却又纠缠起他来,怒气顿时升腾。只见他低沉地言道:“放着生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老子今天成全你!”
  言毕,那黑衣武士身形甫动,双掌各画了一个半圆,合拢却是一个莲花图形,就在那双掌合拢之际,一股强大凌厉的掌风向任小蛟袭来。
  任小蛟微“咦”一声,他惊奇的是,这黑衣武士怎么会是地煞剑派的弟子,适才这一掌任小蛟知道,这是地煞掌中的一招,叫作“莲花出水”。
  任小蛟不想显露自己的武功,他身形略动,以闪电般的速度插入掌风的圈中,顺势循着掌力转了一个圈子,便化解了此招,脸上依旧是带着微笑。
  黑衣武士一时倒怔住了,他看不出来面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劣等角色用了什么招式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他的掌力。
  其实不是他的眼拙或见识较少,而是他绝没有练到如此上乘境界。任何武功招式,均先从一板一眼,一招一式的刻模子开始,待年深日久,又有此造化,便可达上乘境界,达到如此境界,便无有了招式之形,而是见招拆招,因势踏势,出手过招,看似平常,实则深不可测,即常说的所谓出神入化。
  黑衣武士百思不解,便以为适才那人只是偶然躲过。他再次凝神运气,足踏莲花步形,猛然欺身而进,左掌横着拍出。
  黑衣武士还未将此招使全,任小蛟已了然于胸,他知道黑衣武士将使出地煞掌中的凌厉杀手,叫作“左右莲花”。
  只见任小蛟拿捏得十分准确,就在黑衣武士单掌尚未拍出的瞬间,他已然向左纵身一跃,便跳出掌风所及的范围。
  黑衣武士的出掌速度极快,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他不可能在这瞬间发现所击之人已不在他袭击的范围之中。其实即使他能发现,也绝不能收住掌式。
  只听“咔嚓”一声,两米开外的一根挂着“龙云客栈”紫幡的碗口粗的枣木杆子应声折断。
  静夜之中,这一声响动尤其巨大刺耳,以致惊动了店内的人们。
  此时,店内传出一声苍老浑厚的问话:“何人在此打闹? ”
  黑衣武士本来见自己一掌非但没有伤及那人,反而闯了祸,心中愤怒已达极点,他双眼似要冒出火来,狠辣辣地盯着在一旁依旧满面笑容的任小蛟,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下。
  听到店内的询问之声,黑衣武士立刻惊恐起来,他极其谦卑地答道:“大师息怒,店外不知从何方来了一位胆大包天的小子,非要住店,我劝说不住,才用武力将他赶走。适才是徒儿一时失手,将店前木杆折断,望大师恕罪。”
  店内苍老之声又响:“那人现在何处?”
  “就在店外。”黑衣武士应声而答。
  苍老的声音又说道:“你也太过无理! 这龙云客栈本就是接待来往客官,我们住得,别人也应住得。你既然赶那人不走,也别枉费了他的一片痴情,你告诉店家,就让那人在柴房歇息吧! 你不许再行生事,若惊动的我们的主人,你就是长出三个脑袋也休想活命。 ”
  黑衣武士唯唯喏喏,极尽谦卑之态。只见他双手合拢,朝任小蛟一揖,竟连话也没敢再说,便返身跃进店内。
  先前的那个胖子快步迎了出来,任小蛟正要发话.,那胖子却连连摆手,示意小蛟不可再出声,接着胖子又用手指了指店内,就拉着小蛟快步走进客栈。
  借着月光,任小蛟边走边打量着店内。
  客栈是一个坐北朝南的有点像北方四合院格局的院子,南有正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皆为单檐歇山布瓦顶,院内青砖铺地,并无花草园林。
  看到店内的一切,任小蛟越发心奇,他暗想:这本是一个极为寻常的普通客栈,今晚却为何显得如此神秘?
  柴房就在店门左侧,屋里漆黑。胖子将任小蛟领至门口,附在他耳边低声言道:“客官,你进屋后不可点灯,不可发出过大的声响,更不可夜间出来走动。待明早五更时,你便要悄悄地离开。”
  听到此话,任小蛟十分不解,他本想发问,可那个胖子已匆匆离去,无奈,他只好摸黑进入柴房,我了一个干净的角落,便坐在地上,盘腿打坐歇息。
  可他今天不知为什么,坐了几个小时都没能入定,更别说睡眠了。他内心中隐隐地感觉到,今夜似乎要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他内心烦躁起来,不由自主地踱到这柴房中唯一的一扇木格窗前,朝院内望去。
  银白的月光洒在院内的砖地上,又新鲜,又明亮。满天疏疏落落的小星星,眨着眼睛缩着头,好像未长成的女孩子,见人就羞涩。此时,没有风声,没有吵闹声,没有脚步声,甚至连各种虫鸣也没有,整个世界像死去一般,出奇的寂静,寂静得让人毛孔贲张,毛骨悚然。
  突然,从西北角的房顶上飘然落下一人,此人身手矫健,面罩黑纱,全身用一顶黑色斗篷裹得很紧,月光下,那优美的曲线和婀娜多姿的身段令人赞叹。
  任小蛟顿时感到似乎有些熟悉,他的脑海中极其迅速地出现了一个人,与此同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但他马上排除了一瞬间的想法,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可他也更加坚信自己对美如天仙的天罡派四大护卫之一的玉锦香仍是难以忘情。
  那人闪身跃进正房,片刻又跃出房门,飞上屋顶。
  显然,店内的一伙人早已有了埋伏,如今是单等鱼儿上钩了。
  任小蛟返身回到先前的地方,刚刚坐稳,就听到似有三人同时落在了屋顶的东、西、南三个角上。尽管三人落地极轻,可也难以逃脱武功已达化境的任小蛟的耳朵。他只凭听觉,不但知道来了三个人,而且还知道这三人的轻功都是当世罕见。
  他急忙跃身窗下,隔窗观看。只见这三人年纪都在七十岁左右,是一个僧人两个道士。三人都长着一尺多长的胡须,然颜色不同。
  东面的靠近柴房的是一位道士,身长八尺气宇轩昂,雪白的胡须飘洒于胸前。与其他两人不同的是。这位道士背后插着一把宝剑。
  南面的是个僧人,身穿灰白袈裟,胡须也是灰白的。
  西面仍是道士,披一领黑色道袍,胡须黝黑润泽。
  这三人任小蛟都不认识,当然对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更是一无所知。
  此时,东面的道上朝那两人略一摆手,便要跃下房顶。忽然,西面的道士却说了话,言道:“道兄且慢! 这屋顶之上早已有人等候我们多时了。若不先打发了他们,我们绝难入得院内。”言罢,只见他转身朝着左面朗声叫道:“各位豪杰,现身一见吧! 贫道很想结识一下你们诸位。”
  此话一出,说时迟那时快,东、西、南的屋顶上各有数人飞身跃起,将三位老者围在了圈中。
  顷刻之间,刚才还风平浪静的屋顶便形成了三个战团。
  西面的黑髯道士手无兵器,只凭一双肉掌。围攻他的有四人,这四人都持剑,两把三棱剑,两把银白剑,剑光反射着月光,十分刺眼。这四名武士恰好组成了一个莲花图形,各占一角,可谓风雨不透。
  天罡、地煞剑法是从密宗佛祖手印幻化而成,与中原各路剑招无论方位、角度皆大相径庭。这四名武士的身法、步法又是由七尊药师佛的转动规律演变而来,令人匪夷所思。特别是这七尊药师佛本就是人脑想象而来,从来无有图形和口诀,这更让中原侠士难以想象。
  任小蛟心里为这位黑髯老道捏着一把汗,按他的想法,只怕一个回合,那道士就会中剑身亡。
  可谁知这位道士虽然年纪已有七十,身体却灵活如猿,他犹如一条泥鳅,竟将身体弯成几折,如泥鳅爬行之状左右前后的乱窜,忽而左,忽而右:忽而头在右,腰在左,而腿又在中; 忽而上半身在左,下半身在右; 忽而缩成一团,忽而长身直立,尽管毫无章法,又十分不美,可却非常奏效,堪堪躲过了四位武士刺来的剑招。
  这一下令任小蛟大开了眼界。佛教密宗本另属一派,修持与经义与中原的显宗包括惮宗相差甚远。他原不相信中原有识之士会开创一套可以战胜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功,今日得见,尽管这三位道士所用的身法并不是天罡、地煞剑派的克星,只有躲避之功,却无还手之力,更非能反客为主,击败对手,但是,能创如此之身法,并能有效地躲过天罡、地煞剑派的攻击,已实属罕见。
  再看南边的战团,只有两名武士在围攻灰白胡须的僧人。
  这两个武士身材不高,皆穿黑袍,头罩黑纱,手中没有使剑,每人手中却扬起一条绸带,上下左右翻飞,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任小蛟尝过这绸带的厉害,并且知道在中原横行于世的这密宗“带子功法”是由当今密宗一代宗师、号称“铁锁封河”的萨克鲁大师所传。
  任小蛟渐渐看清,这两条绸带的颜色上一条金黄,一条大红。他心中了然,围攻僧人的是“佛母娘娘”的四大护卫之中的大姐金盏花和二姐龙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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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回 客栈夜斗

  密宗的“带子功法”非同小可,带子是用不同颜色的金线按着一般绸带的纹理织成、绸带坚硬无比,且又弯曲自如,回环有序,令人防不胜防,稍一闪失,便被捆,或被缠,或被绊,或被勒,更何况,这带子若直来直去,又可当作一把点穴杵,随时袭向敌人的上下左右周身大穴。
  他又注视那圈中的僧人。那僧人先也是用黑髯道士同样的身法,身体左弯右折,只两个回合,便险些被带子缠住,他便急忙变换了身法,如同一只山猫,窜腾蹦跃,倒也堪堪躲过了两条绸带的夹攻,不过也是只能自保,取胜是绝无希望的。
  任小蛟边看边想,怎么会在这个不甚知名的小城镇中遇到天罡、地煞剑派的一流高手呢? 他们来此要干什么? 特别是他发现了龙京京后,马上想起了四大护卫中的另外两人,即玉锦香和娇四姐。他内心十分矛盾,既怕见到她们,又渴望见到她们。这究竟是为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将目光又移至靠近自己的东西的战团.猛然间,他差点喊出声来。东面战团是三位武士围攻那个雪白胡须的道士。
  三位武士中有两位身材稍矮的手使绸带,一条颜色雪白,一条颜色墨绿,尽管任小蛟看不见她们的面容,可他断定这两人一定是他既想见又不敢见的玉锦香和娇若云。
  三位之中的另一位武士则威武魁伟,手中持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 两条绸带与一把银剑配合默契,滴水不漏,威力无穷。
  而圈中的那个道士也是手持一把利剑,在猛烈的攻势之中,只见他摇摇摆摆,忽东忽西,像是一个喝醉酒的醉汉,一把利剑却并不刺出,只是当作了一根拐杖。道士借着这根拐杖的支撑,有时竟将整个身体竖起,而剑身毫不弯曲,足见这位道士轻功已臻化境。道士因以利剑为轴,许多次两根绸带都缠在了利剑之上,而道士却在空中。两位护卫虽然用带子缠住利剑,却不能将利剑从道士的手中夺下,两人合力试了几次,均未获成功,这是因为合两人之内力恐怕也不及道士内力的一半,所以,虽然她们能用带子缠住利剑、却愈发变得被动,以致后来一旦缠住,便马上抖开,绝不在此招上白花功夫。
  这样一来,那道士自然有了余地。可余地并不太大,因为还常有一束银光从旁袭来。
  任小蛟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形势,他认为这三位前辈论武功、内力都应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可由于对密宗武功的陌生,致使他们三人只能自保,绝难取胜。饶是如此,他内心仍是万分欣喜,他今天总算看到了中原侠士经过自己的创造,终于可以和天罡、地煞剑派打个平手了,内心中对中原武林前辈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本想出手相助,可他牢记巴鲁格宗和巴尔桑普两位大师的谆谆教诲,不愿滥杀无辜,更不想以自己的武功去置与自己同出一宗的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于死地。他内心暗下决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不顾道义残害中原侠士的话,自己绝不出手。
  他静静地观察着双方的争斗,默默地承受着自己内心的矛盾心情。
  转眼间,双方已斗了七、八十个回合。
  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们久攻不下,心情有些烦躁,加之内力不济,渐渐体力不支,攻击的招式也缓慢下来。
  另一方的三位中原一流高手,内力浑厚,心情由紧张变得平静起来。他们在与对方周旋之余,窥视着对方的破绽,一旦发现,他们定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反败为胜。
  任小蛟看得出来,这三位老者都完全具备这种敏锐,果敢的能力。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西面战团首先出现转机。四名黑衣武士战了多时,都已气喘嘘嘘,剑招逐渐缓了下来。
  就在这四人又重新使出天罡、地煞剑法中的绝命剑招“一剑九式”之时,其中一人舞动长剑使出根据“不动根本印”幻化而成的剑招时缓了一缓,这时另外三人皆已变化成“大金刚轮印”,而他仍在变与未变的一刹那,只见黑髯道士已快速滑过三人的攻击,他不失时机地欺身而进,便近身于那个毫无防御能力的武士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单掌一招“迎风朝阳”拍在了那个武士的前胸。
  只听得“咕咚”一声,那个武士一头栽下屋顶。摔落在院中的青砖地上,毫无声息了。
  “崆峒掌! ”任小蛟险些喊出声来。
  中原各门派的武功套路他早已熟悉,适才那道士发掌的方位、角度使他立刻看出这是崆峒掌法。随即,他便敏锐地判断出,这道士肯定是闻名天下的一代宗师,崆峒派掌门广明子大师。
  他猜得不错,黑髯道士正是崆峒派掌门广明子。人称“黑髯老道”。
  再看另外两个战团,情况又有不同。
  这“金龙玉娇”不愧是“佛母娘娘”御前的四大护卫,她们不仅武功超群,而且头脑机敏,聪明通慧,四人本来分属两个战团,见久攻不下,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便皆心有灵犀。 只见“金龙玉娇”娇叱一声,人未离位,四条绸带却连成了一个阵式,将那灰白袈裟的僧人和雪白胡须的老道围在了阵中。
  这一下非同小可. “金龙玉娇”本就联手演练一个阵式,适才两两分开,威力大减,如今合兵一处,四条绸带各自为战,又互为连属,上下翻飞,左右逢源,既有大刀阔斧的大开大阖,又有密不藏针的小巧玲珑,可谓宽能旋马,细如蚁足,加上这四人身法灵活,如乳燕翻飞,无论是走动,移步,补位、占先,皆妙到毫巅,毫厘不爽。
  任小蛟看到如此精美高超的绸带功夫,不觉心惊肉跳,同时,又不禁暗暗佩服密宗一代宗师,号称“铁锁封河”的萨克鲁大师的聪明才智和盖世武功。
  除此之外,他十分关心地替围在圈中的一僧一道捏了一把汗。
  他此时内心的紧张程度绝非毫无根据,正如他所料,此刻圈中的一僧一道完全处在了下风。
  只见两人随着翻飞的绸带纵横跳跃,穿叉跑动,忙得不亦乐乎,饶是两位轻功卓绝,不然,这几个回合早就将他们五花大绑了。
  突然,院子中一个极其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好一个魔道,竟敢在此妄杀生灵! 快快报出名号,今日天命难违,你只有葬身于此了!”
  任小蛟觉察出整个院子周围的房屋皆被这个声音震得发出“嗡嗡”声响,显然此人内力深不可测,单凭这几句话语所显示的功夫,就比中原擅使“狮子吼功”的行家要强得多。
  他不由得打量起这个人来。
  此人年龄尚在七十左右,身材矮小,且又极瘦,身披黑色破旧袈裟,素履皂绦。而朝面上望去,不由得使人一惊。虽然他的身体瘦小,可却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眉清目朗,山羊胡子根根呈暗红色且卷曲如花,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就在此人说话之际,三个战团皆纷纷罢手。房上的所有天罡、地煞剑派的卫士们都垂手而立,似对这个老僧极为恭敬。
  只听那穿黑色道袍的崆峒派掌门广明子朗声言道:“我们今夜来访,本不想惊动贵派,只想干自己的事情,谁知你们早就埋伏在此,不问情由,便先行动手,这怎么能怪得了我们。”
  山羊胡子的老僧仍旧十分霸道地言道:“你这个魔道不必再行狡辩,你们三人今夜到此,本已罪孽深重。老纳的弟子无能,没有将你们立时斩首,来来来,让我会一会你这微不足道的崆峒派掌法。”
  言毕,不见那老道有何起式,只觉黑影一闪,人已跃至空中。只见他的身影在空中略一盘旋,忽而速度骤变,快如闪电般扑向广明子。
  任小蛟借着皎洁的月光望去,便一目了然。
  那老僧没有使出“莲花身法”,这大概是他自恃武功高强,并未把广明子放在眼里之故。他的身法极其简单,却速度奇快,单掌一招“大金刚轮印”拍向广明子。
  广明子眼见此人掌风已到,他仍旧矮身向下,身体好似贴在了房顶上一样,其实仍离有寸许,只见他猛然一窜,如泥鳅般滑出了掌风之外。
  那老僧双足落在房顶后,并未说话,仍旧伸出单掌拍向广明子,两人斗在了一起。
  任小蛟看到,那老僧仍旧没有使出“莲花身法”,而是用了密宗极普通的几个身形。
  只见他的步子每每踏在东、西、南、北四方,并无甚奇特。
  任小蛟明白,这是依密宗地、水、火、风来演变的一个双足不离四方的身法。
  崆峒派掌门广明子大师无愧为一代武林高手。
  他眼见这位密宗前辈并未一上来就使出绝招,而是用一些极普通的身法与自己周旋,似乎这老僧是要考究一下他的武功。
  他抬眼望天,见天色已过午夜,渐转白昼,他内心欢喜。
  因为夜属阴,昼为阳,夜后阴回,昼初阳生。崆峒派武功历来讲究得天地之气与阴阳造化之功,此时正是摄取天地之灵气的绝好时机。
  他略一正色,便全身松懈,微微抖动,开胸顺气,颈项挺顶,虚灵顶劲,尾板端正,臀部内收,暗示出了一股极其坚韧的松劲和柔劲。
  随后,他上身垂直,即不涵胸,也不鼓荡,先作坐势,稍一稳定,便走出了绵绵不断的阴阳步法,接着左掌从侧伸出,虎口撑圆,高与肩平,眼见食指,右掌附于左肘下,随着体势微向左肘下,随着体势微向左转的一刹那,平直推出,挟带着一股刺破空气的啸声。
  任小蛟不由得在心中惊叫一声:“好一个崆峒单换掌!”
  他心中了然,这位广明子大师使出了崆峒派掌法的绝命一招“崆峒单换掌”。
  恰如广明子大师所料,这位密宗前辈之所以并不急于将广明子立毙掌下,就是要亲身领教一下中原高手们的那些超一流的上乘武功。在此之前,他虽然对中原武功的各门各派有了详细的了解,并曾亲眼见过黄山四宿一一演练,可他认为,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和皮毛之属,因为这黄山四宿尽管武功高超,却也只是对自家门派的武功招法深得要窍,对其它门派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或只能模仿其形,却不能摄取其神。
  他早就盼望着有一天能亲自与那些不同门派的高手较量一番,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密宗老憎眼见广明子身灵步活,中气沛足,且掌法轻飘,蕴含雷霆万钧之力,他内心不禁骇然,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中原武林中一个二流门派的掌门能具有如此超凡脱俗的武功,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钦佩之意。
  只见他身形甫动,左右摇摆不定,东西南北的移位越转越快。
  任小蛟内心明白,这位密宗老僧仍不愿使出密宗的上乘武功,他仍想用先前那极普通的身法躲过广明子的致命一击。
  密宗老僧为顾全面子,却犯了武功较技的大忌。
  高手搏斗,最讲究是:敌变我变,因势踏势,而不可一成不变,心存侥幸。
  当然,若是更高境界的大师,则又另当别论,他可以看似无有招式,无有变化,却能如日落月升般地应付自如,立于不败。可这样的武学大师实属罕见,此时这搏斗的两人恐怕还没有升华到此等最高境界。
  果然,这位密宗老僧便十分被动,左右难支了。
  广明子得理不让人,只见他左右两掌轮番拍出,连续使出“起、瓒、落、翻”等各种掌法,不粘不连,动作异常分明,而衔接又十分融洽。
  此刻,那密宗老僧已如困兽犹斗,取胜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这时,广明子已摸清了对手的换位规律,他猛然换脚,双掌交错,左右招式互换,可威力丝毫不减,迎着对手猛地欺身而进。
  突然一声叫喊:“宗咯大师,千万小心! ”
  只听声音,任小蛟周身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虽隔几年,可这如银铃般的声音,他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叫喊之人一定是四大护卫之一的三姐玉锦香。
  其实不用任何人的提醒,身为地煞剑派的一代宗师,宗咯何尝不知自己已经身临绝境,只见他猛然跃向空中,那身形犹如鹰击长空,拔地冲天,就在他身体还未升到空中的最高点时,浑厚的声音却由空中传了下来:“崆峒派老道,武功甚是高超,老衲适才输你一招,现在看我赢你一招,你我就算是扯平了。”
  话音未落,空中的宗咯大师就像天上的一朵云彩,顿时形态万千,变幻莫测,一忽儿向南飘动,一忽儿又往北浮去。他好像故意卖弄似的,一连盘旋出七朵莲花曲线,使所有观看之人都感到惊奇赞叹,这其中自然包括他的弟子和他的对手。
  蓦然观看到如此神奇和不可思议的身形,尽管任小蛟对这一招一式已烂熟于胸,但是看到将密宗药师七佛的身形演练得如此完美无缺,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此刻,他内心竟狂喜得忘乎所以且想入非非,这种感觉就像是多年来两个互相倾慕的男女,长期爱恋在心内,没有互诉衷情,忽然某一天的某一刻,两人内心相通,携手相伴,立刻同床共枕的时候,各自得到了那种神仙般的欢愉、那种风月乐趣之后的感觉。
  正当他沉浸在近似于颠狂的情感中时,猛然间,他看见宗咯大师那如鹰隼扑食的身影当空降下,他心中雪亮,广明子大师绝对躲不过宗咯的袭击,因为中原高手没有人对密宗身法、方位了如指掌,而且他还知道,只要广明子大师被击中,是绝对不能活了。
  此时的任小蛟由于担心和恐惧,又好像自己进入了一座阴森森的树林,这林内昏暗、逼人,令人心惊胆战、苦楚难堪。
  不出他的所料,只见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广明子大师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后背已然中掌。
  宗咯大师形同鬼魅,飘然而下,似东却西,似西却东,众人只觉一闪,接着听到了“扑”的一声闷响。待定睛寻找宗咯大师时,见他已站在一丈开外的房顶上,默然无语,表情木然。
  广明子大师被掌力震得向前踉跄了五、六步,他前后晃动了好一阵,总算拿桩站稳,没有倒下,口中“哇”地一声鲜血喷了出来。
  不知是因为广明子大师内力浑厚还是宗咯大师没有使出十分内力,这其中原因恐怕只有他们两人知晓。可无论怎样,广明子大师毕竟没有倒下,看来他不会危及性命。
  眼见这变起仓促的形势,随广明子同来的一僧一道双双跃至广明子身旁,伸手将广明子扶住。
  只听那位雪白胡须的道人愤怒地厉声说道:“宗咯,你这卑鄙奸诈的小人,居然胆敢乘我道兄不备,暗下杀手,我虚灵道人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
  任小蛟一听到“虚灵道人”四字,十分诧异。他知道这虚灵道人是当今武当山道长、一代剑王虚明子大师的师兄,早已隐退江湖。据说他的武当剑法不比虚明子大师差,今日在此地相会,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宗咯仍旧脸上毫无表情,还是用他那低沉浑厚的声音言道:“虚灵道人,不可胡言乱语。我与广明子逗招,都是在你们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何言我是暗下杀手呢?”
  听了宗咯的话,任小蛟似乎觉得有理。
  那位穿灰白袈裟的僧人接口言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们今夜到此,原不是与你争个高下的,你却为何下此毒手!”
  宗咯那浑厚的声音又响起:“通慧长老,你我同主不同宗,你们显宗执迷不悟,妖言惑众,本已背离我佛旨意,你还是少跟我议论佛理吧! 今夜你们三人到此,若是要与我天罡、地煞剑派比拚,罪过反而要小得多。你们三人一来,惊动千岁的大驾,本应十恶不赦,立毙于此。我是念你们多年来修行不易,竟也身具如此精妙绝伦的武功,而你们又确实对我千岁爷毫无威胁,这才手下留情,留下广明子的一条性命。若说下此毒手,适才搏斗,那广明老儿不也是意欲将我置于死地吗? ”
  任小蛟听说那僧人是丹霞山的通慧长老,心中立刻升腾起一股报恩的念头。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那个在杭州龙府舍身救下自己性命的大恩人通天疯僧,如今这通天疯僧已为自己而死,那么自己一定要拚尽全力解救通天疯僧的师兄、这位丹霞山的通慧长老。
  可他听了刚才宗咯讲的话,内心疑团重重,怎么这个客栈中会住着当今的千岁? 这千岁不在紫禁城中来此偏僻小镇有何要事呢?
  他正暗自纳闷,忽觉眼前一闪,再定睛看时,房上却又多出一人。
  此人身披大红袈裟,头戴清净僧帽,身材高大,肥头大耳,浓密的胡子根根卷曲,淡蓝色的眼睛镶嵌在深陷的眼窝中,年龄有六十多岁。只听那人声若雷鸣,言道:“宗咯师兄,千岁有令,对这三人立刻斩首不饶,不可放虎归山!”
  宗咯大师猛然一惊,脱口而出:“三藏师弟,千岁果降御旨?”
  那人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亲耳听到,千岁还说,这三人都是武林之中作乱犯上的罪魁,今日若不将他们斩首,恐日后祸患无穷! ”
  闻听此言,虚灵道人怒不可遏,他高声叫道:“金刚三藏,先莫要口吐狂言。我等均不是那江湖中的鼠辈之徒,你若想取我三人性命,绝非易事,来、来、来,你们天罡、地煞剑派的无耻之徒一齐上吧! ”
  金刚三藏哈哈大笑数声,这笑声如惊雷震耳欲聋,久久在夜空中回荡不止。
  笑毕,他言道:“虚灵老道,绝非老衲夸口,只我一人,便可取你三人性命。适才师兄曾想放过你们,可如今千岁有旨,这就怪不得我们了。”
  任小蛟听到师叔金刚三藏的名字,心头一紧,恩师巴尔桑普的嘱托又响彻在耳畔,可他心中十分清楚,只要双方一交手,金刚三藏和宗咯立时会痛下杀手,绝不容情。这样一来,本来就对天罡、地煞剑法不太精通的通慧长老和虚灵道人必然九死一生。他内心盘算着自己应采取什么行动了。显然,要想救这三人脱险,自己非现身不可。可现身以后,若搏斗起来,刀剑无情,万一失手伤了金刚三藏师叔,又如何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呢? 这可真是左右为难,难以决断。
  可房上的形势却已不容他再想。金刚三藏和宗咯早已拔剑在手,两人随时都会进击,一招之下,可能就会使三人之中的某一人命丧黄泉。
  任小蛟急中生智,他脱下褂子,扎了两个窟窿,罩住了头部,拔剑在手,正待起身跃出,已然不及。金刚三藏和宗略二人已先他跃起身来,两道剑光如两道闪电,袭向对手。
  好个任小蛟,他急忙掏出两块碎银,隔窗掷出。碎银势道极猛,不偏不倚,分别击在了金刚三藏和宗咯的剑身上,发出“铮铮”两声撞击的音响。这两块碎银方位之准、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令在场所有的人皆匪夷所思。
  通慧长老和虚灵道人对金刚三藏和宗咯进击的方位难以摸清,通慧长老只好原地旋转起来,而虚灵道人一柄武当剑也上下左右舞动,妄图护住全身。
  其实这些都是徒劳的,好比黑暗中人要想躲过明处人的暗算,他既不知那人在何方,又不知那人用何招来袭击自己,因此,可以说任何努力都是枉费心机。
  随着两人听到“铮铮”两声金属的撞击,两人也几乎同时感到左臂和右腿已然中剑。显然,若不是任小蛟抛出碎银击在剑身上,震偏了剑锋,恐怕两人早已身首异处了。
  金刚三藏和宗咯大师心中十分愤怒,可两人心中也同时称奇,怎么会有人对天罡、地煞剑法如此熟悉? 因为他们从长剑被击的时机、方位、力道等方面判断出,这两块碎银绝非偶然地巧合而击中剑身,那位掷出碎银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金刚三藏首先发问:“何方高人来此? 请现身一见。你若无有这个胆量,老衲只好认为你是一个专营卑鄙勾当的鼠辈之徒了!”
  “大师息怒!”声响人至。
  任小蛟已飞身跃出柴房,他好像在跃出柴房的刹那间,双足离地尚有才许,却未落下,又硬生生地拔地冲天,如腾云驾雾一般,飘然跃身房顶,恰到好处地落在了虚灵道人等三人与金刚三藏和宗咯之间,甚至连同双方的距离都绝对相等,不差分毫。
  他显露的这一手卓绝轻功,的确骇世惊俗,引得天罡、地煞剑派中有人竟喊出了一声:“好俊的身法!”
  月光如洗,照得大地一片明朗。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位不期而至的高大魁伟的身影。
  可众人也颇感遗憾,因为看不见这个身影的脸而这脸却被一件又脏又旧又破的褂子牢牢地罩住。从那两个窟窿中却射出两道森严的目光,这目光刚毅沉着,勇猛坚强。
  未等金刚三藏和宗咯开口,任小蛟先行发话:“两位大师,弟子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前辈宽恕于我! ”
  宗咯又惊又气地言道:“你是何人? 竟敢偷袭我们,现在又口口声声叫我们大师、前辈,我们万万担承不起,你还是如实……”
  宗咯话还未完,金刚三藏便打断他的话,狂妄地叫道:“你是何等货色? 居然也在此逞能,你今天已不能活了!”
  任小蛟并未上火,仍旧平静和气地言道:“两位大师息怒。晚辈已入佛门,是俗家弟子。我佛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其实一切尘世的因缘本就生于人的妄念,这妄念本不应该有。”
  房上默然许久,任小蛟又言道:“佛门教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这场争斗,各位大师若想脱离苦海,早日立地成佛,依晚辈之愚见,不如握手言和、各自投林的好。不知大师们是否也有此意? ”
  受到刚才金刚三藏和宗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秘剑法攻击后,侥幸活命的虚灵道人和通慧长老现在仍然是心存后怕,都暗自庆幸。两位大师对刚才袭击自己的剑法实在莫明其妙,如坠雾中。这剑法太过神秘,太过刁钻,方位、角度、力道皆令人意想不到,难以抵御,更别说克敌制胜了。两人心中十分后悔,早知是如此局面,当初就应听从焦空大师和武当山道长虚明子的劝告。此刻看来,今夜是绝不该前来打劫当今千岁。
  两人听到这个救自己性命的陌生人正在斡旋调解这场争斗,心中自然十分乐意,因为他们知道,若继续争斗下去,只有一条路,这就是中剑身亡。
  只听金刚三藏和宗咯两人咕噜咕噜地好一阵子,不知讲些什么。
  一会儿,金刚三藏开口了,他言道:“这位侠士,你凭什么劝我们和解? 你们中原武林中讲的是‘义’字当先,我们受命于人,供奉当今圣上,圣上的旨意,我辈定当万死不辞。今日千岁爷有旨,要将这三个叛逆老贼立斩于剑下,因此,这三人已绝不能活。适才你的劝解颇有些道理。就凭你今日的一番苦口婆心的说教,我们将你的罪过一笔勾销。今日之事本就与你无干,你何必自找苦吃,趟这浑水。你快些离去吧! ”
  任小蛟听后,已知今日之事不用武力来解救中原这三老是不行了,可他仍想再争取一下,便小声言道:“敢问大师,晚辈想要劝和这场争斗真的无有一点希望了吗?”
  宗咯大师低沉地说道:“武林中人,自然以武会友,以武学为第一要义。你若想化干戈为玉帛,便应有这样的武功修为。我们奉旨斩杀叛逆,你若想阻拦,当然要以武功取胜于我们,这样的话,便不是我们奉旨不遵,而是我们辜负圣恩,无力杀掉叛逆,否则的话,恐怕连你也性命不保。 ”
  任小蛟一听,心想,这话等于没说,看来只有动手了。
  他猛然转过身来,对通慧长老等言道:“三位大师,请速速离开此地,这里由我来收拾局面。今后望小心行事,不可莽撞! ”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通慧长老不解地说道:“大侠,你与我们毫无关系,甚至连你的名姓我们都一无所知,怎能受你这不明不白之恩。大侠,我们感激你的侠情义胆,还是你快些离开吧,我们是死是活,已然命中注定,强求不得,望大侠见谅。”
  虚灵道人也说道:“今日涉险,虽属鲁莽,却也正义坦荡,为武林中人称道! 大侠的侠义之举,老夫我愧领了,可大侠实在没有必要为我等断送前程,请大侠及早上路。”
  任小蛟知道,若吉明自己是嵩山剑派弟子,他们一定会听信自己,可是怎么能在这样的场合下说明情由呢? 自己原本只为寻母而来,绝无涉入中原武林纷争之意,更何况自己已接受了巴尔桑普大师的东密衣钵,他虽然内心深处对衣钵已有了如何处置的主意,然此刻仍然是衣钵在身,究竟现在他是何种身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既是嵩山剑派的传人,又是密宗子弟; 既是中原一个剑派的高手,又是密宗一个分支的衣钵传人。他不愿欺骗自己,更不想欺骗别人。倘若在人前讲清这来龙去脉,会有人相信吗?
  任小蛟言道:“三位大师,晚辈原不是为救你们而来,只是偶然碰到。丹霞山的人对晚辈有恩,且恩重如山,晚辈就是以死相报,也难以报恩,所以请三位大师不必再犹豫了,快快离去便是!”
  中原的这三位老者,仍旧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这位令他们毫无所知的陌生人,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任小蛟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他急切地说道:“你们如此执迷不悟,看来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你们真是⋯⋯”
  三位老者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们再想要离开此地,已然来不及了。
  金刚三藏和宗咯二人已经发动了攻击,两人不待任小蛟把话说完,相互对视一眼,便双双持剑跃向了空中, 如两只盘旋的雄鹰, 那身姿和体态已近完美无缺.
  任小蛟见此情形,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他奋然发地冲天,那身形体态轻盈、流畅敏捷,犹如一朵在明澄天空中微微飘浮着的浮云,它像卸下的风帆那么扁平而细长,一起一伏,顶着青天。
  人们还看到,这陌生人手中高扬着一柄闪闪发光的长剑。
  立刻,夜空中便盛开了三朵奇异无比的莲花,两个硕大,一个微小。两个大的,时而围住那小的,时而各自散开,又纷纷聚集到一起,左右般旋,煞是美妙。
  众人感到这空中好像不是在进行着生死搏斗,倒像是一幅变幻莫测的莲花图,让人屏息凝神。
  房上的中原三老,眼望空中,嘴里啧啧有声,无不为之赞叹欢呼,在欢呼之余,又甚觉惭愧,个中滋味绝非常人能深深体味到的。
  空中的莲花圈越转越小,三个圈已渐渐融合为一,只听“铮铮”两声刺耳的剑身相碰的声音划破夜空,同时也使得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们的耳膜甚感极不舒服。
  瞬间,空中一无所有了,而房顶之上三个持剑的人立在原来的位置上。
  金刚三藏和宗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陌生人竟也使出了密宗的高超剑法。
  适才二人心心相印,同时观想出密宗药师佛祖,并在观想的虚空中出现了坐在带有月轮的莲花座上的药师七佛,颜色分别为两黄、两粉、两白、一蓝,并观想到药师七佛互为转动的方向,位置和身法。
  两人明白,若有人想与他们心曲互通,相间联接,出现同样观想,只有以自己的三脉来与两人的三脉合拍协调,因为这样上乘的观想境界,绝非一般密宗修炼者所能观想到的,这需要打通自己的周身三脉,将业障疾苦全部排出体外,使自己成为清净的琉璃色身,然后才施行自己的造化和悟性,并将抽火、灵力、灵垫发挥尽致,再由三脉鼓动起人身的七欲、五气,方可成功。
  适才空中搏斗之时,两位大师发现这位陌生人已获三昧真气,因为他们两人就是获得了三昧真气,所以才能心心相印,共同观想出药师七佛,这位陌生人既然能同时观想,并随着观想来应对自如,显然其功力不在他们自己之下,似乎尚有超过。
  还是金刚三藏先开了口,言道:“侠士,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你真是我密宗子弟,请告诉我你的法号! ”
  任小蛟玩世不恭地随意答道:“金刚三藏大师,你猜一猜我是不是密宗子弟。”
  金刚三藏略一沉思,说道:“你一定是我密宗子弟,而且辈份不低。”
  “何以见得? ”任小蛟说。
  “依你的武功、修为,你已称得上是我密宗之中的第一流人才。”这句话是宗咯说的。
  “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身为我密宗高僧,却为何要救下那三个前来偷袭的中原老贼呢?”
  金刚三藏边说边寻找那已经受伤的三个老者,不禁“噫”了一声。
  原来,通慧长老、虚灵道人眼见空中的生死搏斗,看到那高超绝伦、美不胜收的剑法,又看到那位陌生人惊世的武功,心内自惭形秽,已知自己绝不如那陌生人,更何况三人都已受伤,且“黑髯老道”广明子伤势甚重,若不及早救治,恐有性命危险。他们已知再呆在此处,百害而无一利。就在空中三个圈子越转越小之际,两人夹住广明子猛然腾空,向着正南方向飞奔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天罡。地煞剑派中也跃起几人追赶而去。
  只听金刚三藏问道:“那三个老贼到哪里去了?”
  一人答道:“师父思怒! 那三个老贼适才在师父搏斗之时,朝正南方向逃跑了,大师兄和三姐已带人前去追赶。”
  金刚三藏又问道:“你们怎么没去?”
  那人又答道:“我们因为未奉师命,不敢擅自行动。请问师父,我们是追还是不追?”
  宗咯发话了:“你们不必追了,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护驾。那三人已然受伤,华少英和玉锦香他们完全可以除掉这三人。”
  闻听此言,任小蛟心中一紧。
  他心想:自己虽然帮通慧长老等人逃出此地,可并未彻底解救他们,目前他们仍旧身陷绝境。以他们三人的轻功,若在平常定然会逃脱,可今天不同,即使三人能够甩开天罡、地煞剑派那些一般卫士,却绝对甩不掉华少英和玉锦香。这两人的轻功是自己见过的,似与三位大师在伯仲之间,很有可能三位大师已被追上。自己不能再在此地耽误时间,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他想到此,身形陡然跃起,闪电般地朝正南方向奔去,身后留下的话语在夜空中久久回荡:“两位大师,弟子今天失礼了! 待日后重逢时,弟子再行当面向两位大师赔罪! ”
  金刚三藏和宗咯见此情形,互相对望了一眼,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因有护驾重任在身,他们绝对不敢离开此地半步。
  天色微明,东方的一轮淡淡的灰色太阳疲乏地挂在天空,好像是刚被无情的黑暗夺去了它无限的热量,使它对着大地冷冷淡淡的没有神气,无精打采。
  破碎的、蓝中透紫的、在东方泛红的云在风前飞驰过去,天色大亮了。
  在几棵野苹果树下,广明子大师躺在草地上,呼吸微弱,脸色如白纸一般,显然,他的伤势不轻。
  广明子大师的身旁盘腿坐着两人,即通慧长老和虚灵道人。
  两人分别拉住广明子的左右手,将绵绵真力输入他的体内。
  通慧长老和虚灵道人此时心中颇为奇怪,两人的绵绵真力分左右进入广明子体内,不知为何,每到会阴穴便被弹回。两人不觉加大了力道,只见广明子的整个身体向上弹起有一尺多高,又重重落回原地,同样,两人极大的真力仍是在会阴穴被弹回。两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近旁传来、尽管这声音十分美妙,可在通慧长老等人听来,却显得那么刺耳。
  从近旁的树后闪出一男一女,那女的头罩黑纱。与夜间不同的是,她手中已没有了雪白的绸带,而是持一把精光四射的长剑。
  显然,中原三老尽管已甩掉了其他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却没能甩掉武功高超的天罡剑派大师兄华少英和“佛母娘娘”四大护卫之一的玉锦香。
  二人款款走向中原三老,似乎不是来杀人,而像是一对情侣在林中漫不经心地散步。
  通慧长老和虚灵道人也不答话,两人陡然跃起,扑向一男一女。
  华少英和玉锦香似乎早有所料,两人贴着背,面向外,两柄长剑指向对手。
  待二老扑至近前,却愣住了,他们发现这两人长剑封住的方向正是他俩想要出手击人之处。
  二老不愧为一代宗师,他们临危不乱,泰然自若,急速改换进攻的招法。
  只见通慧长老左掌划弧,右掌自上而下拍出,这是一招蕴含无穷内力的丹霞掌法,叫作“泰山压顶”袭向华少英。
  而虚灵道人则连挽三个剑花,以极快的速度一招“仙人指路”刺向玉锦香的酥胸。
  华少英与玉锦香两人不慌不忙,连续旋转其身,两人的身体如同是一个人,居然像个陀螺般旋转不止。
  这样一来,两人既卸掉了通慧长老的掌力又躲过了虚灵道人的剑招。
  猛然间,又见两人飞身跃起,人在空中,剑却下指,以中原武林侠士们难以预料的诡秘剑招刺向二老。
  二老急中生智,两人随即分开,仰头注视空中。
  华少英和玉锦香见二老分别跃出圈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便也自行在空中分离,各自扑向自己的对手。
  其实这也是二老的一个计谋。适才他们见华少英与玉锦香两人联手,配合无痕,便知道若想击败这个联体的对手,实属不易,看来只有将两人分开,或许还可取胜。
  突然,空中一个如鬼魅的声音响起:“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逞的什么能呀! 没听人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长龀牙吗? 你们上了这两个老儿的当啦! ”
  这声音阴森森,凄恻恻,无论谁听到,都会有一种恐惧笼罩全身。
  空中正在扑下的华少英和玉锦香猛然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两人不再进攻,稳稳地落在了草地之上,环顾四周,似乎想寻找那个可怖的说话人。
  就在此时,两人的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笑。
  四人同时望见一个身高不过三尺,骨瘦如柴,穿得破破烂烂且相貌极其丑陋的人站在近旁。四人中的华少英、通慧长老和虚灵道人都不由得“啊”了一声,浑身一凛。
  这人太丑陋、太肮脏、太恐怖、太恶心了,与其说他是人,还不如说他是一个魔鬼。
  四人之中唯有玉锦香没有叫出声,她不但没有表示出丝毫的害怕,反而“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听到如此美妙的笑声,诸人皆觉奇怪,就是与玉锡香朝夕相伴的大师兄华少英也十分不解,他认定这是足智多谋。聪明慧敏的师妹又要玩什么新花招了。
  其实他大错而特错了,错得南辕北辙。
  玉锦香这笑声是发自心底的,是真诚的。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与众皆不相同甚至相反的人。她聪明、大胆、泼辣、豪放、又美丽、高雅、无拘无束;她喜欢最美的东西,包括伟岸的美男子,她也喜欢最丑的东西,包括猥琐的丑男人; 她喜欢雕刻精美的大理石栏杆,也喜欢又黑又丑的顽石。在她的感觉中,最美的就是最丑的,最丑的也同样是最美的,美丑同源、同根、同生、同在。她认为最美和最丑是万物的两极,当这两极一旦出现,便合并为万物的本身。在美与丑的对待上,她几乎是毫无差别的。
  她此时的感觉与第一次见到任小蛟时的感觉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听到这美妙的笑声,那人竟半天没说出话来。
  华少英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竟敢如此放肆!”
  那人立刻又变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无赖模样,尖声尖气地说道:“你问我吗? 我无名无姓又无拘无束,别人叫我无名小魔,你要愿意也如此称呼我吧! ”
  说完,目光又转向玉锦香,脸上立时露出一种真诚的表情,可声音仍旧尖声尖气,他言道:“你是何人? 见到魔鬼反而要笑? 这是我一生中遇到的第二个对我笑的人。你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玉锦香又是一阵“格格格”的笑声,笑声未完,她忽觉一般极阴极强劲的风从自己脸前刮过,她甚至在刚刚感觉到有风时,这风就已刮过去了。她对如何应付这风一点反应都没有,这风太突然也太快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罩在头上的黑纱不知何时已掉在了草地上。
  几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她的脸上。
  这是一张美丽超群的脸庞,又妩媚,又杳渺,又俏皮,又伶俐; 她姿态娉婷,宛如天上的仙女下至凡间。
  她确实是亚赛西施捧心,俨然出塞昭君。
  通慧长老和虚灵道人顿感满目生辉,禁不住心头一阵痒痒难挨。两人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这位亭亭玉立的美人,脸上荡漾着一种既慈祥又渴望的微笑。
  无名小魔眼前一亮,心底深处久已泯灭的欲火又重新升腾起来,而且越烧越旺。他从她那脉脉含情的眸子里不仅看到了一泓清可见底的泉水,而且还看出了真诚和爱恋。
  玉锦香明白刚才揭开自己面纱的定是这无名小魔无疑,她对面前这位桀骜不驯、性情倔强且武功高超的怪人好感颇深,甚至对他刚才回答师兄问话时所表露出来的玩世不恭的神态和傲视一切的语气都深深地喜欢,因此,她不但没有怪罪无名小魔这种常人看来是非常不礼貌的粗野举动,反而朝着他走了几步,站在了他的身前,拉近了她与他的距离。
  这一美一丑站在一起,似乎显得十分协调,若仔细端详一会儿,便会发现这是多么和谐的一对,没有他,便衬托不出她的更美; 同样,没有她也显露不出他的更丑,真可谓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只听玉锦香极其温柔地说道:“我是天罡、地煞剑派的四大护卫之一的玉锦香,你不害怕我吧?”
  无名小魔脸上十分漠然地言道:“人称我为无名小魔,还有什么比魔鬼更可怕的东西。你害怕我吗? ”
  玉锦香一阵大笑,边笑边说: “我活了二十几年,什么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魔鬼,今日见到了你,也算三生有幸呀!”
  突然,华少英大喊一声:“玉妹,你看!”
  循声望去,玉锦香也不禁花容失色,因为她看到,原来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地上的崆峒派掌门广明子已无影无踪了。
  这时,只听无名小魔尖声言道:“刚才在你们搏斗之时,那个快死的老道被一个蒙面黑衣人救走,因与我无干,便没加阻拦。”
  “黑衣人?”华少英和玉锦香皆吃惊地叫了一声。
  玉锦香赶快向无名小魔描述了夜里在房顶上出现的那个蒙面人的装束身材,无名小魔摇了摇头。
  玉锦香心内大惊,她暗想:“莫非又出现了一个令人难以推测的陌生人吗?”
  无名小魔见玉锦香双眉紧蹙,以为她是为不能战胜眼前这一僧一道而担心,便平静地对她说道: “你不必过虑,待我替你料理了这两个老儿。”
  他说得极其平和淡然,好像杀个人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若无其事。
  他话音一落,便朝着通慧长老走去。
  通慧长老似乎听说过无名小魔的名头,知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且出手极快,十分残酷狠辣。
  只见他猛然提气,运气于双掌,护住全身,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无名小魔站立在离通慧长老约两丈开外的地方,只见他身子下蹲,且微微前倾,双拳不紧不慢打出。
  “轰隆”一声巨响,拳掌相交,通慧长老被无影追风拳震出七、八丈远,摔在了草地之上。
  就在此刻,一个蒙面黑衣人迅速跃出,抱起通慧长老朝着正南飞奔而下。
  华少英和玉锦香发现,那黑衣人的身法和轻功不像是昨晚房顶上的蒙面人,倒有些像是他们密宗的功夫。
  无名小魔并未追赶,他缓缓来到虚灵道人的面前,打趣地言道:“老道,我若一拳打死了你,你连个向虚明子报信的人都没有,岂不要暴尸在这密林之中吗? 趁我还未出拳,你用你的剑砍下你的左臂,我便饶你不死,你看如何呢?”
  虚灵道人内心愤怒已达极点,可他看到了这无名小魔一招之间便击败武功高强的通慧长老,看来功力深不可测,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但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有损于一世英名,给闻名天下的武当剑派丢脸呀。
  虚灵道人愤然言道:“我虚灵道人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士可杀而不可辱,无名小魔,你还是别作白日梦了,快些动手吧! ”
  无名小魔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冷笑之声,笑声甫毕,他双拳一招“拳打南山”击向虚灵道人。
  又是“轰隆”一声大响,奇怪的是,这回无名小麾自己倒连退三步,接着连咳数声。无名小魔绝难相信这老道会有如此内力。
  再看虚灵道人,身体并未移动半分,可脸色惨白,双目微闭,显然他受了内伤,可他没有倒下。刚才一战,他似乎略占上风。
  忽然,从虚灵道人身后闪出一个身着灰白装束的蒙面人,他抱起虚灵道人,朝正北方向跃身而下。
  华少英和玉锦香几乎同时认出,这个人便是昨夜房顶上出现的那个陌生人。
  此时,只听无名小魔尖叫着喊了一句:“玉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正北方向急追而去。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少英和玉锦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因为他们心中十分明白,那个陌生人与无名小魔的轻功比自己要强出不止一倍,像他们那样闪电般的速度,自己是绝难追上,真要去追,必定是徒劳一场。
  出了树林,面前是一片不小的原野,遍地是花朵,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辉。
  原野上孤零零地站立着两个人,他们是任小蛟和无名小魔。虚灵道人在任小蛟身后默然打坐。
  两人相视无语好一阵,还是无名小魔先打破沉默。
  他尖声尖气地言道:“你可知我是谁?”
  任小蛟淡然地答道:“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无名小魔冷笑一声,言道:“我不管你是谁,你今日难逃一死! ”
  话音未落,小魔已然跃身空中,他自上而下,单拳击出,一招“顶天立地”夹着雷霆万钧之力击向对手。
  任小蛟长剑在手,剑身发出微微的裂帛之声,陡然跃起,展开“莲花九宫”身法左右盘旋,恰似那雄鹰展翅,鹰击长空。
  两人连续变换了七、八个招式,都没能击中对方。
  突然,无名小魔人在空中连续翻了几个跟斗,摇摇欲坠,已渐渐落下。
  任小蛟不知他又要要什么把戏,丝毫不敢懈怠,便随着无名小魔下落的身法也徐徐地降下。
  这下正合小魔心意,因为人在下落之时,无有凭借,绝难再行腾空上升,除非早已蓄积内力,鼓荡真气,伺机而动,才能奋然爆发,如一鹤冲天,再度升起。小魔是早有准备,内力积聚,而任小蛟绝难想到这一点,所以他便无法再行升高。
  适才小魔久攻不下,忽而想起当年师父参天老魔创立的一个身法,这是参天老魔从嵩山剑派的松鹤剑法中的一招“单鹤迎风”中领悟出的道理,然后将这个道理演练成一个身法。
  “单鹤迎风”这一剑招的起式是剑身向下直立,然后将积蓄的内力运于剑上,剑尖猛然上挑,令人防不胜防,匪夷所思。
  参天老魔创造了这一身法,可从来没有在比武格斗之中用过,因为他一生恃才傲物,秉性自负,他不愿用从别门别派借鉴而来的任何招法。无名小魔也是在偶然一次观看到师父的这一身法,只是他当时内力不济,没有练成。今日搏斗,他感到对手不同寻常,因此才冒险一试。
  任小蛟正在下落,猛然间看到无名小魔的身体以因电般的速度又冲向空中,此时两人相距不远,小魔自上而下扑击,速度和力道都极快极猛。任小蛟人在空中,毫无凭借,躲闪也已经来不及了,若硬碰小魔拳风,只有身受重伤,以致毙命。此时的任小蛟,急碍大汗淋漓,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碰上了这生死攸关,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
  好个任小蛟,他无愧于武学一代杰出人才,只见能急中生智,身形猛然一旋,便平直地躺在了空中,将身上仅有的一股真力运于持剑的右臂之上,将剑身藏于身后,伺机而发。
  在危难之时的任小蛟,猛然想起了当时在西蕃诸卫的炮台之上与“铁锁封河”萨克鲁大师格斗之时,大师曾使出一招“倒卷金钩”。今日之难,他只有以剑代钩,以求一博,至于能否奏效,这就得看自己的造化了。为此,他将整个身子放平,使出了密宗睡佛的身法,这样就缓解了落势,然后运力于臂,出奇制胜。
  不过,这一招仍是十分被动,主要取决于无名小魔如何进击,倘若小魔不接近任小蛟的身体,而是在远处发力,这一招就毫无作用了,任小蛟也只有在毫无防御的情况下硬撑着受重创,后果不堪设想。
  凭着任小蛟与小魔两次接触的了解,这无名小魔下手无情,绝不用缓招。根据他那残忍的性情,他一定会在有绝对把握置任小蛟于死地的情况下发拳击人。然而,这只是任小蛟自己的判断和猜想,事实将会是怎样,他不敢去想,更何况除了这冒险的作法以外,他实在是无法可想,无路可走了。
  事实证明任小蛟想错了,而且错得难以收拾。
  无名小魔古怪异常,他如今一招得手,胜券在握,不知为何,他却不想让面前这位武功盖世的高手毙命于此地,个中原因无人知晓,不知是他怜才惜玉之心顿起,不愿将武功堪比自己甚至超出自己之上的人击毙呢?还是刚才偶见玉锦香,受到玉姑娘那如水晶般真情所染,并由此而引发出自己隐藏多年的爱人之心呢?究竟是什么原因连无名小魔自己也说不清楚。
  无名小魔在离任小蛟一丈开外,便猛然稳住身形,猝然出拳。
  任小蛟见此情形,已知自己绝难活命,他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齐上心头。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毁灭的命运即将来临。
  刻不容缓,千钧一发。就在无名小魔缓缓出拳击向任小蛟的危急关头,一根极其细微的银线如灵蛇吐信,飘然而至,直捣无名小魔的背心,
  无名小魔此刻全心系于一念,对身后飞来的银线毫无觉察。就在他出拳的一刹那,那根银线点在了他的会阴穴上,奇怪的是,竟毫无声息。
  无名小魔那鼓荡的真力刚要倾泻而出,突然他感到中脉受阻,一时竟说不出的浑身难受,周身燥热,竟歪歪斜斜地落在了地上。
  任小蛟双眼未睁,却听到空中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响起:“密宗弟子,你虽然武功盖世,却心计不足,你不是那人的对手! 双方比武,实则较技,虚则较智,虚实相生,才可通武学之肯綮。”
  任小蛟心头一阵狂喜,他猛然睁开双目,四处搜寻,却见空中什么都没有,只是听到不远处的树林之中,树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刮得飒飒作响。
  他心中十分明白,号称“铁锁封河”的萨克鲁大师已然远去了。
  任小蛟双足跪地,用尽内力,向着大师远去的方向喊道:“弟子千恩万谢大师的救命之恩! 大师的教诲,弟子谨记在心。望大师珍重! ”
  他回身再看无名小魔,只见小魔一言不发,双臂不住地挥动。过了一阵,小魔那涨得通红的脸上才渐渐复原,血脉逐渐畅通无阻。
  显然,适才这位偷袭之人手下留情,此人旨在救人,并没有想要小魔的命,否则的话,小魔同样也会得不死即伤的下场。
  无名小魔深吸一口气,愤怒地对任小蛟言道:“你这无耻之徒,居然找人暗算老子,这算什么能耐?”
  任小蛟抱歉地言道:“无名小魔,你不要血口喷人。适才那人我原本不知他会到来。你有所不知,那人的武功在你、我之上,他若想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根本不用暗中下手。如今你已恢复如初,你应该明白那人的良苦用心才是。”
  听任小蛟如此一说,索来爱争强好胜的无名小魔竟一时兴起,他相信适才偷袭之人武功、内力当属上乘,可要说杀死自己易如反掌,这是他绝难相信的。
  其实任小蛟也是想借此机会震住无名小魔,至于萨克鲁大师真要与这个魔头交手,胜负实在难料。不过总的看来,萨克鲁大师似乎稍稍强些。
  只听小魔一阵“嘻嘻”发笑,笑毕言道:“不知你说的那位武功如此高超的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我倒想见识一下他如何取我的性命。你若不敢告诉我,那只能说明那人是一个只会偷鸡摸狗的鼠辈之徒,是一个浪得虚名的三脚猫。你究竟敢不敢告诉我?”
  任小蛟沉默了一会儿,言道:“无名小魔,你为何如此逞强? 难道这世间除了拚杀、搏斗,就再无其它事情可做了吗? 适才那人并未伤你,你何必要死死地纠缠不休呢?”
  小魔双目圆睁,愤愤然地叫道:“可他救了你。你我相拚,本就为了胜负。他暗箭助你,你胜得光彩吗? 那人的所作所为又光彩吗?”
  任小蛟平静地言道:“无名小魔,适才你我较量,是你胜了,应该说你胜得无可争议! 可话还得说清楚,我本就没有想与你争个高低,是你紧追不舍,苦苦相逼。才迫使我动手。你我本就无冤无仇,为何偏要拚个你死我活不可呢?”
  无名小魔冷笑一声,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蛮横地说道:“我不管什么冤仇,只要我愿意,谁敢阻拦于我! 你说我胜了,可结果是我败了,来来来,咱们重新比过。”
  任小蛟哭笑不得,他深感这小魔真是名符其实的魔头、无赖,简直不可理喻。
  他无可奈何地说道:“无名小魔,你为何苦苦相逼,非要与我拚个死活呢? 你若非拚不可,我们约个良辰吉日,你我好好比拼一下如何? 今日想我不能奉陪了,多谢! 多谢!”
  任小蛟被逼无奈,他知道若不答应与小魔比武,这个魔头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不得已而用了一条缓兵之计。
  闻听此言,无名小魔竞拍手称快,他有些正经地对任小蛟言道:“你既然不愿比武,说明你对我的武功十分害怕。刚才你说今日不比,我答应你,可你我的胜负不可不分,你看这样比法如何?”
  接着,两人竟心平气和地谈了好一阵。后来,只见那小魔边说边手舞足蹈,任小蛟边听边频频点头称是。
  说来奇怪,刚才还是剑拔弩张,险象环生,转眼间却风平浪静,一片平和。
  两人说完了话,各自飞身跃起,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互相之间没有说一句道别的话语便急匆匆地分道扬镳了。
 

  第十四回 拍案惊奇

  京城的几丈高的城墙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灰墙碧瓦,显得愈加庄严古朴。
  这已是初秋八月的最后三天。前两天,皇宫内天子最为喜爱的一个红玛瑙的扇坠儿不翼而飞,皇帝大为恼火,限令三日内找回扇坠儿,并将罪犯凌迟处死。
  由于皇帝动怒,一时间整个京城沸沸扬扬,人人自危,一种极度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整个京城。
  八月里最后三天的第一天,也就是任小蛟和无名小魔分手一个多月后的这天,夜色已经将它那漆黑的翅膀展开在高大的城墙上,此时万籁无声,人们也已进入梦乡,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
  突然,在城墙顶上的西北角传来一阵鼾声,这声音在寂静宁旷的深夜里,就如同巨大的雷声,踏碎了邻近熟睡的人们的脆薄的梦境,惊动了守城的武士们。
  这些武士们开始并没有想到是人的鼾声,他们还真以为是轰鸣的雷声。待举头望天,月光如洗,繁星似锦,没有阴天下雨的迹象。
  再仔细听听,这声音一声高一声低,节奏清晰,间隔规律,他们才确定这是有人在城墙上睡觉。
  可令他们不解的是,谁人取在没有旨令的情况下私自爬上城墙呢? 谁人又敢在城墙之上无所顾忌地大打这如雷的呼噜呢?
  于是他们不敢怠慢,提着灯笼,手持钢刀长矛,登上城墙,向西北角扑去。
  说来也真奇怪,待他们赶到西北角,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鼾声也听不见了。他们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一个颇爱耍小聪明的校尉边走边嘀咕着:“我刚才就说这里绝对无人在此睡觉,这是一种幻觉, 是因为……”
  话未说完,他嘎然而止,因为这如雷的鼾声又在城墙的东南角骤然响起,且一声高过一声。
  一个小校调皮地说道:“大人,你再说说这东南角是否有人在那儿酣睡? ”
  校尉自知理亏,忙不迭地叫道:“这回肯定是有人在那里睡觉! 快抓住他,别让这个狗胆包天的混蛋跑掉! ”
  几个武士急忙向东南角奔了过去。
  待他们赶到那里,又是空无一人,不觉又是一阵失望。
  这次,他们连话都没有来得及说,西北角鼾声又起。
  他们的气不打一处,咬牙切齿地奔向西北角,看来非要将这个捉弄他们的大胆之徒碎尸万段不可。
  同前两次一亲,待他们赶到西北角,又是连人影也看不见,而东南角鼾声又响。
  这次他们学聪明了,留下两人其余的人奔向东南角。
  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就在他们惊魂未定、喘息未停之际,西南角上又响起了鼾声。
  他们又留下两人,剩下的两人急奔向西南角。
  待两人赶到西南角时,又是空无一人,过不多时,东北角上又传来鼾声。
  这一夜可苦了这几位守城武士,他们东奔西路,一夜没得安生,可是这鼾声始终在响,直到武士们实在跑不动了,他们坐在城墙上,无可奈何地听着这可气的鼾声痛快淋漓地打到天明。
  第二天白天相安无事,天渐渐黑了,黑暗展开了墨色的天鹅绒,掩盖着地平线。
  就在此时,那如雷的鼾声又从西北角传了过来,而且越来越响。
  守城武士们这时却无有一人再去巡查,他们已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报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司。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一代朱砂掌高手、江湖人称“风火神明”的封神明指令这些武士不要再管此事,他自有安排。
  午夜刚过,一个黑影自空中飘然落下,正好落在了城墙的西北角,落下时竟无一点声息,身形也极为潇洒舒展,看得出此人轻功已臻一流。
  这落下的道士七十岁左右,眼如寒星,身村瘦削,身穿粉色道袍,不用说,定是威震天下的黄山八宿的老八祥云小仙。
  祥云小仙落下后,听鼾声就在近前,他身体前倾,望见城墙垛上躺着一人,这人头和脚分别在垛子上,而腰下去是悬空的垛口,鼾声就是这人发出的。
  只见祥云小仙飘然而至,来到那人跟前。那人似乎仍在熟睡,竟未发现有人靠近了他。
  祥云小仙心中暗自喜欢,他猛然双掌相错,一抬“泰山压顶”拍出。
  突然,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竟慌张地大叫了一声:“啊! ”抬起的双掌既不推出,也不收回,他却张着大嘴呆若木鸡,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熟睡的那人被祥云小仙的叫声惊醒,他抬眼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这位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像般的老道,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鼾声紧接着又响起。
  空中又有一条黑影从天而降,此人也是一个老道,身穿黑袍,脸色黝黑。
  他一落下,忙伸单掌抵住祥云小仙的后心,过了片刻,祥云小仙长出一口气,这才醒了过来。
  祥云小仙一见黑袍道士,连忙结结巴巴地说道:“清风道、道兄,我看见了一个鬼,他、他不是人,是人,怎么还活着?”
  清风道人见他说话语无伦次,梦话连篇,不觉笑道:“祥云小仙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身为黄山八宿之一,我绝不相信,这世上还会有人令你害怕。 ”
  祥云小仙忙用手势止住清风道人,言道:“道兄不可再开玩笑,我若说出刚才所见之人,你也一定会同样害怕的。”
  清风道人正色道:“我实在有些不信。你说你看见了何人?”
  “参、参、参天、天、老魔! ”祥云小仙结结巴巴地说道。
  清风道人先是一凛,接着便言道:“这就怪了,据就那老魔已死去十年了,他若活到现在,少说也得一百二十岁了。我想你一定是看错了人,我实难相信。 ”
  祥云小仙言道:“难道这世上真有两个长得一般模样的人么? 我适才绝没有看错,那人与参天老魔的身材、相貌毫无二致。道兄若是不相信,你可亲眼看来。 ”
  说完,他用手指给清风道人。
  祥云小仙伸手一指,又惊呆了,手臂僵直地伸着,适才那人躺过的地方现已空空如也。
  两人内心中同时感到十分惭愧,那人先前所处的位置与他们如此之近,而那人何时离开的,他们却一无所知。看来,那人的轻功显然要高出他们自己。
  就在此时,东南角鼾声再一次响起。
  清风道人向祥云小仙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也一同前去抓拿打鼾的人,祥云小仙本不愿意去,可又不愿在清风道人面前栽面子,他咬咬牙,壮了壮胆子,便与清风道人双双跃向东南角。
  两人自天而降,左右巡视,不见人影。
  还是清风道人老练,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个打鼾的人肯定已离开,而又去了西北角,他连忙拉了祥云小仙一把,两人腾空而起,朝着西北角扑去。
  刚刚落在西北角的城墙上,两人一刻也没有停留,只是脚 略一沾墙,便又借一蹬之力,飞身跃向东南角。
  这一着果然奏效,两人到了东南角的上空时,便见一人刚刚落在墙上。
  清风道人猛一看那人,大吃一惊,这不是参天老魔是谁? 可他上理智上觉得此事绝不可能,待他定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人,才发现尽管那人与参天老魔十分相象,可毕竟不是参天老魔在世。
  一旦弄清楚事实,清风道人一扫恐惧,他顾不得两人还在空中,就迫不及待地高声叫道:“你这个大胆的毛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此胡闹,今日定不饶你!”
  清风道人话音示落,那人并不答话,只见他身体微微下蹲,双拳一招“醉打山门”分别击向空中两人。
  两人猛然看到那人出拳,忙运了十成内力各以单掌拍出。
  空中“轰隆”一声大响,似乎震得城墙都在晃动。
  拳掌相碰,两人猛然感到胸闷难忍,好象立刻就要窒息一样,而那人却站在原地丝毫没动,反而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这笑声刺破天空,在这静静的夜里,象猫头鹰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强忍气闷,几乎同时叫出: “无影追风拳! ”
  他们深知这“无影追风拳”的厉害,这拳看似无影实则有形,练此拳法的人若无深厚的内力是练不成的。当年参天老魔凭着这一手绝技,威震天下,令天下豪杰望风而逃,堪称一代枭雄。就是在当年五大高手的联合围攻之下,他仍难化险为夷,让人惊叹,以致到现在,只要一提到参天老魔的名头,无论黑道、白道,皆心惊胆战,浑身筛糠。
  面对那人的“无影追风拳”的功夫,清风道人和祥云小仙心中发颤,适才两人幸亏是用了十成内力,才使自己免于受伤,如若再战,自知绝不是那人的对手,他俩便借着拳势,身子猛然在空中向后跃去,消逝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今天是八月的最后 一天,夜幕再一次准时降临京都,城里城外,全都是蒙蒙胧胧,象是罩上了头纱。城墙之上,十分寂寥,几个大红灯笼悬空而挂,接着月上东效,又圆 又亮,它把自己柔和清澈的光辉洒遍人间,将整座京城又统统蒙上了一望无涯的洁白的轻纱,愈加显得缥缈、神秘和绮丽。
  午夜刚过,城墙西北角照例又响起同前两日一模一样的鼾声。
  突然,四条人影凌空落下,速度极快,且身法飘逸潇洒。当四人落地后,竟都是毫无声息。
  这是四个道士,年龄相差不多,都在七十至八十岁之间,道袍颜色却不相同,分别为蓝、绿、 紫、粉。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无人可敌的黄山八宿中的四位道士,分别叫作算命神仙、不倒仙翁、催命先生,祥云小仙。
  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此言不差,这次四人今天有备而来,准备联手斗一半这位貌似参天老魔而又身具“无影追风拳”功夫的打鼾人。
  四人落下后,已听不见鼾声,去见一人站在城墙当中。
  此人相貌极丑,酷似参天老魔,身材瘦小,年龄二十多岁。
  只见此人仰头望着布满星星的夜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全然没把这四位年老的道士放在眼里。单凭这一点,就足以激怒这四位当今武功盖世且名头极响的黄山道士。
  这四位道士的相貌、举止、气度、神情与他们四人的名头十分吻合。算命神仙温文尔雅,一双闪耀着的鬼火般的双眼,透着他充满人生经验、情感和火焰,脸色苍白,尤其是嘴唇皮很薄,显然具备神吹海聊的功夫。
  不倒仙翁象个肉球,全身上下全无曲线可言,只是身体上部有一条稍窄的圆印,好象是一个大球和一个小球粘在了一起
  催命先生形同鬼魁,象个凶狠异常的催命鬼。
  四人中只有祥云小仙显得潇洒挺拔,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还是算命神仙先开了口,他尽管心中愤恨,表面仍是很温和地言道:“侠士,你叫什么名字? 敢问你与参天老魔是何关系?”
  无名小魔爱理不理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在此与一个人有约,与你何干? 真是扫兴,好好的一个美梦让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牛鼻子老道给搅了。”说着,他竟伸出胳膊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这时,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你这个狂妄自大的无耻之徒,竟胆敢如此与我们说话,你知道我们是谁? ”说这话的是催命先生。
  无名小魔淡然言道:“我为佬要知道你们是谁?我只知道谁搅了我的美梦,他便不能活了。无论何人,要想从我手中逃脱,是绝不可能! ”
  不倒仙翁“嘿嘿”冷笑数声,尖着嗓子叫道:“黄山八宿横行江湖几十年,从未败在任何人手下,当年我们在江湖中独来独往之时,你这小子在娘胎里还未成形呢! 如今竟敢夸下如此海口,来来来,我先与你玩几招! ”
  无名小魔闻听此言,青筋暴涨,脸色涨红,看得出,他的愤怒已达极点。只见他从容不迫,不慌不忙,身体下蹲,上身前倾,双拳一招“拳打卧牛”缓缓击出。
  “无影追风拳! ”不倒仙翁高叫一声,他竟惊讶得不知所措。
  祥云小仙一声唿哨,四位道士立刻伸出单手相连,使四人内力合而为一,威力无穷,只有不倒翁出单掌迎着无名小魔的拳风拍出。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飞沙走石,一团巨大的灰尘将墙 上所有的人都裹在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显出墙上的人影。
  黄山四宿,凝神不动,表情严峻,四宿脚下的城砖皆被震裂,可四宿却安然无恙,没受一点儿伤。
  无名小魔被四宿的掌力震出两丈远,他的脚下有他刚刚喷出的一滩鲜血。显然他受了内伤,但伤势不重。
  只见他狂呼乱叫,双臂不停地舞动,而且越舞越快,几乎到了不能自制的地步。
  黄山四宿见此情景,个个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想到,如此一位年青的侠士,在他们四人那么浑厚内力的打击下,不仅没有当场毙命,反而手舞足蹈,大呼小叫。
  以黄山四宿联手的功力,如今这世上已无人能敌,面前这人的浑厚内力简直是不可思议,四宿开始怀疑这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无名小魔身受内伤,他双拳舞动,这正是“无影追风拳”集聚内力的特殊法门。
  高手比试,内力军厚者可将内力不足者的内力彻底摧散,使其毫无防御能力而受伤或毙命。
  参天老魔所创立的“无影追风拳”有一个独到之处,即被强手将内力摧散后,他便可以依靠自己的拳法再将内力集聚,以便再战。
  无名小魔一生狂妄高傲,从不服输,适才拳掌相交,他便试出对方的内力比自己要深厚得多,可他并不善罢干休。他对死神从没有过任何惧怕的感觉,他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早就该死去,只是后来偶然被师父参天老魔所救,并练就这一身高超的武功,可他并没沾沾自喜,也从不感到自豪。他立下志向,要么他杀人,要么人杀他,反正他认定这世上只有弱肉强食,互相残杀。任何 人要想生存,就得是强者,强者就得杀死弱者,否则就会被弱者所杀,所以他杀人成性,嗜好争斗,几乎成癖。越是遇到强手,他越是兴奋,自然就越想去搏斗。他就是要去报复这个社会,报复这个社会中的一切人,当然越是报复高手乐趣和惊险也就越大,这是他求之不得的。
  所有这一切,都是取决于这个社会曾经伤害过他,世上的人们也唾弃过他,他有过唾面自干的侮辱,饱尝过世人鄙视 的目光。
  他从不敢回想过去的童年,从不企望得到任何人的帮助,从没对任何人谈起过他的身世,也从未在任何场合言及过自己的亲人,因为,他在这世上早就没有了亲人。
  师父参天老魔过世之前,曾告诫他千万不可下山,千万不可混迹于江湖之上,师父告诉他,只要他一入江湖,所有人便都要来杀他。
  师父死后,无名小魔在山上整整为师父守了十年陵,后来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便忽发奇想:既然江湖上所有人都要杀自己,自己何不将那江湖之上的所有人都先杀光呢? 反正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那么倒不如你先杀他,杀了他便保全了你。所以,他自从出道以来,下手毫不容情,以杀人为快,杀得越多,他便以为越是平安无事。
  无名小魔重新集聚了无比浑厚的内力,只是此时他并没有象刚才那样狂妄,只是站在原地,对黄山四宿怒目相向。
  黄山四宿对无名小魔尽管有些惊奇,可并不恐惧。
  他们见此人并未逃走,而仍想与他们抗衡,四人同时一跃,与小魔的距离缩短了一丈。
  催命先生阴毒地言道:“你现在应该告诉我们真实姓名了吧! 如今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否则只在死路一条,你听明白了吗?”
  无名小魔面部表情毫无变化,他似乎没听见刚才催命先生的问话,只是不动声色地严阵以待。
  黄山四宿恕不可遏,他们又运足内力,仍由不倒仙翁出掌击向小魔。
  无名小魔眼见黄山四宿出掌,他不闪不避,如先前一样,身子一蹲,前倾,双掌比第一次更加缓慢地击出。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黄山四宿向后退了一步,便站稳了身形。
  无名小魔又被震出三丈多远,连喷三大口鲜血,显然,这次受的伤要比第一次严重得多。他大喝一声,声音直插云端,仍旧手舞足蹈,动作也比先前更加快捷。
  过了好一会儿,小魔渐渐平静下来,他将自己仅有的一些内力集聚在双拳上,仍旧立于原地,准备搏斗。
  黄山四宿经验丰富,心毒手狠,他3们知道身受重伤的这人已是强弩之末,绝对经不住他们再一次的攻击。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四宿同时跃起,在距这人一丈开外的地方落下,并不发话,还是由不倒仙翁缓缓推出黄山掌法中的一招“雪压青松。”
  看得出来,黄山四宿的目的是要在此地迅速地结果小魔的性命。
  无名小魔尽管脸上表情如常,可他心里已十分明白,知道自己今日已无生还的希望,他对死本就无所谓,因此,当他看到对方又出掌攻击时,便仍旧身子下蹲、前倾,双拳更为缓慢地击出。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黄山四宿受对方内力所伤,同时向后跃出两丈开外,四人都感到一阵气短,他们明白这是受了对方内力所制的结果。
  四宿惊异非常,适才见这人已无力搏斗,明明可以将他毙于掌下,不料他不仅没有毙命,怎么好象是又增加了些力道。
  与黄山四宿向后跃起的同时,无名小魔身旁也有一人被震得跃向空中,只见这人身形如燕,俊美飘逸,他身在空中,连续盘旋了七个莲花形状的圈,便稳稳地落在原地。他腰不弓,气不喘,呼吸平稳,落地生根。显然,适才是他代无名小魔接了黄山四宿的一掌。
  黄山四宿打量着这位刚刚神不知鬼不觉地到来的不速之客。
  此人身材伟岸,体形潇洒,身穿雪白衣裤,,披白色斗逢,头罩黑纱,背插宝剑,足蹬软靴,显得俊俏潇洒。
  白衣蒙面人的到来,也使无名小魔一惊,可待他望见空中那人的身法,立刻知晓此人就是那个曾在秦川之上遭遇过的,前些日子又在密林之中交过手的外乡人——任小蛟。尽管任小蛟的装束已大为改变,脸上又蒙着黑纱,可他那敏捷独特的身法,那浑厚无比的内力,那世上数一数二的轻功,是绝计逃不脱无名小魔这双敏锐的眼睛。
  黄山四宿真是越来越惊奇万分,怎么今天夜里竟一连出现了两个顶尖的高手,这两人的内力似乎不相上下,轻身功夫又是如此的出神入化,实在太让人难以想象了。
  算命神仙沉稳地言道:“白衣侠士,你本与此事无关,我们四人与那个不讲道理的人在算一笔私账,你何必非要趟这个浑水,没事找事呢? 我劝你还是尽快离开,去干你该干的事情吧! ”
  任小蛟平静地说道:“算命神仙不必花言巧语!这位侠士之所以来此,是与我有约,我是专程前来践约的。其实我们两人之间的私事才真正与你们无关,你们若知趣的话,请快些离去! ”
  算命神仙陪着笑脸言道:“侠士认识我们黄山四宿呀! 可我们还不知道侠士你是谁? 能否请侠士说出名号,除去黑纱,以真面目与我们一见吗?”
  任小蛟也笑着说道:“算命神仙你也太罗唆了。我之所以成罩黑纱,就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怎么还能自己告诉你呢? 其实,就是我除去黑纱,你也不认识象我这样的无名之军。我哪能习你们相比,黄山四宿的威名在江湖上响得很呀! 凡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凭着四位的不同颜色的道袍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
  闻听白衣人的话语,四宿心里便知,此人颇为精明,不好对付,况且他武功超群,看来十分棘手。
  催命先生早已按捺不住,他恶言恶语地言道:“白衣人,你想干什么? 你既然已然已听说过我们四人,就该及早滚得远远的,否则你会丢掉性命! ”
  任小蛟朗声大笑,笑毕,略带威言地说道:“你说的全是废话,我若惧怕你们四人,就不会此刻现身,更不会与你对掌。实话对你们说吧,我既来之则安之,绝不会退后半步。我劝你们还是别来打搅我们两人了,否则,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
  黄山四宿的怒火又一次燃烧起来,他们何曾受过这样的奚落,仗着四人联手,便不害怕,只见四宿同时跨前一步,各以单掌相连,而用另外的单掌一齐拍向白衣人。
  任小蛟并不拔剑,也不用千手拂点穴指法,他一来怕暴露自己; 二来怕他们突然袭击无名小魔,所以,他干脆双掌交叉,然后分别划出两个圆圈,使出天罡掌法中的“狮子印”招法,迎着四宿的四个单掌拍出。
  “轰隆”声又一次响起,黄山四宿被震退七、 八步之多,皆感胸闷难支,好在是四人联手,内力终究还是强于白衣人。
  任小蛟随着声响,身子被震了出去。只见他灵活如燕,又连续在空中转出了七个莲花状圈子,便稳稳地落在原地。
  黄山四宿皆感惊奇,他们感到这白衣人在空中的身法有些象天罡、地煞剑派的身法,可又不完全相同,其中还包含着其它身法。显然,白衣人靠着这奇特的身法,化去了黄山四宿击向他的无穷内力。
  双方又一次对峙,彼此默然无语。
  突然,无名小魔尖叫一声,飞身跃向空中。原来他在白衣人与黄山;四宿搏斗的时候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可他毕竟受了伤,他若再行运气出拳,必然会加重伤势。可无名小魔全然不顾这些,他是个不计后果的人,他是要拼得一死也要重创这四个老道。
  任小蛟一见此景,便顾不得其它了,他猛然拔地而起,后发先至,抢到了 无名小魔的前面,手中早已拔出长剑,右手抖出满天剑花,左手千手拂点穴指法千变万化。一时间,黄山四宿的上空,剑花、 指法、拳影铺天而降,令人防不胜防。
  无名小魔和白衣人这两位当世罕见的高手的联合一击,正是黄山四宿最为担心的事情,,办听一声唿哨,四条人影转眼之间便无影无踪了。
  无名小魔和任小蛟双双落在城墙上,面对面在地站着。
  任小蛟开口言道:“实在抱歉! 我因有要事 误了几日,今天才赶到京城。这次你我约定的打赌,一定是你赢了,我甘拜下风! ”
  无名小魔冷冷地说道:“人而无信,猪狗不如。你我既已有约在先,无论何事你也要先行践约,怎么能如此耍弄于我?”
  任小蛟自知理亏,不好辩解,他只好说:“我虽然没按约进入皇宫,取走扇坠儿,可我还是在这最后一天赶来了,并且救了你的性命,你也应该、应该谅解于我了。”
  无名小魔仍旧十分不悦地言道:“我没有让你救我,人都得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呢? 你今日救我,我绝不领情。不过,我想你无论如何也是会来京城的。尽管你来迟了,可也没误了这最后的期限。至于输赢,已无意义,因为你根本没去皇宫。所以,按着你我的誓约,我今后仍然要与你为敌,你所就的条件自然就不作数了。”
  任小蛟急中生智,连忙说道:“这次不算,你、我再约一次,若我赢了,你便答应我的条件,如何?”
  无名小魔用鼻子哼了一声,言道:“我小魔言而有信,从不食言,也从不跟不讲信用之徒打赌。你我就此别过吧! ”
  话音未落,小魔斗然跃向空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东南飞奔而下。
  站在城墙之上的任小蛟,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飞身朝西南奔去。
  京城的城墙之上立刻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肃穆。
  东土佛教天台宗的发源地,屹立在古越大地,它北临平原,南接重峦,耸峙浙东,照临西土。目前,天台宗资格最老的就算金环长老了,他自幼来到天台山,修行八十余载,尽管他不如密宗和显宗中的其他宗派的同等高僧的内力恢宏和威猛无比,却也非同小可,万夫莫挡。
  华顶之上,站立着一老一小两人。那老者年约九十,身披袈裟,方脸大耳,两道卧蚕眉又重又长,时刻衬出老者本身具有的庄严肃穆的神情。与众不同的是他左耳上吊着一个鸡蛋大小的金色耳环,闪闪发光,令人目眩。
  这老者就是今日的武林前辈,当年曾以天台掌法闻名江湖,武林中称他为金环长老的天台山高僧。
  老者对面站立着一个又矮又瘦的青年,他是无名小魔。
  空中依稀黯淡的野云飞旋,有深有浅,混沌迷茫。远方,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霄碎。 山间,黄菊丽,山骨细,水塞荷破松憔悴。
  这天上、山间的景色愈显得凄厉悲怆!
  金环长老仰天长啸,洪钟般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无名小魔,你苦苦寻觅,终于找到了老夫,也算得是精诚所至。只是老夫我有所不知,你究竟找我何事? ”
  无名小魔侧目望着那两山之间幽幽的深谷,尖着嗓子言道:“金环,当年武林之中闻名于世的五大高手围攻我师父,你可曾亲眼所见? ”
  金环长老毫不掩饰地言道:“当时老夫我就在现场! ”
  无名小魔冷冷地说道:“除了你,还有何人在那里? ”
  金环长老不无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直言相告:“今日除老夫外,恐怕都已作古了。”
  无名小魔尖笑数声,笑毕,猛然问道:“当年何人击败了我师父? ”
  金环长老奇怪地注视着眼前这位貌不惊人,衣衫破烂的青年,颇感意外。
  适才两人相见,金环长老即已猜出此人可能是当年令武林志士闻风丧胆的参天老魔的传人,后来听到无名小魔的自我介绍,更坚信不疑。这时,忽听小魔问起当年之事,心中诧异非常。
  他没有直接回答小魔的问题,而以攻为守,他反 问道:“难道是你师父参天老魔嘱你在他死后来报这一箭之仇的吗?”
  无名小魔又嘿嘿地干笑了几声,阴恻恻地说道:“好一个奸诈的金环! 你明知师父不会遗下此嘱,这才明知故问,以我师父来压我。金环,此事与我师父无干,只是我小魔想要知道这其中原委。你若知趣,便如实相告; 你若不知趣,休怪我小魔无礼! ”
  金环长老是何等人,他身为一代宗师,甚感面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太过狂妄无礼,尽管如此,他仍旧面上一片祥和,可话却软中带硬。
  他言道:“依老夫之见,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据老夫所知,当年围攻你师父的五大高手个个身手不凡,技艺精湛,别说他们今日已不在人世,就是今日活在人间,你也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位绝学大师的对手。我看,你不必再问了吧! ”
  无名小魔毫地惧怕的神情,他淡淡地言道:“人虽不在,可当年的事情却仍在武林中传播着。既然事情还在,我就要弄它个水落石出。你也不必再来开导我,只管告之便是。”
  金环长老摇了摇头,像是对小魔又像是对自己说道:“当年之事,惨烈之极,令老夫今日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只是这武林之中,去邪扶正本就是理所当然,你师父当年横行江湖,不可一世,妄杀多少无辜,不然,也不会激怒武林众人,这才引来五大高手联合一起围攻参天老魔,这也是公理所在,众望所归! 老夫至今仍对那五位前辈佩服得五体投地!”
  无名小魔尖声叫道: “人世之中,本就弱肉强食。当年师父不结朋党,独来独往,与江湖之上的名门各派即无冤又无仇,一视同仁,这已是非常可贵。可那些自诩为英雄好汉之徒,虚情假意,奉迎吹捧,在江湖之上结成一个个盘根错节的帮派,互为利用,尔虞我诈。他们就因我师父他老人家不肯屈尊于他们,便推举五大高手诛杀师父,这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公理吗?”
  金环长老仰天大笑数声,笑毕言道:“想不到你这小魔竟也巧舌如簧,机锋锐利。适才所言,绝非一派胡言乱语,似有些道理。可你也只说对了一半,你师父当年自恃武功高强,确实妄杀了许多不该杀的武林中人,所以,当年五大高手围攻他,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何况当年的一场搏杀,你师父并没有身亡。冤家宜解不宜结,尽管你对老夫我如此不恭,我今日绝不怪罪于你,快快下山去吧! ”
  无名小魔气愤地言道:“金环,你不要不识抬举! 我与我师父一样的秉性脾气,我既来找你,你就必须要将实情相告。如今亲眼目睹当年搏杀的只有你一人在世,你若不想让当年实情昭然于世,那么,除非你也死了,这事情便永远沉埋地下,你听清楚了吗? ”
  金环长老也不示弱,他朗然说道:“你这无耻之徒,老夫适才平等相待,只为化干戈为玉帛,而你不但不领老夫之情,反而变本加利,苦苦相逼。别说是你,就是当年你师父参天老魔也未必会在老夫面前如此狂妄。你快块滚下山去,免得老夫亲自动手,到那时,怕你不死即残。”
  无名小魔不再言语,他侧身而立,双腿下蹲,猛一转身,双拳已沉缓击出。
  拳风无声,双拳无影,无影追风拳中的一个寻常招式在他使将出来,却又是那么轻松潇洒和威力无比。
  金环长老深知无影追风拳利害,他不敢小觑。只见他双拳相错,欺身而进,两臂划圆,猛然推出,直撄小魔的拳锋。
  “轰”然一声巨响, 山顶之上飞沙走石,尘土飞扬,待一阵凉爽的秋风将飞尘刮净,峰顶之上,依旧站着这一老一小。
  金环长老无愧为一代宗师,他双掌对拳,被小魔的拳风震得后退了一步,谁知待退势还未达到末端,他飞身跃起,绕身到了小魔的背后。
  适才拳掌相交,无名小魔已感胸内一紧,可他稍一运气,便内气流畅,源源不断。他不禁心中大喜,他原以为这位天台山长老修行日深,功力非同小可,可现在看来,似乎比自己稍强有限。
  金环长老立足于小魔身后,运气于掌,双掌各呈半圆, “呼”地一声推出。
  无名小魔听风辨器,他已摸清金环的实力,因此毫不惧怕,好像已经胜券在握。眼见金环掌风袭到,他双足略一用力,身子便腾空而起, 自上而下,单拳直捣金环前胸。
  金环长老见小魔身体斗然跃起,并转眼间无影追风拳又一次袭来,他心中不禁暗自佩服这小魔的胆识、机智和高超的武功。
  只见他双掌护住前心后背,以极其快捷的速度绕了一个圆圆的圈子。
  待一圈转完,却感觉到无影追风拳依旧笼罩在他的头上。他略一斜视,却见空中的小魔也随着他在空中绕了起来。令金环长老颇为吃惊的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的轻功会如此卓绝,转了将近一圈,身体竟毫无下落之势。
  这一下,金环长老便处于劣势了。尽管刚才无名小魔自上而下袭击于他,他跃身空中已然不及,可硬碰硬地再来一次拳掌相撞,估计也能打个平手。而今他转开了圈子,已不能再停下运气蓄力,无名小魔绝不会给他留下这个空子。既然已转圈子,那么就只有越转越快,并且丝毫不能分神,否则,定会露出破绽,遭致要命的打击。
  金环长老越转越快,头上冒出了团团蒸汽,而空中的无名小魔尽管转的圈子比金环长老小得多,可毕竟人在空中,身体开始下落。
  无名小魔实在不愿放过一这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他此刻全神贯注,密切审视着此刻的形势,只要他能够寻找到可乘之机,便会达到毕其功于一役的效果。
  金环长老气喘嘘嘘,尽管他快要挺不住了,可必须坚持,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毕竟年龄不饶人,更何况他的功力没能达到化境。转着转着,左脚稍一迟疑,他右脚急忙垫上半步以弥补缓势。可就在这一刹那,无名小魔反应迅速,判断准确,果断地府冲而下,与此同时,单拳击在了金环长老的左肩之上。
  这一招妙到毫巅,刻不容缓,已达到无可挑剔的境地。
  金环长老似感到大祸就要临头,可也无可奈何,只得封闭了周身穴道,硬撑着挨上一拳。
  无影追风拳,拳招无影,中含无穷内力,威猛异常,别说是金环长老,就是当今少林寺主持方丈惠言大师,若不是在内力相抗的情况下,挨上无名小魔这一拳,也定然要受重创。
  “咔嚓”一声,金环长老左肩骨断裂,左臂已无力抬起。他身子一歪,重重地坐在了地上。好在他已封闭了穴道,五脏六腑没被震碎,虽然左肩骨受重伤,可对性命无碍,然而他要想再重新与无名小魔相拼,显然已不是对手。
  无名小魔一招得手,欢喜得手舞足蹈。他“嘿嘿”冷笑数声,尖声言道: “金环,你已死到临头,还不快快讲出实情。”
  金环长老并没有正视无名小魔,他面上表情淡然,无怒无喜,无嗔无怪,只是心平气和地回答道:“老夫佩服你这个参天老魔的徒儿,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身负盖世武功,老夫我自愧不如! 可你若想以死相逼,让老夫我讲述那本不该讲述的事情,是万万不可能的。我看你就死了一条心吧! 老夫我今日任你杀剐!”
  无名小魔怒火中烧,心内杀机溢满。他眼露凶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你这个金环老儿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今日无情!”
  言毕,他飞身跃起,如饿虎扑食,双拳朝着金环长老的胸前击去。
  金环长老面对无名小魔袭来的双拳,知道自己性命休矣。他缓慢地闭上了双眼,脸上仍旧一片安详,从容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无名小魔感到空中一股阴阳相合的极大内力袭向自己毫无防御的后心,他隐约觉察到这股力道太霸道,太强劲, 自己若想拼着硬顶这股力道,先行毙了金环,恐怕是凶多吉少。他知道,这发力之人是全力以赴,下手丝毫不留情面,使他只有先行保护自己,别无他途。
  无名小魔无可奈何地收拳回护,身子也以极快的速度斜刺里飞出。待他落地后,定睛观看,见金环长老身旁站立一人,七十岁上下,长发披肩,胡须雪白,八尺身躯,豹头环眼,眼中精光四射,如冷月寒星,凄苦肃穆。
  金环长老微睁双目,不禁大喜过望,边施礼边说道:“龙大侠不期而至,令老夫我倍觉欢欣! 适才若不是龙大侠出手相救,老夫此刻便已命丧黄泉,老夫感谢大侠的救命之恩! ”
  龙少华闻听此言,哈哈笑道: “天台山久负盛名,金环长老在江湖中人人敬仰。长老一向忠厚待人,这才遭了那个无名鼠辈的道,实在也没有什么惭愧的。 ”
  金环长老似有点惊奇地问道:“不知龙大侠到天台山来有何事要办?”
  龙少华又是一阵朗声大笑,笑毕,言道: “那个小魔与他师父参天老魔一样的凶残暴戾,杀人如麻,我龙府世代交好的应天府董家第四代传人董少清老爷几日前便惨遭此人杀害,我是专为报仇而来。长老既已受伤,可先行离去,待我收拾掉这个魔头,再来国清寺看望长老,也好讨杯天台瀑玉琼浆喝喝。”
  金环长老闻听此言,不禁脱口而出;“听说董大侠是死于青铜剑下,莫非这小魔也擅长剑法?”
  龙少华连忙解释道:“董大侠是被人用重手法震断经脉而死,那剑伤是死后加上去的。长老不可轻信传言,我龙某是亲眼所见。长老请速速离去,我要动手了。 ”
  金环长老身负重伤,知道自己久留此地毫无益处,反而碍手碍脚,他忙嘱道:“龙大侠,这小魔身手不凡,无影追风拳实在太过厉害,你要多多留心,万不可气躁心浮,着了这小魔的道。”
  龙少华英机勃发,朗声言道:“多谢长老提醒!杭州龙家号为江南五大户之首,八卦龙虎掌更是内外兼修。请长老暂回国清寺,少安勿躁,静候佳音。”
  金环长老闻言,疾步如飞朝国清寺而去,转眼间便不见踪影。
  无名小魔并不追赶,此时他脸上一片嬉笑神态,只听他玩世不恭地言道:“你就是自称什么大侠的龙少华吧! 刚才你说董少清老儿已死,这倒大快我意!我就就听说那个什么董家为霸一方,聚敛民财,强抢美女,勾结官府,我很想与那老儿会上一面,只是仍有些急事要办。我好像听你说那董少清是我所杀,真是喜煞我也! 你说是我杀,就是我所杀,又有何妨?我真该好好谢你才是! ”
  龙少华“嘿嘿”冷笑几声,庄重地说道:“无名小魔,你好生奇怪? 怎么还自认是凶手? 这董家几百年来在江湖上广交高手,名头极响,若真是你杀死了董少清,你的死期不久将至。无名小魔,我龙某人深知你武功盖世,威猛无比,且又聪慧奸诈。我与你毫无过结,只是你狗胆包天,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敢私入皇宫,窃得当今万岁的心爱之物。万岁已降旨,要将你凌迟处死。你若明理,便束手就擒; 你若反抗,不死即伤,你听清楚了吗?”
  无名小魔眨了眨眼睛,脸上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讥笑地说道:“素闻龙家宽厚老实,怎么今日也同皇上勾勾搭搭。这扇坠就在我的手上,怎么皇帝他玩得,我小魔就玩不得! 况且我本无心要这个玩意儿,只是与一人打赌,以此当个证据。这皇帝老儿也太过小气,他有疆土百万,子民无数,什么上等的宝物他没有玩过,偏偏为这个小小的扇坠兴师动怒。我现在还他就是。”
  话音未落,无名小魔随手将坠掷向龙少华。
  扇坠虽小,怎奈小魔内力浑厚,这小小扇坠夹着强劲风声以极快的速度飞向龙少华的前胸。
  龙少华还未看清来物,这扇坠已近跟前,他容不得多想,将“金液还丹真气”运于掌上,单掌推出。两股极大的内力相撞,这玉石扇坠便被震成一片粉末,随风飘得无影无踪。
  无名小魔见状,竟高兴得欢呼雀跃,口中大声叫道:“好玩! 好玩! 如此玩法,我平生未见,这以后我又多了一个玩法,真是开心至极也! ”
  龙少华阴沉着脸,低低地言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魔头,死到临头还浑然不觉,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
  只见他将内气尾闾提起,直冲夹脊双关,又逆上泥丸,将还丹阳气转为纯阳之力,双掌一招“金龙吐舌”拍向无名小魔。
  好一个小魔,他全然不惧,身形下蹲,运足浑厚内力,只用单掌缓缓击出。
  “轰隆”一声巨响,掌拳相碰,又是一阵飞沙走石。两人各退三步之遥,龙少华虽然功夫很深,可也难以经受这盖世武功无影追风拳的一击,他踉跄后退三步,身形仍旧不稳,前后晃动不定。
  无名小魔尽管刚才与金环长老以内力相拼,而今又以十分真力与龙少华硬碰,功力稍减,却也占了些上风。他退后三步,身形却如一棵松树般站立不动。
  这一招,两人似乎打了个平手,表面上看功力尚在伯仲之间,而实则无名小魔显得技高一筹,功进一层。
  待灰尘散尽,显露出两人身形。
  无名小魔仍旧嬉笑不已,边笑边说:“我刚才与那金环玩得比你我玩得有趣,那金环会转圈子,而你不会,没劲没劲,你我换个玩法怎样?”
  不待龙少华回答,无名小魔趁他身形未稳之时,跃向空中,尽管笑声未断,可小魔身形已如鹰隼下击,凌空扑向龙少华,双臂略有弯曲,显然,小魔已将浑厚内力凝聚,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击毙这位八卦龙虎掌的唯一传人龙少华。
  变起仓促,龙少华无可奈何,他深知这小魔内力浑厚,拳法毒辣, 自己适才一招之间已落下风,再争斗下去,恐怕不是对手。他急中生智,猛然“唿哨”一声,似乎在召唤着什么人。
  无名小魔身形极快,眼看就要飞临龙少华身旁,突然,空中从四个方向有四条不同颜色的绸带向他袭来,颜色依次为金黄、大红、雪白、墨绿。这四条绸带软如灵蛇,硬如钢杵,忽东忽西,忽左忽右,令人防不胜防。真是匪夷所思。
  无名小魔此时已无向龙少华再施杀手的空隙,他人在空中,连续两个转身,都未能摆脱掉这四条如影随形的四条绸带,看来他似乎很难脱身。
  就在这危急时刻,好一个无名小魔,只见他双拳向自己身体下落的地面击出,他借着这击向空气的那一丝微弱的反弹之力,居然猛地将整个身形腾空而起,直刺蓝天,终于破了这密不透风的绸带阵形。
  无名小魔这一招颇为耗费内力,当他身形升到最高处后,便已浑身无力,他只好借助于下落的惯性,连转几个半圆,随后朝着地面上落去。
  突然,小魔发现在他的左右,似有两朵莲花盛开,这莲花飘忽不定,轻盈自如,真是美丽无比。
  待他定睛仔细察看,才看清这是两个人所展开的绝妙身形。
  左边的一人一脸浓密的胡须根根卷曲,身披大红袈裟,头戴清净僧帽。右边一人身材瘦小,素履皂绦,穿黑色破旧袈裟。他虽然瘦小,可身形俊美,在空中如一片树叶飘飘荡荡,俨然有神仙之态。
  小魔看到两人的身形,猛然想起曾在秦川之上看见过任小蛟所使过的身形,似相同又有些不一样,可这两人身形的飘逸洒脱,倒有些超过任小蛟的势头。
  小魔心中马上作出了判断,这两人肯定不是中原僧侣,而且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似乎还要高出一层。
  他判断的不错,这两位老者就是当今天罡、地煞剑派的总领教习、官居一品的金刚三藏和宗咯大师。
  无名小魔自从跟随师父参天老魔之后,便从此不知惧怕为何物,他幼年之时遭人遗弃,屡受凌辱,却从未低头,后来浪迹于山林之中,以野果野兽为食,更是不甘屈服。而今他身具上乘武功,脾气秉性依旧。
  他极为喜爱与高手过招,不为胜负生死,只图自在痛快。他不知怜悯,从不施舍,也从没有过多地喜爱什么。他从来不受约束,自由自在,独往独来,只要他想要干的事情,拼着一死也非干不可; 如若他不想干的事情,就是送他一座金山,也别想撼动他一根毫毛。
  他率直坦荡,古怪刁蛮,不隐恶,不阿谀,不守礼,不知有序。没有人愿意与他交往过从,他也不愿意与任何人有什么交情。
  他就是他,他按着自己随心所欲的畅想而痛痛快快地活着。
  猛然间,小魔发现空中两人逼近了自己,他本想快些落地后,集聚内力,以一敌二,可这两人经验丰富,手段老辣,他们想要在小魔落地之前将其制服。
  倘若小魔此时仍能凝聚内力的话,定然会先下手为强,率先出招,无奈他此刻已无力进击,只好听天由命了。
  小魔只觉眼前红影一闪,便顿感前胸后背似各有一块千斤重石在挤压着他,使他浑身疼痛,喘不过气来。猛然,眼冒金星,头脑中一片空白,只听“扑通”一声,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人事不醒。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魔似有所觉,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说着话。
  “三藏大师,此人诡计多端,武功极高,若押往京城,恐有不测,还是就地正法吧! ”
  “三藏师弟,我看此话颇有道理。这天台山距京城千里之遥,若囚车押送,定然目标极大,假如这小魔的朋党前来截击,岂不生出许多事非。反正圣上降旨,只说凌迟处死,并不是非得推出午门,此事还是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既然龙大侠和宗咯师兄皆赞同就地斩杀,我也不便阻拦,圣上问起,由我金刚三藏与你们一同承担。 ”
  闻听此言,无名小魔知道自己今日已难逃活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倒反而愈加快活起来。他本就不惧怕死亡,他把人的生死与自然界万物的生灭一样看待,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可有一条,这生生死死必须要顺人心劲儿,畅人心意。
  他微微睁开双目,见这一干人将自己团团围在圈心,他长吁一口气,待要用力站起,却发现自己周身被四条不同颜色的绸带捆了个结实,他想站起却已力不从心。
  正待他用双眼环顾四周之时,突然,他看到一种十分怜爱的关切目光,不用猜,他就知道这目光来自于曾使自己怦然心动的“佛母娘娘”御前四大护卫之一的玉锦香。
  玉锦香的目光里有什么? 小魔弄不清楚。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可是什么都全在那目光里了。
  无名小魔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人世了,心中似有一缕惆怅滑过,然而稍纵即逝。他将自己的目光移向了蓝天,心胸顿时感到宽广了许多。
  他试着稍一运气,才发现周身血脉已经受阻,穴道被封,倘若自己没有被捆住手脚,他便会用无影追风拳的拳法将内力与外力合为一处,打开穴道,使血脉畅通。
  无影追风拳在小魔的师父参天老魔的研究中,创造了一种打开穴道的独特法门,这就是舞动拳法,借外力摧动内力,逐渐增强内力,任何重手法所封住的穴道都会被打开。
  参天老魔一生独来独往,他深知像他这样作恶多端的魔头,一旦被封了穴道,绝不会有人为他打通,所以,他自创一套自己打通穴道的拳法,可谓独一无二,高超无比。
  小魔无法自通穴道,只得将意念归一,拼尽仅有的一点力气,大吼一声,整个身体居然也弹起来一尺多高,他借势双足立在了地上,可他用力过猛,身形不稳,不禁又向后倒了下去。
  此刻,一股极其阴柔的掌风袭到,掌风不大不小,堪堪将小魔顷刻就要倒下的身体扶了起来,并帮助他稳住了身形。
  无名小魔朝着发出掌风的方向一瞥,立即将目光收回,因为,他的目光又险些触及到那道奇特的光芒。
  这时,龙少华走上前来,柔声细语地问道:“无名小魔,你必死无疑,你是快的还是要慢的死法?”
  小魔脸上立刻又露出嬉笑之态,像是开玩笑地言道:“快的慢的总要死,不过,我想死的快些,我要那快中之快的。”
  龙少华微微一笑,言道:“你若想要快的,必须回答我的一个问题:那日在城楼之上救你一命的白衣人是谁? 是不是姓任?”
  无名小魔“嘿嘿”笑了一阵,尖声说道:“那皇帝老儿的扇坠是我随手摘来而不是别人,皇帝老儿要你杀我并没有让你杀别人,你多问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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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回  燕北双侠

  说罢,他略一挥手,两名地煞剑派的黑衣武士手执快刀奔上前来。
  无名小魔哈哈大笑不止,笑毕,他环顾四周,踉踉跄跄地奔出了几步,来到近前的一棵大槐树旁。
  这棵槐树长着圆形的枝盖,挂满墨绿色的叶子,开着一串串白中透黄的花朵,散发着幽香,象是一个天然的大帐篷,遮住偏西的阳光。从树叶间筛下来的花花达达的光点,跳跳跃跃地撒在小魔的身上和脸上。
  小魔望着自己身上的光点,甚为惊喜,他尖声叫道:“此处好地方,正是我小魔的归宿。”
  龙少华愤怒地猛一挥手,又有两名黑衣武士手提快刀扑向无名小魔。两人分左右欺近,猛然挥起快刀,当空劈下。
  就在此时,凌空一条白影飞临,好似一条匹练,又如同是一片惊鸿,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
  只见一个白衣人手持长剑,一闪即离开了地面。
  挥刀的两个黑衣武士甚至连白影都没觉察到,持刀的手臂就已中剑。
  众人再看,无名小魔早已不见,空中两个人影左右盘旋,画出了朵朵莲花形状,刚刚画出三朵莲花,四条不同颜色的绸带便自动解开,纷纷飘落下来。显然,那个白衣人深谙密宗武功,否则是绝对打不开这些按正莲花图形缠绕的绸带,只有熟悉这密宗带子功法的人,才会转出反莲花图形,使绸带自动解开。
  金刚三藏和宗咯大师几乎同时自语:“又是那个白衣人! ”
  龙少华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因白衣人戴着头罩,他看不出此人的相貌,可他从身材上越看越象是一个人,这个就是当年与自己一同闯入龙泉湖的任小姣。
  此念头略一闪现,立刻又被否定了。龙少华眼见这白衣人身法古怪离奇,有点象密宗身法,可又不完全象,白衣人的身法是他一生中别说看见就是听也没听说过的。
  龙少华内心暗自思索,这位轻功已臻化境的白衣大侠究意是何人呢?
  白衣人不别人,正是任小姣。
  任小姣见无名小魔已挣脱绸带,便拉着他向东南飘然而去。
  一泓清溪,象流动的水晶,水底的细黄沙和白石子象筛出来的金屑和莹润的珍珠。
  清溪是从两山之间的小谷中流出来的,最后落在一块天然岩石的峭壁之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当它溅落在石块上的时候,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大滩水银,受了一种奇妙的压力,变成细细的水花。
  溪边,站着白衣人任小姣和无名小魔。
  无名小魔毫不领情地问道:“喂,外乡人,你为何救我? ”
  白衣人朗声大笑,极其豪迈地说道:“今日大祸降临你身上,可这大祸是你我二人打赌引起,我也有份儿,怎么能让你替我受过呢? ”
  小魔一脸嬉笑神态,言道:“不管怎么说,上次那个赌应该是我赢了,你到底是服输还是不服?”
  白衣人爽快地说道:“我若说服输,你会认为我不屑与你比试武功。可若我说不服输,你又会以为我蛮不讲理。你为何总是将我逼到那两难的境地呢? 我此番将你救下,你可以不必领情,你我再打一次赌,到那时再分出输赢如何?”
  无名小魔仍旧嬉笑着言道:“我本就不愿让你救我,可你既然救了,我还是应该谢你才是。这样吧,我答应再与你赌一次,这次你可不要再言而无信了。这也就算作是我对你这外乡人的酬谢吧!”
  白衣人点头应允。
  小魔喃喃自语:“可你我赌什么呢? ”
  白衣人连忙接过话头,劝道:“我倒有一个想法。你目前身受重伤,非十天半月不能痊愈,而那些朝廷鹰犬又绝不会放过你。倘若你与他们相遇,一定是凶多吉少。此事因你我而起,我也应担此责任,不如我陪伴你几日,我们慢慢考虑,一旦考虑成熟,你我便分道扬镳,不知你意下如何?”
  无名小魔深知自己受伤较重,这几日只能静心调养,若依他的一惯性格,是绝不会顾及这些的,可对于白衣人的劝慰,他不知为何,难以启齿回绝。他与白衣人数次接触,尽管表面上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内心中仍是升腾起一股莫可名状的情感,是钦佩?是信任?是忌妒? 是怀疑?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反正这一回他不好拒绝,也不能拒绝。他无言地望了白衣人一眼,就算作同意了。连日来,小魔在白衣人的精心照料下,身体逐渐康复,功力也基本恢复了。
  这一日,两人来到了一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客店住了下来。
  这是一座古老的宅院,经过几百年风雨的淋洒,门窗糟朽了,砖石却还结实。
  院子里青砖铺地,有瓦房,有过厅,有木厦。飞檐倾塌了,檐瓦也脱落了。墙山很厚,门窗很笨,墙面上长出一片片青色的莓苔。青苔经过腐蚀,贴在墙上,象一块块 的黑斑。
  两人住进后院东厢房,刚进院门时,曾与一对中年夫妇碰了照面,双方似乎都感到十分惊奇。
  任小姣发现,这对夫妇皆作蒙古人打扮。
  那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身穿羔皮白板长袍,身材魁伟,仪貌堂堂,他的整个身躯与其说是结实,不如说是粗壮。
  他有一副近乎浅黑的、光泽的肤色,一对发亮的黑眼睛,黝黑的浓眉毛和头发,背上插着一把快刀。
  女的三十多岁,皮肤很白净,穿一领酱红色袍子,圆脸有些胖,胖得好象血色也穿不过她的面颊似的。眉毛差不多完全没有,可是在眉毛的位置上,有两条微微隆起的发亮的线条,疏疏朗朗地长着不多几根亮晶晶的毛。眼睛淡灰而质朴,和脸上的整个表情一样;手很白净,但是粗糙,黑色的血管象一个大的结子似的凸出在外面。一望便知是一个强壮的,质朴的,多产的女人。
  女人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婴儿,腰里挂着一把两尺多长的腰刀。当四人对望时,都同时一惊。
  尤其是这对陌生夫妇,见到两人一个瘦小丑陋,一个高大魁伟却戴着头罩。从他们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警惕的神情来。
  深夜,整个小镇都在静静安睡,风不刮了,树不响了。
  说来奇怪,这夜越静,人却越难以入眠。
  突然,一阵清风乱来,白衣人和无名小魔几乎同时听出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尽管来人的轻功极高,几乎是毫无声息,可白衣人和无名小魔是何等样人,这是两位当今世上的顶尖高手,来人那近乎无声的声息是绝对不会逃过这两人的耳朵。
  过了一会儿,南厢房的顶上传来轻微落下的声音。
  白衣人和无名小魔几乎同时跃至窗边,见房顶上站着两个道士,一个穿紫色道袍,一个穿粉色道袍。两人相视一笑,便已认出,这二位是黄山八宿的老七催命先生和老八祥云小仙到了。
  只听祥云小仙尖笑着言道:“燕北双侠,别来无恙否? 现在怎么还如此大的架子,快些现身一见吧!”
  南厢房窗子一声微响,一个魁伟的身影如燕子抄水般飞出。这身形的走势居然成了一个弧形,从窗内飞出,竟没有落地,而是一个转身上了屋顶。
  白衣人和任小姣不禁在心中叫了一声“好! ”看来这燕北之地、长城以外的轻功确实与中原不同,尽管身形没有中原轻功那样飘逸洒脱,却也十分实用。
  一个中气沛足的男低音响起:“黄山八宿,威名远播,今日在此幸会,是翟某意想不到的,不知有何见教? ”
  祥云小仙一阵尖笑,不无挑战口吻说道:“本道素闻燕北双侠翟青云、翟萍夫妇两位的大名,听说你翟青云向有燕北第一快刀之称,本道今日却要领教一番啦,嘿……”
  燕北双侠之一的翟青云朗声言道:“祥云小仙,我夫妇久居大漠之中,与中原无甚瓜葛,与你们黄山八宿更无仇怨,今日为何要迫我动手? ”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这是黄山八宿的老七催命先生,他言道:“翟大侠误会了! 你们夫妇与我们并无过结,我与老八今天也不是专程找你们的麻烦,而是为了英雄帖一事。你不是已经接到五台山焦空的请帖了吗? 否则你们不远千里来到中原作甚? 今日的过节也非常容易化解,只要二位大侠回转燕北,不去参加焦空的那个重振五台山的大会,你与我们不仅没有过节,而且反倒成了朋友。要去要回,请大侠仔细想好了! ”
  翟青云怒不可遏,愤怒地说道:“黄山八宿,不可欺人太甚! 焦空大师与我燕北双侠有忘年的交情,即使毫无交情,武林之中,哪一个门派举行盛会邀请到我们,是人家看得起燕北双侠。江湖之上,本就义字当先,你们怎么连这一点起码的道理都不懂。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今日焦空大师相邀,你们不去也就罢了,怎么能强人所难,阻拦我们呢? 你们也太霸道了吧! ”
  “嘿嘿……”祥云小仙冷笑数声,狠毒地言道:“别说是你们小小的燕北双侠,就是当今武林之中有大大威名的一流高手也决计上不了五台山,我们的人早已做好了准备。今天算是你的福份,遇上了我和七兄,如遇到别人,恐怕不用跟你费如此多的口舌。燕北双侠,我再提醒你们一句,若你们回心转意即刻滚蛋,就能保全性命;若一意弧行,顽固不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命丧他乡! ”
  空中一道银光闪耀,显然,翟青云已拔刀在手。
  那是一把寒光四溅的宝刀,刀面很密,刀锋凌厉,翟青云还没有进招,那刀光已然将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罩在其中。
  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尽管身具上乘武功,见多识广,也不禁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这刀锋之上泛出的湛湛青光太可怕了,经验较少的对手一见这刀光,恐怕早已魂破胆寒,不战自败。
  翟青云素有燕北第一快刀之称,他仗着这把凌厉无比的宝刀和快如闪电的祖传刀法在燕北扬名立万儿,几十年无有对手。燕北之地,只要一提燕北双侠的大名,无论何门何派,都要退避三舍。
  可那毕竟是燕北的荒漠之地,如今他来到中原,还能如此威风八面吗? 现在看来,还是个谜。
  只见青光一闪,快如闪电。只这一闪,翟青云已连进三招,这就是有名的燕北刀法“一刀落三雁。”
  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只觉眼前一闪,便同时感到刀风袭来。
  两人同时感到,这刀法太快了,快得令人震颤,令人发抖,江湖上的一般侠士恐怕在刚才的一闪中已然身首异处。
  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不愧是黄山八宿的老七和老八,两人无论是身法、内力、掌法、反应都是中原武林的一流俊杰。
  只见一团粉影如一片随风飘动的云朵,轻盈洒脱,随意自由,云朵东飘西荡,忽上忽下,悠悠乎乎,令人匪夷所思。
  一个紫团忽然不见,低头一看,才见一个紫球在房顶上绕着翟青云在飞快地滚动,好象不是人,而是一个精灵或鬼魅。
  燕北快刀“一刀落三雁”皆为中路,是一招三式,刀刀砍向对方的中盘,刀刀相连,不断不阻,每一式使完向第二式转化时,又有一个提刀横推的带式,因此,准确地说,这一招是六式,这六式皆在一闪之中完成得十分美妙无痕。
  催命先生比老八祥云小仙要老辣得多,他没费什么力气,依靠着自己准确的判断应对自如。他极其轻松地猛然矮身,整个身体变成了一个球形,贴着房顶的土瓦滚向翟青云。
  高手相拚,一招之间便分高下。
  翟青云猛然发难,一招落空,便已丧失了先机,他不会再有出手的机会了,因为黄山二宿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二宿一前一后,同时发掌,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正面的祥云小仙双掌交错,单掌发力推出,掌不及身,气已袭向翟青云的前胸“华盖”、“紫宫”两处大穴。
  后面的催命先生不慌不忙,运力于双掌,平直推向翟青云的“小俞”、“膈俞”诸穴。
  一时间,翟青云顿感胸闷气喘,左右难支。他猛然运力抵御,却已无力发招。
  若与外家横练功夫高手相搏,可用宝刀招架,可这黄山二宿内外兼修,如今欺他以刀会武,不是内家功夫套数,所以二宿发掌击人,掌并不及对方身体,一丈之外,即可发力击中对手要害。 自然,翟青云的宝刀不仅发挥不出威力,甚至还显得碍手碍脚,优势变为劣势,宝刀变成了累赘。
  黄山二宿经验丰富,对什么武功套路几乎都可以应对自如,两人依靠着自己的见识、头脑、上乘的武功,使对手翟青云的长处一变而成短处,这样一来,黄山二宿的优势便十分明显了。
  其实双方过招,死磨硬缠,一成不变是武术中最为忌讳的。高手相拼,首先是审时度势,对症下药,以自己之长克敌之短,扬长避短,压住对手,那么,对手的长处必然会变为了短处。
  翟青云手握稀世宝刀,快捷的刀法令人目眩,这本是他的特长,可如今经黄山二宿的转换,这宝刀在此时的搏斗中已属废物,毫无用途,反倒成为了翟青云的一块心病。
  武术较技是这样,其它事亦然。任何事物都没有永远的优势,优势有时占先,有时却成为劣势,关键是看采取什么方法,方法是否正确。正确的方法可使优劣互换,错误的方法或一成不变的方法必然使优变劣,被动受阻直至灭亡
  当然也有这样一种情况,即内外兼修,都已达无上境界,看似一招平平,中含无数变化,无穷义理,便也可以不变应万变,事实上,这个最高层次的所谓“不变”是由于变化应对已如影随形,已是高手的第二天性,已与身心连成一体,即溶入自然,与自然合拍,拙眼看似不变,实则变化多端,不露丝毫痕迹。
  翟青云前后受敌,宝刀已属无用之物,无奈,他奋然拔地而起,身法古怪,尽管速度很快,却显得有些笨拙。
  由于他在燕北一地很少使用如此下策,每逢比武过招,他从不飞身跃起,总是迫得对手飞身闪避,所以他身法已然生疏。
  黄山二宿见他跃向空中,两人同时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因为,两人已经觉察出,这位燕北大侠身法实在不济。
  两人并未马上跟进,而是慢腾腾地跃向空中。他们心中明白,这位号称“燕北第一快刀”的大侠已是瓮中之鳖,掌中之物,今日结果此人性命已毫无问题。
  黄山二宿,后发先至,双双掠过翟青云的头顶。
  人不可太过狂妄,太狂妄了也就难免会使到手的胜利化为灰烬。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是这样的道理。
  黄山二宿在飞临翟青云身边的时刻,白衣人和无名小魔皆心中“啊”了一声,两人明白,倘若二宿在空中的那个时刻同时发招进击,翟青云不死即伤。他们两人此时想去救护已然不及,是以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看着那两人极不愿意看到的残酷景象的必然发生。
  令两人十分惊奇的是,这黄山二宿在此刻并未发招,而是掠过翟青云的身旁,飞临到他的头顶,并且左右盘旋,大肆卖弄起来。
  白衣人任小姣心下大喜,他知道,这样缓了一缓,濒临死亡的翟青云有救了!
  任小姣正待飞身跃出,却听一阵风声“嗖嗖”地飞过,两支闪光的银镖夹着风势分别刺向黄山二宿。
  这一下兔起鹘落,令空中的黄山二宿陡然一惊。
  “啪”地一声,祥云小仙用单掌将刺来的银镖击落,看来这银镖的力道不小,祥云小仙在击落银镖的同时,身体也迅速落在了房顶之上。
  另一支银镖却毫无声息,显然已被催命先生伸手接住。
  祥云小仙愤怒异常,他见房顶上站着一位身背婴儿、皮服白净的青年妇人,他心中的怒火虽未消减,可必胜的信心却又不免增加了几分。
  只见祥云小仙飞身欺近,左掌一招“雪拥蓝关”拍向妇人。
  那妇人抽刀在手,搂头便砍,这一招速度也是极快,但再快也不如翟青云的刀快。
  祥云小仙向右闪避,其实他适才左掌出的是虚招,而此时他的右掌已缓缓推出。
  这一掌推出的方向、角度极其阴毒,分明是推向那妇人背着的婴儿。
  青年妇人大惊失色,慌乱之中,急忙跃身空中。
  突然,一支银镖迅速无声地直直飞向她的喉咙。
  变起仓促,事发突然。
  那青年妇人躲避祥云小仙的掌法已属不易,加之她轻功不佳,又背婴儿,她已无力闪避那飞来的银镖。
  这银镖正是刚才催命先生接住的那一支,他抓住战机,恰到好处地掷向那位只能坐以待毙的妇人。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在场的所有人听到了“啪”地一声,随之而起是一阵尖厉的怪笑之声。
  黄山二宿一惊,待定睛看时,却见房顶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这人身材瘦小,相貌丑陋,手中玩着那支袭向妇人的银镖。显然,刚将那妇人从死亡线上硬拽了回来。
  这时,翟青云和催命先生都已落了下来。
  翟青云夫妇认出,这个丑陋之人白天曾见过,此人也住在这家客店,但不知是敌是友。想不到刚才的救命之恩,燕北双双侠向那人抱拳行了一个礼。
  谁知,那人却浑然不觉,甚至连抬眼看都没看一眼。双侠顿感此人太不懂礼法,更不识人情。
  祥云小仙稍带了一点惊慌的神色开口言道:“无名小魔,你如今已是朝廷钦犯,万死不赦。适才又救了燕北双侠,更是罪上加罪。你若能回头是岸,立功赎罪,我可在皇上面前力保你,免你一死! ”
  无名小魔嬉笑怒骂,一脸的不正经,他顽皮地言道:“祥云老儿,我想要知道如何才能立功赎罪。”
  祥云小仙用手一指,言道:“只需你此刻立毙这对燕北双侠,就算是你小魔为朝廷立了一大功! ”
  无名小魔十分荒诞地说道:“我小魔杀人如麻,下手毫不留情,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杀两个燕北之人,只当是拈死只蚂蚁。你们二位足以杀掉他们,何劳我小魔动手。除非你们两人已死,这才轮到我小魔去杀掉他们。这样说来,我倒要先杀掉你们,再去杀他们了。 ”
  这番话毫无逻辑,一派疯言,将祥云小仙和催命先生气得七窍生烟,两人几乎同时叫道:“无名小魔,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们当年闯荡江湖之时,你还在你娘肚子里转筋呢,而今学了点不足为道的本事,就在这里如此撒野,我们绝不容你! ”!
  说罢,双双跃起,来到小魔近前。
  无名小魔,身具上乘武功,更兼他浑身是胆,毫无顾忌。他见二宿扑到,身体下蹲,单拳缓缓击出。
  拳风无声,拳招无影。黄山二宿同时感到一股无形无影的巨大压力笼罩着全身,两人急运内力,拚命顶住,却感到这股压力越来越强,而且直刺五脏六腑,令人十分难受。
  饶是两宿功力深厚,武艺超群,却渐感不支,两人心中大骇。
  两人心中纳闷儿,他们曾与小魔交过手,虽觉小魔武功盖世,却无今日这般威力,看来这魔头功力近些日子颇有精进。
  甚至小魔自己也有所不知,自那日遭到重创后,被白衣人救起。连日来,白衣人任小蛟用养气神功助小魔恢复功力。
  这养气神功当年九华山九华老祖晚年用毕生的才智所创。说它是神功,一点都不为过。此神功的威力不在力达人身,令对手窒息和穴道被封,更不会使人重创身亡,当然更无外伤。它的威力重在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并且在不知不觉中增加本身具有的功力。无论被什么手法封住穴道,一运此功,即刻冲开,就如同是药中的一种药引子和增效剂,单独使用没什么作用,若配合主要药物一同使用,效果何止十倍百倍,有一种既意想不到,又无法估量的巨大作用。
  当年九华老祖创立此功,其目的在于救治天下有病或受伤之人,并非是为了江湖上的生死搏杀。可以说,九华老祖研究出的这种功法,既造福于武林江湖,又鲜明地传导出老祖想要息灭世上一切争斗的良苦用心。
  可世间任何东西都是有利就有弊,这养气神功虽然帮助人治病恢复功力,但等功力恢复之后,便会出现更加惨烈的厮杀,这一点,大概是一代宗师九华老祖始料所不及的。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老祖处心积虑创造的养气神功这一举动,正好验证了这处俗语。
  祥云小仙首先顶不住了,他迅速拉住了催命先生的右手,闭目静思,渐渐地恢复了常态。这就等于两人联手,合两人的浑厚内力来抵御无名小魔的无影追风拳,自然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黄山二宿顶住了小魔的一击,各出单掌缓缓推出,一招“左右拍云”,一个出左掌,一个出右掌,配合得恰到好处,击向无名小魔。
  白衣人任小蛟见状,心中十分担忧。
  他知道,按小魔往日的性情,必然会出拳相碰,这样一来,正中了黄山二宿的心意。小魔尽管功力深厚,可毕竟是刚刚痊愈,倘若一味地死磨硬打,必然对自己大为不利。
  无名小魔好象是越来越聪明了,他并未急于出拳相碰。只见他猛然拔地而起,身体已跃向空中,嘴里还尖声地叫着:“黄山老儿,地上我们早已玩过,今天咱们在空中玩玩如何?你们若是不愿意就是不敢,不敢就是服输,服输就是笨蛋;你们若不愿意,日后见到我小魔,定要先嗑三个头,我便饶恕你们。”
  这话分明是挑逗和引诱,可出自无名小魔之口,便带有了极大的隐蔽性和欺骗性,因为小魔一向出言古怪狂妄,无甚逻辑,直来直去,所以,一向老奸巨滑、见多识广的黄山二宿并没多想,只是心中一味地愤怒不已,两人毫不迟疑地跃向空中。
  白衣人任小蛟见状大喜,他明白,这无名小魔聪明绝顶,诡计多端,只是被他自己那桀骜不驯与狂妄自大的性情、脾气所累,总是硬打硬拚,勇猛有余,动脑不足。
  现在小魔改变了硬拚的毛病,那么,只要他脑筋一开动,就会胜利在望。
  果然,黄山二宿飞身扑到,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
  就在二宿堪堪与小魔升到同一高度时,三人同处上升之势,二宿的上升势头似乎更足一些。
  猛然间,那小魔莫名其妙地向下滑动。这一下变起仓促,令人难以估算。
  黄山二宿见此情形,心中暗叫不好,可又无可奈何,因为两人正处上升趋势,顶多只能将上升的速度缓一缓,却绝不会在这瞬间向下落去。如此一来,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更何况两人又没联手,看来此番争斗是凶多吉少。
  无名小魔聪明绝顶,他绝不会放过这个苦苦寻觅的绝好机会。虽然这样的机会时间短暂,恐怕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可对于一流武功的高手的他来说,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只见无名小魔运力于臂,双臂弯曲,双拳十分迅速地向头顶上的二宿击出。
  黄山二宿虽然一世威名,可身处如此险恶的境地中,也只有望天兴叹,莫可奈何。
  突然, 两道银光划破空间, 剑身带着刺破空气的“咝咝”声,如同两条响尾蛇一般分别从各自奇特怪异的方位刺向无名小魔。
  无名小魔听风辩器,知道有利剑刺向自己,他连忙撒拳收力,凝神对应这不知如何应对的两支长剑。
  恰在此时,一团白影凌空而降,一把闪闪发光的长剑挥舞自如,剑尖舞出朵朵莲花,如天女散花,煞是美妙好看。
  任小蛟出手了, 他的出手总是恰到好处, 一旦出手,就象电掣雷鸣,不可阻挡。
  一阵撞击金属器物的“铛铛”声响过,空中的所有人皆站立在房顶之上。
  任小蛟定睛细看,除了黄山二宿之外,房顶上又多了两位少女。
  一个披大红头篷,一个披藕合色斗篷,两位少女十七、八岁,身材中等,分外苗条,神气高贵,皮肤晶莹,亭亭玉女,天然美态。
  这两人不是别人,而是天罡剑派的先锋使红芍、紫萼 。
  倘若不是刚才亲眼看见这两位天使般的仙女出手, 任小蛟和无名小魔都绝难想到这两位美丽得令人目眩的女子会是如此狠辣和剑术高超。
  还是红芍先开口说话,她面带迷人的微笑,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动听,如同林中百灵,杜鹃,美妙不堪言。
  “这位大侠,你是何人? 怎会知我天罡剑法? ”
  任小蛟朗声大笑,豪迈地言道:“天下有什么样的利矛, 就会有什么样的厚盾。你以为天罡剑法举世无双,无人能破,那是你年纪尚轻,孤陋寡闻。天下剑术本就是贤人所创, 那么自然又有贤人破这天下剑术。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吗? ”
  紫萼“朴哧”一笑,扇贝微露,如同花枝颤动,俏丽无比。她用那银铃般的声音说道:“我们姐妹两人办事从来就按师父的意思去做,从不去想什么道理。你适才所言,如同过耳微风,不复存留,你还是直接回答我们提的问题吧! ”
  任小蛟讨了个没趣,但心中无有不满,面对如此美貌佳人,别说是受到顶撞,就是挨了她们的骂,心中也舒坦愉快。
  好在任小蛟是一代宗师, 无论思维、定力、剑术、轻功皆属顶尖境界,他除了心中没有丝毫不满之外, 就再没有其它感情变化了。
  没等白衣人任小蛟继续回答, 一旁的无名小魔却抢先发了话:“你们既然无有意志,那么就不是人了, 而只是空有一个人的躯壳。既然你们不是人,那就没有资格寻问别人的事情,快快滚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红芍、紫萼一生中除了有数的几次遭师父呵斥外,还从没有受人奚落,听到小魔这等不恭的言语,心中已是气愤已极,直气得她们浑身发抖,脸色涨红,那高高隆起的胸脯竟然大起大落。
  两人同时一声娇叱:“如此丑陋的毛贼,今日定然将你醉尸万段! ”
  两人猝然出手,快捷无比。
  可她们快,无名小魔更快。就在红芍、紫萼拔剑的一刹那, 小魔的无影追风拳已然击出,拳风直袭两位小女。
  白衣人任小蛟陡然一惊, 这两位少女阅历极浅, 而无影追风拳又妙在无影无形, 掌风即刻就要及身,两少女仍旧浑然不觉。
  一个惨烈的景象即将发生,无论何人此时怜香惜玉之心顿起,也绝难将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女救出险境。
  在此危机时刻,有两团粉影凌空飘下,那身姿恰如嫦娥奔月,令人赞叹不已。
  别说其他人,就是任小蛟本人见到此景也不禁大吃一惊。他已看出,有一团粉影的轻功已达最高境界,任小蛟自叹不如。
  他纳闷儿,自己怎么从没有见过身具如此绝技的女人。
  两团粉影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一团粉影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无名小魔和红芍、紫萼之间,只见她伸出纤纤玉手,单掌略一挥动,无名小魔的拳风便消失得无有踪影,无名小魔心内惊奇万分。
  那团粉影也禁不住“噫”了一声,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侠士,你与参天老魔是什么关系?”
  不待小魔说话,却见红芍、紫萼与黄山二宿齐刷刷地双腿跪倒,口中连咱:“庄娘娘千岁,  千千岁! ”
  任小蛟猛然醒悟,他曾听父亲说起过,原来此人就是很少出宫的“摧心掌”高手、先帝西宫庄娘娘,在庄娘娘后面落下来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娘娘侍卫小桃红。
  他不由得上下打量来人,庄娘娘说是娘娘,其实已近八十高龄,只是体形依旧窈窕,体态轻盈,风姿秀逸,举止端重,脸上皱纹密布,可依旧掩盖不掉当年的美丽。小桃红年纪比庄娘娘年轻些,可也有七十岁左右,据说武功不在庄娘娘之下。
  任小蛟略有所知,“摧心掌”过去是皇宫内院中的太监所创,练此掌之人必须阴气极盛,精气不散,只有女子和被阉割的太监才有可能练成。
  练功时须坐下闭目存神,使心静息调,这乃炼精化气之功也。然后,再以阴气摧动精气,回光返照,凝神丹穴,使真气往来,内中静极而动,动极而静,便生无限天机,这是炼气化神之功也。
  前两功练成,便可意系住息,在丹田中宛转悠扬,聚而不散,则内藏之气,与外来之气,交结于丹田,顷刻化为无有。而本人的真气朝元,阴精反复,日充月盛,达于四肢,流于百脉,撞开夹脊双关,而上游于泥丸,神气相守,息息相依,此时便可发掌击人。
  “摧心掌”妙就妙在真气可穿透人的皮囊而直达心脏,摧枯拉朽,致人暴死,然皮肉却丝毫不受损伤。
  当然,练此掌也有火候成否,功力或浅或深之分。
  象庄娘娘如此修炼已有六十余载,功力当属极其深厚的层次。
  任小蛟虽曾听父亲任海蛟和千手佛古庆丰大师详细叙述,可也枉然,因为他们三人谁也练不了此掌。
  此时,庄娘娘向黄山二宿间道:“我是奉旨前来接太子千岁回京的,太子现在何处?”
  祥云小仙面带极其谄媚之容低声下气地回话:“回禀娘娘千岁,太子千岁前日已打道回京,现在恐怕已到了冀中。太子千岁此次出游,正如佛母娘娘所料,已吸引了很多江湖门派的高手前来偷袭,皆一一被我击毙。看来佛母娘娘真是神机妙算,果然有不少亡命之徒自投罗网,望娘娘千岁放心! ”
  在祥云小仙两次提及“佛母娘娘”之时,任小蛟看到,庄娘娘脸上露出一种十分蔑视和极其不快的表情。
  还没有等祥云小仙说完,庄娘娘已十分生气地喝道:“你们四个无用的畜生滚起来吧! ”
  跪倒的四人惊恐万状,纷纷站起来退到一边,尤其是祥云小仙更感到莫名其妙,怎么刚才还好端端的娘娘却突然没头没脑地发起火来,他百思不得其解。
  庄娘娘盯着余下的四人看了一会儿,便径直向无名小魔发问:“回我的话,你到底与参天老魔有何关系?”
  无名小魔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顽皮地言道:“你先回我的话,你与那两个女子有何关系? 她们怎么一看见你来就连忙下跪,看见我来却不但不下跪,反而还要用剑杀我,你到底施了什么魔法,肯不肯教一教我。若肯教我,我便如实告诉你。”
  庄娘娘不知为何,听到无名小魔这一派胡言,反而怒气全消,变得和蔼起来,她温和地言道:“你刚才的胡言乱语已经回答了我,你肯定是参天老魔的徒儿,不然绝对说不出这样的疯话。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老魔发誓一生绝不收徒,他是怎么收下你的呢?”
  无名小魔依旧顽皮地说道:“原来是你忌妒呀!你是不是也想作他老人家的徒弟,象你这样的老皮老脸,我师父他老人家是肯定不会收的。”
  无名小魔如此这般地与娘娘千岁说话,黄山二宿早已按捺不住,催命先生气愤地叫道:““无名小魔,你这个疯子,待我将你废了再说!”
  说罢,便欲跃起。
  庄娘娘玉手轻摆,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刚刚跃起的催命先生的上升势头顷刻化为乌有,并言道:“休得无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快快滚开! ”
  言毕,单掌轻抬,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已无可奈何地被抬了起来,两人借着这一抬之势,飞身远去。
  庄娘娘安详地对无名小魔言道:“今日这些畜生无礼,我回去后定然重罚不贷。你也不必怀恨在心。这三人是你的朋友吗? 如果是,你同他们一起离去吧! ”
  任小蛟心中暗喜,看来这位内力雄厚、武功高超的庄娘娘对参天老魔极为敬仰,连参天老魔的徒弟都极力维护。
  本来,只要无名小魔一句话,这场生死搏斗便会十分顺当地化解了。可若这样,无名小魔也就不是小魔,他本就古怪离奇,常人认为应该这样办理的事情,他却一定要那样处理。尽管任小蛟曾两次救过他的命,却仍旧改变不了这小魔的性情。
  只听无名小魔无所谓地说道:“你如此施恩于我,我丝毫不领你的情。这三人与我小魔毫无关系,只是偶然在此相遇,你实在用不着宽恕我,也用不着宽恕他们。 ”
  闻听此言,庄娘娘由喜转怒,她并不发话,只是用眼睛盯着这三人看了一会儿,才言道:“你们三人可曾认识? 到此聚首所为何来?”
  白衣人任小蛟已知再也躲不过去了,他心里连骂了三声小魔,便朗声言道:“回庄娘娘的话,我们三人情同手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是这两人有婴儿在旁,不能与人动手,求你放了他们,有什么话跟我一人说即可。 ”
  庄娘娘淫笑数声,不无嘲弄地说道:“好一个行侠仗义的白衣大侠! 好,你若接住我的三招,我便放你们三人一同离去。 ”
  话音未完,庄娘娘粉裙轻摇,已然袭到。
  白衣人任小蛟灵活如猿,斗然跃起,“莲花九宫”身法精妙绝伦。
  任小蛟耳边只听得一声“好”字,那庄娘娘已返回原地站稳。
  庄娘娘言道:“这位白衣大侠,身手不凡,令本宫钦佩! 请问大侠,你的身法何人所授?本宫从未见过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进退自由、躲闪轻松的高超身法,想必你的师父就更加不得了啦。依本宫之见,天下第一高超身法非此莫属! ”
  任小蛟郑重地言道:“谢娘娘夸奖! 恕我有罪,不能如实相告! 娘娘试想,我若无有难言之隐,又何必头罩黑纱,不以真实面目示人呢? 再一次请娘娘恕罪!”
  突然,任小蛟大惊失色,他看到那位庄娘娘正目不转睛地察看着自己的那把长剑。
  显然,刚才任小蛟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躲避庄娘娘的进攻上,对她伸手夺过自己的长剑毫无觉察。
  任小蛟大惊之余,也深感惭愧,这庄娘娘的武功着实高超,相形之下,自己显然已落下风。
  任小蛟的长剑,乃父亲任海蛟所传,而任海蛟的长剑又是师父嵩山一剑所传,嵩山一剑的长剑乃是他的师父、早年举世闻名的江南剑王——怪客鹿鸣山所赠,因此,在这把剑身上刻有“江南剑王”四字,虽经年日久,这四个大字依旧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一见“江南剑王”四个字,庄娘娘浑身一凛,她只知道“江南剑王”——怪客鹿鸣山是前辈高人,庄娘娘虽没有见过鹿鸣山,却见过鹿鸣山的徒弟的徒弟任海蛟,并且领教过嵩山剑派的厉害。
  庄娘娘间道:“这位白衣大侠,你与嵩山剑派是什么关系? 这把剑又怎么会在你手中?”
  任小蛟不愿意再纠缠下去,当然更不愿意同这位“摧心掌”高手过招,便简短地言道:“回娘娘的话,此剑乃一前辈所赠,我并不知道此剑的来历。”
  这话说得倒也是实情,任海蛟自己也不知道此剑的来历,当然任小蛟就不会知道了。
  庄娘娘听罢,脸色仍旧十分严肃,她随手将剑递了过来,并说道:“白衣大侠,适才你躲过了本宫的三招,来、来、来,你用剑还我三招,看我是否躲得过?”
  这一下可给任小蛟出了难题,不进招吧,娘娘金口玉牙,已然开口;进招马,又怕一时失手,交娘娘杀死,他现在实实地不想招惹天大的事非,因此,他竟站在原地犹豫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庄娘娘再一次开了金口,言道:“白衣大侠,你不必多虑,即使你伤了我,本宫也绝不降罪于你,更何况,你根本就伤不了我。”
  任小蛟无可奈何,看来是非进招不可了。
  电光火石般的一闪,一团白影腾空跃起,连旋三朵莲花,天罡剑法的“斗手印”用得出神入化,只是任小蛟没用左手的千手佛点穴手法。
  庄娘娘衣带飘拂,旋转如一片荷花。饶是如此,她竟也手忙脚乱。她深深感到,这白衣侠士所使的天罡剑法并无甚奇特,只是他那身法令人防不胜防。庄娘娘从没有见过如此绝妙的身法,她感到这身法太神秘,太令人不可想象,要想十分轻松地躲过这种身法,恐怕还得演练数日,绝非一日之功。
  只听“哧”的一声,庄娘娘的粉红色的真丝长裙的底边被剑划开了一寸多长的口子。
  白衣人任小蛟站回原位,抱拳行礼,连声说道:“望娘娘宽恕! 娘娘宽恕! ”
  庄娘娘满面羞愧,却仍旧连声称赞:“好剑法!好身法!  想不到你的武功竟如此高超,实在令本宫眼界大开,这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呀! ”
  她见白衣人仍旧施礼不已,便假作极其轻松地说道:“真看不出你竟是西蕃诸卫之人,不然你怎么会使天罡剑法? 又为何以纱遮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呢?好! 好! 本宫宽恕于你,你们可以离开了。”
  说完,庄娘娘微微点了点头,便与小桃红、红芍、紫萼一同朝正北飞奔而去。
  燕北双侠亲眼目睹了刚才一幕的每个一细节,他们自愧不如,内心又有些不好意思,白天初次见面之时,对两人还存戒心,谁知今夜要不是这两位高手相助,恐怕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燕北双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叫道;千恩万谢两位大侠的救命之恩!今生今世,就是给两位大侠当牛做马,也难以偿还大侠的恩情! ”
  任小蛟急忙上前,拉起燕北双侠夫妇,言道:“区区小事,何敢劳二位侠士挂齿之念,更无须报恩,你们快快回屋安歇去吧。切记,五台山距此路途遥远,还望二位侠士小心提防,处处留心,尽快赶到五台山。我还想请问一句:“五台盟会何日召开? ”
  翟青云马上回答说:“焦空大师帖上说,是在下个月最后一天召开,届时,天下武林志士可欢聚一堂。不知两位大侠是否也想前去参加盛会? ”
  任小蛟屈指一算,今天已是九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离五台盟会只有整整一个月了。他内心十分想参加这次盛会,可就是不知今后还会遇到什么事情,他内心暗自下了决心,纵有千难万险,也要准时去参加这举世罕见的武林大会。
  任小蛟正暗自思忖,忽然,身旁的无名小魔飞身跃起,空中一个声音响起:“咱们就以此为赌吧,比一比看谁先上五台,谁先到谁就是赢家,这回你可不能再失约了! ”
  没等任小较回答,那无名小魔早已不见了人踪影。
  任小蛟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只有这样了,真是一个怪异非常的小魔! ”
  自从与无名小魔分手之后,白衣人任小蛟晓行夜宿,直插西北方向,不知不觉已走了近十日。
  一天,他正在急急地行走着,忽然,脚下已无路可走,但见一个巨大的峡谷出现在他的眼前。
  只见两山之间峡谷弯弯,一道清水自北而南,瀑布如帘映目,流水似琴入耳。
  他飞身入谷,走不多时 ,又见前方有数亩方圆之平湖,水澄碧绿。
  他无心恋水,只沿着一条小路向北疾奔,当他奔出几百米后再向北转过了一个不到九十度的弯儿,眼前却又出现了一幅绝景。
  这里,奇峡异谷,绝岩怪石,气势磅礴,巍巍峨峨,似神雕鬼刻令他眼界大开。
  此处重数十吨之怪石有之,如拳似卵之碎石有之,形如海涛巨浪者有之,势如莲花展姿者有之。
  紊乱中有章法,群态中有个性。
  他顺峡谷北上,西岸峭壁,形如刀削,溪水潺潺,榆柳成荫。
  山顶至谷底,高有数丈,弯弯曲曲几度盘旋,形似龙走蛇舞。
  再往前走,便是奇石险滩,别有一番神韵。有张口怒目形象逼真的“狮头崖”;有威风八面、雄威大振的“卧虎岗”;还有奇形怪状、形同鬼魅的“老妖堂”,更有亭亭玉立、飘忽欲飞的仙女石。
  这峡谷遥远悠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简直就象是一幅苍山幽谷、峭壁悬崖、百鸟争鸣、霞天烟水的水彩长卷,令人美不胜收。
  白衣人一路行来,心襟畅快,脚步也显得轻松自如。
  又行了一段,前面却又是一个不到九十度的弯儿,他转了过去,继续前行。
  行至前方,却见一个三岔路口,呈辐射状分别指向西、正北、偏北。
  他稍事犹豫,便选择了西面的这条峡谷走了进去。
  白衣人疾步如飞,又走了大半日,眼前又出现一个三岔路口。他心中十分惊奇,待仔细辩认时,才发现原来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这一下,他急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峡谷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好似迷宫一般,根本找不到出口。
  白衣人略事休息,便又折路返回。他想按原路返回进口,再作打算。
  谁知他一直到到日头西斜,天近黄昏,却又因到了刚才的三岔路口那个地方。他心中又气又急,又恨又悔,心想,早知会误入这座迷宫,上午就不应该进入这个山谷。
  夕阳在金红色的彩霞中滚动,光彩虽然淡薄一点,不过终究有光辉。它挂在天边,用着火一般的光线,同时把天空和峡谷都染红了。太阳在向西边的地平线下沉之前,还是利用云层畅开的机会射出它最后的光芒。
  白衣人无心恋景,他腹内空空,饥肠辘辘,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打坐休息。
  忽然,白衣人似乎觉察到远处一点微动的声响,他猛地睁开双目,细细观察,却没看见什么东西。当他收回目光时,偶尔扫了一下巨石近旁,只见白骨累累,骷髅遍地,显然刚才只顾赶路,没留意四周,而今静观,便发现这些可怖的骨架子。
  白衣人心中一凛,心内默想,肯定曾有许多人误入谷中,最后惨死在此地。前车之鉴,唇亡齿寒,任小蛟不由得焦虑和恐怖的感觉一下子布满全身。
  猛然间,他又听到一点动静,比刚才似乎又近了许多。
  他环顾四周,细细察看,突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时隐时现地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在悄悄地挪动。
  白衣人浑身颤抖了一下,汗毛倒立,每个毛细孔都迅速张开,恐惧顿时笼罩了他的全身上下。
  任小蛟凭着这本能的心理反应,立刻判断出,这是一只凶狠无比的野兽。
  猛然间,那个黑色的东西似乎知道了任小蛟已发现了它,只见它挺身站立,前面两肢抬起,高扬起头来,一声刺破青云、沁人毛髓的狼嚎回荡在幽静的峡谷之中,久久地响彻在峡谷上空。
  说来奇怪,人与动物无语言沟通,可彼此确能互相感应,这大概是两者皆为自然界的精灵的缘故吧。
  这是一只凶猛异常的野狼,浑身黑毛,如一匹黑色缎子披在身上,身长五尺,高有一米五左右,四肢细长,腰身粗壮,两只铜铃般的眼睛里射出一股贪婪狠毒的凶光。
  它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扬起长长的头,立着耳朵,张着大口,两排阴森森的尖利牙齿凸出来。它似乎并不害怕,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它的猎物。随后,发出了一连串的嚎叫,开头发出的象是在怒诉的低音,接着越来越响,调门也越提越高,这持续不断的嚎叫,无论谁听到,都会惊恐万状,抖颤不已。
  任小蛟严密地注视着这条黑狼的动静,他运气于掌,待机而发。因为他知道,这条凶狠的野狼以为自己今天运气不错,又可以饱餐一顿了,这声声狼嚎就是在向这峡谷炫耀,一旦狼嚎声止,那便是黑狼进攻的开始。
  果然,那只黑狼在最后一声尖厉的嚎叫声未完时,已经扑了过来,其速度和角度又快又准,显然这黑狼不是一只普通的狼,而是狼中之王。
  任小皎不待黑狼扑到,已腾空而起,扑过来的恶狼从他的脚滑过。
  那只骚狼扑了一个空,转过身来,望着任小蛟,好象有些迷惑不解;明明看到这是一个人,怎么竟飞向空中。
  恶狼缓缓步行接近了任小蛟,这回它接受了上次的教训,没有贸然进攻。
  猛然,恶狼又一次跃起,任小蛟也斗然跃跃向空中。
  谁知这是那只狡猾的恶狼使诈,它刚才只是作出全力扑击之式,却没有跃向空中,只是略微跳动了一下,便站立在原地张大了血盆大嘴,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从空中落到它嘴里面去。
  任小蛟方知上当,心中好不恼怒,他狠狠地骂了一句:“好个狡猾的畜生!”便提气在空中盘旋起来。
  这一下形成了僵局,黑狼焦急地在巨石上等待,白衣人在空中遨翔。
  虽成僵局,却对白衣人不利,因为人在空中,颇耗真力,更何况他已一天水米没沾牙,又饿又累,显然他支持不了多久。
  畜生毕竟是畜生,它与人相比,缺乏的东西太多了。这只黑狼尽管无比狡猾,可它毕竟不是人。
  当它见空中的猎物长时间没有落下时,便焦躁不安起来。
  只见它伸出长长的血红的舌头,两只前肢不住地挠着巨石,发出“格格”的声音。
  空中的任小蛟见此情景,心生一计。
  只见他猛然装作体力不支,身体在空中摇摇晃晃,飞快地坠了下来。
  那只急不可耐的黑狼早已等不及了,它以为时机已到,待到任小蛟落至离石面两米左右的高度时,它便使出平生吃奶的力气,张着大嘴,昂头腾空跃起,扑向那好象早该属于它的猎物。
  任小蛟等待的就是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舍此,便没有其它机会了。
  只见他猛然提气,整个身体飞快地倒转过来,他两手握着剑柄,整个身体犹如一把利剑,插向空中的黑狼。
  听得“扑哧”一声,长剑不偏不斜,插入了黑狼的血盆大口之中,直没剑柄。
  紧跟着,空中的人和狼便同时落在了巨石之上。
  那只黑狼连再叫一声都没来处及,就一命呜呼了。一股极浓的鲜红血水从黑狼的口中喷出,不一会儿,便染红了这块巨石。
  任小蛟暗自庆幸,可在庆幸之余,多少有些后怕。假如那只黑狼没有跃向空中,而依旧是在原地等待,那么此时此刻的任小蛟在已处下落之势的情况下,是绝难再行上升,只有落在巨石面上了。
  即使任小蛟主动用剑出击,恐怕也绝不会刺中那只狡猾灵活的黑狼。从这只黑狼两次进攻来看,它已身经百战,闪、转、腾、挪无不灵活如猿:倘若没有刚才的那个机会,最终结局还很难说呢。
  

  第十六回 一路风波

  此刻,太阳已落下去了,留下那片泥金般的回光使天空变成了玫瑰色,静穆幽深的峡谷还在薄暮里漾着光明,像是一条通向天堂或地狱的神秘莫测的甬道。
  远远地,靠右边,好些锯齿般的山峰隔着淡淡的霞光,描出了乌黑的剪影。
  任小蛟有气无力地倚在一棵树身上,甚感乏力、疲倦,此时,他多么想饱餐一顿狼肉后睡上一觉。
  突然,一阵十分令人恐怖的啸声响起,这声音比刚才的狼嚎还要可怕得多。啸声未止,一个形同鬼魅的身影飘然而至。
  任小蛟猛然感到似有一阵微风掠向他的头罩,他本能地抬起左手,一招千手佛点穴手法使了出去。
  这一阵微风刚过,又一阵微风袭来,他连忙又点了出去。
  如是者三,近旁便有一阵如鬼哭般的笑声响起。
  任小蛟抬头一看,被吓了一大跳。
  面前立着一个人,他长发披肩,胡须零乱,身上衣不蔽体,破破烂烂,从破烂衣服中露出的肉体,都长着齐刷刷的绿毛,似乎是发了霉一般。
  此人老态龙钟,年龄至少有八十多岁,口中牙齿全无,满脸皱纹,纹中填满了肮脏的黑泥,手中柱着一根精钢打制的龙头拐杖。与其说他是人,还不如说他是鬼。
  任小蛟心有余悸,仗着胆子发问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为何在此谷中?”
  那人可能是长期没有与人交往的缘故,话已说不清楚,结结巴巴,对别人的话语的反应表现出明显的迟钝。
  那人结结巴巴地言道: “你、 你、你是……什么……东西,敢……敢……闯老……老子的死……死人谷, 老……老子……要……要……要杀……杀你! ”
  任小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闯入的峡谷叫作“死人谷”,看来这个名字起得不错,无论什么人误入谷中,只有一死,别无选择。这峡谷太神秘,也太可怕了。
  没容任小蛟再说话,那根龙头拐杖已经袭来,速度之快,角度之刁,简直是令人防不胜防。
  任小蛟由于一天来又饿又累,体力有些不支,他躲闪稍稍慢了半拍,已被那拐杖点中了胸前“神物”、“灵虚”两穴,他只觉胸前一紧,一头栽倒在地上。
  随之,他体内的养气神功犹如一条坚硬无比的细丝,迅速冲开了他已被封死的两个穴道,不仅如此,养气神功在冲开他的穴道的同时,又凝聚了少许他体内的真力。这养气神功神就神在这时,若没有受伤,它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若体内受到创伤,它却可以借力聚力,不仅治伤,而且增加原有内力。
  就在此刻,那个形同鬼魅之人慢吞吞地走上前来,俯身要揭开任小蛟的头罩。
  那人肯定以为任小蛟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他才如此大胆地俯身过来。
  世界上的一切败绩,都败在自以为是和轻敌上,这个人也不例外。
  就在他的手刚刚触到头罩的时候,任小蛟猛然出指,千手佛点穴指法快如闪电,指不虚发,一连点中那人右臂的“少海”、“曲泽”以及肩胛的“云门”、“中府”诸穴,那人的右半身已不能运用自如了。
  只听那人凄厉地大叫一声,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
  任小蛟勉强站起,却也不敢贸然进攻,因为他看到那人已经用左手扬起了龙头拐杖,显然已有了准备。
  片刻,那人缓缓站起,结结巴巴地言道:“你……你和老……老……老子打……打平了,老子……今……今……今晚不……⋯不吃你,明……明天……你若被老子打……打败,老……老子……再……再……吃你不……不迟。”
  言罢,他便如一阵阴风,“嗖”地一声,不见了人影。
  任小蛟心中又是一凛,原来这人也同野兽一样,专门以活人为食,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任小蛟不敢怠慢,他强撑身体,生了一堆火,将黑狼的狼皮剥下,饱餐了一顿狼肉。别看这黑狼凶猛暴戾,可它的肉却十分鲜嫩而可口。
  任小蛟吃饱后,连忙坐在地上打坐休息。他知道,若不迅速恢复体力,不打败那个老鬼,明天他的下场就同这只黑狼一样,说不定,明天的这个时候,那个老鬼也在吃着自己身上的肉呢。
  黑夜过去,便是黎明。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太阳还没有出来,东方山后的天上,几片浓云的薄如轻绡的边际,衬上了浅红的霞彩。过了一阵,山峰映红了,又停了一会,火样的圆轮从湛蓝的天海涌出了半边,慢慢地完全显露了它的庞大的金身,通红的火焰照彻了大地,红光又逐渐地化为了纯白的强尖。
  这一切,预示白天开始了。
  一阵微风刮过,任小蛟翻身跃起,耳边又听到昨天黄昏时分曾听到过的凄厉的笑声,他觉得今天听起来已不再像昨天那样十分阴森可怖了。
  任小蛟英气勃发,充满着必胜的信念。
  通过昨天的休整,他今天早上感觉非常好,他似乎觉得,胜利已经属于他了。
  面对着那位鬼一样的老者,任小蛟言道:“我今日能向前辈讨教几招,已是晚辈我的万幸,请你先进招吧! ”
  那老者并不说话,因为他说话似乎比他施展绝技要费力得多,他索性呼哨一声,挥杖袭来。
  这一老一小,身手不凡,身形的起落几乎是同样的快捷无比,无论何人,都难以分清这正在搏斗的两个人影,只能听到时尔传出的剑拐相碰的声音。
  任小蛟全神贯注,脑中升腾起药师佛的七种不同身姿和七种不同的颜色,这七尊药师佛皆幻化作七朵莲花,互相转动,神秘莫测。
  那老者,身形怪异,时而虎跳,时而豹跃,时而鹰隼扑食,时而又像燕子轻盈地掠过长空,只是他的那支龙头拐杖,招数不变,一味地点穴。
  两人心中都感到惊异,谁也没有想到这世间会有如同自己一般的敏捷身法。
  而当剑拐相交之后,那老者似乎更是大吃一惊。他原本凭借着自己那极为浑厚的内力,或将对手的长剑震断,或将对手长剑粘住,然后力达剑身,并通过剑身传导到对手身上,将他的血脉震断。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位白衣人的内力古怪异常,每每将自己的内力卸得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的内力似乎是击在了一个飞快旋转的车轮上,而这车轮靠着自己飞快的旋转将袭来的内力化为乌有。
  这老者的感觉不错,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何门何派的功夫。
  这,就是密宗秘法上乘的武学真谛!只是有一点老者不知,药师佛幻化的七朵莲花并非是将袭来的内力幻化为乌有,而是先行卸去,再转化为自己的无穷真力,如此一来,便会愈战愈强,愈战,获胜的希望也就越大。
  任小蛟在空中自由往来,战了两个多时辰,没分胜负。
  于是,他不再用单一的天罡剑法,而是使出了威力无穷的嵩山剑法,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招招不离老者周身的三十六处大穴。
  如此再战,那老者便显得捉襟见肘,左右难支。
  可他毕竟经验丰富,功夫老道。他见对方已变,他的龙头拐杖的杖法也随之改变,不再仅仅是点穴,而是劈、挂、铲、打、削、砍、击、刺样样使来,一时虽难占上风,却也不落劣势。
  两人又战了一个多时辰。
  那老者气喘嘘嘘,大汗淋漓,他心中暗自后悔,还不如昨晚将这位白衣人放出谷中,原想这人没什么功夫,今日定可饱餐一顿,可谁知这白衣人功夫超群,是个顶尖的高手,如此下去,今天该被吃掉的恐怕是自己。
  任小蛟人在空中,瞥见那老者似已黔驴技穷,灰心丧气,他觉得时机已到,便刻不容缓地左转右旋,单掌划圆,长剑画方,刺向两肋,霎时间,空中剑花团团,纷纷洒向对手。
  那老者抬眼一望,大惊失色,一时竟吓得手忙脚乱,无以应对,他口中绝望地大叫道:“摆、摆、摆尾……三绝! ”
  任小蛟十分惊讶,这位身居世外桃源的老者怎会认识嵩山剑派的绝技“摆尾三绝”呢?
  一阵疾风过后,那老者晃了晃脑袋,吐了吐舌头,他发现自己没死,自己还活着,只是左右两肋各被长剑的剑尖划开了一个小口子,显然,刚才的那个白衣人手下留情了。可他为什么手下留情呢?
  老者用不解的目光怔怔地看着近前这位一身白衣,体形潇洒的剑客。
  任小蛟之所以没有痛下杀手,一来他不想在没有搞清老者的身份前杀死他; 二来若杀了他,便更没有希望走出这迷宫般的“死人谷”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便结结巴巴地言道:“你、你……你不杀……杀……我, 我……我……我也不……再吃你,你……你……你可求……求我一件……事,我⋯⋯我⋯⋯会答⋯⋯答应你。”
  任小蛟见时机已到,连忙说道:“晚辈向前辈打听一条走出这 ‘死人谷’之路,望前辈明示。”
  那老者又是一阵沉默,看得出,他是极不愿意告诉任小蛟的。
  过了一会儿,只听那老者言道:“世……世上的人都……都只……只走……走看得见……见的路,因为这路是……是有……有人先走……走……走过,其……其实,那……那没……没有人走……走过……过的路才……才是真……真正的路。你……你来看,那……那里没……没有路,可真正……正的路……路就在……在那里。 ”
  顺着老者的龙头拐杖望去,西边峡谷的峭壁之上,有一条窄窄的没有尽头的岩石裂缝,这条裂缝笔直深邃,如果不是老者指点,任小蛟绝对想不到那条裂缝便是一条可以走出“死亡谷”的救命路。
  只听那老者又说道:“你……你马上就……就要走……走出死人谷……谷了,能否……否告诉我你……你究竟是……是谁?”
  任小蛟笑道:“我是一个无名鼠辈,不值一提。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前辈若告之,晚辈一定也如实相告。”
  那老者闻听此言,将手中的龙头拐杖递了过去,言道:“你……你自己……看吧! ”
  任小蛟接过龙头拐杖,仔细一看,见杖身之上,赫然刻有三个大字:龙海啸。
  一见这三个大字,任小蛟陡然一惊,原来这位武功高超、形同鬼魅的老者便是三十年前横行江湖的江洋大盗龙海啸。任小蛟还听师祖古庆丰大师说起过当年龙海啸曾和父亲一同争夺过母亲朱紫春,后来龙海啸失败后,便在江湖上消失了。任小蛟万万没想到今日却在此地遇到了这位已销声匿迹的江洋大盗。
  他心中十分犹豫,究竟对龙海啸说不说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想到刚才已答应了人家,还是说了为好,只是含混一下也就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任小蛟还给龙海啸那根拐杖的同时,他已斗然跃起,那身姿潇洒俊美,直扑岩石裂缝,身后留下了一句话:“龙老前辈,晚辈是西蕃诸卫密宗的俗家弟子,名叫任小蛟。龙老前辈,小蛟我祝您老人家万寿无疆! ”
  龙海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个白衣人的身影,似乎若有所思。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小蛟飞身来到岩石裂缝处,这裂缝其实很宽,而且缝还很深,底部是一条平滑的石板甬道,一直伸向顶部。他沿着这条道登上峭壁顶部,一下子看到了大片的田野和冈陵,他知道,自己已走出了“死人谷”。
  这一日,任小蛟在一条古道上健步如飞地走着,古道的两边形成一片金色带绿的海洋,上面点缀着千万朵各种各样的花。
  在冷漠的天空下,辽阔的田野寂静无声。收割后的大地上,留下一片凄凉的景象。一眼望去,全是光秃秃的麦茬,看不见割下的麦捆和麦垛。
  成熟了的玉米忧郁地发出沙沙的响声,成群的灰雀不时像一片乌云似地从玉米地里腾空而起,又像下雹子似地纷纷散落在满是尘土的大道上。
  突然,在他头顶的上方,一只乌鸦绝望地叫了一声飞走了。于是,一种惆怅的感觉向他心头袭来,勾起他无限的愁绪。
  猛然间,一副残烈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
  在前方不远处,横躺竖卧着几具尸体,尸体旁的血迹已成黑色,看来已死去多日了。
  一望之下,他更是大吃一惊。这几人之中,有的他认识,是骊山派的弟子。显然骊山派是准备前往五台山参加盛会,结果在此地惨遭劫难。
  任小蛟心想,骊山派此次去五台山,骊山老姥肯定亲自前往,那么,她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
  他又看到,此处的搏斗并不十分残酷,这些骊山派弟子都是死于剑下,身上的剑伤有的呈三角形,有的呈圆形。他根据剑刺的部位断定,这次截击肯定是天罡、地煞剑派所为。
  他又急行了一段路,见有两个和尚躺在地上,气息全无,同样是中剑身亡。
  任小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个起落,便来到一片树林边。
  这是一片不大的树林,密布在树林里的榛子树透出了一片黑绿。林中的苔藓中可以看见白色和蓝色的白头翁,还有浆果和其它的羊齿植物。
  树林里,在松针和朽木铺成的地面上,散发出一种辛辣的气味。
  任小蛟刚刚跃身林中,忽然听到不远处有搏斗的声响。
  他连忙循着声音飞身赶到,伏在树后细细打量。
  搏斗的一方是两个身穿白色斗篷的天罡剑派杀手和几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地煞剑派的武士。
  另一方好像势单力薄,只有两人,身上穿得十分阔气,一个五十多岁,身高体壮,手中无有兵器; 另一个像一个白面书生,尽管年纪不小,可脸上没有一根胡须,十分白净,他手中正挥舞着一把精钢打制的折扇,折扇忽开忽合,灵活自由,开时如一把扇面刀,合起时,如一支点穴杵,专门指穴打穴。
  双方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加入了战团,天罡、地煞剑派中只有两个地煞剑派武士在与这两人交战。一个身材高大洒脱的披着白色斗篷的天罡剑派的人在一旁说着什么,此人任小蛟认识,他不是别人,正是在杭州龙府曾与自己交过手的天罡剑派的大师兄华少英。
  不知为何,任小蛟一见此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这几年潜心向佛,弄懂了许多诗书经义,恐怕他早已按捺不住,冲上去一剑结果了此人。
  他眼见地煞剑派的两位武士占据了场上的主动,这两人得意洋洋,三棱剑尖招招不离对手的左右,不知为何却又不痛下杀手。
  而那位穿着阔绰的中年人尽管手忙脚乱,却仍不认输,拚命反击。
  就听华少英言道:“木尸僧人、金尸僧人,再与他们过五招,若仍无人来救,就结果了他们。”
  任小蛟这才明白,天罡、地煞剑派的人之所以不痛下杀手,原来是想引出更多的武林高手来,然后一并杀死。
  “好个阴毒的计谋! ”任小蛟心中骂了一句,他随手拾起掉在地上的两个松果,待木尸僧人和金尸僧人准备痛下杀手之时,搭救那两位中年人。
  五招过后,木尸、金尸奋然跃起,用“内狮子印”幻化的地煞剑法刺向对手。
  任小蛟一见那两个中年人已十分危险,就在三棱剑尖快要刺到他们的刹那间,任小蛟随手掷出了松果。
  只听得“啪啪”两声,这两枚松果正中木尸僧人和金尸僧人的剑身,由于松果力道极大,加之两位地煞剑派的武士毫无防备,手中的青铜剑竟脱手落地。
  那两位中年人见有机可乘,连忙转守为攻,一个用降龙伏虎拳的一招“虎口拔牙”击向木尸僧人,另一个将折扇并拢,疾点金尸僧人前胸的“天突”、“华盖”两穴。
  面对此景,华少英猛然出手,一道银光如一道闪电划破空气,剑光立刻罩住了那两个中年人。
  只听得“嗤嗤”两声金属相碰之声,华少英顿感手臂发麻,虎口似被震开似的十分疼痛难忍。
  就这样缓了一缓,木尸僧人身上中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金尸僧人也被点中穴道,一头栽倒。
  华少英定睛观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此人身长六尺,以黑纱遮面,背对着他,手中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剑,短剑银光四射,一望便知,这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好剑。
  华少英言道:“你是何人? 竟敢挡我天罡、地煞剑派的道! 你难道不怕死吗?”
  黑衣人朗声大笑,用他那洪钟般的嗓音说道:“天罡、地煞剑派竟胆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滥杀无辜,你们难道不怕死吗?”
  伏在树后的任小蛟吃惊不已,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与自己一样以纱遮面的黑衣人呢? 而且此人对天罡、地煞剑派的剑法又怎么如此了如指掌?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他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可他搜遍了记忆,仍对黑衣人毫无印象。
  此刻,空中一个声音传来,“黑衣大侠,你愿意接我三招吗? ”
  不待黑衣人回答,一朵莲花如浮云一般掠至黑衣人近旁。
  一个素履皂绦的年老僧人呈莲花坐式坐在黑衣人近旁。
  只见他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脸上极其安详。他左小腿在内,右小腿在外,双脚交叉放在大腿上,腰背挺直,右手手心向上,放在左手掌内,两手拇指轻轻相抵,头正视前方,眼睛半闭。
  任小蛟一见此人,立刻认出他乃密宗一代高僧宗咯大师,此时他双手结的是“定印”。
  看到宗咯大师的坐姿,任小蛟判断出他正在运用密宗的上乘功法“观音观想法”。
  任小蛟明白,此功妙不可言,若能达到无上境界,便会使自己变为犹如千手千眼的观音替身,随心所欲,克敌制胜。
  为了证明自己判断正确,任小蛟依样呈莲花坐式,心静澄明,迅速入定。片刻,交感来到,此时的宗略大师与任小蛟所观想的内容已成同步,两人既明朗清净互不干扰,也同时感应到彼此的存在,这是炼密宗秘法达到上乘境界时才能产生的独特现象,密宗称之为“直接交感,空明双合。 ”
  任小蛟观想到一朵八瓣的白莲花升起,其根生在自己头顶囟门处。花瓣的尖端平托着一白色的月轮,这月轮色洁白而极为光明,激荡和光照着全宇宙。
  一个两臂观音法像摹然出现在月轮上。
  观音的肤色洁白光明,犹如秋月当空。体放五彩光辉,依次为:白、蓝、红、黄、绿,其五彩光环遍及全宇宙。
  观音面现微笑,双目含慈,俯视着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
  片刻,观音的两臂变为四臂,前两臂合掌当胸,作祈祷状,这是对无量诸佛致敬的姿式。
  另外两臂之中,其外侧右臂,握着一朵美丽的莲花; 其外侧左臂挂着一串水晶制成的念珠。
  观音身穿丝袍,戴诸璎珞,这套服饰包括披肩、长袍和袍裾,皆以世间所能见到的最上等的丝绸所制,上有金线手织的云团图案。
  璎珞有宝石耳环、项链、手镯、腰带、脚镯等。
  观音左肩披一块上等鹿皮,这是象征她对一切众生的大慈大悲的心肠。
  观音的头发织成辫子,绕在顶上,成为一个髻,其余的则散披着。
  她头顶宝冠,在冠的前方有一小尊红色的阿弥陀佛像,此佛像是观音的上师,为佛教莲花族诸佛中的至尊。
  猛然,观音的背后又赫然竖起另一个白色的月轮,这月轮象征着慈悲的清凉光辉,用以克制贪着的苦恼。
  任小蛟此时感到从心内到体外都无比地愉悦和舒服,他觉得自己好像打坐在一座适于居住的水晶宫内,感到自己的身、口、意化成了四臂观音的身、口、意,丝毫无有差别。他明白,这是观音普度众生的无上极光将自己的妄心秽气涤荡净尽,同时他也知道,宗咯大师即将出手了。
  片刻,任小蛟感觉到与自己合身一体的四臂观音渐生无数手臂,手臂之上又各生出一只眼睛,任小蛟觉得自己就像被插上了无数翅膀,跃跃欲飞。
  突然,这千手之中的一只暴然伸长,抓向前方,任小蛟心内一凛,暗叫不好,宗咯大师出手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宗咯大师以闪电般的速度袭向黑衣人。
  由于速度太快,几乎已超越了人的反应能力; 方向太怪,几乎是无人能够想象得到。
  那黑衣人纵有高超的武功剑术,尽管他早已熟知天罡、地煞剑派的每招每式,可他毕竟内家功夫根基不深,对密宗佛祖的上乘观想之法修炼还欠火候,特别是对佛祖的佛理、佛性悟出甚少,所以,他虽然熟知密宗剑法,并能克敌制胜,可他有所不知,光稔熟于此,还只是密宗的皮毛。
  黑衣人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宗咯大师一跃而起,劈手夺下短剑。
  众人看时,宗咯大师仍是打坐原地,手中拿着黑衣人的武器。
  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黑衣人在内皆惊愕不已,几乎谁都没有看见宗咯大师起身夺剑,怎么那位武功高超的黑衣人的那把短剑会在一眨眼之间就到了宗咯大师手中呢? 众人都十分不解,只有啧啧称赞。
  这时,黑衣人言道:“宗咯大师,你身为一代宗师,应该光明磊落,正义坦荡。你说让我接你三招,就应体面地出招才是,怎么可以用妖术将我的短剑移至你手,这也未免太不光彩了吧?”
  任小蛟一听,不禁哑然失笑,其实宗咯大师刚才就是光明磊落地出了一招,只是黑衣人不明此理,功夫又不到这等火候,才会说出如此荒诞的话来。
  同时,任小蛟也颇为惊奇,这黑衣人怎么会认出此人是密宗高僧宗咯大师呢?显然,黑衣人早就见过宗咯,可凭宗咯的言行举止,似乎并不认识这个黑衣人。
  此刻,宗咯大师低沉地说道:“黑衣大侠,你是何人? 怎么会认识老衲?”
  黑衣人朗声言道:“宗咯大师的威名远播四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大师怎么会认识我呢?不过,今日第一次与大师正面相见,才知大师是一个卑鄙的小人,原来无甚本事,只会装神弄鬼,擅使妖术。大师的所为与大师的威名是背道而驰的。”
  宗咯大师仍旧面色祥和,可言语却饱含杀机,他言道:“黑衣大侠,老衲原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适才你技不如人,才失掉短剑,你不仅不服输,反而污辱老衲。我看你是有眼无珠,自以为是。我现在明白地告诉你,我要取下你那不识真才的双眼之珠,你现在可要仔细了。”
  任小蛟所观想到的观音千手之中,猛然一只手臂暴长,疾抓黑衣人面门。
  此时,任小蛟心内大惊,他知道,宗咯大师又一次出手了,他还知道,只要宗咯出手,那黑衣人的一双招子必废!
  来不及多想,任小蛟急中生智,猛然观想到那个坐在千手观音宝冠前方的红色阿弥陀佛像活了起来,这位佛教莲花族诸佛中的至尊飞身跳下宝冠,以右掌代刀,猛然斩断了伸向黑衣人的那只手臂。紧接着,任小蛟的观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听宗咯大师一声长长的叹息,便又坐回到原地。
  那黑衣人只觉一阵微风拂面,不禁骇然。他对宗咯大师的出手毫无所察,一点都没有看到,然而他已深感危险,知道自己这对招子今日定然不保,不禁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
  这次他十分清楚,宗咯大师又一次出手了,可使他不可理解的是,这位宗咯大师到底用了什么招式?怎么会令自己丝毫不觉呢?
  微风过后,黑衣人眨巴了几下眼睛,感到完好无损,他又奇怪了,宗咯大师为什么没取自己这一对招子呢? 个中原委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宗咯大师转向任小蛟隐藏的方向,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不知佛祖在此,乞求佛祖慈悲为怀,赦免贫僧的罪过!”
  见无人回答,宗咯大师又庄重地言道:“既然佛祖不愿让贫僧伤害此人,贫僧当然不敢妄为,现刻就放了他们。”
  宗咯大师转身将短剑递了过去,对黑衣人言道:“佛祖慈悲为怀,不让我伤害你们,你们快些离去吧! 但愿不要再让我遇到你们,否则我杀心又起,到那时,你们便难逃活命!”
  宗咯大师又转过身,言道:“尊佛祖旨意,贫僧已放了他们。请佛祖现身一见!”
  宗咯大师喊了半天,对面仍毫无声息。
  华少英已按捺不住,他猛然飞身扑向任小蛟刚才藏身的地方,宗咯大师刚想阻挡,却已不及,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片刻,只听华少英高声言道:“宗咯大师,此处除了几棵老树之外,哪里有什么佛祖在此地。”
  宗咯大师喟然长叹,对天言道:“佛祖既然不愿现身相见,贫僧只有面对上天,感谢佛祖对贫僧的谆谆教诲。阿弥陀佛!”
  不几日,白衣人任小蛟来到了号称北岳的恒山。他心里明白,此处离五台山已经不远了。现在离十月最后一天群豪助兴的盛会尚有十日之多,看来,完全可以提前到达他心中肃然起敬的五台仙山了。
  此刻,他心中不由得想起一个人,在他与此人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由衷地喜欢上此人。他感到此人不虚假、不隐恶,意志坚强,视生死如儿戏,同时,他也隐约地感觉到,此人内心深处竟也对他自己颇有好感。
  这个人就是“无影追风拳”的一代高手无名小魔。
  那日在客店分别时,两人曾第二次打赌,看谁先上五台山。
  任小蛟默默地在想:“不知无名小魔现在已到了什么地方?”
  北岳恒山,气势磅礴,仪态非凡。
  恒山为东西两峰对峙,西为翠屏山,东为恒山主峰,中间被一条断层切开,浑河沿断裂切割成峡谷,名为金龙峡。
  此峡谷形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因此被誉为是控关带水的“绝寨名山”。
  峡谷的悬壁之上,坐落一寺,这便是闻名于天下的悬空寺,堪称是光照千古的名山奇构。
  悬空寺悬于金龙峡西崖的陡峭石壁上,其选址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它建在高约几百米,近乎垂直的悬崖凹壁间,凹深不过十米,长约四十米,下距谷底近百米,上离山顶一百五十米,就在这凹壁之上,倚岩作基,就崖起屋。
  它背负翠屏峰,面对天峰岭,上载危崖,下临绝谷,栈道飞架,楼阁悬空,结构奇险,造型奇特,曾有无数名家赞它是“天下巨观。”
  悬空寺大小殿宇四十余间,庙寺内立有铜、铁、石、泥塑佛像近百尊。
  除却悬空寺,恒山的北岳寝宫,北岳庙和会山府也皆与山岩洞壁巧妙地结为一体,令人心驰神往,拍案叫绝。
  任小蛟一路行来,心情十分畅快怡然,不知不觉已来到半山腰。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你是何人? 快通名报姓! ”
  他猛地抬头观看,见前方崎岖的山路上方筑有一座长宽各有五丈有余的平台,平台之上,站有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人人搭弓扣箭,箭尖都指向自己。
  显然,这些人皆为恒山派弟子,可北岳恒山的戒备如此之严,是他没有料到的。
  此刻,他内心犹豫再三,若吐露真实身份,这些恒山派弟子可能会放他一马; 若不说出自己的姓名,恐怕今天过不了这一关。
  任小蛟停在原地,静思了片刻,猛然间,他想起似乎曾听父亲与古庆丰师祖说起过,自己的二叔屠祖龙好象上了恒山。
  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嵩山一剑曾收徒四人,老大任海蛟,即任小蛟的父亲; 老二屠祖龙; 老三秦日出; 老四杨潮海。四人各演习一套嵩山剑法,任海蛟习松鹤剑法; 屠祖龙使的是一把软剑,练虎式剑法; 秦日出习龙式剑法; 杨潮海使长穗剑,演练六合剑法。
  四人剑术颇精,特别是嵩山一剑晚年所创的“四方剑阵”,更是无人能破。“四方剑阵”必须由这四人各守一方,共同演练。这个极厉害的剑阵的命名就是以四人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组成,称为“蛟龙出海”。
  只听任小蛟高声言道:“恒山派的兄弟,恕我不恭,不能将姓名相告。我此次踏破山门,只为找一个人,各位能否让他在此与我相见一面吗?”
  话音刚落,平台之上的恒山派弟子议论纷纷。
  “此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连名字都不敢相告?”
  “对,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几日常有弟兄下山被天罡、地煞剑派所杀,此人肯定也是与天罡、地煞剑派一伙的,咱们不能轻饶了他! ”
  “弟兄们,祖龙掌门令我们把守山门,不许退后一步,我们绝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
  “现在正是咱们为死难的弟兄报仇的机会,快,杀死这个白衣人。”
  人言可畏,话不投机,台上的弟兄们话赶话,越说越顺着仇恨滑了下去,以致人人摩拳擦掌,好像真的天罡、地煞剑派的杀手来到面前,个个如临大敌,拉开了决一死战的拚命架式。
  任小蛟心中雪亮,知道在这样群情激愤的气氛中,是无道理可讲的,事情的原委也是绝难说清的。他马上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以防措手不及。
  果然,一声呐喊,几十支羽箭夹着“嗖嗖”的风声如雨点般铺天盖地而来。
  箭再快也没有任小蛟的身形快,他反应敏捷,应对自如。几乎就在发箭的同时,他人已跃向空中,使人觉得他似乎事先已料到何时放箭,其实,是他的反应比常人不知要快多少倍。如果不是这样,他恐怕难以逃脱这些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的恒山派弓箭手。
  人们一挤将头转向空中,一朵白色莲花冉冉升起,任小蛟展开双袖,借左右盘旋之势,上下挥舞,片刻,便将这箭雨化为无有。
  又一声齐刷刷的弓箭响动,几十支箭如同几十把利剑插向空中。
  这一次同上次情况差不多,任小蛟也是在发箭的同时身形下落,速度奇怪,待他双脚落地之后,那些射向空中的羽箭居然还未成为强弩之末。
  两次袭击均告失败,平台上的恒山派弟子们十分气愤,他们同仇敌忾,团结一致,发起了第三次最为巧妙也是最为厉害的攻势。
  任小蛟眼见几十支羽箭分成上、中、下三个方向疾射而至,这一次,他就是上天入地也难逃这致命的打击。
  恒山派弟子们心中暗暗高兴,他们皆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这位来路不明的白衣人,看他如何应对?
  他们奇怪地看到,那白衣人不慌不忙,端坐地上,双手合什,口中振振有词,头顶之上,团团热气升发,那射向下路的七、八支羽箭还未到达白衣人的身旁,便已纷纷落在了地上。
  原来任小蛟盘腿打坐,运起了嵩山剑派的鹤顶功法,强大的内力从全身上下的各个毛细孔中吐出,在他自身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无影、看不见摸不着的铁壁铜墙,使得那七、八支疾射而来的羽箭撞在这道钢铁般的屏障之上,纷纷落地。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平台上响起:“天罡、地煞剑派的罪人,今日竟敢如此嚣张。贫道今日若不取你性命,岂不枉了我的一世英名。”
  任小蛟抬眼观看,见那平台之上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位威风凛凛的老道姑。
  只见她白发长长地拖在背后,体形极瘦,特别是腰细到快没有了,身材本来不高,前面又没有胸脯,后面的臀部跟小坡一样平,越显得瘦骨嶙峋。
  老道姑的面庞也跟她的身体一样,又瘦又苍白,以致那一对丝绒一般的眉毛,像蝴蝶的触须一般弯在那里,显得特别黑。
  她的眼睛本来大得跟面庞儿就不怎么相称,加上底下一直带着一圈儿黑晕,所以越发显得大了。她的眼中隐藏着一股仇恨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任小蛟起身施礼,恭敬地言道:“晚辈不知前辈驾到,多有得罪,望前辈恕罪! ”
  老道姑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仍旧怒视着他。
  任小蛟知道这其中是个误会,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天罡、地煞剑派中人,我与他们毫无关系,刚才弟兄们猜错了我的身份,我是……”
  “你到底是谁? ”老道姑急切地发问。
  任小蛟所答非所问:“我是来找我的二叔,他叫屠祖龙。”
  老道姑丝毫没有听信他的辩解,气愤地言道:“你不必如此吞吞吐吐、藏头露尾,你虽然不敢说出真实姓名,不敢露出你的丑恶真面,可你刚才在空中的身法早已不打自招。你们天罡、地煞剑派的罪人有什么本事? 不就是仗着你们那一点雕虫小技而为所欲为吗? 贫道今日也让你死个明白,我是这恒山之上的妙言道姑,几年前你们亲手杀害的南岳恒山派前辈‘一枝独秀’即是我的师姐。这几年我之所以没有找你们寻仇,是因为我在苦苦地研究你们的武功。今日便是我妙言道姑报仇雪耻的绝好机会,你听清楚了吗? ”
  任小蛟心中连喊冤枉,他忙不迭地言道:“妙言大师,这是天大的误会! 晚辈恳请大师,请我祖龙二叔来此说话,到那时,误会自然便会消除,如若……”
  妙言道姑气愤地打断了任小蛟的话语,厉声言道:“你不必再花言巧语,倘若祖龙大师在此,他也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小子,你今日就认命吧! ”
  言罢,任小蛟只觉一团黑影凌空飘下,那身形极是俊美清秀,他不由得赞道:“妙言大师,好身法!”
  平台之上的恒山派弟子惊奇地看到,空中一白一黑两个身形盘旋往复,犹如两朵浮云,随风飘动,无拘无束。
  任小蛟展开自己的“密宗莲花”身法,空中莲花朵朵,朵朵莲花又组成一个大莲花图形,极有章法,风雨不透。
  可令他倍感惊奇的是,这位妙言大师的身形刚一开始并无甚奇特,只是随着自己旋转,转着转着,她的身形陡然一变,如一道金桥飞架的长虹,极其准确有效地将任小蛟的莲花图形切成两半。
  任小蛟忙将身形所转的圈子缩小,谁知又被妙言大师那个如长虹的身法切开,如此一来,越切越小,莲花图形便逐渐不复存在。
  这一下,使任小蛟的身法变得十分零乱和杂乱无章。
  他心中大喜过望,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妙言大师竟会创造出破解这莲花身法的法门,看来,还是中原武功博大精深,难以战胜。
  妙言大师一连割裂了任小蛟身形画出的三朵莲花,脸上露出了一股极为得意的神态。
  其实她有所不知。
  任小蛟还没有使出他独创的“莲花九宫”身法,这身法乃是他合密宗身法与中原九宫身法为一体而加以创造生成的,别说是她妙言道姑,就是武功修为胜她几倍的当今武林中顶尖高手也绝对破不了此身法。
  任小蛟心中当然也十分清楚。
  他从自己身形画出的莲花角度观察,这妙言大师的身法确是克星。
  可待他展示出“莲花九宫”身法后,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因为在他转到九宫中的“井”字位置时,便发现了妙言大师所显露出来的许多破绽,只是他不忍出手伤害这位恒山派前辈罢了,若是要将这位妙言大师击贩,实在也只是举手之劳!
  高手相拚,最怕错过哪怕是极其微小的机会。
  任小蛟却有意地放过了几次绝好的可以击败对手的良机,这一下,他自己反而处在了被动的位置。
  此刻,妙言大师得理不让人,她果断而迅速地疾伸双掌,一招“推波助澜”拍向任小蛟的前胸。
  任小蛟这时已难以躲避,因他人在空中,莲花身形刚刚画就的半边莲花已被妙言大师拦腰割断。他在无可奈何之中,也急速运了四分内力,伸出双掌,被妙言大师粘住。
  两人双掌互抵,同时落地。
  妙言大师企图一举击毙这个仇人,是以将体内十成真力外吐,以求速胜。
  任小蛟的想法正好与妙言大师相反,他想化干戈为玉帛,因此,他只用了四成内力,刚好与妙言大师打成平手。倘若他运足不要说十成内力,只运足九成甚至八成,也可迅速震断这位恒山派前辈的体内经脉。
  过了一会儿,两人仍呈胶柱状。
  妙言大师已经大汗淋漓,浑身热气腾腾,却仍旧咬牙顶住,完全是一种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作法。
  任小蛟面对妙言道姑这般蛮横无理,不觉心头火起。
  他尽管仍与妙言双掌相对,却仍十分轻松地对妙言说道:“妙言大师,不可逞强! 我只使出四成内力,倘若我要击败你,只是瞬间的所为。我劝你不要枉费心机了! ”
  妙言道姑此刻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分神,她一言不发,仍旧摧动体内真力,源源倾泻于自己的双掌之上。
  猛然,空中一个洪种般的声音响起:“妙言师妹,此话不错,你不是他的对手,快快撤掌吧!”
  话音未落,任小蛟蓦然感觉对方已在撤回掌力,他便也忙收力。
  随即,两人倏忽分开。
  妙言大师气喘嘘嘘,仍旧怒目相向。
  任小蛟望见自己对面站着一位高大雄健的老者,此人膀阔腰圆,头戴方巾,威风凛凛,两道犀利尖锐的目光犹如两把锋利的宝剑,笔直地射向自己。
  那老者对任小蛟说道:“我便是恒山祖龙! ”
  任小蛟心里纳闷儿,他记得父亲曾说二叔叫屠祖龙,莫非二叔到恒山后将“屠”字去掉了,只留下“祖龙”二字。
  他想得不差!
  自从嵩山剑派的屠祖龙上了恒山后,人们起初称其为“恒山屠祖龙”,日子久了,人们便将其中的“屠”字去掉了,改称其为“恒山祖龙”。
  任小蛟连忙回答:“侄儿不知二叔到此,恳求二叔恕罪! ”
  恒山祖龙怀疑地说道:“谁是你二叔? 我怎么不认识你?”
  任小蛟言道:“二叔确实没有见过侄儿,可总该见过这把宝剑吧! ”
  任小蛟正待把挂在腰间的宝剑解下,猛然,一把快如灵蛇的软剑探了过去,极其快捷地将他的宝剑卷走。
  小蛟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二叔的软剑是这等的出神入化。
  片刻,听到恒山祖龙又说道:“你敢与我对对掌吗? 情势紧急,我不得不再试探于你。”
  任小蛟知道,二叔想从自己运气聚力的功法上证实自己究竟是何人。
  他连忙将单掌推出,恒山祖龙随即以自己的单掌相抵。
  此时,任小蛟急忙运起鹤顶功法,将内力缓缓外吐。
  恒山祖龙功力深厚,经验丰富,只稍一感觉,便已将单掌变抵为握,一把将小蛟揽入怀中,口中一连说出:“你真是二叔的侄儿,我的好侄儿,二叔没有想到你我叔侄能在恒山相见,真是可喜可贺!”
  见此情形,周围的恒山派弟子个个惊奇万状,尤其是站在一旁的妙言道姑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就像有些鹤发童颜的老头子一样,那泛起微红的双颊也真使人觉得有些漂亮和娇艳。
  任小蛟偶一侧脸,望见她时,见她那可敬的容颜嵌在她那白色的皱折里,显得非常适当。她的温柔的眼睛里充满着贞淑的气氛。
  她已经没有了牙齿的痕迹,什么都没有了。当她笑的时候,露出一圈小孩子似的圆形的牙龈;她的下巴虽已变得松弛下坠,但她的侧面并没有受岁月的磨损,现在还可以看出,从前她的脸孔一定是端正、明媚。
  女人终究是女人,再老再年轻,也还是女人。
  有人说:十八岁的姑娘一朵花!
  女人到了老年,尽管经过日月的冲刷,花凋叶谢,老态龙钟,但是,若遇到她心情大起大落的时候,还是可以让人体味到或感觉到那曾是如花的容貌和那充满着青春气息的少女神情。
  恒山祖龙抬起头来,默默地拉着任小蛟向山顶走去。
  在悬空寺的正殿中,任小蛟去掉头罩,与恒山祖龙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稍顷,恒山祖龙问道:“蛟侄,你为何要面罩黑纱? 为何不愿意暴露你的容颜?”
  任小蛟笑着答道:“二叔,你有所不知。侄儿临进关时,父亲嘱我:此次进关,只为寻母,不为寻仇,他说他再也不愿看到武林中的厮杀了。我原来并没太在意,因此一入关后,便接二连三地遇到不测。有些人将他们与父亲之间的仇怨集中在侄儿身上,所以,我想还是尽量不暴露出我的身份为好。这是其一。
  其二是侄儿已是密宗的俗家弟子,密宗大师们对我的教诲之恩令侄儿永生不忘,万死难以回报。可如今密宗的不孝子孙天罡、地煞剑派在我中原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侄儿只好凭借武功令他们回心转意,立地成佛。
  更何况,侄儿还身受师父巴尔桑普大师之托,前来劝说自西蕃来中原的两位密宗高手,因此,侄儿更不能过早地暴露身份。”
  “那你怎么会突然来到我恒山?”恒山祖龙问道。
  任小蛟回答:“如今适逢五台盛会,焦空大师励精图治,重振五台,其志可嘉,其情感人。侄儿心中十分佩服和敬仰焦空大师,因此想赶赴五台仙山,助大师一臂之力。”
  不知为何,他隐去了与无名小魔打赌一事,这倒不是他不敢说出,而是他不愿说出,他觉得这赌与帮助焦空大师重建五台的壮烈之举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只听恒山祖龙说道:“二叔我万没想到侄儿竟有着如此的一片良苦用心! 好,二叔成全你,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二叔绝不向人泄露这个天机。怎么样,你对二叔满意吗? ”
  任小蛟一蹦三尺高,他一把抱住恒山祖龙,叫道:“哎呀,我的好二叔! 我早知道你会帮助我。我虽身在关外,却时时想念二叔,我曾无数次地想象二叔的容貌,今日得见,果然与我想的一点不差! ”
  恒山祖龙笑道:“一派胡言,没见过面,怎么能想象得出。好啦,你也累了大半天了,我让人给你备酒,我们叔侄二人好好痛饮一番。明天清晨,我送你下山,你可以早些赶赴五台山。”
  任小蛟惊奇地 问道:“二叔不想去五台参加盛会吗?”
  恒山祖龙朗然说道:“这般盛大的武林大会,怎么能少了二叔我呢? 你先走一步,待二叔安排一下,随后赶来! ”
  夜已经将它那漆黑的翅膀展在雄伟的恒山上面了。
  悬空寺和它的峰恋、树木一同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忽然,深秋常见的暴雨来了,这雨夹着风势,强劲地席卷了整座北岳。
  大雨像一片巨大的瀑布,遮天盖地扑面袭到。
  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
  闪电,时而用它那耀眼的蓝光,划破黑沉沉的夜空,照出了在风雨中狂乱地摇摆着的树木,一条条金线似地鞭打着山岗的雨点,无情地落在庙寺顶、山坡间和巨石上。
  一刹那间,电光消失了,天地又合成了一体,一切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了。
  恒山上,对面不见人影,四周听不到别的声响,只有震耳的雷声和大雨滂沱的噪声。
  正在熟睡的任小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惊醒,他翻了一个身,又待睡去,突然,一个异乎寻常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尽管这声音十分微小,被“隆隆”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所淹没,可像他这样的一流高手,哪怕雷声再大,雨声再急,任何异样的动静也绝难逃过他的耳朵。
  任小蛟已听出,附近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人,大约有四、五个。
  他翻身拔剑,只轻轻一纵,便来到了门外,只是他没有戴上面纱,因为这夜太黑了,对面站着的两人也无法看清对方。
  他听风辨器,发现悬空寺下似有人在搏斗,来不及多想,他便飞身而下。
  黑夜中,只见一把忽东忽西闪着银光的灵蛇左刺右缠,他知道,这是二叔的软剑。有两把泛着亮光的长剑不时地上下袭到,从出剑的方位、角度,他已知道,这搏斗的另一方是天罡剑派。
  近旁似有另一战团,也是以一敌二,且搏斗异常激烈。
  如此夜战,双方都看不到对手的面目和如何发招,只有凭着各自的功力听风辨器,应对和出击。
  这场搏斗,与其说是比剑,倒不如说是比功力,功力越深厚,反应就敏捷,应对也就自如。
  恒山祖龙的功力已达上乘境界,应该说这场搏斗对他是极为有利的。
  天罡剑派的杀手们功力显然不如恒山祖龙,但仗着人多和剑招的古怪异常,似也没有落于下风。
  如此苦斗,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任小蛟飞身加入了战团,他凭着自己的功力和对天罡剑派的稔熟,他一加入战团,就意味着天罡剑派的 失败,而且会败得很惨。
  他立在恒山祖龙一侧,听出那两个天罡剑派的杀手刚刚使完天罡剑法的“外缚印”,便已了然于胸。他心中雪亮,下一抬,这两个对手定然会跟进,使出“内缚印”剑招。
  他抓住战机,刻不容缓,整个身体跃起放平,然后像个在空中飞快旋转的陀螺,右手长剑循着可能刺来的剑招右侧刺出,同时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飞快地点向对手的前胸。
  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恰到好处,妙到毫巅,只听得“啊”“啊”两声大叫,任小蛟分别击中那两位天罡剑派的对手。
  令人惊奇的是,这两声叫喊,一个是浑厚的男声,一个却是娇嫩悦耳的女子声音。
  那男声是一种突然被剑刺中的惊吓、恐惧与绝望的喊声; 而那个女子声音却是一种由于极度慌乱而发出的尖叫。
  原来任小蛟的长剑刺中了那个男人,而千手佛点穴指法却点中了另一个人的前胸,他原来不知道这两人中有一个是女人,如果知道,他是绝不会冒然出手,且点向女人的那个隐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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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回 五台仙山

  他疾点之下,猛然感觉到自己点中的“乳中”、“乳掖”两穴是软绵绵的并且富有弹性,显然这是青年女子的酥胸。
  任小蛟心头一紧,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好在是黑夜,无人觉察,否则,真是令他无地自容。
  更为有趣的是,那女子飞身之势难以完全停止,尽管她极力撤步,身子还是向前倾了一倾。
  任小蛟一觉察到情形不妙,慌忙撤力收指,由于那女人上身前倾,使得任小蛟已经撤力的双指不由自主地在那女人滚圆的乳房上抠了一下。
  正是由于任小蛟撤力及时,才使得那女人没有受到任何创伤。可这一抠,却使那女子感到受到了屈辱,但她除了在双指刚刚触到乳房时慌乱地叫喊了一声外,之后便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女人最不愿意提起自己受辱之事,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承受,而面上却又要不动声色,从这点来看,女人是应该值得同情的物种。
  任小蛟一抠过后,全身如触电般麻酥酥的。他感觉到刚才自己所抠的那只乳房状如一个吊着的大葫芦,鼓鼓的,圆圆的,滑滑的,软软的,他甚至抠到了那乳房面上隐藏的筋络,感觉到这筋络犹如地图上的河流,交错通布到她的胸口。
  他根本不用看见那女子的相貌,他通过自己抠到的这只硕大柔软的乳房就能知道,这位女子一定是美如天仙,魅力无穷。
  这时,那个女子声音响起,似乎中含无限关切和深情,言道:“大师兄,你受伤啦? 恒山派又来了帮手,我们快走!”
  言罢,一声“唿哨”,接着一阵风声过后,便再无声音。
  任小蛟一听到那女子柔情蜜意的话语,心中一股醋意迅速升腾。
  这温柔多情的声音,他太熟悉了,也太想听到了.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这女子就是他日夜想念、想见又怕见的“佛母娘娘”御前四大护卫之一的三姐玉锦香,那么他刚才刺中的那个男的,无疑就是天罡剑派的大师兄华少英。
  任小蛟后悔不已。尽管可能不会有人说,可他还是心虚,怕人说他借比武过招之机去摸了美人玉锦香的乳房。他一生堂堂正正,从没干过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不仅没干过,而且以此为耻辱,可今天,他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干了一次,更何况他干的对象又是玉锦香呢!
  他渐渐发觉,他对玉锦香的感情是一种异样的、与众不同的感情,这感情仿佛光辉四射,把他包围起来,叫他把一切旧有的苦恼、郁闷、烦恼、羞愧完全排除,完全摈绝,然后再注入更加强烈而难以抵御的新的苦恼、郁闷、烦恼、羞愧。这些都如同是一个幽灵,日夜缠绕着他的全身。
  他自己分明知道,这些幽灵全在那一圈光辉外面,如同饿狼一般等待进攻,然而,他不知为什么,对这些幽灵却没有持久的力量制伏它们,有时不得不让它们为所欲为。
  深厚的爱力时常让他浮想多多,可清醒的理智又在无时无刻地告诫他:“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两种情形同时并存,使得他虽然身在光明之中,但是却知道,暗中黑黝黝的幽灵在那儿蠢蠢欲动。幽灵们每天也许前进一点儿,也许后退寸许,不是前进,就是后退,反正总在这方圆不足一尺的界限内,不能消失。
  此刻,恒山祖龙的声音响起:“蛟侄,多谢你前来助战,可惜的是,搅乱了你今夜的美梦!哈哈……”
  任小蛟的意识猛然从沉思中拔出,他不由得十分钦佩二叔的功力,只凭听风辨器,便知是自己前来助战。
  又听恒山祖龙叫道:“蛟侄快来,妙言大师受伤了! ”
  两人将妙言大师抬进寺内,见她左臂和右肋各有一处剑伤,伤口呈三角形,鲜血汩汩流出,显然她是被地煞剑所伤。
  恒山祖龙连忙将妙言的长袍撕开,准备敷上金创药。突然,一个极其鲜明的掌印显现出来,掌印呈朱红色,在妙言道姑白皙的背上异常清晰。
  “朱砂掌! ”恒山祖龙脱口喊出,接着便自言自语地言道:“他也来了,怎么没有发现?”
  任小蛟连忙问道:“二叔说的是谁?”
  恒山祖龙边回忆边说道:“此人名叫封神明,江湖上人称‘风火神明’,他曾是皇帝的御林军锦衣卫的副都指挥使,是崆峒派的一代宗师,三十多年前,就曾以绝技朱砂掌威震武林。如今算起来,此人已八十多岁的高龄,这许多年来,从未听到他的音信,不想此人还活着。今日他在我恒山出现,是一个极为不好的兆头,恐怕他意不在恒山,而在五台盛会。”
  言罢,恒山祖龙单掌附在妙言道姑的背部,闭上双眼,将自己的浑厚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妙言体内,旨在逼出朱砂掌的炙然内气。
  片刻,恒山祖龙头上冒出团团蒸气,浑身汗如雨下,通体奇热难挨,衣服全部湿透。
  又过了一会儿,脚下竟积了一滩水。
  妙言道姑双目紧闭,脸泛潮红,渐渐失去了知觉。
  任小蛟见状,知道二叔十分吃力,难以逼出朱砂热气。他连忙开口言道:“二叔,你且歇息一下,让侄儿试试如何?”
  恒山祖龙边喘着气边吃力地言道:“蛟侄,风火神明堪为当世朱砂掌第一人,功力实在不得了,这朱砂之火已炼得可以克水不化。我适才越是催动内力,此火越燃越旺,反而助了朱砂火势,你可千万小心! ”
  其实道理很简单,以水灭火,本是寻常道理,可那是在火势不大的境况下,若烈火熊熊,已成燎原之势,若以水来浇火,不仅不能奏效,反而加大火势,此时浇水如浇油无异,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朱砂掌,发力击人之时,掌体呈块状朱红色,并有几条条痕呈暗红,好似矿物质的金刚石光泽。
  练此掌之人,须取自然界中金、木、水、火、土等气中的火气凝聚而成,此气因火大而奇热无比,奇热便是一种对人体极为有害的巨毒。
  朱砂掌以朱砂命名此掌法,其实与自然界的矿物质朱砂没什么太多的因果关系,只是此掌发力之时的颜色与朱砂近似,所以由此而得名。
  任小蛟待恒山祖龙让开,便以单掌抵住妙言道姑那平滑的后背,他只觉此处奇热无比,便运养气神功,一股极柔极细的内力输入到妙言体内。
  奇迹再一次发生。
  养气神功的绵绵真力犹如一根极细的长针,一一冲开妙言道姑被朱砂热力封死的穴道。不消半个时辰,妙言道姑悠悠转醒,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淤血,过了片刻,又连吐三口。
  妙言道姑顿觉神志清朗,周身舒服。她翻身坐起,惊奇地望着任小蛟,她实在难以相信……
  此时,离五台山大会已不到十天,任小蛟随群豪一连走了五日,一路皆相安无事。
  这一天,群毫正急着赶路,忽然,有一人高声叫道:“快看! ”
  众人侧目细看,见路旁立着一座高塔。
  这座高塔看起来象是一所住宅,或者是一座主建筑的塔楼,从上到下都是圆形的,一部分被常青藤亲切地覆盖着。一个个窗洞,从常青藤里探出来,暗示着幽深的神秘。
  塔顶盖着一种象阁楼似的东西,上面的  雉不齐,断断续续十分难看,仿佛是一个小孩子的哆哆嗦嗦或者漫不经心的手设计出来的,在蔚蓝的苍穹映衬之下,显得轮廓分明,犹如一个被长期锁在屋里的哑巴人,最终从屋顶钻了出来,高高地站立着,让世界众目睽睽地望着他。
  人们尽管看见了这高塔,却没有将目光过多地停留在高塔本身,而是默默地望着高塔顶盖雉上面挂着的几具尸体。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他们是丐帮的弟兄!”
  任小蛟眼力极佳,他已看到有一具死尸身上挂着四个布袋。这是丐帮的一个标志,这布袋原是用来装乞讨时别人施舍的东西的,渐渐地居然成为了一种表示级别的标志,布袋越多,表示权威越大。
  他心中暗想,看样子丐帮也是去参加五台盛会的,在此遭到伏击。
  群豪连忙跑到塔底,见这塔高约七丈有余,众人抬头看了看,估计自己难以飞身跃上,便涌向高塔底层的门。
  大家找到门后,都傻了眼。
  此门已被人用几块重约千斤的巨石堵死了。几人上去用了吃奶的力气推了推,门却纹丝不动。
  就在众人无可奈何之际,猛然间,一位老僧拔地而起,身形俊美,轻松自如。
  只见老僧一跃便跃至五丈多高,可还是没能到达塔顶。
  老僧猛然靠近了高塔,双足在塔墙上奋力一蹬,便飞临塔顶,群豪中爆发出一声喝采。
  那老僧抢下一具死尸,正待转身再上。
  突然,一团白影飞身跃向塔顶,这白影如祝融刺天,雄鹰展翅,极其潇洒地以极快的速度跃过了塔顶丈余,然后整个身体如一颗流星徐徐降落。
  此刻,群豪之中无一人喝采,不仅没人喝采,而且鸦雀无声,静得出奇,好象连掉根针都能听到。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第一个飞身上塔的那个老僧在内,全都凝神注视,不敢大声地呼吸。不知是人们因为紧张缘故,还是被那白衣人精湛高强的轻功所慑服,反正是一片沉默。
  待白衣人任小蛟将又一具尸体放在地下时,猛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时,那老僧上前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是普陀山住持方丈了清,不知大侠属何门何派?适才大侠登塔之举,实在令贫僧佩服得五体投地!”
  任小蛟极为谦虚地言道:“了清大师过奖了!救人脱离危难,本就是我佛心愿,没什么可以炫耀的。至于在下的身份,在下有难言之隐,还望大师见谅!”
  了清大师马上接口道:“既然大侠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必告诉贫僧了。请问:大侠也是去五台参加盛会的吗?”
  任小蛟言道:“正是! 今日在此地拜见了普陀仙山的了清大师及各路英雄,实在是在下的荣幸,日后还请各位多帮助!”
  群豪皆为江湖中人,一见这位白衣大侠武功如此高强,且为人又谦虚谨慎,大家心中极为佩服。
  群豪中有人喊道:“白衣大侠,今后若有事相求,只管对我们青龙帮说,我们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又有人叫道:“青龙帮说的对! 若求到我们骊山派门下,我们也是万死不辞! ”
  任小蛟抱拳施礼,连声道谢。
  众人掩埋了死去的丐帮弟兄后,又一路前行。
  又行了两日,这天中午时分,群豪们来到路旁的一个茶馆歇息。
  中午很热,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太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头顶,烧灼着青草。
  群豪都渴得嗓子眼直冒烟,便大声叫着让茶馆主人上茶。可连叫了许多声,也不见一人从茶馆的内屋中走出来。
  众人进屋一看,见屋里躺着两人,一男一女,看样子象是这茶馆的掌柜夫妇。看来,他们已死去多时了,屋里到处都落满了苍蝇,整个屋内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任小蛟仔细察看,依稀看到那对男女的胸前各有一个朱砂色的掌印,他心中雪亮,这两人是被锦衣卫中的朱砂掌高手——风火神明所杀。
  突然,屋外一阵骚动,显得异常忙乱和不知所措。
  任小蛟一步跃出屋外,见前面路旁围着一群人,他忙上前观看。
  只见十字路口的中央立着一块针形四方石碑,完完全全象一个永远摆在那里的大大的惊叹符号。
  石碑的石墩中间,倒垂着几条白幡,自石碑顶端垂下一条一尺来宽的白绸子,上书:
  前进一步死,
  后退半步生!
  下面没有落款,显然,这是一种恫吓和威胁。
  群豪中站出一个紫色脸膛的大汉,只见他膀宽体阔,腰细如蜂。他豪爽地笑道:“连个姓名都不敢留,显然他们比咱们还要胆怯。来,看我的!”
  只见他运气于掌,身上肌肉块块隆起,坚硬如石,掌上青筋暴起,并不时地来回滑动。看得出,此人是练硬气功的高手。
  只听他大喝一声,震天动地,随着喝声,他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向石碑。
  任小蛟担心有诈,刚想阻拦,已然不及。
  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那人单掌击向石碑,石碑拦腰折断。
  也就在此刻,石碑底部疾发无数无毒针,“咝咝”声响成一片。
  群豪之中连一声对那人手开石碑的功夫喝采都没来得及,便已有十几人反应缓慢躲闪不及,被毒针射中。
  这针上之毒是一种见血封喉的剧毒,那十几人中毒针之后,纷纷倒地身亡。
  尽管遭到种种阻拦,群豪中仍无一人退缩,众人掩埋了伙伴们的尸体,便又一同上路赶往五台。
  又过了一天,已近黄昏,群豪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原来五台仙山已在眼前。
  夕阳的光线差不多和五台山平行,在山峦上散发出一层花粉似的光辉。
  虽然到处都是落日余辉,但是在树荫下面,却能看见轻淡的蓝色暮霭。
  五台仙山五座似莲花怒放的峰巅直插云端,再配上火带一般鲜红的天边和牛乳似的洁白云朵,更显其雄伟之中有瑰丽,豪放之余衬托着细腻。
  再过一会儿,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到了地平线以下。秋末的黄昏消失得总是这么快!
  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 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压向大地,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但不久,又被银色的月亮烛成银灰色了。
  此刻的五台仙山,鸦鹊归林,月上东郊,山寺寂寥,银灯佛前点照。
  好一个佛门禁地,人间仙境!
  群豪们登上仙山,便各奔东西,有的上了西台,有的去了东台和北台,众人三三两两地隐没在山间林中。
  任小蛟兴趣颇大,他第一次登上五台山,一种阔别日久,经年渴望的心境驱使着他不顾旅途劳顿和夜色黑暗,他借着皎洁的月光,向东台疾奔而去。
  还未登上东台,任小蛟便听到东台之上似有人说话,他连忙连纵三下,跃上东台。
  月光之下,站着双方四人。
  一方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尼姑,体形丰满,身穿雪白长袍。
  尼姑身旁,半蹲半立着一个与尼姑年龄相仿的人,颇似猿猴,圆圆的脑袋,两颗豆眼,浑身上下无一刻安宁,不住地抓耳挠腮,有时挠到得意处,还象猴子似地“吱吱”叫着。
  这两人,任小蛟不仅认识,似乎还十分亲近。尼姑是九华山的文慧大师,而那个非人即猴、非猴即人的侠士,是他从未见过的师叔、当今九华十三抓的唯一传人郑小松。尽管任小蛟从未见过,可从相貌和举止上,一眼便可识出。
  文慧和郑小松的对面也立着两人,一个身材魁伟,相貌堂堂,两道剑眉又浓又重,脸盘上圆下方,算是有福之人的那种福相,即天庭饱满,地革方圆。此人手中提着一柄方天画戟,足有百八十斤重。
  另一人十分奇怪,身穿白袍,脸罩黑纱,身材高大,膀宽腰细,手中提着一把长剑。
  任小蛟怎么看也觉得此人与自己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毫无二致,简直和自己就象是双胞胎。
  他此刻心里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有人身材穿戴都恰好与自己相同的原因,这种情况只有在心地狭窄的女人心里才会引起极大的愤怒。女人们总想自己的穿戴与众不同,最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她花枝招展地走在路上,使所有行走的人皆注目于她,那她心里就肯定象喝了蜂蜜般甜美。可堂堂的汉子任小蛟绝不会因此而烦恼,他对此甚至不屑一顾。
  真正引得他心中不能平静的到底是什么? 他一时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他隐隐觉得这其中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刻,文慧大师平静地言道:“宗道南大人,今夜月高云低,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荒山野岭之上,真有些难为你了。”
  宗道南冷冷地言道:“不客气,几十年不见,你还是如此风姿绰约,实在可喜可贺!只是不知你的那位情郎、当年威震江湖的嵩山派任大侠现在何方呀?”
  这宗道南原本是锦衣卫的一个官校,现已升至副都指挥使,而原来的锦衣卫都副指挥使风火神明已成为正的。
  适才宗道南用了一个计谋。他早就知道面前这位九华山的文慧是当年九华老祖的三徒弟,浑圆功力非同小可,因此,他想用这些话使文慧心躁不安,由此浑圆功力便可大打折扣。
  宗道南不愧是老奸巨滑、足智多谋。
  当年文慧与任海蛟相爱甚笃,后来又不得不天各一方。文慧对任海蛟的爱恋几十年来并未减弱,反而更加深厚,虽然她自知不可能与任海蛟缔结良缘,可她心中却一直在与意中人任大侠厮守。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文慧一半为九华掌派的传继,一半是为嵩山剑派的任海蛟活着。
  文慧听到宗道南那不冷不热的话语,犹如万把钢针扎进心窝。她一时火起,愤然言道:“宗大人,贫尼看你是活够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旁冷不防有个声音响起:“你们怎么也不问问我是谁? 现在不问,待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是那个蒙面持剑的白衣人发的话。
  郑小松用含糊不清的话语言道:“你说没……没问你,我…我…我现在问你……是谁? ”
  那白衣人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三分象人,七分倒象个猴子,你也配来问我?”
  郑小松气得浑身发抖,他虽然身居九华山几十年,可野性一点未改。
  他早年是个被遗弃的婴儿,九华山的猴子拾到了他,便将他养大。后来九华老祖发现了他,觉得他条件不错,是个练武的坯子,便从猴群中将他救出,传授他一套九华十三抓和浑圆内功。当年郑小松也曾以这套九华十三抓威震江湖,令朝廷的锦衣卫士们焦头烂额,大伤脑筋。
  郑小松“吱吱”叫着,猝然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由于他异常愤怒,所以一出手便毫不留情,使出九华十三抓的一招三式,即“掏心抓”、“批面抓”、“扑胸抓”。
  任小蛟见到郑小松步法灵活,动作协调,连环三式,不断不阻,丝丝入扣,一气呵成,真是身负绝技,武功盖世。
  正是由于郑小松功夫老道,精湛高深,他一出手,竟让那白衣人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白衣人好象从未见过这种功法,就是听人说过也绝不会想到会是如此高超的抓法,他连连躲闪,身法倒也极快极美,可还是“哧啦”一声,被郑小松的坚硬右爪在白袍上抓开了一条寸把长的口子。
  宗道南大喝一声,舞动着方天画戟抢上。
  郑小松毫不示弱,猛然一招“牯牛摆头”欺身而上,接着左爪“白鹤吞食”抓向了宗道南。
  宗道南万万没想到郑小松的应对如此之快,他的一招“刺破青天”还未用老,郑小松已逼至近前,他慌忙跃后几步,将一柄方天画戟舞得风雨不透,饶是如此,也已显得非常狼狈。
  任小蛟见郑小松瞬息之间便连退两大高手,不由得心中暗暗喊了一声“好! ”
  他只听父亲提到过九华十三抓功法,今日得见,觉得大开眼界,他真不相信,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般凌厉的武功招式。
  其实任小蛟有所不知,这九华十三抓浸濡了九华老祖数十年的心血,无论进击和速度,都已达出神入仙的境界。
  九华十三抓因取龙、蛇、凤、猴、虎、豹、马、鹤、鹰、牛、兔、燕、鸡十三种动物的动作为素材,并突出爪的抓、拿、撩等击法而得名。
  虽然十三抓以动物的动作为素材,但并非直接模仿动物的形态及生活习性,而是主要汲取动物的勇猛、快速、灵巧、有效等为生存而争斗的本能,如:龙的翻腾之势,蛇的弯曲之能,猴的窜跳之灵,虎的扑盖之勇,牛的抵角之力,鹰的抓拿之劲,以其充盈动作,有象形之动,却象形取意,衔接严蜜,变化合理,可拳打卧牛之地。可谓步步有势,势势有招,招招相连,攻其不备,并辅以肘法,偶有拳法,爪法密集,常常会步步跟,手手紧,出手成串,爪法为伍。
  尤其是“单趟”、“四门”、 “对拆”等武功套路,更令人防不胜防。
  刚才郑小松以一敌二,就是运用了“四门”之中的东门一套动作。
  “四门”即以各单行的动作组成“门”,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进击,每门动作围绕着直径三步的“方阵”,有路线短曲,方向多变之誉,暗含着指东打西,攻上击下,灵巧善变,变幻莫测的攻防内涵。
  其主要抓法有:抓、撩、掏、推、挑、扑、盖、劈、托、搂、摘等,要求快喷、快扣、快拽、快顶、快送,出爪似闪电,回爪似火燎。
  腿法有:踩、搓、跺、踢、踹、勾,都是高不过腰的低腿,发腿短促有力,快起快落,明中有暗,阴晴不定。
  郑小松浸濡此抓已几十年,不仅爪法、腿法已臻化境,就是其身法如转、折、吞、吐、起、落、趋、避、进、退等皆动无停势,连接有序,快如闪电,见势踏势,见招还招,硬攻直摧,勇猛攻击。
  正因为此,他早在三十年前就已扬名江湖,曾以隐蔽性极强且非常有效的“瞒面摘瓜”一招连败锦衣卫三名一等一的高手。
  “瞒面摘瓜”是在单趟第三行中连续使出“怀中抱月”、“凤凰展翅”、“梅花云手”等抓法后,突然矮身,且左爪高扬,直爪对手面部,其速度奇快,令对物必防无疑,其实这只是虚招,且有瞒天过海之意,那狠毒异常的招法重在右爪上面,右爪此时矮身弓步,猛然直取下三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摘下对手的那一双睾丸。
  此刻,被逼退的宗道南阴森森地言道:“郑大侠的九华十三抓这些年来长进不小啊! 本大人今日定要斩断大侠的双爪。”
  言罢,他使了一个眼色,与白衣人双双抢上。
  这一下,场上的形势已大不一样了。
  那白衣人身形奇特,旋转出朵朵莲花,手中长剑忽左忽右,忽上忽上。
  郑小松紧紧盯着那支上下翻飞的剑光,可仍旧莫名其妙,他从未见过如此身法,真不知那剑从何方刺向自己。
  就在郑小松全神贯注于这种神秘莫测的天罡剑法之时,另一边欺身而上的宗道南舞动方天画戟,一招紧似一招地攻向郑小松。
  任小蛟眼见他的小松师叔处在危机四伏之中,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他忙抬起地上的两块小石头,准备在白衣人将要刺中小松师叔时击出。
  一旁的文慧大师眼见郑小松危在旦夕,她猛然运气于双掌,飞身跃起,那身形如一只乳燕,快捷俊美,九华掌法连环拍出,袭向宗道南。
  掌未及身,宗道南已感到一股排山倒海之力压向自己,他知道这是文慧出手了,这九华老祖所创的浑圆功法实在威力无穷。
  只见宗道南急速撤戟,他本想躲避,已然不及,他只好急运内力,单掌出迎,“轰隆”一声,他硬接了文慧大师一掌。
  文慧与宗道南双方被震出一丈多远,两人立在原地,各默默地运气于全身,以免受内伤。
  浑圆功尽管威猛异常且霸道至极,可宗道的功力也是属于一流高手的层次。
  他一生习练道家王屋真人的“阴丹”之功,此功有些特殊,练功是与房中术结合为一,讲究力戒“七损”,而遵循“八益”,即戒除不正确、不道德的性交方法,严格避免给人体带来的“闭”、“池”、“竭”、“烦”、“滞”、“绝”、“费”等七种损害,遵循正确有效的性交方法,且性交与练功结合一体,讲究“治气”、“致沫”、“知时”、“蓄气”、“和沫”、“积气”、“持赢”、“定顷”等“八益”,久练之下,令人身轻如燕,反应敏捷,百关通利,精气迷漫,所蓄内力可达无坚不摧的程度,发掌击人,更有穿墙裂石之效。
  适才双方对掌之下,就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另一个战团中的郑小松却已是险象环生,迫在眉睫。
  郑小松的上身衣服已被白衣人的长剑划开了两三条小口,有一道口子深及肌肤半寸,鲜血渗了出来。
  郑小松急得抓耳挠腮,口中不住地“吱吱”怪叫,他左躲右闪,双爪不住地乱抓,可都是徒劳之举,无一抓奏效。
  那白衣人越战越勇,手中手长剑如繁花似锦,令人眼花缭乱。
  突然,那白衣人身形陡变,居然也将身形转动的朵朵莲花走出了一个“井”字,虽然不太规范,却也出人意料,显然他是在模仿任小蛟的身法。
  莲花身法配上九宫图形,其威力更是不可阻挡。
  这在郑小松看来,已无计可施了。可是,这等硬性模仿的身法,在任小蛟看来就大不相同了。
  任小蛟心中暗暗发笑,他笑这白衣人只学到了他创造的莲花九宫身法的皮毛。他边看边觉得,那白衣人身法中破绽百出,实在拙劣得很。
  突然,那白衣人从天而降,落速奇快,手中长剑挽出朵朵剑花,刺向郑小松毫无防御而又毫不知情的两肋。
  任小蛟知道,这白衣人已开始痛下杀手了,而且这一刺又是必胜无疑
  说时迟那时快,任小蛟手中的两块小石头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飞出,不偏不倚,分别击在那白衣人持剑的右手“神门”穴和长剑剑身之上。
  只听“锒铛铛”一声大响,那白衣人被石头击中后,手中长剑已拿捏不住,长剑脱手掉在了地上。
  这一下兔起鹘落,变起仓促,那白衣人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长剑发楞,他似乎到现在还不相信,在这昏暗的夜间,竟有人认穴打穴得如此之准,更令他疑惑不解的是那两块小石头击中自己的时刻又是何等的恰到好处,分毫也不差。
  还是近旁的宗道南经验丰富,他料到肯定有高手隐藏在附近,若再长久地待在这里,肯定没有好处。
  只听他恶声叫道:“素闻九华掌派堂堂正正,今日倒让本大人开了眼界,原来你们也是浪得虚名,早就埋伏下人暗中偷袭。我宗道南一向不跟小人打交道,今日算我瞎了眼,九华掌派,咱们后会有期! ”
  言毕,他低声说了一句: “走! ”两人双双跃起,奔向西台。
  任小蛟岂肯放过他们,他也飞身跟了上去。隐隐地他听到文慧大师满含深情地在说:“何方高人,救我九华掌派于危难之中,恳请大师现身相见。阿弥陀佛!”
  宗道南与白衣人急奔而下,尽管他们身法极快,可也没有任小蛟快。任小蛟几个起落之后,与两人的距离已大为缩短。
  突然,从任小蛟身旁的密林之中,飞出两条绸带,一条金黄,一条墨绿,疾点在他的两肋“京门”、“玉枢”诸穴。
  任小蛟人在空中,眼见绸带飞来,猛然向侧里旋转,接着又以极快的速度转了回来,躲开了绸带的袭击,从容地站在了地上。
  此时,他心中明白,袭击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佛母娘娘”御前四大护卫之中的大姐金盏花和四妹娇若云。
  想到娇四姐,任小蛟心头象有只小鹿在撞。他极其喜欢娇四姐那天真无邪的神情,极为欣赏娇四姐那冰清玉洁、俏丽怡人的容貌。
  他知道美丽善良的娇若云对自己曾一往情深,就是此刻,他也相信娇四姐仍会一如既往地爱着他。他对四姐自然也是十分喜欢,心中也曾迸发过要与四姐携手共度一生的甜蜜念头。如今,他已知马上就要见到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想念过的娇四姐时,他的心倒反而惴惴不安起来。
  果然,林中树后飞身跃出两美若天仙的女子,一高一矮。
  那高的杨柳细腰,脚下一双红鸳风嘴,头上云鬓堆纵,面似芙蓉。
  那矮的一双眸子恰似双风朝阳,脸若桃花,面如瓜子,显得体态风流,丰姿绰约。
  金盏花用她那温柔悦耳的声音言道:“白衣侠士,你已蒙面日久,可否摘下面罩,让我们姐妹俩一睹英姿?”
  任小蛟不无开玩笑地回答:“不必了吧,御前护卫。我自知相貌丑陋,所以一直过着遮面的生活。我若有护卫大人这般闭月羞花之貌,在人前炫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罩上黑纱呢!”
  这时,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请问大侠,有一人你可曾认识,他与大侠一般高矮,一样胖瘦,相同的嗓音,毫无差异的……”   
  任小蛟急忙打断了娇四姐的话头,显得有些正经地言道:“四姐此言差矣! 这世上与我一般高矮、一样胖瘦之人何止千万,我怎能一一去结识他们。就说刚才掠过的白衣人,不也是和我一模一样吗? 我不是也不认识此人吗? ”
  娇四姐嗔怪道:“我说的不是他! 我说的这位侠士叫任小蛟! ”
  任小蛟本就怕娇四姐报出自己的名字,因此才抢先截断了她的话头,不想,她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这回他有点犯难了
  说出实情,这是不可能的! 用假话骗她,这又是任小蛟内心深处极不愿意的。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问道:“不知四姐要找那任小蛟何事?”
  娇四姐眼望夜空,喃喃自语道:“这位任大侠为寻母千里而来,却败兴而归,我现在是多么想助他一臂之力呀! ”
  听到娇四姐这带着深深遗憾之情的话语,任小蛟隐隐地感到她知道一些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可偏偏在这个当口,他欲问不行,欲罢不能,真是左右为难。
  此刻,金盏花已显得极不耐烦,她娇叱一声,手中的绸带如风卷残云,又一次袭向任小蛟。同时,娇四姐也猝然出手,一条绸带如点穴杵,直点向任小蛟胸前的“璇现”“华盖”两穴。
  好个任小蛟! 他飞身跃起,展开“莲花九宫”身法,左右盘旋,忽上忽下,右手长剑击刺,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袭向两位女子。
  金盏花与娇若云见白衣人极其轻松地躲过了自己的袭击,猛然一惊,两人迅速联手,两条绸带四下翻飞,企图将白衣人拿下。
  就在两人刚刚念出“带子功法”的“绞”字诀,突然觉得一股阴森可怖的剑光已然罩住自己。
  两人连忙向左侧跃起,谁知,刚好碰上了任小蛟千手佛点穴指法。
  此刻的任小蛟飞身扑到,左手指法灵活敏捷,疾点在两人前胸的“俞府”、“气户”等两处大穴。
  眼看他堪堪点到,猛然间心中暗叫“不好! ”他想起了在恒山之上的风雨之夜,自己误点玉锦香酥胸的事情。
  他急中生智,迅速撤力,接着,整个身体猛地转向旁边,以极快的速度几乎是贴着两人的左肩滑过。
  就在他刚刚滑过的刹那间,一股如兰花般的淡淡幽香沁入他的心田,他不由自主地紧吸了两口气,精神为之一振,心中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尽管金盏花和娇若云此刻有惊无险,却也惊讶得不知所措。
  两人看得清楚,适才那人明明已点向自己,不知为何? 他却硬生生地将身体偏向一边,好象故意错过了这个绝好的机会。
  不过,无论是白衣人由于慈悲不忍伤害她们也罢,还是确实错过了这个机会也罢,反正她们俩心中雪亮,自忖自己绝对不是那白衣侠士的对手!
  只见两人双双跃起,奔向刚才跃出的树林。
  任小蛟听到娇四姐在身体隐没于树林的刹那间,回头一顾,言道:“请转告任大侠,我有话对他说!”
  说罢,娇若云便消逝于密林深处。
  听到这娇嫩亲切的话语,小蛟是多么想追上前去,拦住她,留住她,与她海阔天空地攀谈,与她携手徜徉在林间小道,来一番柔情蜜意,引起一阵热血澎湃,便有了那酸肠热耳,令人回味无穷。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没有去追娇四姐,而是向相反的方向即宗道南与白衣人奔去的方向跃身追去。
  此时,宗道南与白衣人早已杳无踪影,任小蛟只得往西台而来。
  登上五台山西台,见一名刹矗立崖边。
  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放眼望去,但见此刹红墙绿瓦,古顶飞檐,掩映在花海林涛之中,实在令人英机勃发。
  任小蛟跃身刹中,让他顿生疑窦的是为何偌大一座古刹却空无一人。
  只见古刹内依次排列着山门、碑楼、功德池、石桥、钟鼓楼、弥勒殿、大悲坛、藏经塔、灵泉池。
  院内奇花、异草、名树争奇斗艳。忽而一阵微风拂面,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飘入任小蛟的鼻孔,他仔细寻找,见右侧有着一株花繁瓣大、玉洁香浓的玉兰古树。
  与玉兰树相对成趣的则是一株年代久远的柏树,它的树冠非常奇特,长着针叶和阔叶两种叶子。原来,在柏树已半空的根部,寄生着一株老藤,这“老藤寄柏”可称得上是古刹中的一处绝景。
  他正行走间,忽听到溪水叮咚。
  原来刹中有两处水源,伏流地下,流至刹中的灵泉池底后,才喷出地面。池中砌有一座玲珑的“笔架小山”,泉眼就隐藏在此山底部,池水回旋,喷泉射窦。
  任小蛟出了古刹后门,见一块平地之上,横躺竖卧着几具尸体,鲜血未干,看样子是刚刚被人杀死。
  他跃身近前,见这七、八个人皆武林中的打扮,均是中剑而亡。
  他猛一抬头,见平地旁边的树林中似有许多人,有些人则藏身树后,探头探脑,似对他十分惧怕。
  他连忙跃至林中,听得“呼啦”一声,林中藏身的许多人落荒而逃,见他就象见了鬼一样,唯恐躲之不及。紧接着,逃到远处的人们之中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喊叫。
  任小蛟本想问问林中之人,是否知道宗道南和白衣人的去向,不想竟吓得林中人屁滚尿流,四散逃命,他内心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忽然,一阵风动,风声未甫,任小蛟只觉一股奇大的力道向自己袭来。
  他顾不得多想,斗然跃向空中,正要定睛观看,却又感到两股力道一前一后袭向自己。无奈,他立时展开“莲花九宫”身法,翻腾旋转,连续躲开了袭向自己的力道。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地上响起:“大哥,这白衣小子的身法怎么与刚才不同呀?莫非咱们看走了眼?”
  另一个声音说道:“二弟好眼力! 这小子可能不是刚才的那个小子?”
  “不会吧,大哥,他们穿戴相同,一般高矮,怎么会是两个人呢?”
  “二弟,这就是你的不对啦,咱俩不也是一般高矮,穿戴相同吗? 你能说咱俩是一个人吗? ”
  “不,不,大哥,你胖我瘦,你衣衫上绣有 ‘寿终’二字,而我的布衫上则绣着‘正寝’二字,咱俩比那白衣人好分辨得很呀!”
  “二弟,咱俩绣字,人家俩人不愿意绣字,你又何必非得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呢?”
  “那好,大哥,咱们打一个赌,若前后两个白衣小子是同一个人,你就得叫我一声‘大哥’,并给我磕三个响头! ”
  “那要是两个人呢?”
  “那我就再叫你一声 ‘大哥’ !”
  “不行,不行,我本来就是你大哥,你叫了等于没叫。”
  “你说怎么办?”
  “要我说嘛,你得给我磕六个响头,这才算公平!”
  “好, 好! 就依你吧。”
  听着这近乎玩笑的对话,不用猜,任小蛟就知道,这二位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泰山二老“寿终正寝”。
  任小蛟立在二老身前,双手抱拳,和气地言道:“泰山二老‘寿终正寝’大师,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正寝老人对寿终老人嬉皮笑脸地言道:“大哥,此人怎么会认识咱们呀?”
  任小蛟边笑边答道:“二老的黑布衣衫上不是明明白白地绣着字吗?”
  正寝老人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用打马虎眼,骗不了我们! 我们的衣衫绣的字有前后之分,你现在只能看见我们前面绣的字,因此,应该称我们是‘寿正’大师才对。看来,你这小子早就认识我们,你在何地何时认识我们,快些从实讲来!”
  任小蛟言道:“泰山二老威名天下传,‘寿终正寝’四字各绣在二老身上,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所以,我一看到‘寿正’二字,就知道肯定还会有‘终寝’二字绣在二老身上,这还非得亲眼所见吗?”
  寿终老人笑眯眯地说道:“好个伶牙利齿的白衣小子,倒问得我二弟哑口无言,哈哈……”
  正寝老人满不在乎地言道:“大哥,你别高兴得太早,快去问过此人,然后过来给磕三个响头。”
  任小蛟一阵爽朗的大笑,笑毕,对正寝老人说道:“正寝大师,这回打赌你恐怕要输,还是准备给寿终大师磕六个响头吧!”
  寿终老人也跟着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竟上气不接下气。
  正寝老人疑惑地说道:“白衣小子,你休唱狂!刚才有个与你一样的白衣小子,一言不发,持剑就杀,眨眼的功夫,就杀掉了七、八个人,你有什么证据让我信服,你不是刚才的那人? 我实话告诉你,你若证明不了与刚才那人不是同一个人,今日我们兄弟二人定要你偿还性命; 你若证明了,那、那么,我也叫你一声‘大哥’如何?”
  任小蛟心内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他边想边说道: “这、 这……”
  就在任小蛟凝神思考对策之时,寿终老人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他乘小蛟不备,猛然跃起,单掌拍向任小蛟。
  任小蛟发现时,要想躲闪已然不及,唯一的应对就是双掌互碰。
  任小蛟无论如何也不愿与寿老人对掌,他实在怕两败俱伤。泰山二老对他恩重如山,他宁肯挨上一掌,哪怕自己身受重伤,这又有何妨。
  寿终老人见他毫不防御,也并不以为然,仍旧将右掌拍在了小蛟的后背,然后猛一用气,内力源源输入小蛟体内。
  突然,寿终老人猛地一震,他感到一股极乘极细的反弹之力袭来,这股力道寿终老人再熟悉不过了。几年前,在雁荡山上他就遇到过这股反弹之力,可那是在他与正寝二弟救护嵩山派弟子任小蛟时发现的,莫非此人……这真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寿终老人高声叫道:“二弟快来,大哥我已找到了证据。”
  正寝老人飞身扑到,单掌抵住了任小蛟的前胸,略一用力,那股反弹之力也就越强。
  正寝老人大喜过望,他大声叫道:“你、你是蛟……”
  任小蛟连忙用手堵住了正寝老人张着的大嘴,在他耳边悄声言道:“二哥,天机不可泄露,千万别枉费了小弟的一番苦心。”
  正寝老人随即嘻嘻哈哈地言道:“大哥,这算什么证据?我还是不信这白衣小子与刚才那个不是同一个人。”
  此时,寿终老人也已听到了任小蛟说与正寝老人的话语,他便随口应道:“你不信,我信! 我亲眼看见刚才那个白衣小子去了北台的方向,你如果实在不信,大哥我舍命陪君子,陪你到北台去亲眼见一见那个白衣小子,到那时,你再给大哥磕头不迟。”
  正寝老人嬉笑着说:“去就去,你别以为我不敢去,只不过到了你该给我磕头的时候,不要耍赖。”
  寿终老人急扯白脸地叫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大哥我何时耍过赖? 好啦,你与我快去追赶! ”
  言毕,泰山二老飞身跃起,身形飘逸,如两片枯叶,片刻已无踪影。
  才相见又别离,任小蛟心中象是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他急忙跃起,去追赶泰山二老。
  北台之上,赫然一座铜殿立于台中。
  任小蛟凝望多时,心中大有“人来此处居然脱俗,我坐多时居然成仙”之感。
  猛然,他似乎感到这五座高高的铜塔之上好象有人,而他看见泰山二老却浑然不觉,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人相距一丈之距,似乎各自在漫无目的地寻找什么。
  五座铜塔中间的那一座塔上霍然有一条黑影凌空扑下,黑影的右手上有一道青光闪了一下,显然那人是手持一把宝剑。
  就在那条黑影堪堪落地之时,只见泰山二老猛然转过身来,早已蓄积的童子内力一下子爆发出来,两人各占东西,双掌一招“风起云涌”平直推出。
  看来,这泰山二老早已觉察到塔上有人,两人已经约定如何对付,只是表面上装作不知,以此蒙蔽对方。
  俗话说:人老奸,马老滑。此话一点不假。
  泰山二老功力非凡,童子功夫看似无奇,可内中暗含极强的内力,几乎达到了无坚不摧的境地。
  果然,那个刚刚跃身而下的黑影脚还未完全落地,就已经受到前后两股极强内力的袭击,他纵有再强的功力,也绝难抵御当世两位一流高手的强劲一击。
  那个黑影闷哼一声,仰面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死难测。
  泰山二老一招得手,两人喜形于色,竞手舞足蹈,拍起了巴掌。
  正寝老人言道:“大哥,这种玩法太没趣了,你我两个打一个,不是以老欺小,以多欺小了吗?”
  寿终老人解释道:“二弟,这本怨不得你我。他若明打明地与我们较量,那么自然不是你就是大哥我一人与他玩玩。可他偷袭我们,我们俩也不知道他要找哪一个来玩,你以为是找你,而我以为是找我,因此,你和我,我和你便一同出手了,这丝毫怨不得我们呀!”
  右边铜塔之上,传来一声凄厉的笑声,紧接着,一个阴森可怖的声音在塔顶上响起:“泰山寿终正寝也太会开玩笑了,以二位的资历、辈份,联手杀死了一个晚辈,居然还如此恬不知耻地开脱罪责。今日老夫明白地告诉你们,我是来找你们两个算账的!”
  话音未落,四个铜塔上同时跃下一人,空中四条人影凌空飘下。
  任小蛟看到,空中的四人身法飘逸,好似四个天上的神仙下凡人间,袍带翻飞,颜色各异,煞是美丽俊俏。
  四人的长袍颜色分别是:蓝、绿、紫、粉。任小蛟心中一亮,黄山四宿居然也来到了这五台仙山。
  泰山二老全无惧怕之态,两人并肩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只待那四个人飞身近前的一刹那,二老同时一招“童子拜佛”,各以双掌推向空中。
  一股无比浑厚的掌风夹着风声,“呼呼”飞向空中。
  任小蛟明白,二老自幼身负童子精气,又一同联手练童子功多年,尽管这寻常的基础入门法人人皆会,以此功为开蒙,可童子功力却绝不是人人能有的,再普通的招式,若让内力极为浑厚的人使来,威力却大不相同。
  泰山二老所使的寻常招法,并不在于招法本身有多大的威力,而在于这寻常招法之中所蕴含的浑厚内力,而这浑厚内力又正是因为这招法的简练直接才能全部达及人身。可以说,童子功法的一招一式与童子功的内力相辅相成,互为依托。
  空中的四人料到这掌风的厉害,只见他们两两连属,形成了两个战团,各出单掌推向一老。
  “轰、轰”两声巨响,地下尘土和石块飞扬。
  只见黄山四宿的身体被震得偏向一旁,歪歪斜斜地纷纷落地,左右晃动不已。
  泰山二老也被震得坐在了地上,两人默默地调息运气,过了片刻,各自“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二老一跃而起,又恢复了嬉笑的神态。
  寿终老边笑边说道:“二弟,这四个老道怎么手拉着手呀? 偌大的年纪,难道还没学会自己走路吗?”
  身穿蓝色道袍的黄山四宿之一算命神仙阴森森地言道:“泰山二老果然名不虚传! 二位果然不亚于你们的师父惠明、惠瞎哪两个和尚,实在令我们兄弟佩服至极! 可你们不应小看我黄山四宿,今天你们两位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罢,四人互相连属,每出单掌放在胸前,同时向前跃出一步。
  泰山二老毫不示弱,两人并肩欺进,一招“二童骑牛”,各自双掌相错,同时推出。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任小蛟跃身来到二老背后,双掌分为左右,同时抵住二老的背心。
  “轰隆”又一声巨响,黄山四宿齐刷刷地退后三步,身体比上一次晃动得更剧烈,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来,四人不住地咳嗽。
  这一回,泰山二老都没有后退,只是双脚深陷土中尺许,脸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二老身后的任小蛟在双方掌力相碰的同时,猛然感到胸前一紧,紧接着喉咙一痒,一口鲜血喷出。随即,养气神功自然积聚,迅速冲开被封的穴道,他顿感全身血脉畅通,周身便无异样之感。
  黄山四宿惊奇非常,他们万没料到,以四人之力与泰山二老抗衡,居然没占丝毫上风,反倒处于下风的位置。他们十分不解,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此时,空中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你们这四个笨蛋,连暗中有人相助都未发现,如此斗法,焉可取胜?”
  四人环顾四周,见月光之下,一位年老华贵的妇人立在近旁。
  这老妇人何时到来,又如何到来的,别说是黄山四宿,就是泰山二老和任小蛟也丝毫没有觉察,看来,此确实是形同鬼魅,来去无声。
  催命先生趋步向前,跪地高喊:“小人不知庄娘娘千岁驾到,有失迎接,望娘娘千岁恕罪! ”
  紧接着,余下的不倒仙翁、算命神仙和祥云小仙。皆一同跪倒,齐声高呼:“娘娘千岁、千千岁!
  任小蛟抬眼观看,一领粉色绸裙首先映入眼帘。月光下,一个妇人的窈窕多姿的体态,如同吸盘一般让人不忍将目光移开。
  小蛟明白,一代“摧心掌”高手、前朝西宫娘娘到此!
  这位雍容华贵的千岁娘娘略摆了摆手,便已将跪落尘埃的黄山四宿轻轻托起,力道不大不小,不过不欠,恰如这四宿自己站起来一样,显得那么自然合理。看来,庄娘娘的这种功夫不知练过多少遍了,试想,又有何人胆敢见千岁而不跪拜称臣呢?
  庄娘娘转过身来,眼望异处,淡淡地说道:“江南剑王的传人,怎能象个缩头乌龟躲在别人的身后,暗自相助别人呢? 你且站出来吧! ”  
  

  第十八回 风云初纪

  泰山二老身后跃出面罩黑纱、一身白色素裹的任小蛟。
  这一下令黄山四宿大为惊恐,适才对掌之时,四人对泰山二老背后有人相助竟然毫无觉察。
  庄娘娘依旧淡然地说道:“我就知道是你这位剑王的传人。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怎么,你与这泰山寿终正寝二人还有什么交情吗?”
  任小蛟见事已至此,一场残酷的恶斗在所难免,他反而镇静自若,用浑厚低沉的声音说道:“回娘娘千岁的话,这泰山二老与在下结为忘年金兰,并曾从死亡之中挽救过在下的性命。我与二老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娘娘千岁,不用再多说了,快快动手吧!”
  泰山二老显然听说过这位庄娘娘的威名,两人也一反平常打打闹闹嬉笑顽皮的神态,脸上呈现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一言不发。
  庄娘娘惨笑一声,无可奈何地言道:“本宫此次前来五台,本不是为杀你而来,本宫有比杀你更重要的事情。再说,本宫就是为了杀你,也未必会那么容易。可今日你我再次相遇,我若不杀你,也枉费了这天赐良机。在本宫出手之前,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你可愿意相告?”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任小蛟凛然回话:“但问无妨! ”
  庄娘娘“咳”了一声,问道:“江南剑王当年一剑平天下,剑术至今无人能比。你身为剑王之后,为何不用剑王之术与人过招,怎么会用西蕃的天罡剑法与人相斗? 尽管你的天罡剑法出神入化,可我仍坚信不疑,这天罡剑法恐不及江南剑王的剑术之万一,这究竟是为什么?”
  一语既出,令在场所有的人惊奇万分。
  当然,感到最为惊讶的则是任小蛟。
  他心中不禁对这位权大势强的西宫娘娘佩服起来,万没想到这位“摧心掌”高手对天下剑术也如此精通,看来,当今武学大师的名号非她莫属。
  小蛟不无敬佩地言道:“娘娘深居内宫,对天下剑术了如指掌,实在令人佩服! 在下今日便遂了娘娘之愿,今日过招,我只用本派武功,绝不用其它门派的剑术,请娘娘放心!”
  任小蛟此时心中似有所悟。那日客店房顶之上,自己与这位庄娘娘过招,一上来便使出了天罡剑法,大出她的所料,是以她应对不及,才被自己用剑将长裙划开了一个口子,倘若用嵩山剑法,那日的结局还很难推测。
  庄娘娘满面微笑,不住地点头称是,说道:“这就对了! 当年江南剑王是以剑术高深、内力浑厚取胜于人,并非是以诡秘怪异赢得武林上上下下的尊敬。本宫一生就愿意与这名门正派的武功家数过招,来,来,来,你我这就比过。”
  话音未落,任小蛟只觉一阵极轻极柔的微风刮来,他知道,庄娘娘出手了。
  他忙陡然跃起,拔剑、转身、出招一气呵成,不断不阻,如行云流水,顺畅通达。
  庄娘娘身法怪异,形同鬼魅,忽而以怪影闪烁,忽而如急风骤雨,一阵紧,一阵松,一会快,一会慢,虚虚实实,快慢有序,动作潇洒,节奏鲜明,使人觉得她不是在与人过招,而是在跳一段难度极高的舞蹈。
  任小蛟,白衣轻拂,飘然如仙。
  他运起嵩山剑派的鹤顶功,以单腿为轴心,旋转起来像个永不停止,越转越快的陀螺,一会儿如傲岸青松,纵有泰山压顶,仍挺立不动,顶天立地恰如一尊金刚; 一会儿又如一只天上翱翔的白鹤,自由轻松地往复回旋,那白鹤忽而振翅长鸣,忽而翘首天外,忽而啄食低头,忽而困倦长眠,令人目不暇接,赞不绝口。
  庄娘娘双掌交错穿行,常以单掌缓慢拍出,如松之斜枝,俏丽突兀,掌掌不离任小蛟前胸,后背的几十处大穴。
  任小蛟长剑护身,人们只见到剑光团团,剑花朵朵,渐渐地已不见了身形。他接连使出了嵩山剑派的松鹤剑法中的“仙鹤指路”、“绞翅斜飞”、“怀中献拐”、“白鹤亮翅”、“独立松鹤”、“双鹤齐飞”、“单鹤迎风”、“一鹤冲天”、“风声鹤唳”等一十八式剑招,剑剑不离庄娘娘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
  这两位当世一流高手各展绝技,以性命相扑,斗得天昏地暗,明月无光,令在场的黄山四宿和泰山二老看得呆了,看得傻了,看得惊了,看得奇了。
  他们将此与自己相比,都相形见绌,士分惭愧,若自己前去争斗,恐怕不是早已中掌身亡就是长剑穿身。
  确实,此刻争斗的场面,无论何人见了,也都会喷舌称赞,因为这场争斗无疑是世间最高水平的一场决战。
  一个时辰过后,两人已斗了百余回合,未分胜负。
  两人倏忽分开,庄娘娘香汗淋漓,胸脯剧烈起伏。
  任小蛟气喘嘘嘘,显得上气不接下气。
  庄娘娘喘出一口长气,稍事稳定后,笑道:“江南剑王的剑术名不虚传,先前本宫只是听说,今日却是亲眼所见,实在令本宫三生有幸呀!”
  任小蛟喘着粗气接口说道:“索闻娘娘武功盖世,果然如此高超绝伦,在下佩服之至!”
  不知为何,二人经刚才一番实力相差无几的恶斗,竟互相对对手肃然起敬。
  其实,如果是真正的武学大师,他便会以武学为第一要义,视武学为灵魂、为生命,爱武学胜过爱自己和亲人,若偶遇武学高超之人,不管此人与自己有无仇怨,他都会对此人颇有好感,这种好感若说得明白,当然是佩服那精深的武学,可武功招法并非空谈,它应显现于将此发挥得淋漓尽致的高手身上,武功与大师就成为密不可分的了,那么对武学的崇拜也就自然地落到对武学大师崇拜的着眼点上。
  这就如同一位棋类高手,忽而一日,高手遇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可捉对撕杀之后,发现自己与对手是将遇良才,尽管有时表面上仍是不屑一顾、满不在乎的神态,可内心深处仍由衷地佩服不已,以致久久难以忘怀,时刻记挂在心,长久不见,便难捱这倍感寂寞之苦,且苦不堪言,如同生命的末日已来临,便纵有千难万险,也要登门拜访,杀上一两盘才感满足。
  稍事歇息,庄娘娘表面上淡淡地言道:“白衣侠士,本宫还要再试一试你的身手,你有无胆量再接我几招?”
  任小蛟英气逼人,毫无退缩之态。他朗声说道:“在下年轻气盛,实在不知深浅。别说领教娘娘几招,就是百招、千招,娘娘你只管使出,若在下之命丧于娘娘的高超掌法之下,世上人绝不会笑话在下是一个无名鼠辈。娘娘请吧!”
  庄娘娘声嘶力竭地仰天大笑,笑声嘎然而止,高声叫道:“白衣大侠,你也忒会恭维本宫了,说什么亡命掌下之类的狂言。你明明知道谁胜谁负还难以预料,为何用此话激励本宫?实话对你说吧,多少年来,本宫没有像今日如此的快活,如此的情绪高涨。当今世上,能如你者,已实属罕见,你我之间到现在便已没有长幼、贵贱、高下,胜负之分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任小蛟绝顶聪明,这话本就没那么难懂,他立即言道:“你也不必责难于我,我本就没有脱俗,适才便说出那等世俗之语,我并不求你原谅,说了也就说了,以后便不会再说!”
  庄娘娘不住地点头,边笑边说:“甚好!甚好!正合我意!”
  言毕,她飞身飘起,衣带当风,飞舞起伏,整个粉色衣裙被空气鼓荡,俨如一个气球,朝任小蛟滚来。
  任小蛟手捏松鹤剑诀,陡然单腿独立,似一棵苍松,傲视人间。
  忽然,只见他右手一挥,松鹤剑法中的“一剑三式”连绵使出,人随剑转,剑贴人身,人与剑已妙不可分,合二为一了。
  庄娘娘身形已好似不动,只见她身上的两条衣带左右挥动,便已将剑锋震开。
  场中两人越转越快,已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只能偶尔看到白和粉两种颜色,一闪即过,好像两人已合为一人,

  此时,两人的心境一片澄明清净,两人早已超凡脱俗,犹如达到仙境一般飘飘然了,他们同时感到,似乎不是在与对方生死相拚,而是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携手共同步入久已向往的天国之门。
  又是百余回合过后,两人的争斗已达最高潮。
  突然,一团白影陡然跃向空中,身形极为飘逸,左旋右转,右手长剑画方,空中剑花团团,团团成串,如天女散花般洒向地面上的粉色人影。
  “摆尾三绝!”黄山四宿几乎是同时惊恐地叫道。
  好个庄娘娘,只见她粉裙鼓荡,一下涨成了一个粉色的气球,露在气球外面的脑袋忽而在东,忽而在西,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可谁都难以判断出她的身体是在这大如气球的粉色衣裙的哪一边。
  “摆尾三绝”的绝命剑法,专刺对方的中路两肋,无论对方是向空中跃起,还是向下矮身,剑团均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准确无误地袭向中路两肋,对方绝难逃过这致命的一击。
  空中的任小蛟万万没想到对方用内力将衣裙展开,而身体可灵活自如地在裙内自由转动,这样一来,自己的剑招便很难刺中对方的身体,顶多只是把这大如气球的衣裙刺穿两个窟窿而已。
  此刻,他心中偶然升起一股失望的感觉,嵩山剑派的绝命剑招“摆尾三绝”似乎从此便不再是世界上最高、最绝、最令人无法抗拒的剑招了。
  这种念头偶一产生,随即破灭。
  他马上意识到,这大千世界之中,本就不应该有也不可能有什么亘古不变的唯一不可抵御的剑术,有矛便有盾,你有绝命剑法,别人就必然会有击破你这绝命剑法的最高招术。
  不容他再想,他人剑合一,已然飞身扑下。此刻,他本能地伸出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自然而然地施展出来,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更何况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他不可能作更多的思考。
  只见他右手长剑刺向左侧衣裙中路,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疾点右侧衣裙的“京门”、“斋脉”两处大穴。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听得“扑扑”两声,任小蛟长剑穿裙,将裙子刺破两个小洞,而与此同时,他的后背已被庄娘娘的“摧心掌”拍中,可庄娘娘也没能逃过任小蛟左手的千手佛点穴指法,她猛然感到腰身中部的“京门”、“斋脉”两处大穴上一紧,便知已然中指。
  两团人影倏忽分开,庄娘娘一动不动立在地上,双眼微闭,渐运内力,企图冲破被封的两个穴道。此刻,她全神贯注,一切外界事物对她皆无干扰,她的整个身形犹如一座粉色的泥塑,默默地立在那儿。
  任小蛟盘腿而坐,双目紧团,不住地咳嗽,似乎难以止住。
  就在他身中“摧心掌”的同时,虽然他猛然感到体内的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十分难受,可养气神功也自然而然地运行于体内,将一切阻碍尽数冲开,并护住了他受到震荡的五脏,使得他性命无碍。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任小蛟咳声时断时续,周身百骸气血畅通,五脏六腑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微微睁开双目,第一眼看到的,则是泰山二老那两双极为关切的眼睛,特别令他颇为感动的,是他见到了二老的双目之中竟有少许泪花。
  任小蛟一望之下,心头一热,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刚受重创,正在恢复时期,这个时候只能平静如水,不能受到任何微小的刺激,因此,他一动感情,便使内伤加重,“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泰山二老见状,急忙分别拉住了他的左右手,也盘膝坐在地上,默运内功,二老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
  猛然间,二老急忙撤手,双双一个后滚翻翻出了一丈多远。
  只听正寝老人言道:“大哥,你真是糊涂,你忘了他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的帮助,你我二人又帮了他一个倒忙。”
  寿终老人嬉笑着说道:“该死!该死!这人也太特别,居然将我俩的帮助推开,真是一个天大的傻瓜!”
  黄山四宿此时将庄娘娘围在当中,各自将单掌放在了她的背后,助她迅速恢复。
  片刻,庄娘娘即已冲开了被封的穴道,脸色也慢慢转为红润。
  只见她略有些生气地言道:“白衣侠士,你我有约在先,你许诺用江南剑王的剑术与我过招,可这千手佛点穴指法绝非江南剑王所创,据我所知,这指法出自于千手佛古庆丰大侠,你对此有何话讲?”
  任小蛟极为平静地说道:“娘娘所言不差!可娘娘适才躲过我那‘摆尾三绝’剑招的身法,也绝非是娘娘独创的吧?据在下所知,这身法⋯⋯”
  庄娘娘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好个聪明的剑王之后,居然在这瞬间考究出我的武功家数,实在令我钦佩!”
  任小蛟一语惊人,令黄山四宿和泰山二老顿感莫名其妙。
  其实任小蛟也并非十分有把握,只是当他由空中俯冲面下的时候,猛然发现这位庄娘娘鼓荡起来的衣裙状如一朵肥美的莲花,并且借着月光透过真丝长裙似乎隐约看到裙内庄娘娘的身形也如一朵莲花般在旋转不止,这裙和裙内的身体恰如一朵硕大的莲花包容着一朵小莲花,异常美丽并且十分有用。
  任小蛟人在空中,可以俯瞰到庄娘娘裙和体的完整形状以及她的微微动势;而黄山四宿和泰山二老却是在地上,对庄娘娘的裙和体只能平视,故而只觉娘娘鼓荡起的长裙像个不太圆的气球,又由于月光是由上至下的照射,当然就更看不清楚衣裙内庄娘娘旋转的身法了。
  当然,这绝不仅仅是所看的角度、方位的不同,即使黄山四宿与泰山二老也在空中俯瞰到了任小蛟所发现的一切,由于他们并未精通密宗剑派的深邃要旨和丰富的内涵,也就未必会猜到什么。
  任小蛟适才争斗之时,并未多想,此刻经庄娘娘一问,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刚才搏斗的情景。他怀疑这位庄娘娘为了躲避天下最凌厉的剑法,便借鉴于天罡、地煞剑派的莲花身法,创造出这一独特的“裙子莲花”身形。饶是如此,也足以说明这位庄娘娘无愧为一代开创性的武学大师。
  尽管任小蛟也拿捏不准,可他急中生智,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回敬了庄娘娘的问话。不想,一语中的,正中庄娘娘的要害,他现在已经反败为胜,变被动为主动了。
  任小蛟又心平气和地言道:“娘娘厚意,在下心领了!不然,在下恐已不在这世上。”
  庄娘娘也和善地说道:“有些事本不该说出来,既然白衣侠士说出,我也只好明言。你既已谢我,我便再将此谢意转达于你,适才侠士若不是怜香惜玉之心顿起,我也就已玉焚香消了。”
  这一番对话只有两人心里最清楚不过。
  适才两人相互击中对方的刹那间,心中都泛起了同样的一股怜才之情,两人都宁愿自己受损而让对方不致受到重创,皆有高手过招点到为止的风范,所以,都忙撤力,击中对方的力道不及原有的三成。事前两人根本不可能商量,而事后却又都了然于胸。
  任小蛟又言道:“适才比武过招,娘娘胜在下一筹,在下输得心服口服。只是不知娘娘还有什么示下?”
  庄娘娘笑道:“你我过招,本就无有输赢,其实你已让我三分,倘若你博取各家武功剑术来为难于我,我也早就中剑了。双方比拚,性命相扑,可你信守诺言,只用本门剑术与我过招,我已见到你的慈悲心肠了。今日情势紧迫,你我日后再行比过,你意如何?”
  任小蛟心中十分不满。刚才比拚,他是可以施展出自己所创的“莲花九宫”身法的,当然,即使那样也未必就胜券在握,可总比单使松鹤剑法要游刃有余和灵活多变。如今这庄娘娘居然还提日后再比,难道还只用那松鹤剑法与她比过不成,真有些异想天开。
  想到此,他敷衍道:“娘娘眼光远大,从现在马上想到了日后。日后的事情难以预料,待日后再说吧!娘娘若已无事,在下与那黄山四宿还有话说。”
  他转向黄山四宿言道:“刚才四位前辈与泰山二老对掌,我助了二老一臂之力,如今你们既已知晓,为何不找我来清账呢?”
  催命先生恶狠狠地说道:“白衣小子,不可太过狂妄!适才你既已得罪了我们四人,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你的!”
  显然,黄山四宿因有庄娘娘在场,所以没敢轻举妄动。
  庄娘娘淡然一笑,言道:“白衣侠士,你明知这四个人不是你的对手,却非要迫他们动手干吗?你虽身负绝顶武功,可也不能得理不饶人,一点余地也不留,这就是你的不对啦。”
  言毕,只见庄娘娘略一挥手,人已腾空而起,倏忽之间便没有踪影。
  黄山四宿不敢怠慢,也一齐飞身跟去,身后留下了一句阴鹭的话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白衣小子,咱们后会有期!”
  泰山二老稍一楞神儿,待两人寻找任小蛟时,却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北台之上,又恢复了往日夜间的宁静,月光如洗,照在泰山二老身上,正寝老人言道:“大哥,刚才蛟弟已身受内伤,你我这当哥哥的,应该保护他才是。”
  寿终老人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言道:“二弟,你也别装糊涂了。蛟弟的武功内力已在你我之上,若遇到连蛟弟都不能自保的高手,你我去了又有何用呢?”
  正寝老人默然无语,频频首肯。
  翻腾着的紫色朝霞,半掩在一棵千年古松的后面,向着苏醒的山峦投射出万紫千红的光芒。
  逐渐地,拨开耀眼的云彩,太阳像火球一般出现了,把火一样的红光倾泻在山间树木上、林间草地上、岗峦岩石和整座五台山上。
  而太阳那最初几道光芒的温暖跟即将消逝的黑夜的清凉交流在一起,使人感到一种甜美的倦意。
  欢乐的曙光已经照射到峡谷里,把两边峭壁的顶端染上了黄澄澄的颜色,长在岩壁深嶂里的叶子稠密的灌木,只要有一阵微风吹过,就会把那些夜间落在它们身上面在早晨的晨曦中还未完全蒸发的露珠银雨般地撒落在行人身上。
  这又是一个晴空万里、清新美丽的早上。
  在通往五台山中台的路旁有一棵巨大的古松,枝叶茂盛,树冠壮观。仰卧在古树树冠丛中的一条枝干上正在熟睡的任小蛟,被林间百鸟的嬉戏声吵醒,他伸了一个懒腰,正准备跃下树来,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而近传来。
  崎岖的山路之上,走来了年轻的一男一女。
  一听到这悦耳的熟悉的笑声,任小蛟的脸色不由得微红一片,心跳也逐渐加快了。不用看其人,只要闻其声,他就会准确无误地判断出,那女子不是别人,定是天罡剑派四大护卫之一的玉锦香。
  他再看那个又瘦又矮、形象猥琐的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惊得他差点儿背过气去。就是让他连猜一千次,他也猜不到,这位美貌如仙的俏丽的玉妹竟与那个杀人不眨眼且又蛮横无理的无名小魔在一起。
  不过,这世间无奇不有,你越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却又会偏偏发生在你的眼前,令你瞠目结舌,百思不解。
  两人渐渐来到任小蛟近前。
  只听得那玉锦香一边“格格”地笑声不停,一边又抢着说道:“小魔,你刚才说你是狸猫的化身,有九条命,我不相信。”
  无名小魔一脸儿童般天真无邪的神情,他一本正经地言道:“护卫大人,你自然不会相信一个魔头所说的话。不仅是你,这天下恐怕也没有一人会相信我的话。”
  玉锦香娇嗔地说道:“你又来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什么护卫大人,你应该叫我小玉才对。不然,我会生气的。”
  她边说边噘起了那线条清晰美丽的樱桃小嘴儿。
  她那撒娇的神态,那泛着红晕的双颊,配上那水葱儿般的洁白皮肤,更显其妩媚动人,美不胜收。此时,无论什么样的男人见到,他若不怦然心动,那他一定是一个被阉割过的太监。
  无名小魔面露笑容,极其谄媚地言道:“好,好,我从此不再叫你护卫大人,一定叫你小玉,我现在就叫,小玉,小玉,这一下你总该高兴了吧!”
  玉锦香花枝乱颤,极尽温柔地言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叫我。你一定要记住,我和这世间之人不一样。有人说你丑,其实你才是一个美男子。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所吸引,可你怎么这么傻,傻得让人好笑!”
  话音未完,又是一阵迷人的“格格”的笑声。
  听到两人无拘无束的谈笑,一阵热血涌上了任小蛟的心头。
  他立时感到头脑里浮起了一种从前不曾有过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在一口口地痛咬他的心,然后又毛骨悚然地透过他的骨骼,钻进他的血管,弥漫到他的全身上下。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要晕厥过去,他已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猛烈地跳着,像是有一只钟在他耳边大敲特敲。
  渐渐地,他感到天旋地转,世上种种可怕的声音都在他耳边低语,他真怕这种强烈的感觉使自己不能克制,于是他一手捏住了身旁的一条枝干,另外那只手则痉挛似地紧握住他腰间悬挂的宝剑剑柄。
  任小蛟毕竟是任小蛟。
  片刻,他恢复了日常的宁静。回想起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他哑然失笑。他认为,自己身为佛教密宗的俗家弟子,本就应该以佛性为本,慈悲为怀,六根清静,六尘不染,怎么能让这种不应产生的情感在自己内心猖獗一时呢?实在是有些太过荒唐了!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情感简直就是一种罪过,一种亵渎我佛的不可饶恕的天大罪过。
  猛然间,只听无名小魔叫道:“小玉,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不知你信否?”
  玉锦香双目顾盼,秋波一转,娇滴滴地言道:“你说是什么事情?”
  小魔悄声言道:“我说这附近有人埋伏,你信吗?”
  玉锦香花枝一颤,边笑边说:“你是在唬我,我当然不信!”
  小魔也边笑边满不在乎地言道:“这附近不但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至少有四个。你若真的不信,我有办法请他们出来,到那时,你自然会相信。”
  小魔刚开始说有人时,令任小蛟一惊,他以为无名小魔已经发觉了自己。可再往下听,又觉得不对劲了,难道除自己之外,此处还有人吗?
  他凝神倾听,果然,他听到了不止一人的轻轻的喘息声音。他十分钦佩这小魔听风辨器的功夫,心中也自然一块石头落了地,踏实了许多。
  没等小魔去请,路边的林中同时跃出了四人。
  为首一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一双金钱豹似的双眼,凶恶毒辣,全身上下穿着的却是孝服,臂戴黑纱,上绣一个偌大的“孝”字。
  紧跟此人身后的是一个道貌岸然的老者,胡须雪白,随风飘拂,年龄有七十上下,腰不弯,背不塌,一副强壮如牛的身板,腰间缠着一根金光闪闪的流星锤。一望便知,此人是练外家功夫的高手。
  两人身后站着两位武师打扮的人,一身黑布裤褂,头戴英雄巾,上身一字扣,威风凛凛,气宇非凡。
  无名小魔一脸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嬉笑着言道:“你们这四个小子大概等你的小魔爷爷多时了吧!我小魔这厢有礼了。”
  那为首的强壮大汉愤然说道:“无名小魔,你也太不知好歹了!我董家扬名江湖几十年,从来没有人敢在我家头上动土,更何况,我董家与你这魔头无冤无仇。你为何对我父亲下此毒手?今日我董小清定要你这魔头偿还这一笔血债!”
  小魔斜着眼睛扫了董小清一眼,满不在乎地言道:“你就是那董家的大公子吧?你父自恃武功高强,净干伤天害理之事,我杀他是成全了他,免得日后犯了众怒,被人们千刀万剐!董老大,你今日前来寻仇,就带了这么几个帮手,不嫌太少了吗?”
  董小清背后的老者向前迈了一步,伸手解下腰间的流星锤,愤然言道:“老夫我是‘江南五大户’中苏州纪家掌门人纪江波,这两位是我董、纪两家的拳师。‘江南五大户’世代交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我随董家找你寻仇,也不算作是僭越理数,无名小魔,今天你就认命吧!”
  “江南五大户”的董家尊道家苏元朗的“内丹功”,一套董家的“伏虎拳”威猛无比,几十年来在江湖之上名头极响。董少清是董家第四代掌门人,董少清有三个儿子,大公子董小清,二公子董小净,三公子董小杰,皆身负武功,其中董小清本领最大。
  苏州纪家擅长外家功夫,尤其擅使流星锤,舞动起来,几十人别想近身。现任掌门人纪江波功夫老到,锤法娴熟,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
  当听到董、纪两家为董少清之死来向无名小魔寻仇,而小魔又并不做什么解释,反而承认了是他杀死了董少清,这一切使得玉锦香惊讶得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无名小魔,仿佛不认识他似的,她的内心感觉到像夜晚的飞蛾一样,盲目而痛苦地在心里颤动。
  片刻,玉锦香将目光移向董小清和纪江波两人,嘴唇微微地颤动,声音极低地言道:“请问两位大侠,你们怎么知道董少清一定是小魔所杀?”
  董小清自信地回答道:“有人亲眼所见!”
  玉锦香步步紧逼道:“请问董少清身上是什么伤?”
  “剑伤!”
  “既然是剑伤,为何要断定是小魔所杀?他可从来不会使剑呀!”
  “谁敢担保他不会使剑?我看他只是平时不愿意用剑罢了!”
  “他确实不会用剑,你们二位应去找那个用剑杀人的凶手!”
  “天下剑客无数,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去问,比如你就挂着宝剑,显然你也会用剑,可我们能盲目地怀疑是你杀的吗?”
  “你们错了,董少清正是我亲手所杀!你们今天应该来找我,而不该去死缠着小魔。”玉锦香淡淡地言道。
  一言既出,场上的所有人皆大吃一惊。
  还是纪江波经验丰富,他自作聪明并且谄媚地对玉锦香说道:“像你这般美貌的仙女,真不该替这个魔头承担责任。我真不知道,你看上了他什么?”
  隐藏在树上的任小蛟闻听此言,暗叫不好!他知道这句话必然会激怒玉锦香。
  玉锦香是何等人?“佛母娘娘”御前四大护卫之一,身具盖世武功,她怎么能容这位老者如此轻佻和讥讽呢!
  果然,玉锦香说话的声音更低了,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她言道:“俗话说,狗眼看人低。纪大侠既然长了一双狗眼,要它何用?”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烁,迅雷不及掩耳。
  玉锦香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毫不留情。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纪江波应声倒地,双手按在眼睛之上,两道鲜血进射出来。显然,纪家掌门人的一对招子废了。
  由于玉锦香出手太快,站在一旁的董小清竟没弄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是何人所为。
  董小清急忙扶住纪江波,问道:“纪老前辈,何人刺中你的双眼?”
  纪江波愤怒地叫道:“是那个毒如蛇蝎的女人,快,快将她碎尸万段!”
  董小清急运“内丹功”,双拳上提,飞身跃起,“伏虎拳”中的一招“拳打西山”击向玉锦香。
  与此同时,那两名黑衣拳师也并肩欺身而进,一个用了一招“左右拍云”;另一个使出了“直捣龙门”拳招,一齐击向玉锦香。
  玉锦香刚要闪避,却见那董小清双拳仍作击出的姿势,可身体却委顿倒地,缩成了一团,脸上的肌肉由于痛苦而抽搐着,片刻,气绝身亡。
  她心中雪亮,肯定是无名小魔出手了,因为除了他,没有谁会一出手就如此狠毒,如此残酷。
  她的判断没错,正是无名小魔用无影追风拳击向了董小清。
  这时,一条雪白的绸带凌空飞来,一下子卷住了那两位拳师刚刚击出的拳头,接着绸带往前一拉,趁两位拳师似动未动之时,绸带已神奇地将两人的身体捆在了一起,两人立在原地,丝毫也动弹不得。
  猛然间,又是一道银光闪过,两颗人头“骨碌碌”地滚落尘埃。
  无名小魔拍着巴掌,边跳边连喊了两声“好!好!”
  任小蛟实在不忍心看见这个残酷的场面,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心中不由得埋怨起玉锦香来。.
  他觉得玉锦香也太过狠毒了,刚才那老者讥笑于她,她一剑便刺瞎了老者的双眼,这也罢了,因为那老者的确不知深浅,偏偏要对人家少女说这般难听的话语。
  可杀那两个拳师,他认为实在有些过份。
  那两个拳师尽管出拳击向她,可凭这点微末之技是绝伤不了她一根毫毛的,她以“带子功法”将两人捆住,也就行了,不该在那两人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挥剑砍下了人家的头颅。
  此刻,玉锦香娇笑一声,面容俏丽如花,她撒娇似地言道:“谁要你叫好,我还得多谢你的救命大恩哪!小呢,你到底用了什么魔法,没费吹灰之力,就让那个董家老大命归西天去了。”
  无名小魔双肩一抖,一副英雄模样,威武地言道:“小玉,实话对你说吧,这位董家大公子空有一副大师的样子,他那道家的功夫真是不堪一击。其实就是我不出手,他也绝不会碍你多大的事。”
  空中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此言差矣!”
  这声音低沉有力,中气沛足,竟震得小魔和玉锦香耳鼓之内“嗡嗡”作响,一般难忍的疼痛钻入心田,两人不由得大惊失色。
  待两人仔细观看,不知何时,跟前站着一位老道。
  只见他身躯六尺,面容清癯,苍然古貌,鹤发酡颜,颇有仙骨风范,双眼英气逼人,似乎穿透力极强,手中擎着一把三尺英锋,剑身极窄,泛出幽幽的青光。
  任小蛟一见 险些喊出声来。
  此人正是闻名于世的剑术大师、武当山虚明子道长。
  面对道长那神仙般的风骨,那威严肃穆的神情,那真气鼓荡的内力,那飘然潇洒的轻功,不知为何,玉锦香和无名小魔也显得恭敬许多,一改过去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无名小魔略显奇怪地问道:“此言差在哪里?”
  虚明子道长侃侃而谈:“天有九重,地深八层,天下众生,各各均有差异不同,武功进境应以每个人论。你适才一招得手,怎么竟说我道家功夫不行?”
  小魔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是我错了?”
  虚明子道长朗然说道:“对,你是大错而特错了!”
  玉锦香见小魔十分尴尬,连忙上前打个圆场,她言道:“大师不必过多责备,我俩年纪轻轻,难免会说出一句半句的错话,这也算不得什么,以后不说也就是了。”
  虚明子道长神色严峻地说道:“护卫大人,你说的也忒地轻松了。贫道本不是为这一句错话前来打扰你们。本来今日贫道不应与你们这些晚辈为难,可刚才的事情偏偏让我看在了眼里。既然看见,我就不能不管!”
  小魔问道:“你如何管法?”
  道长一字一顿地厉声言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玉锦香实在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理,她急切地问道:“敢问大师姓名?”
  “虚明子!”道长斩钉截铁地回答。
  小魔与玉锦香同时一惊,两人脱口而出:“道长?”
  “贫道正是!”道长说道。
  武当剑派名震江湖几百年,何人不知,谁人不晓?当今武当山虚明子道长的大名几乎在武林中已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小魔与玉锦香自然也不例外,虚明子三个字如雷贯耳,威名赫赫。
  两人眼见情势所逼,已无退路,无名小魔给玉锦香使了个眼色,两人猛然分左右欺近。
  玉锦香长剑在手,走出莲花身法,口念“斗”字诀,以“外狮子印”剑招猛然刺向虚明子道长。
  无名小魔身体下蹲,无影追风拳缓缓击向道长腹部。
  只见虚明子道长陡然开空,身形犹如一片枯叶,顺着风势,摇摇摆摆,忽左忽右,极尽弯曲之能。
  任小蛟一见道长身形,心中大喜,这位道长终于创造出了对付密宗身法的功夫。他是取蛇的弯曲之功,再配上八卦方阵,十分机智灵活地躲过玉锦香的天罡剑法的招式。
  就在堪堪躲过的一刹那,只见虚明子道长的身形在空中陡然一变,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向下俯冲,与此同时,他单掌欲拍向小魔,而手中的三尺剑搅出朵朵剑花,洒向玉锦香。
  任小蛟一见这阵势,心也就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武当剑法看似缓慢,实则慢中有快,快慢结合,并且剑剑相连,糅合无间,更何况道长已将浑厚无比的内力贯于剑身,无论对方是以剑相格,还是以掌风震偏剑锋,都是徒劳无益的。
  虚明子道长不仅剑术高超,且内力浑厚无比,一旦无名小魔以拳与之硬碰,必受重伤无疑。
  他眼见无名小魔和玉锦香两人情势危急,不由得浑身一抖,几支极细的松枝也随着微微颤动。
  虚明子道长正在进击之中,猛然发现有人隐藏在旁边,他收回掌和剑,飘然落地。
  只听道长言道:“真想不到你们居然早已派人埋伏在此,贫道差点上了你们的当。隐藏之人,快快现身吧!”
  松枝颤动,一团白影飘然来到阵前。
  就在玉锦香惊奇之时,无名小魔却笑吟吟地说道:“原来你已到了五台山,看来你还是很讲信用的!”
  任小蛟顾不上去搭理小魔,忙走至道长近前,极为恭敬地言道:“晚辈拜见武当山道长虚明子大师!”
  道长极其稳健地说道:“白衣人,不必如此客套了。昨日夜间,你我早已见过一面,你怎么会如此健忘?”
  任小蛟心中一片茫然,他暗自纳闷儿:“我昨日何时会见过道长,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哇?”
  他仍然极为谦虚地对道长说道:“晚辈昨日从未见过道长,显然是道长认错人了。”
  道长朗然说道:“就算你我没有见过,你今日在此现身,待要怎样?”
  “我想请道长看在晚辈的面上,放过这两个人,”小蛟恳求道。
  “这两个人异常狠毒,杀人如麻,我若放过他们,天理不容! ”道长说道。
  “大师试想,死人不能复生,若大师再杀了这两人,岂不又多死了两个生灵,还望大师慈悲为怀,让他们悔过自新,立地成佛吧!”
  虚明子道长沉吟片刻,说道:“你适才所言,绝非毫无道理,可你让贫道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的面子有如此之大吗? 这样吧,白衣人,你若能接住贫道三招,贫道便看你的面子,放过这两个恶魔; 你若接不住贫道三招,不要怪贫道不讲道理,而你也不会再有机会来管这等闲事了。”
  任小蛟暗自思忖,事已至此,恐怕已无别的选择,若拚得自己一死,救下玉锦香和这小魔,他认为十分值得。同时,他也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可伤了令人尊敬的虚明子大师。想到这里,他又暗自觉得好笑:凭自己那点剑术,就是想伤虚明子大师,也是绝不可能的。
  只见他拔剑在手,朗声说道:“晚辈遵从大师的意思,就让晚辈向大师讨教三招! ”
  虚明子道长面露安详神态,他开始积聚内力,灰色道袍被真气鼓荡起来,像个吹足了气的气球,幽幽的剑光闪烁不停,整个场上的空气似乎都紧张地凝固了、静止了、纹丝不动了。这预示着一场最高水平的搏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似雷鸣、似闪电、似火、似光,人剑合一,分不清是人动还是剑动,总之,只见一道青光飞临。
  任小蛟只觉得有七朵剑花不离自己的身前身后,他知道,这是武当剑派的“七星剑法”,即一招七式,剑身搅出七朵剑花,紧紧围绕着对方的全身上下,稍有放松,这七朵剑花的任何一朵便会刺中对方。
  由于这“七星剑法”过于厉害且流传颇广,以致后世的人们便以各种各样的东西来模仿这一绝命招术。几百年后风行于海内外的广式“七星伴月”月饼,就是一个最好的佐证。
  任小蛟陡然升空,展开“莲花九宫”的绝妙身法,脑中幻想出密宗药师佛修持法中的七朵不同颜色的莲花,飞快地旋转往复,美不胜收。
  玉锦香和无名小魔仰观空中,看见了一种奇异无比的景象。
  空中有两个圈子,大圈套着小圈,黑白分明,妙不可言。
  一团白影除了自身自转之外,还画出了一个圆圆的轨迹,将黑影牢牢地锁在圆圈之中。
  这团白影共转出七朵莲花形状,而转完这七朵莲花,又刚好是一个圆圈的图形。
  圈内的黑影,长剑当空,身形不住地旋转,手中的长剑搅出了七颗星状图形,待这七星搅动完毕,也刚好是大圈之中的内圆圈。
  白影与黑影皆按着规整严谨的轨迹,丝丝入扣,环环相连。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空中的两位大师好像正在一起练着什么身法,配合得十分默契,如同两位大师早已练过百遍千遍,早已烂熟于胸了,似乎闭着眼睛随意地举手投足,都会准确无误地使动作到位,达到天衣无缝的效果。
  而知道这是两位大师正在进行生死搏斗的人,看到这一难得的奇妙景象,无不由衷地从心底升腾起一种无比钦佩的情感,无不在心中感叹,这两位大师的武功太过高强,简直已达到高不可攀,令所有人望尘莫及的境界。
  正当空中的白影刚刚完成七朵莲花图形,一个大圆圈刚好首尾相合,这时,那圈内的黑影陡然变化。
  只见那黑影剑人合一,如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疾射白影。
  任小蛟反应迅速,他心中雪亮,虚明子道长的这一招,是武当剑派的绝命剑招,叫作“风雨雷电”,其速度风驰电掣,其威大大如闪电。
  他见势踏势,见招拆招。
  只见他身形不再如莲花般旋转,而是按着“九宫”身法,急速地走开了一个小小的“井”字图形。
  因为,他想到了,这莲花图形转动幅度过大,身体由于幅度加大,便难以灵活多变; 而虚明子道长的“风雨雷电”如一道闪电,只击一点,不顾其它,正是破解自己莲花身法的绝妙剑招。
  其实,任小蛟有所不知,虚明子道长深山修炼,苦苦求索,终于琢磨出这一剑招。
  武当剑派原来就有“风雨雷电”这个剑招,原有的剑招是由分刺四个方位的四式组成,这四个方位依次叫作风位、雨位、雷位、电位。虚明子道长在原有基础上改造了这个剑招,改为专刺莲花之心,不仅速度比原来的剑招要快,且有针对性,实用价值大大增强。
  任小蛟眼见一道电光刺向莲花心脏,他便变化为灵活多变且诡诈易守的“九宫”身法,以便有效地躲过虚明子大师的奋力一击。
  果然,待任小蛟刚刚走出一个“井”字图形,虚明子大师已如一道电光穿透“井”字形状而过,只是没有伤及任小蛟的一根毫毛。
  因为,这“井”字图形,正好中心是一个“口”字,而“口”字的内里皆是虚空,虚明子大师虽然穿透了“井”字图形,恰好是从虚空的“口”字图形中穿过,双方都丝毫没受损伤。
  虚明子道长穿空而过,不禁“噫”了一声。
  任小蛟以为道长还有话说,他凝神倾听,略分了一下神。
  高手相拚,必须全神贯注,无论体力、智力和整个精神都必须要达到最高度的集中,稍有怠慢,后果便不堪设想。
  任小蛟略微分了一下神,若在平常,本算不了什么,可在此刻,他便丧失了主动,没有了先下手的可能。
  虚明子道长是何等人,他身为一代宗师,武功、才智皆达到了顶尖的境地,他一俟有了先机,便牢牢地抓住了这个难得的优势,哪怕这优势十分微弱,可凭着他那过人的机敏和高超的武功,这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微弱优势他会将它发挥殆尽,使优势由微弱变为强大,一举成功。
  空中的黑影长剑挥舞,武当剑法中的一招“左右拍云”分刺白影的后背。
  任小蛟加快身形,迅速地走完了第二个“井”字。
  也就在他刚刚走完第二个“井”字之后,还未来得及走上第三个“井”字的开头之时,虚明子道长已抢了先机,早已抢先一步占据了任小蛟第三个“井”字的头一个位置,与此同时,单掌蓄积着强劲的内力,迎面向任小蛟拍来。
  任小蛟已无躲避的可能,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他本能地抬起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疾点虚明子大师单掌上的“劳营”、“少府”诸穴。
  这一下,两人属于内力的硬碰。就两位大师的内力而言,肯定要拚个两败俱伤。可这一碰之下,似乎千手佛点穴指法略占些便宜。
  因为,以掌击人,须将内力运于大部份的掌面之上,有些分散; 而以指点穴,则只须将内力贯于点穴的两指之上,这样内力就集中得多。
  若两人内力相同,那么千手佛点穴指法要略胜一筹,也可以说是必胜无疑;可若两人内力相差悬殊,那么自然还是内力浑厚的一方获胜。
  眼见一场残酷的场面就要出现,猛然间,虚明子道长仰向后方,身体在空中如躺在床上一般平直地向地面上坠落。
  手疾眼快,反应敏捷的任小蛟见状立刻也学着道长的身法向后仰去,一时间,空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平直地急速坠落。
  片刻,两人在空中调整了身位,平稳地双双落地。
  玉锦香和无名小魔直看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
  他们既钦佩这位武当山道长虚明子大师的高超剑术和绝世轻功,又更加赞叹这位白衣大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传神盖世功夫。
  只听虚明子道长深沉地言道:“白衣大侠,请问你与千手佛古庆丰大师是什么关系?”
  任小蛟谦虚地回话:“回道长的话,千手佛古庆丰大师是我的师祖,正是由于古大师的偏爱,晚辈才学到了一些古大师所创造的武功的皮毛。今日被道长逼得无可奈何,不得已便使将出来,让道长见笑了! ”
  “哈哈⋯⋯”道和一阵豪放爽朗的大笑,笑声过后,他颇为庄重地说道:“白衣大侠,你黑纱蒙面,贫道绝不问你的真实姓名。不过,贫道今日倒要为古庆丰大师自豪,古大师虽已长眠地下,可他老人家开创的武学基础业已后继有人,这真是一件令当今武林人士可喜可贺的大事。有朝一日,贫道主持庆贺的仪式,你会来捧场吗?”
  任小蛟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言道:“晚辈这点雕虫小技,何敢劳道长如此垂青。倘若为古大师的武学庆贺,纵有刀山火海在前,我也一定会来参加的。”
  道长微笔着说道:“如此甚好! 适才贫道已有言在先,现在三招已过,这两个人就交与你了。”
  话音未落,黑影一闪,武当山虚明子道长早已不见了。
  玉锦香连忙十分感激地对任小蛟言道:“多谢白衣大侠的救命之恩! ”
  她偷眼看了看小魔,见他一脸无所谓的神情,颇感奇怪,便轻声提醒道:“小魔,白衣大侠对你我有救命之恩,你我应在此当面谢过才对!”
  无名小魔干笑数声,像是对玉锦香又像是对任小蛟说道:“我们之间从不言谢,只讲输赢,即使我不感谢,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听了小魔的话,玉锦香隐约觉得他与这位白衣大侠十分熟悉,好像两人之间已不见外,似乎已有兄弟之情。
  她“扑哧”一笑,娇态可掬,开口问道: “小魔,既然你与他之间不再言谢,想必是十分熟悉了,那我问问你,这位武功盖世的白衣大侠姓甚名谁?”
  无名小魔颇有些得意地回答道:“他是个外乡人,从西蕃而来,叫什么任⋯⋯任小蛟! ”
  任小蛟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玉锦香一听“任小蛟”三个字,惊讶得张大了嘴,过了半晌才对白衣人轻声问道:“你、你、你是蛟哥? 难道你真的还活着? 自你几年前失踪以后,我是多么想念你呀! ”
  任小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望着玉锦香那充满了柔情蜜意的目光,既脉脉含情,又荡人心魄,这样的目光自从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不能抵抗它的魔力,而今也同样不能。
  他觉得有一股微火像许多烧红的针似的跑遍了他的全身。
  此刻,透过蒙面的黑纱,他看见玉锦香笑了,那笑容就像一朵迟开的花朵,一旦盛开,便娇艳无比,这发自内心的微笑绝对是超于一切人世庸俗鄙野的利欲之上的。这微笑给了玉锦香那天使般的容颜,又增添了许多妩媚。
  任小蛟实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种内心矛盾的心情,甚至愠怒的心情,损坏了他那深沉、谧静的表情,庆幸的是,没有人能看见。
  在这种莫可名状的心情驱使下,他两只手下意识地搓着,玉锦香和无名小魔都已发现,这两只手在微微地哆嗦,两人还看见,他的胸脯一会儿高耸,一会儿又像是屏住了呼吸。
  毫无疑问,他爱着面前这位天仙般的小玉,可情势又绝不允许他敞开心扉,一吐甜言蜜语。
  他心中再明白不过了,焦空大师要重振五台仙山,遍请了武林中的高手,而天罡、地煞剑派绝不能让这一件事获得成功。种种迹象表明,此次天罡、地煞剑派和朝廷的鹰犬也倾巢出动,一场大战追在眉睫,他与心上人小玉分属两大营垒,各自的前途难以推测,在这紧要的关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陷入这儿女情长之中的。
  更何况,他已发觉,小玉和无名小魔两人彼此颇有好感。
  他,一个潜心向佛的密宗俗家弟子,怎么能干出这棒打鸳鸯、强拆鸾凤的恶事来呢?
  无名小魔绝顶聪明,这突然的变化使他猛然觉醒。他已看出,尽管小玉喜欢自己,可似乎更喜欢这位白衣大使。
  此刻的他感觉到那当空照射下来的明晃晃的阳光,从底下笔直反射上来,裹住了他的整个身体,将他向悬崖边拉去。
  他觉得整个山峰都在摇晃,并且开始倾斜,似乎也在将他向悬崖推去。
  他好像看见,碧天近在身边,空气在他的头上流来流去,他只要顺势一跳,便可溶化在碧天之中
  片刻,他便排除了这些幻觉。
  他从小就是在屈辱中长大的,本来他对一切都是无所谓的,可自从结识了小玉,他渐渐地感到自己周围的一切比从前美好起来,他有时自己甚感奇怪,不知为什么,有时竟无缘无故地仰天长笑不止。
  现如今,这一切美好又荡然无存了,他对一切的一切更加无所谓起来。
  只听他对仍旧忘情地注视着白衣人的玉锦香玩世不恭地说道:“护卫大人,刚才那个牛鼻子老道在你我面前卖弄了一阵,可不待我们动手,他已逃之夭夭。你且在这里等我,看我如何拧下他的脑袋。”
  小魔边说边摇晃着朝虚明子道长走的方向奔去。
  任小蛟急忙喊道:“小玉,你快去劝阻他,否则会出事的! ”
  玉锦香经任小蛟提醒,赶忙奔向小魔,可没跑几步却又停住,转身朝着任小蛟缓缓地走过来。
  任小蛟清晰地看见,就在玉锦香去追赶小魔的时候,小魔的奔跑速度慢了下来。
  他不能再犹豫,只见他陡然跃起,飞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身后留下了一句话语:“小玉,不必过来与我辞别!五台盛会,你我生死未卜,小蛟只求你多多保重!”
  白影一闪,任小蛟不见了踪影。
  玉锦香心中一片茫然。
  只见她猛一跺脚,朝着无名小魔的背影急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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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回 人生况味

  玉锦香催动真气,本想尽快追上小魔。可她有所不知,无名小魔天生一副傲骨,人前从不示弱,这回自然是真的生了气。只见他越奔越急,越急越快,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无名小魔正行走间,突然一片柳叶迎面飞来,并夹带着“喇喇”风声,看来力道非同小可。
  小魔心中雪亮,武林之中能有如此摘叶伤人的功夫当属一流,一流的武功,其内力自然浑厚强劲。
  眼见那片柳叶似匕首般穿空迎面刺来,小魔本想显露一下自己的无影追风独特内力,谁知已然不及,他只得略一矮身,飞叶已穿空而过。
  可谁知,这片飞叶刚刚超过头顶,四周却飞来无数柳叶,皆夹着刺耳的风声,朝着小魔袭来。
  这一下激怒了小魔,只见他猛然拔地面起,如一股龙卷风般直播空中。他人在空中,本无凭借,然而他依旧奋然双拳捣出,靠风所向,直扑发叶之人的藏身之地。

  从东、西、南三面跃出三人。为首人笑声刚止,无名小魔已经认出,此人正是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八卦龙虎掌一代宗师龙少华。
  另外两人一个瘦高,一个矮小,年龄都在六十开外,唯一相同的熟座十分显眼的小山峰。
  两个罗锅一言不发,面上冷着冰露,使人觉得隐隐有一股肃杀寒冷之气缓缓袭来,就连无名小魔这样的顶尖高手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无名小魔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傲骨,天台山上两人第一回交手,他至今仍为没能亲手毙了龙少华这个阴毒之人而懊丧不已。今日又见此人利用暗箭伤人,更是怒不可遏。只见他一言不发,整个身体如鹰隼扑食,双臂略弯,双拳直捣龙少华的上盘。
  龙少华深知这小魔武功了得,不敢有丝毫怠慢,凝神屏息,展开八卦龙虎身形,双掌不住地穿来穿去,欲决一死战。
  无名小魔神情专注,运气于双臂再及双掌,正在急速俯冲之时,突然,见有两股黑烟成两道细长烟柱射向自己。
  他还未来得及闪避,鼻中已感到一种辛辣的气味吸入,直呛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咳了一阵,他顿感天眩地转,双眼流泪,头也昏昏然,已知自己可能中了毒。如此一来,他的速度缓慢了许多,勉强站立在一块山石之上。
  他强睁泪眼,看到近旁的两个罗锅狞笑着望着自己,先前背上的小山峰已小了许多,显然刚才的毒烟是这两个罗锅所发。
  无名小魔不敢小觑这毒烟的厉害,他稳住自己,急运内力,手舞足蹈地演练起来,这是他独门内力集聚的特殊法门。
  龙少华见状,已知小魔中毒,他抓住战机,飞身扑上,双掌一招“灵蛇吐信”拍向小魔胸前的“阴都”“中注”等大穴。
  待到龙少华双掌掌风快要挨及之时,小魔闪身出拳,一股无影无形的拳风分击龙少华左右。
  龙少华显得有些惊讶,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小魔的运气之法甚为古怪。高手中毒,只有屏气专一,运功聚力,此时是最不能再用力击人,这不仅会使自己的内力难以聚集,恐怕还会造成内伤,自己毁了自己。
  其实龙少华有所不知,当年参天老魔结怨甚多,生性狐疑,他最怕有人在他运气之时伤及自己,所以才苦心积虑,创造出了这无影追风拳独特的运力之法。
  这方法就是借助外力而增进自己内力的运行,他将自己双拳舞动的招式与运动的经脉曲线合二为一,既在练拳又在运动,二者兼而有之。若此刻有人借机袭击他,他可以在不改变经脉内力运行速度的前提下出拳击人。可尽管如此,由于内力并没有聚集到雄厚的程度,无影追风的那无坚不摧的巨大威力仍然是大打折扣。
  眼见拳风袭来,龙少华不再多想,他急忙撤回双掌,一招“单风展翅”拍出,“金液还丹真气”缓缓击出。
  “轰”然一声巨响,龙少华后退了一步,便稳稳定住身形。
  那小魔却被这一震之力弹了起来,歪歪斜斜地在空中连翻了几个斤斗,看来他那只有三成功力的无影追风拳已落下风,显得已有些支持不住。
  小魔的身形在空中如随风起舞的落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难以自持。
  瘦高的罗锅见状,发出一阵“嘿嘿”的冷笑。
  突然,冷笑之声未完,只听得“哎哟”一声,瘦高的罗锅一头栽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他手指着无名小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你…你是假…假装……”
  这一回该轮到无名小魔冷笑了。
  适才他身中烟毒,已感到这两个罗锅对自己的威胁,他要先毙了这两个罗锅再去与龙少华决一雌雄。
  当他被龙少华的“金液还丹真气”震飞,人在空中,头脑却十分清醒,见那个罗锅毫无防备,正是自己出拳击毙他们的好时机。他便借着这一震之势,装作自己内力不支的样子,渐渐挨近了瘦高的罗锅,就在那瘦高的罗锅得意之时,小魔刻不容缓地单拳出击,要不是他此刻的内力只聚集了三成,这位罗锅早已命丧黄泉。
  那个矮小的罗锅见状,欺身扑向小魔,两手各持一根极细的蛾眉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左右刺向小魔。
  小魔“嘻嘻”连笑数声,调侃地言道:“你这罗锅不仅会放毒烟,原来还会使这两根细针,真想不到,世上的罗锅也会武功。”
  他边笑边说边闪身避开,猛然间,他感到又一股刚柔相济的力道袭向自己的后背。小魔明白,这一定又是那个龙少华向自己出手了。
  无名小魔身处逆境,竟然满不在乎,他现在需要的是尽可能地运动聚力,只见他在闪避蛾眉刺的同时,单拳击向龙少华。
  又是一声巨响,那小魔干脆借着这一震之势,身子如一捆稻草般飘飘忽忽,左右摇摆,可双拳仍在不停地舞动。
  看着小魔这副悠然自得的样了,直气得龙少华浑身不住地哆嗦,只见他猛然挥手,顿时有七、八种暗器成扇形袭向无名小魔的浑身上下。
  这一事变仓促。
  小魔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一手,七、八种暗器皆夹着刺破空气的声音怪叫着刺向他的周身要穴。
  小魔人在空中,没有凭借,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想施展自己的身法,只是想凭借着龙少华之力任身体在空中飘忽,好抓住时机聚集内力,看来他已无力躲过暗器的袭击。
  他心中暗叫不好,却又无计可施,索性闭目养神,听任上天的安排了。
  恰在此时,凌空落下一团白影,剑光在日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一阵乒乒乓乓的撞击声过后,无名小魔安然落在了不远的空地之上。
  只听龙少华高声叫道:“玉大人,这举动有些失常吧?你到底是在帮谁呢?说你是助纣为虐当不为过吧!”
  玉锦香毫无羞愧之色,更无悔恨之意,她身披白色斗篷,再配以花容月貌,更显得俏丽妩媚。
  听到龙少华责备的话语,她长剑入鞘,莞尔一笑,两排整齐光滑的贝齿显露出来。尽管适才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拚着性命冒死拦截暗器,可那个危险.的时刻一过,便又恢复了常态。漂亮的女人总是最懂得随时随地表现自己的优势。
  她莺语低啭,如百灵在歌唱,表面上在说自己,实则暗讽龙少华。
  她言道:“龙大侠,我一生独来独往,为人处事总爱随心所欲,适才心中忽发奇想,试试天罡剑法如何能破这中原暗器手法,眼下便已有了结论。”
  “玉大人伶牙俐齿,巧舌如簧。适才如此让人费解的举动,经护卫大人这三言两语一说,便也天衣无缝,入情入理。”
  龙少华以守为攻,饱含不满之情。
  “龙大侠似乎对本大人刚才的举动十分气愤,那么依大侠所言,本大人刚才应该如何行事呢?”
  “玉大人真想知道吗? 不过即使大人不想知道,我龙某也要说出心中所想。大人适才已看到这暗器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围攻强敌,只剩下北边留有空挡; 而大人正好由北而来,这正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大人手中的长剑不应拦截暗器,而应该刺向……”
  “不用说了!”玉锦香毅然打断了龙少华的话语,急切地言道:“本大人总是凭着自己的想法行事,从不听别人说什么,别说是你龙大侠,就是……”
  话音未完,空中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倘若就是我呢? 你肯听否?”
  玉锦香猛然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不由得一凛,急忙抱拳行礼,言道:“徒儿不知师父在此,还望师父恕罪!”
  空地当中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梢顶部,站着两位老者。那树梢细如笔管,本经不住多少份量,这两位老者各以单脚站在树梢之上,整个身体随风摇曳,极其悠然轻松。
  看得出,这两人轻功已臻化境。
  这时,又听玉锦香言道:“晚辈不知席大将军也到了,实在罪不容赦。”
  龙少华也看见了树梢之上的两位老者,他垂手直立,极尽恭敬之态。看来除天罡剑派的师父金刚三藏外,同来的那位老者地位、辈份也很高。
  金刚三藏中气沛然,爽朗地言道:“徒儿不必自责,我与席大将军不是为了这个无名小魔而来,而是另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否则,身为殿前大将军的席老前辈就不必亲自出马了。老夫以为,合你们几人之力,铲除掉这个魔头应是绰绰有余了。我与席大将军就在这里看你们杀了这魔头再走不迟。”
  听到金刚三藏如此狂妄之言,无名小魔早已不耐烦了,此刻他的内力已全部聚集,看起来先前他中的毒烟之毒并不很深。小魔毫无惧怕之色,略带挑逗的口吻言道:“老秃驴,你若不动手,恐怕只有收尸的份儿了。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到那时,你就只有埋怨你自己了。”
  小魔的话音刚落,那位席大将军发话了:“无名小魔,你也太狂妄了! 这里不是你撤野的地方,你的命今日休矣。”
  小魔冷笑着说道:“你这瘦老头说话也太不近情理了。怎么是我小魔在这里撒野? 分明是他们在撒野。他们明知不是我的对手,才靠施放毒烟来保住狗命。你这老头白活一世,怎么连何人撒野都分辨不清? 我看你可真是越老越糊涂。嘿嘿……”
  龙少华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住口! 你这魔头! 这位席老前辈是当今万岁的殿前大将军,你没见过他老人家,总应听说过天下第一快刀、金刀铁血席振清的名头吧! 你怎么敢这般无理!”
  小魔本来就有遇强更强的脾气,听了龙少华所言,越发胡搅蛮缠,玩世不恭地言道:“什么天下第一快刀,在我小魔看来,全是浪得虚名! 我只听说过有一个天下第一慢刀的人姓席,怎么今天改成天下第一快刀了。嘿嘿……”
  玉锦香见小魔越来越口没遮拦,生怕他一语激怒了金刀铁血,她心里明白,这位金刀铁血的刀法实属罕见,连师父金刚三藏都惧他三分,倘若他真的出手,恐怕无名小魔的性命难保。
  她急切地劝道:“小魔,不可对席老前辈无理。席大将军德高望重,武功盖世,他老人家决不会为难你这个晚辈的。”
  玉锦香一语双关,一来是提醒小魔不可任性胡来; 二来是想使得金刀铁血不出手伤及小魔。
  可这位无名小魔偏不信邪,他好像全然没有领会玉锦香的意图,仍旧调侃道:“既然这老头德高望重,他就应该及早避开与我会面,怎么竟敢找上门来? 我倒要见识一下这老头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树梢之上的金刀铁血似乎并未生气,他朗声言道:“驼山双怪不可再放毒烟,小神仙万英你可以现身了。”
  话音未落,一个个子不高却十分精悍的中年男子从树后跃了出来,他就是号称暗器天下第一的波远镖局总管、小神仙万英,适才的暗器皆由他所发。
  金刀铁血接着言道:“万英不可再放暗器伤人。”
  万英双手抱拳言诺。
  金刀铁血手指小魔说道:“无名小魔,当年你师父参天老魔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没想到他又培养了一个同他一样不守规矩的徒儿。老夫今日决不放过你,只是恐怕不用老夫动手,你早已一命呜呼了。依老夫之见,龙大侠和玉大人两人联手取你这魔头的性命当易如反掌。”
  金刀铁血话音刚落,不待小魔回答,龙少华与玉锦香已双双跃起,冲向小魔。
  无名小魔毫不惧怕,此刻的的争斗正是他求之不得,他一生从没有害怕过什么,越是高手越是强敌,他越要斗一斗。
  只见他双腿弯曲,意念集于双臂,双拳半握半伸,屏息迎敌。
  龙少华在左,玉锦香在右,一个双掌连环三式,一个手舞天罡长剑,剑尖画出莲花朵朵,洒向小魔。
  眼看两人扑到近前,小魔左拳击向龙少华,右拳对着玉锦香的方向。
  龙少华双拳交错,一俟感觉到了无影追风拳的强劲拳风,迅即撤力导引,妄图以柔克刚。因为他知道这小魔头不顾生死,不计后果,从来不想两败俱伤对他自己的不利因素。在龙少华心中,无名小魔只是一个好勇斗狠、逞强显能的亡命之徒。
  待龙少华将小魔的左拳力道刚刚卸了一半,猛然间,小魔对着玉锦香的右拳突然转过来袭向了他。
  无名小魔心中十分清楚,玉锦香虽然对那个白衣人比对自己好,可也决不至于用剑伤他,因此他早已盘算停当,趁龙少华始料不及,将他击毙。
  果然,这突然的变化是龙少华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双掌正在卸力,已腾不出手来迎击小魔的右手拳,看来生命已系于一线。
  这时,只见近旁的万英飞身抢上,双掌拍向无名小魔的右拳。
  “轰”然一声巨响,万英的整个身躯如一捆稻草,滚出了七、八丈远。
  小魔所料不差,玉锦香虽然有机会刺中小魔,可她的莲花剑形每每舞到第七个莲花瓣时,却总是变换剑法,因此,她的莲花图形都是不完整的,而缺了的这一瓣恰好使无名小魔擦身而过,实乃有惊无险,看似剑不离小魔左右却又丝毫不伤及皮肉。
  小魔拳击万英,使龙少华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如果不是万英出手,现在躺在那儿的肯定是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无名小魔奋身跃向空中,扑向树梢之上的那两个老者。
  金刚三藏和金刀铁血两人虽然没有料到这种结局,可艺高人胆大,两人漠然处之,似乎一点也没把这小魔放在眼里。
  无名小魔飞身扑到,双拳分别击向两位老者。
  金刚三藏和金刀铁血各伸单掌迎敌,显得漫不经心,轻松自得。
  紧接着一声巨响,无名小魔的身躯向后连着翻了三个斤斗,便稳住了身形。
  几乎与此同时,只听得“咔吧”、“咔吧”两下响声,金刚三藏和金刀铁血单脚独立于上的两根树梢拦腰折断,不仅如此,两人被小魔的拳风所震,竟也各自翻了一个斤斗,双双落下地来。
  显然,两位前辈自恃武功一流,又不知这无影追风拳的厉害,因此,适才相斗,露了一个大怯。好在两人皆是卓然大家,虽然相斗处在下风,却也佩服这位如此年轻的侠士武功超然不凡。
  金刀铁血首先盲道:“无名小鹰,你无愧是参天不知小魔是全然不知金刀铁血的凌厉刀法还是对此早已知晓,无论哪一种可能,依小魔的秉性脾气,脸上都会是同一种神态,那就是平静如水,淡泊如烟。只见他不急不缓,不顺不碍,不快不愁,不紧不慢。在场的玉锦香着实替他捏了一把汗,她握住剑柄的手心中香汗滴滴渗出。
  她低声言道:“小魔,你将作何打算?”
  无名小魔抬眼望去,与玉锦香噙着热泪的双眼碰了个正着。小魔心中一紧,这种感觉似乎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不由得将目光迅速移开。
  玉锦香早已料到,只要这两位前辈一出手,一招之下便分高低。小魔纵有天大的本事,决难躲过这神奇莫测的天罡剑法和天下最快的刀法。
  然而小魔终归是参天老魔的唯一传人,他从老魔那里除了继承了这世间威力最大也最为奏效的无影追风拳之外,还继承了老魔古怪、刁钻、誓不低头的顽劣性格和比磐石还要坚硬的意志。
  其实这两者相辅相成,互为依托,没有这种性格与意志就练不成无影追风拳; 同样,不保持这种性格与意志,无影追风拳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无名小魔双腿弯曲,两臂猛然收缩,紧接着缓缓分别击向两位老者。
  与高手相拚,小魔从不讲什么谦让,因为他根本就不懂江湖上的礼数,他只知搏斗已经开始,他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将强敌置于死地。
  金刚三藏和金刀铁血适才已尝到了无影追风拳的厉害,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再也不能出单掌联手迎击了。两人对望了一眼,已经心有灵犀,这就是先闪避开小魔的招法,然后迅速结果他。
  只见两人如两片枯叶,轻轻跃起,在空中悠然自得地绕了一个圈子。
  “咔嚓嚓”的响声过后,先前两人站的地方有两棵碗口粗的树干拦腰齐刷刷地折断。
  就在这响声发出的同时,空中两团人影如两道划破夜空的闪电,以极快的速度向小魔扑去。
  金刚三藏和金刀铁血出手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这两位当今武林超一流的顶尖人物出手了,任何人都会想到那可怕的后果。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中,金刀铁血已然出招,没有人能看清那把鬼头单刀是从何方向、何角度出刀的,因为这刀法太快了,快得令人难以想象。
  可金刀铁血的刀快,一只横空出世的金钩居然比天下第一快刀更快。那如拇指大小的金钩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勾住了刀锋,金钩之上的一根极细的银线在空中随风荡漾。
  几乎同时,金刚三藏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道如一堵厚重的墙壁挡在了自己的面前,震偏了自己已然使出的天罡长剑。
  随即,两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那只金钩已然无影无踪了。
  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看清,他们看到的则是两位老者,一剑一刀几乎堪堪要袭到小魔身上时,却各自偏向一边。人们都以为这两位前辈不忍痛下杀手,似乎要留下小魔的这条小命。
  空中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响起:“两个老的打一个小的,这有点不太公道吧! ”
  闻听此言,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惊奇,唯有金刚三藏唯唯喏喏,他仰望苍天,极为恭敬地言道:“想不到师叔也来到这里,失敬失敬! 师叔,晚辈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恕我不再奉陪,咱们后会有期! ”
  言罢,猛一挥手,奔到驼山双怪面前,单手提起那个瘦高的罗锅,飞身跃起,其他人皆尾随而去。不一刻,便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可玉锦香没有走,她一来不愿意离小魔而去; 二来刚才的一幕实在太过惊险,她很想见一见能在自己的师父和天下第一快刀手中救下小魔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她甚至怀疑刚才出手相救
  老魔的徒儿,无影追风拳你至少已练到八成。看你小小年纪,武功内力如此了得,令老夫钦佩! ”金刚三藏哈哈笑着说道:“你这小小魔头,居然逼得我们跃下树来,你可算得是当今武林之中的一流高手了。”
  看来金刚三藏的风范不及金刀铁血,他在讲出佩服之意的同时,却没有忘记抬高自己,企图挽回些面子。
  无名小魔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面上表情冷淡。他从来如此,对手不得已而奉承阿谀之言与恶意咒骂之话同等对待,只当作耳旁风,心中历来无动于衷。
  片刻,小魔淡淡地言道:“我与你们两位重新来过如何?”
  闻听此言,两位老者再也不敢托大,可又犹豫不定。依着两人的辈份与威名,联手与小魔过招,即使胜了也毫无光彩; 可是通过刚才对掌,两人已知这小魔武功内力等修为已属顶尖之流,若单打独斗,两人谁也没有取胜的把握,胜负的希望各半。
  小魔似已洞察了两人的心思,他平静地言道:“你们这两个老头,白活了偌大的岁数,胆量竟如此之小。你们两人联手,若杀了我小魔,便为武林除去一害,别人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责备你们? 其实,就是你们联手,也未必就一定能取胜。”
  小魔的话如一把钥匙,打开了两人心中的愁锁,两”人会意地对望了一眼,心中默契,要联手与小魔争斗。
  金刚三藏略一旋身,一把天罡宝剑便已握在手中,他略一挥动,剑身亮光闪闪,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金刀铁血扬手从背后取出了那把早已闻名江湖的金刀。
  说是金刀,实乃是江湖中人的尊称,其实言不符实。这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鬼头单刀,刀身与普通单刀一样长短厚薄,它的独特之处在于,这把刀没有刀刃,两个边缘同样的钝,分不清哪一边是刀背,哪一边是刀刃。普通人很难想象得出,如此一把破刀怎样杀人。
  金刀铁血席振清,号称天下第一快刀,他不出刀则已,出刀必取敌方首级,江湖中人似乎从没见过他使出第二招刀法。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否使出过第二招,因为用不着。席振清如今九十开外,饮誉武林几十年,大小搏斗几百次,从来没使过第二招,只要是出刀,没有人躲得过、防得住。这种令神鬼皆骇的刀法太快了,如闪电,如奔雷,连对方眨眼的功夫都不容。每当手起刀落,对方尽管身首异处,却浑然不觉,甚至连血都不出。再加上席振清身法快捷,所以每当他出刀后,便尽身跃起,以致他很少见到对方颈部血如泉涌。
  席振清就是凭着他那快如闪电的刀法,在皇城之中步步高升,一直升到了御前大将军的要职。
  其实紫禁城内不知有多少武功高强的侍卫在窥视着这个官衔极高的位置,可自从席振清占了这个位子以后,便再也无人打这个主意了,因为侍卫们心中都有一本账,以己之武功修为与席振清相比,恐怕难以比肩。
  不知小魔是全然不知金刀铁血的凌厉刀法还是对此早已知晓,无论哪一种可能,依小魔的秉性脾气,脸上都会是同一种神态,那就是平静如水,淡泊如烟。只见他不急不缓,不顺不碍,不快不愁,不紧不慢。在场的玉锦香着实替他捏了一把汗,她握住剑柄的手心中香汗滴滴渗出。
  她低声言道:“小魔,你将作何打算?”
  无名小魔抬眼望去,与玉锦香噙着热泪的双眼碰了个正着。小魔心中一紧,这种感觉似乎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不由得将目光迅速移开。
  玉锦香早已料到,只要这两位前辈一出手,一招之下便分高低。小魔纵有天大的本事,决难躲过这神奇莫测的天罡剑法和天下最快的刀法。
  然而小魔终归是参天老魔的唯一传人,他从老魔那里除了继承了这世间威力最大也最为奏效的无影追风拳之外,还继承了老魔古怪、刁钻、誓不低头的顽劣性格和比磐石还要坚硬的意志。
  其实这两者相辅相成,互为依托,没有这种性格与意志就练不成无影追风拳; 同样,不保持这种性格与意志,无影追风拳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无名小魔双腿弯曲,两臂猛然收缩,紧接着缓缓分别击向两位老者。
  与高手相拚,小魔从不讲什么谦让,因为他根本就不懂江湖上的礼数,他只知搏斗已经开始,他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将强敌置于死地。
  金刚三藏和金刀铁血适才已尝到了无影追风拳的厉害,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再也不能出单掌联手迎击了。两人对望了一眼,已经心有灵犀,这就是先闪避开小魔的招法,然后迅速结果他。
  只见两人如两片枯叶,轻轻跃起,在空中悠然自得地绕了一个圈子。
  “咔嚓嚓”的响声过后,先前两人站的地方有两棵碗口粗的树干拦腰齐刷刷地折断。
  就在这响声发出的同时,空中两团人影如两道划破夜空的闪电,以极快的速度向小魔扑去。
  金刚三藏和金刀铁血出手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这两位当今武林超一流的顶尖人物出手了,任何人都会想到那可怕的后果。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中,金刀铁血已然出招,没有人能看清那把鬼头单刀是从何方向、何角度出刀的,因为这刀法太快了,快得令人难以想象。
  可金刀铁血的刀快,一只横空出世的金钩居然比天下第一快刀更快。那如拇指大小的金钩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勾住了刀锋,金钩之上的一根极细的银线在空中随风荡漾。
  几乎同时,金刚三藏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道如一堵厚重的墙壁挡在了自己的面前,震偏了自己已然使出的天罡长剑。
  随即,两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那只金钩已然无影无踪了。
  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看清,他们看到的则是两位老者,一剑一刀几乎堪堪要袭到小魔身上时,却各自偏向一边。人们都以为这两位前辈不忍痛下杀手,似乎要留下小魔的这条小命。
  空中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响起:“两个老的打一个小的,这有点不太公道吧! ”
  闻听此言,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惊奇,唯有金刚三藏唯唯喏喏,他仰望苍天,极为恭敬地言道:“想不到师叔也来到这里,失敬失敬! 师叔,晚辈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恕我不再奉陪,咱们后会有期! ”
  言罢,猛一挥手,奔到驼山双怪面前,单手提起那个瘦高的罗锅,飞身跃起,其他人皆尾随而去。不一刻,便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可玉锦香没有走,她一来不愿意离小魔而去; 二来刚才的一幕实在太过惊险,她很想见一见能在自己的师父和天下第一快刀手中救下小魔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她甚至怀疑刚才出手相救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位突发善心的神仙。
  无名小魔仍旧站在原地,略带气愤地高声喊道:“你是什么人? 谁让你来救我?、
  伴随着空中一阵爽朗的大笑,地上已然多了一位老者。
  这老者长发披肩,身穿一领破旧的袈裟,赤着双脚,身材非常魁伟,如铁打的罗汉,手持一根钓竿,毫无拘束也毫无谦和之态,平静地看着小魔。
  老者言道:“老纳从未想到让你回报,因此你也就不必非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玉锦香接着言道:“你可以不说出自己的名号,我们也可以不知道。可是你是从何处而来,又到何处而去呢?”
  老者爽快地说道:“我从极乐世界而来,当然又要回到极乐世界中去呀! ”
  小魔不大听得懂这老者的话,他不耐烦地问道:“那你这老头为何刚才多管闲事?”
  “老纳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刚才出手实在是出于无意,无意就是无念,无念就是无悔,无悔自然无怨,无怨就能无极,无极便是有道,可见这无就是有,这有就是无。”
  听了老者的话,玉锦香似乎觉得这其中极其深奥,她似乎悟到了些什么,可究竟悟到了什么呢? 她又说不清楚。越说不清楚,就越想说清楚。她不由自主地口中念念有词,竟自苦苦思索起来。
  无名小魔则不然,他觉得这老头所说的话什么意思也没有,等于什么也没说。
  小魔言道:“我再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老纳不是已经说了吗?”
  “你说了吗? 你分明什么都没说呀! ”
  “哎呀,侠士!老纳自愧不如,想不到侠士小小年纪居然观想如此之深,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呀!可喜可贺!”
  玉锦香此时眉头紧锁,不由得发问道:“敢问前辈,无怨就能无极,我已无怨,却仍没有达到无极,不知这其中是否另有法门,望前辈不吝赐教!”
  老者转向小魔,用一种虔诚的语气言道:“敢问侠士有何见教?”
  小魔几乎连想都没想,就略带调侃地回答道:“无极就是什么都没有。小玉,你要达到的是一种没有,既然没有你又何必要达到,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玉锦香斜了小魔一眼,嗔怪道:“我喜欢你率意而发,不受拘束,真诚而自然,且极具风采。可若论讲经盘道,你就不必多嘴了,恐怕对此你连我小玉一半都不如呢!”
  闻听此言,老者急忙摆手制止,忙不迭地言道:“女施主不可妄言! 这位侠士乃我佛主转世,一语道破天机,可谓大仁大智。侠士适才所为,是要超度你我,咱们可千万不要错过良机呀! ”
  看着这位道行不可限量的前辈如此认真地崇拜小魔,玉锦香不禁“扑哧”一笑,她实在难以相信,面前这位只知征战杀伐且目不识丁的小魔竟是佛祖转世。
  她强忍笑声言道:“我只求老前辈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除此之外,任何人的回答我都不听。”
  老者极为严肃地说道:“女施主此言差矣! 佛主告诫我们,天下万物皆可立地成佛,无有贵贱长幼之分。老纳虽然长这位侠士几十岁,却也是枉活。既然这位侠士已然开了尊口,老纳怎敢在鲁班面前再耍大斧? 望施主别再苦苦相逼。”
  小魔听这一老一少的对话,心中感到十分好笑。他面带讥笑的表情说道:“你这老头不必多讲,她信则有,不信就没有,我只管怎么想就怎么说,从来没指望她会相信,你明白不明白?”
  老者躬身到地,连呼佛号:“阿弥陀佛!”
  接着,又恭敬地言道:“侠士真是大智大善,救人一命却又分毫不计。老纳虽苟活七十三年,枉为人生,至今仍深陷迷途。今闻侠士之言,心中如点亮了一盏明灯,照耀内心一片通明。若侠士不弃,老纳愿拜侠士为师,苦修佛学,以求正果!就是不知侠士肯否接纳我,望侠士明示。”
  此刻的玉锦香又一次按捺不住,嘻嘻哈哈地大笑不止,到后来竟笑弯了腰,连眼泪也笑出来了。
  笑了一会儿,玉锦香指着老者说道:“老前辈真会开玩笑。你偌大个年纪,武功几乎达到登峰造极,玄机佛理早已深深扎根在心中,怎么会一时倒发起疯来?前辈若真拜了他这个魔头为师,岂不叫天下人笑破肚皮?”
  老者闻言,生气地瞪了玉锦香一眼,十分不快地叫道:“老纳执迷不悟,年纪大又有何用? 女施主久入尘世,世侩气甚浓,今后不可再行多嘴,否则,老纳就对你不客气了。”
  无名小魔见状,连忙止住老者,说道:“你不必与她一般见识,你没有看见她是一个女的吗?”
  老者不解地问道:“女的又怎么样?”
  小魔晃着脑袋说道:“你这老头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女的是水上花、枯木叶、山中风、云里雾,随风飘动,摇摆不定,变化莫测,混沌模糊,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摸不透、想不出她的真正心思,看不见她的真实面貌。别看她现在说你的好话,转眼见了别人,会说更好听的甜言蜜语呢。”
  “小魔,我恨你! ”玉锦香生气地叫道,然后背过身去,独自垂泪。
  对玉锦香的行为,小魔视而不见,全然不顾。他朗声对老者言道:“你这老头口口声声要做我的徒弟,不知你是否有这个本事?我师父当年曾告诉我,若收弟子,得先看他能不能招架得住无影追风拳的三招,若能便入我门中;若不能,只怪你自己找死了。自从我小魔闯荡江湖,很少有人能挡住我的三拳,你可要想好,否则后悔不及。”
  老者略一沉思,遂斩钉截铁地说道:“侠士,让我试试。若接住侠士三拳,是老纳的造化; 若葬身侠士拳下,老纳死而无憾!”
  听了老者的话后,小魔运力于双臂之上,双腿下蹲,无影追风拳缓缓击出。
  玉锦香原本借生气半真半假地撒撒娇,谁知这一老一小甚为古怪,老的要以小的为师不说,还要冒生命危险挨上三拳;而这小的不知是否真想收此人为徒,却先要置人于死地。玉锦香觉得两人皆不可思议,似乎一个比一个古怪,一个比一个荒唐,这可真是老怪遇上了小怪,老荒唐碰上了小荒唐,可谓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此时她早已顾不得撒娇了,转过身来,莫名其妙地注视着眼前这幅令人哭笑不得的奇怪景象。
  无名小魔真气鼓荡,无影追风拳一连三次击向老者,威力如排山倒海,雷霆万钧,拳风所及,老者四周飞沙走石,一片模糊。
  玉锦香不禁在心中喊了一声:“好拳法!”
  尘雾之中,早已看不清那老者的身影,只有老者手中的那根渔竿的长线在左右飘动,似乎越来越快,开始毫无声息,后来竟夹着“嗖嗖”的风声。
  一阵清风徐来,吹散了尘雾。那老者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似有些气喘。
  无名小魔见状,心中有些不解,他开口问道:“适才我出拳击你,怎么不见你举手投足? 莫非你会什么妖术,用分身法躲闪开来?”
  老者睁开双目,平静地说道:“侠士内力雄浑,拳风威不可挡,老纳怎敢用掌硬接? 适才老纳是用四两拨千斤之法,将侠士之内力导引他方,还望侠士见谅,这是老纳万般无奈而采取的下策。”
  闻听此言,小魔心中窃喜。他原先只知硬拚硬碰,头一回听说可以用导引法卸去内力,感到既惊奇又欢喜。
  小魔虽然心中高兴,可嘴上却不这么说。他言道:“你这老头偌大年纪竟编出谎话来骗人,你羞与不羞?”
  老者仍旧平静地说道:“不知侠士如何才能相信老纳所言?”
  小魔不假思索地忙说道:“除非让我亲自试过,否则我是不会信你的。”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好办!侠士,你看准我渔竿上面的长线,并记下长线晃动的方位、角度和速度,要做到丝毫不差,便可以导引任何人的内力。”
  言毕,老者开始挥动渔竿,只见竿上的长线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开始十分缓慢,渐渐加快,及至最后,已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眼前好似有无数条线在挥动,初看似乎散漫不经,实则这些线的轨迹十分严谨规整,倘若将所有轨迹画出,正是一幅大日如来演练导引上升功法的图画。
  无名小魔一时兴起,竟舞动双拳跟着长线演练起来。小魔绝顶聪明,过目难忘,很快便掌握了这套导引上升技法。
  这时,只听老者言道:“侠士,演练之时,可曾想象出一种极热之气自骶骨而上,而后变成一道灿烂夺目的白光,飞出体外?”
  小魔灵机一动,胸中了然,他边练边叫道:“此言不差! ”
  又演练了一阵,小魔喊道:“喂,老头,请你出掌击我如何?”
  老者唯命是从,单掌缓缓拍出,这掌法看似无形,其实暗含无穷内力,源源不断,可以无坚不摧。
  小魔凝神屏息,心中澄明,他在舞动双拳的同时,果然想像到了那一道灿烂夺目的白光,遂将老者的掌力导引他方。
  谁知老者的掌力竟源源不断,好似长江后浪推动前浪,波澜壮阔,声势浩大,好像永不会枯竭似的。
  无名小魔不住地挥舞双臂,渐渐地那道白光竟化作一缕白烟徐徐上升。
  就在小魔万般无奈之时,老者猛然收回掌力,哈哈大笑道:“侠士绝顶聪明,这一时三刻竟有如此进境,老纳绝难取胜侠士,至多与侠士僵持下去,长此以往,吃亏的终究还是老纳,我甘拜下风。”
  在老者收回掌力的瞬间,小魔的整个身体竟像个陀螺一样原地打转,转到后来,他自己居然把持不住,一个趔趄,脚步不稳,险些摔倒。
  玉锦香连忙飞身上前,扶住了小魔,两人肌肤相接,都如触电般地抖了一下,小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怜香惜玉之情,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双眼,深情地注视着玉锦香那张由于羞涩而粉中透红的美丽娇艳的面容,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内心情感,对于小魔,这是第一次在心中产生这样的情感,对于玉锦香也是难得的极少的几次之一。
  老者一见两人默默无语地互相凝望,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只听他言道:“侠士,你总该相信老纳先前说过的话吧!现在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收不收老纳作弟子?”
  小魔连忙应道:“那还用说,你当我的徒弟已绰绰有余了! ”
  玉锦香小声提醒道:“那位前辈我好像小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有点像教我们四姐妹带子功法的师父,只是我当时年纪太小,已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他的辈份肯定极高武功极强,你不可过于相信他。”
  小魔似对玉锦香又像是对老者说道:“我不管什么前辈不前辈,谁要想做我徒弟,只要我看得上,都是可以的,谁又能奈我何?”
  接着小魔转向老者说道:“念你年纪甚大,拜师仪式就免了吧!我小魔一生最讨厌那些繁杂的礼数,因此你我今后不必叙礼,你也不必称我为师父,就叫我小魔吧。你我之间只重师徒之义,其余的皆为无用,你明白了吗?”
  老者言道:“明白了! ”
  小魔又说道:“你称我为小魔,我叫你什么呢?嗯……这样吧,看你总是渔竿不离手,我干脆叫你‘水中钓鱼人’吧。”
  玉锦香连忙接口言道:“我看不如叫作‘江中钓翁’好些!”
  小魔略一思忖,双手一拍,叫道:“甚好! 甚好! 你就叫‘江中钓翁’吧!”
  老者双手合什,神情庄重地言道:“师父小魔所说极是,老纳就叫此名。”
  无名小魔摆手说道:“我刚刚说过,你就忘了?以后称呼我时去掉前面的师父二字,直呼小魔最好。”
  江中钓翁恭敬地说道:“钓翁谨尊小魔的教诲。”
  小魔拍手笑道:“极好! 极好! 你真不愧是我小魔的徒弟! ”
  玉锦香瞧着这一老一少离奇古怪的举动,又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尽管觉得好笑,可并不反感,不仅不反感,反而内心之中升腾起无限的爱慕和极大的兴趣。她爱慕这一老一小爽直坦荡,毫无世俗气味,不计长幼尊卑、资历深浅,只求性情相投,言语相合,情感相依,思路相同,而她的兴趣就是在这两人的“怪”上,她感到越“怪”越有味,越“怪”越新奇。
  玉锦香故意对江中钓翁言道:“你拜小魔为师,那么置我于何地呢?”
  江中钓翁沉吟少许,言道:“我只拜小魔一人为师,至于你嘛,嗯……你,你应该拜我为师。”
  玉锦香连忙说道:“不行,不行! 你拜小魔为师,我再拜你为师,那小魔岂不成了我的师祖了吗?我与小魔虽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亲如兄妹,我们两人之间,怎么能插进你这个前辈呢?”
  江中钓翁突然双目放光,他哈哈连笑数声,说道:“怪我钓翁眼拙,我刚刚才发现,你们两个,一男一女,一深一浅,一阳一阴,一妍一媸,真是难得的一对搭挡。”
  玉锦香撒娇似地柔声说道:“你发现了就好,现在看你怎么说?”
  江中钓翁言道:“我这个人从不懂什么礼数家规,我只认人而不认辈,别说你只是小魔的朋友,就是今后成了小魔的娘子,你依然行拜我为师,而我依然是小魔的朋友,无论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这事就这么定了。”
  玉锦香不服气地嘟囔道:“这说定了就定了,要是人家不愿意呢?”
  江中钓翁猛然变色,他叫道:“我这人说一不二,我说定了就定了,谁敢不愿意?谁要是不愿意,形同此树!”
  言罢,他飞身跃向空中,如雄鹰展翅,身形极是俊美,手中钓竿奋然挥动,长线直射前面不远处一棵大树,然后牢牢地卷住树身,他大喝一声:“起! ”那棵大树竟被连根拔出。
  见此情景,吓得玉锦香吐了一下舌头。可她仍不服气,小声嘀咕道:“你这位前辈也太霸道了,别以为你凭着高强的武功就可以惟我独尊,发号施令了,你虽然可以压服别人,却不能让人心服! ”
  无名小魔“嘿嘿”怪笑数声,叫道:“江中钓翁,你真不愧是我小魔的徒弟,若换了我,我也会如此去做!”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无名小魔,你要如此去做,就不会这样简单了。”
  三人一惊,这声音如此强劲,似有地动山摇之势,来人想必内功不凡。
  林中飘出两个老和尚,皆鹤发童颜,身材伟岸。
  走在前面的老和尚身穿大红袈裟,步履稳健,神采奕奕。后面的一位脸若冰霜,双手垂直两腿旁,走路时不挥动臂膀,他的两手特点突出,十指一般长短粗细,明眼人一看就知此人身藏“霹雳手”绝技。
  老和尚率先来到江中钓翁近前,单手行佛礼,言道:“阿弥陀佛,贫僧身为峨嵋山万佛寺住持方丈,法号圆通。这位是本寺总领教习,法号无极。敢问大师在何方宝刹修持? 今日到此有何要事?”
  江中钓翁爱理不理地言道:“你们中原人真是奇怪,你与我皆属三宝之一,同被排斥在九流之外,早就无有地域之别,早就应该无心于事。可你们见了我,总要问我什么‘在何方宝刹’、 ‘有何要事’之类的问题。你们百问不厌,可我早就听得烦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一个匆匆过客。”
  圆通方丈讨了个没趣,便转向玉锦香言道:“好一个护卫大人,今日在此地相遇,真是幸会。不过据老纳所知,你们天罡地煞剑派此次倾巢出动,可决不是来拜师的。”
  不待玉锦香回话,圆通又对无名小魔言道:“无名小魔,你杀人如麻,罪行累累,比起你师父参天老魔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次五台聚会,大概不会请你这个魔头前来助兴,你速速下山去吧。”
  无名小魔气不打一处来,他叫道:“你这秃驴,与我刚刚见面,就要赶我下山,也太不近情理了!实话告诉你,小魔我此次来五台山,与你说的那个什么聚会无关,我是与人打了一个赌。我劝你这秃驴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你是不是被那个与我打赌的人收买了,特意前来阻拦我?其实,就凭你的几下子,根本就阻挡不住我。”
  听了无名小魔这番话,圆通自以为是无稽之谈。他想,与这种人没有什么好争辩的,只有用武力赶走他。
  圆通毫不客气地说道:“无名小魔,你今日让我撞上,我就非得将你这魔头驱逐出五台山不可。”
  小魔毫不在乎地言道:“我要是不肯走呢?”
  圆通厉声说道:“那就别怪我无情! ”
  小魔讥笑着言道:“你都当了和尚,还说什么有情无情的? 你若有情,还怎么能修成正果呀?”
  圆通一言不发,鼓荡起浑圆内力,双掌交错,一招“石破天惊”单掌拍向无名小魔。
  这圆通本是当年一代高僧九华老祖的大徒弟,尽得老祖真传,他目前浑圆功已达十成,九华掌法更是威力无穷。他已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了。
  无名小魔见圆通出掌,他本想硬碰,猛然想起自己刚刚学会的“导引上升”法,心想正好来一个现买现卖,试试灵验与否。
  浑圆内力深厚无比,如钱塘大潮汹涌而至。无名小魔双拳舞动,企图卸掉圆通方丈修炼数十年的真气。
  殊不知圆通方丈是何等样人,他不仅得到九华老祖的真传,而且勤练不辍,终成一代宗师。此时他的浑圆内力已达到收放自如,游刃有余。他发出的内力,一俟感到被对手导引之先兆,马上收回内力,再次外吐,所以无名小魔不但没有导引开圆通的内力,反而愈发感到胸闷难当。他一气之下舍弃了“导引上升”法,仍用无影追风拳近战圆通。
  “轰隆”一声巨响,圆通方丈双脚生根,立于原地一动不动,可无名小魔却被圆通浑厚的内力震出一丈开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呼喘气。
  圆通方丈虽然占了上风,心中也不禁十分佩服小魔,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小魔竟具有如此非凡的武功,自己十成浑圆内力不仅没有使他当场毙命,而且连重伤也没有,只是后退了一丈多远,好像仍可再战。
  就在此刻,一团人影凌空而降,五指如戟,自上而下插向无名小魔的头顶。显然:“霹雳手”大师无极方丈猝然出手了。
  如此突然的变化,令场上的所有人心中一凛。
  电光火石的瞬间一闪即过,无极方丈的五指深深插入土中,却不见了无名小魔的踪影。
  只听圆通方丈说道:“阿弥陀佛,大师武功盖世,令我辈钦佩不已。恕老纳冒昧,敢问大师不是我中原佛家弟子吧?”

  适才玉锦香和无极方丈都没有发现,就在无极的手指快要插进小魔的头顶时,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极细的银线如灵蛇吐信,飞快地缠住了小魔的腰,然后一带,便使小魔脱离险境,平安地站在一旁。
  圆通方丈毕竟经验丰富,他马上猜到,这救出小魔之人必定是那个手持钓渔竿的老者无疑。
  江中钓翁平静地回答:“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老纳有一事不明,恳请大师如实相告!”
  “你还有什么要问?”
  “敢问大师与这位作恶多端的小魔是什么关系?”
  “关系重大,非同一般!”
  “大师,你并未回答老纳的问题! ”
  “不是不回答,而是根本就不想回答。”
  “今日形势紧迫,大师不说也得说!”
  “你非要让我说,说出来对你并无益处!”
  “大师此言差矣! 圆通自从皈依佛祖,便早已断绝了利害得失之念。今日赶赴五台仙山,本就不是为人间私情而来,大师但说无妨!”
  “你既已知道,我江中钓翁也是佛门中人,自然明白我早已无心于事,无事于心了,那我还能告诉你什么呢?”
  “大师执意不说,莫怪圆通莽撞了!”
  “你便怎样?”
  “恳请大师千万不要插手今天的事情。”
  “你们两个出家人,放着正事不干,却偏偏要为难一个凡夫俗子,难道不怕佛祖怪罪吗?”
  “实话告诉大师,我们此次上山,本就不是为这个小魔而来。只是此次上山关系重大,生死安危系于一线,我们不想让这小魔再来一番兴风作浪,因此想先行将他逐出山外。谁知这小魔傲慢自负,不肯听从我们的安排,如此这般也就怪不得我们了。”
  “五台仙山历年香火不断,从不拒绝任何人前来朝拜,你们偏偏要将人家拒之门外,这符合佛祖的教诲吗?”
  “大师不必再巧言争辩,此事与大师无关,恳请大师自重。”
  “如此说来,你们定要一意孤行了?”
  “正是,请大师袖手旁观,再不要管此事了。”
  “我要是非管不可呢?”
  “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哈哈,你们为了打鬼,借助钟馗,分明是假意与小魔为难,真正的矛头是对准我江中钓翁的呀!”
  “大师误会了!”
  “好啦,不要再兜圈子啦!你们若胜了我手中的钓竿,便可为所欲为;若胜不了,还请你们乖乖地走开。”
  “就按大师的话办! ”
  圆通和无极凝聚内力,双手合什,严阵以待。
  江中钓翁毫不客气,只见他陡然跃起,竟毫无声息,身如浮云,那姿式极其俊美。手中钓竿长线上的一只金钩如一把点穴杵,忽左忽右,忽东忽西,一眨眼的功夫,分别点向了两人的“木突”,“气含”四穴,动作之快,拿捏之准,都是圆通和无极从没有见过的。
  圆通仗着内力深厚,双掌一招“推波助澜”,内力源源不断,拍向金钩。
  那金钩拴在银色长线的尽头,看似灵活无力,谁知江中钓翁已将内力灌于长线,圆通几乎使出了十成浑圆功力,才稍稍将金钩震偏少许,他的脑门上一下子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没有想到这位老者的内力如此浑厚无比,内力通过了这几丈长的长线后竟还威力无穷,内心暗自窃喜,倘若一开始就与此人对掌比拼内力,自己显然不是对手。
  无极方丈的情形就不同了。
  当金钩袭来,他已感胸闷,知道自己绝对震不开这只金钩,他急忙一个倒纵翻向后边。待他刚刚站稳,只见那金钩又迎面而来,他惊骇得出了一身汗,连忙又向后倒纵出来。连续几个倒纵,那金钩如一条灵蛇,穷追不舍,始终不离自己左右。
  圆通见状,知道若不出手相追,无极方丈肯定会遭不测。他大喊一声,拍向对方。
  果然不出圆通所料,江中钓翁长线微缩,那金钩倒卷金帘,折了回来,接着随着长线左右上下摇动,卸了圆通的掌力。
  撤了金钩,无极方丈长出了一口气。他怒火中烧,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这般窝囊过。他大吼一声,飞身扑上,展开“霹雳手”的凌厉攻势,毫不留情地插向江中钓翁。
  江中钓翁艺高人胆大,他见无极袭来,童心顿起,想开一个小玩笑。
  只见他甩出长线,直接袭向无极方丈的十个手指,他是想用长线缠住无极的手指,看看无极还有什么办法。
  高手相拚,最忌讳的是大意,稍不留心,便成劣势,正所谓:棋失一招则全盘皆输。
  圆通一眼看破了对方的企图,心中暗喜,这正是一个前后夹击的好时机,会令对方防不胜防。
  此时,江中钓翁的长线已经缠住了无极的手指,圆通的双掌已然袭到了江中钓翁的背后,而正面的无极方丈一见自己的十指被缠,迅速使出自己的绝技“霹雳腿”,双腿连环踢出,招招不离江中钓翁的下三路。
  在一旁观战的玉锦香早已吓得张大了嘴,她大声叫道:“前辈小心!”
  就在江中钓翁生死系于一线的危急时刻,圆通猛然感到背后有一股拳风袭到,显然无名小魔出手了。
  圆通不敢大意,只得陡然转身,以双掌相碰。
  江中钓翁见无后顾之忧,迅速闪避开无极的连环霹雳腿,收回长线,落在了地上。
  “轰隆”一声巨响,无名小魔被震得飞了出去,勉强站立在地上,口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圆通尽管内力非常雄厚,可是无名小魔的内力也不弱,这两次相碰,他也受了一点内伤。
  只见他盘腿坐下,静默运浑圆功,以期迅速恢复。
  江中钓翁向小魔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飞身跃向圆通和无极两人。
  适才的险情令江中钓翁后悔不已,要不是小魔出手,自己刚才肯定要受重创。
  这一次,江中钓翁再也不敢怠慢,只见他使出平生绝技,钓竿上的白银长线搅出了朵朵莲芯,并且朵朵相连,环环紧扣,以令人防不胜防的角度、方位袭向对方。
  圆通和无极眼见满天莲花朵朵,自知不敌,两人对望一眼,奋然向后跃了出去。
  只听圆通高声喊道:“想不到大师原来也是天罡地煞剑派的人,我们与大师定然会再度重逢,咱们后会有期! ”
  声音未完,两人已不见踪影。
  江中钓翁并不追赶,他只是手持钓竿,频频点头,似乎期待着那重逢之日的早早到来。
  猛一回头,江中钓翁发现无名小魔怒目以对,他茫然不解,正待发问,无名小魔已先开口了。
  “江中钓翁,你口是心非,欺骗于我,真是狗胆包天!”
  “小魔,这是何意?”
  “何意?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个匆匆过客,可你分明是天罡地煞剑派中的高手。你既然已经有了门派,却又假意拜我为师,这不是戏弄于我吗?”
  江中钓翁见已被小魔识破,便也不好再行狡辩,他支吾着说:“小魔,不管怎么说,我要当你的徒弟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好哇,不必多言! 念你助我之恩,我此刻不再为难于你,可你我之间的师徒之情从此一刀两断。我与你两清了。我小魔从不受人恩典,因此也就没有怀念的习惯。倘若下次你我相遇,仍旧如先前般行若路人,师徒之事以后不可再提! 你明白了吗?”
  江中钓翁极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他知道这小魔高傲狂妄,说一不二,且说到做到,随心所欲。而这一点正是他十分喜爱小魔的原因。
  他尽管万分留恋,却无丝毫惋惜,因为倘若不是如此结局,即自己欺骗了小魔,而他不仅原谅自己,并且与自己同归于好,这便不是他所喜爱的小魔,自己的追求便也成为了虚假的泡影。
  猛听到一声大叫:“小玉,我们走!”
  江中钓翁眼睁睁地看着无名小魔拉着玉锦香的纤纤玉手,跃向空中,朝远处急速而下。
  就在他们飞身跃起的刹那间,他看见了玉锦香回头相望的眼神中,对自己含有的无限崇敬、感激和恋恋不舍的感情。
  江中钓翁举头长叹一声,朝着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   


  第二十回 迷雾重重

  话说任小蛟与无名小魔和玉锦香分手之后,离了五台山五台之一的北台,急急地奔至半山腰,准备前往东台。
  突然,他听到近旁的山路有一些细碎的脚步声响,好象至少有二十几人,步履矫健,走得甚急。
  他飞身跃至一棵参天古树之后,拨开树丛,抬眼望去,不觉大吃一惊!
  前面走着的是宗咯大师与金刚三藏,紧随其后是佛母娘娘的御前四大护卫中的三人,唯独少了玉锦香。任小蛟知道,玉锦香去追无名小魔了。
  三大护卫之后是一个四人抬的小轿,轿身红色,轿帘黄色,帘的四周缀了无数以珍珠串成的缀子,轿顶却是白色。
  紧随其后的是两队人马。
  这两队人马快速而整齐地在山路上飞驰,一队身披白色斗篷,一队披黑色斗篷,个个黑纱蒙面。山路如此崎岖不平又窄小弯曲,他们却行走如飞,快如闪电,足见功力不凡。
  他心中雪亮,这是天罡地煞剑派的主力阵容。他隐隐觉得,轿中坐着的人可能是佛母娘娘。一想起佛母娘娘,他心中总有些异样的感觉,他不敢十分肯定佛母娘娘就是他的母亲,可他坚信这位神秘的人物与自己有着一定的渊源。
  此刻,他心中疑惑不解,不知这些人去干什么?
  出于好奇,他悄然无声地尾随其后,想要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往何处。
  越走就越令任小蛟不解。前面已经没有了路,只有岩石和草丛。岩石一重重地堆砌着,摇摇欲坠,不符合任何平衡定律,却还能互相支撑着,攀附着,而不会崩倒掉下。
  这些人全然不顾,而且毫不减速,仍旧全力飞奔。
  任小蛟越发奇怪,他本以为这些人是要登上北台台顶,可谁知他们却向北台的山后转去。五台山的北台,长年积雪,终年不化,一年没有四季,只有寒冷的冬天,加上山峰陡峭,空气稀薄,北台的山后从来就无人居住,甚至连野兽都很少,可算是荒漠之地。
  转过山角,便看见了一片皑皑雪野,无边无际。
  北台的山后只有长年积雪,且寒风刺骨。猛烈的寒风吹起干燥的雪花。四周的一切渐渐消失于混沌和微黄的云雾之中,天地溶成了一体。
  渐渐地,太阳没入山后,黄昏的余照很快消失了,飞雪便毫不客气地遮住了天空。
  这些人义无反顾,丝毫没有被这般寒冷吓倒,只是速度稍减,因为积雪至少有一尺深,若是平常人,每走一步恐怕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又走了一会儿,一轮圆圆的月亮从山顶上爬出来,如同一盏灯笼,把在雪地中跋涉的二十多人照得十分清晰。
  风停了,四周的白色雪野一片沉寂,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来的是惨白的光,积雪的表面似乎洒上了一层细碎的结晶体,令人玩味。
  这时,轿内的人说话了,声音低沉而威严。
  “木尸,铁尸,到底还有多远?”
  站在前排的两个黑衣人飞身跃至轿前,恭敬地回答:“就在前面! ”
  “嗯。”轿内人不再问话。
  这一行人又默默地前行。
  任小蛟一听到轿内人的声音,陡然一惊。那声音虽然是女人的,却与他在龙泉湖中所听到的佛母娘娘的声音绝然不同,前者诡秘无情,后者柔和婉转。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峭壁之前。
  峭壁直耸云端,有些倾斜,似乎马上就要倒向他们停留的地方。奇怪的是峭壁上却长着许多有趣的小草,从峭壁的缝隙里,居然流动着一股极细的泉水,流动的声音不大,可在这寂静的寒夜之中,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此刻,那两个叫木尸、铁尸的地煞剑派的武士,对着峭壁喊道:“洞中的老怪听着,我家佛母娘娘让你现身一见!”
  峭壁之上,无声无息,只有被撞回的声音继续响着。
  任小蛟仔细望去,借着月光,才隐约看清这峭壁之上竟有一个洞穴,看似不大,却不知有多深。
  从洞穴之中垂下来几条葛藤,绿叶之间竟挂着一串串紫花。洞穴的一侧长着一株低矮的马尾松,松干拗曲。
  他难以相信,这荒漠的洞穴之中竟有人居住,因为除了气温寒冷无比之外,食物又从何而来呢?
  木尸、铁尸又连喊数声,仍旧无人回答。可这喊声却惊动了洞穴之中正在沉睡的什么东西,只听得悉悉声响,洞穴之中跃下两团白色的东西。
  没等那两个白色东西落地,轿中“咝咝”两声飞出两支极细微的银针,只见银光一闪,那两个正在空中的白色东西“砰砰”先后摔在雪地之上。
  借着月光,任小蛟看清了这是两只雪兔。他自幼生长在关外,已见惯了这种生活在雪地中的动物。这种兔子体大毛长,浑身雪白,若趴在雪地之中,令人难以辨认。它靠吃积雪下面的草根过活,极耐寒冷,而且常常可以在深雪之中奔跑,有时为了躲避猎人的追杀,可以在雪中呆上一天不露面。
  轿中之人一阵浪笑,言道:“广慈大师有这等美味食用,难怪不当五台山住持,三十余年不涉尘世,值得! 值得! ”任小蛟更为惊奇,轿中之人说话的声音怎么与先前不同了,此刻的声音,无论是语气还是音调,竟与他在龙泉湖中听到的佛母娘娘的声音一模一样。
  更令人惊奇不已的则是轿中人说出的“广慈大师”。他曾听父亲任海蛟提到过五台山前辈广慈大师,是此人帮助父亲逃离皇宫禁地,从此就音信全无。若按父亲当时的述说,广慈大师即使还活着,年纪少说也得一百二、三十岁了,这一点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轿中人又说话了:“既然广慈大师不肯相见,木尸、铁尸,你们这两个晚辈应该去请他老人家才是! ”
  木尸、铁尸两位武士齐声答道:“是,徒儿遵命!”
  言罢,两人陡然跃起,如两只凌空展翅的燕子飞身跃上洞穴。
  月光下,只见两人双脚刚刚踏上洞穴的边缘,身体却不住地摇晃起来,而且越摇越厉害,终于站不住了,两人同时一个倒栽葱从上面掉了下来。
  一旁的宗咯大师飞身扑上,在半空中截住两人下落的身体,一手托住一个,竟然徐徐上升。
  眼看三人如三片浮云,飘然而至洞穴边缘,白衣人群爆发出一声喝采。
  谁知喝采之声未止,就见刚刚站在洞穴之上的三人好象被一股强大的风暴推出了洞穴,摇摇摆摆地坠下峭壁。
  金刚三藏奋然跃向空中,伸手拉住了宗咯大师,合这两位顶尖高手之力,居然未能止住下落之势,不过比起刚才下落的速度缓慢了许多,四人平安落在了雪地之上。
  宗咯大师浑身不住地颤抖,嘴角也在哆嗦,显然他遇见了自己平生未见的事情,而且这件事又令他十分恐惧。
  轿中人温柔地问道:“宗咯大师,可看清此人?”
  宗咯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看、看清、清, 可、可能不、不是人,是、是……”
  “是什么? 分明是人,怎么会将大师吓成如此模样! ”
  “他、他、他,不可思议!”
  听到宗咯语无伦次的话语,金刚三藏不以为然地说道:“既然是人,就没有什么可怕,待老纳会一会这位前辈! ”
  轿中人急忙劝道:“三藏大师,不可贸然进攻。那广慈内力非同小可,当年就曾破了宫中绝技摧心掌,而今这世上恐怕难有人能与之匹敌,除非你我联手,其实就是两人联手,我也没有取胜的把握。”
  轿中人话音未完,突然一股旋风自洞穴中刮出,自上而下,闪电般地落在地面,卷得地面上的积雪弥漫飞舞,一片混沌。
  只见轿前的两根杆子如两把利剑快速地直插旋风中心。
  与此同时,轿顶飞出,如一把圆铲,旋转着并夹带着凄厉的呼啸飞向旋风。
  猛然,一团白影自轿中飞出,如一只矫健的燕子,盘旋而下,冲向旋风,而一团红影几乎后发先至,与白影并肩冲去。
  任小蛟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攻击,一顶看似一般普普通通的轿子,居然暗藏无数机关,轿杆如利剑,轿顶如圆铲,同时袭向对方。
  当那团旋风席卷而来时,他隐约看清这风是由鼓荡起来的一领袈裟带出,而袈裟又是由极为强烈、雄厚的内力鼓荡得象一个巨大白帆,他虽然没有看见袈装之中的人,但他肯定这袈裟是穿在一位高手的身上,否则,不会如此威力无穷。
  只听“咔吧”、“咔嚓”几声清脆的响声,木屑弥漫在空中,纷纷洒落下来。显然,轿杆与轿顶在进入旋风之中时,被震得粉碎。
  然而,红、白两个身影却趁此机会,冲入旋风之中。
  “轰隆”一声巨响,雪花飞扬,遮天蔽月。
  任小蛟看到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其它什么也看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飞舞的雪花渐渐地落下,雪地之中,白影和红影抱在一起,红影半蹲半站,白影骑在红影的身上。除此之外,没有别人。
  任小蛟望见,白影正是那位昔日在龙泉湖中见过的佛母娘娘,她身披一领薄如蝉翼的真丝斗篷。红影是那位曾与自己交过手的金刚三藏。
  两人拥抱得很紧,凡是露有肌肤的地方,两人都紧紧贴在一起。脸上呈现出一种极为欢喜和满足的表情和一副陶醉其间的神态。
  见到这般情景,任小蛟心中十分明白,这是密宗的男女双修。
  他回想起在瞿县寺时曾见过一尊男女合抱的塑像,当时自己曾向师父巴尔桑普大师求教,巴尔桑普大师耐心地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巴尔桑普大师讲道:“早先西蕃没有人,是观音菩萨差一神变为猕猴,到这里修炼。后来被当地的罗刹魔女看中,逼迫和她成亲,不然就要日杀万有情,夜食千生类,把雪山变为魔城。
  “猕猴无奈,禀报观音菩萨,得到允许,便开戒与魔女成了亲。”
  “从此,魔守佛法,子孙繁衍,才有了人。”
  “那么,先前的猕猴与立地成佛的魔女便被尊为佛公和佛母。”
  “双修自然是为了纪念这两位先祖。”
  当时,任小蛟听后,有些不太相信。巴尔桑普大师看出了这一点,便笑着开启说:“老纳知你心慧眼明,对此种缘由不太心悦诚服。其实,双修之事,久而久之,我佛已有更加完备的解释。我佛认为,尘世之中,单一的男人或女人,都不是完整的人。我佛宗旨为圆满具足,不假外求的解脱,即阳而具阴德,阴而具阳法,阴阳相和而道成。将这样的佛理运用于男女上,即男为阳,女为阴,男主智慧,女主禅定,只有阴阳合一,定慧兼备,才能成佛。”
  巴尔桑普见任小蛟频频点首,又告诫说:“双修一定不能有男女淫乐的成分在内,若有,则不仅不能成佛,反而会变成邪恶的化身。因为妨碍我佛弟子修成正果的最大烦恼为贪欲,而淫乐又是其中最大的贪欲。所以绝非一般的密宗弟子皆可双修的,能双修的只有少数早已抛弃了人间烦恼和贪欲的佛祖,或是已有相当进境的弟子,只有他们在双修时才没有邪恶的企图,心澄明净,善始善终。 ”
  雪地之上的两人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倏忽分开,分开后,两人皆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
  只听金刚三藏言道:“佛母陛下,这广慈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你我双修虽然时间不长,可内力突飞猛进,早已非从前所比。合你、我双修之力,与那广慈交手居然处于下风,老纳怀疑这广慈已修成正果,无坚不摧了。看来,我们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佛母娘娘尖笑一声,笑声在空中久久地回荡。
  笑毕,她十分得意地说道:“这广慈功夫果然超凡脱俗,内力恐怕无人能比,可他今日却着了我佛母的道。哈哈……”
  在场的所有人闻听此言,都十分不解。
  金刚三藏急忙问道:“那广慈难道中了你的‘九尾蝎针’?”
  佛母娘娘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声音似有些颤抖地说道:“还是三藏大师聪明,适才那广慈只顾专心与你、我对掌,却没有防备我佛母的独门暗器。无论何人,只要中了我的‘九尾蝎针’,七个时辰之后,便七窍流血,必死无疑。如今让广慈尝尝我那蝎针之上所涂的 ‘七星断魂丹’的厉害! ”
  任小蛟越听越糊涂,那个擅使九尾蝎针的朱明春不是早已在三年前的一个小镇酒店内死了吗? 怎么今日又出来一个会使九尾蝎针的女人来,莫非她没死?
  至于九尾蝎针朱明春的“七星断魂丹”他也领教了,要不是偶然间碰到毒蜥将毒液输入自己身中,恐怕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暗想,如果广慈大师真的中了毒,他一定要设法去救大师。
  猛然,洞穴之上现出一个老者的身影。
  借着月光,他看到那老者须眉全白,脸上皱纹密布,身躯高大,腰已弯曲,背驼得很厉害,他身上儿乎没有肌肉,仿佛只有一张皮粘在他的骨架上。两只大大的、然而呆滞无神的眼睛象是嵌在两个灰白的圆圈里。任小蛟发现老者的双眼总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从不斜视,显然,老者的双目已经失明。老者的神态有点忧郁,又有点疯疯癫癫,身穿一件破烂不堪的袈裟,让人觉得实在有些老态龙钟。
  只听那老者用一种嘶哑的声音说道:“老纳与你们本无怨恨,因何苦苦相逼,并残害这只生灵?”
  任小蛟急忙在雪地上搜寻,才发现先前被杀死的两只雪兔不见了踪影。他恍然大悟,原来适才广慈大师从洞穴中飞出,是为了取回那两只雪兔。
  金刚三藏怒喝道:“你这个佛门叛逆,不要倚老卖老,怎么竟敢如此大胆,以质问的口气对佛母娘娘说话? 我看你是在找死! ”
  那个叫广慈的老者对金刚三藏的话似乎不大懂.因为他久居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对外部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一点都不知道,更何况什么佛母娘娘了,
  广慈大师没有针锋相对地回击金刚三藏的话,仍旧问道:“老纳与你们素不相识,因何残害老纳的朋友?”
  金刚三截讥讽道:“这分明是两只兔子,怎说是你的朋友?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怎么人免不分?”
  广慈大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佛慈悲,一切生灵皆可立地成佛。这两只雪兔久与老纳作伴,常听老纳颂经,已渐有悟性。这大千世界,朗朗乾坤,任何生灵都身藏佛性,人与免本就无有区别。你们只是不该如此残暴,一出手便置它们于死地,令佛理不容!”
  金刚三藏欲继续讽刺广慈,却被佛母娘娘止住。
  只听佛母娘娘用一种极其悦耳、十分温柔的话语言道:“广慈大师,我就是刚才所说的佛母娘娘。其实,我与大师并非素不相识,我们之间缘份不浅,大师请仔细辨认,看看我到底是谁?”说着,她伸手撩开了黑纱。
  任小蛟看到,那佛母娘娘脸若桃花,柳眉否眼,眼中射出两道目光,好象清晨时分没有一丝浮云的夏空,清澈而明亮。整个脸上闪现出一种清虚疏朗的神韵,令人想见她是一个天使。

  广慈表情木然,沉默良久。
  “想不到大师如此健忘,三十年前,不是大师将我夫任海蛟救出死牢,并目睹了一场生离死别的痛苦场面,难道大师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听到佛母娘娘的话,广慈大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那是花中藏针朱紫春,她如今怎么样了?”
  任小蛟一听广慈大师道出了自己日盼夜想的生母的名字,顿时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曾怀疑当今的佛母娘娘就是自己的母亲朱紫春,并想到母亲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愿认他,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怀疑得到证实,从而找出母亲的难言之隐,替她分忧,为她排除万难。
  佛母娘娘听到广慈脱口说出“朱紫春”三个字,连忙问道:“大师看我的容貌象不象紫春姑娘?”
  广慈大师又陷入沉默之中。
  佛母娘娘见大师无言,急不可耐地追问道:“难道大师看我不象紫春姑娘吗?”
  广慈大师缓慢地说道:“老纳双目失明,已看不到你的容貌,适才听你的声音,倒有几分相像。不过即使你的容貌、声音与紫春姑娘毫无分别,老纳也肯定你绝不是紫春姑娘!”
  佛母娘娘并未生气,心平气和地言道:“大师因何如此肯定?”
  广慈大师缓缓道来:“人有形神之别,而形与神又是互为依存、相辅相成。你声音虽象,却无神韵,形似而神离,这形便毫无价值了,”
  “大师所言未免过于虚幻飘缈了吧!”
  “三十年前,老纳与紫春姑娘相见,她以神交,老纳以神遇,则此便达到了神合之境界,如今你杀气重重,欲置老纳于死地,你与老纳之间便没有了神合的机缘。我想你应明白了吧! ”
  “哈……,大师既然说我不是紫春姑娘,那么你说我又是谁呢?”
  “你是当年金冠花魁的大弟子、江湖人称九尾蝎针的朱明春。”
  “大师果然才智过人,一猜即中,令晚辈钦佩不已。 ”
  听到佛母娘娘的话,任小蛟的头脑中“轰”地一声大响,他万万没有料到朱明春没有死,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朱明春居然能将她自己丑陋的相貌易容成一位美丽若天仙的少妇,而且声音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由此,他深深感到这位九尾蝎针太过狡猾,太过奸诈,令人防不胜防,匪夷所思,
  “其实并非老纳有什么过人之处,是你自己告诉了老纳。刚才你用自己的独门暗器射杀了两只雪兔,而后又用它来暗算老纳。当年江湖之上,识得你那暗器之人绝不止老纳一个。只是老纳至今不懂,老纳与你本无恩怨,却为何煞费苦心地寻找老纳,并亲自率人来与老纳为难?”
  佛母娘娘朱明春猛然提高了嗓门,叫道:“不该你问的,你就不该问。本宫念你是个快要死去的人了,索性让你死个明白! 当今之世,与紫春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已为数不多了,而与她交情甚厚的人只有三个,这三人中你和焦空我不能放过,必除无疑! 至于三人之中的那个任海蛟则另当别论,当年他对本宫不屑一顾,而只爱着本宫的师妹朱紫春。三十年来,本宫一刻也没有忘怀过。师父曾说我命该如此,可本宫偏就不信这个‘命’字,本宫就是要改变这不公的命运!”
  广慈大师长长叹息了一声,劝慰道:“贪欲之心乃我佛门大忌,老纳劝你千万不可过份贪心,否则害人害己,成为罪孽深重之人! ”
  朱明春恶狠狠地吼道:“广慈,你休得胡言乱语! 如今你已死到临头,还敢在本宫面前说这等风凉话,真乃死有余辜! ”
  “老纳无论是死是活,都绝不容许尔等恣意妄为! ”
  “只可惜你那侠肝义胆,如今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 ”
  “你别高兴得太早,谁输谁赢还说不一定呢!”
  朱明春闻言,得意地尖声问道:“你可知身中几枚毒针? ”
  “两枚。”
  “在何处?”
  “一枚在左肩,一枚在左臂。 ”
  “知道你还能活多长时间便要毒发身亡了吗?”
  “不足六、七个时辰。”
  “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口出狂言!”
  “老纳深知,你已活不过半个时辰了。”
  “哼! 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来,来,来,你若破了本宫的天罡阵,便是本宫的死期已到; 你若破不了天罡阵,便会死得更快,如你刚才所说,至多活不过半个时辰。”
  广慈大师朗声言道:“老纳与你一言为定!”
  雪地之上,佛母娘娘一行迅速摆出白、黑两朵莲花阵形,两朵莲花互为连属,而在连接的两个点上,分别站着宗咯和金刚三藏。
  莲花相交重合的中心,三大护卫围成了一个小小的莲花形圈子,佛母娘娘则面带微笑地立于圈子正中。
  任小蛟眼见这暗含无穷变化的阵形,很为广慈大师捏了一把汗,更何况广慈双目失明,便很难觉察到阵形的变化,看来必败无疑。
  广慈大师百余年的修为,武功、内力都已达到极高的境界。艺高人胆大,他抱着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信念,以不变应万变。
  只见洞穴之上,广慈大师如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夹着风雷之势,冲入阵中。
  他听风辨器,躲闪自如,周身内力鼓荡,破旧的袈裟如一只打足了气的气球,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摇摆不定,左右晃动。
  广慈大师的身体在如气球般的袈裟之中,随时出掌迎敌。
  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们挥动手中利剑,纷纷刺向广慈。他们的剑尖每当快要挨及袈裟的时候,皆被广慈大师那浑厚无比的内力震开。武士们十分惊骇,心想,自己拚尽全力刺出的长剑都被他震开,倘若被他的单掌拍中,恐怕是难以活命的了。
  突然,广慈感到有一股强劲的掌风袭来,他毫不惧怕,用单掌迎了上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金刚三藏的身子飞出丈外,而广慈立于原地,纹丝未动。
  任小蛟见到这一幕情景,不由得肃然起敬。
  金刚三藏坐在雪地上打坐运气,调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一招受挫,顿感惭愧。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中原之上,竟有如此浑厚强大内力的高手,自己几十年的修为,居然不堪一击。
  宗咯适才已领教过广慈的利害,他不敢与广慈直接对掌,只是围着广慈转圈,仗着身法灵活,所发招式的方位,角度的刁钻古怪,偶尔拍出一掌,便迅速闪开,引得广慈连连出掌,却都拍向了虚空。
  朱明春拔剑在手,趁广慈不备,极为迅速地刺出一剑。
  这一剑刺出的方位是广慈绝难料到的,加上朱明春的内力远远高出那些武士,因此,她这一剑居然刺穿了广慈的袈裟。
  好一个广慈,无愧于大师的称号。
  只见他猛然提气,内中真气外吐,一声怒吼,震天撼地,听得“咔嚓”一声,朱明春的长剑断为两截。
  随后,广慈循着声响,飞身扑至朱明春近前,正待他要发力击人之际,三条不同颜色的绸带毫无声息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袭来,如三条细长的蛇身,不斜不偏,一起缠在了广慈身上,将他捆了起来。
  广慈大师又是一声怒吼,他本想用自己强劲的内力将这三条绸带震断,听得三大护卫同时“啊”了一声,被广慈的内力震得倒纵出两丈有余,可三条绸带不仅没有震断,反而越捆越紧。
  广慈不知,这三条绸带是用极为纯正的金线织成,密不藏针,极富弹性,可伸可缩,韧性颇强。广慈虽然内力浑厚无比,可再浑厚强大的内力若分散在无数根细微的金线之上,也就变得十分微弱了,加之金线的韧性与弹性极好,所以,他不太可能将绸带震断。
  他震不断绸带,而绸带却随着反弹之力越来越紧。
  广慈所习的五台掌法,属至刚至猛一派,与阴柔无缘,因此,他第一次没能将绸带震断,便积蓄内力,又是一声大吼,第二次真气外吐,想用比第一次更强、更猛、更大的内力震断绸带,结果不仅没能奏效,反而将他捆得更紧了。
  广慈怒不可遏,接连发力,结果绸带将他越捆越紧,及至后来,他竟连内力也发不出来了。
  此刻,他已身陷绝境,生命危在旦夕。
  近旁传来佛母娘娘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笑声,笑毕,说道:“广慈老儿,这可是你自取灭亡,怪不得本宫。不知你现刻还有什么话要讲?”
  广慈如一尊塑像,立在雪地之上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凝固着,他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默默地立在那里。
  突然,一团白影夹着劲风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俯冲下来,在场的所有人只觉眼前一闪,雪地上便多了一人。
  那人拽住广慈,如陀螺般地旋转起来,连转了几十圈,三条绸带飘然落地。
  显然,那人十分熟悉带子功法,他用最便捷的方法卸去了绸带的惯性和力道,魔术般地在瞬间解开了。捆在广慈身上的绸带。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跟踪而来又隐藏多时的任小蛟。
  佛母娘娘疑惑地问道:“你是何人? 怎么会知道这带子功法? ”
  白衣人任小蛟凛然答道:“一个过路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至于这带子功法,本就稀松平常,大师若不是双目失明,你们这些人绝难得逞! ”
  “好个拔刀相助! 你与这广慈老儿是什么关系?”
  “有无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容忍你们这么多人竟对一个双目失明的老者痛下杀手,”
  佛母娘娘冷笑一声,又说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你怎么竟敢如此大胆妄为?”
  这时,金刚三藏也怒气冲冲地叫道:“白衣小子,你屡次与我天罡地煞剑派为难,今日该是算总帐的时候了。”
  佛母娘娘惊奇地寻问金刚三藏道:“大师与他认识? ”
  金刚三藏没好气地回答:“这小子黑纱遮面,老纳从没见过他的模样。不过,他已多次搅了我们的好事,每到关键时刻,他都要出来捣乱,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
  宗咯深知这白衣人的厉害,他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便干咳了一声,低声对佛母娘娘说道:“这小子武功超群,而且好像对我派的武功剑术了如指掌,依老纳之见,今日目的已经达到,那广慈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们还是不去惹这小子为好! ”
  佛母娘娘不以为然,反而觉得宗咯入江湖日久,便越发谨慎小心了,她淡淡地说道:“宗咯大师乍来中原之时,威风八面,雄心勃勃,而今功力大增,桃李遍地,反倒缩手缩脚,畏缩不前,岂不应了一句寻常俗语; 初生牛犊不畏虎,长了犄角反怕狼吗?”
  宗咯听到这般奚落,心中十分不快,却又不敢顶撞,只好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这时,佛母娘娘略一示意,天罡地煞的武士们飞快地转动起莲花阵形,顿时朵朵剑花如雨点般洒向白衣人和广慈大师。
  白衣人拔剑在手,不慌不忙,他拉着广慈,随着阵形一齐转了起来,并不时用剑荡开刺向自己的剑身。
  这一来,一幅十分好看的情景出现了。
  外围的两朵莲花阵形飞快地转动,既有规律又十分严整,而莲花阵中,白衣人与广慈也在转动,频率、形状与外圈同步,好似莲花的花心,如此一来,便组成了一幅完整俏丽的“飞动莲花图。”
  当莲花阵中的花心与外围同步、同一方向转动之时,阵中的武士们便失去了可以出剑击人的机会,寻找不到花心位置上白衣人的破绽。他们惊奇地感觉到,花心部位的敌人与自己已经融为一体,既和谐匀称,又顺理成章。
  广慈大师以耳当眼,他不解地发问道:“你既是他们的同伙,为何出手救助老纳?”
  白衣人边飞快地转动,边含笑言道:“我说过我是一个匆匆过客,不是他们的同伙,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你为何对他们的阵形如此熟悉,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
  “顺水推舟,才可避过风浪; 顺乎四时,才能使万物息息不灭; 我不过是顺应了他们的作法,才得以安然无恙。这不是佛祖的教诲吗? 大师怎么会感到奇怪呢?”
  “嗯,老纳明白了! ”
  “大师武功盖世,胸中尽藏玄理天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你怎么满嘴的阿谀之词,分明是瞧不起老纳。 ”
  “晚辈不敢,晚辈还要向大师讨教一二。”
  “哼,说什么讨教二字,老纳看你也太过狂妄了。 ”
  白衣人无言以对,他感到这位广慈大师有点强词夺理,不可理喻,无端讥讽,令他难以接受。
  佛母娘娘见莲花阵已不起作用,她挥手止住转动的阵形,武士们纷纷退下,站在了一边。
  她媚眼轻挑,向金刚三藏飞去一个温柔多情的眼神,接着腰肢一扭,口中发出一声极为淫荡的呻吟,眯着双眼,脉脉含情地注视着金刚三藏。
  金刚三藏飞身跃至她的面前,还没等伸出双臂去拥抱她,她已软绵绵地倒在了金刚三藏的怀中。
  猛然间,两人转过身来,各出单掌轻轻推向白衣人。
  掌力未到,一股奇大无比的掌风已罩住了白衣人和广慈大师。
  白衣人还剑入鞘,运力于臂,正待要发掌迎敌,忽听广慈大师言道:“依你的内力,恐怕难以抵御这股掌力,待老纳与你一起出掌。”
  白衣人点头称是,两人倏忽分开。
  白衣人一招“双鹤迎风”,拍向对手。
  广慈大师一声怒吼,用的是五台掌法中最为至刚至猛至强的一招,叫作“五丁开山”,左掌护胸,右掌拍了出去。
  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一阵如雷声渐远的“隆隆”声响起,既沉闷又雄浑。
  声音过后,白衣人与广慈大师僵立在雪地之上,两人双目紧闭,全无半点声息。
  而金刚三藏与佛母娘娘两人比先前抱得更紧了,同样紧闭双目,安详地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白衣人张口“哇”地一声鲜血狂喷,接着他踏上一步,又喷出一口鲜血,喉头发出“咯咯”的声响。
  广慈大师像是被憋住了一口气,满脸涨得通红,脖子上、手上的青筋不住地滚动,豆大的汗珠顺着脸上的皱纹流淌下来。他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接着就是长久的连续的咳嗽,最后竟咳出一口血来,顺着嘴角淌了下来。他几乎浑然不觉,木然呆立,然后身体不住地摇晃起来,难以站立。
  这是因为他拚尽全力,真气外吐,毒性蔓延加快,使他不能自持。
  白衣人见状,急忙回身跃至跟前,扶住了广慈。
  金刚三藏脸色惨白,抱着佛母娘娘的双手不住地哆嗦起来,及至最后,全身犹如筛糠一般,制止不住。
  再看佛母娘娘,全身瘫软如泥,紧紧地靠在金刚三藏的身上,嘴角渗出了鲜红的血水。她紧闭双目,美如桃花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极为满足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勾人心魄的呻吟,接着又发出了一声,使人听后心头痒痒的,一股难以遏制的欲望燃烧起来。
  显然,刚才的内力相拚,一方靠着男女双修的强大威力; 一方仗着深厚雄浑的真气,两败俱伤,都受到了重创。
  在场的所有人皆惊讶地睁大双眼,失神地望着这四位世上罕见的高手,他们对于自己是否能经得起这般雷霆万钧之力的打击,怕是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前来助战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佛母娘娘一声闷哼,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叹息过后,她用那娇美婉转的声音说道:“白衣侠士,本宫没有料到你竟身蓄无穷内力,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白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断断续续言道:“我也、也没有料、料到密、密宗双修会、会产生如此巨、巨大的威力,适才、才、才对掌,全仗广、广慈大师功、功力深厚,若、若只我一人,恐、恐怕早已肝、肝、肝胆俱裂,血、血脉皆断了。晚、晚辈甘拜下风。”
  “你还是不愿让本宫看到你的真实面目,实在遗憾! ”
  “佛母、母娘娘切、切勿遗、遗憾,晚、晚辈无、无颜与、与你们相、相见,后、后会有期、期吧!”
  “哈哈哈,”一阵刺耳的凄厉笑声响起,笑毕,佛母娘娘傲慢地喝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还想后会有期。你且记住,今日你必死无疑!”
  白衣人低声说道:“晚辈与你、你们本、本无仇怨,因、因何要置、置我于死地呢?”
  佛母娘娘冷笑道:“顺本宫者昌,逆本宫者亡。今日本宫原本是专为杀那广慈老儿而来,不想又冒出一个你来。你舍命救护广慈,显然,你们之间必有缘由。你既然已经插手此事,那本宫与你便是仇人。今日若不杀你,日后本宫还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言罢,她猛一挥手,三大护卫手持已经拿回的绸带,扑向白衣人和广慈。
  白衣人心中十分镇静,他清楚自己目前的危险处境。
  广慈大师身中剧毒,已难以支撑,只有招架之功,丧失了反击之力; 而自己刚才对掌,已受内伤,若恢复到先前的功力,最快也得一天一夜,可眼前的强劲对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有丝毫喘息。
  眼见金黄、大红、墨绿三条绸带如灵蛇吐信,左右伸展,上下翻飞,朝着自己袭来,他心中暗暗叫苦。
  只见他抱起广慈,拚尽全力,飞身跃至空中,运起莲花九宫身形,左右摇摆不定,在空中画出一个个令人见所未见的奇异图形。
  三大护卫望着空中,心中有些莫名其妙。
  她们对白衣人的身法好像似曾相识,待仔细一。看,又十分陌生,她们实在是不知如何进击。
  就在她们略一楞神的当口,千钧一发,机不再来。
  白衣人迅速冲向峭壁,只是由于他受过重创,身法远不如原来矫捷漂亮,当然速度也大打折扣。
  宗咯大师见状,奋然跃向空中,后发先至,赶到了白衣人的头顶处。
  他双掌交错,以令中原武林人士难以想到的方位,自上而下,拍向白衣人。
  白衣人单手抱住广慈,腾出右手,变掌为指,自下而上,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瞬间连续点中宗略双掌的“四缝”、“太湖”和“劳宫”诸穴。
  宗咯人在空中,微“噫”一声,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白衣人对他的地煞掌法如此了解,而且出指之快,认穴之准,都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
  只是白衣人内力受损,虽然点中,却威力不大,不过是卸掉了宗咯的掌力,并未重创于他。倘若白衣人内力充沛,将十成功力都运于指上,宗咯大师的双掌穴道必然被封,恐怕十天半月都不能出掌击人了。
  饶是如此,已将宗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暗自庆幸,飞身飘然落地。
  经过宗咯一阻,白衣人抱着广慈如断线的风筝,歪歪斜斜地掉到峭壁底部的地上。
  他双脚刚一沾地,便迫不及待地将身体靠在了峭壁之上,不住地大口喘气。
  广慈大师的内力稍有积聚,他也将身体靠在峭壁之上,汗珠滴滴答答掉在了脚前的雪地上。
  双方静静地对峙着,过了一会儿,还是佛母娘娘先说话。
  “白衣侠士,本宫原以为你与我派有些渊源,现在本宫倒有些糊涂了,你与那千手佛古庆丰是什么关系?”
  白衣人只顾喘气,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佛母娘娘又说道:“你身具西蕃密宗与中原的双重武功,实在难得。本宫念你是一位奇才,你若归顺于本宫,必然会前程远大,未来不可限量。”
  白衣人不置可否,只顾喘气。
  佛母娘娘以为他在思考,便不再多说,静静地等待着。
  殊不知由此便使白衣人和广慈大师赢得了时间,使他们得到了一点恢复的时间,虽然短暂,却是异常珍贵,这也许会成为胜和败的关键。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佛母娘娘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柳眉倒立,飞身从两人的面前燕子般地掠过,身形极是俊美。
  白衣人与广慈大师立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几乎同时,一阵刺破空气的“噗噗”声音响起,几十根如蝎钩般细的毒针从四面八方袭来。
  无论是白衣人还是广慈大师要想跃起身形,躲避毒针看来是不可能了,两人陷入了一种极为危险的境地。
  随着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们一声惊呼,一个奇异的情景出现了。
  峭壁的平面上,白衣人与广慈大师的整个身体如同一个扇面,紧紧地贴了上去,如同长有吸盘一般,两人就好似两只壁虎,以极快的速度向洞穴游动。
  若在平地之上或在空中,以两人目前的状况,很难及时躲过毒针的攻击,而现在两人全身扁平地贴在峭壁之上,便有了许多支点,向峭壁借力,使两人变得游刃有余,进退灵活自如。
  佛母娘娘见此情景,仰面长叹,她明白,这壁虎游壁的武功极是难练,若没有十年以上的勤学苦练,绝难掌握。
  而此刻她面对的两个敌人,却都将这一武功演练得如此出神入化,她不由得也暗自佩服起来。
  广慈大师当年被囚于皇宫内的铁牢之中,因这铁牢其实就是一个几十丈深的大铁瓮,根本无法逃脱,所以,他开始修习此功,从一次次的失败之中找到了要窍,终于掌握了这种极难的武功。当年,这铁瓮之中还有一人,他就是任小蛟之父任海蛟,广慈大师将此功传给了他,两人才一起逃出了铁牢。
  任小蛟自幼得到父亲的真传,由此也就掌握了壁虎游壁的功夫。
  峭壁之上,两人的身形左盘右转,画出了两条弯弯曲曲的轨迹,这轨迹一直通向洞穴之中。
  所有天罡地煞剑派的人都明白,两人一旦进入洞穴,便是放虎归山。这洞穴究竟有多深多大,有无机关陷阱,他们皆一无所知。倘若贸然进洞,对方在暗处,自己在明处,是绝难讨到什么便宜的。
  佛母娘娘低沉地叹了一口气,返身进入轿中。
  她在想,广慈身中毒针,肯定会毒发身亡。至于那个蒙面的白衣侠士,始终不知他的身份来历,这倒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尽管她极想除掉此人,可现在已无能为力了,只有等待机会,完成此事。
  这时,破碎的、蓝中透紫的、在东方泛红的云在风前飞驰过去。
  天色越来越亮了。
  雪地仿佛像悦耳的音乐般时而变成蓝色,时而变成淡紫色,时而又变成玫瑰色。当太阳出来的时候,它像钻石般闪闪发光。
  极目远望,在透明而寒冷的淡蓝色的轻雾之中,隐约可见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们模模糊糊的背影。
  又当血红色的朝霞映入洞穴之中的时刻,整个洞穴半含着余睡未足的惺松倦态醒来了。洞穴之中的毛羽灿灿的鸟儿啼声婉啭,上百只雪兔欢腾跳跃,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白衣人和广慈大师都浑身无力地躺在洞穴之中。渐渐地,白衣人任小蛟感到体内的养气神功如游丝一般流遍周身百骸,体内真气渐渐积聚。他翻身坐起,扫了一眼这座洞穴。
  洞穴长有数十丈,宽约五、六丈。离他不远处,是一个圆形的水潭,水面一动不动,显得深不可测。水色非绿非蓝,既不透明,也不发黄,而像一面纯钢磨成的镜子。
  令他倍感惊奇的是,洞穴之外,天寒地冻; 而洞穴之内,却温暖如春。洞顶之上,竟长着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花草丛中,有鸟儿在嘻戏吵闹。洞穴的峭壁上,跑着一些雪兔,这些兔子竟然在陡峭的洞壁上奔跑自如。
  突然,他听到广慈大师微“哼”一声,急忙查看。
  只见广慈大师双目紧闭,脸色由青转黑,吐气如丝,显然是毒性发作,大师的生命危在旦夕。
  他顾不得多想,用剑割开大师的左肩和左臂,取出毒针,将嘴伏在伤口处,用力吸吮。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充塞鼻内。他索性屏住呼吸,吸一口吐一口,吐出的都是如炭墨颜色的黑血。
  就这样,他吸了大约一个时辰,直到大师的血色转为粉红,方才作罢。此刻,他才觉得自己筋疲力尽,仰面躲倒,运功调理。
  默默地运了一会功,便觉得身上轻松多了,只是腹内空空,饥饿难挨。
  他猛然想到,自己用嘴吸了这么长时间的毒汁,居然毫无中毒的迹象,这使他十分奇怪。
  其实他有所不知。几年前,他也曾身中此毒,幸好遇到一只罕见的毒蜥,将它的毒液射入体中,毒蜥的毒恰好是“七星断魂丹”的克星,歪打正着,使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解了“七星断魂丹”的毒。而毒蜥余下的毒液便留在体内,使他产生出一种抗体,可以抵御任何蛇毒的侵袭。
  他正在暗自纳闷,突然有一个浑身长满长毛的怪物呼啸着骑在了他的身上,又抓,又踢,又咬,疼得他不由得“阿”了一声。
  只见他运力于掌,一掌推出,那怪物被推出一丈开外。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猴子。
  这猴子乱窜乱跳,吱吱地歇斯底里地大叫,像是愤怒到了极点。猛然,猴子龇牙咧嘴地又一次扑了过来。
  他不知所措,情急之中,拔剑在手,准备在万不得已的情势下刺向猴子。
  谁知,这猴子全然不怕,依旧怪叫着冲了过来。
  “你这猴子,为何不问青红皂白,便袭击别人,你也太蛮横无理了。”
  一句低沉的话语,竟将猴子制住了。那猴子极其温顺地飞身跃到广慈大师的身旁,站立不动。
  原来是广慈大师刚刚醒来,听到这猴子的叫声,立刻将它止住。
  白衣人见广慈大师面色微红,便知性命无碍,他恭敬地说道:“大师转危为安,实在令晚辈高兴!”
  广慈大师有气无力地答道:“老纳多谢大侠的救命之恩。 ”
  接着对猴子说道:“快去替我拜见恩人。”
  那猴子极通人性,听了广慈的话,竟跃过来跪在白衣人的面前,磕头如捣蒜,嘴里吱吱叫个不停。
  白衣人见状,“扑哧”一笑,言道:“不必了! 想不到你一个畜牲,竟也如此聪慧,倒也实在难得!”
  广慈大师又对猴子言道:“快去弄些吃的献给恩人。 ”
  那猴子一窜一跳,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不一刻,它抱了许多野果子来,放在了白衣人的脚下。
  随后,猴子来到广慈大师身旁,从嘴里吐出些嚼碎了的草根树叶,敷在了广慈大师的伤口处。
  说来也怪,给它一敷,伤口的血便立时止住。
  这一幕令白衣人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只野猴居然识得草药,并知道如何使用草药治病。
  广慈大师似乎猜到了他的疑惑,缓慢地说道:“三年前,这只猴子受了重伤,在雪地之中冻得奄奄一息。老纳看它可怜,便救活了它。从此,它便不离老纳左右。当时,老纳就是用此草嚼碎后给它救治,想不到,它居然没有忘记,三年后,又用这同样的方法救治老纳。看来,这世间果有如佛祖所说的轮回之事。”
  接着,广慈大师又对白衣人言道:“老纳想你一定早就饥饿了,快吃些果子充饥吧。你可放心,这些野果绝没有毒,那猴子绝不会害你的。老纳每日所吃的就是这些野果,而且都是那猴子采来,你但吃无妨。”
  白衣人的确是饥肠辘辘,他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吃饱了肚子,见广慈大师呼吸均匀,面色红润,心中十分高兴。
  只听广慈大师问道:“老纳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大侠。只是大侠不可为难,愿说则说,不愿说则不说。”
  白衣人笑着答道:“大师但问无妨。”
  “你与那千手佛古庆丰是什么关系?”
  “古大师是晚辈的师祖,也是晚辈最为敬仰的前辈之一。 ”
  “既然是古大侠的弟子,那就不是外人了。老纳问你,还有一人你可曾认识?”
  “什么人?”
  “江南剑王的唯一传人任海蛟。”
  任小蛟闻听此言,内心十分激动,言道:“晚辈正是任海蛟之子,名唤任小蛟。晚辈常听家父谈起大师,只道是无缘拜见,不料今日在此地相逢,晚辈三生有幸!”
  一听说是任海蛟之子,广慈大师竟猛地翻身坐起,快问道:“你父任大侠一向可好?”
  “谢大师挂念,家父一切均好。 ”
  “老纳与你父任大侠已结为忘年之交,你便是老纳的侄儿。今日你救老纳的性命,应是机缘已到,命该如此! 哈哈……”
  “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师。”
  “你说吧。 ”
  “昨晚那位佛母娘娘果真是九尾蝎针朱明春吗? ”
  “依老纳的判断,不会有错。”
  “那她为何要谎称是我母朱紫春呢? 又为何要除掉与我母相交甚厚的所有人呢?”
  广慈大师思索良久,一时难以定夺,只好说道:“依老纳之见,极有可能是当年你父任海蛟与那朱明春和你母朱紫春有什么瓜葛,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老纳并不知晓。不过,有一件事老纳知晓,就是朱明春和你母同在武林中锦绵掌一代宗师金冠花魁门下学艺,而金冠花魁又是被你父所在的嵩山剑派所杀,据说当时围攻金冠花魁的五人中就有你父任海蛟。除此之外,老纳便一无所知了。”
  “大师曾见过我母吧?”
  “三十年前,我与你父逃离皇宫之际,确曾见过你母,只是当时形势紧迫,你母刚刚生下一子,他们将这个孩子扣为人质,为的是不让你母离开皇宫。你母与你父洒泪而别,当时的场面极为惨烈,连老纳也掉了眼泪,你母的痛苦便更加难以用语言描述。如果你母还健在,她若知道有你这等孩儿,那颗痛苦的心便可得到极大的安慰。”
  听着广慈大师的叙说,任小蛟已是热泪盈眶,他又一次暗暗发誓,一定要寻到母亲,并让她得到安慰。
  此刻的任小蛟,心急如焚,他要马上离去,寻找母亲的线索。
  只见他站起身来,对广慈大师说道:“小蛟不敢久留,即刻要离去,望大师见谅。”
  广慈大师和颜悦色地劝道:“你的心情我全然理会,只是你身体尚未复元,如何前去寻母? 不如在洞中静养几日,再走不迟。”
  任小蛟急忙说道:“小蛟身体虽未完全康复,却已无碍。至于功力,也已恢复到了五成,再有个一天半日,便会恢复如初,请大师放心为盼! ”
  一见任小蛟要走,那只猴子急速跃至跟前,伸出两个前爪,紧紧地抓住了任小蛟的衣角,眼中竟噙满了泪水。
  任小蛟伸手摸了摸那猴子的脑袋,动情地说道:“若有时间,我定会前来探望大师与你,你要好好照顾大师,不可顽皮贪玩,你听见了吗?”
  那猴子似乎听明白了,学着人样,连连点头。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洞穴的另一端传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金属铁器的撞击声响。
  任小蛟忙对广慈大师说道:“大师,小蛟前去察看一下如何?”
  广慈大师知道自己难以留住任小蛟,便关切地对他言道:“这洞穴的尽头有另一个出口,你出洞后,沿着山间的一条小道,便可一直走到东台的山腰。你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千万要多加小心!”
  任小蛟倒地三拜,起身正要离去,却见那只猴子已跃至他的前面,向洞穴的另一个出口奔去。
  他立刻明白,那只猴子自告奋勇前来给他带路。他紧跟着猴子左拐右转,一个时辰过后便来到了洞口处。
  他站在洞口边缘,向下一望,不禁大惊失色,竟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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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回 五台盟会

  洞口之下,是北台山前的一块平缓地带,由于阳光充足,便无积雪留存。有七、八个人或坐或卧,一动不动,显然已身受重伤,而站立着的有三人,均为老者。
  任小蛟望见其中两位老者一般高矮,一胖一瘦,身穿“寿终正寝”四字的破旧袈装,正是泰山二老。他们两人僵立不动,各用双手致佛礼,这是两人惯常使用的一招,叫作“童子拜佛、 ”
  二老对面,立着一位瘦削的老者,长圆形的面上,带着块块的黑斑,与整个脸上毫无血色的惨白极不相配,灰白的长发散乱地披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眼比左眼稍大一些,以至于看上去好像老是带着傲慢的讥笑在眨眼。再看他身披一领黑色道袍,才知是一位年老的道士。
  那位老道的招法十分古怪,他只是平直地伸出两个中指,各指向泰山二老,看似并不用力,却使泰山二老的“童子拜佛”只拍出一半,便被阻止。
  泰山二老至今童身,护身原气从未泄出,而且自幼只习童子功,内力自然浑厚无比。今日乃有生以来第一次竟使招 数用不完全,心中大为恼火,两人全然不顾,只一味催动真气,如涨潮时的长江,一浪高过一浪,一阵强于一阵,浑厚无比的内力自掌上如排山倒海之势,滚滚而来。
  这一下,使用指的老道十分惊诧,他见对手内力源源不断,而且愈来愈强,心中不解,伸出的两指带动着整个两臂不住地颤抖。
  猛然间一声暴喝,二老双目紧闭,头上冒出了团图蒸气。
  那位老道并不撒指,只见他两臂快捷无比地划了一个圆圈,便疾点向二老的腹部。
  任小蛟看在眼里,心中暗叫不好。
  他明白,那老道已渐渐不敌泰山二老的内力,他不再硬拚,使出一招看似太极掌法的“浑圆天地”.将二老的外吐内力消失于无形,接着以攻为守,袭向二老的空档。
  这一招实在狠毒。
  高手相拚,光明磊落,彼此较量内力,已是心照不宜,若突发怪招,虽然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可总显得有点不够义气。
  泰山二老正全神贯注地以内力相拚,突然两人感到由掌上吐出的内力似乎被什么东西所牵引,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听寿终老人叫道:“二弟,你怎么偷懒?”
  正寝老人辩解道:“大哥,分明是你在偷懒,怎么反倒说起我来! ”
  “明明是你偷懒嘛! ”
  “是你在偷懒! ”
  “你偷懒!”
  “你在偷懒! ”
  “我以后再也不同你一起玩了,自己偷懒不承认,还要赖帐!”
  “我早就不想跟你玩了,自己偷懒,反诬别人!”
  “不玩了! 你不配做我的二弟! ”
  “不玩就不玩,你以为我还会认你这个大哥吗!”
  泰山二老争吵不休,几乎同时,两人急收内力,适才提气运功收缩的腹部立刻就鼓了起来。
  就在此刻,老道的两指堪堪点中二老的腹部,指刚及身,他便知自己晚了一步,整个身躯被二老的浑厚内力弹出一丈有余。
  隐身洞口的白衣人任小蛟心中不禁暗自发笑,他知道泰山二老貌似顽童,好像不谙事故,十分幼稚可笑,而实际上两人洞察秋毫之末,心中非常明白,只不过是以玩笑的方式表露而已。若真的相信了他们两人,后果便会适得其反。刚才那个老道的行为就是一个极好的证明。
  老道被弹出之后,身子并未落地,只是在空中的身形画出了两个圆圈,随即以快如闪电的速度折了回来,身形在空中极为飘逸俊美。单就这一分借力打力的卓绝轻功,任小蛟便知道此道士的功夫已属当今顶尖高手。
  果然,那老道自从吃了第一次的亏后,显得有些气愤,他人在空中,双指轮换点出,空中顿时响起刺破空气的“扑扑”声,所点的方位都是二老极不易防住的地方。
  寿终叫道:“二弟,那人不愿在地上与我们玩了,大概他想在空中玩。”
  正寝欢喜地回答道:“大哥,其实我早就在地上玩腻了,这一来正合我意。”
  “你真是我的好二弟,跟大哥我想到一块了。”
  “怎么说,倒是大哥你先想到了?”
  “不是我先想到的,难道还是你先想到的不成?”
  “就是我先想到的,大哥可不能贪天功于己有呀。”
  “什么贪不贪功的,本来就是我先想到的嘛。”
  “你先想到的,可你没说,还是我先说出来的。”
  “想到了为什么要先说呢?我就是想要让你先说呀!”
  “我先说的当然就是我先想到了。”
  “你说时我已想到了,可我就是不说,偏让你说出来。 ”
  “我先想到的! ”
  “还是我先想到的!”
  “大哥,这样吧! 我们看谁跳得高,就是谁先想到的,如何?”
  言罢,二老矫捷的身形甫动,如两只骤然腾空的雄鹰,迎着飞来的老道,各以单掌护胸,各出单掌迎敌,两人同时一招“展翅迎风”拍向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黑衣老道已无法躲避二老的招法,却见黑影一闪,空中已多了一天,以极快的速度出掌拍向二老的背心。
  泰山二老专心迎战黑衣老道,全然没有想到背后会有人突然袭击,待二老已有觉察之时,已然不及。他们的内力已凝聚掌上,很难再将内力集聚在背部,看来,情势万分紧急。
  兔起鹘落,一个面罩黑纱的白衣人自上而下飘然而至,身形漂亮美丽,恰如一片白云从天而降。
  但见白衣人后发先至,正好挡在了二老的背后,他直撄其锋,千手佛点穴指法点向偷袭二老的双掌。
  这一下形成了两个战团,而且处在两个战团之中的所有人都来不及换招或躲闪了,听得“扑扑扑”一阵响声,虽说两个战团都是以指对掌,可情形却大不相同。
  白衣人使出的是千手佛点穴指法,意在封住对方掌上的穴道,使其内力不能外吐,属外家功夫。如此一来,对方强功的内力便还原回去,等于袭向自己。即使用千手佛点穴指法的人内力不太浑厚,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掌是面,而指是点,凝神运力于一点上,总会比运力于掌面要占便宜。当然若内力相差悬殊,情形就完全不同了。不过,白衣人的内力与对方绝不会相差悬殊。
  老道使的是阴阳指点穴指法,旨在用阴阳三气导引对方的内力相耗,最终消失于无形之之中,属内家路子。可是以阴阳二气导引的内力需经过自己的身体,尽管练阴阳指的大家都具备护体的真气,可身体仍要受到外力的震动,当然不会受到太大的损伤。
  眼见白衣人双手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快如闪电,疾若狂风,指法连续不断,令人目不暇接,一连点中对方掌上的“劳宫”、 “太湖”、 “鱼际”、 “四缝”诸穴,对方内力正在外吐,突然穴道被封,内力借着反弹袭向自己,他的身子被抛出一丈有余。
  白衣人虽指法上占了上风,可毕竟触到了对方的内力,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顿感周身发冷,上牙对着下牙打战。他心中已然知晓,对方原来是一代寒霜掌高手清风道人。
  与此同时,黑衣老道的阴阳指也同时点中泰山二老的两只掌上,浑厚无比的内力使黑衣老道的身体在空中一连翻了七、八个跟头,然后气喘嘘嘘地稳稳落下。
  泰山二老适才运力于掌上,并且一吐为快,颇耗费了一些真气,此刻,也一前一后落了下来。
  只听正寝言道:“大哥,那人会翻跟头,这可比咱们兄弟强多啦! ”
  寿终不服气地叫道:“二弟,你怎么长人家的志气,灭咱们的威风? 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
  “我糊涂? 那你翻一个跟头让我看看。”
  “你竟敢说我不会翻跟头? 我绝对不能饶你。”
  “我没说你不会翻,我是说你翻一个让我看看。”
  “没说就好,实话告诉你,我也会翻,可就是不让你看!”
  “你不让我看,我怎么知道你会翻?”
  “就是不让你看! 你如果拜我为师,让我教你,我才翻。 ”
  “好,就依你吧,谁让你是大哥呢!你快些教我吧。”
  正寝的话音未落,寿终的双脚已经勾住了正寝的脖子,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正寝的脚脖子,正寝装作体力不支,身体猝然前仆,两人竟如一个车轮般滚滚向前,冲向黑衣老道。
  白衣人一见,心中暗喜,泰山二老运用的正是童子功中的一个单趟,名唤“周而复始”,意在攻击对方的下盘,而对方的攻击则无从下手。
  如此简单的打法,着实令黑衣老道狼狈不堪。泰山二老运用的这一套形同儿童玩耍的童子功招数,在一般武林中人看来,有些荒唐可笑,也正是被一般人看不上眼,便很少有人去研究对付这套招数的办法,所以才能收出奇制胜之效。
  黑衣老道莫名其妙地看着泰山二老相互勾连着滚至近前,此时正好转到上面的正寝腾出左手,单掌推来。
  黑衣老道有些不知所措,急忙闪身避开,二老又滚到了跟前,伏在上面的寿终又用单掌拍了过来,老道又飞身闪在了一旁。
  另一边,清风道人冷冷地言道:“侠士是古庆丰的传人?”
  白衣人双手抱拳,一揖到地,连声说道:“不敢当! 不敢当! ”
  清风道人“哼”了一声,言道:“贫道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与你过招,咱们总有一天还会见面,到那时,你我新帐旧帐一块算吧!”
  说罢,他高声叫道:“祖大人,庄娘娘有请! 不要再跟他们纠缠了,以免误了大事。”
  那个叫祖大人的黑衣老道闻听此言,不再理会泰山二老,他与清风道人几乎同时跃向空中,两人皆穿黑色道袍,身影就像是晴空万里的天上飘浮的两朵乌云,转眼间便消失了。
  泰山二老见对方已逃走,便停了下来。
  寿终说道:“二弟,我教了你半天,你到底学会没有?”
  正寝言道:“大哥,我原本就会这翻跟头的玩法,只是刚才忘记了,经你提示,我便想了起来。”
  “胡说八道! 你原来根本就不会,要不是我耐心教你,只怕你现在还不会呢!”
  “谁说我不会,我早就会,只是忘记了! ”
  “忘记了就是不会,不会偏偏说会。”
  “大哥,你、我谁也说不服谁,咱们还是让那位白衣小子给评评理。”
  “如此甚好! 白衣……”
  二老四目搜寻,早已不见了白衣人的身影,不由得“咦”了一声。
  白衣人在山间密林中急行,他欲找到一块清幽静谧的地方不受外人打扰,以便自己安心练功,使功力迅速恢复。因为,他知道,五台盟会的日期快要到了,那一天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他隐隐地觉得,一场极其残酷、惨烈、紧张的决战似乎不可避免。
  行了半日,忽听到如音乐般悦耳的流水声响,他情不自禁地循声走去,不多时,便看见了一处绝妙的风光。
  这里空旷豁达,神秘奇特,高约百丈的悬崖之上有木桥卧波,如彩虹凌驾于山洞。自高崖之上有一条状如乘风起舞的巨龙般的飞瀑,似银河降落,飞珠吐玉,气势恢弘,直落深潭,而潭水的四面则水波不兴,静影沉碧。
  远远望去,蓝天白云,绿水青山,红桥飞瀑,恰恰构成一幅色彩鲜明的山水画面。
  白衣人站在瀑布中段的一块巨大而平缓的岩石之上,举头可见百丈崖顶,俯瞰又见数十丈峡谷之底的深潭,顿感心旷神怡,心中诗兴勃发,开口吟道:
  “龙跃九霄,
    云腾致雨;
    潭深千尺,
    水不扬波。”
  声音不大,却已传入谷底。
  突然,谷底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何人在此卖弄学问,搅得老纳不得安睡!”
  白衣人好奇地向谷底看去,隐约望见谷底深潭旁边的青石板上斜卧着一个身披破旧袈裟的老和尚,其卧姿俨然是一尊睡禅佛形态,双腿弯曲,互相绞在一起,单肘支石,半握拳头枕于耳下,此景此人,不禁令白衣人内心升起一股崇敬之情。
  见那老僧仰头向天,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像是睡意正浓,偶被吵醒,显得极不耐烦。
  白衣人感到有点歉意,正要说些抱歉之类的话语,谷底的声音又起。
  “分明是你故意吵醒老纳,怎么竟装聋作哑! 怕是自恃武功高强,竟然不将老纳放在眼里吧!”
  白衣人闻言,知是老僧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大师息怒! 晚辈⋯⋯”
  话未说完,眼前的情形竟使他惊奇万状,连心里早已想好的话都顾不上说了。
  但见老僧已飞身跃起,如一只仙鹤展翅冲天而起,身体笔直地升了上来。待这冲天之势已尽,老僧单脚斜出,恰好蹬在了一块凸出的岩石之上,借这一蹬之力,整个身体便跃至白衣人面前。
  白衣人见老僧至少有七、八十岁,须眉皆白,脸上冷如冰霜,目光如炬,神采飞扬。适才老僧显露的那一手“平步青云”的罕见轻功,已令白衣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白衣人心里清楚,这“平步青云”的上乘轻功,是四大佛山之一的普陀山前辈一了百了大师、人称普陀老怪所创,中原武林人士只有极少数人见过,更何况近些年传说此功已经失传。白衣人虽没见过,却听父亲任海蛟说起过,这绝世轻功最大的特点就是旱地拔葱,直线上下。今日得见,着实令白衣人大开了眼界。
  老僧从数十丈的谷底跃了上来,竟腰不塌,气不喘,一如平常。
  他瞪着眼叫道:“你今日吵醒了老纳,老纳绝不饶你! ”
  白衣人这才醒过闷儿来,连忙赔不是道:“大师息怒! 晚辈虽多有得罪,却并非故意。我佛慈悲为怀,恳请大师原谅! ”
  老僧猛一甩头,仍旧不依不饶地大声说道:“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吵醒老纳,老纳不与之计较。除这两人之外,任何人老纳都不会放过,即便你是那皇亲国戚,权豪势要,老纳也绝不后退半步,定要讨回公道。”
  出于好奇,白衣人冷静地问道:“大师所指不知是哪两个人?”
  老僧脸上显出自豪得意之色,朗声言道:“这两个人名闻天下,你大概知晓。一个便是当年江南剑王——怪客鹿鸣山的高足,也算是一代剑王嵩山一剑;另一个是当年关外第一奇人、千手佛古庆丰。你记下了吗?”
  白衣人心中一喜,暗叫无巧不成书,这两人与自己渊源颇深,一个是自己的爷爷,一个是自己的师祖。

  本来他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此事会极易化解。可他自出道以来,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借用这两位一代宗师的威名来为自己排忧解难,因为这样去做会让人感到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意味。
  他淡淡地说道:“这两位宗师也是晚辈最为敬仰的。虽然晚辈无法与两位宗师相比,但晚辈适才所为绝非存心与大师过不去。不知者无罪,望大师高抬贵手,网开一面,饶过晚辈这一回!”
  “你口口声声以晚辈自称,求老纳我宽恕于你,可你却面罩黑纱,不愿以真面目与老纳相见,这分明是在藐视于我,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晚辈自有难处,不便以真面目示人,恳请大师见谅! ”
  “你这个人刁钻得很,先前吵醒老纳,你让我原谅于你; 现刻藐视老纳,你又要我原谅于你,你到底是让我原谅你吵醒我呢? 还是原谅你藐视我呢?”
  “自然都要大师多多原谅了。”
  “哼,别说是你,就是那嵩山一剑和古庆丰本人也不能让老纳我同时原谅两个不是,你别作白日梦了!你先快些取下黑纱,让老纳看看你的庐山真面!”
  “晚辈实难从命,望大师……”
  “又是原谅,对吗? ”老僧不耐烦地打断了白衣人的话头,接着说道:“这样吧,三招之内,我若取不下你的黑纱,便是我原谅你了。”
  话音刚落,白衣人只觉人影一闪,一阵微风急速刮来。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人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地使出“莲花九宫”身法,顺着风势,左摇右摆,身形犹如一只陀螺,旋转不已。面上的黑纱抖动了一会,终究没有掉下来。
  老僧轻“咦”一声,欺身而进,身法极是古怪异常,整个身体恰如一棵青松,双腿交叉,腰肢摆动,上身旋转不停,而且越转越快。
  白衣人看得呆了,他从未见过此种身法,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突然,老僧手臂暴长,一把抓住了罩在白衣人面上的黑纱。
  白衣人大惊失色,他本能地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一连点中老僧臂上的“神门”、“内关”、 “列缺”诸穴,使老僧手臂之上的穴道被封,虽然抓住了黑纱,却无力将它摘下。
  老僧连忙运气冲穴,强劲的内力瞬间便冲开了穴道。然而,就在这瞬间之中,白衣人已将黑纱从老僧的手中挣脱,躲过这第二招。
  老僧眼中神采奕奕,略带歉意地说道:“原来你就是古大侠,失敬! 失敬!”
  白衣人急忙辩解道:“大师认错人了,晚辈绝非古大侠,晚辈再练十年,也恐难及古大侠之万一。 ”
  老僧半信半疑地望着白衣人,半晌又说道:“你实在是将老纳我搞糊涂了。依你的指法,显然你就是古庆丰;可若从你的内力上看,你确实不及古大侠之万一。可有一点令我不解,你怎么会使这千手佛点穴指法呢?”
  白衣人小声说道:“实不相瞒,古大侠是晚辈的师祖,这千手佛点穴指法是古大侠授于晚辈,刚才情急之下,晚辈来不及多想,便使出了这一指法,若伤害了大师,还望大师⋯⋯”
  “原谅是吧? 你怎么老让我原谅你呀,你还会说点别的什么不会吗?”老僧有些生气地叫着。
  “晚辈对大师多有得罪,想知道大师的法号,在何处修行,日后晚辈定会前去向大师赔礼谢罪。”
  “古庆丰既然是你的师祖,难道他没有向你提起过老纳吗?”
  白衣人深感这位老僧古怪荒唐,心想:别说古庆丰没有提过,就是提过我也对不上号呀!
  他心里觉得可笑,嘴上却说:“古大侠多次对大师赞不绝口,只是晚辈愚笨,此刻都忘记了!”
  “你将老纳忘到了脑后,实在可气,你现在好好想想,古庆丰是如何说我的?”
  白衣人暗自叫苦,莫不如就说古庆丰根本没提过,现在这老僧紧追不舍,该如何回答才好?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言道:“晚辈实在想不起来了,请大师指教!”
  “我若说出来,就不是古庆丰说的了。不过,现在知道老纳的人已经不多了,你若真的忘了,也就算了!”
  白衣人十分懊丧,问了半天,结果等于没问。
  只听老僧接着言道:“你大概觉得我十分古怪吧,这就对了,当年江湖上人人都叫我‘普陀老怪’的!”
  “一了百了大师!”白衣人脱口喊了出来。他从父亲口中多次听到过四大佛山之一的普陀山普济寺住持方丈、人称普陀老怪的一了百了大师,不想今日在此相遇。
  “你终于想起老纳来了,不过你马上就可以忘掉,下一次你若有缘再与老纳相遇,一定要将老纳忘记,免得又生出许多客套来。”
  “大师此言差矣!晚辈今日得见大师,便很难忘怀,更何况晚辈还欠着大师一份情呢!”
  “老纳看你的嘴上像抹了蜜,怎么说得这么甜。好啦,不必再争辩了!我说过要你躲过三招,而今两招已过,你已胜券在握,容老纳再试试这第三招吧!”
  言罢,普陀老怪的身体倒纵出一丈有余,双掌交错,一招“峰回路转”,双掌推出,内力如排山倒海滚滚袭来。
  说来也怪,普陀老怪的拿捏已妙到毫巅,内力将白衣人面上的黑纱鼓荡得像个气球,而白衣人的脸上却毫无感觉,尽管黑纱薄如蝉翼,普陀老怪的内力仍然只袭黑纱,却不达脸上的皮肉。仅就这般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的高深武功,足以证明普陀老怪的武功已臻化境。
  白衣人心中明白,这第三招是在较量内力,而自己昨日与佛母娘娘等人对掌,内力受到极大损害,由于内力不济,自己的千手佛点穴指法绝难隔空点中老怪的穴道。
  只见他急中生智,知道老怪绝不会伤及自己的皮肉,便采取了近乎于无赖的做法,猛然将脸贴向被鼓荡起的黑纱。果然不出他之所料,普陀老怪见他将脸贴了过来,急忙撤力。白衣人充分利用了这一机会,身形陡然跃起。
  与此同时,普陀老怪也跃向空中,他一招奏效,紧追不舍,不摘下白衣人面上的黑纱决不罢休。
  空中白衣人使出“莲花九宴”的身法。奇异灵活,令人难测。
  普陀老怪望着这一古怪高超的独特身法,一时竟看不出门道。他内心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绝难追上白衣人,因为这等上乘的身法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自己的身法尽管快如闪电,可预料不到这身法的方位、角度及运行轨迹,穷追不舍便是徒劳和愚蠢的。
  老怪随即落到了地上,说道:“三招你皆已躲过,当然是你胜了,老纳绝不再有任何非份之想。你尽管胜了,可老纳也没有全输,老纳已看清了你的真实而目。”
  白衣人心中一惊,不解地问道:“大师并未取下晚辈的黑纱,怎么会见到晚辈的容颜呢?”
  老怪哈哈大笑几声,叫道:“你的黑纱已让老纳用真气鼓起,在阳光的照耀下,你的容颜便暴露无遗了。”
  “如此说来,大师已知道晚辈是谁了?”
  “老纳只知道你是个年青的施主,至于你的来历与姓名,老纳全然不知。老纳此刻已不想知道了,只是看了你的外表,倒使老纳怀念起两个人来。”
  “是谁? ”
  “一男一女,这两人三十年前也是江湖之上响当当的人物,一个是那嵩山一剑的得意门生、一代剑侠任海蛟; 另一个是金冠花魁的二徒弟、人称花中藏针朱紫春。他们两人可谓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地设一双。依老纳之见,你与这两人一定不无关系。”
  “大师可知那花中藏针朱紫春的下落?”
  “老纳略知一二。 ”
  “大师可否告诉晚辈?”
  “老纳为何要告之于你呢?”
  白衣人双腿跪下,急切地说道:“晚辈不该瞒着大师,刚才大师提到的两人,正是晚辈的生身父母,晚辈为寻母已历经千难万险,至今仍无线索,望大师看在古大师和我父母的份上,告诉晚辈。”
  普陀老怪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边笑边言道:“其实你不说,老纳也已猜出了个八、九分。我来告诉你,京城之外八十里,有一座山峰叫作鹫峰,此峰之顶修有一座清明道观,那是皇家的道观,凡是宫中嫔妃有看破红尘者,便移居本观修道,你可前去打探,不过,此道观属皇宫禁地,戒备森严,难以入内。老纳曾游玩到那儿,连闯三次都没能进去。依你现在的武功、内力,别说进去,恐怕连靠近都不可能。若是你父任海蛟前来,或许能闯入院门,至于能否进入二门,就难说了。依老纳之见,你此番前来五台山,主要不是为寻母的吧!”
  白衣人点了点头,轻声言道:“晚辈此番前来五台,是听说焦空大师要重振五台雄风,晚辈是特地赶来助焦空大师一臂之力的。不过,晚辈寻母绝不会知难而退,无论有什么样艰难险阻,晚辈都会一往无前,绝不会半途而废,待五台之事办完,晚辈便会前往清明道观去寻母。”
  普陀老怪单臂伸出,单掌发力,将白衣人托了起来,言道:“依你目前的内力,恐怕帮不上焦空什么忙。五台山现刻高手如云,你绝非这些人的对手,还是继续修养练功去吧!”
  白衣人坚定地回答:“晚辈虽然功力尚弱,但胸中正气颇强。焦空大师对晚辈恩重如山,拚得性命不要,晚辈也定然全力相助。大师不必再替晚辈担心,我们就此别过!”
  “且慢,既然你主意已定,老纳绝不再劝阻于你。你伸出双手过来。”
  白衣人将双手伸出,普陀老怪伸手握住,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白衣人体内。
  内力一经注入,白衣人体内迅速有一股反弹之力发出,令普陀老怪一怔,这是白衣人体内的养气神功起的作用。
  普陀老怪急收内力,反弹之力随之消失,待他再次注入,反弹之力迅速又起。
  他连续三收三放,渐渐摸清了养气神功的法门,心中不禁大喜。
  他放开白衣人的双手,让其端坐地上,他双掌在白衣人周身上下不住地舞动,导引着白衣人体内的养气神功飞快地运行,以便快速聚集体内的内力。
  白衣人顿感全身上下有说不出的舒服,他本能地入定,脑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观想的影象。
  一尊浑身晶莹碧绿的绿度母佛浮现在眼前,那绿度母右足微向前伸,左足屈曲盘坐于莲花日月轮上,莲花八叶,白色微红。绿度母头戴五佛宝冠,上身飘幡为衣,下身重裙,内长外短,右手下垂,左手持蓝色莲花。随之,那绿度母化为一道绿光自白衣人的头顶溶入其身,一股燥热之气在他的浑身上下沸腾蔓延。白衣人双目紧闭,眼前一片茫茫雾海,对外界浑然不觉。
  与此同时,普陀老怪顿感一股奇大的力道,不知从何处骤然而生,将他的身体震出两丈开外。
  老怪一时不知所措,他疑虑重重,小心谨慎地慢慢靠近白衣人,问道:“你、你这是练的哪门功夫,怎么连一点脉象都没有就产生出如此强大的内力?你、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老纳好心助你,你竟暗算于我,你我之间有何冤仇?”
  听到老怪的话语,白衣人渐渐清醒过来,他莫名其妙地问道:“大师因何发怒? 晚辈对大师感恩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暗算大师呢!”
  老怪仍十分愤怒地叫着:“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阴毒狡猾,老纳我要将你这小子立毙掌下! ”
  只见老怪运力于掌,普陀掌法连续拍出,一掌紧似一掌,环环相扣,式式相连,如钱塘江大潮汹涌澎湃滚滚而来。
  白衣人无奈,急忙走出九宫步法,连续闪避开了袭向自己的怪异招法。
  老怪曾见过这九宫步法,今日看到白衣人无论是速度,还是方位、角度都与当年古庆丰毫无二致,更加相信此人肯定得到古大侠的亲传,然而,老怪心中疑团仍未解开,他想不出刚才自白衣人身体之内骤然产生的反弹之力是中原哪门哪派所创的修习法门,他感到这股力道太过强劲,又太过古怪了。
  其实老怪有所不知,要不是借他的内力导引养气神功将白衣人周身脉结彻底打通,使白衣人每一处经络都顺畅活跃,那密宗的绿度母修持法也不会因此而极大地震动白衣人身体内部的所有气脉,使其发出生命的强大潜能,超越惯有的现象界,而进入神妙的领域,以致让白衣人通过入定、观想、灌顶、内脏气脉的震动等具体步骤,而与自然界、宇宙连成一气,合为一体,上升到心气合一的至高无比的非常境界。
  应该说,老怪本人为白衣人迅速恢复内力铺平了道路,帮了一个大忙。这一点,白衣人心中十分明白,内心感激不尽。可老怪不知道,他陷入了苦思冥想地寻找白衣人独特修持法门的死胡同。
  老怪一连发出八、九掌,皆掌掌落空,便有些气急败坏,他斗然笔直地跃向空中,想借空中优势取胜。
  谁知那白衣人反应敏捷,身法奇快,一见老怪跃起,即刻也升到了空中。
  白衣人身在空中,使出了“莲花九宫”身法,身形犹如朵朵莲花,忽左忽右,旋转不已。顿时,天空中犹如朵朵莲花处处盛开,在蓝天的衬托下,实在美丽绝伦。
  老怪见此情景,知道自己再纠缠下去只是徒劳,他不禁喟然长叹,先行落在了地上。
  接着他仰天叫道:“你明知老纳伤不到你,你还卖弄什么?”
  白衣人听到喊声,飘然落地,身形极为潇洒俊美。
  老怪极其沮丧地言道:“你如今已不再需要老纳的帮助了,老纳该走了。走之前,老纳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应允否?”
  老怪在说这番话时,语气与先前相比已经客气了许多。
  白衣人连忙说道:“大师但说无妨! ”
  “明天便是五台盟会之日,想你一定会前往,无论何人问起,你都不要说见过老纳。你能答应吗?”
  “这有何难? 晚辈不说就是! 只是晚辈不明白,大师因何不让晚辈说起?”
  “不让你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你又何必相问。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独闯江湖,切记不该说的,不该问的多说一句、多问一句,都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你明白吗?”
  “晚辈谨遵大师教诲,今后绝不多说一句话。”
  “这就对了! 你可知这口舌从来是祸基呀! ”
  老怪说完最后一句话,便飞身跃下深谷,待白衣人俯身观看,早已不见了老怪的身影。
  白衣人不禁心中感叹道:“人称老怪,真是名符其实!”
  老怪走后,白衣人刚才练功时感到的浑身燥热更加剧烈,他口干舌燥,渴得难以忍受,急忙奔至岩石边,伸出双手去接瀑布的水,无奈岩石离瀑布看似十分接近,可实际相距还很远,他根本无法接到水。他眼看着清澈的流水,只是可望而不可及,心中焦急万分,连忙飞身沿着悬崖的边缘向上奔去,欲找一处狭窄的地方快些喝到水。
  奔出不多远,果然找到一处理想的地方,这儿山边有一块光洁的石板像手臂一般伸向瀑布,他迫不及待飞身跃了上去,摘下面上罩着的黑纱,双手接满瀑布的水,贪婪地大口大口喝起来,顿时,一种极为凉爽舒服的感觉遍及全身。
  他正喝着,忽然听到近旁有人“扑哧”一笑。
  他急忙侧目观看,不看则已,一看竟吓了一跳。
  近旁坐着一位老年妇人。一头青丝黑发,油搽得雪亮,真可以滑倒苍蝇;头上梳一盘龙鬟儿,鬓旁许多珠翠,耀花人的眼睛; 耳坠八宝金环; 身穿紫色长衫; 下穿葱绿裙儿; 裙下露着小小金莲,刚刚只够三寸; 再朝嘴上一看,原来一片胡须,是个络腮胡子!
  白衣人心内只觉惊奇和好笑,不免胡思乱想:“这大千世界,男女无别了。 ”
  他重又罩上黑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离去。
  突然,身后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他欲闪避已然不及。这种声音显然是暗器袭来时发出的响动,而且这飞来的暗器速度快如闪电,分别从上、下两个角度打来。
  听得两声如裂帛般的“哧哧”响声,那暗器便被长剑斩为两截,落在了地上,竟发出了几下不规则的“叮当”声。
  白衣人立在原地,手中多了一把长剑。待他定睛一望,才看清刚才袭向自己的两枚极细的金针。
  这金针通体金黄,闪闪发光,针尖上的颜色有点发黑,显然已喂了剧毒,两枚金针皆被长剑齐刷刷地斩为两截。
  那位似人又似妖的老妇人睁大了双眼,眼睛中流露出极大的惊奇与不解,她实在是没有看清面前这位英俊潇洒的年轻剑客是如何拔剑又如何击落自己发出的独门暗器“金环毒针”,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白衣人如此年轻,竟身怀这等高超的剑术。
  白衣人冷冷地发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因何出手伤人? 而且又这般歹毒,竟在暗器上喂毒,究竟是何道理?”
  听到白衣人问话,老妇人略一楞神儿,随即发出一连串淫荡的笑声。她浪声浪气地说道:“你这人也太高傲了,明明看见了像我这般美如天仙的女人,竟装作视而不见,旁若无人,竟连句话也不愿与我说,你究竟是何道理?”
  她这一问,竟把白衣人问住了,一时间变得有点木讷,说话也支支吾吾:“我、我有要事在身,不敢、不敢逗留。”
  老妇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毕,嗲声嗲气地小声言道:“什么事这么急迫,竟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我猜想,只有一件事会如此,那就是你正在追赶一位比我还要美上几分的女人。”
  白衣人心中一阵恶心,他实在不愿再与此人纠缠下去,索性点了点头。
  不想这一点头,竟使老妇人暴跳如雷,只见她飞身跃起,一把抓在了近旁的一棵碗口粗的树上,那棵树即刻拦腰折断。
  那老妇人一连折断了十几棵树,然后余怒未消地厉声喝道:“你说,那个勾引你的女人是谁,现在哪里,我要她形同此树,折断她的那个杨柳细腰!”
  白衣人被闹得莫名其妙,他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感到哭笑不得。本来他与这老妇人毫无关系,第一眼望见此人,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怨恨,可也没什么好感,像这般丑陋做作的年老女人,是无论如何也引不起他丝毫兴趣的,然而,眼前的情景却成为了这样一个难堪的局面。一听说他对别的女人情有独钟,这老妇人醋意大发,似乎受到了天大的伤害,就好像自己曾与这老妇人已结百年之好多日,突然插进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勾走了自己的心,令老妇人如此愤恨,不杀那年轻女人誓不罢休。事实上,根本就没有那位勾引自己的女人。
  老妇人见他默然无语,便紧追不舍,声嘶力竭地狂叫道:“你怎么不说话? 你到底是害怕了还是后悔了? 我看你是怕我杀了那个婊子,告诉你,我今天非杀了她不可! 你快说、快说呀! ”
  这最后一句的语气,竟变成了苦苦哀求。
  人世间有些事情就是这般古怪异常,不可思议。白衣人在老妇人的追问之下,真的产生出一种做了某件亏心事的感觉,脸上发起烧来。
  他扪心自问:“任小蛟呀,你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日后如何有脸见人? 这种事你难道……暖,这种事是什么事?我究竟干了什么?”
  过了片刻,他如梦初醒,暗笑自己一时间竟被这位奇怪的老妇人弄糊涂了,分明是此人无事生非、庸人自扰。
  白衣人正色言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凭什么管起我的事来! 再说你问的那事根本就没有,何必这般无理地纠缠不休呢!”
  老妇人闻听此言,立刻转怒为喜,她嬉笑着言道:“这位大侠,怎么如此无情,谁说你我素不相识?你我已经见面多时了,只是不知道彼此的姓名而已、我来告诉你,我原是峨嵋山上的一个道姑,后来离经叛道,变成了一个闲云野鹤之人,江湖人称峨嵋仙子。我一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绣花,一个是年青英俊的侠士,似你这般,适才你摘下黑纱,我一见钟情,知道是我的桃花大运来了。我从此刻开始,便永远不离开你了!你就是我的心肝宝贝儿,你说好不好呀?”
  白衣人见她边说边扑将过来,急忙撤了一步,厉声叫道:“住口!你太不知羞耻了!我乃佛门弟子,清净无为,六尘不染,听了你这般污言垢语,真乃罪过!”
  峨嵋仙子讥笑着说道:“哟,似你这般年青的美男子,倒也信起佛来,嘻嘻……”
  “哼,只有像你这般罪孽之人,才与我佛无缘!”
  “这句话真让你说对了。那诸位佛祖只会让我身穿绳衣,独守青灯,而他们却可以偷鸡摸狗,享尽人间欢乐。我呀,才不上他们的当呢! ”
  “你如此大胆,竟敢亵渎佛祖,要不是我佛教诲,以慈悲为怀,施善为本,我早就将你立斩剑下!你应该感谢佛祖的恩德。”
  “看你表面上如此潇洒俊俏,实际上却如清汤寡水,淡而无味。你自以为是一位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摆出一副坐怀不乱的架势,殊不知普天之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正人君子。你看那些打着正人君子招牌的人们,哪一个不是在干着蝇营狗苟的勾当。我劝你还是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说着说着,峨嵋仙子又一次忸怩作态地靠了上来,整个身体如扭股儿糖一般,腰肢颤动,带着极大的挑逗性渐渐接近白衣人。
  白衣人望着眼前峨嵋仙子如此令他作呕的丑态,不由自主地拔剑在手,双眉扬起,一招“独立松鹤”刺向峨嵋仙子。
  长剑刚刚递出一半,他却猛然停止,僵立在那里。
  原来这峨嵋仙子置长剑于不顾,对已经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她眯着双眼,面露潮红,嘴角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迎着刺来的长剑扑去,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柄锋利无比、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穿胸膛的利刃,而是去拥抱她那久别重逢、梦中几曾相见的深爱的旧情人。
  白衣人从未见过这种阵式,显得手是无措,慌乱中,撤回长剑,却没有还剑入鞘,而是楞楞地望着迎着自己走来的峨嵋仙子。
  峨嵋仙子用一种柔软如绵的声调言道:“我的心肝儿,你怎么这般缩手缩脚,你知道我渴望这一刻的到来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是发一次慈悲,成全了我吧!”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大概这就是寻常俗语所言的以死殉情吧!
  眼看着峨嵋仙子步步逼近,白衣人已闻到了一种女人身上的阵阵幽香。
  他看见峨嵋仙子的头发一侧插着一支玫瑰花,那即将干枯的花瓣开始颤动起来,现出越来越深的绯红色,仿佛这花朵正在从一种死一般的沉睡中苏醒过来,纤细的花梗和叶片也变得越来越绿,纤巧的花瓣羞怯地卷曲在它那湿润的花心周围。这支玫瑰花使白衣人产生出某种蓬头垢面的感觉,就像披头散发的女人,显得轻浮而粗俗,丝毫没有玫瑰花神秘而深沉的优点。
  就在峨嵋仙子快要贴到白衣人伟岸高大的身体时,白衣人如触电一般向后飞身跃出,谁知峨嵋仙子如影随行,似鬼魅一般,也紧跟着飞身赶到。白衣人双脚刚刚落地,还未站稳,就见峨嵋仙子仍在自己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与先前相等。
  他不再犹豫了。常言道:好男不与女斗,更何况眼前是这么一位难以理喻并且一见面就坠入情网的怪妇人。
  只见白衣人的身形如惊弓之鸟,奋然跃向空中,风驰电掣般地向西飞奔而去。
  峨嵋仙子毫不示弱,她像一只饿了几天的鹞鹰,好不容易寻到了美味,绝不能放弃,而她的身形极像“鹞子翻身”,既快速又飘逸,看得出,她的轻功非同小可。
  白衣人为了尽快逃脱峨嵋仙子的软磨硬缠,使出了吃奶的气力,他如一支离弦的羽箭,迅急如闪电。
  峨嵋仙子为了不让自己苦苦追寻多少年的偶像从眼前滑过,离她而去,用尽浑身解数,如一颗流星,划破长空,已然超过了一般人反应的速度。
  这一小一老,一男一女,一白一花两个身影在山间、在林中、在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上、在山峰与峡谷之间,往来穿梭,健步如飞。
  白衣人心中十分惊异,他本来以为,以自己的轻功甩掉这位峨嵋仙子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再加上自己身形奇特,借密宗莲花身法和古庆丰的九宫步法,只须几个起落,便可以将此人摆脱掉。
  峨嵋仙子更感惊奇,她见多识广,中原大地上的各门各派都略有所知,她明白自己几十年苦心修炼的轻功在当今武林之中已堪称独步,当今之世,能胜过自己的只寥寥几人,因此,一开始她一点也不担心白衣人会逃出她的手掌,她甚至还以为,若白衣人采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办法时,她只需两个转身,便可以将他擒住。
  显然,两人都犯了同样的错误,即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实力而低估了对方。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人之间的距离既没有缩短也没有拉大,仍是刚一开始时的三、四丈远,无论两人如何努力,都难以改变这个事实。
  白衣人内心焦急如火,他知道再继续下去,结果也会同现在一模一样。他感到挺窝囊,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他无计可施、万般无奈的当口儿,忽然,他好像听到附近有两人的吵闹声,他屏息细听,像是泰山二老,心中一喜。
  他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兴奋起来,此时,他早已顾不得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脱身。
  他拼尽全力,高声喊道:“大哥、二哥,快来救蛟弟! ”
  喊声未止,从林中猛然跃出了寿终正寝二老。这二老落地之后,恰恰站在了白衣人与峨嵋仙子之间。
  寿终奇怪地问道:“二弟,刚才好像是蛟弟的声音。他好像大难临头,让我们弟兄前来帮他解围。”
  正寝嬉笑着回答:“大哥,分明是你听错了,蛟弟到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 你看,这儿哪有蛟弟的影子,我看你是老了,连谁的声音都分辨不清了。”
  “我明明听见了蛟弟的声音,你却不信,你连别人的喊声都没听见,显然是你已经老态龙钟、耳聋目花了。”
  “我没老,是你老了! ”
  “分明是你老了,怎么还说没老?”
  “你老了! ”
  “是你老了! ”
  两人边说边动起手来,拳来掌去,像两个顽童正在打闹,甚是顽皮。
  就在此时,峨嵋仙子飞快赶到,她哪里有闲心去观赏这两人的打闹,只见她略一闪身,想绕过两人,继续追赶白衣人。
  谁知,她向右闪身,二老便也转向右边; 她向左闪身,二老又恰好转到左边。
  峨嵋仙子连续闪了几次,这二老始终挡在她的前面。她不禁大怒,开口骂道:“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快快滚开,误了我仙子的大事,我将你们两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
  “大哥,有人在骂我们,你听见了吗?”
  “我当然听见了,这人还自称是什么仙子呢!”
  “大哥,你又听岔了,你我面前哪有什么仙子呀? 依小弟之见,来人倒像是仙子她妈!”
  “二弟,我说你耳聋眼花了吧,你还不认帐,居然将那个看成是仙子她妈,她分明是仙子的奶奶!”
  “不,不,是仙子她妈。”
  “嗳,不对,不对,应该是仙子她奶奶。”
  “仙子她妈! ”
  “仙子她奶奶! ”
  面对二老的无理取闹,峨嵋仙子早已怒不可遏。只见她手臂轻抬,十几支金环毒针疾射向二老的上、中,下三路。
  泰山二老不慌不忙,各自拍出单掌,一招“童子谢客”推向毒针。
  只见十几支毒针已到半途,却生生折回,疾射峨嵋仙子。
  好个峨嵋仙子,半转身形,手中已多了一方奶黄色的手帕,略一摆动,毒针尽数扎在了手帕之上。
  她收回毒针,运力于左掌之上,拼尽全力,奋然朝右掌拿着的手帕拍出,那十几支毒针便夹着劲风,又一次射向泰山二老。
  看着毒针飞回,二老性起,竟高兴得手舞足蹈。
  又是正寝先发话道:“大哥,这种玩法极妙,今日我们兄弟该痛痛快快地玩一回啦! ”
  寿终叫道:“二弟,快别说话了,玩一回是可以的,可依大哥之见,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好玩的。”
  “大哥,你的胆量怎么越来越小了,咱们小心着玩就是啦! ”
  “好,正合我意。”
  泰山二老先各出左掌,分别从两侧指拍出,将空中的毒针震得摇摆不定,旋转起来,紧接着各出右掌,平直推出,这是一招“童子拜佛脚”,一般是用在一人对数人的格斗中。
  金环毒针带着旋转,又疾射向峨嵋仙子。
  这一次峨嵋仙子不敢再用手帕去接,因为毒针是旋转而来,会借着旋转之势,穿透手帕,射中目标的。
  其实,这正是二老所要达到的目的。第一次见对方用手帕尽数收回毒针,二老便想出了此招,以破对方的手帕招法。
  眼见毒针袭到,峨嵋仙子立刻飞身跃起,毒针“哧哧”叫着自峨嵋仙子的脚下迅速地穿空而过。
  峨嵋仙子这才恍然大悟,这两个顽童的武功、内力非同小可,若自己继续与二人相斗,恐难以取胜,更不用说去追赶白衣人了。她人在空中,四下环顾,早已不见了白衣人的踪影。只见她略一提气,朝着白衣人刚刚离去的方向飘然追去。
  二老见对方离去,自然心中不大高兴。
  寿终言道:“二弟,那个仙子奶奶怎么连招呼也不打。就离去了呢? 这分明是不懂一点礼貌嘛!”
  正寝纠正道:“大哥,不是仙子奶奶,是仙子她妈!”
  “我说是仙子奶奶,就是仙子奶奶!”
  “不,就是仙子她妈!”
  “好,好, 二弟,咱们哥俩别再争了,她已经跑远了,再争一会,恐怕连影子也看不见啦! ”
  “噢,大哥,咱们还得跟她再玩那个 ‘空中推针’的游戏呀! ”
  言毕,泰山二老如两只自由潇洒的燕子,飞身跃起,朝着峨嵋仙子的背影疾追而去。
  白衣人终于摆脱了峨嵋仙子的纠缠,心中抑制不住喜悦之情,他信步来到一个山窝里,捡了一堆干枯的柴草,和衣而卧。
  此时,他感到周身疲劳,屈指一算,不由得大吃 一惊。
  原来,明天就是十月的最后一日,即是五台盟会的日子。他想抓紧时间,好好地睡上一觉,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去迎接那个既险恶残酷又令人兴奋的明天。
  清晨伸出双手,迅速地拉开了蓝色的天幕,苍白的月亮悄悄退到了山后,树林已经摆脱了模糊的背景,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
  太阳还没有露出地面,可血红色的云朵却掩映着东方的曙光。空中鲜艳绚丽的色彩,瞬息不停地正在变幻着; 一大半天空还没从茫茫的夜色中苏醒过来,海洋般地展现着一片暗蓝色。
  整座五台山仍然半含着余睡未醒的惺忪倦态,几处深谷涌出了白色的晨霭,不住向山脚下滚动回荡。
  山峰顶上处处飘起白色的朝雾,犹如有生命的物体,以它奇特的流动方式,贴着地面在扩展开去。
  白衣人猛然感到自己好像倚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之上,阵阵幽香扑鼻而来。他睡意颇足,懒得睁开眼睛,一连几日的奔波与苦斗使他备感疲惫。
  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似乎有人在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这种温柔舒适的感觉使他想到了母亲,一想到母亲,他立刻精神抖擞,睡意被赶得无影无踪。
  待他微微睁开双目,不由得“啊”地一声惊讶地叫了出来。
  他看到了峨嵋仙子那张显露着贪婪微笑的脸,那张脸由于过份的激动而放着光,眼睛发红,眼皮微动,脸上的皱纹随着微笑而生出了波纹,口中喘着粗气,且不时地用湿乎乎的舌头一次又一次地舔着嘴唇。再往下看,她那紫色长衫与内衣全部解开,露出了两只干瘪垂挂的乳房,他自己的头就枕在乳房下面的肚皮之上。
  白衣人顿感一阵恶心,他挣扎着要起身却没能起来,原来已被这位仙子从头到脚依次点中了“头维”、“木突”、“云门”、“冲门”、“足三里”、“三阴交”诸穴,此时的他,只有任其宰割了。
  峨嵋仙子见白衣人醒来,竟“格格”地笑了起来,两只手已伸进了白衣人的内衣。
  白衣人怒道:“你怎么这么无耻,用这等卑鄙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看这光天化日之下,时常有人走过,你怎么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


  第二十二回  山雨欲来

  此刻正是群豪们向五台山南台峰顶聚拢的时候,人们三三两两,步履匆匆,不时地急速从两人身边走过。
  峨眉仙子笑毕,压低声音言道:“这有何见不得人呀? 我峨眉仙子敢爱敢恨,苦苦追寻,好不容易遇上了我中意的人儿,便与之温存一会儿,总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多了。他们既想占人便宜,又多方找出该占的理由,偷偷摸摸,鬼鬼崇崇,那才是真正的无耻!”
  “可你强人所难,暗算于人,这总不能算是光明磊落吧?”
  “光明磊落谈不上,我从来就没想当一个光明磊落的人,然而我并没想伤害于你,无非是想与你多呆一刻,你用得着如此气愤吗?”
  “可你对我并不了解,连我的姓名你都不知,就这般紧追不放,不免有点过于唐突了吧?”
  一句话把峨眉仙子逗笑了。
  她边笑边说道:“想不到你书生气十足。你的姓名对我丝毫不重要,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姓名。你最好是没有姓名,即使有也不必告之于我,对你姓什么,叫什么我不感兴趣。至于点了你的穴,那是怕你离开我,想不到你年纪不大,轻功竟如此卓绝,一旦跑掉,我还真追不上你呀! 你若答应今后不再离开我,我马上便解开你的穴道。”
  白衣人沉思片刻,他想此人能言善辩,靠说理恐怕是不行的,可若继续与她周旋下去,岂不误了五台盟会这件大事。倒不如先假意答应了她,让她与自己一同去参加盟会,一来可以掩人耳目,造成错觉;二来将此人作个帮手,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这样一来,坏事变成了好事,岂不是应了一句俗语,叫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主意已定,便底声言道:“既然你如此苦苦追求,我就答应你吧。”
  峨眉仙子听到此话,高兴地摇头晃脑,浑身乱动。
  白衣人接着说道:“我答应了你不再离开你,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同我一道去参加今日举行的五台盟会。你若不答应这件事,我便即刻翻悔。”
  峨眉仙子连想都没想,就爽快地回答道:“别说与你同去参加五台盟会,就是伴你走遍天涯海角,我也绝对不会说一个 ‘不’字!”
  “既然如此,那就快快给我解开穴道,你我一同前往南台峰顶。”
  “甚好,甚好! 我今日三生有幸,得侠士青睐,以后哪怕是替侠士去死,也一定在所不惜!”
  她边说边迅速解开白衣人的穴道,两人肩并肩、手拉手地急奔五台山南台峰顶而去。
  一路行来,见五台山山岗上覆满了白霜,干燥而坚硬。
  梧桐树和菩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纷纷凋落了。
  每吹过一阵寒风,经霜的树叶猝然脱离树枝,像一群飞鸟一般,在风中上下飞舞。
  忽然,一只乌鸦落在了近旁一棵孤零零的参天树干上,张开翅膀,在枯树枝上摇晃了一下,凄凉地叫了两声,令人心头颤抖。
  “真是晦气,我仙子刚刚交上桃花运,偏偏就遇到了这个灾星,算我倒霉! ”峨眉仙子气愤地说。
  话音未落,只见她左手一扬,发出一枚毒针,那只乌鸦连大叫一声都没来得及,就被死死地钉在了树干上,一动不动,如一尊塑像一般。
  大自然的景致表明,冬季来临了,正象一幅缓慢地放落下来的“冬季凋零图”一样覆盖住整个五台仙山,乃至中原大地。
  群豪们个个不甘落后,奋勇争先,健步如飞地朝着峰顶急奔,因为盟会就在那里举行。
  就要登临峰顶了,参差错落的庙宇寺院隐隐现出,群豪中响起欢笑声。
  猛然间,有人喝起采来,但见前方两崖陡立,相隔十丈许,而两崖之间却有三石相连,悬于半空,俨然一座奇特的石桥,桥下并无流水,而是万丈深渊。这座只有三石而又极不规整的石桥大有风吹欲倾之势,纯属天然造化之功。
  白衣人一眼望见这座石桥,不禁触发了诗兴,他双目微闭,随口吟道:“三石两崖断若连,恐怕危桥只渡仙。”
  话音未落,又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二位施主, 请留步! ”
  他睁眼一看,面前不知何时竟一字排开站立着四个五台山棍僧。
  为首一僧,身穿灰色袈裟,一手持棍,一手行佛礼,脸色不卑不亢,平淡无奇。
  紧贴着白衣人的峨眉仙子尖声怒道:“你们这四个秃驴,怎么这般无理? 那么多人都放了过去,偏偏留下了我们夫妻二人,你们太小看人了。”
  白衣人听到峨眉仙子说自己与她是夫妻,心中很是生气,可在这种时候,实在不便解释,即使解释也无人愿听。
  “阿弥陀佛,施主息怒! 小僧奉方丈之命,在此守护,闲杂人等不得登上此桥。今日本不是朝拜之日,何况三天之前又发了安民告示,请两位施主下山去吧。阿弥陀佛! ”为首的棍僧淡淡地说道。
  白衣人立刻问道:“倘若四位拦不住我们,又将如何呢?”
  “临行之前,方丈交待,拦得住则拦,拦不住则不拦,二位施主还是下山去吧。阿弥陀佛!”
  白衣人边想边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四位想听吗?”
  “请施主赐教!”
  “既然方丈让你们拦,你们自然不会不拦,你们拦你们的人,我们过我们的桥,而且我们的脚绝不登你们的桥。如此这般,你们回去也好向方丈复命,就说我们没有登上此桥,方丈便不会怪罪你们了。”
  四位棍僧面面相觑,一时没琢磨过味儿来,沉默不语。
  峨眉仙子在一旁显得极不耐烦,她嗔怪道:“我说你这人怎么罗罗嗦嗦,有这罗嗦的功夫早就打发了这四个秃驴,他们就用不着再去复命了。”
  白衣人轻声一笑,劝慰道:“这四位兄弟本是奉命守护在这里,与你我无冤无仇,我们何必伤害他们。来,来,来,咱们过桥吧!”
  只见白衣人拔地而起,衣带轻拂,那身形极为俊美,空中立刻画出了一朵盛开的莲花。
  四位棍僧一声呼喊,几乎同时也跃向空中,分别占据了四个角,将白衣人围在当中,一招“棒打鸳鸯,”从四个角上袭向白衣人。
  白衣人临危不乱,镇静自若,他走出九宫图形,穿梭于四个棍僧之间。
  四个棍僧见第一招落空,便各自两两成对,一前一后,前面的使出一招“棍落九霄”,自上而下砸向白衣人; 后面的一招“穿山入海”,两根棍棒刺向白衣人下盘。
  白衣人不退不让,不闪不避,他人在空中,略一旋转,身体竟如浮雕悬在空中。
  这样一来,后面的棍子便刺了空,可前面砸下来的棍子他却不能躲开。
  其实白衣人是怕身后的棍子的袭击,他将身体放开,便轻而易举地破了身后的棍法,使自己无后顾之忧,便可全力对付前面的两条砸向自己的憎棍。
  他不慌不忙,一动不动,待棍子堪堪碰到自己身体之际,他猛地将身形立起,那两条自上而下的棍子擦身而过。
  也许是白衣人刚才的身形变动太突然、太神奇了,那两只自上而下的棍子竟砸在了另外两只横着刺出的棍子上,四僧的身形急速向地上落去。
  白衣人在空中见四僧落地,他猛然提气,跃向对面的崖边,边跃边向四僧发问道:“我还有一事不明,你们放人与拦人凭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还是让老纳告诉大侠吧!”
  白衣人一惊,循声望去,见对面岸上有一巨石耸立,状如老叟,其形态逼真朴素. 在这巨石之上,有一位真的老叟身穿袈裟,端坐在那里,其人与巨石几乎一样,只是小了几号。
  白衣人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那老叟冷冷地说道:“五台仙山威名远播,在武林中也是一个名门正派,如此之大的一次聚会,怎么·会不发一个堂堂正正的贴子呢? 今日各路英雄齐集五台,方丈有令,只认贴不认人。 ”
  白衣人怔怔地又问道:“什么贴子?”
  老叟身形未动,只听他高喊一声:“大侠,你来看!”
  白衣人猛然望去,但见一张大红的四方信袋夹着风势向自己袭来。这信袋虽轻,但速度极快,显然老叟摘叶伤人的功夫已臻一流。
  白衣人不由得一惊,他人在空中,毫无凭借,更何况这信袋来势既快又猛,尚且这般突然。此刻,他心中无底,对自己单凭运起的三分内力能否接住这个信袋而不被它所伤实在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事到临头,只有硬着头皮一试。
  他双手互相握在一起,使出了密宗的“施舍印” 。
  说来也怪,当他用两个手指夹住了信袋时,并没有感到很大的力道。他心中茫然一片,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
  经过这极为短促的刹那间,他已然飞身腾空越过了石桥,稳稳地落在了另一边。
  他低头向手上望去,这信袋之上赫然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请贴”。他这才明白,自己因为没有出示这请贴才遭到四僧的阻拦。
  此时,端坐在巨石之上的老叟朗声说道:“明空,明细、明悟。明虚,这位蒙面施主已经过桥,你们不必追赶、老纳我早已看出,这位愿主是你们栏不住的。
  四程僧单手持棍,齐呼“阿弥陀佛! ”
  峨眉仙子见白衣人飘身过桥,她已急不可耐,正要起身,又听那位老叟发话道:“这位女施主不必再费力了,老纳让他们放你过去就是了。”
  峨眉仙子轻功卓绝,艺高胆大,她根本不领那老叟的情,装作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语含机锋地问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方丈有令,拦得住则拦,拦不住则不拦,你怎么能不拦就放我过去呢?”
  老叟呵呵笑道:“江湖之上,你峨眉仙子的绝顶轻功何人不知、谁人不晓,别说他们四个,就是老纳亲自拦你也未必就能拦得住,更何况你那‘金环毒针’独门暗器,若突施袭人,则会令人防不胜防。既然已经知道拦不住你,何必再自讨没趣呢?”
  峨眉仙子听到老叟的话,大吃一惊,想不到此人对自己竟这般熟悉。
  她言道:“你是什么人? 我与你并未照过面,怎么会对我了如指掌?”
  老叟爽快地说道:“要不是你适才突发毒针,减暖了那信袋上的力道,老纳还真以为你是一个无名之辈呢! 如今这江湖之上,能将毒针使得如此出神入化者,除你峨眉仙子之外,还能有谁呢?”
  “那是你孤陋寡闻,现今用针者,绝非我峨眉仙子一人,至于功夫,不知要高出我多少倍。就我那么一点雕虫小技,早就算不了什么了。 ”
  白衣人听到两人的对话,急忙察看手中的信袋,但见这四方信袋的四个角上插着四枚金环毒针,且距离一般远近,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峨眉仙子暗中助他,才使他极为省力地接住了信袋,保证了他飞跃石桥行动的成功。
  这时,老叟催促道:“峨眉仙子,快快过去吧,你看后面又有人来了,别再耽误时间啦,快走吧!”
  峨眉仙子脸色渐缓,心中已然不再生气,她瞟了一眼巨石上端坐的老叟,同时便传递出一个长长的秋波,然后,语带温柔地问道:“我刚才问你,你并未回答我呀!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叟举头“哈哈”大笑一阵,言道:“老纳曾与那位白衣大侠有一面之缘,还是让那位大侠告诉你吧! 白衣大侠,你与老纳分手才几日,就将老纳忘得一干二净,你的记性怎么如此之坏呀!”
  白衣人连忙仔细观看,猛然想起,这位老叟不正是自己在赶赴五台山的路上结识的普陀山现任的住持方丈、一了百了大师的大弟子了清大师吗!
  他连忙尊敬地叫道:“晚辈眼拙,不知了清大师在这里,失敬,失敬,还望大师见谅!”
  子清大师朗声说道:“白衣大侠,不必自谦,以你的武功建树,何必口口声声以晚辈自居。今日你、我二次相遇,看来咱俩缘份不浅,日后定然还会有相逢之日,届时你、我再叙友情吧!”
  此刻,峨眉仙子已款款过了石桥,拉住白衣人的手,边轻轻揉搓,边亲昵地说道:“我们继续前行吧! ”
  白衣人抽出手来,单手一扬,那信袋平直地飞向巨石之上的了清大师。他对了清说道:“晚辈多谢大师心慈手软,这请贴原物奉还。 ”
  了清一动不动,单掌推向信袋,这信袋犹如离弦之箭,又飞了回来,了清高声叫道:“这请贴是老纳送给大侠的,前面路上仍有关卡,凭此贴便可畅通无阻,大侠可节省些时间,以免千里迢迢赶来,却误了这场世上罕见的英雄聚会,快快上路吧! ”
  白衣人伸手接住信袋,与峨眉仙子双双跃向前方,空中隐隐传来一句话:“恭敬不如从命,晚辈多谢大师相助,日后定会报答!”
  话音未落,白衣人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时措手不及,他左手刚刚接住的信袋似乎被人拉了一下,待他定睛察看,果然信袋已不翼而飞,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空中却传来了一阵“嘻嘻”的笑声。
  他抬头观看,只见空中有两个黑点悠悠荡荡,飘飘忽忽,摇摇晃晃,时高时低,时而如利剑直插云端,时而又如流星陨落直落崖谷,好似被推到了滔滔不绝、汹涌澎湃的浪尖之上,大起大落,浮沉无着。
  渐渐地,两个黑点荡了过来,人未到声先至。
  “大哥,那个白衣蒙面的小子有了请贴,咱们应该放他过去,旁边的那个人却无有请贴,咱们可不能放过她。那人怎么有点像昨天电了咱们的峨眉仙子她妈呀! ”
  “二弟,你的忘性也太大了,那人不是有点象,她根本就是咱们兄弟撞见的那个仙子奶奶!”
  “对……对! 大哥,还是你的眼力好,昨天让她跑了,今天可得留住她。”
  “自然,你看她手中没有请贴,说不定就是来找咱们接着玩那个‘空中推针’的游戏呢,待咱们再去问她一问。 ”
  白衣人知道,这两个黑点正是泰山寿终正寝二老,他此时心中不知是喜是忧,虽然二老与他情义深厚,可这二老性似顽童,行为古怪,有时能帮大忙,可有时也会误事。此刻二老出现,多半得误事。
  他听到身旁的峨眉仙子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道:“真是晦气,又碰上了这两个该死难缠的老秃驴。”
  泰山二老闪电般地飞到近前,可两人井未落地,仍旧在空中摇摆不定。白衣人这才看见,原来二老各自身在一个秋千之上,这秋千是远处的悬崖峭壁上生长着的千年紫藤自然形成的,藤身枯干龟裂,虬势若龙,皮上布满了疤痕,每一根都像是一个古老的、严厉的,傲慢的轻物一般含笑悬垂在空中,这怪物乍看上去干瘪酥脆、疏松易折,其实内中的韧性极大,恐怕用精钢打制的长剑都难以将其斩断。
  寿终正寝二老驾驭秋千的本领大概已是天下第,二老并非站在或坐在秋千之上,双手各握一根紫藤,而是各自分别将两只脚套在两根紫藤之上,随着风势,一惯性在空中自由自在地任意翱翔,一会儿头朝下,脚朝上; 一会儿又脚朝下。头朝上; 一会儿平直地躺在空中; 一会儿又屈腿翻着跟头; 忽而似盘旋的雄鹰; 忽而似腾空的飞龙; 忽而似顽皮的儿童; 忽而又似总也找不到平衡的孑孓; 令人叹为观止,赞叹不绝。
  只听寿终老人不无调侃地言道:“仙子奶奶,昨天慌慌张张地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掉了,原来是去追这位白衣人呀! 今日你又与我们兄弟相遇,你便别想再跑,咱们接着再玩那个游戏吧。 ”
  峨眉仙子满脸怒容,气得浑身哆嗦,开口骂道:“老秃驴,休要满嘴胡诌,本仙子与你们有什么相干,快给我滚开! ”
  正寝老人嘻嘻笑着说道:“仙子她妈,此言差矣! 我们兄弟受焦空大师所托,在这里阻拦没有请贴的人上山结盟。你口口声声言道与我们无干,可你的请贴在哪里? 无有请贴便休想上山。”
  峨眉仙子已气恼到极点,她狂叫道:“本仙子就是没有请贴,却偏要上山,就凭你们这两个老秃驴。也想拦住我,简直是白日作梦!”
  她一语未了,身形甫动,整个身体如一道闪电飞了出去。
  谁知峨眉仙子身形虽快,可泰山二老凭借着秋千的优势,飞出的速度更快,只一闪,便已飞到了峨眉仙子的前面。
  峨眉仙子本想仗着自己的绝顶轻功,又是突然起动,别说是面前的泰山二老,恐怕武林之中没有人能赶上她。
  转眼间,她已跃出七、八丈远,回头望去,连泰山二老的身影也看不见了,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股自豪感,嘴角上挂着得意的微笑。还没等她先笑出声来,她的前面却传来了比她更为得意的笑声。
  她猛然一惊,定睛观看,却见泰山二老就在近前,笑声自然是他们发出的。
  望着泰山二老那得意的样子,她实在忍耐不住了,两手轻扬,十几根“金环毒针”如天女散花般袭向二老。
  殊不知泰山二老凭借秋千的惯性,是不怕暗器袭击的。那些毒针尚未袭到,二老早已不见了踪影。
  突然,一股奇大的力道如江河奔涌而至,峨眉仙子人在空中,急忙转身,可当她刚刚转向左面,左面便有力道迎面击来。她又连忙转向右面,右面又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道袭来。万般无奈,她只得运足内力,硬着头皮推出双掌,“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她的身体飞出两丈开外,摔在了地上。
  原来泰山二老借着秋千的惯性,在峨眉仙子的周围往复穿行,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其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峨眉仙子翻身坐起,微闭双目,暗自运气,不敢稍有怠慢。适才的对掌,已分高下,她的内力不如对手,一时胸前有几处穴道被封,气血翻滚,内里难受,好在她几十年的修行,内力虽不及泰山二老浑厚,却也非同小可,以致受伤不重,无甚大碍。
  从始至终将面前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白衣人心中泛起了一股对峨眉仙子的无限怜悯之情。
  他在想,这峨眉仙子与自己仅见了一面便万分钟情,尽管有些荒唐,可她毕竟还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她一旦看中了谁,就穷追不舍,并且甘愿为心上人赴汤蹈火。要不是为了自己,她何必要参加五台盟会,不前来参加盟会,自然也就不可能与泰山二老交手。若从这方面来说, 自己应该出手相助才是。
  可泰山二老与自己的关系非同一般,除了以前处处维护自己之外,还曾救过自己的性命,自己若出手相助峨眉仙子,必然会使二老受到伤害。
  然后,他对这二老太了解了,两人形如顽童,内心却善恶分明,尤其是这次奉了焦空大师之命,二老肯定会恪尽职守,宁可性命不要,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由此倒使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出手吧,峨眉仙子不仅闯不过此关,而且二老绝不会就此罢手,后果不堪设想; 出手相助吧,肯定要与二老正面交手,倘若失手伤了他们,将成为自己的终生遗憾。
  就在他难以决断之时,峨眉仙子又一次腾空跃起,以极快的速度,向山顶奔去。
  泰山二老不慌不忙,飞身追了上去。
  眼前的形势已万分紧急,再也容不得白衣人左右权衡了。他正要飞身跃起,忽然那带动着二老在空中悠荡的紫藤提醒了他,他眼中一亮,主意已定,转身拔剑在手,飞身跃向前方,那身形极其俊美,速度又是迅雷不及掩耳。
  就在他堪堪追上二老的同时,又一道黑影自眼前闪过,他还没有看清对方,便已感到有一股至刚至猛的力道迎而袭来。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白衣人毫不畏惧,脑海中密宗药师佛隐隐现出,他左手随着药师佛的“外狮子”手印幻化成半拳半掌,奋然击出,与此同时,右手长剑搅出朵朵剑花,一招“白鹤亮翅”,挥剑斩向紫藤。
  随之,“轰隆”一声巨响并夹杂着“嚓嚓嚓嚓”的声音,白衣人听到与自己对掌的那个黑影高叫一声:“好俊的功夫! ”便倒纵出一丈开外,而泰山二老驾驭的四根紫藤被齐刷刷地拦腰斩断。泰山二老猝不及防,紫藤一断,两人的身体在空中便严重失衡,二老歪歪斜斜地落到了地上。
  白衣人也同样受到了对方掌力的震荡,他的身体急速地在空中连续走出了三个莲花图形,这才化解了掌力,飞身赶上了峨眉仙子,两人稳稳地落在了两丈以外的地上。
  白衣人回首相望,见适才与自己对掌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道袍、面上长满黝黑胡须的“黑髯老道”,他猛然记起,原来此人是当今崆峒派掌门广明子大师。
  白衣人恭身行礼,高声叫道:“晚辈无礼,适才对大师多有得罪,望大师宽恕!”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广明子大师连连挥手,似在催促他前行。
  白衣人不敢久留,他向峨眉仙子猛一甩头,两人发足奔向峰顶。
  两人刚刚登上峰顶,一座高大雄伟的牌楼赫然映入眼帘。
  这牌楼高约数丈,一大二小,互相连接,造型精巧。
  白衣人望见,牌楼之下,分左右立着两位老者,左边的身材高大,脸型粗犷,棱角分明,身穿一领灰色袈裟,显然是个僧人,只见他默然无语,毫无表情,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塑像,右手平直伸出,表明是向穿过牌楼的客人索要什么东西,而左手却向牌楼内伸展,似乎是请人入内的意思。
  他的对面立着一位披着黄色长袍的老者,此人非僧非道,面上表情丰富,忽而板起面孔,忽而又笑容可掬,两只眼睛不停地向四周东张西望。
  这立在牌楼之下的两人并没什么奇特,奇特的是那个僧人伸出的双手。
  白衣人看见,这是一双极不平常的手,手掌是四方的,不仅厚而且平,五个指头一般长短,而且每个指头尖上都没有指甲,直直地伸着,似乎不能弯曲,给人一种尖硬、霸道的感觉。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长着这双手的人一定是位身戴“霹雳手”绝技的大师,难怪那僧人只伸手不说话,因为他只要伸出了手,便无须再说什么了,就凭这双手便足以震慑武林,令仇家心胆俱裂,望手而逃。
  白衣人正惊奇地望着那僧人的双手在暗自思忖时,却听身旁的峨眉仙子花枝颤动,发出一阵令人骨酥心乱的浪笑声。
  笑毕,峨眉仙子嗲声嗲气地说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呀! 想不到这次小小的五台聚会,竟惊动了你威名远播的峨眉山万佛寺堂堂的总领教习无极方丈和你这个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雁北‘龙虎风’的大帮主‘游龙怪客’。我峨眉仙子能与你们在此相遇,也算得上是幸会呀! ”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已接连抛出了三个诱人的媚眼。那媚眼仿佛带着一个钩子,竟将两人的目光勾了过来。
  人和人毕竟是不同的,那无极方丈只是转头一望,当目光与峨眉仙子似碰未碰之时,便已收回,脸上仍旧毫无表情。
  可“龙虎风”的大帮主游龙怪客便大不一样,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峨眉仙子,久久不愿将目光移开,面上堆着脸,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
  白衣人听说过“霹雳手”无极方丈的名头,却对“龙虎风”一无所知,他不禁低声问道:“这 ‘龙虎风”是什么意思?”
  峨眉仙子频频向游龙怪客递出媚眼,脸上呈现出一副渴望的神情,她嘴角上挂着淫荡的微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她边挑逗着边低声回答着白衣人的问话。
  “你有所不知,这‘龙虎凤’是近年来在雁北横行霸道的一个大帮派,它之所以取名‘龙虎风’,是各取了三个帮主绰号中的一个字。这位就是大帮主,人称游龙怪客:二帮主叫作虎啸怪杰:三帮主是个女的,叫作金翅风瓜。这三人分别以龙形拳、虎形拳、风形拳称雄一方,虽说他们不是顶尖人物,却也极难对付。我就曾与这位游龙怪客交过手,险些被擒,你可要对他格外当心!”
  白衣人十分奇怪,这位仙子的语气与脸上的表情毫不一致,她居然能在一脸淫荡的神情之下说出这么清醒而正经的话来,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呢? 不过,这语气和表情之中必有其一是假装的。
  这时,游龙怪客按捺不住了,他嬉皮突脸地走了过来,边走边亲热地说道:“峨眉仙子,这几个月你到哪里去了? 你没有忘记我这个游龙怪客吧? 嘿嘿嘿……“
  峨眉仙子腰肢扭动,极其温柔地说道:“自从我离开贵帮总舵之后,四处飘泊,几次想重去总舵与你破镜重圆,只怕你还在生我的气,将我拒之门外,国此没敢前去打扰你。你现在还生气吗?”
  “生气! 想我游龙怪客武功超群,相貌堂堂,不知有多少风流女子跪在我的脚下,可是你竟趁我不备,不辞而别。你可知道,我游龙怪客偏偏就喜欢厌恶我的女人,像你这么……”
  后面的半句话还未吐出,游龙怪客猝然出拳,快如闪电,一招“青龙探爪”击向白衣人的心口。
  白衣人毫无防备,看来他绝难躲过这致命的一拳。
  猛然间,游龙怪客“啊”地叫了一声,击出的单拳已经打在了白衣人的心口处,却毫无力量。
  只见峨眉仙子花容变色,冷冷地说道:“游龙怪客,这可怨不得我了。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自认倒霉吧!”
  游龙怪客浑身无力,颓丧地坐在了地上,怒气中冲地说道:“我要杀他,并未杀你,你为何用毒针刺我,你、你这也未免太歹毒了吧!”
  “哼,你要杀他,等于杀我,我当然要发毒针了。 ”
  “他是何人? 与你有何关系? 依我看,他并非对你钟情,据我观察,他根本不想得到你,哪像我对你如此深爱。”
  “哈哈,你与他比,恐怕不及万一,你是假意对好我,占有了我后便又会随意抛开; 而他尽管现在还不钟情于我,可绝不会轻易将我抛弃,所以我要杀你。”
  刚才发生的变化,确实让白衣人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充满了对峨眉仙子的感激之情。不由得低声言道:“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峨眉仙子冷笑一声,说道:“你不必谢我,这事因我而起,要不是你与我在一起,她便不会对你痛下杀手,而你没有受伤,你已经是万幸!”
  白衣人转向游龙怪客问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一上来就突袭于我,你这人太不讲道理了!”
  不待游龙怪客回答,近旁一声怒喝响起:“不讲道理的是你们二人!今日五台盟会,你们没有请贴,竟敢擅闯仙山,老纳绝不会放过你们!”
  话音刚落,无极方丈已飞身扑上,霹雳手朝看人的头顶凌空插下,其威猛之势不可阻挡。
  白衣人毫无惧色,飞身跃起,千手佛点穴指法迎着如利剑般的霹雳手轮番点出。

  无极方丈人在空中,内力如虹,气贯指尖,他自幼苦练霹雳手,现已达无坚不强的高超境界,不出手用已,出手则必胜无疑。
  猛然间。无极方丈眼前似有白影一闪,他还来不没看清这条白影,却感到自己胸部的“神门”,“通里”,“吴进”、“列缺”四穴一阵发紧, 自己手臂上运行自如的内力突然受阻,指尖略有些麻木。他心中一惊,颇感奇怪,这认穴点穴如此之难,招法又如此之快,非古庆丰的千手佛点穴指法莫属,莫非千手佛古庆丰在此? 可这绝不可能,一来古庆丰已三十余年毫无消息,武林早就盛传他老人家已经仙逝; 二来即使古庆丰在此,他也绝不会助纣为虐,袭击自己。他迅速而果断地排除了古庆丰在此的猜想,却也因此将他的疑惑又向深处推进了一层。
  他连忙抬头,一时竟呆若木鸡。
  在他的上面,有一朵白色的莲花盛开在空中,这莲花旋转自如,往来穿梭,画出了一条极为严整的九宫形状的轨迹。
    “九宫步法!”他脱口而出。
  刚刚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以他的身份、经验、地位,却没能准确地判断出这如莲花般的身形,反倒露了一个大怯,因为他看出这身法与九宫步法并不一样,千手佛古庆丰的九宫步法只是足踏虚空,严守九宫,可自身并不旋转,此刻空中的身形,状如莲花,且莲花自身在飞快地旋转不已,而在自身旋转的同时画出九宫轨迹。
  无极方丈是何等样人,他身为一代宗师,阅历广博,反应敏捷,触类旁通,他一旦发现这身法与九宫步法有异,立刻就明白了这身法的奥妙之处。
  九宫步法规整严密,闪转腾挪,灵活自如,可略显单调,一旦被人掌握住要领,这步法便威力大减。而此刻的这种身法,即使被人识得九宫轨迹,仍无大碍也就无从下手,殊不知高手相搏,胜负就在于这瞬间判断的正确与否,所谓“千虑一失”,“千钧一发”,“刻不容缓”“妙到毫厘”等等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想到这些,无极方丈从心底发出一声由衷之语:“好身法! ”
  听到称赞,空中的白衣人止住了自己“莲花九宫”身法,身体迅速落地,高声言道:“谢大师夸奖,晚辈献丑了!”
  无极方丈也落了下来,问道:“老纳敢问施主主,与古大侠是何关系?”
  白衣人默默无语。
  无极方丈见对方有难言之隐,连忙打着圆场说道:“恕老纳冒昧,施工不必作答。施主,请! ”说着,早已伸出左臂指向牌楼之内。
  白衣人略带歉意地言道:“大师宁肯自己受到责备,而放晚辈安然入内,实在令人佩服,晚辈有礼了!”
  无极方丈淡然地慨叹道:“五台盟会本就是英雄聚会,目的是重振五台昔日雄风,像施主这样的高手能来捧场,正是我们求之不得,若焦空知道此事,肯定会高兴不已,哪里还会责备老纳呢。施主,你不必多虑! ”
  白衣人转身刚要迈步,又听无极方文说道:“峨眉仙子,那游龙怪客虽对你不敬,可也没有伤害于你,你又何必置他于死地呢?”
  白衣人刚想劝说,峨眉仙子已抢先发话道:“无极,本仙子与你早就相识,你也曾说过对我颇有好感,今日我受那游龙怪客百般调戏,你却无动于衷。且反过来替他说话,你可真是佛门的杰出弟子呀!”
  言罢,只见峨眉仙子右手轻扬,身形甫动。空中一个白色之物飞向无极方丈,与此同时,她已飞身飘然穿过牌楼,身后留下了一句嘱咐:“每日早晚一粒,三日后便可康复。”
  无极方丈稳稳地接住了这个白色的药瓶,飞身跃向游龙怪客。
  白衣人穿过牌楼,举目北望,不禁升腾起一股豪迈之情。
  但见山势遥邃,群峰争艳,千奇百异,各有特色。
  有的拔地而起,有的连绵不断,有的象猛虎长啸,有的似雌狮初醒,有的若巨龙盘卧,有的如乌龟晒顶,峰峦参差,峡谷纵横。
  更有一组山峰,互相叠压,秋如千叶野差,堪与那中岳嵩山之上的“九顶莲花山”媲美。
  南台之上,宽平如南,方圆尚有十几里之大。
  南台西侧,有一旦石如刑,面上光洁耀目,好似白雪,上书“南台晴雪”四个大字。

  东侧,则是一片西松翠柏,茂密阴森。
  北侧,千年古刹普济寺雄姿盘踞。
  普济寺居高临下,殿宇轩昂,随山而起,飞檐亘棚,熠熠生辉,亭台楼阁,飞金走彩。

  寺的四周,又被数层两丈有余的古树包围,恰似坐落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之中,更显其雄奇壮观,别有洞天。
  寺门前额高悬一块横匾,上刻“护国碧山十方普济禅寺。”
  横画两边是木制对联,以红色为底,刻有斗大的黑字,异常醒目。
  上联曰:
  “敷演清凉四时瑞雪常飘
    幻出银装世界;
  下联曰:
  “恢宏极乐六月莲花始放
    翻成金色乾坤。”
  笔力遒劲,血脉相通,气贯长虹。
  普济寺前是一个地势平缓的空场,场的一端安放着许多石桌石凳,此刻空无一人,显然能坐在石凳上的人还没有到来。
  空场之外,早已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群豪们个个翘首以待,等待着这一多少年来极为罕见的大型武林盟会的开幕。
  白衣人和峨眉仙子的到来,并未引起群豪们的注意,两人迅速地挤入人群,静静地盼望着盟会早些开始。
  白衣人举头望天,心中纳闷,按着他的判断,这一天应该是红日高照,大地生辉,可不知为什么,那凌晨喷薄欲出的太阳却始终没能升起来。天空中,一团团阴惨惨的冬天的乌云在沉重地、徐徐地移动; 一小块一小块好像是在沉思的冷冷的晴空,不时从乌云缝里向下窥视。
  猛然间,群豪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原来普济寺内的钟声敲响了,这钟声便是五台盟会的前奏曲。
  片刻过后,寺门大开,寺内缓缓走出一行五台高僧,他们个个神态严峻,长冠整齐,步履不快不慢。不松不紧,却毫无声息,如同在草尖上行走一般,显然轻功不弱。
  紧随在五台高增后面的是当今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群豪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南台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
  这些人当中,白衣人认识的有北岳恒山的妙严道姑和她的二叔恒山祖龙,丹霞山通慧长老,武当山虚灵道人,崆峒派掌门广明子,骊山派掌门骊山老姥,燕北双侠翟青云和翟萍夫妇,他的师叔,九华山郑小松,他曾经搭救过的两位公子模样的人也在其中,除此之外,他都叫不上名字了,有一些人觉得面熟。
  最后走出寺门的便是当今武林之中威望最高、资格极老的大师们以及江湖上几个较大门派的掌门人。
  白衣人认识的有现今五台山的住持方丈焦空,当今少林寺住持方丈惠言,武当山道长虚明子,他的姑姑文慧,天台山的金环长老,令他十分惊奇的是,江南五大户之一的龙家第五代传人龙少华也在其中。
  在此之前,他曾在天台山为救无名小魔与龙少华见过一面,只因当时情况紧急,他又面罩黑纱,所以没有搭话。他曾经崇拜过这位龙大户,认为此人不仅武功上乘,而且义薄云天,足智多谋,尤其是他还与龙大户的女儿、佛母娘娘的四大护卫之一的龙京京有过一夜风流,故而对此人更有一层说不清楚的亲切感。天台山匆匆一面,使他疑窦丛生,闹不明白这位帮助自己千里寻母,又在龙泉湖中死里逃生的龙大侠怎么会跟天罡地煞剑添打得火热,似乎散发着臭味相投,沆瀣一气的味道。
  这最后一行人中,还有几位大师他不认识,尤为引他注意的是紧挨着焦空大师而行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年僧人,此人似乎与焦空很熟,两人边走边说,显得极为亲密。他不禁低声向峨眉仙子询问道:“你认识那位走在焦空大师右侧的人么?”
  峨眉仙子将嘴贴在他的耳朵上,用略带撒娇的口气说道:“你怎么连此人都不认识呀? 他可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你大概听说过如今峨眉山万佛寺的住持方丈。九华老祖的大弟子圆通大师的名号吧,此人是也!”
  白衣人听后一怔,圆通大师的名字他早已如雷灌耳,据说武功。内力已不在当年九华老祖之下,九华掌就是由圆通发扬光大的。九华老祖是何等样人物,他对九华老祖的崇拜丝毫不亚于对自己的父亲,一代剑侠任海蛟,他至今仍在苦练着老祖所传的养气神功,凭着这功夫,多少次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如今见到了圆通,他多么想上去讨教一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这一行人来到群豪近前,群豪反而鸦雀无声。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不知是这些武学大师们的威望甚高,一下子使场上的气氛变得空前庄严肃穆的缘故。还是群豪对这些平日极为强敬的心中偶像亲眼见到且近在咫尺而引起极大震惊的原因,群豪个个垂手而立,瞪圆了双眼,万分恭敬地往视着这群大师们。
  焦空大师今日显得格外兴奋,他身披大红袈裟,脸上神采飞扬,步履轻盈,面带微笑,向群豪一一点首示意。
  待一行人落座后,焦空大师双手合什,高宜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顿了顿,又高声言道:“今日重振五台仙山的盛会,有劳各路英雄豪杰和我佛的诸门诸派的高僧前来助兴,实在是焦空的荣幸,更是我五台的荣幸,若地藏佛祖西天有知道,一定会保佑此次盛会善始善终,功德圆满!”
  他说完这番开场白后,猛一挥手,齐刷刷站出六十四名五台山僧人。
  他笑着言道:“焦空不才,资质愚钝,这几年来除了悉心传授我五台掌法之外,闲暇之余,便与五台弟子摆了一个“五台八佾阵”,今日在各路英雄面前献丑,以博各位一笑,略表我五台僧众的寸心,阿弥陀佛!”
  焦空话音刚落,六十四名五台僧人“哗啦”一声展开队形,每八个一队,共有八队,开始演练起“五台八佾阵”来。
  五台山六十四名僧人,训练有素,动作优美,队形整齐,丝毫不乱,八队僧人穿梭如电,灵活如猿,眨眼之间已变换出二十几个图形。
  演练到精彩之处,群豪中竟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声喝彩。
  在场上的一般人看来,此类阵法风雨不透,无懈可击,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具有极大威力。
  可在嘉言大师、虚明子道长一类顶尖高手眼中,就觉得无甚奇特。在他们看来,焦空摆出此阵纯属给群豪助兴,除了热闹好看之外,对两军交战之中的攻防并无太大的实用价值。
  白衣人边看边回身旁的峨眉仙子道:“你对此阵的看法如何?”
  峨眉仙子满面春风,不时地向左右认识她的人暗送秋波,貌似对此阵不感兴趣。
  她听到问话,发嗲地言道,“又是花拳绣腿,焦空也大无能了,凭此阵哪能重振五台,只你,我二人便可大破此阵,你说是吧我,我的……”
  白衣人不想让她把下面肉麻的话说出来,赶紧接着话头言道:“若你,我出场,如何才能破了此阵呢?”
  峨眉仙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让我说出具体的破阵之法,我说不出,只是从感觉上觉得我们能破,你看,此阵在穿插上似乎就有破绽。尽管我们现在还不能准确地判断出破绽在哪里,不过,我已猜到我的心上人——你,早已心有成竹,有了破解之法。”
  “何以见得?”
  “因为你已经同意了我说此阵能破的话。”
  “我并没有说同意二字呀!”
  “像你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当然不会直接说出同意二字的。一个人听到与自己想法一致的话,无论他怎么隐藏,都不会说出反对的话来,更何况你是接看我的话更进一步地发问呢!”
  白衣人不由得饮佩起这位貌似简单、直露、淫荡的峨眉仙子来,想不到此人的武学见识竞也如此之高深。
  峨眉仙子见他不语,便拉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极尽妩媚地柔声请求道:“你快说嘛。再不说。就要把人家急死了!”
  白衣人正色言道:“通才你已感到这“八佾阵”在穿插时已露破绽,正是与我所见相同。你看这穿插的队形,每两队互为交叉,其轴心是这两个队的第四位置人,两人背靠背,以此来带动全队的行进,由此才达到丝毫不乱的效果。如此一来,整个的队形倒是十分规整了,却暴露出一个致命的弱点,倘若有四位高手同时突然袭击这四个交叉点上的八位僧人,此阵便溃不成形、看来此阵果如焦空太师所言。是聊以喷饭罢了。”
  白衣人话音未落,突然,从群豪身后凌空跃出四个身穿不同颜色道袍的道士。
  这些个道士身形飘逸俊美,今在场的群豪肃然起敬。
  白衣人用眼一扫,一目了然。
  这四个道士正是闻名天下的黄山四宿,即算命神仙、不倒仙翁、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
  黄山四宿飘然落在了五台山六十四名僧人的四角。
  明跟人一看便知,这四宿所站的位置,恰是八卦图形的乾、震、坎、艮,四个方位,这四个方位又分别代表着自然界的天,雷,水、山四种现象。

  昔日黄山八宿创造出无人可敌的“八卦连环阵”,而今前四宿己不在人世,这阵法便只能由这后四宿演练了。
  为首的算命神仙身穿蓝色道袍,他刚一落地就尖着嗓子叫道:“今日你这个焦空在此重振五台,我们兄弟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好在五台掌派的阵法未完,我们弟兄四人将功补过,用我黄山掌派的‘八卦连环阵’与五台掌派的弟兄们同台献艺,为各路英雄消闲解闷,也为五台盟会添彩助兴。嘿……”
  群豪看见,场上四种颜色的道袍上下飞旋,却已看不清四宿的人影。可在高手们看来,四宿的站位、出掌、闪避都与八卦方位丝毫不差。就连白衣人自己也不禁惊叹这四位举世闻名的高手果真名不虚传。
  五台山六十四位僧人眼见自己的阵外又有一阵,并不慌乱,仍旧有板有眼地演练,两阵相比,“五台八佾阵”比之“八卦连环阵”无论是速度还是变化都明显地差了一筹。
  这时,四宿的阵法越转越快,群豪连四宿的道袍颜色都看不清了。
  猛听到焦空大师高叫一声“小心! ”却已然不及。
  几乎同时,四宿并肩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八佾阵中两两相交的四个交叉点上。
  只听得“蓬蓬蓬蓬”一连串的闷响,,立在四个交叉点上的八位僧人纷纷中掌,猝然倒地。
  “五台八佾阵”的阵形立时大乱,余下的僧人不知所措,个个晕头转向。
  猛然一声断喝:“五台僧人退下,待我兄妹二人来破一破这八卦连环阵! ”
  喊声未落,五台僧人瞬间便已后退,凌空飘然落下两人,一位是九十高龄、满脸福相的老僧和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丽的中年尼姑。
  望着两人飘逸的身形,群豪中又爆发出一声喝采。
  峨眉仙子有些幸灾乐祸地低声对白衣人说道:“嘿,又有好戏看了,九华掌派对黄山掌派才算势均力敌,这样的争斗已是几十年来所罕见的了,真乃不虚此行呀! ”
  白衣人没有作声,他早看清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华掌派的浑圆功高手圆通方丈和师妹文慧大师。
  圆通方丈是当年九华老祖的开门弟子,得到老祖真传,浑圆功力已达十成,武功修为皆属当今的一流境界。
  文慧大师是当年九华老祖的三徒弟,虽然年纪较轻,可功力浑厚,也是当今武林中一流高手。
  白衣人曾与黄山四宿几次交手,知道四人的功力皆属非凡,尤其是四人联手,恐怕当今世上很难有人与之匹敌。
  他心中暗想,今日这场龙虎之争,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黄山四宿一见到这两位九华掌派的高手,不由得吃了一惊。彼此都十分熟悉,因此双方都显得过于谨慎。
  四宿中的不倒仙翁用他那破锣般的嗓音首先说道:“我黄山掌派与九华掌派是老相识了,今天同为五台英雄聚会而来,又何必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呢?”
  圆通方丈的声音浑厚无比,他朗声言道:“九华与五台皆属我佛四大仙山之列,休戚与共,息息相关。适才四位出手伤了五台僧众,如同伤我九华僧人,我们今日怎能轻易放过你们。此刻,我兄妹二人与你们过招,你们以二敌一,并不吃亏呀! ”
  话音未落,一个尖声叫道:“九华掌派不可欺人太甚! 当年九华老祖在世时,也不敢对我黄山八宿如此狂妄。别以为你九华掌派无人能敌,我们弟兄四人却偏要斗斗你们。”说话的是黄山四宿中的祥云小仙。
  不待祥云小仙把话说完,黄山四宿已互为联结,同时跃起,各出单掌,一招“排山倒海”拍向圆通和文慧。
  圆通、文慧两人毫不示弱,将浑圆内功贯于双掌,一招九华掌法中的“拜佛求生”拍向黄山四宿。
  “轰隆”一声巨响,飞沙走石,震天撼地。
  只见黄山四宿同时倒退三步,摇晃了一阵便稳住了身形。
  圆通和文慧也同样后退了几步,只是两人的身体腾空旋转了一圈,便一齐飘然落下。
  这一击之下,双方似乎打了个平手。
  饶是如此,群豪中仍爆发出一声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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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回 出神入化

  这显然是为圆通和文慧叫好,两人以一敌二,竟然平分秋色,若以一对一,恐怕黄山四宿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两人的对手。
  黄山四宿面上皆已现出尴尬之色,四宿猛然一声长啸,合身再一次扑上前来。
  圆通和文慧豪情满怀,两人心手合一,同出一招“残云漫卷”,拍向了对方四人。
  这一次对掌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双方只用了七成内力,这一次皆全力以赴,拉开了决战的架式,而且.双方都不想一碰即分开,而是要比拚内力。由于双方势均力敌,内力相撞都不想撤掌,于是便粘在了一起。
  圆通的双掌与算命神仙和不倒仙翁两人的单掌相对,文慧的双掌抵住了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两人的单掌。
  片刻,六人头上都冒出了团团蒸气。
  文慧大师的功力不如圆通方丈的深厚,时间一长,便汗如雨下,湿透长袍,一个丰满而玲珑的女人曲线赫然出现。
  大概是文慧内心产生了羞涩之感,她稍一分心,便站立不稳,前后晃动起来,情势已万分危急,若无人相救,文慧恐怕要发生危险,不死即受重伤,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群豪之中飞出一条黑影,几乎与此同时,对面的人群后边也有一个黄色人影跃起,两人的身法几乎一模一样,难以分辨。
  空中“轰隆”一声巨响,这两个人影倏忽分开,各自喷出一大口鲜血。
  就在这声巨响的同时,一团红影闪电般地扑到六人近前,运足内力,使出五台掌法中的一招“力劈华山”,奋力将六人从中分开,与此同时,又是一声比刚才的声音还要大得多的巨响。
  饶是此人功力深厚,五台掌法又是最为至刚至猛的一类,可那人还是被六人的巨大掌力震出了两丈多远。
  少林寺住持方丈惠言大师飞身跃起,后发先至,他虽人在空中,仍将双掌抵在了那人的后背之上,将适才的反弹之力化解了一半。两人在空中绕了一圈,便稳稳地落回到先前的座位上。
  群豪一看,原来是五台山住持方丈焦空大师适才以浑厚的内力分开六人。短暂的沉默后,骤然爆发出持久的欢呼声。
  白衣人胸中了然,那六个一等一的顶尖高手舍命相搏,能够收拾如此局面的人恐怕只有像焦空、惠言这一类的大师了。他暗自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倘若自已去干,只怕凶多吉少。
  分开的六人,显然都将内力耗损了大半,圆通与文慧并排盘膝坐定,运功恢复。黄山四宿仍旧单掌互抵,缓步走出场外,身后留下了一句话:“九华掌派,今日未分胜负,可这个梁子已结下,咱们后会有期! ”
  再看刚才对掌的两人,面面相对,却默然无语。一位是身穿黑色道袍的道士,他就是现任崆峒派掌门、人称“黑髯老道”的广明子大师。
  广明子对面的是一位身穿一品官袍的大人,身材不高,却十分精干,年龄比广明子稍大,约八十余岁,双掌的掌面呈朱红色,掌背之上布满了红色条痕。
  群豪大都认识此人,他就是当今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崆峒派朱砂掌一代宗师、人称“风火神明”的封神明。
  白衣人看得出来,刚才双方对掌时都用上了十成内力,两人的功力似乎不相上下,因而都受了重创,看来伤势不轻。
  一见封神明,焦空大师起身言道:“想不到当今朝廷的一品大人也亲临五台,实在令我五台僧众受宠若惊! 封大人,请上座! ”封神明摆手示意,眼睛不离开广明子,说道:“焦空,不必客气,我今日前来,不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而是江湖之中一个不得意的道士。崆峒派已负我多年,现在该是我封神明讨回公道的时候了,今日崆峒派中知名的都到了,关于本派中事,各路英雄不要插手多管闲事,否则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话音未落,人群中跃出一人,单掌拍向封神明。
  有人识得这是崆峒掌法中攻击性最强的一招,叫作“先人后己”。显然,此人是一位崆峒派弟子。
  封神明装作视而不见,待到来人单掌堪堪袭到,猛然闪身,出掌奇快无比。广明子大师欲救已然不及,只听“啊”的一声大叫,那人被封神明的掌力震出三丈之远,摔在了地上,后背之上赫然映出一个鲜红的掌印,那人随即昏迷,看来性命难保。
  广明子大师见状,冷冷地言道:“你明知他功力尚浅,却又何必伤他?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已置他于死地,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
  封神明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回答道:“尽管我不知他的姓名,可我肯定他是你调教出来的一条狗。我之所以给他点厉害看看,是想告诉你,这也是你今日的下场。 ”
  “封大人,你太忘乎所以了! 崆峒派早就该清理门户了。当年给了你一条生路,放你下山,本来是想让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想不到你至今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今日相遇,崆峒派便不能容你!”
  “嘿嘿,”封神明阴险地一笑,又言道:“几十年不见,崆峒派又出了你这么个高手,真是可喜可贺。广明子,你师父一向可好?”
  峨眉仙子言道:“广明子的师父是崆峒道长,人称木人大师,据说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位封神明原是崆峒道长的师弟,因触犯了门规,被木人大师逐出本派。如此算来,广明子比封神明还矮了一辈呢。今天两人的较量是一场侄儿与师叔的争斗,你能猜出谁胜谁负吗?”
  白衣人对这个问题难作回答。他曾与广明子和封神明都交过手,广明子功力深厚,崆峒掌法已达登峰造极。封神明不完全恪守崆峒掌法,他已在此基础上练成了朱砂掌,加上他原本熟悉崆峒掌法,因此是一个十分难对付的高手。
  这时,广明子大师咳了一声,说道:“回大人的话,我师父崆峒道长木人大师已于前几年仙逝,我替师父多谢大人挂念! ”
  “挂念个屁! 你师父早就该死! 广明子,你刚才称我为大人,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我封神明是你师父的师弟,你该叫我为师叔才对!”
  “封神明,别自作多情了! 我师父临终告诉我,他老人家没有师弟,我怎么能替师父认你作他老人家的师弟呢?”
  “说得好! 说得好!”封神明气得浑身打战,他大怒道:“你这个不肖的弟子,我今日便打发你到你师父那里去!”
  广明子大师一点没生气,十分平和地言道:“封神明,你如今官居高位,可这风风光光的脾气至今未改,正是验证了那句老话,叫作“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呀!”

  封神明气得七窍生烟,他声嘶力竭地高叫道:“你、你、你这个无耻之徒,竟然这般狂妄地与本大人说话,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只见他飞身跃起,双掌交错,一招“推波助澜”拍向广明子。
  广明子大师闪身一旁,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就在这一瞬间也没忘了向封神明说最后一句话:“封大人若不嫌弃,广明子愿意奉陪到底。”
  闪身过后,广明子从左侧出单掌,一招“袖里藏针”拍向封神明左肋,这一掌是崆峒派掌法中最为巧妙的招法,出掌极快,又极具威力。
  封神明适才先发制人,突施杀手,几乎是拚尽全身内力,欲求与广明子作殊死一搏,他绝不相信比自己矮一辈的广明子的内力会高过自己,他宁可自己受重创也要置广明子于死地。
  广明子毕竟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武功、内力、经验都不在封神明之下,他已经琢磨了很长时间,他认为若凭掌法与内力,至多与封神明打个平手,双方取胜的机会各占百分之五十; 而要想战胜这个对手,只有另辟蹊径。此刻他选择了以静制动,以巧打对硬拚,以此来迫使封神明心情浮躁,头脑发昏,自己便寻找机会严惩这个叛逆。
  开始时双方对掌,已然两败俱伤,因此身法显得不如以前灵活、快捷。
  封神明拚尽全力一击不中,身体便随之前倾,广明子闪身过后,猛然快速出掌,所击部位又是极难防御的地方,这一招之下,他显然已占先机。
  就在封神明一时无可奈何之际,猛然间,他感到似有一股极其阴柔的内力将自己全身托起,躲过广明子那致命的一掌。
  广明子内心十分惊奇,他万万没有想到封神明居然还身具这般绝顶的轻功。
  封神明人在空中,已变被动为主动,他得理不饶人,朱砂掌凌空劈下,而广明子就在自己惊奇的瞬间,失去了先机,被笼罩在对方掌下。
  高手相拚,就是这般神奇,一丝一毫的失误或怠慢都有性命之忧。
  在此危急时刻,广明子突感背部微热,似有一股热气充盈体内,他环顾四周,心中已然会意。
  原来离自己距离最近的丹霞山通慧长老已然双手合什,在不足一丈的地方暗送内力助自己一臂之力。
  双掌相碰。这回竟无声无息,广明子甚感奇怪,他原以为自己合通慧长老两人之内力,定然会使封神明不死即残,谁知双掌拍出却如击败革,外吐的内力顿时无影无踪。
  群豪们也有些奇怪,本来封神明与广明子的掌法都属于刚猛一类,两人对掌纯属硬碰硬,除了一声巨响之外,肯定双方都受重创。可这回对掌一点声音都没有,显然有一方以阴柔之力化解了对手的浑厚内力。
  群豪们正在纳闷间,通慧长老呵呵笑道:“原来西厂提督祖大人到了,快请上座! ”
  话音未落,人群中缓慢地走出一人。
  此人身披一领黑色道袍,灰白的长发披在肩头。白衣人一见,险些叫出声来,他认出这个人正是在北台山前与泰山二老交过手的黑衣道士。
  他连忙向峨眉仙子询问,峨眉仙子“格格”笑道:“你真的不知此人是谁吗? 他可是大有来头呀! ”
  “我若知道还问你干什么?”
  “说得也是! 此人名叫祖家驹,也有人叫他白云观主,因他原本是栖霞山中白云观观主。他是一位‘阴极指’的高手,前些年不知怎么搞的官运亨通,如今已当上了京都西厂提督。这位提督大人可是个十分不好对付的人物,依我看来,他什么都好,就一样不好,可就因为这一样不好,才让他练成江湖上罕见的阴极指法。”
  “哪一样不好?”
  峨眉仙子笑而不答,那笑容显得极为古怪神秘。
  “你真想知道?”
  “嗯! ”
  “那好吧! 我告诉你。这阴柔之功只有女人才能练成,当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行。至于你们男人,天地之母赋予的是阳刚之气,你们可以震山撼岳,却难以折断千年榆树的一根细枝。除非你们要比女人还女人,排除掉阳刚之气,苦练阴柔之功,才能练就这柔能克刚的阴极掌法,如此一来,便只有了男人的躯壳,而变成了比女人还要阴柔的非男非女,阴阳颠倒的尤物。这便枉来人世一场,却也乐趣无穷,不过从此便与女人无缘了。”
  身为白云观主和西厂提督的祖家驹显然极有身份,他略一摆手,缓慢地言道:“江湖上早已盛传五台仙山有此英雄盟会,因此惊动了朝廷,圣上命我前来观瞻,一来看望一下久违了的各路豪杰; 二来便是看看热闹。我身为白云观主,本就是江湖中人,只是近些年居深宫之中,终日陪伴圣上,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今日到此,先向各位英雄陪个不是。各位,家驹这厢有礼了! ”
  说罢。他双手抱拳,一一向群豪施礼。
  焦空大师沉稳地言道:“祖大人,五台僧众万万没有想到,如此区区小事倒惊动了圣上,实在抱歉!抱歉之余,老纳想问一句,朝廷何以这般看重我五台的一举一动?”
  祖家驹阴冷地回答道:“圣上乃万民之主,社稷之福,若身临万岁之关怀,举国小民无不欣喜若狂。怎么焦空大师今蒙圣恩,不仅没有兴奋之至,却反倒产生疑问呢?”
  焦空低沉地言道:“五台仙山若无毁灭之灾难,何必要烦扰各路英雄豪杰来此聚会呢? 此次聚会本来是不用举行的!”
  祖家驹面色严峻地说道:“焦空大师显然是误会当今万岁了。昔日五台灾难发生,圣上痛惜万分。到五台重振声威的消息,龙颜大悦,遂命家驹前来助兴。焦空,谢主隆恩吧! ”
  未待焦空回答,群豪之中却甩过来一句话语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不要说一国之君,就是你这位几人之下却万人之上的祖大人,当初若真痛惜万分,五台的灾难便绝不会降临!”
  祖家驹闻听此言,惨白的脸色连同黑斑一起都呈现出猪肝色,这一下倒好了,原来长在脸上的那些丑陋的黑斑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使整个人变得顺眼起来。只可惜好景不长,待猪肝色褪下,那黑斑又闪现出来。由此看来,对于他来说,顺眼是暂时的,而难看则是永远的。
  他气愤地吼道:“谁人竟敢狗胆包天,大庭广众之下竟出言诽谤朝廷,尔等难道不想活了吗?”
  又是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语甩了过来,“我们兄弟活与不活干你屁事,你想让我们死,我们偏偏要活着; 你要想让我们活着,我们就非得去……”
  这个“死”字还没有说出来,另一个声音将其打断,言道:“大哥,我可不想死,他让我死,我偏要活着:他若让我活着,那我更要活着。”
  “嘻嘻,这回倒是二弟你说对了,看来大哥是有点老糊涂了。”
  白衣人从一开始就听出说话的人是泰山二老中的寿终,听到这里,便已知泰山二老都在这里。
  祖家驹早已怒不可遏,他吼道:“倘若你们敢站出来,今日老子偏要让你们死! ”
  话音未落,两条人影并肩跃向空中,眨眼之间,便双双站立在祖家驹的面前。
  看着二人那矫健的身影和闪电般的速度,群豪竟又爆发出一片喝采声。
  祖家驹一眼望见原来是这两个难缠的家伙,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初上五台,就让他遇到这两个老顽童,因一语不和,便动起手来,当时令他万分惊奇的是,这两人貌似笨拙天真,实则内力浑厚,武功奇高,自己险些败在他们手里。
  两人当着群豪和祖家驹的面,竟然无所谓,自顾自地说笑打闹起来,令祖家驹十分难堪。这无疑又在他心中燃起的愤怒又火上浇了一勺油,火势便更为猛烈地燃烧着。
  只听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两个村野之人,竟不知天高地厚,如此藐视本官,我岂能与你们善罢干休! ”
  语音未落,他已飞身扑到,阴极二指连番点向二老的“天突”、“俞府”、“璇现”、“华益”诸般大穴,速度奇快,指法怪异,令群豪着实为泰山二老捏了一把汗。
  泰山二老浑然不觉,仍然全身心地沉浸在打闹嬉笑之中。只见寿终又一次点中了正寝的肚子,这一下用力过猛,正寝老人猝不及防,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寿终一见,更觉开心,一下子扑了上去,用身体压住了正寝。
  如此一来,祖家驹原来点向二老前胸大穴的阴极二指正好点中了寿终的后背。
  他一点之下,便觉寿终的后背坚硬如铁,随后一股简直是无法抵御的浑厚内力便反弹出来。
  尽管他的阴极功法化解了大部分反弹出来的内力,可由于内力太过强劲,仍旧把他震出了一丈多远。
  他借着这一震之势,身体在空中连连转了两圈,才稳稳落在了地上。
  却谁知那泰山二老早就抱作一团,滚了过来,边滚还边嬉皮笑脸地闹着。
  群豪看得呆了,明明这泰山二老处在毫无抵抗的状态中,看着二老顽皮的童趣,感觉到这里根本就不是比武的战场,而是儿童嬉戏玩耍的游乐园。然而,那祖家驹使出了罕见的阴极指法,点中了寿终老人的后背,却丝毫也没有奏效,甚至都没有能够阻止二老的游戏,可祖家驹自己不知怎么被震得飞了出去。
  这就叫作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二老的怪异行为在白衣人看来却是一点不怪,他心中雪亮。泰山二老自幼练习童子功,不仅性格、气质像童子,连出手过招也似与童子无二。适才装作打闹是在掩人耳目,麻痹对方,实际上对场上的变化观察得一清二楚。白衣人看见,二老在硬接对方阴极二指的招法时,躺在地上的正寝与伏在上面的寿终双掌相对,已将两人的内力合二为一,如此一来,自然是必胜无疑。
  场上边滚边闹的二老已来到祖家驹的近前,猛然间,嬉笑之声嘎然而止,此时两人已颠倒了过来,只见躺在下面的寿终用双脚将正寝蹬起,正寝借着这一蹬之势,如离弦之箭,头朝前脚朝后,整个身体平直地撞向祖家驹的前胸。而寿终也借着双脚的前蹬之力,奋然跃起,以同样的姿势撞向祖家驹的腹部。
  白衣人一望便知,这是少林童子功中的一个必练的招法,叫作“童子头锤”。他虽然没有见过二老用这个招法,但他可以肯定,二老在此招上的造诣高不可攀,碎金裂石当不在话下,更何况是撞向血肉之躯了。
  眼见二老撞来,祖家驹身体刚刚站稳,要想很快地闪身已然不及,此时的祖家驹离死亡只有半步之遥。
  恰在这个当口,一阵环珮声音响起,十分悦耳。余音未尽,一团粉色身影如一片枯叶飘然而至,那身形极为优美,且速度奇快,群豪连身影都没有看清,“轰隆”一声巨响已回荡在山峰之巅。
  祖家驹正在愣神的瞬间,一个庄重美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祖大人,你且退下,待我挡住他们!”
  泰山二老被一股极强的力道撞了回来,两人急忙稳住身形,落在了地上,定睛一看,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穿粉色长裙的老年妇人,她身段优美,风姿绰约,一头长发有些灰白。
  二老伸手摸了摸头,似乎有些难以相信是这个女人用双掌将他们震道。
  寿终老人“嘻嘻”笑着说道:“二弟,我们稍不留神,怎么那个老道变成个老太婆呀?”
  正寝老人装作极其认真的样子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大哥,你真是老眼昏花了,这个老太婆就是那个老道装扮的。”
  “分明是你老眼昏花,她明明是个真老太婆嘛! ”
  “是真老太婆? 咦,那么老道哪里去了?”
  “你问谁呢? 你去问那个老太婆,老道肯定是让她给藏起来了!”
  “既然如此,我就去问问她。”
  正寝老人猛然向前跨出一步,一股极强的内力袭向老妇。
  老妇奋然出掌,轻拍两下,看似毫不费力,却逼得正寝老人后退了一步。
  寿终老人急忙抢上,二老并肩向前跨上一步。
  老妇顿感胸闷气喘,她不由得暗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疯疯癫癫的老和尚竟有如此浑厚的内力。
  自然,令她吃惊的原因除了二老的外表不像身藏有绝技之外,还有就是她刚才以自己的“推心掌”挡住了二老的“头锤”,尽管自己感到有些吃力,但仍旧十分得意。可她不知道,适才的“头锤”,二老只用了五分力,他们将另外五分力集聚在丹田中,一旦被对手的阴极功化解,便突然将剩下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倾泻出来。二老曾与祖家驹交过手,所以有了一定的经验,此计是二老想出的破解阴极指法的最佳方式。
  泰山二老得理不让人,他们一旦感觉到有获胜的一线生机,自然会紧紧地抓住,一举击溃对手。
  只见两人双手合什,神情严峻地又向前跨出了一步。
  老妇显然已经抵挡不住,只好向后退了一步。
  群豪一见,立时发出了一阵轻松的欢笑声,他们知道泰山二老已占了上风,那老妇的败落是肯定无疑的,不过就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老妇已感到目前的处境十分尴尬,可她却无力摆脱泰山二老滚滚而来的强劲内力。渐渐地,她气喘嘘嘘,满脸通红,那保养得很好的皮肤马上就又多了一些皱纹。
  就在老妇危难时刻,忽然又是一团粉影凌空而降,其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那粉影眨眼便跌到二老背后,别说是群豪,就是武功十分高强的二老也没有反应过来,更不用说聚力抵御了。
  白衣人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他刚要提醒二老小心,可“小”字还看出口,便已听到“扑扑”两声。他心中雪亮,二老已经中掌了。
  只见泰山二老踉跄向前冲了七、八步,仍旧站立不稳,前后摇摆,接着“哇”的一声,口中的鲜血喷出一尺有余。
  这一下在场的群豪惊呆了,心中不禁发问:何人能有如此巨大的内力,会重伤二老?
  其实,若面对面地比拼内力,二老未必会这样轻易地受伤,一来二老正在全力与那个老妇争斗,对此毫无防备; 二来这位发掌之人显然不是无名鼠辈,内力、武功绝不会在二老之下,是个顶尖高手。
  群豪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高喊:“五台僧众,如此大胆! 娘娘千岁驾到,还不快些接驾! ”
  刚才那个老妇顾不得恢复气力,跌跌撞撞奔了过来,急忙跪倒,口中高叫道:“娘娘千岁恕罪,小桃红受娘娘恩宠多年,却败在这两个贼人手下。望娘娘开恩,赦桃红无罪!”
  “哼……”一阵沉闷的笑声过后,苍老的声音响起:“小桃红,快起来罢,今日败落不应怪你,但不可口口声声叫人家是贼人。那两位可是如今江湖之中成名的人物,若本宫与他们硬拚,充其量也只有六分的把握,你今日栽在他们手上,本就无罪,只是本宫为了救你,却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干了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瞎,这事已无法挽回了。好在世间万事总要有个急与不急,情急之下,本宫也只好如此了!”
  群豪面前,站着一个极其威风庄严的老太婆,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其实已近八十高龄,可她的体态轻盈,气质高贵典雅,尤其是体形丰满窈窕,显露出年轻时那醉人的风韵和迷人的魅力。
  她与那个自称小桃红的老妇一样都穿着一领粉色长裙,只是上面所绣的图案不同,小桃红的粉裙之上左右各绣一枝白色的桃花,鲜艳夺目; 她的粉裙之上绣着两只金黄色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一受到惊动便可振翅高飞。
  一旁传来泰山二老的嬉笑之声……
  笑声刚落,泰山二老已飞身寻找祖家驹去了。
  白衣人望着二老远去的背影,深为自己没能及时提醒二老注意而后悔不已。突然,又听到峨眉仙子在他的耳边轻声发笑不止。
  他低声问道:“你因何发笑?”
  峨眉仙子小声说道:“你没听见刚才那个朝廷的宗道南大人喊庄娘娘吗? 其实这辈份已乱,那个姓庄的本是先帝的西宫娘娘,论辈份应称她为庄太后才是,怎么仍叫她娘娘,而她自己居然毫不生气。身为千岁,连辈份都分不清,你说可笑不可笑?”
  听了这话,白衣人忍俊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他之所以笑可不是因为峨眉仙子说庄娘娘不懂辈份而笑,而是在笑面前的峨眉仙子。他心中暗想,你说人家不懂辈份,你自己还不是不懂,自己偌大的年除不是也自认为很年轻吗? 不然怎么会舍命去追求像我这般的晚辈人呢? 看来,这倒是世间女人的一个通病,一个心眼希望自己年轻,甚至连称呼也要选听起来显得年轻的那一类,眼前的这三位老年妇人就是最好的证明,明明都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却还叫着仙子、小桃红、娘娘。
  此时,坐在石凳上的大师们已纷纷站起,焦空大师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纳不知娘娘千岁驾临五台,有失远迎,望庄娘娘想罪! ”
  庄娘娘仪态凝重,扬起右手挥了挥,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这些江湖中人,从来就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今日相见,何必假装客套。这里不同于紫禁城中,你们随便坐吧! ”
  大师们不再客气,便如先前般坐好。
  焦空大师庄重地言道:“区区五台之事,何以劳动娘娘大驾,想必娘娘是有什么事吧?”
  庄娘娘微微一笑,笑不露齿; 略一点头,脖颈不动; 两眼平视,目光粲然; 身体微微前倾,脊柱如孤桐劲直,好一副端庄、典雅、高贵、优美的风姿神貌。
  站在庄娘娘左侧稍后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宗道南高声叫道:“娘娘千岁今日到此,是想借此盟会,寻找一个人,他是嵩山剑派的一代剑侠,三十年前曾以一剑平天下。此人我不说,你们也会知道。”
  话一说出,群豪开始议论纷纷。
  白衣人内心一惊,暗道:“莫非他们不远千里而来,要寻找的是我父任海蛟?”
  片刻,庄娘娘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本宫原以为江湖中如此盛大的盟会,嵩山剑派肯定要来参加,如今却不然,本宫只有失望而归了。”
  说完此话,庄娘娘转身欲走。
  就在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转过去的时候,群豪之中一声高喊:“且慢! ”
  两条人影,一灰一白,悄然无声地落在了场内。
  这是两位老者,身穿道袍, 一个灰色,一个雪白,皆胸阔高大,威风凛凛。
  灰衣老者头戴方巾,手中握着一把状如灵蛇的软剑。
  白衣老者长发披肩,腰悬一把挂着一尺多长剑穗的长穗剑。
  白衣人心头一阵狂喜,他认出那个灰衣老者正是他曾见过面的二叔恒山祖龙。那位白衣老者他虽不认识,可那把长穗剑提醒了他,他猜想此人很有可能是他的四叔,当今六合剑法的高手杨潮海。
  听到喊声,庄娘娘刚刚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她瞥了一眼,说道:“原来是你们两人。”
  恒山祖龙一听她的口气,不解地问道:“莫非娘娘认识我们?”
  “当然认识! ”
  “可我与四弟并未见过娘娘呀!”
  “你们没见过本宫,本宫却已见过你们。三十年前,你们弟兄四人联手杀死金冠花魁,本宫当时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你是嵩山一剑的二徒弟,叫屠祖龙; 站在你身旁的那位是嵩山一剑的四徒弟,叫杨潮海,本宫说得对与不对?”
  恒山祖龙和杨潮海对望了一眼,同时点头称是。
  庄娘娘依旧愁容未改,叹息道:“你们虽然也是一代剑侠嵩山一剑的弟子,可比起你们的大师兄来,就要差得多了。本宫今日前来,不是要找你们,而是你们的大师兄。你们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听了此话,杨潮海不服气地问道:“那么庄娘娘千岁自认为能够轻易地取胜于我们兄弟二人了?”
  “本宫没有说能够胜过你们,可本宫肯定胜不了你们的大师兄。回我的话,他现在何处?”
  恒山祖龙认真地言道:“娘娘让我们说出大师兄在什么地方并不难,只要娘娘破了我们兄弟二人的剑法,我们便如实告诉娘娘。  ”
  庄娘娘听后,精神一振,脸上顿显红光一片,她急忙说道:“此话当真?”
  杨潮海朗声回答道:“嵩山剑派的人,一言九鼎,从无戏言! ”
  庄娘娘身后的小桃红和宗道南一听说这两个嵩山剑派的人要与娘娘比武,即刻飞身向前,护住娘娘,同时齐声喊道:“大胆狂徒,你们也配与娘娘比武吗? ”
  庄娘娘含威不露,轻声言道:“桃红、宗大人退下! 嵩山剑派也算得上是武林中的剑术至尊,与本宫过招,也算般配。此次比试,本宫若胜了,便可寻找要找的人:本宫若败了,即使武林中人传扬出去,也不失脸面。没有本宫的旨令,你们不可动手,违旨者斩,听清楚了吗?”
  “是,娘娘,谨遵娘娘旨令! ”小桃红、宗道南说完,有些不情愿地垂手退到一旁。
  恒山祖龙身形未动,一柄软剑如灵蛇吐信,左曲右转,忽东忽西,以极快的速度分别刺向对方两肋。
  杨潮海转身拔剑出招,动作一气呵成,不断不连,一条长穗在空中画出一个极为规整的圆圈,一道剑光疾射对方的酥胸,他用的是六合剑法中的一招“气贯长虹”,此招优美潇洒,威力无穷。
  庄娘娘神完气足,面对当今两大剑术高手的夹击,她竟纹丝不动,毫无惧色,显示出一种大家风范。单就这种风范,便足以令群豪从内心深处发出赞美之声。
  但见两柄剑尖刺到,庄娘娘单掌轻拍,震偏长穗剑,然后腰肢轻摆,极尽优美之神态,飘然宛如仙女下凡,顺着软剑绕了一个圆圈,使得那如灵蛇般的软剑失去攻击性,而如一条闪闪发光的飘带,为庄娘娘的舞姿增添了许多光彩。
  恒山祖龙失声叫道:“ ‘七步折腰’身法!好一个厉害的庄娘娘!”
  在场的所有英雄豪杰包括白衣人在内全都感到意外,随之而来便是赞叹。
  “七步折腰”身法相传是三吴之地的名旦所创,当时创下这个身法,只是为了表现女人的窈窕身段。早年在宫中表演,此身法被宫中的太监们学去,年复一年,竟变成了武林中上乘的身法。
  此身法分为七步,即:跨、迈、进、退、蹉、垫、趋,七步走完,刚好是一个圆形。由于此身法飘忽不定,又毫无棱角,走起来如行云流水,游刃有余,特别是腰肢不断地左摇右摆,灵活如猿,让人既感到美仑美奂,又无法抓住任何弱点来进行攻击,因而极易闪避致命的袭击。
  三十年前,皇宫之内的第一秉笔太监金冠花魁以此身法横行江湖,几乎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金冠花魁死后,这一身法很少有人会用,渐渐地竟被人们忘记了。今日又重新见到“七步折腰”身法,倒令在场的许多武林前辈回忆起当年的金冠花魁来。
  庄娘娘一招得手,脸上略现得意之色。她左摇右摆,更显示出女人俏丽缠绵的风韵。
  她渐渐地靠近了两位剑术高手,突然,跃身空中,双掌缓慢地拍向两人的后心,看似软弱无力,实则暗蓄摧枯拉朽的强劲力道。其实这一招正是“摧心掌”中的绝命掌法,名字就叫“摧枯拉朽”。
  白衣人一见自己的二叔、四叔情势危急,心中似有个兔子在“嘣嘣”地跳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剑柄。
  这时,峨眉仙子用左肘轻轻地碰了碰他,并抬起左手向他示意,他看到峨眉仙子的左手手指之间已暗扣四支“金环毒针”,他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嵩山剑派的两位剑侠遇险,绝非只有白衣人内心如焚,在场的许多人都很焦急,焦空大师似乎更急, 他高声喊道: “两位贤侄, 小心  ‘摧心掌’ ! ”
  眼见庄娘娘双掌拍到,恒山祖龙背对来掌,伸手一挥,软剑如一条蛇身在后背盘了三圈,剑刃冲外,直对袭向自己的单掌。
  杨潮海猛然使了一招六合剑法中的“苏秦背剑”,长剑自上而下斜横在后背,长穗自肩部直落地面。
  这是一招不谋取胜、但求自保,在无可奈何之中使出的剑法。
  庄娘娘眼看自己就要得逞,不想两人却用剑刃来碰她的双掌,她急忙将双掌内力猛然外吐,然后快速撤掌,倒纵了出去。
  “摧心掌”顾名思义,就是专门隔着皮肉而摧毁人的五脏的一种掌法。
  此掌法是由女人创自唐代。那时西蜀地域内有一个东女国,子从母姓,首领为女人。为了防止男人造反,这些女人从文火烙饼,外面不糊不焦依然如故,而内中却已熟透这一现象中悟出了一个道理,由此代优研习,便创造出这样一个独特而厉害的掌法。
  这掌法于明代传入宫中后,便始终没有再外传,因而成了皇帝侍卫们的专利。
  “摧心掌”表面看来威力不大,出掌缓慢,绵绵无力,可若让掌挨及人身,虽然皮肤表面没什么感觉,甚至连痕迹都不会留下,可五脏六腑却大受伤害,内力稍有不强者,立刻吐血身亡。
  庄娘娘适才双掌受阻,掌未挨及两位剑侠的身体,“摧心掌”便威力大减。
  饶是如此,恒山祖龙和杨潮海尽管事先已经运足内为护住内脏,受到空中“摧心掌”的打击后,仍然止不住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及至最后,竟从嘴角渗出少许鲜血来。
  庄娘娘觉得自己已经胜了,她双足落地后,看也不看两位嵩由剑派的剑侠,便开口言道:“嵩山剑派的两位侠士,现在该告诉本宫你们的大师兄究竟在什么地方了吧!”
  世山祖龙朗声大笑,笑声如雷,久久在空中回岛,一股豪侠之气顿时充盈在群豪们的胸间。
  “屠祖龙,你笑什么?”
  “我笑娘娘怎么如此健忘!”
  “此话怎讲?”
  “先前我们兄弟曾与娘娘约定,只要娘娘破了我们两人的剑法,我们便如实相告,娘娘这么快就忘记了?”
  “你是说本宫还没有取胜你们?”
  ”一招之间,难分高下,我们与娘娘仅各出一招,娘娘怎么就言胜败之事了呢?”
  “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冒昧了!”
  “正是! ”恒山祖龙和杨潮海异口同声地回答。
  庄娘娘闻言,淡然一笑,瞥了两位剑侠一眼,柔声说道:“本宫没有料到嵩山剑派的人竟然个个都如此之倔强! 好吧,咱们继续过招! ”
  话音未落,恒山祖龙与杨潮海已飞身抢上。
  庄娘娘急忙扭动腰肢,展开了“七步折腰”身法。
  只见两位剑侠并不急于出剑,而是各自站在了庄娘娘转出来的圆圈直径的两个点上。
  白衣人绝顶聪明,他一眼看到两位师叔所站的位置,顿时恍然大悟,心里由衷地佩服师叔们的应变能力和处事的老练,真乃比武场上的斫轮老手。
  原来两人所站的位置正是“七步折腰”身法所走出的圆形的两极,也就是这一圆形直径中轴的两个端点,如此一来,无论这个圆形转动有多么快捷,都躲不开两人的进攻。
  庄娘娘似乎发现了这个秘密,她不再转动,而是忽左忽右地展开身形。
  事实上,“七步折腰”的身法已被两位剑术高手抓住了弱点,无论庄娘娘如何左右躲闪,两人也随着她的变化而不断地换位,始终牢牢地占据着中轴的两端。
  渐渐地,庄娘娘的身形缓了下来,额头已渗出香汗,眼下她急于想摆脱被动的地位。
  如此一来,便给两位剑侠带来了机会。
  几乎就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到来的同一时刻,两位剑侠猝然跃起,如祝融刺天,出海蛟龙,身形左转右旋,两道创光已然罩住了庄娘娘,剑花团团,纷纷撒向于她。
  群豪中有人识得此剑法,齐声叫道:“摆尾三绝!”
  场中的庄娘娘举头一望,见到的是自己多年来一直想破又始终未破的一招绝命剑法“摆尾三绝”,那剑招的角度之刁,劲道之猛,速度之快,拿捏之准都是匪夷所思,令她绝难对付的。
  当年江南剑王、怪客鹿鸣山的唯一弟子鹿鼎被九华老祖破了松鹤剑法之后,曾断指盟誓,苦心修炼,终于创出了这天下第一的剑法,鹿鼎也因此改名叫作嵩山一剑。
  现今嵩山一剑已然不在人世,但他的雄风犹在,他的弟子们继承着他的绝命剑法,且将它摧向极致。
  就在庄娘娘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有两条人影跃向空中,速度快捷无比,不用说,自然是小桃红和宗道南。
  两人救主心切,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小桃红戴住恒山祖龙,双掌连环拍出,强劲的内力袭向对方后心。而宗道南飞身扑向杨潮海,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柄方天画戟,刺向对方的右肋。
  这一下兔起鹘落,变起仓促。小桃红与宗道南不仅突然而至,而且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迫使恒山祖龙与杨潮海不可不救。
  无奈,两位剑侠只得将下落的势头减缓了许多,集中精神,各自向右旋转开去,较为轻松地躲开了小桃红与宗道南的袭击。
  谁知这两人不知好歹,一招落空,便接连又发动了攻势。如此打法,颇有些死缠硬磨的意思。
  恒山祖龙和杨潮海心中已然明白了,若不发行打发了这两人,进攻庄娘娘是绝不可能了。
  两位剑侠奋然出手,各自使出“摆尾三绝”的绝命剑法刺向这两人。
  高手相搏,胜败只在瞬间。
  两位剑侠俯冲之势一缓,便使庄娘娘赢得了时间,她早已合身跃起,速度奇快,眨眼之间已来到四人面前。
  就在两位剑侠出剑的一刹那,好个庄娘娘! 只见她轻飘飘地跃上了杨潮海的剑身,双足踏在剑上,稍一用力,在长剑上蹬了一下,剑身便迅速下沉,而她借着这一蹬之势,身形斗然一个鹞子翻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单掌拍在了恒山祖龙持剑的右臂之上。
  恒山祖龙在她的一拍之下,软剑立时失去了准头,刺向了无人的虚空。
  看来这位庄娘娘意在救人,并不想重创两位剑侠,否则,恒山祖龙的那条右臂别说还能挥动,恐怕连握剑都不可能了。
  目睹了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群豪们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一阵喝采声。
  五人先后落在了场中,一时相对无语。
  突然,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尽管音质悦耳,语气温柔,可说出的话语却让人内心产生出一种阴森可怕的不祥之兆。
  “如此雕虫小技,竟敢在大庭广众面前卖弄,实在是可笑之极:”
  群豪蓦然回首,一顶四人抬着的红色小轿伴随着上下起伏极有规律的节奏,缓缓而来,显得那么雅致清新。
  这顶小轿,白衣人并不陌生,他只是感到奇怪,此轿的轿杆与轿顶明明已被广慈大师的强劲内力所震碎,怎么现在竟一点也看不到新换的痕迹。
  而令在场的武学大师们惊奇的是,这四人抬着轿子上山,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竟然没有一人察觉,答案只有一个,就是抬轿人轻功卓绝,四人八只脚根本就没沾地。
  众人当中有一人最感惊讶,他就是焦空大师。当他猛然听到这熟悉的嗓音时,竟一下子站了起来,心中暗叫道:“紫春姑娘! ”
  不知为了什么,他的头脑中却又出现了另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他说不清楚,反正是一种不祥的感觉,迫使他犹犹豫豫地又坐了下来。
  只见刚才还充满着光彩的庄娘娘听到轿内人的话语,反倒蔫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站在那里。
  红色小轿来到场内,落了轿,可轿中的人并不出来。随之,两队各披黑、白斗篷的武士飞身来到轿旁,分左右站立。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场上的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天罡地煞派的出现是来者不善,此刻的寂静正是一场世间最惨烈的搏斗的前奏,恰如黎明前的黑暗,是短暂的绝不会长久。当东方曙光一旦闪耀,这黑暗便会消失。可今日出现的并不是灿烂迷人的曙光,而是一场血腥的厮杀。
  过了片刻,轿内人仍用那迷人的腔调说出咄咄逼人的话语,言道:“你身为太后,不在宫中议事,却独自来到这荒郊野岭之上,不觉得有伤大雅吗?”
  庄娘娘小声回敬道:“本宫身为后宫之主,连当今圣上也要礼让三分,我看哪一个敢来管我?”
  “我就敢管你! ”轿内之人一声断喝,音色凄厉,语言霸道,显示出一股目中无人、极为蛮横的气势,令群豪又是一惊。
  群豪们暗自琢磨,怎么这句话与刚才所言无论是语气和语调皆判若两人,莫非轿中本来就坐着两个人吗?
  瞬间,轿内人自己觉得有些失态,又用先前的口气柔声言道:“我倒是劝娘娘一句,别枉费心机了!我知道你在苦苦寻找嵩山一剑之子任海蛟,并告诉他我是谁。你想用他来对付我,这显然是徒劳的。天罡地煞剑派几年来横扫中原武林,从未遇到过对手,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实告诉你,别说是任海蛟,就是当年的江南剑王、怪客鹿鸣山前来,也照样是我派的创下鬼! 哈哈……”
  庄娘娘依旧显得很不服气,低声嘟囔道:“何以见得? 又不曾试过!”
  轿内人“嘿嘿”冷笑数声,言道:“眼下就有任海蛟的两位师弟在,我现在就让你心服口服。用不着我亲自动手,我的徒儿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战胜他们,你且看来! ”
  庄娘娘不以为然地轻声说道:“师弟总归是师弟,又不是任海蛟本人,你的手下即使取胜,又如何让本宫服气?”
  轿内人急忙问道:“那么要怎样你才能够服气? ”
  庄娘娘坚定地回答道:“只有你与任海蛟本人比过,本宫才能服气。”
  轿内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要在我面前强词夺理,明知任海蛟不在这里,我怎能与他比试?好一个刁顽的妇人! 你以为如此,我就怕了你不成?”
  庄娘娘脸上显露出不屑置辩的神情,淡然言道:“本宫前来五台,与你们的目的绝然不同。现在我的事办完了,恕不奉陪! ”
  她说完,猛一甩头,朝山下走去。小桃红和宗道南急忙跟上。
  轿内人一声低唤道:“宗大人,你也走吗?”
  闻听此言,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宗大人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叫道:“佛、佛母娘、 娘、 娘开、开恩,道、道南不、 不敢,道、道南只、只听佛、佛母娘娘的旨意! 道、道南肝、 肝⋯⋯”
  轿内人打断了宗道南的话,言道:“行了,我知道你宗大人对我忠心耿耿,哪能降罪于你呀! 你跟她去吧,要紧紧地盯住她,对她的一举一动,你都要如实禀报于我,明白吗? ”


  第二十四回 佛法无边
  宗道南磕头如捣蒜,连声称是。随后,一溜烟儿地追赶庄娘娘去了。
  在场目睹了轿内人淫威的群豪们皆愤愤不平,想不到天罡地煞剑派不仅在江湖上,而且在朝廷中也是横行霸道,不可一世。
  此时,只听轿内的佛母娘娘柔声言道:“嵩山剑派的两位大侠,适才显露的那手‘摆尾三绝’被人称为绝技,可在我派看来,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三脚猫功夫,样子好看,却毫无实效。二位大侠,你们认为我的话对吗?”
  显然,这位佛母娘娘欲重新挑起争端,因此采用激将法使得两位剑侠动手。
  她这一招果然奏效。一来恒山祖龙和杨潮海都有士可杀不可辱的刚烈性格; 二来他们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胆敢小看师父潜心创造出来的“摆尾三绝”剑法。
  恒山祖龙首先怒道:“你是什么人? 竟敢如此口出狂言,我倒要见识一下你如何来破解嵩山剑法! ”
  “我是什么人你用不着知道,破解嵩山剑法根本用不着劳我亲自动手,我的徒弟们就足以破你的剑法,取你的人头。 ”
  言毕,一声唿哨,四名妙龄女郎各持一条不同颜色的绸带飘然而出,那身姿飘飘欲仙,容貌光艳照人,足以令群豪大饱了一回眼福。
  白衣人抬眼观看,立刻认出这四位美若天仙的女郎正是佛母娘娘御前的四大护卫金盏花、龙京京,玉锦香和娇若云,即“金龙玉娇”。
  四位美女飘至场心,朝着焦空一行人嫣然一笑,微微露出扇贝般的皓齿,更显其妩媚娇柔、
  笑过之后,她们奋然舞动金黄、大红、雪白、墨绿四条绸带,上下翻飞,风雨不透,令人眼花缭乱。
  这四条绸带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掷出,恰好组成一个莲花形的圆阵,团团旋转,有开有阖,真可谓是:宽能旋马,密不藏针。
  恒山祖龙和杨朝海瞬间便被围在阵中,两人左右翻飞,上窜下跳,却始终摆脱不掉四条绸带的围追堵截,显得处处掣肘,十分被动,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片刻过后,便连招架之功也没有了,有好几次险些被调带捆住或被点中,两人的败落已在眼前。
  面对气焰如此嚣张的挑衅,焦空大师猛然站起,刚要飞身跃上,却已有一人先他跃出。一句话语响彻在焦空大师的耳畔。
  “焦空兄,你且在此观阵,待贫道与她们周旋一番:”
  群豪但见空中一个身影犹如雄鹰展翅,洒脱秀逸,一把细身的宝剑悬挂在腰间,却并不拔出剑鞘。
  那个身影只一闪现,便闪电般落入阵中。
  群豪中爆发出一阵长时间的喝采。
  白衣人一眼认出,心内大喜,他知道这是当今武当山道长虚明子大师出手了。
  只见虚明子人在阵中,身形立如千年古松,一动不动,极是沉稳。
  待绸带从四个方向飞至身前的刹那间,他动若猛虎,闪若狡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斗然升空,身形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飘忽不定,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令人不可捉摸。
  四大护卫一击不中,好战之心顿起,急忙舍了恒山祖龙和杨潮海,娇叱一声,同时升空,将虚明子团团围住,又同时将绸带抛出。
  怎奈虚明子道长虚虚实实,虚实相生,并无丝毫规律,而且他的身形要比这四大护卫快上几倍。
  此时,恒山祖龙和杨潮海已回到群豪之中,望见虚明子大师那奇妙快捷的身法,内心充满了敬佩。
  白衣人望着空中的游斗,了然于胸,明白虚明子大师采取的是以快制慢的方针,争得主动,然后再寻机反击。尽管此方针不是破解绸带功法的最佳途径。却也算得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群豪们观看着这场搏斗,只觉得这四条绸带动作迟缓,好像总是慢了半拍,每次都是虚明子道长刚刚闪开一个位置,便恰好有一条绸带袭到,恰如事先早有了约定似的。
  这时,空中的场面变得十分有趣。
  虚明子道长就像一个舞队中的领舞人,他走到哪里,四人便追到哪里,同时,四条翻飞的绸带便舞动起来,不仅步调一致,而且节奏鲜明,好一幅活生生的彩云追月图!
  群豪们不由得又是一阵长时间的喝采。
  斗了好一阵子,四大护卫感到十分被动,她们个个香汗淋漓,高耸的胸部起伏不定,口里不住地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喘息声音,显得体力有些不支,动作自然越来越缓慢了。
  虚明子大师无愧为一代宗师,他汗不出,气不喘,精神抖擞,斗志旺盛。他审时度势,判断准确,因为他十分清楚,到了该他大破绸带功法的时候了。
  只见他猛然加快了身形的速度,如一只苍鹰左右盘旋,在寻找获取猎物的最好时机。
  时机终于来到了!
  四大护卫之中的大姐金盏花在转动时稍稍慢了半拍,此时本应由二姐龙京京的绸带护住她的后背,由于她慢了,龙京京的绸带便已掠过,因此,她的后背就毫无保护地暴露出来。
  虚明子道长是何等样人,他一旦抓住了时机,是绝不会放过的!
  他此刻恰好赶到金盏花的背后,猛然催动真力,单掌一招“惊涛拍岸”,缓缓地拍向金盏花。
  只听得“啪”地一声大响,空中的金盏花口中鲜血狂喷,摔在了地上,立刻昏了过去,金黄色的绸带也随之飘然落下。
  立刻有两名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将金盏花抬走。
  空中就剩下了三大护卫还在苦苦支撑。
  虚明子道长一招得手,士气大振,身形越转越快,手中的细身长剑搅出朵朵剑花,分别撒向自己的三个对手。
  空中的形势陡变,用绸带组成的莲花形圆阵已经七扭八歪,阵脚已乱,尽管还不能说是溃不成军,可败落之势已成定局。
  虚明子道长经验丰富,他看到虽然打了一个护卫,可剩下的三人毕竟训练有素,而且彼此之间的配合更为严谨,尽管攻击力大减,可由于她们小心仔细,破绽反倒没有了。
  他不愿意再慢慢地消极等待时机了,他要主动出击,自己去创造机会,力求用最短的时间击败他们。
  他陡然升高,自下而上剑尖直刺玉锦香,娇若云见状,迅速将墨绿绸带抛了过来,想用“金钩倒卷帘”的招法缠住长剑。
  娇若云出手,龙京京的大红绸带自然护住了她。
  谁知,虚明子这一剑乃是虚招,他见墨绿绸带卷来,极其轻灵地反手又将剑刺向了龙京京。
  玉锦香一见大骇,果断地将自己的雪白绸带抛向长剑以保护龙京京。
  虚明子将计就计,将剑一送,长剑便脱手而飞,几乎同时,他的身形急转下落,恰到好处地飞身来到玉锦香的背后,他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就在玉锦香用雪白绸带卷住虚明子脱手的长剑的同时,虚明子道长将蓄力已久的双掌拍向了玉锦香毫无防御的后心。
  显然玉锦香已不可能闪身避开这一致命的打击,她的后果肯定要比金盏花的更为惨重,惨重到必死无疑!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什么地方斗然跃起一个身影,闪电般地迎了上去。
  “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虚明子道长与那人同时坠落尘埃。
  虚明子道长立在地上,身形前后晃动不止,他双目紧闭,极力想屏住频喘的气息。
  看得出,道长受到了重创,此刻正在运息调养。
  再看那人,落地后并未站稳,而是连退三步,身形摇摆剧烈。
  片刻,他才稳住身形,双臂奋力舞动,口中连声怪叫,叫到最后,竟喷出一口鲜血。
  显然,此人受伤略重于道长。
  白衣人心中一紧,因为他早已看出,此人正是无名小魔。
  小魔眼见玉锦香面临香销玉损的生死关头,为救心上人脱险,猝然出手了。
  一阵沉默过后,还是焦空大师首先说了话,他言道:“无名小魔,今日五台盟会本没有请你参加,你既然来了,就应安分守己,不应造次,你且退下吧!”
  无名小魔以浑厚的内力冲开了被封的穴道,即刻便恢复他平时脸上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尖声说道:“焦空,我小魔就不能登上此山吗? 好像这山是你造的,你不发话,任何人便不得上山。”
  焦空无奈地回答道:“老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今天我小魔不请自来,你到底是欢迎呢,还是不欢迎?”
  焦空大师没有回答,他连小魔是敌是友都不清楚,怎么回答呢?
  小魔叫道:“看来你是不欢迎了,焦空,我小魔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然就是你焦空请了我,我也不会来的。”
  焦空闻听此言,误以为小魔是为帮助天罡地煞剑派而来,他凛然说道:“老纳万万没有想到,素来在江湖上独来独往的无名小魔竟与天罡地煞剑派勾勾搭搭。也好,今日老纳已经做好了准备,多你一个魔头也无妨。 ”
  小魔嬉皮笑脸地回答道:“焦空,你别自以为是,我小魔向来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今日我的事与任何人无干。”
  “你有什么事?”
  “焦空,我来问你,五十五年前,中原六大高手围攻我师父参天老魔,当时你焦空可曾在场?”
  “老纳在! ”
  “六大高手与我师父一人比试,本已不公,却仍要暗箭伤人! 那个用剑刺伤我师父的人到底是谁?”
  “参天老魔自己没告诉你吗?”
  “师父不愿提起往事,始终没有说出那人姓名。”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当时有人刺伤参天老魔的呢? ”
  “师父先逝之后,我在他老人家身上发现的那处剑伤。 ”
  “那剑伤在什么部位?”
  “自前胸穿过,从后背刺出。 ”
  “既然是穿胸而过,显然那人出剑时是面对参天老魔的,因何说是暗箭伤人呢?”
  “哼,就是面对我师父,也绝对刺不中他老人家,显然是在我师父与别人搏斗时,趁他不备,突发此剑。”
  “你太自信了,你以为中原武林之中就没有人能够战胜参天老魔了吗?”
  “那是自然,否则为何要聚集六大高手战我师父一人呢? ”
  “那是因为当年参天老魔多行不义,犯了众怒,才会有此之举。”
  “焦空,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只问你是何人剑伤我的师父,别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
  “无名小魔,且听老纳一句,凡事皆有因果,没有前因哪里会有后果。你无视前因,只看重后果,这是不合情理的嘛!”
  “什么情理? 纯粹是你们胡编出来的。我再问你一句,当年那个刺伤我师父的人姓甚名谁?”
  听到此处,白衣人心中了然。
  当年六大高手围攻参天老魔之事他曾听师祖千手佛古庆丰讲过。六大高手有五台山前任住持广慈大师、现任住持焦空方丈、祖父嵩山一剑、九华掌派的九华老祖、崆峒派前辈木人大师和武当山莫言道长,六大高手一并出手,只四、五个回合就令参天老魔难以招架。当时祖父抢功心切,贸然进攻,拚着挨上老魔一拳,也要将他刺死。其实,祖父对参天老魔的无影追风拳估计不足,若真的中了老魔的双拳,恐怕难免要受重伤。最后是九华老祖帮了他的忙,当老魔拳招袭来,九华老祖用双掌抵住了祖父的后心,硬接了老魔一拳,使得祖父剑穿老魔前胸,取得了此战的胜利。
  他明白,若无名小魔得知当年剑穿老魔的人是自己的祖父嵩山一剑的话,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到那时,恐怕小魔与自己难免要有一场比拚。
  这时,焦空大师长叹一声,言道:“无名小魔,五十五年以前还没有你,那时的恩恩怨怨早已成为过去,你又何必苦苦追问。千百年来,武林之中,江湖之上到处是一片腥风血雨,你杀我砍,你活我死,难道还不够吗? 你实在不该再度挑起这场争端,多年的旧帐还是不要算了吧! 我佛一向慈悲为怀,你虽不是我佛弟子,却应一心向善,早日脱离苦海! ”
  “焦空,你说得倒轻巧,倘若你的师父被人用剑刺伤,你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吗?”
  “倘若真是如此,老纳也绝不会莽撞行事的。”
  “焦空,看来你是不想告诉我实情了。既然如此,莫怪我无名小魔无礼!”
  话音一落,无名小魔运力于双臂,浑身骨骼发出“咯咯”声响,好像他已用上了十分力道,试图拚力一击。
  群豪们大都知道,这无影追风拳隔山打虎,拳力霸道,实在不好应付。
  无名小魔运拳如风,身法也似一阵风,飘忽不定,一招“风起云涌”击向焦空。
  焦空大师气宇轩昂,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溢于脸上,双掌交错,飞身跃向空中,一招“残云漫卷”迎着无名小魔的拳风推出。
  群豪皆大惊失色。
  他们还没有见过如此残酷的争斗。这小魔刚刚受了内伤,尽管恢复了过来,可内力已受损,他明知自已很有可能是以卵击石,却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好象是打算甘心情愿地去毁灭自己。
  这才是一场真正以性命相扑的生死搏斗!
  伴随着群豪的惊呼,无名小魔已然飞身扑到,就在小魔的拳风与焦空的拳风相接的一刹那,一件令人更加拍案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无名小魔双臂不再弯曲,而是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挥动起来。
  焦空猛然间感到自己的浑厚内力迅速外泄,并且不知内力去了何方,他以为内力还不够强劲,接连催动体内真气,使泄出的内力至刚至强。
  小魔感到自己胸闷难当,似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可他咬牙挺住,双臂越舞越快,心中澄明一片,终于又一次观想到了那一道灿烂夺目的白光,同时,他感觉出有一股极热之气自骶骨而上,与白光溶为一体,共同飞出体外。
  他成功了!
  他感到周身说不出的痛快舒服,焦空源源不断的强劲内力被引向了高空。
  白衣人看着小魔的表演,他猛然悟到,小魔用的是密宝的大目如来导引上升功法。他怎么也想不出,小魔如何掌握了此功法。
  焦空此刻已有觉察,因他推出了如此强劲的内力,小魔却安然无恙,显然自己的内力皆被化解。他连忙撒掌,急收内力,可是已然不及。
  就在他急收内力的刹那间,小魔的拳风袭了过来,无奈,他连忙用真气护住全身上下,单掌出迎,早已来不及将内力运于拿上,几乎是硬接了小魔的一拳。
  “轰隆”一声大响,焦空大师的身体被抛出两丈有余,小魔的身体只是摇晃了几下,便稳住了身形。显然,这一招无名小魔已占了上风。
  白衣人心中明白,小魔尽管取胜,却胜得十分偶然。一来密宗的导引上升功法中原高手并不熟悉; 二来焦空大师有些轻敌。若再战下去,小魔就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占到什么便宜了。
  焦空大师虽然被抛出两丈多远,因有了准备,并没受什么伤。
  他站在原地,朗声言道:“无名小魔,你能取别门别源之长,这是极其聪明的做法。如此看来,你比你师父参天老魔要强多了。你师父自认为他的武功天下第一,因此终生狂妄自大,不承认其它门派武功的长处,尽管他也是一代宗师,可晚年武功进境十分缓慢,看来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焦空,你不必花言巧语,我小魔不管胜败,只是要你告诉我,那个刺伤我师父的人是谁?”
  “老纳还是那句话,过去的恩怨早已成为历史,你又何必再挑起争端呢。”
  无名小魔不再多说,他再一次运力于双臂,又是一招“拳打西山”缓缓击向焦空大师。
  此刻,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凌空飘落,自上而下使出“掏心抓”,“批面抓,“扑胸抓”连环三式袭向无名小魔,一时倒令小魔难以招架,他左闪右避, 好不容易躲过三抓,“畴”地一声,身上破烂的衣服还是被撕掉了一块布。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在场的所有人皆屏住呼吸,凝神观看。
  场中一位老者立在那里,此人的相貌与猿猴极其酷肖,头上如乱草一般长着一堆黄毛,尖尖的下颌,深陷的眼窝,高而凸的额眉骨,一副不折不扣的猴像。
  群豪中大多数人都认识此人,他就是九华老祖的关门弟子、九华十三抓的唯一传人郑小松。
  郑小松的出现,令群豪精神为之一振。
  九华十三抓曾令黑、白两道的许多高手望而生畏,因为这种抓法实在太过厉害,几乎防不胜防。
  不知为何,无名小魔一见这位非猴即人、非人即猴的郑小松似乎颇有好感,竟然转怒为喜,“嘿嘿”地笑了起来。
  郑小松面部毫无表情。
  他从小是个孤儿,是九华山的猴子将他收留,他自幼与猴子一起生活,衣食住行与猴子毫无二致。后来被九华老祖发现,才将他救出猴群。由于他一直生活在九华山的化城洞中,与外界几乎隔绝,因此他不谙世情,甚至语言都含糊不清,可若像猴子般“吱吱”地叫起来,却异常响亮圆熟。
  无名小魔见郑小松左手招法极快,连忙上身后仰,轻松地躲过了此招,猛然间,却见右手向下盘袭来,此刻他已来不及躲了,连忙顺势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这才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饶是如此,他仍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显然,他若稍微一慢,即刻被废,与太监相同了。
  转眼间,郑小松一连使出“惊马回首”、“牯牛摆头” 、 “燕子抄水” 、 “金鸡抖翅” 、 “豹头搂怀”、 “梅花云手”六招抓法,结构严谨, 衔接严密,可谓是步步有势、势势有招、招招相连、简洁有效,令人防不胜防。
  群豪们看得呆了,竟忘了叫好喝采。
  无名小魔从未见过这般凌厉快捷的抓法,一时显得手忙脚乱,只能一味地闪避,却难以腾出空来出拳,颇为被动。
  白衣人目睹郑小松的风采和九华十三抓的威力,内心不由得深深敬佩一代宗师九华老祖的天才,也佩服郑小松不凡的造诣。他知道,要真正掌握这九华十三抓的武功,绝非一件易事。
  就在小魔左右难支,极尽躲避之能的关键时刻,一声娇叱,一团白影飞快地扑向了郑小松,只见剑光一闪,郑小松刚刚挥出的右臂已然中剑。
  白衣人看得十分清楚,这是玉锦香不忍看小魔败落,奋袂而起,她刺出的一招天罡地煞剑法是由密宗佛手印“智拳印”幻化而成,极其怪异迅速。
  郑小松对天罡地煞剑法一无所知,更何况这种剑法所发出的剑招与中原各门各派的剑招在方位、角度等各个方面皆不相同,他只是觉得有人用剑偷袭自己,却连如何躲避都没想好,右臂就已经中剑了。
  几乎与郑小松中剑的同时,焦空大师已飞身来到近前,双掌交错,一招“五丁开山”拍向玉锦香。
  无名小魔见状,连忙跃起,飞身挡在了玉锦香的前面,他早已顾不得使出导引上升功法,双拳一招“拳打卧牛”缓缓击向焦空。 “轰隆”一声巨响,飞沙走石,灰尘四起,不见人影。
  待灰尘散尽,只见焦空大师盘腿打坐,双目紧闭。过了片刻,竟“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再看无名小魔,因他此前与虚明子道长相斗时已受内伤,内力至少减了三成,所以这次与焦空大师内力相碰,受伤极为严重,他已被焦空的浑厚内力震出五、六丈之远,重重地摔在地上,人事不知。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玉锦香不顾一切地飞身扑向了无名小魔,随即紧紧地抱住小魔的身体,痛哭嚎喝,泣不成声。
  面对此情此景,白衣人竟被感动得热泪夺眶而出。
  过了好一会儿,小魔悠悠转醒,扶着玉锦香,颤巍巍地勉强站了起来。
  他茫然四顾,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玉锦香低声言道:“今日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我曾与一人打赌,今日在此相见,不知他来了没有?”
  他边说边不住地咳嗽起来,及至后来,连连吐出几口鲜血。
  玉锦香挥袖擦干了眼泪,面上表情木然,两眼发直,默默地抱起无名小魔的身体,头也不回地向山下奔去。
  过了片刻,群豪仍听见远处不时传来玉锦香那嘤嘤的哭声。
  不知为何? 白衣人心中一股醋意升起,随之,一种渴望笼罩着他的头脑。
  这时,一个极其低沉的声音响起:“老衲索闻中原魔教以声名显赫的少林为祖庭,中原武功也以少林功夫为顶峰。老衲今日想向少林派请教一二,不知惠言方丈肯赐教否?”
  话说得还算客气,可言语中机锋横溢,透着一股冲天的杀气。
  群豪定睛观看,见场中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身穿黑色破袈裟的老僧。
  他身材矮小,面如冠玉,山羊胡子根根呈暗红色且卷曲如花,飘飘然有神仙之态。
  少林寺住持方丈惠言大师闻言,含笑捋髯,温和地言道:“惠言请问这位高僧的法号?在何方宝刹修持?”
  老僧仍旧低沉地回答道:“老衲是密宗的弟子,法号宗咯,不远万里,自西蕃而来,就是为了会一会天下闻名、号称‘天下第一古刹’的少林派高手。惠言住持能满足老衲的这个愿望吗?”
  惠言大师笑眯眯地言道:“这有何难!宗咯大师既然能越过千山万水来到此地,惠言怎能强行推辞,只是不知你我比试,是点到为止呢,还是性命相扑?”
  宗咯大师脸上毫无表情,他言道:“天地无常,佛法无边,你我还没有过招,怎知结局如何?”
  “宗咯大师此言差矣! 天地无常,四时有常; 佛法无边,佛性有度。你我比试的结局虽难以预料,可你我的心地却是可以向世人坦而无遮的。”
  听了惠言的话,宗咯用讥笑的口吻言道:“久闻中原魔教信徒众多,看来与惠言主持的摇唇鼓舌、蛊惑人心大有关系。今日你我相斗,这一开始就让老衲输了一招,你我不必再说废话了,惠言住持,请出招吧! ”
  惠言大师的神情极为安详,向前跨了一步,缓慢地说道:“惠言招已出! ”
  宗咯大师先是一惊,随之便觉惠言跨上的这一步,英气逼人,像一把无形的利剑迎面刺来。
  他内心之中,顿生一片敬佩之意,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位少林寺的住持方丈以他那大师的风度。气质,神情、举止已然先声夺人。
  只见宗咯身形一闪,手中一柄青铜三棱宝剑划出了一道幽幽青光,射向惠言。
  惠言身为少林寺住持,武功、修为皆达当今中原武林的顶峰。这几年来,他潜心研究密宗功夫,已悟出其中许多深奥道理。
  他飘然跃起,那身形无人能与之匹敌。
  群豪个个瞪大了眼睛仔细观看,仍然难觅其中的奥妙。
  他秀如猫形,争斗如虎,动如闪电,行进若龙。力发丹田,直达掌面,声发似雷,势可推山。
  他的掌法曲而不直,滚入滚出,见势踏势。见招还招,运用自如,上下翻飞。
  两位大师,一个地上,一个空中。
  几招过后,形势又生变化。
  一个凝固不动,待剑尖刚刚刺到自己近前,便以自己浑厚无比的内力将其震开。
  一个旋转如飞,七朵莲花图形紧紧地围住对方的整个身体,剑光每每从常人绝难想象得到的方位疾射而出。
  两位大师相辅相成,相克相生。
  不到一个时辰,双方已斗了百余回合。
  再斗下去,双方的特点就更加鲜明了。
  此刻双方的招法,早已不重优美和气势,而只求简练实用。
  渐渐地,群豪心中便作出了判断。
  惠言大师若胜,一定会胜在内力的浑厚无比。
  宗咯大师若胜,一定会胜在身法、剑法的奇妙高超。
  可在白衣人眼中,宗咯似乎略处下风。他人在空中,颇耗内力,更何况他已连发百余剑招,且招招落空,长久下去,恐怕是会必败无疑。
  而惠言以逸待劳,守株待免,尽管他也空发数十掌,内力也消耗了许多,可他内力浑厚,且常有喘息调养的机会,最后他势必要大获全胜.
  宗咯绝顶聪明,他已暗中觉察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利,为了能够挽回败局,他迅速地改变了策略。
  只见他又一次飞身扑下,青铜剑从斜刺里刺出,剑光直射惠言的左肋。
  惠言左掌缓慢拍出,内力外吐,却见宗咯长剑脱手,他这才猛然发觉自己已上了宗咯的当。
  果然,宗咯的左掌已然凌空推向惠言。
  惠言临危不乱,猛然矮身下蹲,为自己出掌赢得短暂的时间与空间,对于像惠言这样的大师而言,这时间虽然短暂,空间虽然不大,却已经足够了。
  只见他右掌从左臂穿插而过,迎着宗咯的左掌拍出。
  两掌相接,没有立刻分开,却互相粘在了一起。此时宗咯已顿势落地,双方皆将内力外吐,僵持在场中。
  双方都自信自己的内力强于对方,否则是不会粘在一起的,若互相没有那么自信,按着常规,在摸不清对方虚实的情况下都是先硬碰一掌之后,再作打算。
  可对于这两位当世一流的顶尖高手的比折来说,早就超出了常规范围,一般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在他们看来都是极其自然与顺理成章的。这就是大师们的行为,也是他们之所以属于超群出众的一代高手的必然原因。
  半个时辰过后,胜负已成定局。
  宗咯大师汗如雨下,看来用不了多久,便会必败无疑。
  双方的内力较量到了这个份上,绝不仅仅是分出胜负的问题了,一经粘住,只有两人同时撤掌,内力回收,才可分开,或者由第三者同时封住两人穴道,或者同时顶住两人的内力打击,冒着生命危险,将两人分开,否则的话,谁先撤掌,将会受到双重的打击。
  然而,这世间能够将两位大师分开的绝顶高手实属凤毛麟角,没有几人,大概千手佛古庆丰算一个,若九华老祖活着也算一个,广慈大师也算一个,除此之外,就难说了。
  倘若两人一直较量下去,内力较弱的一方待内力耗尽,便只有一死,别无选择。
  看来,宗咯大师离死亡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就在此时此刻,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焦空大师为首的一行人中,猛然跃出一个身影,他身上的白袍下摆与披肩的长发在空中随风飘动,极其俊俏美妙。
  此人闪电般扑向正在比拚的两位大师。
  几乎与此同时,群豪之中也已飞出一人,灰白色斗篷在空中犹如一座风帆,迎风舞动。
  此人头罩黑纱,身形极俊,速度令人无法想象,如天外飞仙,鲲鹏展翅,手中一柄长剑闪闪发光,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阴冷剑气直刺地面,令群豪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
  眨眼间空中两人相遇,青光一闪,两个白色身影相错而过,便纷纷落在了地上。
  群豪急忙观看,才知这两人一个是闻名武林内外赫赫威名的杭州龙家八卦龙虎掌的第五代传人龙少华; 另一个是曾随群豪们一路同行的白衣蒙面侠士。
  龙少华站在地上,已经失去了平时笑声朗朗、傲气凌人的英雄风度,显得神情黯淡,情绪低落。他想抬手指向白衣人,却抬了几次终未抬起,嘴里勉强地说道: “你、 你、 你是、是……”
  话未讲完,已猝然倒地,前胸赫然有一个剑穿之洞,鲜血汩汩倾泄出来,染红了白袍的上襟。
  在场的群豪一眼望见龙少华的剑伤,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适才空中两人的瞬间错位,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没有人看清那位白衣蒙面的剑侠如何发招,这太过神奇了! 更何况,龙少华内蓄金液还丹真气,外具威力极强的八卦龙虎掌,他完全算得上是当今一流高手中的顶尖人物,一般的武林高手别说重创他,恐怕能与他战成平手已属万分荣幸。可这位白衣蒙面的剑术高手竟在刹那间便刺中了他,简直是难以想象! 莫非他不是人,是剑神或是剑仙? 然而,站在对面的白衣人身上并无多少仙气,他确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令人匪夷所思。
  这时,白衣人顾不得其它事情,快步来到宗咯和惠言两位大师的近前,见宗咯已心力交瘁,渐渐不支,可仍咬牙挺住,做最后的生死相搏。
  至于惠言,他虽占上风,却也几乎耗尽了大部分内力,他汗流浃背,面呈菜色,头上冒着团团蒸汽,已显疲劳万分。
  白衣人长剑入鞘,一言不发,如一尊雕塑般僵立不动。
  突然,他两臂暴长,双手同时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快如闪电般地分别同时点中了两位大师胸口的“幽门”大穴。他下手并不重,意在使两人分开。
  果然,两人同时感觉到“幽门”穴上一紧,内力被猛地阻挡了一下,随即分开,瞬间,两人源源不断的内力迅速将被封的穴道冲开。
  两位大师一经分开,都摇晃起来,宗咯晃动尤烈,几乎站立不住,刚要摔倒,便被冲上来的天罡地熬剑派武士扶住,惠言也被少林弟子搀扶,各自退下。
  在场的群豪这才松了一日气,心中都在感激着这位白衣剑侠的出手相救。
  白衣人刚刚喘息了一下,猛然一条大红绸带凌空羡来。
  他抬头一望,便知龙少华的女儿,四大护卫之一的龙京京出手了
  他不知为什么,对龙京京的出手丝毫也不怨恨。他不止一次甜蜜地回想起曾与这位俏佳人的一夜风流。事实上,他与龙京京彼此内心中仍然在互相爱恋着。
  龙京京似乎气愤到极点,口中喘着粗气,鼻翼张开,下手毫不留情,一条绸带,或卷、或刺、或点。或抽,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
  白衣人闪、转、腾、拂、身形飘逸,莲花九宫步法潇洒优美,如一只仙鹤翩翩起舞,极其轻松地一连闪避开龙京京的七、八招。
  此别,龙少华悠悠转醒,见状,急忙用微弱的声音叫道:“京京,不、不可。可、可无、无礼!”
  龙京京听到喊声,狠狠地瞪了白衣人一眼,双脚一跺、飞身跃到龙少华身旁。
  与此同时,龙少华拚尽全身气力,右手奋力一扬,一件白色物体直接疾射白衣人。
  白衣人快速侧身,伸手接住了这个物体,刚要掷出,突然觉得此物软绵绵的,连忙低头一看,却是一个纸团。
  为了不让人们发觉,他飞身跃向空中,展开纸团,见是一封信,上面赫然写道:“任大侠,你、我终于再度相逢!
  那日天台山上,我就认出了你,心中好不欢喜。自你、我离别之后,龙某返回龙泉湖中,现已查明,那位佛母娘娘不是你母,你母今在鹫峰山上的清明道观。大侠前去,十万小心!
                                                 龙某顿首”
  他看完这封值。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十分不是滋味,只见他将信用双手夹住,用尽全身内力,发出一声长长的狂叫,“啊………”,信纸便比作了一团灰尘,随风飘向远山,森林,原野、江河。
  他头脑昏沉,眼花瞪乱,正歪斜斜地落在了地上,双目四顾,却已找不到龙少华和龙京京的踪影,一股极度悔恨的情绪感染了他的全身
  他回想起龙少华曾对他说过的话,“这世间交友本就有四种,即道义相砥,过失相规,畏友也;缓急可共,生死可托,密友也,甘言如饴,游戏征逐,昵友也;利则相攘,患则相倾,贼友也。你我之间应属那密友才对!”
  想到此,他在内心中暗暗地叫喊道:“龙大侠,你是小弟的密友,可小弟我怎能算是你的密友?”
  他神情恍惚,眼前浮现出龙少华在龙府将他待为上宾,又伴随他出生入死走过千里之遥去到京城,再义无反顾地与他并肩同闯龙泉湖。他仿佛看见,自他与龙少华分手后,龙少华为了查清他的母亲在何处,假意投靠天罡地煞剑派,忍辱负重,苦心积虑,费尽心机,终于弄清了真相。
  而自己呢? 自己竟恩将仇报。用剑刺伤了这样一位英雄!
  他只顾想着,对此则身在何处,对周围的一切全然不知了。
  正因为如此,便给欲置他于死地的人创造了机会。
  一根极细的毒针自红色小轿中疾射而出,一点声音都没有,飞快地刺向白衣人的“印堂”、“天突”,“柴宫”三处大穴,这三根致命的毒针刺向人体上三个致命的要穴,显而易见,轿中的佛母娘娘要让白衣人一命鸣呼,不然,绝不会使用这般阴狠毒辣的方式。
  免起鹊落,变起仓促,眼看毒针已到白衣人近前,他却浑然不觉。
  突然,空中飞来一方奶黄色的手帕,恰到好处地挡在了针前,三根毒针几乎同时钉在了手帕之上。
  随之,空中落下了峨眉仙子,伸手接住手帕,笑道:“这世上玩针的还真不少,可如此卑鄙地乘人之危暗箭伤人的却不多。”
  她边说边迅速地一抖手帕,那三根毒针脱帕而出,直射轿中。
  峨眉仙子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白衣人,满含深情地望着他, 口中喃喃地说道:“我的心上人呀,你快醒来,快呀! 我来保护……啊! ”最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感到后背一紧,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洒在白衣人的胸前,一把利箭自她后心刺入,剑尖从她的前胸穿了出来。
  白衣人本来还在还迷糊糊之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猛然振作起来。他定睛一看,大吃一惊,他看到,在峨眉仙子的前胸上有一个闪亮的剑尖。
  随着那人拔出长剑的一刹那,峨眉仙子扑在了白农人的怀中。
  她勉强睁开眼睛,极其微弱地对白衣人说道:“密宗弟、弟子,仙、仙子、子我、我不能再、再陪、陪伴你、你了, 看、看来你、你我无缘! ”
  言罢,闭上了双眼。
  白衣人伸手探鼻,知道峨眉仙子已命归黄泉了。
  他怒发冲冠,愤恨已达极点。
  只见他轻轻放下峨眉仙子,怒视着近前立着的那个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他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天罡地煞剑派的大师兄华少英。
  他步步紧逼地走向华少英,声音十分低沉地一字顿说道,“华少英,想不到你如此早鄙无耻,竟然乘人不备,从背后突施杀手,你算个什么剑客?”
  只见白衣人侧身,拔剑,出招,一气呵成,剑光一闪,一招天罡剑派的绝命剑法“空明双合”刺向华少英。
  华少英一见白衣人用的是天罡剑法中的一剑三式,心中立刻轻松了许多。他明白,这一剑三式是幻化于四臂白观音的手印而来,接下来的两式是“背靠月轮”和“手持宝瓶”。这是天罡剑法中唯一的一剑三式,他不止一次临战时用过,当然十分清楚。
  然而,他还有不清楚的,那就是中原的松鹤剑法中也有一个一剑三式,依次为“独立松鹤”、“单鹤迎风”,“一朝冲天”。
  华少英用剑拨开了“空明双合”招数后,自以为是地将剑伸向了背部。按照后两式的剑法,应该是对方跃起,掠过他的头顶,剑刺后心。
  白衣人合身跃起,却没有连续使出天罡剑法中一剑三式的后两式,却用了松鹤剑法中一剑三式的第二式“单鹤迎风”,
  华少英正在得意之时,突觉喉咙一痛,便知自己中剑了。
  白衣人的长剑从华少英的咽喉中穿过,瞬间拔剑跃向一旁。可怜的华少英也算得是一位剑术高手,谁知一招之间便进了阴曹地府。
  群豪之中,喝采声连绵不绝。
  就在此时,红色小轿顶部微响,自轿中飞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一个红色身影也跃向空中,白影与红影渐渐地抱在了一起,双双俯冲下来,急速地逼近蒙面白衣人。
  白衣人无所畏惧,他长剑一指,迎着扑来的两个身影, 飞身跃起。
  群豪们个个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空中,这才是他们有生以来所见到的最为激烈、最为惊险、最为高超。最激动人心的一场生死较量。
  白衣人对空中的两位对手已经熟悉,一位是当年的九尾蝎针高手,而今是权力颇大的佛母娘娘朱明春:另一位是密宗高僧,当今天罡地煞剑派的总领教习,且官居一品的金刚三藏大师。
  渐渐地,双方已接近。
  金刚三藏与佛母娘娘单臂相接,一个用剑,一个出掌,同时袭向白衣人。
  好个白衣人:
  只见他剑交左手,一手使剑迎战金刚三藏,一手用千手佛点穴指法疾点佛母娘娘的单掌。他以一敌二,游刃有余。
  群豪们举目观天,空中三人的身形似两朵莲花形状,一大一小。
  望着白衣人那绝妙的身形和神秘的剑招,金刚三藏显得莫名其妙,不知所惜。
  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长剑从什么角度,方位刺出,心中焦急万分。
  还是佛母娘娘经验丰富,她轻声叫道:“大师撤剑,与我同时出掌,以内力震偏剑锋! ”
  白衣人长剑已然刺出,他顿感前方似有一股强烈的内力袭来,这股内力像怒吼的风暴,又似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极为霸道,又极具威力。
  他心中了然,这般不可思议的强劲内力只有密宗高手在达到男女双修的境界时才可以发出。
  他不敢怠慢,连忙将全身的内力系于剑身之上,以防长剑被对方震飞。
  果然,佛母娘娘的应对方法十分奏效,浑厚的内力将白衣人袭来的长剑震偏,可是,白衣人所发出的剑招是嵩山剑派的绝命招数“摆尾三绝”,其威力,气势绝非寻常剑法可比。
  听得“哧”的一声,金刚三藏所穿的大红袈裟的左侧腰间被白衣人的长剑划开了一条三寸长的口子。
  金刚三藏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若不是自己与佛母娘娘合二为一发出的巨大内力震偏剑锋,自己早就中剑身亡了。
  群豪们见到白衣人力战当今天罡地煞剑派中的两大高手,不仅没露败象,而且还略占了一点上风,无不精神大震,欢呼雀跃,喝采声,叫好声连成一片,震天动地。
  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过后,空中三人已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惠言大师首先赞道:“白衣侠士,你身具两大门派的上乘武功,如今可以独步天下了! ”
  白衣人双手合什,口宜佛号道:“阿弥陀佛,晚辈受大师称赞,深感荣幸,谢大师夸奖! ”
  焦空大师接着言道:“五台仙山今日蒙大侠出手相救,实乃不幸之中的万幸! 有大侠这样超群出众的高人相助,重振五台实在是有望了。焦空千恩万谢大侠的救助之恩! ”
  白衣人连忙叫道:“焦空大师何出此言,晚辈为重振五台尽心竭力,本就是份内的事情,望大师不必如此客套抬举! ”
  “既然是大侠份内之事,想必大侠与我五台大有渊源,焦空冒昧,敢问大侠姓甚名谁? ”
  “晚辈有苦难言,恕我众人面前不便告知,还望大师多多见谅!”
  “大侠既有难言之隐,本就不用昭然于世,何谅之有? 焦空感谢大侠还来不及呢,哈哈哈……”
  焦空大师笑声未止,金刚三藏如炸雷般的声音响起:“白衣人,你既然身为我密宗弟子,怎么反助他人? 你简直就是我佛的叛逆! ”
  听到金刚三藏的问话,白衣人耳边猛然响起恩师巴尔桑普大师的嘱托,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金刚三藏返回西蕃,重入瞿昙寺。
  想到此,他低声言道:“金刚三藏大师,弟子曾受一位高僧所托,劝你迷途知返,立地成佛。 你想知道那位高僧是何许人吗?”
  金刚三藏刚要发作,一眼望见佛母娘娘那凌厉刺人的目光。
  佛母娘娘先用目光制止住金刚三藏,然后目光渐渐转向柔和妩媚,甚是迷人,她眼角上挑,一个媚眼飞出,真可打倒一大片的英雄豪杰。
  金刚三藏心有灵犀,他立时明白了佛母之意:不可莽撞,以柔克刚。
  因为佛母娘娘心中感到,这位白衣大侠武功太过高强,且内力浑厚无比,此人身具密宗与中原两派武功,恐怕天罡地煞剑派奈何不了他,若真的死打硬拚,取胜的希望极小,所以莫不如先稳住他,待扫平中原武林后,再慢慢用计制服他。
  金刚三藏顿时脸上转怒为喜,用一种缓和的语调问道:“不知侠士说的是哪位高僧? 老衲洗耳恭听!”
  面对金刚三藏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白衣人没去多想,他缓慢地言道:“瞿昙寺内的护法殿住持巴尔桑普大师,你一定不陌生吧? 他老人家便是弟子的恩师。师父和萨克鲁大师都让弟子转告你与宗咯两位大师,望你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
  金刚三藏面有难色,却又不好说出。
  白衣人全然不顾,继续言道:“当初,你与宗咯大师不信佛法无边,佛理无穷,佛性广大,却笃信武功,企图以武力铲除异门别派。二位大师来中原已有多年,想必也了解到中原佛教显宗诸派的精深奥秘之理和美妙绝伦之魅力了吧!
  其实,人有东西南北之分,但佛性不分东西南北,一视同仁。
  中原显宗的弟子与西蕃密宗的弟子在语言、穿戴、风俗习惯诸方面皆有不同,可佛性、佛理又有什么差别呢? 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善始善终,立地成佛的理想又哪里有什么悖逆之处呢?
  弟子的恩师巴尔桑普大师说过:佛门广开,不择地域及富贵贫贱,但求一片诚心和宁静如水。
  金刚三藏大师,你说此话是否在理?”
  “我佛弟子,这中原遍布的污秽之气该如何对待?”
  白衣人听得出来,说此话的是刚才与惠言大师比拚的宗咯。
  他不加思索,侃侃而谈道:“至于这世间的污秽肮脏之气,龌龊卑鄙之人和累世不平之事,无论是中原还是西蕃,凡是有生灵的地方,都会滋生出来,就如同一片富饶的沃土之上,既有五谷丰登,也有杂草丛生,否则,还要佛法何用? !
  弟子恳请两位大师返回西蕃,精研佛理,以达登峰造极之境。
  人微言轻,弟子所说之话不知能否打动两位前辈? 其间若有得罪前辈之处,还望前辈恕罪!”
  一席话,言之凿凿,情理俱在,造出了白衣人的一片赤诚之心和真挚的情感。
  话音刚落,宗咯的声音又响起:“我佛弟子……不,大师所言极是! 其实我与三藏师弟早有所悟,今日能与大师相会,聆听大师的一番谆谆教诲,深感相见恨晚呀! ”
  白衣人急忙施礼,谦虚地说道:“宗咯大师,折杀弟子了! 弟子只是三年前才跟随恩师带发修行,断断不敢称 “大师”二字!”
  宗咯爽朗地“哈哈”大笑,笑毕言道:“我佛看重的是悟性,庸庸碌碌,平平淡淡,时间再多。年龄再长,何用之有? 你尽管修持日短,可悟性极高,后来居上,大师二字你应当之无愧! ”
  “弟子多谢大师抬爱!”
  “佛经云: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宗咯此刻便返回西蕃,只是三藏师弟他……”
  白衣人望见金刚三藏的脸部肌肉痛苦地抽搐了几下,身体像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面上表情冷淡。他无可奈何地对白衣人说道:“这位大师,请你转告我那巴尔桑普师兄和萨克鲁师叔,三藏明知有罪,可罪孽并非深重。三藏正进行双修, 自觉进境神速。三藏虽然身处异地,可也能同样潜心向佛,修炼有成。求他们念在同门手足和亲子之情的份上,宽恕一二。”
  闻听此番言讲, 白衣人急切地言道:“三藏大师,你真的不想重返翟昙寺了吗?”
  金刚三藏无奈地点了点头。
  白衣人心内暗想,看来只有打出最后一张王牌了。
  他高声叫道:“果然不出师父所料! 巴尔桑普大师早已知道你会一意孤行,不听人劝。这是巴尔桑普大师让我交给你的,你自己拿去看来! ”
  说毕,他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红布包,递了过去。
  金刚三藏用他那颤抖的手接过布包,慢慢地打开,他不由得太叫了一声“啊! ”
  红布之上,巴尔桑普大师左手的拇指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他顿感似有五雷轰顶,身体摇摇欲坠。
  他明白,这是师兄与他断指绝交,兄弟情谊自今日起便荡然无存了。
  这表示出巴尔桑普对失去师弟的切指之痛,俗话称十指连心,很显然,巴尔桑普是忍受着心在流血的巨大痛苦而断指绝交的。说来,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金刚三藏自幼对师兄崇拜之极,敬佩之至,感情至深,绝非言语所能表达,他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让师兄受到半点伤害。
  可如今,他与这位众憎敬仰、情同手足的师兄已成陌路之人,这怎能不令他肝胆俱裂,心肠寸断呢!
  他似乎听到自己的一颗心在胸中忐忑乱跳,血液在那里沸腾,脸上给一阵阵的狂风吹着,这狂风可以鞭挞一切,扫荡一切,似乎可以将他卷走。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从来没有受到过这般对生命的威胁,简直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突然,他狂呼乱叫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好象他非要把心中的血都喷出来才感到痛快。
  叫看喊着,他竟慌乱地手舞足蹈,越舞越快,越快越舞,失去控制,不能自持。
  这一下可吓坏了一旁的佛母娘娘,她猛然飞身扑驾,奋力得金刚三戴紧紧拖住,渐渐地,金刚三藏平静了下来,脸上是露出极为安详,惬意的神态。
  此刻,焦空大师那浑厚的声音响起:“佛母娘娘,老纳一直不明,你因何要毁我五台,杀我弟子,定要将我五台僧众赶尽杀绝才觉得痛快?”
  佛母娘娘转向焦空,莞尔一笑,用银铃般的声音说道:“焦空方丈,你看我到底是谁?”
  “老衲只知你为天罡地煞剑派的佛母娘娘。”
  “难道我不像一个人吗?”
  “一点不象! 若论相貌、 嗓音,颇似那一个人,可你那隐恶残忍的内心却与紫春姑娘无缘!”
  “说得好!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当年与我那师妹最为熟识的只有四人,四人之中你与那广慈老儿最为老奸巨滑,我知道瞒不过你们二人,这就是我要杀尽你们五台僧众的原因之一。”
  “既然唯恐老衲识破,你只杀老衲一人即可,何必要残害无辜?”
  “笑话:你身为五台山住持,五台弟子会让我杀你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我创立了天罡地煞剑派,当然是为了在中原武林中成为霸主。五台掌派一直被武林称为名门正派,声威远扬,有号令整个中原武林之能,我派欲为霸主,你们五台掌派会甘心俯首称臣吗? 无奈,只好先拿你们开刀了。”
  “老衲仍是听不明白,你苦心积虑,费尽周折,为何要假冒紫春姑娘? 又为何偏偏要当霸主呢?”
  “好一个昏庸顽钝,冥顽不化之人! 这茫茫尘海之中,只有两件东西令人垂涎欲滴,渴望思念,一个是情,一个是名。情动于衷,便心花怒放,幸福愉快:名加于形,便沾沾自喜,尊贵显达。这两样东西为何他人有,我却无,天地造人之始,本无规定,全靠事在人为,舍身一搏。我的所作所为,本来就是合情合理,你却至今还不明白,实在可悲可泣呀!”
  “我佛以慈悲为怀,六尘不染,飞蛾撒罩,六根清净,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
  言毕,焦空、惠言、虚明子、金环长老等人同时跃起,扑向天罡地煞剑派。
  紧接着,群豪们杀声震天,斗志昂扬地杀向对方。
  五台山南台之上,刀剑相碰之声,内力相撞的“嘭嘭”之声,粗重的喘息之声,竭尽全力的呐喊之声连成一片,响彻云霄。
  猛然间,白衣人感到一股奇大的力道袭向自己,这股力道不仅强劲,且寒冷如冰,使得他打了一个冷战,他心中雪亮,这是佛母娘娘袭向自己的寒冰掌法。
  与此同时,剑光一闪, 一团红影飞临他的上空,显然,金刚三藏也出手了。
  这时, 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白衣大侠。贫道助你一臂之力! ”
  一个身影飞身扑向金刚三藏, 白衣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武当山虚明子道长。
  白衣人右手长剑一招松鹤剑法“绞翅斜飞”刺出,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疾点佛母娘娘的掌中要穴。
  只见佛母娘娘避开长剑与指法,展开身形,又欺近白衣人。
  好个佛母娘娘,她形同鬼魅,身法怪异,忽上忽下,快捷无比,瞬间已连出三掌。
  白衣人踏定莲花九宫,左避右闪,瞬间已还了三剑。
  两人可谓是棋逢对手,各不相让。
  空中两个身影也斗得旗鼓相当,虚明子道长沉稳老练,以静制动,身形静如秋水,每每出剑,都致对方撤剑防御。
  金刚三藏身法独特,莲花图形走得极是规整,丝毫不露败象。
  白衣人与佛母娘娘连斗七、八十回合,未分胜负,斗到酣处,突然两人骤然分开。
  眼见她拔地而起,速度极快,转眼已到空中,飞身向金刚三藏靠拢。
  因为她在与白衣人的争斗中,已经感到白衣人剑法太快,身形奇绝,她本想凭着自己深厚的内力震飞对方手中的长剑,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便知此人的功力与自己不相上下,自己只有与金刚三藏联手,合二人之力才有取胜的可能性。
  事实上,她的想法本来不错,可错就错在了她没能充分估计到此刻欲与金刚三藏呈双修之状的艰难。
  她来到金刚三藏与虚明子道长近前,奋然出掌,企图偷袭。
  猛然间,她感到自己似乎被罩在了剑光之中,迫使她不得不撤掌来应付迅速袭向自己的剑招。
  她急忙转身,大吃一惊,见空中两个身形左转右旋,一只剑似灵蛇般刺向自己两肋;一只剑忽上忽下地刺向自己的上盘与下盘。
  她立刻明白,这两人使出了嵩山剑法的绝技“摆尾三绝”,自己的处境已异常危险,向左、右、上、下的任何一方闪躲,都有中剑的可能,显然,她可能闪身躲避剑招的所有通路都被封住。
  万般无奈,只见她的身形既不向左右,也没向上、下转动,而是猛然后仰,谁知她只顾躲避剑招,却犯了比武中的大忌。高手相拚,以一敌二,首先要无后顾之忧,而她此时,却将整个背部暴露无遗。
  恰在此时,虚明子道长正好来到这个绝好的位置。
  尽管佛母娘娘的后背曲线玲珑,富有着一种成熟美,可这对于道长来说,却视而不见,他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只见他将手中长剑舞得风雨不透,只求自保足矣,而另一手使出平生内力,一招武当掌法中的绝技“五丁开山”拍向了佛母娘娘那毫无防御的后背。
  面对此情此景,金刚三藏怒喝一声,双手持剑,却身成倒立,形状怪异,令人不知所措,不解其意。
  他双手出剑所用的经密宗东密的“内狮子手印”幻化而成的天罡剑招,叫作“刺破青天”、“日射光轮”、“劫后余生”连环三式,听得“劈劈啪啪”一阵两剑相交的声音,双方皆被对方的内力将剑震开。
  与此同时,虚明子道长的单掌已拍中佛母娘娘的后心。
  只听“嘭”地一声,佛母娘娘仰面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快速下坠。
  白衣人还在空中,适才用剑袭击佛母娘娘的是他的二叔恒山祖龙和四叔杨潮海,他本想与两位师叔同时出剑,可又觉得三人合力斗一人不太光彩,所以只是凝神观望,并未出招相助。
  可他看到金刚三藏为救护佛母娘娘,不顾一切地扑向虚明子道长时,不禁大骇,因为他望见金刚三藏使出了东密中最为上乘的身法,叫作“天上流星”,此身法形似倒立,速度如流星般稍纵即逝,而且能够先后使出两种手印,即手,腿并用,令人难以防范。
  他一旦觉察,正要飞身去救虚明子道长,却已然不及。
  又是“嘭嘭”的两声,金刚三藏双腿连环踢出,正中虚明子道长的前胸,饶是道长功力深厚,也不禁喷出一大口鲜血,但歪斜斜坠向地面。
  空中的金刚三藏一招得手,还没来得及得意一下,就猛然察觉自己已经被罩在了剑光之中。
  白衣人飞身扑上,“摆尾三绝”剑招直指金刚三藏的两肋。
  金刚三藏身体倒悬,无力进击,本可以防御,却又不知刺来的剑招从什么方位、角度而来,既不能攻,又无法守,那么就只剩下束手待毙一条路了。
  白衣人身形左转右旋,速度极快,看来他刺中金刚三藏已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就在他堪堪要刺到对手的刹那间,猛然想起师父巴尔桑普的话:
  “弟子记下,你师叔金刚三藏已入中原十多年了,你将来一定会与他相逢,待到那时,你千万不可伤他,好言相劝,使他浪子回头。 ”
  他的眼前浮现出恩师眼中噙满泪水,仰天长叹的痛苦表情。他手中的长剑停住了,身形却依然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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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回 两情依依
  这短暂的停顿使金刚三藏将身体调整了过去,就在白衣人的身体落到与金刚三藏同水平上时,一件白衣人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而且是那么突然,使他连充分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他只有凭着本能去应付这突然变化了。
  原来金刚三藏已处在绝望之中,他万万没有想到白衣人并没有刺中自己,侍他急忙翻转过来,一眼看见白衣人就在自己近前,而且近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此时用剑已不可能,他运力于单掌,快速拍向白衣人的心口。
  两人相距如此之近,金刚三藏又几乎倾全力于掌上,这一掌具有着碎石裂金之力,若让他拍中,不死也会重伤。
  此时此刻,白衣人已来不及思考了,左手自然地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点向对方掌上的“少府”、“劳宫”、“渔际”、“太湖”四穴。
  在双方掌与指还未相接的刹那间,白衣人猛然间观想到一个全身裸露的女性形状,那女子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成熟的女子,她粽色的头发,散披至肩,体形修长,双肩滚圆,两只丰乳微微有下垂之势,腰细如蜂,小腹凸现。
  白衣人连忙全神贯注地入定,又观想到这位女子右手提刀,左手执钵,钵内盛满智慧的甘露。
  此刻,女子呈立式舞姿,左脚立地,石脚屈提,在她红光透明的心中,有一朵绽放的莲花。
  霍然,莲花开始慢慢地关闭,当花瓣正要完全闭合的时候,整个莲花却化成了光,且光照四方。
  光从四面八方射入了白衣人的心中,他立时觉得整个身体变得好象彩虹一样的轻盈透明,感到自己进入到了一种完全清新的境界,一切充满了新生,充满了光明,充满了信心,充满了生气。
  他明白这套观想是密宗的睡禅修持法,同时他也清楚,这是金刚三藏在作观想,而自己只是偶然地与他心曲相通。
  他想的不错,他与对方金刚三藏同时获得了大宝法王圆满的加持。
  观想似完末完之际,两人的掌指便已相接了。
  “轰隆”四响,震天动地,竟令全场争斗的所有人安静下来,他们皆显出惊恐之状,凭这声音,很难让人认定是人力所为。
  其实就是人的能力所为,只不过不是一般人的能力,而是一种超人的能力。
  响声过后,白衣人与金刚三藏几乎同时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上,却站立不稳,坐在了地上。
  正是因为两人都开掘出了自己的超能力,并且都以这种能力打击了对方,所以各自内伤严重,一时难以支持。
  白衣人盘膝端坐,急运养气神功,渐渐地一股细如游丝之真气自下而上在他的体内快速游动,他感觉到有说不出的舒服和愉快。
  金刚三藏也坐了下来,双手连续结出十几个佛祖手印,脑中继续观想。
  这时,已身负重伤的佛母娘娘爬了过来,扑到了金刚三藏的怀中,两人紧紧地抱作一团,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互相爱抚着,怜爱着,亲热着,享受着。
  半个时辰过后,只听金刚三藏喘着粗气,低语道:“我们该离去了。 ”
  “嗖”地一声,两人双双跃向空中,向五台山下飘然而去。
  白衣人微微睁开双眼,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自己也不禁生出一种惆怅迷惘的感觉和惝恍失落的心绪。
  他缓缓站起身来,还剑入鞘,来到峨眉仙子身旁,将她抱起,任凭着喊杀声、刀剑声连绵不断,他充耳不到,视而不见,一步步极其沉重地向山下走去。

  一条通往京都的官道被白雪覆盖得无影无踪,脚一踩上去就陷下半尺来深。
  一家小酒店座落在官道旁,给艰难跋涉的过路人种希望和温馨。
  酒店的赵老板五十岁左右,矮小、健壮,面色红润,总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前额扁平,嘴巴阔大,一副愚蠢的外表,这外表下面则隐藏着他那贪婪的本性。
  酒店不大,平日里生意红火,因此地方圆十里只此一家。
  今日赶上了往年冬季罕见的暴风雪,前来喝酒的人便寥寥无几,从早上开门到现在快近中午了,也只来了三个客人。
  赵老板有些扫兴,当着这三位常客的面,他毫不掩饰,摔摔打打,面上一脑门子官司,一副常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饱受欺凌的人的永恒的表情。
  三位客人分坐左右两桌,左边桌上的显然是个酒鬼,五十多岁,头发斑白,中等身材,脸色由于天天暴饮而发胀发黄,面纹变得特别粗大,一双小灰眼便是喝醉的时候也很精神,显出一种见酒不要命的贪婪。他是附近赵家堡的人,所以姓赵,却没有大号,人们起初叫他“赵二酒鬼”,渐渐地,为了省事,便将中间两字约定俗成地省略了,他便又叫了“赵鬼”。
  右边桌上坐着一老一小,老的身材高大,有一张七十岁的老猎手饱经风霜的面孔,穿着一件白板羊皮袄,打着绑腿,一把钢叉倚在桌边,眼睛里边面闪耀着猎手们常有的智慧、机警、敏锐的光辉。
  老猎手身边坐着他的孙女,中等个,黑头发,长发环绕过红润白净的面孔。她芳龄二八,蔚蓝的大眼睛中,跳动着青春的活力和热烈的温柔。细贝一般的两排小齿生在鲜红的口中,显出洁白的光彩。她虽然穿着一件不太起眼的棉袍,却仍旧掩不住她休态的苗条迷人。看得出,她是属于那种人见人爱的姑娘。
  老猎手姓宁,人们叫他宁老大,孙女名叫宁婉儿,爷俩靠打猎为生,经常打完猎物便在酒店中出手,方圆百里之内的财主都知道宁老大手段高明,常能打到别人打不着的珍禽异兽,故而每天都有人等候这爷俩,买走他们一天的收获。
  在两人脚下放着今天刚刚捕到的一只雪狐,这只雪狐极为少见,从头至尾约四尺有余,浑身上下雪白的绒毛如缎子一般,一尘不染,那条粗大的尾巴,松驰的、柔软的横在地上,黑色的鼻尖十分突出。虽然说头场雪的狐狸皮不算最好,可这是一只狐中之宝,不是一般的火狐或贵狐,像这般大的雪狐之皮恐怕是千金难买。
  赶上今天这样的鬼天气,大户人家连门都不愿出了,谁还会跑十几里路到酒店内买狐狸皮呢? 宁老大和婉儿等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进来,十分扫兴。
  又过了一会儿,见还没有人来,宁老大站起身来说道:“婉儿,咱们回家吧! ”
  “嗯。”婉儿闪动着两只大眼睛点了点头。
  宁老大刚刚站起身来,忽然听到店外一阵马蹄声响,随后,一股强大的风卷着雪花飘了进来。
  五人先后走进店门。
  为首一人,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焦黄的尖脸,身材像个水黄瓜,有明显的水蛇腰,一望便知,此人是个荒淫无度的色鬼。
  他身穿貂皮大衣,脖围狐皮风领,腰系碾玉狮子带,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他身后跟着四人,其中有三人穿的是清一色的黑色棉袍,另一人身穿羔皮皮袄,看样子像个极有身份的拳师。
  一见来人,赵老板如哈巴狗一般窜了过去,强堆笑脸,连连鞠躬行礼,一副奴颜媚骨,嘴里谦卑地言道:“草民不知官少爷来临,未能出迎,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个官少爷根本就没把赵老板放在眼中,他极其轻蔑地用手中的马鞭鞭杆将挡在面前躬身行礼的赵老板拨拉到一边,不可一世地巡视一下周围。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地上的那只雪狐,眼睛一亮,咧了咧嘴。这时,他眉头皱了一下,他又发现了那雪狐边上有一双鹿皮小靴,靴身挺括细长,从靴子外面就可以想见到这靴内的一双脚一定是美丽动人的。
  他迫不及待地从靴子往上看来,一直看到了婉儿那张动人的漂亮脸蛋,从此,他的日光便停在了那里,直勾勾的,色迷迷的,看到后来,竟流出了长长的口水。
  婉儿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脱色粉中透红。轻声向爷爷问道:“爷爷,此人是谁?”
  不待宁老大回答,一旁的赵鬼开了腔:“姑、姑娘,你、你怎么、么连他、他都不、不认识,他、他、他是这一带首、首富‘云清山庄’庄主宫云清的公子宫少清大少爷。”
  显然,这个赵鬼一见这帮人进门,酒便吓醒了一半。
  话未说完,“啪”地一声,一个穿黑色棉袍的打手抽了赵鬼一马鞭,凶神恶煞地骂道:“妈的,你这个不知死的赵鬼,少爷的名讳也是他妈的你能叫的?”
  赵鬼的脸上登时肿起一道红印子,他这时酒劲全元,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口中连叫:“宫少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
  那个打手并不满足,飞起一脚,正中赵鬼的心窝,将他踢得飞了起来,径直朝门上撞过去。
  就在此时,店门又一次被推开,飞起的赵鬼竟撞向来人。
  猛然间,赵鬼又飞了回来,待堪堪要撞到宫少爷时,地稳稳地站住了,几乎与宫少爷脸贴着脸,一股难闻的酒气直喷了出去。
  宫少爷正要发作,却见门外走进一男一女,那女的姿容美丽。似天女下到凡间,那男的丑陋无比,似地狱的小鬼刚刚出世; 女的窈窕丰满,曲线玲珑,亭亭玉立、男的瘦小枯干,凄凉恐怖,高不过三尺。
  店内所有人对这两个人奇异的搭配感到不可思议,更令这些人惊奇的是这两个一美一丑之人竟互相搀扶,相依相伴,似乎情深意切,互相关心。
  两人旁若无人地进了店门,就在靠门口的桌旁坐了下来,
  那天仙般的女子刚一坐下,马上又站起,关好了店门,一阵微风徐徐刮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飘入所有人的鼻孔。
  宫少爷不由得猛吸了几口气,他被高雅的香味挑逗得心痒难忍。
  只见那个猥琐的丑男人不住地咳嗽起来,女子飘然而至,用手掌抵住了男人的后心,渐渐地,咳嗽平息了下来。
  人们好像从这两个奇怪的人身上发现了什么,他们看到这一美一丑竟逐渐显得十分和谐,使美的更美,丑的更丑,渐近极致,也就融合为一了。
  那女子轻舒长臂,“咣”的一声, 一个闪着耀眼光芒的金元宝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了柜台之上,紧接着,那女子并不说话,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又挥了挥她那纤纤玉手,示意上酒。
  赵老板不愧是位精明的生意人,一副好眼力。他只一望,便知这二人并非常人,其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见那女子出手阙绰大方,不禁心花怒放,他知道,仅那一个金元宝就足以顶上他辛苦一年的所得。
  他连忙起身,从柜上端来一坛百年陈酿,一溜小跑来到桌前,轻轻放在了桌上,又来回穿梭般地端来几大盘酒菜,然后侍立一旁,等待贵客的吩咐。
  闻到酒香,那男人眼中一亮,伸手一提便将坛子抓了过来,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片刻,运已见底,他随手将坛子摔在了地上,瞪着一对傲慢的灰色的小眼睛,望了望死在一边的赵老板,头声叫道:“拿酒来,快呀,快拿酒!”
  “是,客官,酒马上就来!”
  赵老板飞速窜回柜台,又端来一坛好酒,刚要轻轻放在桌上,谁知斜刺里一只钢球飞为,正中酒坛。“哗啦”一声,坛碎酒撒,一时间整个店内弥漫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酒香。
  那男人见状,脸色铁青,浑身骨骼“格格”作列,鼻中气息由细变粗,正要发作,却见那女人极其温柔地伏在他的肩头,轻声耳语,声音宛如黄莺,清脆悦耳。
  “小魔,适才店家失手打碎一个酒坛,你不必动怒,免得气血攻心,使病情加重。其实这有何难,再让店家拿一坛就是。 ”
  那女人朝惊恐万状的赵老板努了努嘴,示意再端一坛来。
  赵老板心中明白,刚才是宫少爷心中不快,命人突施暗器将酒坛击碎,若再端上一坛,恐怕还得遭到同样下场,可他毕竟收了人家的元宝,人家要酒,不端不行。
  他重入柜台,又端出一坛好酒,心惊胆战地来到桌前。
  果然不出他之所料,又一只钢球以极快的速度击向酒坛。
  突然,白光一闪,只听“啪啦啦”一声脆响,赵老板发觉手上的酒坛安然无恙,待他轻轻将酒坛放到桌上后,低头看去,见一只钢球被齐刷刷地一剑劈开,落在地上。
  宫少清一脸奸邪的狞笑,贱声贱气地说道: “美人儿,想不到你还有如此高超的剑法,实在令本少爷大开了眼界。 ”
  那女子连头都未转,边忙着给那男人斟酒边心不在焉地问道:“你何时看见本姑娘用剑啦?”
  “本少爷眼拙,没有看清你的宝剑。”
  “既然你没有看见,怎么会知道本姑娘剑法高超呀?”
  “美人儿,本少爷虽然没看见你使剑,可这店内除你之外,便无人腰悬宝剑,不是你还能是谁呀?”
  那女子随即发出一阵“格格”的笑声,那笑声像银铃殷地美妙动听,笑声过后,却不发一词,只管自斟自饮。
  宫少清讨了个没趣,他强压怒火,低沉地言道:“美人儿,你的芳名是什么? 能否告诉本少爷?”
  那女子依旧没言语,她身边的那个奇丑无比的男子却尖着嗓子发了话:“你、你怎么只问她,而不问我? 她不愿告诉你,我愿意告诉你。我无名无姓,你就叫我无名小魔吧。嘻……”
  听到“无名小魔”四字,宫少清身旁那个拳师急忙附在他的耳朵旁边低声说话,待拳师讲完,宫少清狠命地跺了一下脚,言道:“既然美人儿不肯见告,本少爷难有此幸,二位慢慢喝酒,本少爷不再打扰。”
  “请便! ”那女子摆了摆玉手。
  宫少清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来,他怒火中烧,气急败坏。
  这方圆几百里,他宫家的“云清”山庄“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别说是黑白两道上的高手,就是地方官府也得让他宫家三分。平日里,他横行霸道,无人单栏,看见谁家的媳妇标致,便借来玩玩,玩腻了,他随意地赏给手下。至于谁家有什么宝物,他一声令下,对方就会乖乖地送上门来,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嫌官小不做、嫌马瘦不骑的纨绔子弟。
  可今日里,遇到这么一位天仙般美貌超群的可人儿,自己却只能一饱眼福,闻闻香味,连衣边也没碰过一旦还受到她的这般冷落,一口怨气难以下咽。
  要不是他的那位保镖拳师好言相劝,他早就命人动武了
  这其中还有一件事让他生气,就是这位武艺高强的拳师的表现。他的这位拳师姓李,字福,江湖人称“飞天螳螂王”,一套祖传螳螂拳法方圆百里无有敌手。最令他满意的是不久前,黑山寨的强盗曾来袭击“云清山庄”,拳师李福一人连败黑山寨一十八名高手,吓退强敌,保住了山庄。
  然而,今天明明自己已经受辱,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李福一听到无名小魔的名号,竟吓得草鸡了,甚至在耳语时竟颤抖不止。
  宫少清怒不可遏,他一眼望见了宁老大爷俩,马上想到,要对这两人要要威风,震一震那一对高傲的男女。
  只见他步步逼近宁老大,吼道:“你这老不死的,见到本少爷为何不跪?”
  宁老大见宫少清如此无礼,心中愤愤不平,可他知道此人权势颇大,横行惯了,自己实在是招惹不延,他忙装作和颜悦色的样子回答道:“小老儿一见到宫少爷,竟惶恐得忘了礼数,望宫少爷恕罪。”
  言罢,连鞠三躬。
  宫少清的怒气丝毫未消,他手指地上的雪狐说道:“这只雪狐是你打的吧?”
  “是小老儿今日刚刚猎获。”
  “你好大的胆子,这只世上罕见的雪狐本是少爷我豢养的,你怎么竟将它打死了?本少爷绝不会饶你!”
  宁老大义愤填膺,这只雪狐明明是野生的,可偏偏说是他养的,分明是蛮横无理,胡搅蛮缠。
  他实在气不过,低沉地说道:“不知宫少爷庄中豢养的雪狐怎么会跑到这荒野中来了?”
  “昨日家人一时疏忽,它溜出山庄,当然就跑到了荒野上。 ”
  “这就不对了! 小老儿和孙女婉儿已连续跟踪这只雪狐三天了,今天好容易才将它捕获,少爷豢养的那只雪狐可能仍在荒野之中,若小老儿遇见,一定将它生擒,送还少爷。”
  宫少清又闹了一个理屈词穷,他恼羞成怒,叫道:“你、你打死了本少爷的雪狐,竟还敢花言巧语,造谣惑众,来人,给我拿下! ”
  话音刚落,两个打手飞身扑上。
  “且慢! ”一声清脆的喊声,使得宫少清一楞
  他抬眼一望,见是宁老大身边的婉儿,怒气顿时消了大半。
  他略一摆手,那两个打手停住了脚步。只见他踱着方步来到婉儿的面前,脸上挂着淫荡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婉儿那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脸蛋,轻浮地怪声说道:“姑娘不必动怒,本少爷知道你那下面一定是块还没有开垦的荒地,不用如此性急,本少爷连一只雪狐都不放过,怎么能放过你呢?”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宫少清的脸上,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退后数步,狂叫道:“快,快给我拿下,带回山庄,本少爷就是喜欢这样的辣妞。”
  两个打手重又抢上,宁老大挺身上前,还没说话,就被其中一个打手当胸一拳打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
  那另一个打手伸出手臂,上前想要拽住婉儿。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雪白的绸带飘然而至,猛然卷住那个打手伸出的手臂,接着那条绸带一拉、一带、一甩,只见那个打手的整个身躯如同一块石头被抛出了店门,一声哀嚎过后,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这突然的变化,令店内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惊恐万状。
  此刻,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小魔,我们该走了,这里虽然有酒有肉,可毕竟不是你、我的久留之地呀! ”
  只见两人如同来时一样,相依相伴地慢慢走出了店门。
  宫少清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站住! ”便率领着他的人冲了出去。
  赵老板、赵鬼、婉儿扶着宁老大相继来到店门前,他们顾不得风冷雪寒,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店外。
  宫少清带着剩下的三人拦住了无名小魔和那个美人。
  无名小魔半醉半醒, 口中含混不清地叫道:“你、你、 你们给、给、给老、 老子滚、滚开,快、快、快滚、滚开!”
  宫少清猛一挥手,身后两名黑衣打手飞身扑上,就在两人的拳头堪堪要击中小魔时,无名小魔突然出手了。
  他单拳缓缓击出,这是一招无影追风拳中的“拳打卧牛。 ”
  紧接着,那两名黑衣打手如离弦之箭被击出五、六丈远,“扑通”两声,摔在了积雪之中,从此便水远地长眠不醒了。
  事已至此,“飞天螳螂王”李福到了非出手不可的时候了。
  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无名小魔的名字,江湖之上个个闻知胆寒,惟恐躲之不及。我李福本不愿与你过招,可你却这般出手狠辣,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分明是没把我这‘飞天螳螂王’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冒死奉陪了。 ”
  无名小魔在五台山受伤未愈,适才出拳又动了真气,只是一味地不住咳嗽,根本没法回话,他的脸憋得通红,却无可奈何。
  李福飞身扑到,双拳似直似曲,快如闪电般地击向无名小魔。
  眼见李福出拳极快,可那位美人出剑更快,她飞身跃起,如一股旋风般瞬间便来到李福的头顶,剑光一闪,随即,她又跃回到小魔的身边。
  宫少清“啊”地一声大叫,他看见了插在李福背上的那把直没剑柄的宝剑。
  李福猝然仆地,奋力抬起头来,惊恐颤抖地对那美人说道:“你、你、你是天罡地煞剑派的人?你、你……”
  那美人满面春风,含笑点首,极为轻松地说道:“‘飞天螳螂王’ ,你猜得不错,本姑娘正是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玉锦香!”
  “既然如此,我李福死而无憾!”说完,他气息全无。
  宫少清一时傻了眼,他怎么也没想到,刹那间他的这三位打手便被打发到阴曹地府去了。他颤抖地跪在地上,求饶道:“望二位开恩,放小人一条生路,小人家中有的是金银财宝,你们要多少给多少,只是别杀小人。”
  王锦香花枝颤动,“格格”笑了几声,温柔多情地对宫少清说道:“本姑娘是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这位是江湖上令人生畏的小魔,你今日碰上了我俩,算你这辈子倒霉。我俩若放你一条生路,岂不坏了我俩在江湖上的名声。你不必再求饶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话音刚落,她已飞身跃起,俯冲而下,顺手拔出刺在李福背上的长剑,银光一闪,随即还剑入鞘,便扶着小魔向前走去,待两人走出七、八步之遥,才见宫少清轰然倒地身亡。
  小魔一眼望见拴在店旁的几匹骏马,高兴地叫道:“小玉,你,我可以不用再走路了,有人给我们送马来了。”
  玉锦香拍手叫道:“真是雪中送炭,待日后见到马的主人,得重重地谢人家才是。”
  说罢,两人飞身跃起,各自落在了马背之上,那身形极是潇洒俊美。
  这时,婉儿扶着宁老大双双跪在了两人的马前,边叩首边叫道:“多谢两位大侠的救命之恩。我们爷俩无有金银财宝,只有这一张雪狐皮,献与大侠,还望大侠笑纳!”
  骑在马上的无名小魔尖声高喊:“你、你们快些滚、滚开,不然,老子要你们的命! ”
  婉儿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宁老大,闪身一旁。
  两匹骏马如风驰电掣,从婉儿旁边擦身而过,冲进怒啸的暴风雪中。
  婉儿也搀扶着爷爷,慢慢地踏雪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店内只剩下了赵老板和赵鬼两人,赵老板一边关店门,一边摇头自语道:“怪人,真是怪人! 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怪的一对儿。 ”
  他的话音刚落,店门还没有关紧,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开,随着一阵狂风卷入,有一人迈步跨进店来。
  赵老板猛然抬头,一见这人的装束,心中暗叫:“这想必又是一位怪人! ”
  他所料不差。
  来人身披灰白色斗篷,腰悬长剑,面罩黑纱,身材魁伟,健步如飞。进得店来,不发一言,便独自在靠门的一张桌子旁,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看来此人之怪比那刚走的一男一女犹过之无不及。
  赵老板急步来到近前,陪着笑脸问道:“这位各官,小店已经关门,请客官另行……”
  他话刚吐出一多半,忽然张着嘴说不出来了,眼睛好像被钉在了桌面上。
  桌面之上依次放着四个辉光闪耀的金元宝,每个足有二两多重。赵老板心里明白,这四个金元宝的价值是他拼命干一辈子也难以挣到的。
  见财眼开,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真理自有天地以来便已铸成,无人能够改变,也无人愿意改变。
  赵老板恨不得给这位财神爷跪下,连叩十八个响头才好。
  他口中叫道:“我的小爷爷,你想要什么?您就是想要我赵某的眼珠子,我也马上给您挖出来,绝不后悔!”
  北方民间例来管钱叫“爹”,赵老板如今见到了这么多金子,连“爹”也不要了,而改叫了爷爷。
  白衣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极其吝啬地吐出两个字“酒菜”。“小爷爷您早说呀,别说您在此处要一顿酒菜,您就是在赵某的店里吃上一年,赵某地绝不敢说个不字呀!”
  说完,赵老板一路小跑,端酒端菜,开始忙活开了。
  这一旁却冷落了赵鬼,赵鬼见赵老板如此钱迷心房,不禁内心有气,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桌子,大叫道:“上酒,我也付钱给你。”
  一声大叫吓了赵老板一跳,待他看清这一声出自赵鬼之口时,一脸极其轻蔑的表情,他先将酒坛轻轻放在白衣人的桌上,笑容可掬地为白衣人斟满了酒碗,趁白衣人喝酒的空隙,踱着方步,得意洋洋地来到赵鬼跟前。
  只见他好像十分陌生般上下打量了赵鬼一番,“呸,,一口粘痰吐在了赵鬼的脸上。
  他骂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穷光蛋,老子他妈的倒了八辈子霉,偏偏让老子天天撞见你。你应该知道,你欠老子的酒钱少说也有这个数,你今生今世也还不清老子的债,竟还敢如此高声在本店大呼小叫,你他妈的快快给老子滚出去!”
  他伸出的五个指头堪堪碰到赵鬼的脸,接着又是一脚,将赵鬼踢倒在地。
  就在他准备将赵鬼拖出门的时候,却见赵鬼眼中放光,双手一齐指向他的桌子,口中高喊道:“酒、酒、有酒!”
  赵老板回头一望,不禁呆楞。
  他刚刚才端来并放在白衣人桌上的那坛陈年佳酿,竟令人毫无觉察地飞到了赵鬼适才坐着的桌上。
  他立刻恍然大悟,定是这位白衣人将酒坛搬了过来,显然是送给赵鬼喝的。
  随即,他放开了赵鬼,恶狠狠地说道:“赵鬼,那位小爷爷善心大发,送酒给你,你他妈的还不快点给小爷爷磕头谢恩去! ”
  赵鬼连滚带爬地来到白衣人面前,刚要磕头,却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拉起,这股力量强大得让人无法抗拒。
  赵老板一见这一情形,他不明内理,正要发作,却看到白衣人对赵鬼挥了挥手,示意赵鬼不必介意,快去喝酒,因此,他将自己的一腔怒火强按了下去,连忙又端了一坛好酒飞快地送到了白衣人桌上,然后站在旁边。
  白衣人并不说话,只顾自斟自饮,对周围一切仿佛浑然不觉。
  赵老板趁机连忙将那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元宝揣在了自己怀中。
  他看着白衣人安详自然地喝酒的神态,心中暗想:此人可真是一位怪癖的财主!虽然有钱人都很古怪异常,可像他这般如此之怪的恐怕这世间唯此一人了。
  正在他独自纳闷的时候,猛然间,店外传来一阵马嘶人闹,接着似有许多人的纷乱的脚步声来到店门前。
  “哐啷”一声大响,酒店的门被人一脚揣开,七、八个人带着一股刺骨的寒风冲进酒店来。
  为首一人是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虎目圆睁,头戴虎头盔,身披虎皮大氅,看来甚是威风。
  紧跟其后的是七个喽罗,皆穿紧身衣裤,头戴狗皮帽子,有的身跨腰刀,有的身背宝剑,个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显然,这一伙人是黑道上的一群亡命之徒。
  进来的人中除了这八个人外,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妙龄女子。
  赵老板只看了这女子一眼,不由得眼中放光,他一生中似乎从未见过第二个似这般清纯美丽、丰姿超群的女子。
  她面若瓜子,脸似桃花,风眼流丽,峨眉横卧。
  她丰满而玲珑的身体被一袭墨绿色长裙裹住,只是浑身沾满了泥土,秀发散乱,却愈显出她的纯真自然,有那么一股不食人间烟火或是远离人群久居深山之中的味道。
  这时,一个喽罗一推,那女子摔倒在地,不由得“哼”了一声。
  声音传入白衣人的耳中,他猝然心动,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白衣人快速用眼角余光一扫,差点喊出声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回到中原之后不止想念过千次百次的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之一、四妹娇若云。
  此刻,那个首领大声吼道:“店家,你眼睛瞎了,没看见我们吗?我们弟兄赶了半天的路,又饥又渴,快快将好酒好菜端上来,我们吃完还要赶路呢,你听见了没有?”
  赵老板心中早已明白,他知道这伙人万万惹不得,自己稍有怠慢,便会店毁人亡,他一生中最害怕的,就是与黑道上的强人打交道。听到吼叫,他陪着笑脸,急忙小跑着端酒端菜,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这伙人边喝边吃时,他极其勉强地挤出笑容说道:“各位大爷,想要什么随时吩咐,小老儿即刻取来。只是本店店小人少,若哪一点得罪了大爷们,还望恕罪!”
  “你他妈的罗嗦什么? 给老子滚开,若有事,老子会叫你! ”一个喽罗大声叫着。
  赵老板连忙退回柜台,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这伙强人。
  这伙人毫无顾忌,边喝边喊,边吃边叫,没有把店内任何人放在眼里。
  一个喽罗说道:“二帮主,今日劳您大驾,亲自率弟兄们押这骚娘们儿回寨,肯定万无一失。 ”
  那个虎背熊腰的二帮主正色言道:“王三,不可掉以轻心!这娘们儿手段极其狠辣,武功似在本帮主之上。你忘了,她在五台山上,一出手便杀了咱们三个弟兄,要不是普陀山的了清方丈和武当山的虚灵道人,咱们绝擒不住她。这一路还是小心为好,千万别出什么差错,要不然大哥怪罪下来,那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的遵命! ”
  这时,又一个喽罗怪声怪调地叫道:“要不是大帮主看上了这骚娘们儿的姿色,要将她押解回寨,我非一切砍了她不可。 ”
  “你可不能砍了她,你要砍了她,那大帮主今夜还搂着谁睡觉呀? ”
  “大帮主真是艳福不浅哪! 你瞧那个骚货的两个奶子有多大,那腰有多细,那屁股有多高,肯定舒服得很。 嘿……”
  “大帮主说过,他就爱和狠辣的娘们儿睡觉,越是狠辣才越有味嘛。这骚货武功如此高强,春功也一定不弱。哈…”
  “二帮主,依小的看,大帮主一人恐怕难以治服这个娘们儿,肯定耗不过她,不如您和大帮主联手驯服她,可千万别给弟兄们丢脸呀! 嘿……”
  听到手下人这样七嘴八舌地胡扯,那个二帮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淫笑数声,叫道:“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大哥动手,只我一人便可整治得她服服帖帖。你们若不信,等到大哥玩够了,轮到我时,我当众让你们开开眼。”
  “二帮主,那要等到何年何月,不如您现在就让弟兄们一饱眼福如何?”
  “现在? 嗯,也好,你们看我的! ”
  话音未甫,这位身具虎威的二帮主竟是一脸的厚颜无耻之相,虎目也不圆睁了,而是眯了起来,从眼皮的窄缝中射出两道饥饿难耐的目光,弓着腰,伸着手,一个饿虎扑食便跃到了娇若云的身前。
  白衣人斜目一望,心中怒火中烧,可又觉得十分滑稽可笑,因为这位二帮主那一脸的淫相和下流的举止与他颇具英武的身躯是多么的不协调、不相称。
  看来这“万恶淫为首”之老话不无道理。
  只见娇若云气得满脸通红,口中骂道:“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淫棍,滚开! 快滚开呀……”
  第一声“滚开”声音十分严厉,大概她醒悟到再喊也无济于事,所以,这第二声“滚开”说出时已带着哭腔,充满着哀怨和凄凉。
  白衣人目睹此景,心如刀割,然而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这是他苦修三年的结果。
  他暗中观察,发现娇若云显得四肢无力,真气难聚,内力涣散,精神萎靡,自然是血脉受阻,穴道被封。
  他当年向古庆丰师祖学习千手佛点穴法时,早已弄清楚了人体的血脉运行,了解了人体的八大死穴。
  他想到,若要救娇若云,必须先将她正面的“膻中”、“太渊”两穴解开,凭她的功力自己用真气冲开后背的“隔俞”当不成问题。一旦她的穴道被解,内力集聚,凭她的武功剑术,想要逃脱这伙强人之手便易如反掌,绰绰有余了。
  找到了症结所在,便有了解救娇若云的办法,白衣人便镇静自若,坐在原处静观店内之变。
  猛然间,他听到娇若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忙望过去。
  原来那位二帮主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娇若云,张着满是酒臭的大嘴,龇着一口大黄牙,向娇若云的脸蛋靠了上去。
  娇若云浑身无力,连晃动都极其缓慢,她流着眼泪无奈地说道:“不要!不要!你这个该死的恶棍、淫贼!”
  就在二帮主的右手颤抖地伸向乳房的时候,突然一个极具威严的喊声响声:“店家,上酒! ”
  这一声怒吼竟将二帮主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去。
  他回头朝发出吼声的方向望去,大吃一惊,他认出了那个喊叫之人正是在五台山顶一招击败龙少华,又力战天罡地煞剑派两大绝世高手的那位蒙面白衣大侠。
  那七个喽罗似乎也一眼认出了此人,便一改先前凶恶跋扈的样子,显露出唯唯喏喏的表情。
  二帮主如惊弓之鸟,他连忙将娇若云抱起,放在了一张空桌上,然后急步来到白衣人的近前。
  只见他躬身行礼,极其谦卑地言道:“在下雁北‘龙虎风’帮二帮主虎啸怪杰拜见白衣大侠!”
  白衣人丝毫没动,连头都未转过来,只顾喝酒吃菜,毫不理睬。
  虎啸怪杰有些生气,他想,我“龙虎凤”帮在雁北乃第一大帮,无论是黑道、白道上的人一听到本帮名头,皆退避三舍,还从未有人敢这般无理,实在可恼。
  然而,他在五台山南台之上亲眼目睹了这位当今成林顶尖高手的表演,无论内力、指法、剑术、身法,皆为当今超一流,所以,他不敢造次,强压怒火,表现出无所谓的神情。
  “适才在下进来时,有眼无珠,没有看到大侠在北,因此对大侠多有得罪,还望大侠宽恕在下!”
  白衣人终于说话了,只是声音十分低沉浑厚,带看一般藏严。
  “你并没有得罪我,我宽恕你什么?”
  “在下本来应该早来礼拜大侠,却没能如此,所以请大侠宽恕!”
  “我与你并不相识,你因何要礼拜于我?”
  “大侠一直是在下心中的偶像,在下对大侠佩服得五体投地,礼拜大侠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请大侠相信在下。”
  “你不必花言巧语哄骗于我。我与你素未谋面,何以会让你如此佩服? ”
  “在下绝不敢欺骗大侠。大侠不认识在下,在下则是认识大侠。那日五台仙山南台之上,大侠一展雄姿,令在下大饱眼福,今生今世也难以忘怀。大侠正加少林寺惠言大师所言:身具两大门派的上乘武功,那今已可以独步天下了! ”
  “那日五台盟会你也参加了?”
  “正是! ”
  “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你了。”
  “大侠何言错怪二字,若大侠能与在下结交,便是在下三生有幸了!”
  “这有何难? 只是在你我结交之前,先得答应我个条件。”
  “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大侠令在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你先别说大话,泼出的水可难收啊。”
  “不是在下吹牛,确是在下的肺腑之言! ”
  “如此甚好! 我的条件十分简单,你若放了那位女子, 你、我即刻就是朋友啦。”
  “这……”
  “你不答应? ”
  “大侠,此女子是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焦空大师已经号令中原武林共讨之。在下若私放了她,便是违背了焦空大师的意愿。再说,她已连杀我帮三个弟兄,若放了她,在下便愧对九泉之下的本帮诸位弟兄们。”
  “不过,据我所知,你们‘龙虎风’帮并非是向她复仇,而是以此为借口来干一桩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也不是?”
  “即便如此,也总比放虎归山强。”
  “如此说来,你真的不放她了”
  “大侠的这个要求,在下实难从命,还望大侠怨罪!”
  “我本来就没认为你有罪,你若不放,你、我便不朋友。  ”
  “大侠不必硬逼在下,若真的放了她,大侠让在下回去如何向大哥交待?”
  “你说的大哥就是贵帮的大帮主,江湖人称游龙怪客的吧!”
  “正是! ”
  “你放了那女子,回去后若游龙怪客追问,你便如实察告, 切有我担待,你让他来找我算这一笔帐如何?”
  “大侠认识我大哥游龙怪客?”
  “不能算认识,只有一面之缘。 ”
  “大侠,想在下无理,此人不能放!”
  “你若不放,必有杀身之祸! ”
  “就是大侠此刻出手杀了在下,在下也不能放了此人! ”
  “你误会了,杀你的绝不会是我。”
  虎啸怪杰展目四望,他看不出这酒店之内除了白衣人之外,谁能杀得了他。”
  “你不必看了,杀你的便是我让你放走之人。”
  “大侠是在开玩笑吧! 她已被封了穴道,怎么能置在下于死地呢?”
  白衣人喟然长叹,言道:“想不到你这个人如此的执迷不悟,对我的好言相劝置若罔闻,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他说完此话,慢慢地站起身来,朝着酒店门门走去。
  猛然间,一双筷子如闪电般地疾射躺在桌子上的娇若云正面身体的“膻中”、“太渊”两穴,即刻解开了穴道。这双筷子的速度十分之快,快到店内所有的人都无丝毫觉察。
  白衣人走到店门旁,他又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用眼角的余光望见虎啸怪杰已迫不及待地扑向了娇若云。他此刻一心想离开这个酒店,因为他实在不忍目睹马上就要发生的这一幕血腥的悲惨景象。
  就在他刚刚将店门打开,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的刹那间,悲惨景象发生了。
  这事发生的是那样地突然,那样地迅捷,那样地不可思议。
  娇若云一跃而起,身形飘逸,俊美,快速,实用,她人在空中,双手食指如戟,迎着扑过来的虎啸怪杰,戳向了他的双目。
  一声刺耳的豪嚎,虎啸怪杰仰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双眼鲜血四溅,一对眼珠子已然被娇若云勾了出来,从此,那一双闪烁着精光的虎目便永远不复存在了。
  紧接着,娇若云怒喝一声,右掌拍在了虎啸怪杰的心口,他鲜血狂喷,当场毙命。
  娇若云顺手拿起了刚才虑啸怪杰扔在地上的长剑,她冷笑一声,飞身扑向那七个呆若木鸡的喽罗。
  她下手狠辣,毫不留情,有三个喽罗还来不及拔出腰刀,人头便早已骨碌碌地滚落在尘埃中。
  剩下的四人纷纷拔剑在手,严阵以待,企图作困兽犹斗,垂死挣扎。
  可事实上,此刻的挣扎与死亡是同一个意思。
  四人举剑,扎了一个马步,刚刚做出一个“头顶弯弓”的起式,却见眼前白光一闪,又有三人轰然倒地。
  转眼间,“龙虎凤”帮进来的八个人,仅有一人存活,要不是他手急眼快,低头从桌子底下窜出,恐怕也得去见阎王了。
  那人连滚带爬地朝店门冲去,娇若云看见,站在门口的白衣人急忙闪身,竟将那人放了出去。
  她娇叱一声,飞身追去。刚刚追到店门近旁,突然,一股无坚不摧的强大力道将她手中的长剑震飞,接着,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护卫大人,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娇若云见长剑脱手,她一个倒纵,以闪电般的速度接住了震飞的长剑,杏眼圆睁,朝门口望去,哪里还有白衣人的身影。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飞身跃出酒店,消失在呼啸着的暴风雪之中。
  风停雪住,大地一片洁白素装,原来有些坎坷不平的地面,被白雪填平补齐,变成了白茫茫的一马平川。
  在林边的雪地上,面对面地站立着两个相对无语的孤零零的人。
  一男一女,一白一绿,一个身材高大伟岸, 一个窈窕玲珑,貌似西施。
  还是人称“四姐”的娇若云先开了口,银铃般的话语打破了大地死一般的静寂。
  “四姐我千恩万谢大侠的救命之恩!”
  白衣人淡淡地言道:“区区小事,又何足挂齿?”
  “敢问大侠姓名? 容四姐日后报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家弟子,何敢思报?”
  “大侠并未剃度,怎自称是佛家弟子?”
  “佛门不拒虔诚向善之人,我乃是俗家弟子。”
  “大侠原本就不是真正潜心修行的佛门弟子,大侠是性情中人。”
  “何以见得? ”
  “四姐妄自胡言,所谓俗家弟子,既是俗家,又是弟子,大侠既想超凡,可又不愿脱俗,殊不知这世上本没有两全之事。大侠不愿脱俗,便永远不能超凡。”
  “此话在理。我尘缘未了,难以看破红尘,因此,只能带发修行。”
  “好一个带发修行,大侠不觉得此话可笑吗!”
  “谢四姐提醒! ”
  “不知大侠还有何事未了?”
  “我千里而来,只为寻母一事,辗转奔波,已三年有余,至今未果。”
  “其实你不说,四姐我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在不知不觉之中,娇若云已将自己对白衣人的称呼改变了。
  “四姐不可乱猜,这世间一切皆困果轮回,相似之人、相同之事不胜枚举。”
  “哼,你不必强词夺理! 你不愿与我相认,就照直说来,何必如此煞费苦心,说这些咸不咸、淡不淡的话来哄我。”
  说着说着,娇若云感到有些委曲,泪水竟夺眶而出。
  白衣人见状,实感为难,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他呆立一旁,片刻,言道:“如今四姐已脱离险境,我还有大事要办,难以在此久留,四姐,你、我就此别过吧!”
  白衣人猛然转身,向前迈出一步。
  “蛟哥! 你为何如此狠心? ”这一声严厉的质问,令白衣人浑身一震。
  他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如泥塑一般僵立不动。
  娇若云猛然扑到他的怀中,失声痛哭不止。
  哭了一会儿,她用那纤纤玉手轻轻地掀开白衣人面上的黑纱,终于看见了她日思夜想的心爱之人任小蛟。
  突然,任小蛟急促地低声言道:“四姐,有人过来了! ”
  娇四姐转身一望,见雪山之上,站着两人。她十分奇怪,这两人来时怎么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借着月光,她终于看清了来人,急忙施礼,叫道:“奴婢不知佛母和师父驾到,还望恕罪。”
  佛母娘娘与金刚三藏怔怔地望着任小蛟,一言不发,不知是惊讶,还是怀疑,总之是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只听佛母娘娘强压怒火,低沉地说道:“其实本宫早就应该想到是你。我后悔三年前放了你一条生路,以致酿成了今日的祸端,实乃天灭我也!”
  任小蛟不以为然地言道:“这世上百病能医,唯独无人可以医治后悔病,佛母娘娘又何必要得这样绝觉呢? 我至今有一事不明,我本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为何要杀我? 既要杀我,又因何放我?”
  佛母娘娘面露痛苦之色。
  任小蛟看到,几天不见,佛母娘娘已苍老许多,面上皱纹密布,容貌似乎也比先前丑了许多,两眼如斗鸡,鼻梁塌陷,只有青丝垂颈依旧。
  过了一会儿,她稍事平静,开始慢慢地道来:“三十年前,我与你母朱紫春同是当时锦绵掌大师金冠花魁的弟子。你母仗着容貌诱人,又有嗲声嗲气矫揉造作的举止言谈,自幼便深得师父的喜爱,而我却受到师父的百般虐待。长大成人之后,那帮男人如苍蝇见血般地尾随在你母身后,而我又倍受冷落,常常遭恶语辱骂。当时与你母如胶似漆的有两个男人, 一个是江洋大盗龙海啸,另一个是号称天下第一快刀、金刀铁血席振清。我那时也已情窦初开,伴随着屈辱与泪水,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
  说到此处,佛母娘娘不住地咳嗽起来,显然,在五台山南台之上被虚明子道长掌力所震的内伤还未痊愈。
  她悠悠叹息,低声说道:“往事如烟,长话短说吧!自从我遇到了你父任海蛟,便升腾起一种希望。我原以为你父是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个可以让我托付终身的人,谁知,他也不过是个虚伪的谦谦君子,他一见到我那师妹,也就是你母,便百般殷勤,极尽讨好之能事。他明明知道你母那时正与江洋大盗龙海啸打得火热,却偏要插上一足,最终夺龙海啸之所爱。
  “自那时,我便发誓要报复你父,让他也尝尝被人弃置的滋味。
  “苍天有眼,让我结识了宗咯和三藏两位大师,创立了横行于世的天罡地煞剑派。
  “那日在龙泉湖见到你,我本想杀你,使你父遭受失子之痛。后来,你又使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怎么会使您改变主意呢?”
  “当时我故意黑纱遮面,而你恰恰误以为我就是你母,所以,我放你一条生路,是想让你将你父任海蛟引来,我便可以达到目的。谁知你非但没引出你父亲,反而练就了绝世武功,毁了我半世心血才创立的天罡地煞剑派。我与你们父子不共戴天,仇深似海,你们一个毁了我的前半生,一个毁了我的后半生,你们父子二人为何偏偏要与我作对,非要将我置于死地而后快呢?”
  任小蛟听到这般如泣如诉的伤心话语,他忽然觉传面前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佛母娘娘很可怜,而自己则愈发有一种犯罪感,认为自己和父亲不该这样残酷地对待面前的这位佛母。
  渐渐地,他有些无地自容,他想转身逃跑,却又迈不动双腿,他想企求恕罪,却又没有勇气开口; 他思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又无处可寻。
  此刻,他思绪纷繁,心乱如麻,眼泪涌上了眼题。这眼泪一部分是因痛苦而生,另一部分是因怜悯而出,两种眼泪互相混合,最终难以区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蛟哥,我们该走了! ”
  他急忙抬眼望去,面前的雪地之上,早已不见了佛母娘娘与金刚三藏的身影,只有深深爱恋着他的娇若云陪伴在他身边。
  他不由得喃喃自语道:“是该走了,早该走了!”
  望着满脸关切之情的可人娇若云,他突然发问道:“刚才你都听到了,四姐,你说,你恨不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 ”
  “因为我毁灭了你们天罡地煞剑派。”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啦,就凭你一人,怎能毁灭我们天罡地煞剑派呢?”
  “不是我毁灭的? ”
  “即使你武功再高,剑术再精,也绝非我们的对手。”
  “若不是我,又是谁呢?”
  “天罡地煞剑派不该树敌太多,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事实上,我们最终是败在自己的手里。一来,我们对中原武林估计过低,像少林寺惠言,武当山虚明子、五台山焦空这些高手,是难以轻易战胜的:二来,我们求战心切,若我们潜心修炼,网罗天下奇异之士,待势力壮大,再动手不迟。这说明天命难违,天罡地煞剑派气数已尽,与你何干?”
  “我对佛母如此不恭,你难道也不恨我?”
  “对佛母不恭的是你父,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你并不知晓。你擅闯龙潭湖中,只为寻母,为了救你母脱离苦海,你赴汤蹈火,屡遭不测,说明你孝道可嘉,当为人楷模,我为何恨你? 佛母娘娘受你父冷落,怒气难消,这又与你何干?”
  “如此说来,我无有过失?”
  “你本就不应自责过重,你的寻母大事还没有完成,前面的道路绝非一帆风顺,仍是荆棘满途,你还须鼓足勇气,一往无前,不可如此忧心忡忡,愁闷伤感。 ”
  “说得好! 四姐真乃小蛟诤友也! ”
  “蛟哥,四姐我还是不当这个诤友的好,只求蛟哥你永远别忘了四姐。”
  “四姐何出此言?我任小蛟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吗?”
  “哼,你们男人在自己高兴的时候,嘴上就会像抹了蜜般地甜;待此时过后,便会将女人弃之如敝履。”
  “相信我,四姐,小蛟绝不轻诺寡信! ”
  “但愿如此! 蛟哥,我们走吧! ”
  “四姐愿与小蛟同去寻母吗?”
  娇四姐淡然一笑,百媚皆生,微微点首。
  任小蛟一见,大喜过望,张臂紧紧抱住了她,不住地亲吻起来。
 

  第二十六回 红颜知己

  他觉得怀中的四姐,红颜是花朵般的含羞;眼波是春天的色泽,而他的忧愁又变成了一朵美丽的彩云,具有着最深沉的妩媚;又像是一缕清爽的和风,存留着最洁白的品格。
  他认为,是缘分让自己与四姐从一相遇就撞击闪亮的火花,这火花对于大千世界只是一瞬,而对于他和她却是永恒。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自语道:“待寻到母亲之后,我们一同远离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断绝这尘世,去过那没有烦恼、清净无为的生活。”
  远处密林之中,有一点亮光格外醒目.两人飞奔近前,见是一座茅屋,亮光自茅屋内发出。
  在这荒野密林中见到这座茅屋实在令两人喜不自胜。看看天色已晚,只有在此借宿一夜,待天明再行赶路,更何况肚内饥肠辘辘,正好可以向茅屋主人讨些吃的。
  万籁俱寂中,树林显得神秘莫测。
  柳树的秃枝上挂满了银霜,摇摇欲坠。
  月光穿透树巅,沿着树身照下来,忽而照出一块积雪覆盖的林中空地,忽而照出半截埋在雪里的巨大枯枝。高大的杈丫狰狞张舞,枯萎丛杂的矮树在瑟瑟发抖。
  这是两间茅屋,一个小院,柴扉轻掩,门的两个柱子刚好是两棵参天古松,正应了那句:“参天野树迎门”的胜景。
  令两人奇怪的是,院内的地上毫无积雪,却到处散乱地堆着石头。
  任小蛟看到屋内烛光闪闪,便知此屋的主人并未安歇,便高声叫道:“主人在家吗?”
  屋内一个极为嘶哑干瘪的声音响起:“明明知道,却要故意发问。”
  没来由地挨了一句骂,娇四姐花容变色,生气地回敬道:“我们只看见了光,没看见人,当然要问,谁知这屋里有人还是没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老妪名唤烛光,人在光亮,人死光灭,既然你们看见了光,那么自然知道老妪就在屋内,岂不是明知故问?”
  “我看你那光还是灭了的好,以免有人会明知故问。”
  娇四姐此言一出,屋内半天没有声音。
  任小蛟只觉得屋内的烛光闪了一下,他似乎感到一阵微风向自己刮来,因此,猛然矮身,就地如莲花般旋转一圈,耳边隐约听到有个嘶哑的声音轻轻赞了一句:“好身法!”便又恢复了平静。
  忽然,娇四姐惊恐地叫道:“蛟哥,我腰间的长剑怎么不见了?”
  屋内传来冷冷的笑声,那个声音又响起:“娃娃,气不可太盛,一个女孩子家,何必如此孤高气傲。”
  娇四姐气得要哭,她叫道:“你、你、你这人太阴险了,突施暗箭算什么能耐?有本事,你与我当面比试。”
  “哈……”那个声音边笑边说道:“娃娃,老妪只是夺下你的长剑,并没伤你,算什么暗箭?你与老妪还是不要比试了吧!”
  “你、你、你太不懂江湖规矩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娃娃,你又错了!这江湖之上,尔虞我诈,偷鸡摸狗,何规矩之有?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又有什么道理可讲?”
  “哼,反正你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这话你说对了一半,老妪本就不是正人君子,可这朗朗乾坤、茫茫尘海之中,又有哪一个算得上是正人君子呢?”
  “你这人太会狡辩,我懒得再跟你这人废话了。”
  “你生老妪的气,这倒令老妪分外开心!娃娃,老妪也有过你现在这般如花似玉的年龄,你倒与老妪那时相似得很。你不愿理老妪,老妪我倒是喜欢上你了。老妪问你们,到底是哪一路上的人?”
  任小蛟见那老妪身法怪异,无形无声,能在一招之间便夺下娇四姐的长剑,显然武功甚高。听到老妪喜欢娇四姐,连忙就驴下坡,回答道:“我们是两个匆匆过路人,只因天色已晚,又迷失了方向,想在前辈这里歇息一夜。如此烦劳前辈,实在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望前辈原谅!”
  屋内老妪用缓和的语气说道:“何必这般拐弯抹角,反正老妪也是一人,你们前来作伴,正是求之不得。只是你要记住,这里没有什么前辈,就叫我烛光吧!好啦,进来吧!”
  任小蛟刚刚推开柴门,娇四姐一脚迈进,往前走去。
  突然,老妪高声叫道:“错了!你们应知有天必有雷,有雷必有火,有火必有风,有风必有山,有山必有水,有水必有泽,有泽才有地。因此,你们应该走乾位,奔震位,转离位,跳巽位,过艮位,挪坎位,越兑位,站坤位。明白了吗?”

  借着月光,任小蛟朝院内的石堆仔细察看,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粗看上去,这石头堆得似乎散乱随意,若细细看来,却是个八卦阵图,如果乱走,势必会被石堆阻挡。
  这八种图形若经过不同组合,其间道理深奥,魅力无穷。
  任小蛟连忙拉着娇四姐按着老妪的话依次走来,待两人在坤位站定时,不由得相视一笑。原来两人站着的坤位恰好就是房屋的门前,既不远也不近,恰到好处,位置极佳。
  任小蛟轻轻推开房门,听到屋内一声断喝:“内侍挑起龙帘!”
  他忙定睛观看,门口并无门帘,等了片刻,也没见有什内侍过来。
  屋内声音又响:“二位贵客,为何迟迟久立丹墀,快快入内。”
  两人迈进屋内,只见里面陈设简陋,屋顶爬满了乱丝丝的蜘蛛网,乌漆黑黑,地上摆着几个石头墩子,冰冷发霉的壁上满是缝隙和圆洞,像是一个人被打皱并生疮的腮帮。
  石头墩子上端坐着那个老妪,头发灰白,早已失掉了光泽,眼窝深陷,嘴唇干瘪,越发衬托出朝天的下颚。颈项和手背全起皱了,让人感觉到,只要动一下,这干枯的皮肤便会裂成纷纷的碎片。
  老妪平淡地说道:“二位贵客,龙墩在此,你们坐下吧!”
  任小蛟闻言,暗觉好笑。刚才进门时,没有什么门帘。她却喊挑起什么龙帘;这会儿明明是几个石头墩子,偏偏又说成是龙墩。这龙帘与龙墩除了皇宫之中,别说寻常百姓,就是朝廷官员的家中也不可能有,即使有也不敢如此称呼,否则便是犯了僭越之罪,是要灭门九族的。
  娇四姐与他不同,她似乎悟出了什么秘密,一声不响地拉着任小蛟坐在了石墩之上。
  老妪端来一个破盆,盆内装满了土豆、山芋等食物,放在两人面前,说道:“二位旅途劳顿,想必早已饿了,快用御膳吧!”
  两人早已饥饿,连个谢字都顾不上说,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老妪一指,言道:“寝宫中有龙床一张,早早歇息吧!”
  任小蛟站起身来,抱拳施礼道:“晚辈多谢烛、烛光前……”
  说未说完,娇四姐连忙拉了任小蛟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只见她双膝跪地,口中叫道:“多谢娘娘恩赐,为臣遵命!”
  “平身!”老妪淡然地说道。
  娇四姐起身,携任小蛟慢慢向里屋走去。
  这时,老妪惊奇地叫道:“娃娃,你刚才叫我什么呢?”
  娇四姐莞尔一笑,说道:“为臣在叫娘娘呀!”
  老妪眼中精光四射,神采奕奕,兴奋地言道:“你怎知我是娘娘?”
  娇四姐笑道:“我还知道,你只有娘娘之实,却无娘娘之名。这里并无外人,尊一声娘娘又有何妨。”
  “那么你说我是什么人呢?”
  “你是烛光,当年庄娘娘的贴身侍卫大人。那时,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庄娘娘身边有桃红、烛光两大侍卫,且官居三品,武功超群。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知道得如此清楚,何人告之于你?”
  “我是听佛母娘娘说的。”
  “佛母娘娘?她是何人?怎么我没有听说过?”
  “你是前朝重臣,当然不可能知道今朝的这些事情。”
  “那个佛母娘娘还说我什么了?”
  “说你曾受先皇宠爱,显赫一时。自从先皇驾崩之后,不知为何,你却失踪了。”
  提起往事,烛光万分感慨,她老泪纵横,声音发颤,言道:“许多年来,从未有人知晓我的过去。那时,万岁宠爱于我,连庄娘娘也惧怕我三分。自从先皇驾崩,庄娘娘心存歹意,与太监李玉莲联手,欲置我于死地。我死里逃生,隐姓埋名,躲在这荒山密林之中苦练武功。本想武功练成,便可报此仇,谁曾想几十年过去了,武功虽已练成,可人也行将就木,自然那报仇之心也就泯灭了。今日二位来临,实在令我心情振奋,请二位受烛光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两人上前急忙扶起烛光,让她重新坐好。
  烛光挥了挥手,两人走进里屋,合衣躺在了床上。
  “蛟哥!”一声轻唤,小蛟看见了一双美丽动人、脉脉含情且能表情达意的眼睛,漆黑的瞳人儿里面,跳动着灵魂的火焰,而瞳人儿的四周,又像大海一般的深沉,天空一般的清澈,黎明与黄昏,光明与阴影,都在这里面自由嬉戏。
  他一把抱过四姐,嘴唇相接,他感到光滑润泽,四姐顽皮地用舌头在他的下唇上舔来舔去。
  “蛟哥,四姐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会无忧无虑,率直坦荡,除你之外,还有一人,我也不会有丝毫疑心。此外,我不会轻信任何人,包括师父金刚三藏大师在内。”
  “你当初并不知我的为人,因何却对我没有疑心呢?”
  “我也说不清。自从我在龙府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你是一位至诚君子。我这人相信感觉,而且感觉到了,就会义无反顾。”
  “那么佛母娘娘呢?”
  “她老人家与你又有不同。蛟哥,你可能不知道,四姐我自幼父母双亡,亲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佛母娘娘。”
  “难道四姐与她有什么血缘关系吗?”
  “血缘关系倒是没有,不过她老人家对四姐有再活之恩。”
  “什么再活之恩?”
  “四姐从不知亲生父母是谁,自从记事起,便一直住在太监的房中。宫内的太监们自古以来就有玩童女之风,四姐幼年时被他们买来作为玩物供养,形同小猫小狗,随意被他们凌辱取乐。一次,太监们心爱的两只信鸽被鹞鹰捕杀,为了使剩下的鸽子不再遭难,他们竟把我绑在屋顶的鸽笼之上,以吓退鹞鹰。
  “谁知,那凶狠的鹞鹰并不怕我,竟然向我俯冲下来,当时吓得我哭喊不止,那些太监们竟然在房下拍手喝彩。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佛母娘娘赶到,她手发毒针,击中鹞鹰,然后将我带回龙泉湖中,十几年来视我如掌上明珠,与我亲同母女,我这一辈子也难报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呀!”
  四姐说到此处,竟抽泣不止。
  小蛟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美貌如仙又武功甚高的护卫大人竟有这般辛酸的历史,他边替四姐擦着眼泪边安慰道:“四姐,待蛟哥寻到母亲之后,便带你一起远走高飞,不再涉足江湖,我们三人隐居在深山之中,过那平静幸福的生活。”
  四姐闻言,抬起泪眼望着小蛟,认真地说道:“四姐早已失去了母亲,因此理解你寻母的心情。佛母娘娘执意阻拦你,那是她与你母之间的事,与你、我无关。四姐我定会为你寻母助一臂之力。至于我与蛟哥今生相守,也是四姐我求之不得的心愿。若无意外,四姐与蛟哥定会白头偕老。”
  “意外? 什么意外?”
  “这意外只有一个,倘若有一天佛母娘娘有召,四姐尽管寸肠万断,恐怕也会令蛟哥你失望,到那时,你能原谅我吗?”
  “嗐,今晚咱们怎么尽说些不愉快的话,将来的事情你我都难以预料。我相信缘份,你、我既然有缘,终究会长相厮守。四姐,夜已深了,你我奔波一天,已十分劳累,早点安歇了吧!”
  娇四姐顺从地点了点头,两人从容睡去。
  清晨,一束闪烁的阳光透过墙壁直射到睡眠人的眼睛上,甚至射入他们的梦里,把夜的黑影驱散。
  任小蛟迷迷糊糊,似听到外屋有人低声细语地说话,一个声音是这茅屋的主人烛光的,另一个声音好像是一个年青的女子。
  只听那女子哭诉道:“我与大哥一路追杀过来,我让大哥他们先行一步,我前来请师父出手相帮,不想在此巧遇这两个凶手。”
  “你怎知杀死你二哥的凶手定是这一男一女?”
  “徒儿听了一个死里逃生的帮内兄弟的描述,与这两人的身材、相貌所差无几,再说,哪会有这等巧事,他们肯定是杀害我二哥的凶手无疑。”
  “据我观察,那个男子武功奇高,凭你兄妹二人绝非是他的对手。”
  “师父有所不知,我大哥已邀请了几位高手同行,有‘天龙剑’的掌门纪云龙,还有丐帮的布衣和紫云两位长老,若再有师父相助,二哥的仇则必报无疑了。”
  “你怎知老妪会出手相帮呢?”
  “师父待徒儿恩同再造,现刻徒儿有难,师父您能撒手不管吗?”
  “说的也是!老妪就你这一个徒弟,你若遇难,老妪日后连个烧香磕头的人都没有了。”
  “徒儿心中知道师父对徒儿倍加疼爱,肯定会替徒儿出这一口气的。”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老妪问你,这二人与你‘龙虎凤’帮有何过结?与你那二哥又有什么冤仇?”
  “这个徒儿不知。据逃回的帮内兄弟说,这两人不是本地人,只因五台盟会才来到此地。那个女的还是天罡地煞剑派的一个什么护卫,那个男的,听大哥说,武功、内力十分了得。不管什么原因,他们杀了徒儿的二哥,徒儿都要向他们讨还血债。”
  “你既然不明原因,就不可贸然杀死他们。老妪已点了他们的穴道,待他们醒来,老妪问清楚再作打算,你不必着急。”
  “全凭师父作主,一定替徒儿的二哥讨个公道。”
  任小蛟听到对话,心中一惊,显然昨日娇四姐杀了那个二帮主虎啸怪杰,惹下祸端,赶紧早作打算才是。
  他猛然起身,却感到浑身无力,四肢酸疼,才想起那烛光说过已经点了四姐和自己的穴道,如今一试,果然遭她暗算。
  他迅速运起养气神功,一丝真气自丹田升起,谁知行至“膻中”穴时受阻,试了两次,都没能冲开被封的穴道,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知道,这是因为那老妪内力雄厚,点穴极重,自己的养气神功目前较弱,还得逐渐聚集,要想冲开此穴,估计至少也得半个时辰。然而,这位老妪要取自己和四姐的性命,别说半个时辰,恐怕只是挥手的一瞬间即可。
  他正在独自闷想,娇四姐一声呻吟,睁开双眼,怔怔地望着他,问道:“蛟哥,我这是怎么啦,为何一点劲儿都没有?”
  他忙用眼神示意四姐不要出声,可是已经晚了,外屋的人已听得清清楚楚。
  烛光和她的徒弟走了进来。
  烛光言道:“二位侠士,老妪先介绍一下,这位是当今‘龙虎风’帮的三帮主,她是老妪的徒弟,江湖人称‘金翅风凰’。老妪想问,二位可曾杀死‘龙虎凤’帮的二帮主虎啸怪杰?”
  娇四姐怒目以对,愤然说道:“那个十恶不赦的强盗是我杀的,与任大侠无关,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请你们放了任大侠,我给你们偿命就是!”
  “好一个重义刚烈的女中豪杰!老妪说过,自昨夜对话时起,就已十分喜欢你了,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置你于死地呢?”
  “哼,别装出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其实你与‘龙虎凤”的人是一丘之貉!”
  “何以见得?”
  “既然要问,就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为何趁我们两人熟睡之机,点了我们的穴道?”
  “老妪是怕……”
  “哼,若心中无鬼,你怕些什么?”
  “这……也罢,老妪这就解开你们的穴道。”
  烛光伸手欲拍,却听金翅凤凰一声断喝:“师父不可!这两人心狠手辣,武功极高,师父解开他们的穴道,无异于放虎出笼,到那时,恐怕连师父自身都难保呀!”
  “此话有理,恕老妪不便放开你们!”
  娇四姐冷笑一声,叫道:“别在此装模作样了!似尔等这般无耻之徒,哪会有此胆量!”
  烛光生气地说道:“你也太刁蛮无理了!老妪若想杀你,你哪里还会有说这许多话的机会,你怎么倒怨起老妪来?”
  任小蛟感觉到此事可能会有转机,他连忙用平和的语气说道:“烛光大师,不可与四姐一般见识,她心地坦荡,胸无城府,小蛟代她向大师陪罪。请大师听我直陈。
  “这位虎啸怪杰太过无理,他见四姐貌美,心生歹意,竟当着他的诸位属下,强行对四姐非礼。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小蛟实在看不过去,便出手相助。四姐一时失手,杀了这位貌似君子实为卑鄙小人的二帮主,还请大师明断!”
  金翅凤凰怒气冲天,她大声喊道:“你才是卑鄙小人!二哥与我青梅竹马,早有结为连理之约,怎么会对这个淫荡的女人非礼,分明是血口喷人!”
  烛光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即使虎啸怪杰非礼,也只该杀他一人,怎么能赶尽杀绝,据老妪所知,共杀了七人之多。”
  小蛟面有愧色,言道:“不错,四姐是连杀七人。大师可知,这虎啸怪杰身为二帮主,他的属下见帮主被杀,岂能坐视不管。两方交战,刀剑无情,谁能保证没有伤亡呢?当然,小蛟也有责任,应及早出手相劝,避免滥杀无辜。”
  烛光想了想,慢慢地说道:“这也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待老妪去问一问那个唯一幸存的弟兄,若情况属实,再放你们不迟。你们看……”
  烛光的话还未说完,却突然嘎然而止。她凝神侧耳细听,神色越来越慌张。
  任小蛟低声说道:“烛光大师,又有人来了,而且是两位高手。”
  烛光点了点头,面露钦佩之色。
  这两人身形极快,转眼已到了院门口。
  烛光镇静下来,喃喃自语道:“终于来了!真是是福不用愁,是祸躲不过。徒儿,随为师一同恭迎这两位不速之客。”
  言罢,她与金翅凤凰双双出了房门。
  房门之外,两两相对,立着四人,清一色的女人。
  任小蛟缓慢地将身体移到墙缝处,向院里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是庄娘娘带着侍卫小桃红赶来了。
  庄娘娘先开了口道:“几十年了,你还活着?”
  烛光面上淡漠如水,说道:“几十年了,你还是找到了我!”
  “你难道不再叫我一声‘娘娘’?”
  “过去的侍卫烛光早就死了,现在的烛光是一个浪迹天涯散淡功名的人。”
  “可本宫看得出,你至今没有忘记他!”
  “谁?”
  “先皇!”
  “在烛光的记忆里,没有真龙天子,只有一个风流倜傥、怜香惜玉的才子!”
  “大胆烛光,你竟敢抵毁先皇,罪该万死!”小桃红喊道。
  “烛光的生与死,今日便可决定了!”
  庄娘娘冷笑道:“本宫要饶你不死呢?”
  “这不可能!”
  “为什么?”
  “你若饶烛光不死,烛光却不能饶你。”
  “你至今仍怨恨于我?”
  “烛光不敢,烛光只是想讨回个公道!”
  “既然如此,你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了。”
  “什么路?”
  “死路!”
  听着她们的对话,烛光的徒弟金翅凤凰早已怒不可遏。她大声叫道:“放肆!今日让你们尝尝我金翅凤凰的厉害!”
  烛光刚想制止徒儿,却已然不及,金翅凤凰已飞身扑向对方两人。
  任小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他十分清楚,尽管他不知道这位金翅风凰武功有多高超,但他坚信不疑她绝不是这两位当世顶尖人物的对手。
  凤竹拳是以“凤凰展翅”为基本动作,象形取意,动作简洁古朴,线路直接顺畅,素有步步跟、招招紧,出拳成串,拳拳相连的威力特点,具备拳法动作动静快慢、起落横直的节奏变化和“出拳犹如卷地风、就是金刚也打倒”的速度和力度。
  金翅凤凰飞身扑到,她以一敌二,毫无惧色,连续出拳,一招“凤凰展翅”紧接“梅花云手”,分别击向两大高手。
  庄娘娘与小桃红似乎根本没把金翅凤凰放在眼里,眼见她出拳击来,略一闪身,便极其潇洒地避开了拳招。
  庄娘娘不屑一顾地讥笑道:“烛光,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徒弟? 她也太不懂得礼数了,这样的徒弟,岂不败坏了你的名声,留她何用?”
  说完,她一声怒喝:“桃女,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野女人立毙掌下!”
  “桃女谨尊娘娘懿旨!”
  话音刚落,粉影一闪,小桃红便如一片枯叶轻飘俊逸地扑向金翅凤凰。
  “不许伤她!”一声断喝,烛光如疾风般来到,她后发先至,单掌迎着小桃红缓缓拍出的单掌拍出。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和一声沉闷的响声,烛光歪歪斜斜地飞出一丈有余,立在了地上,猛然转身,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任小蛟看到,就在烛光与桃红对掌的刹那间,庄娘娘的单掌拍在了烛光的后心,他心中一阵惊悸,暗叫:烛光大师性命休矣!
  这时,金翅凤凰已跃至烛光身旁,叫道:“师父,您老人家受伤了吗?”
  烛光爱抚地摸了摸金翅凤凰的头发,不以为然地言道:“徒儿但放宽心,凭她们这点雕虫小技,还伤不了师父。”
  庄娘娘面露惊讶之色,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烛光受到她与桃红合力的“摧心掌”掌力所击,竟然会安然无恙。
  她禁不住问道:“烛光,几十年不见,莫非你已练成金刚不坏之体了吗?”
  “你有矛刺不穿的盾,他便会有刺穿所有盾的矛,这世上哪有什么金刚不坏之体?烛光所练的倒是你‘摧心掌’难以伤害的功夫。”
  “如此说来,本宫便没有取胜的希望,而只有失败的下场不成?”
  “你本来已经抓住了一个可以取得胜利的机会,刚才你偷袭烛光,若用其它掌法,使外吐内力稍有变化,一招之间,便大获全胜。只因你太过狠毒,想用‘摧心掌’致烛光于死地,结果却使得烛光死里逃生。从此,你不可能再有这样的绝好机会了。”
  “烛光,你也太自信了,古今一切较技比拼,却败于轻敌,如今你竟如此狂妄,直言不讳地道出自己的弱点,那么,失败的自然是你了。”
  “烛光隐身多年,早已淡漠了宫廷之中的奸诈虚伪,别说是你,任何人前来烛光都会明白相告。至于失败之说,还嫌太早,更何况失败的原因在于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若真的失败,烛光绝不怨天尤人!”
  任小蛟听到烛光如此说法,从内心喜欢她的这种率直坦荡、光明磊落的胸怀。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尽管烛光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找到了防卫“摧心掌”的法门,可在小蛟看来,烛光以一人之力要想战胜这两位骇世惊俗的武功高手,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至多打个平手。不知为什么,他生出要助烛光一臂之力的念头。念头一生,便急运养气神功,一般真气顿时畅于四肢百骸,循环往复,中无阻碍,如车轮之循环无间。
  他心中一阵狂喜,已知自己体内所蓄集的真气在有意无意之间将被封的穴道冲开。
  接着,他连忙将两个手掌抵住娇四姐的“幽门”、“膻中”两处大穴之上,内力外吐,随即解开了娇四姐被封的穴道。
  谁知无意间却触到了四姐那两个滚圆且富有弹性的乳房,他的两手索性慢慢地揉搓起来。
  娇四姐的穴道被解,周身经脉通畅,刚要翻身坐起,顿感小蛟的两只手拨弄得乳房痒痒的,渐渐地,这痒的感觉透过皮肤渐达内心,似乎觉得这手是在自己心尖上抚摩,撩拨得她升起一股想要拥抱男人的强烈欲望。
  屋外“啊”地一声惊叫,使两人遽然分开。
  任小蛟连忙向外面望去,但见院中的三人已然斗在起。
  庄娘娘与小桃红不知何时每人手持一把长剑,剑身光芒四射,阴森可怖。
  烛光依然是赤手空拳,她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如一条弯曲灵活的蛇,在两道剑光之间游动滑走,并不时地拍出一掌,倒也逼得对手为了自保而不得不闪避。
  突然,银光一闪,小桃红飞身退下,只剩下庄娘娘与烛光在比拚。
  看到这里,小蛟心中雪亮,庄娘娘肯定要变招,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她自信定会大获全胜。
  果然,庄娘娘撤剑在后,身形甫动,飞过烛光头顶,整个身体如莲花般转动。
  只听身旁的娇四姐小声说道:“蛟哥快看,那位庄娘娘居然也会使天罡地煞剑法。”
  任小蛟似有所悟地回答道:“这庄娘娘何等聪明,她已将天罡地煞剑派的剑法映在了脑海里,虽没用过,可她已然了如指掌。这回烛光必败无疑!”
  “那蛟哥快想个办法救助烛光呀!”
  “正合我意,待我亲自出马,解除烛光的危险。”
  就在庄娘娘身形转动之时,她手中的长剑神不知鬼不觉地刺向烛光。
  烛兴仍然屏息凝神,举手望着空中庄娘娘的怪异身形,丝毫没有防御,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庄娘娘从什么方位刺向自己。
  电光火石般的一瞬,一条白影跃向空中,一声双剑相交的碰撞过后,庄娘娘与白衣人已面对面地立在了地上。
  “你就是那个白衣蒙面的侠士?”
  “娘娘好眼力!怎么一招之下就能辩认出我来?”
  “你忘了,你与本宫曾交过手。虽然你那时蒙面,可这世上除你之外,又有谁会有如此迅捷潇洒的身法和剑法呢?”
  “娘娘过奖了。如今世上剑术高手层出不穷,以我这等末技,本算不得什么。”
  “你不必自谦,若论剑术,恐怕只有一人可以胜过你,除此之外,你可以称天下剑术第一了。”
  “不知那位剑侠是谁?”
  “嵩山一剑的大弟子任海蛟!”
  “娘娘所言不差,对此人我甘拜下风。”
  “本宫想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难言之隐,还请娘娘见谅!”
  “你不说也罢!本宫再问你,为何今日与本宫作对?你与那烛光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
  “那你此刻便离开此地。”
  “只是在我离开之时,想求娘娘一件事,不知娘娘是否应允?”
  “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我想请娘娘放过烛光,娘娘明知她不是娘娘的对手,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大胆的狂妄之徒,你居然敢管起皇宫中的事来,你不怕圣上降旨,灭你九族吗?”
  “我若怕字当头,便不会求娘娘放人啦,正是因为我不怕,才敢当面请求娘娘。”
  “本宫若不应允呢?”
  “娘娘即使不应允,我也不会让娘娘去杀害烛光大师。”
  “如此说来,你是要与本宫相拚了?”
  “也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娘娘若放掉烛光,我即刻离开此地,绝不敢与娘娘千岁过招;娘娘若一意孤行,我也只好得罪娘娘了。”
  “既然你主意已定,那你先接本宫的剑上三招如何?”
  “若我躲过娘娘三招呢?”
  “你若躲过,本宫自然会放过烛光,因为你若躲过本宫的三招,证明本宫绝难杀你,烛光有你相助,本宫也就奈何她不得,所以,就一定会放过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娘娘不可反悔!”
  “本宫一诺千金,怎么还能反悔!”
  “如此甚好,咱们一言为定!”
  庄娘娘冷笑数声,身形跃动,衣带当风,腰肢轻摆,长剑左右舞动,式式相连,不滞不碍,顺畅圆滑,全身划出的轮廓,与先前的莲花身法似是而非,根本分不清莲花的花瓣,既像密宗剑法的身形,又像是在飞旋往复地跳着宫廷舞蹈,令人匪夷所思。
  任小蛟顿时醒悟,这才是庄娘娘说的杀手锏。
  猛然间,剑光笼罩,一道银光洒下。
  任小蛟连忙起身,施展出莲花九宫身法,在空中转了一圈,却仍然感到剑光逼人,自己还未脱离险境,只好又转了一圈。
  那道剑光似断似续,总离不开他的身影,令他惊诧不已。
  为了尽快地闪避开庄娘娘这诡秘古怪的剑招,他心中猛然想起在五台山巧遇前辈普陀老怪即一了百了大师时,大师所使出的“平步青云”的上乘轻功,那身法如旱地拔葱,直线上下。他十分惊喜,这种身法不正是庄娘娘剑法的克星吗!
  想到此,他飞快地落到地上。
  他虽然对“平步青云”的上乘轻功较为陌生,可对密宗的“灵热功”却极为熟悉,他想用“灵热功”代替“平步青云功”,身法则模仿普陀老怪一了百了大师。
  自从他潜心修习了密宗秘法,将中原武功与此相比,便发觉尽管说法、解释、观想等不相同,可功效却是一样的,目的也是一个,这就是开掘出天、地之间的人类本身所潜在的超能力。
  恰在此刻,庄娘娘旋转而下,长剑飘忽不定,难以判断。
  就在庄娘娘已经临近的刹那间,任小较旱地拔葱,整个身体笔直地冲向空中,极其轻易地躲闪开庄娘娘的攻击。
  庄娘娘收势不及,长剑插入地下尺许。
  空中的任小蛟暗自庆幸,因为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位千岁娘娘刚才所发剑招竟如此险恶,剑尖所指是自己的下盘。
  庄娘娘拔出长剑,娇叱一声,飞身扑到,剑身抖动,发出令人心悚的“嗡嗡”声响。
  只见银光一闪,庄娘娘长剑刺出,却又扑了一个空,一阵爽朗的笑声由地面上传来。
  她俯身一望,怒火千丈,白衣人正安然无恙地立在地上向她微笑。
  庄娘娘右手横剑,左手变掌,又一次凌空向白衣人扑来。
  这次与前次不同,她在刺出长剑的同时,左手单掌一招“摧枯拉朽”自上而下拍出,若白衣人仍同上次一样直身冲上空中,便是自投罗网,自己撞到掌上,不死即伤。
  任小蛟对庄娘娘的歹毒之意了如指掌,他明白自己已无路可走,只有一拚了。
  他单手上举,千手佛点穴指法疾点庄娘娘左掌的“少府”、“神门”诸穴。
  空中的庄娘娘眼见白衣人指法点到,急忙撤掌,右手刺出的长剑又一次落空了。
  猛然,又一条粉影跃至空中,银光一闪,长剑直捣白衣人前胸。
  这一下兔起鹘落,白衣人要想在瞬间改变身形已然不及,他唯一的应对就是用内力将对方的剑锋震偏,然而,若对方内力浑厚,顶住他外吐的内力,他仍免不了被剑刺中。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一条墨绿色的绸带飞快地卷住了对方持剑的手腕,一拽,一送,对方长剑脱手,人也被绸带拉了下来。
  任小蛟心中十分清楚,空中持剑之人肯定是庄娘娘的侍卫小桃红,而那条如灵蛇般厉害的墨绿绸带,则是自己的心上人娇四姐的独门兵器。
  还未等任小蛟站稳,庄娘娘阴冷地言道:“白衣侠士,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与本宫已经有约在先,怎么能翻悔呢?”
  “娘娘此言差矣!先前与娘娘之约明明是我先接娘娘的剑上三招,不想娘娘中途有变,剑、掌并用,我一如既往,接下娘娘的剑招,破解娘娘的掌法,这有何不对吗?”
  一席话,竟问得庄娘娘哑口无言,难以回答。
  片刻,庄娘娘转移了话题,冷笑道:“本宫实在没有想到堂堂的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大人也在这里,而且竟然出手相助一个浪迹天涯的江湖中人,这却是为何?”
  娇四姐面露微红,显得有些羞涩,她低声说道:“启奏娘娘千岁,适才娘娘与人过招,单打独斗,甚是公平。可那桃红侍卫,却未经娘娘许可,贸然出手,实在有伤娘娘千岁的面子,因此,本护卫及时前去阻止,于情于理,当不为过吧!”
  “如此说来,护卫大人倒还是替本宫着想啊!”
  “千真万确。想我身为护卫之职,官居一品,不为娘娘着想,难道还会为那些村野之人着想不成!”
  “娇大人,你不必与本宫花言巧语,自欺欺人了。本宫问你,如今天罡地煞剑派已灭,你肯否愿意追随本宫左右呢?”
  “本护卫知道佛母尚在,四姐身为护卫,也还活在人世,有了佛母和护卫,那么也就还有天罡地煞剑派,四姐怎么可能去追随娘娘千岁呢?”
  “这么说,你那佛母存在一天,你就不会追随本宫是吧?好个执迷不悟的护卫大人,咱们且走着瞧吧!”
  庄娘娘的目光从娇四姐身上又移到了烛光身上,冷言道:“烛光,今日算你走运,本宫不能践约,便让你这个罪人再多活儿日,本宫还会再来,本宫发誓,不杀你誓不罢休!”
  言毕,她转过脸来,狠狠瞪了一眼立在近旁一言不发的任小蛟,猛然挥手,便与桃红如两支离弦之箭跃向空中,刹那间无影无踪。
  烛光面如冰霜,毫无表情,木然说道:“谢谢二位出手相救,老妪至死不忘这救命之恩!”
  这时,站在一旁的金翅凤凰小声说道:“师父,那徒儿二哥的仇就不报了吗?”
  烛光深沉地言道:“徒儿,刚才的情景你已目睹,他们与你‘龙虎风’帮有仇,却对老妪有恩,老妪怎能恩将仇报?不过,话也得说回来,即使老妪与你联手,也绝对不能战胜这两位武功高手,更何况你那二哥也忒狂妄,不明虚实,怎么就敢去招惹人家。老妪虽不能为你二哥报仇,可也绝不会阻拦你们‘龙虎凤’帮的报仇举动,只是劝你不可轻易出手,你的武功与这两位高手相比,恐怕难及万一,望你千万珍重!”
  说完,烛光竟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内,反手将门关闭。
  任小蛟双手抱拳,叫道:“三帮主,能否听我说几句吗?”
  金翅凤凰怒火中烧,她大声喊道:“不能!我金翅风凰与你们誓不两立!”
  言毕,猛一跺脚,飞奔而去。
  任小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伸手拉过四姐,将她那娇嫩、柔软、洁白的小手攥在自己手心里,两人双双跃出林外。

  晋地的边缘有一个直罗镇,小镇不大,方圆十里,却是出晋地、往京师的必经之所,大街两旁,酒楼林立,萧鼓齐鸣,昼夜不绝, 镇上长年如流水般地过往着商贾走卒,整年热闹非凡。
  今天,临街的“万年欢”酒楼显得格外热闹和气派,两幅楹联悬于楼门两侧,自二楼之上飘然落下。
  上联曰:
  茶七碗,酒千钟,醉来踏破瑶池月;
  下联曰:
  柳三眠,花一梦,兴到倾翻碧玉觞。
  二楼之上,座无虚席。
  靠窗的桌前,坐着四位老者,东面的披着黄袍,非僧非道,满脸的笑容,似乎心情格外高兴。
  黄袍老者的对面,坐着一位白袍老者,雪白的胡须,雪白的长发,背上插着一把长剑,十分醒目。
  南北各坐着一位头发散乱、身穿破旧不堪长袍的老者,长袍尽管破烂,却还能看得出颜色,南面的老者长袍是灰白色,北面老者的长袍是紫色。
  这四人喝酒的方式十分奇特,黄袍老者不用酒盅,只用海碗,面前一排八个海碗整齐放好,伙计将酒倒满,只见他低头一吸,嘴离碗边尚有一尺多余,碗中的酒便像一个水柱,飞快地进入他的肚中。
  白袍老者只用酒盅,不用海碗,用嘴叼住酒盅,将酒缓缓送入嘴中。
  其余两位既不用酒盅,也不用海碗,只是让伙计将各自的大酒葫芦倒满,便手持葫芦,大口大口地饮下。
  正是由于四人喝酒的方法各异,引来人们注视的目光。
  这时,楼下传来上楼的声音,几个伙计不由得快步上前,垂手恭迎。
  二楼的楼梯口出现了一男一女,极具威严。那男的约摸五十出头,肥头大耳,脸上绽放着红光,身穿貂皮大衣,一看就知肯定是位十分阔绰的商人。
  紧跟其后的是一位年轻女子,脖子上围着大红猩猩毡的风领,上身紧裹一件五色绣龙、小袖掩衿的银鼠短袄,头上金光四射,脚穿小虎头软靴,显得雍容华贵,姿色夺目。
  掌柜的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声音似有些颤抖地言道:“蒋大老爷今日光顾万年欢酒楼,小的实在不胜荣幸!”
  那位蒋大老爷摆了摆手,显得极不耐烦。掌柜的连忙将两人引至桌旁,待两人落座后,连忙挥了挥手,伙计们各自端盘提酒鱼贯而至,忙着侍候。
  恰巧,这个女子坐在了黄袍老者的对面,他眯着眼睛,仔细观看,不觉怦然心动。
  女子脸若桃花,色如凝脂,一双大眼睛如深潭秋水,清澈见底。她偶然瞥见有人看她,急忙羞涩地低下头,嘴角挂着一丝甜蜜而妩媚的笑容。
  黄袍老者一时竟忘了饮酒,呆望着这位妙龄美女。
  白袍老者一把拉过一位伙计,低声问道:“刚才上楼来的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伙计慌忙答道:“回老爷的话,那位蒋大老爷是这条道上的财神爷,号称徽商首富。那位小姐是蒋大老爷的千金。蒋大老爷出手阔绰,一掷千金,我们掌柜的关照过,倘若我们之中有谁怠慢了这位老爷,不但砸了饭碗,恐怕连脑袋也保不住呀!”
  伙计匆忙答完了话,便又一溜小跑地去侍候那位徽商去了。
  白袍老者闻言,开口对黄袍老者言道:“游龙怪客,今天你可要扫兴了,你可知面前这两人是什么来历吗?”
  游龙怪客醒过神来,焦急地问道:“云龙兄可曾知晓?”
  白袍老者慢慢吞吞地说道:“那男的便是我经常提到的富商蒋天朝,那女的是他的千金蒋彩儿。那蒋天朝名头极响,家财万贯,听说这一带的官府早已被他买通,在这条道上恐怕没有人敢得罪他的。你报仇心切,邀为兄和丐帮布衣、紫云二长老助战,万不可节外生枝,误了大事!”
  游龙怪客略一沉思,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猛然间,酒楼外的大街上一片嘈杂,接着有一个如同炸雷般的声音响起:“天朝老儿大喜,有贵人看中你家千金,令我辈前来护送,快快将小姐交出,饶你不死!”
  酒楼之上的人们连忙循声朝下望去,但见街上立着十几个精壮的汉子,个个怒目而视,一副傲慢狂妄的模样。
  十几人中只有中间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披着卷毛的羊皮袍子,腰间各扎一条软鞭,头上缠着一条黑色丝绒带子,在脑门间各打着一个英雄结。
  只听掌柜的哆哆嗦嗦地失声叫道:“寇氏双雄!蒋大老爷快想办法吧,这双雄可是得罪不起的,一旦招惹,定遭杀身之祸。”
  酒楼上的很多人都认识这寇氏双雄,皆吓得魂不附体,拚命挤下楼去,四散奔逃,一时间整座楼乱作一团,有哭的,有闹的,有叫爹的,有喊娘的,转眼间便都逃得无影无踪。
  再看蒋天朝,无愧于这条道上的徽商首富,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仍旧端坐桌旁,脸上丝毫不露惧怕之色,沉稳地开口言道:“掌柜的,不必惊慌,有我蒋某在此,定保你这酒楼平安无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掌柜的强颜欢笑,讨好地说道:“小的知道蒋大老爷家中有金山银山,赔俺一座酒楼只当吐口唾沫,可、可、可……可这人命关天,倘若俺的性命难保,还要这酒楼何用?”
  “你误会了,蒋某所说的平安无事,不单单指酒楼,也包括你这酒楼掌柜的。”
  “不、不、不知蒋、蒋大老爷如何才能保、保住小的和这酒楼?”
  “你速差遣一人前去衙门,禀报知县颜大人,就说我蒋某遇到了麻烦,让他火速赶来,替蒋某解围。”
  “那位、位、知、知县大人若不肯相、相助、助呢?”
  “不必罗嗦!就照蒋某的话去做,定然万事皆休。”
  “是,小的遵命!”
  这时,街上寇氏双雄的声音又起:“天朝老儿,可别不识抬举。我们兄弟击掌三下,若还不乖乖交出千金,待我们冲上楼去,那时你可要人头落地啦!”
  蒋天朝一步跨至窗前,冲寇氏双雄喊道:“寇一飞、寇一彪兄弟,天朝与黑道朋友素无来往,也从未有什么过节,平日里与二位侠士相见,点头之交,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却来强抢天朝之女,未免太无理取闹了吧!”
  老大寇一飞粗暴地嚷道:“你这老儿倒也不傻,现用现交,死到临头,才说了这几句软话,平日里,你仗着官府的势力,从不给我们兄弟上供,老子早就想取你项上的那颗狗头了。”
  蒋天朝似乎对这类黑道上的亡命之徒了如指掌,他笑吟吟地言道:“原来两位大侠士是为此事而来,好说,好说!咱们都是江湖闯荡之人,四海飘泊之士,山不转水转,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几年天朝究竟欠下两位侠士连本带利共有多少银子,只要两位报个数来,天朝一并还清!”
  “嘿……”一阵令人头发根发麻的冷笑声起,随后老二寇一彪喊道:“你这老儿也太瞧不起咱们弟兄了,这阳关大道之上,每日客商川流不息,咱们弟兄是缺银子的人吗?今日前来不是向你讨债,只为迎接你那千金,没想到你这老儿除了财源茂盛之外,又要官运亨通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地交出千金,从此咱们兄弟就是你的孙子,这也就是咱们没有急着上楼动武,怕你这老儿记恨在心,将来给咱们小鞋穿,你还是放聪明点好!”
  “天朝冒昧问一句:是哪位贵人看中了小女?”
  “这可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迟早会知道,又何必急在一时?”
  “天朝要是誓死不从呢?”
  “嘿嘿,那你这老儿的项上狗头便形同此柱。”
  “嗖”的一声,一把飞刀夹着风声,极快地飞上楼来,不偏不倚正好钉在了窗边的木头柱上,刀尖直入柱中寸有余。
  蒋天朝吓得仰面朝天跌倒,冷汗淋漓,一旁的蒋彩儿急忙扶起他,眼泪汪汪地低声言道:“爹爹怎么能与这般强盗论理,他们不懂礼数,丧心病狂。爹爹放心,小女誓死不从。”
  猛然间,街上人声嘈杂,有人喊道:“官兵来了!”
  父女俩连忙隔窗向下望去,只见一队捕快衙役拥着一顶小轿飞奔而至,立时将寇氏一班人团团围住,从轿中慢慢地走出一位体形肥胖的官员。
  可令众人奇怪的是,这寇氏双雄既没有落荒而逃。也没有亮出兵器想要决一雌雄,倒是显得满不在乎,似乎胸有成竹。
  那官员双目圆睁,伸着一只胖手尖着嗓子叫道:“大胆盗贼,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敲诈他人财物,本县绝不轻饶!来人,将贼寇统统锁了,押入大牢。”
  寇一飞见状,急忙喊道:“大人,且慢!我寇氏双雄虽然在黑道名气颇响,可从来未敢得罪大人,今日之事,大人还是不插手为好!”
  “大胆!你这盗贼口口声声说不敢得罪本县,适才见本县到来,为何不跪?只此一条,本县便可定你的罪!”
  “寇一飞纵有十二分胆量,也万万不敢对大人不恭。今日不跪,是因为咱们弟兄正在执竹另一位大人的意旨,不便大礼参拜大人。”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这小小的直罗镇就在本县的一亩三分地上,本县即是这方圆县里的父母官,你们不敬本县,要敬何人?”
  “大人若真想知道,请附耳上来。”
  不知寇一飞在这位知县大人耳边说了些什么,这位大人竟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连声说道:“小的该死,小的有罪,还请二位侠士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小的告退!”
  说完,猛一挥手,高声喊道:“回衙!”连轿子都来不及上,便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匆忙离去,唯恐躲之不及。
  寇一飞小人得志,一副傲慢的样子,冲着楼上大喊:“天朝老儿,你到底交不交人?今日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你自己却是死定了。你若主动交人,咱们弟兄赏你个全尸,你也好入棺行葬;你若不交,乱刀之下,将你剁成肉酱,到那时,你便连棺也入不了啦。”
  听到寇一飞的喊声,掌柜的吓得瘫在了地上,他哭着请求蒋天朝快快交出女儿。
  蒋天朝望望楼下,又看了看满面泪痕的女儿,心如月绞,猛然,他浑身一震,牙关一咬,从牙缝中挤出话来道:“我蒋天朝虽是个商人,却也没有贪图过不义之财,今日遇到这般强盗,却偏偏要我家破人亡,这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呀!”他痛哭失声,情景惨不忍睹。
  那掌柜的爬到蒋天朝脚下,央求首:“蒋、蒋大老爷,可怜可怜小的吧,请快快交出千金,不然要大祸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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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回 劫后余生
  蒋天朝奋然起脚将掌柜的踢向一旁,他高声叫道:“天朝对天盟誓,若有人能解此围,便将我的女儿彩儿许配与他,并酬谢纹银三万两!”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邻座响起:“此话当真?”
  蒋天朝循声望去,见是刚才紧盯着女儿看的那个黄袍老者,他心中一凛,观此人相貌,似乎比自己还年长,他一时倒有些懵了,很难判断出将女儿嫁给此人要比交给寇氏双雄是好呢,还是更糟了?
  黄袍老者反剪双手,踱到这父女近前,用他自己认为是最正经的声调平稳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我还是自报家门吧。我不是一个在江湖上无名无姓的小角色,我乃雁北第一大帮‘龙虎凤’的大帮主,人称游龙怪客,威名远播,声振黑白两道。这彩儿若跟了我,便是敝帮的压寨夫人,虽说不上是攀龙附凤,却也算得是人间太岁,一生荣华富贵,再不受人欺凌。”
  楼下喊声又起,蒋天朝已没有时间去多加考虑了,他曾听说过这个帮派,似乎名声不算太坏,他认定,将女儿给了这位游龙怪客比让楼下这些强盗糟蹋似乎好一些。
  他开口说道:“我蒋天朝一言九鼎,若大帮主能解今日之转,我绝不反悔!”
  游龙怪客笑着朝彩儿点了点头,对蒋天朝言道:“本帮主若解了围,便只要彩儿,不要纹银。”
  说罢,人影一闪,他已飞身扑下。
  眼见他的身体堪堪要落地之时,闪电般地击出三拳,分别是龙形拳中的“云手蛟龙”、“青龙伏地”、“回身探爪”三招,拳法的伸缩、姿态、身形的进退、闪避,配合得协调和顺,意不断,劲不竭,气不衰,形不改,一气呵成,刚柔相济,气势磅礴,潇洒稳健。
  楼上观战的白袍老者和两位长老大声喝起彩来。
  白袍老者赞叹道:“多日不见,游龙怪客的功夫又精进一层,实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紫云长老也极为敬佩地接着说道:“老朽与游龙怪客结交多年,从未见过他的龙形拳,今日得见,方知威力无穷,令老朽佩服!”
  布衣长老连连首肯。
  游龙怪客既然已出三拳,那么自然就有三人倒在了地上。
  寇氏双雄没有料到,他们只觉一个人影从楼上飞身而下,转眼间有三位弟兄猝然倒地气绝,令两人大吃一惊。
  两人见状,同时腰身一转,两条软鞭如毒蛇般袭向来人两肋。
  好个游龙怪客,竟然纹丝未动,待两条软鞭袭到,他猛然将身体拔高一尺,使两条软鞭顺势缠在了腰间。
  他伸手握住两条软鞭的中部,运足内力,大喊一声:“起!”
  就见寇氏双雄便已跃至空中。
  寇氏双雄各以双手紧抓软鞭,两人同时将右腿一抡,两柄飞刀夹着劲风向游龙怪客前胸袭来。
  这一下变起仓促,游龙怪客只有放开握鞭的双手,才能接住这两柄飞刀,可他又实在不愿意失去这已抢到手的先机,立在那里犹豫不决。
  忽然,又一条人影自楼上的窗中飘出,那身形极其矫捷俏丽,同时空中一声沉闷的话语响起:“游龙怪客,纪某前来助你!”
  那人影后发先至,只见白光一闪,两柄飞刀直落地面,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此刻,寇氏双雄堪堪落地,就在这瞬间,游龙怪客已欺身而近,双拳一招“二龙戏珠”分别击向寇氏双雄。
  寇氏双雄的软鞭已用不上了,只得后退,谁知那游龙怪客丝毫也不放松,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双雄已无法闪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突然,一片白花花的暗器从天而降,这里面有透骨钉、菩提珠、铁弹子、小金环等,夹着劲风分别袭向游龙怪客和纪云龙。
  两人虽身经百战,并且身形灵活如猿,平日里一、两件暗器袭来,皆一闪而过或轻舒猿臂接住暗器,像今日这么多暗器成扇面形的袭击场面却从来没有见过,因而感到难以应付。
  双雄见状,不由得拍手大笑,看得出来,这两个极难对付的高手已危在旦夕。
  酒楼之上,又飞出两条人影,凌空扑下,两人分别将自己身上破旧的长袍脱下,拿在手中挥舞起来。原来这长袍是两只大口袋,因披在身上,使人难以觉察。
  两条人影后发先至,挡在暗器前面,左右挥动,挡住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听得“叮叮   ”一阵乱响,满天飞来的暗器尽数装入袋中。
  游龙怪客抱拳施礼,言道:“多谢布衣、紫云二长老救命之恩1”
  布衣、紫云披上长袍,笑道:“我们受本帮帮主之托,前来为贵帮讨回血债,刚才之举,也应是我们份内之事,何足言谢!”
  游龙怪客高兴地叫道:“二位长老义薄云天,正直坦荡,日后见到贵帮帮主病叟白头翁大师,我一定替二位陈辞上表!”
  一阵尖厉的笑声响起。
  四人侧目以视,见寇氏双雄拥着一位矮小老者缓步走来。
  那人下颏的胡子稀疏,上唇的胡子却有一寸长,脸上荡出一股阴险之气。
  一望之后,纪云龙开口叫道:“万总管无愧为‘呼风唤雨小神仙’的雅号,这暗器手法可谓天下无双。”
  万总管“嘿嘿”干笑两声,带着一股傲慢的神情言道:“万英不才,蒙武林之中闻名遐迩的‘天龙剑’掌门纪大侠称赞,实在惭愧万分。嘿……”
  他边笑边扫视了一下四人,接着又说:“今日是何吉日,怎么让万英巧遇武林之中四位成名的人物,万英惶恐。游龙怪客,这直罗镇不属于你那‘龙虎凤’帮活动的地盘,你来此作甚?又因何为难我的这两位朋友?丐帮素以侠肝义胆闻名,万英一向敬佩布衣、紫云两位长老,刚才所为,令万英十分遗憾,敢问两位长老也来到此地,不知要办何事?”
  布衣长老沉稳地说道:“老朽来此不过是偶然路过而已,适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无可非议。老朽倒想问问万总管,身为京师第一镖局的堂堂大总管,为何要在此地强占商贾之女?老朽曾闻君子不夺他人之所爱,万总管此举不能算作是君子所为吧!”
  “嘿……布衣长老,你误会万英啦!万英虽有此心,却无此福份,看上那个徽商蒋天朝的千金小姐之人,是当朝一品大人,那蒋彩儿从此便是跃入龙门,位尊而名显,锦绣前程,未可限量。”
  紫云长老怒喝道:“万总管休得花言巧语!你在江湖之上成名日久,资格颇老,不知你何时归顺了朝廷,当起了鹰犬,日后你将如何在江湖上安身立命?”
  “别说得那么难听呀,紫云长老,万英远离京师到此,原是为了我波远镖局的镖银被劫之事,得知一位大人看中了彩儿,极想娶她为妻。万英一生乐于助人,今日出手相助,只为成人之美,并无什么恶意。我也劝你们四人,不可因一时的激动,便断送了美好前程。
  游龙怪客不耐烦地叫道:“万总管不必再行相劝,今日之事,本帮主已有承诺,不能反悔,这位彩儿小姐任谁也抢她不走。你若知趣,便可离开,本帮主与你一如既往,日后若有用得着本帮之事,尽管开口,本帮主定会尽全力相助。”
  万英苦笑一声,言道:“今日恕万英无礼,这位彩儿姑娘我是非带走不可,无论是谁敢前来阻挡,都别怪万某不给面子。”
  一个是非挡不可,一个是非抢不可,话不投机,僵持不下,只有诉诸武力了。
  游龙怪客大吼一声,飞身抢上,“泰山压顶”、“青龙入海”的拳招连环击向万英。
  与此同时,纪云龙长剑出鞘,一招“白蛇吐信”刺向老大寇一飞。
  布衣、紫云二长老也分别跃向空中,布衣单掌拍向老二寇一彪,紫云则双掌齐发,一招“推波助澜”袭向万英。
  万英早已将流星锤解下,见两人袭来,便把流星锤舞得风雨不透,一时间自保已没有问题。
  寇一飞也急忙挥舞软鞭,护住了周身大穴,纪云龙长剑刺到,剑鞭相碰,发出“嗡嗡”声响。纪云龙被震得虎口发麻,他暗自吃惊,想不到这个黑道上的盗贼内力竟如此深厚。
  三人之中,武功、内力最弱的要算寇一彪了,他见布衣长老单掌拍向自己,急出软鞭,向布衣手腕处击去,本想对手肯定撤掌闪避,自己便可争得主动,不致一招便败。
  那布衣却没有按着他的所想而动,眼见软鞭袭来,布衣却挥掌砍向鞭身,只听“啪”地一声大响,寇一彪软鞭脱手飞向空中。
  寇一彪见状,吓得浑身筛糠,急忙飞身向后退去。哪知布衣长老是何等样人,他一招得手,岂肯放过先机。
  只见他飞身欺近,快速出掌,一招“石破天惊”拍向寇一彪前胸。
  老大寇一飞眼见二弟要受重创,他急忙变守为攻,挥鞭击向纪云龙的面门。他出鞭如电闪,所指方位左右摇摆不定,迫得纪云龙不得不闪身避开。
  就在这一刹那,寇一飞软鞭急速倒卷,鞭头上的那个尖硬的铁头竟离鞭飞向布衣长老的后心。
  布衣长老耳闻身后有异样的声音,他想闪避,已然不及。
  正在与万英酣斗的游龙怪客一眼望见那只飞临布衣的铁头,他猛然将右拳击出,恰中铁头,将它击落于地。
  布衣长老见自己险遭暗算,怒气冲天,他抬头望去,却见寇一彪已躲在了万英的身后,他大喝一声,飞身扑上,与紫云长老一起,运足内力,四掌齐发,一招“雪拥蓝关”推向万英。
  布衣长老与紫云长老是丐帮四长老中的前两人,不仅掌法高超,且内力浑厚,合两人之力,更是非同一般。
  听得万英“啊”地一声大叫,他手中的流星锤便被两位长老的浑厚内力震得脱手而飞。
  眼见两位长老和游龙怪客三人又扑了上来,万英的身体竟自转起来,同时,只见银光闪闪,许多暗器疾射而出。
  布衣,紫云二长老略一旋身,长袍在手,四面一挥,便将暗器悉数收进袍中。
  万英一见,已知大势已去,他正要转身逃离,却感觉到掌风扑面,二长老的四掌又一次拍向自己,他不由得心中大叫:此命休矣!
  “噗噗噗噗”连响四声,二长老跌跌撞撞连退数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各自吐出两口鲜血,端坐不动。
  游龙怪客抬眼望去,不由得失声“啊”地叫了出来。
  万英身前,一位年老道士立于地上,他身体瘦削,长发披肩,披着一领黑色道袍,面上带着讥笑的神情。
  游龙怪客恭敬地言道:“小人不知提督大人到此,未曾施礼,还望大人恕罪!”
  来人正是早年栖霞山的白云观主、现而今的西厂提督祖家驹。
  一旁的纪云龙并没有觉察到这边发生的一切,他仍在一剑紧似一剑地刺向寇一飞。此刻的寇一飞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祖家驹并没有理会游龙怪客的话,只见他飞身跃起,那身形快捷无比,如一道闪电,眨眼间便来到纪云龙近前。
  纪云龙长剑招数已老,回手撤剑,长剑却纹丝不动,只听“咔嚓”一声,他的长剑剑身从中间断为两截。
  他连忙观看,心中大吃一惊,赶紧抱拳施礼,口中叫道:“天龙剑掌门纪云龙拜见提督大人!”
  祖家驹略一挥手,缓缓言道:“不必多礼!家驹曾为白云观主,本就是江湖中人,与尔等也算得上是同道,何必如此客套。”
  接着,他转身问道:“寇氏双雄,为何迟迟未将那蒋天朝之女带来?”
  “回大人的话,只因有人从中阻拦,才未成行。”
  “阻拦之人现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莫非就是本观主面前这四位武林中成名人物?”
  “正是!”:
  祖家驹眉头一皱,面呈不悦之色,低沉地言道:“本观主与你们四人有何怨仇?而你们与那蒋天朝父女又有何瓜葛?因何从中拦阻?”
  游龙怪客与纪云龙并不知晓那个看中蒋彩儿的贵人就是当朝一品大人、现任西厂提督的祖家驹,倘若知晓,还真不敢拦阻这件事,两人久历江湖,早已对这位当年栖霞山的白云观主身具“阴阳指”武功如雷灌耳,适才一招之间,重创丐帮布衣、紫云二长老,更令两人不寒而栗。
  游龙怪客恭谨地说道:“小人实在不知这寇氏双雄是奉了大人之命而来,若知道,断断不敢恣意妄为,请大人见谅。”
  万英阴森地笑道:“嘿嘿……大帮主何必前踞后恭,刚才还信誓旦旦,怎么转眼间却忘得一干二净?帮主不是说已有承诺,这位彩儿小姑娘任谁也抢她不走吗!”
  寇一飞也急忙叫道:“祖大人,他从未问过在下,没说一字就打死在下的三个弟兄。”
  纪云龙怒气冲天,叫道:“寇老大,休得火上浇油,老子今天就是冲着你来的,若不杀你,老子……”
  “住口!纪掌门,你今日冲着他来,便是冲着本观主;杀他,便是杀本观主,你真是狗胆包天,狂妄至极!”
  “云龙不敢,大人刚才一招之间便断了云龙的长剑,可见云龙的武功不及大人之万一,云龙哪里会有想杀大人的胆量。”
  “还说没有!你刚才在本观主面前称作老子,敢在本观主面前称老子者,当今之世不过一、二人,可是你随便说的吗?”
  “大人息怒!云龙刚才是对寇老大言讲,并非是与大人说话。”
  “哼,本观主在此,你竟不屑一顾,视为无物,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本观主现在就让你知道藐视本观主是什么下场!”
  话音刚落,祖家驹已飞身跃起,双指连环点向纪云龙的胸前大穴。
  场上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他的身形是如何跃起,纪云龙只觉眼前黑影一晃,连忙本能地运力抵御,同时以手代剑,凌空斩下。
  然而,为时已晚,祖家驹的身形和指法要比纪云龙的反应快得多,当纪云龙右手高扬之时,胸前的“柴宫”、“俞府”两穴已然中指。
  就见纪云龙如一尊塑像站立不动,右手高高扬起。双目喷火,只觉内力汹涌外泄,不可阻挡。
  片刻,内力耗尽,穴道被封,“轰”的一声,猝然倒地,不省人事,用不了两个时辰,武功便被废,全身瘫痪,一世英名将付诸东流。
  祖家驹背着双手,踱着方步,缓缓说道:“游龙怪客,这江湖上的规矩,你应该清清楚楚吧!”
  游龙怪客脸色煞白,眼中流露出一种企求生路的目光。
  祖家驹神色安然地言道:“这江湖之上最怕结仇,本观主既然已经出手废了‘天龙剑’掌门,此事若传到他的师父嵩山剑派的一代剑术高手秦日出耳中,本观主便从此不再安宁,所以,今日本观主不留活口,你与那两个老乞丐便不能活命,听明白了吗?”
  游龙怪客哆哆嗦嗦地央求道:“小人死有余辜,不应向大人求生,然而,小人今日能来此地,只为报仇一事,大仇未报,小人先亡,抱憾终生,死不瞑目。若大人能够答应代小人报了此仇,小人便不用大人动手,自行了断。”
  “何仇?”
  “报杀害二弟虎啸怪杰之仇!”
  “何人所为?”
  “是一位白衣蒙面的剑术高手。”
  游龙怪客没敢说出还有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娇四姐,因为他知道这位娇护卫也是朝廷的官员,自己若说出,肯定会加速死亡。同时,他吐露报仇之事,还有一个目的,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向这位西厂提督求饶,肯定无济于事,只有说出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来,托这位提督去办,这事对提督的性命又有些威胁,如此一来,或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果然,祖家驹沉思不语。片刻,他神情严峻地说道:
  “凭你一人如何能报此仇? 那位白衣蒙面大侠武功深不可测,本观主虽未曾与他交过手,但对取胜于他恐怕连一半的把握都没有,依本观主看,你恐怕不仅报不了仇,而且会白白搭上你这条狗命。”
  “小人有一个主意,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什么主意?你快些讲来!”
  “小人死不足惜,可若不杀那位白衣剑侠,朝廷也不会高枕无忧。小人想借那龙式剑法的高手秦大侠和丐帮帮主病叟白头翁之手,除去那个白衣人,岂不是一箭双雕,既解了大人之围,又报了小人之仇。”
  祖家驹想了一会儿,拍手叫好,连忙说道:“本观主这就毙了那两个老乞丐,你立刻去报告秦日出与白头翁,就说这三人皆被白衣人所杀,你可随这两人一同去找他寻仇。本观主隐身暗处,坐山观虎斗,无论双方何人被杀,都是一大幸事。此事若成,本观主定会奏请圣上,给你加官进爵,使你今生永享荣华富贵。”
  游龙怪客连忙跪倒,匍匐而前,伏地三拜,感激涕零。他表面上极尽献媚,内心却暗自高兴,高兴之余,仍忘不了那位如花似玉的蒋彩儿。
  他结结巴巴地言道:“大、大人之恩,对、对、对小、小人如同再造,小、小人永、永志不忘大、大人恩典。只、只是小、小人还、还想提、提醒一句,除白衣剑、剑侠事大,娶亲事小,大、大人可否暂缓些时日,以、以免再生枝节。”
  祖家驹眼中闪显一丝狡黠的目光,瞬间消逝。
  他伸手将游龙怪客扶起,满不在乎地说道:“其实本观主要娶那彩儿为妻,本就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繁衍后嗣,只是为了找一个看着顺眼的侍女罢了,当不在一时。谅那天朝老儿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先放他们父女一马,待日后再说。”
  言罢,他身影一闪,“噗噗”两声,在一旁打坐多时正在运功企图以内力冲开被封穴道的布衣、紫云两位长老应声倒地,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一只飞镖如离弦之箭,击向倒在地上的纪云龙。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一闪,祖家驹用左手二指夹住了飞镖,低声言道:“万总管,你也忒大意了。想那秦日出身为一代剑侠,岂是那么容易轻信于人的吗?他定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这飞镖岂不是让那游龙怪客的妙计功败垂成!”
  接着,祖家驹挥了挥手,示意游龙怪客可以走了,然后朝酒楼的二楼窗口和四周望了望,见无人观看,便朝寇氏双雄点了一下头,低声言道:“你们两人将那蒋氏父女挟持到镇上的迎春客栈,好生看管,不能漏出破绽。倘若出了纰漏,别怪本提督翻脸不认人。”
  寇氏双雄唱了一个诺,便飞身上了酒楼。
  祖家驹带着万英满意地离去了。
  话说游龙怪客一路赶往天龙剑总舵,不期在半路上遇到了三妹金翅凤凰。金翅凤凰向他讲述了前此发生的事情,并告诉他那位白衣蒙面的剑侠已摘掉黑纱,听师父烛光前辈说,那位剑侠的名字叫作任小蛟。
  几天后,江湖上传言四起,一时沸沸扬扬,说龙虎凤帮的二帮主虎啸怪杰、天龙剑掌门纪云龙大侠、丐帮布衣、紫云二长老等江湖上成名人物接连先后被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娇四姐和白衣剑侠任小蛟所杀。
  武林中各大门派都收到了天龙剑和龙虎风两大帮派的讨贼檄文以及丐帮的虎骨令牌,诸多帮派都派出高手协助这三大帮派捉拿两名凶手,江湖上的气氛骤然紧张,处处皆暗藏杀机,武林的上空又开始风起云涌,雷电交加,一场吉凶难料、存亡未卜的风波平地而生。
  这一日街道旁的万年欢酒楼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男一女,那男的高大魁伟,英俊刚毅,身披灰白色斗篷;那女的俏丽娉婷,生动可爱,墨绿色长裙裹着苗条的身材。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招呼伙计快上酒菜来。
  不一刻,酒菜上桌,那男的斟了两盅酒,递给女的一盅,自己端着一盅,言道:“四姐,你我连日奔波,十分疲劳,今日应休息一天,我们连饮三盅如何?”
  四姐满面春风,明眸一闪,皓齿微露,温柔多情地回答道:“四姐听蛟哥的。”
  两人双盅一碰,正要一口饮下,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从近旁的桌边传来。
  两人不由得转头望去,见一老叟坐在那里,满头银丝白发,面容憔悴,病色的脸和深陷的眼睛令人触目,然而他眼中射出的光芒却是那么明亮、那么锐利,倒显得十分不正常。身穿一领破旧的袍子,瘦骨嶙峋,脊背佝偻,看上去,少说也得有七、八十岁,让人觉得他绝对活不过这个冬季。
  老叟剧咳不止,一旦稍停,便扬起手中的酒葫芦一阵狂饮,不知是因为喝得太猛呛着了,还是又到了咳嗽的时间,反正他的那只大酒葫芦刚一离嘴,便又大声地咳起来。
  任小蛟小声问道:“四姐,你可认得此人?”
  “从未见过!蛟哥对他好像有点兴趣?”
  “正是,此人形如病态,可我怀疑他身具上乘武功。”
  “何以见得?”
  “他的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告诉了我。久病之人,眼中早已无神,像他这样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怎么会目射光芒?这说明他只有身具骇世惊俗的武功与内力,才能修炼成这等境界。”
  “蛟哥,我曾听说江湖上有一个丐帮,其帮主叫什么病叟白头翁,只是我从未见过此人,莫非他就是病叟白头翁?”
  任小蛟还没来得及回答,突觉脑后生风,他猛一矮身,有一个白晃晃的东西擦耳飞过,他疾伸双指,将那东西夹住,细一看来,却是一只装满了酒的白瓷碗。
  他回身扫视四周,发现苗头不对,这楼上不知何时已无客人,周围的儿张桌旁歪歪斜斜地半躺半坐着几个乞丐,个个手中都持有一条打狗棍子,默然无语,面上毫无表情。

  这时,咳嗽之声又起,片刻止住,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老翁冒睐,能否问你二人一句话吗?”
  任小蛟和娇四姐望着那位满脸病容的老叟点了点头。
  “你可是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娇若云?”
  “是又怎样?”
  “那么你就是那位江湖中人人皆知的白衣剑侠任小蛟吧!”
  “正是晚辈!”
  “二位可能猜出老翁是何人?”
  “丐帮帮主病叟白头翁。”
  “白衣剑侠,你如何识得老翁?”
  “本来不识,刚刚听人提到,贸然说出,不期言中。”
  “老翁已找你们二人几日,今天总算如愿啦!喀……”
  “帮主找我们何事?”
  “喀……你二人会不知吗?喀……”
  任小蛟与娇四姐对视一眼,皆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任小蛟真诚地问道:“晚辈与贵帮素无瓜葛,帮主找我们究竟有什么事,确实一无所知。”
  “喀……任小蛟,你不必自称晚辈,更不用花言巧语,遮遮掩掩,大丈夫敢作敢当,否则只能是卑鄙之徒。”
  “小蛟确实不知,请帮主明示!”
  “喀……”
  咳嗽声还在继续,可白头翁已然出手,何况他本就为报仇而来,出手便绝不留情。
  病叟白头翁身为丐帮帮主,一生行为诡秘,独来独往,武功深不可测,且掌法奇特,处处与常规不符。他积三十年之功力,创造出一套完整缜密的掌法,名字与众不同,叫作“病魔缠身”掌法。
  此掌法系由神医华佗所创的“病拳”演化而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威力无穷,出掌的角度之习,线路之奇,令人难以预料。
  他飞身一跃,便已来到二人面前,双掌连环,同时拍向二人,这两记掌法叫作“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掌未及身,任小蛟突觉一阵恶心,头昏目眩,气血倒流,浑身十分不舒服,似有一种身患重病的征兆,他连忙运起养气神功,才稍稍平复安定下来。
  娇四姐则连退三步,“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任小蛟见状,挺身挡在四姐前面,双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轮番点出,一连点中对方掌上的“劳宫”、“少府”、“四缝”诸穴之上。
  指掌相碰,双方各自后退了一步。
  白头翁咳嗽不止,边咳边说道:“白衣剑侠果然功力不凡,喀……指、指、指法出神入化,喀……难怪我那、那布衣、紫云、云兄弟一招之间,喀……就、就中指身亡。喀……”
  任小蛟茫然不解,惊奇地问道:“帮主所言,小蛟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可真会狗鼻子插大葱装洋象(相)呀!白衣剑侠堂堂七尺男儿,在江湖上也算得是成名人物,何以如此裴傻充楞,还想瞒天过海是不是?”
  “小蛟一世为人,光明磊落,不仅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而且连这种卑鄙的念头都没有过,帮主言重了!依小蛟之见,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喀……误会?喀……误会?老翁问你,千手佛古庆丰传你的千手佛点穴武功就是让你用来滥杀无辜的吗?”
  “古师祖传小蛟千手佛点穴指法意在让我行侠仗义,小蛟谨遵祖训,从未滥杀无辜!”
  “喀……本帮布衣、紫云长老不就葬身在你的指下吗?想那布衣、紫云与你有何仇怨?你一招之间,痛下杀手,对此,你又如何解释呢?”
  “小蛟只是听说过贵帮有布衣,紫云两位长老,却从未谋面,交手就更无从谈起,帮主何以认定两位长老是葬身于小蛟的指下?”
  “喀……老翁有、有喀……人证、物证。”
  “敢问帮主,两位长老现在何处?”
  “他们就曾躺在这楼下的长街之上,现今尸体已运同本帮.”
  “两位长老因何而亡?”
  “中指身已!”
  “可曾有人亲眼目睹?”
  “正是!”
  “保人目睹?”
  不待白头翁回答,已有另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我亲眼所见!”
  任小蛟抬眼望去,见游龙怪客与金翅凤凰立在那里,横眉冷对,怒火千丈。
  不待任小蛟开口,白头翁再次飞身欺上,左掌一招“久病无医”拍向任小蛟胸前,他急忙展开莲花九宫身法,没等掌风袭到,便已闪避开来。
  白头翁一招不中,一招紧跟,右掌自上而下,一招“良药苦口”拍向对方。
  与此同时,任小蛟感到又有两股掌风分左右袭来,无奈,他拔出长剑,抖出朵朵剑花,以进为退,以攻为守,使出由佛祖手印幻化而成的天罡剑法中的三招“金刚锁魂”、“降服三世”、“不动之动”分别以极其难料的角度刺向左、中、右三个方向的对手。
  “哧哧”两声,左右两个对手皆因躲闪不及,长袍各被划开了一条两寸的口子。
  白头翁反应极快,身形如鬼魅般闪避开来,接着又不住地咳嗽起来。
  任小蛟身后传来一阵棍剑相碰的声音,他心中了然,一定是那几个持棍的丐帮弟兄与娇四姐已经接上火了。
  他忙叫道:“帮主,快制止住贵帮弟兄,娇四姐是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又是当朝一品官员,她与江湖门派没有渊源,一旦出手,必然无情。”
  白头翁傲慢地回敬道:“喀……老翁早已知道你们天罡地煞剑派仗着剑法古怪,对我中原武林各帮各派本就无情,丐帮弟兄对你们也绝不会有半点手软。”
  “帮主,你错了!小蛟不是天罡地煞剑派之人,而是密宗佛祖的弟子。”
  “喀……这、这有喀……什么区别吗?”
  “大有区别,此时此刻小蛟不便多加解释,只恳请帮主快些制止住贵帮弟兄。”
  “怎么?喀……你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喀……”
  “帮主,小蛟并非怕你,恕小蛟不敬,平心而论,帮主未必胜得了小蛟!”
  “喀……你、你竟敢在、在老翁面前如此狂妄,喀………”
  突然,“啊”地一声惨叫,一个丐帮弟兄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持棍的双手已被娇四姐齐腕切下。
  白头翁见状,怒不可遏,奋然扑向娇四姐。
  尽管他身形快如闪电,跃至半途,却见眼前剑花朵朵,好象四面八方都有长剑刺来,无奈,他只好又跃回原地,喝住了正在围攻娇四姐的丐帮弟兄。
  娇四姐一脸怒容,浑身颤抖不止,她从没有被人无缘无故地围攻,一股怒气直冲脑门,猛然间,长剑一招“落日余辉”刺向对方。
  谁知,长剑还未刺出一半,右手一阵发麻,竟然无力地垂下,长剑险些脱手。
  一抬头,见小蛟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帝,她立刻明白,是蛟哥点了她腕部的“太湖”之穴。
  任小蛟上前,轻轻地将她的右手抬起,解开穴道,温情地说道:“四姐,莫怪蛟哥莽撞,事情还未弄清,怎能再伤他人,一旦如此,误会将越来越深,你我终会难以自拔。”
  “蛟哥,你为人正直坦荡,善良宽厚,四姐敬佩于你,可四姐我绝难咽下这一口窝囊气!”
  “四姐,不可意气用事,这口窝囊气你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否则,你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
  “洗不清就洗不清,有什么可怕?四姐倘且不怕,蛟哥你又怕些什么?金刚三藏大师和佛母娘娘联手都未能战胜你,这世上还会有谁能比你的武功还高吗?”
  “四姐,不可妄言!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更何况武功再高也绝不可逞强斗狠,应以理服人,以义感人,以情动人。你若还认我这个蛟哥,便听从我这次劝慰如何?”
  娇四姐眼中含泪,泪中含情,默默地点了点头。
  任小蛟猛然转身,厉声问道:“游龙怪客,你、我可曾见过?”
  “当然见过!”
  “见过几次?”
  “见过……两次。”
  “哪两次?”
  “第一次在五台山南台之上,那时你蒙着面,与那峨眉仙子在一起。第二次……第二次就在这楼下的大街之上……”
  “我可曾蒙面?”
  “你、你、你蒙、蒙了面?”
  “既然蒙了面,你怎知是我任小蛟所为?”
  “我曾问过我的三妹,她听烛光大师所言,你叫任小蛟。”
  “金翅凤凰,你可曾亲眼看见小蛟杀害布衣、紫云二长老?”
  “你杀人之时,我不在现场,怎能亲眼所见?”
  “既然你没有看见,却又怎知那个杀人的蒙面凶手便是我任小蛟无疑?”
  “因为大哥所说的凶手身材、举止与你相同,更何况你曾经是、是个蒙面之人。”
  “笑话!江湖之上,黑纱蒙面之人甚多,身材与小蛟相仿之人也是多不胜数,怎么能妄下断语,肯定凶手是我?”
  金翅凤凰无言以对,转而用目光求助于游龙怪客。游龙怪客心急如焚,十分害怕阴谋败露,他来不及多想,急切地喊道:“你杀人之后,摘掉了黑纱,我便看清了你的容貌,你这凶手竟敢当着丐帮众弟兄的面狡猾抵赖!”
  任小蛟面露微笑,镇定自若地又言道:“小蛟既让你看清了容貌,怎么还能让你逃之夭夭,你不觉得这太愚蠢了吗?”
  “那是因为我身法快捷,才得以幸免于难!”
  “游龙怪客,不要谣言感众,自欺欺人了!小蛟若想取你性命,十步之内当易如反掌,你若不服,此刻便试,若你可在小蛟剑下逃出十步之外,小蛟自认自己就是凶手,你看如何?”
  “白衣剑侠,你也太小瞧我这个龙虎凤帮的大帮主了,尽管你早就想杀人灭口,可也绝非象你所说的那么容易。你我现在就试!”
  话音未落,游龙怪客已“嗖”地一声快捷无比地跃出窗外。
  说时迟那时快,任小蛟对娇四姐轻声说了一句:“四姐,我们走!”便闪电般地追了出去。
  病叟白头翁本应阻拦,可他听到两人的对话,越听越觉得此事蹊跷,隐隐感到其中好象另有隐情,隐入苦苦思索之中,待他发现游龙怪客和任小蛟先后跃出窗外的时候,想要拦阻,已然不及。
  游龙怪客一心逃命,他使出平生的内力,催动真气,飞快地跃向前方。
  他只觉耳边风声阵阵,街道两旁的建筑快速向后飞驰,心中估算着已有十步之遥了,侧耳倾听,后面似乎毫无声息,不由得暗自庆幸,开始对自己的轻身功夫沾沾自喜。
  就在此时,他突觉眼前一花,一道凌厉无比的剑光罩住了他的全身,他定睛一望,真是不望则已,一望竟吓得肝胆俱裂。
  白衣剑侠任小蛟后发先至,早就飞身超过他,正抱剑迎面刺来。
  他不由得失声“啊”地一声大喊,连忙向地面坠落。
  白衣剑侠如鹰隼扑食,长剑一搅,剑花朵朵,纷纷洒向正在下落的游龙怪客。
  眼见长剑就要穿身而过,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却有一柄长剑刺来,一招“青龙伏地”格开就要刺中游龙怪客的剑身,两剑相交,发出一阵“嗡嗡”之声,长久未绝。
  任小蛟陡然一惊,不知是何人化解了自己的剑招.两剑相交的瞬间,竟震得自己虎口发麻,显然,来人的内力非同小呆,且使出的这招龙式剑法又是如此高超绝伦,令人不由得赞佩之至。
  双方落在了街道之上,任小蛟定睛望去,见对面立着一位老者,此人身高七尺左右,头戴方巾,两眼神气飞扬,身披紫袍,腰佩短穗长剑,威风凛凛,浩然之气充盈其间。
  望着望着,任小蛟心中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当年嵩山一剑的三徒弟、龙式剑法的一代宗师,自己的三叔秦日出。
  任小蛟曾听父亲和师祖古庆丰描述过三叔秦日出的相貌,身材,对三叔所使的龙式剑法略知一二。
  曾与任小蛟之父任海蛟齐名的一代剑术高手秦日出,将毕生精力融入龙式剑法的发扬光大之中,几十年来,深居苦修,极少在江湖上露面,如今惊闻自己的爱徒天龙剑掌门纪云龙惨遭不幸,他终于出山,立志报仇雪恨。
  任小蛟与秦日出相对而视,默默无语。过了片刻,秦日出低沉地问道:“白衣剑侠,天龙剑掌门纪云龙可是你亲手所杀?”
  “不是!”
  “不是你杀,又会是谁?”
  “前辈凭什么认定纪云龙就一定是我杀的呢?”
  “有人亲眼所见。”
  “前辈所言之人就是这位游龙怪客吧?”
  “正是!”
  “敢问前辈,这位游龙怪客的武功是否高于纪掌门?”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老夫不便妄下断语。”
  “此事关系甚大,前辈非下断语不可!”
  “依老夫之见,两人相差无几。”
  “既然如此,我既然杀了纪掌门,又怎么会放走这位游龙怪客,岂不是犯了江湖之中的大忌。”
  “话是不错,刚才老夫已亲眼得见,白衣剑侠若要取,游龙怪客首级,易如反掌。可人常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失足成千古恨,难道你就处处事事都能如此精明吗?游龙怪客如何逃脱,老夫不闻不问,因为这件事不足以证明你不是凶手。”
  “前辈认定凶手是我?”
  “不错,凶手就是你无疑!”
  这番肯定的话语如同一盆凉水将任小蛟急于想认三叔的热情冲得一干二净,他钢牙一咬,朗声叫道:“凶手是我,前辈便怎样?”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你的人头来祭无辜的冤魂。”
  “前辈肯定能取我人头吗?”
  “不能肯定!老夫对白衣剑侠在五台盟会之时力克天罡地煞剑派的顶尖高手已有耳闻,临来时,曾巧遇武当山虚明子道长,道长对剑侠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这些使老夫取胜于你的信心锐减。”
  “前辈的侠情义胆、坦诚直率的品格令我钦佩之至。”
  “无论胜败如何,老夫都会尽心竭力,全力施为,你与老夫此刻便生死立判。”
  言毕,秦日出转身拔剑,展开龙形身法,一剑三式,快如闪电般地刺出“龙飞风舞”、“龙章凤姿”、“龙风呈祥”三招,剑光闪闪,威不可挡。
  任小蛟转动莲花九宫身形,闪转腾掷,飘逸潇洒,他在闪避对方剑招的同时,也使出了松鹤剑法中一剑三式,依次为“独立松鹤”、“单鹤迎风”、“一鹤冲天”,袭向对方。
  令秦日出大为吃惊的不是这位白衣剑侠身形快捷,在自己步步紧逼的时刻,竟能腾出手来回敬三招,而是他没有料到此人居然如此谙熟嵩山剑派的松鹤剑法,拿捏之准,角度之正,功夫之深,剑术之高,竟不在他的大师兄任海蛟之下。
  正是由于秦日出事先没有预料到,白衣剑侠刺出的三招松鹤剑法竟迫使他连退三步,才堪堪躲过这凌厉的剑招。
  惊讶之余,秦日出淡淡地言道:“老夫初闻你的名字,就已怀疑,今日得见你的松鹤剑法,老夫可以肯定先前的推断,你就是老夫的师兄任海蛟之子吧!”

  “三叔慧眼识侄,小蛟这厢有礼了!适才侄儿不敬,还望三叔宽恕!”
  “三叔问你,为何要杀纪掌门?”
  “侄儿从未见过纪掌门,当然也就谈不上冤仇,侄儿怎么会杀他呢?”
  这时,丐帮帮主病叟白头翁也来到了街上,他言道:“秦大侠,适才老翁听到他与游龙怪客的对话,心生疑惑。依江湖上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眼中不糅沙子。咱们不可急在一时,不如先让他去寻找凶手,三日之后,他若还没有找到凶手,老翁与秦大侠再联手毙了他也不算迟,大侠以为如何?”
  “帮主深谋远虑,办事周全,秦某称赞还来不及,怎么能不以为然呢!”
  “白衣剑侠,老翁与秦大侠限你三日内找到真凶,三日后,咱们再说。秦大侠,报仇之事暂且搁置一边,老翁现刻要办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面前这位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大人,仗着有朝廷支持,一直在江湖上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老翁今日要置她于死地!”
  “帮主且慢,区区小事何劳帮主大驾,此事交与秦某来办,定让她葬身于秦某剑下!”
  “言毕,秦日出正要跃起,忽听任小蛟一声断喝:“三叔不可!”
  秦日出鄙夷地斜视一眼,却正好与任小蛟那充满深情与焦灼的目光相遇,不禁问道:“有何不可?”
  “三叔,江湖中常言得饶人处且饶人!天里地煞剑派已不复存在,何必还要斩尽杀绝呢?再说⋯⋯再说⋯⋯”任小蛟嗫嚅着。
  “再说什么?你不必吞吞吐吐了,但说无妨。”
  “再说,三叔尽管内力浑厚,剑术高超,却难以取胜这位娇护卫,且莫小瞧了天罡地煞剑法和密宗功夫,知已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闻听此言,秦日出勃然大怒,吼道:“你身为嵩山剑派的传人,怎么可以不分敌我,长对方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夫看你颇象一个吃里扒外的叛逆之徒!”
  任小蛟毫不动怒,泰然处之,沉稳地言道:“侄儿既是嵩山剑派的传人,也是密宗弟子,三叔与娇护卫,在侄儿看来,无所谓敌我。侄儿只是想让三叔不可不辩虚实就贸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病叟白头翁朗声叫道:“秦大侠,老翁与你联手,铲除掉这位护卫大人!”
  “帮主你错了!有小蛟在此,怎会让你二人联手!”任小蛟坚定地说道。
  秦日出早已按捺不住,猛然跃起,长剑一挺,一招“游龙戏风”袭向娇四姐。
  与此同时,白头翁一声高叫:“秦大侠,老翁前来助你!”随之,也跃身空中。
  谁知,白头翁只觉眼前一花,一团白影挡在了他的前面。
  只见白翁不加考虑,毫不迟疑,双掌一招“病入膏育”推向前方。
  任小蛟没有料到,这位资深年高的丐帮帮主竟然如此霸道,他已来不及拔剑,急切之中,双掌一招天罡掌法中的“光照四方”迎着来掌推出。
  四掌相交,两人竟同时内力回收,粘在了一起。紧接着双方内力源源倾泄,开始比拚内力。
  达到这种状态,须双方心有灵犀,互相配合,都是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
  任小蛟想要比拚内力,目的是想缠住此人,不致让此人与秦日出联手攻击娇四姐,
  白头翁也想要与这位白衣剑侠比拚内力,而他是看到了这位剑侠身形、剑法已是至高无上,绝难战胜,只有以自己浑厚强劲的内力取胜于他。
  两人皆双目已闭,心念归一,聚集各自内中的所有内力,欲战胜对方。
  片刻之后,白头翁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这一咳不要紧,任小蛟感觉到白头翁的每一声咳嗽都使内力强劲一层,他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号称病叟的丐帮帮主以此种方法使内力迅速聚集,又迅速袭向对手。
  任小蛟所料不差,病叟白头翁的运功方法极为独特,他打破常规,使血脉逆向运行,看似病态,麻痹对方,可实际上更增加了内力的强劲,同时,又可打乱对方正常的血脉流动,使对方难以集聚内力,从而一举获胜。
  随着白头翁咳嗽的加剧,任小蛟感到胸中之气翻滚如潮,血脉受阻,五脏六腑都好象是搬了家,错了位,想吐又吐不出来,浑身难受至极,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不一会儿,竟全身湿透,如同刚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他急运养气神功,一股极细的真气自丹田升起,瞬间便冲开了受阴的血脉。真气逐渐强劲,在他体内飞快地游动起来。
  如此一来,他顿觉舒服怡然,心中烦躁渐渐平复。他把握住这个机会,开始运用意念去进行观想。
  随着观想的深入,他渐次达到心空,由心空又达到入定,由心空而达入定之时就是密宗修持的真性光明之际。
  他的脑海之中,便产生出清晰完整的形象。
  这形象与他当年在瞿昙寺后的罗汉山巅险些走火入魔的观想一模一样。
  任小蛟有了前次险些走火入魔的教训,他极力稳定心绪,心目合一,死死地盯住了中间那尊粉红色的药师佛祖,旁若无人,专心致志。
  渐渐地,他便看不见转动的药师佛像,只知那尊一动不动的粉红色的药师佛祖。
  忽然,空中出现蓝、白、粉红、黄等七种不同颜色的光芒自他头顶射入,迅速向下溶入身中。
  光芒沉入丹田,与养气神功合而为一,在他周身百骸之中不住地往复穿梭。
  病叟白头翁渐感奇怪,自己已连咳数十声,内力便增强数十层,可自己的双手反而却越来越若无其事,平静异常,好象并未与人对掌,而是在凝神沉思。
  白头翁心中恼怒,他猛然加剧了咳嗽,欲将毕生精力所练就的全部内力激荡而出,意在迅速击败这位白衣剑侠。
  任小蛟受此打击,仓促之间意念于双掌之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四周尘土飞扬,对面难以见到人影。
  片刻之后,尘土纷纷落地。
  任小蛟睁开双目,看了看自己,觉得仍站在原地。再看与自己对掌的白头翁,却发现他已站在三丈之外的地上。
  令任小蛟奇怪的是,这位病叟白头翁先前佝偻的脊背挺直了,咳嗽也好了,只是眼中射出的光芒黯淡了些。
  只听白头翁面带惭愧之色低声言道:“白衣剑侠不仅剑术过人,且内力深厚无比,老翁自愧不如,羞惭汗颜:依老翁之愚见,当今武林之中,以内力而胜剑侠者,恐怕早已无人。”
  “帮主过奖了,小蛟年轻气盛,不知深浅,适才若有不恭之处,还望帮主见谅!”
  “白衣剑侠太客气了!老翁对剑侠的内力佩服已极。不过,老翁向来恩怨分明,三日之后,老翁将邀少林、五台、九华、峨眉、普陀、天台等几大门派的高手前来,向剑侠讨个公道,望剑侠早做准备。老翁告辞了!”
  说完,猛一挥手,率领着丐帮弟兄快速离去。
  任小蛟顾不得目送丐帮一干人等,他转身急望三叔与娇四姐的搏斗。
  适才秦日出飞身扑到,长剑刺出,娇四姐已听到任小蛟与此人的前番对话,已知对方是蛟哥的长辈,因此,她有意相让,并不拔剑进招,而是跃向空中,展开莲花身形,一连避开了秦日出袭向自己的龙式剑法的三招。
  秦日出从一开始就并未将这个如此年轻貌美的护卫放在眼里,如今见她只是一味地躲避,便误以为她惧怕自己,所以他得理不饶人,使出全部龙式剑法的招数,一剑紧似一剑,刺向娇四姐。
  然而,有一点令他十分奇怪,他已感到这位娇护卫的身形奇特,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身法,总觉得自己的剑招每每刺出都慢了半拍,每当长剑刚刚刺出一半,便已不见了对方的身影,只好急忙跟时,看似自己在攻,实则十分被动不利。
  娇四姐人在空中,一味躲避,心里委曲渐生,她见对方明明剑剑落空,却不明事理,死缠硬打,自己的委曲变成了气愤之情。
  她心中暗想:“如此下去,很难有什么结果,倒不如给对方一点厉害,让他知趣地退下去才是。”
  秦日出正在紧追不舍,他不知道从什么角度突然飞来一条墨绿色的绸带,他刚想闪身躲过,却为时已晚,那绸带恰到好处地缠住了自己持剑的右手手腕。
  紧接着,那条绸带一拉、一拽、一送,秦日出不由得手中的长剑脱手而飞,令他大惊失色。
  秦日出连忙定睛观看,便知这绸带是那位娇护卫使出的,他心中勃然大怒,猛然欺近,右手以手带剑,用全力斩向对方。
  娇四姐连忙闪身,躲避开去,谁知对方不但不知趣,反而以手带剑,愈攻愈猛,她胸中怒火燃烧,不再顾念其它,伸手拔剑,一招“莲花飞落”刺向秦日出。
  任小蛟见状,惊恐万分,他知道自己飞身去救已然不及,只得高声叫道:“三叔,小心!”
  秦日出只想一味地进攻,迅速取胜,对任小蛟的喊声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其实,就是他重视任小蛟的提醒也是于事无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刺向自己的剑招来自什么方位。
  显然,这位中原武林之中龙式剑法的一代宗师即刻便要中剑无疑!
  任小蛟已不忍目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空中传来一阵金属撞击之声,瞬间便又恢复了宁静。
  任小蛟微微睁开双眼,首先望见的是一脸羞愧之色的三叔立在地上,
  三叔之旁不知何时多出一人,那人面容苍然古貌,鹤发配颜,身穿黑色道袍,肩背阔直,显露出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一望之下,任小蛟心中惊喜异常,他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在这里会与这位武当剑法的大师虚明子道长相遇。
  这时,刚刚落地的娇四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任小蛟跟前,她显得十分委曲,嘴角撇了撇,眼中噙满了泪水,一下子扑进任小蛟怀中,两手攥成拳头,撒娇似地不住捶打着任小蛟的前胸。
 

  第二十八回 沉冤莫白
  任小蛟伸手抚摸着娇四姐的长发,喃喃自语道:“四姐,难为你了。蛟哥仍有一个不情之请,四姐需忍耐一时,三日虽短,可你我二人当尽心竭力,查寻真凶。只有如此,才能洗掉这不白之冤。”
  娇四姐无奈地细声说道:“蛟哥,四姐有一言相劝,你也忒地看重这名声的好坏了,若依四姐,则不论身后是非,活就活它个痛快淋漓,既然有人欲加害于你我,而这些在江湖上成名日久的前辈们又不辨忠奸,不明曲直,应该让他们付出些代价,日后便知如何做人。”
  “四姐,你我情意绵绵,缘份颇深,然你我之间经历、教养又十分不同,是以处世为人自然会有抵悟,这本应是合情合理之事,小蛟绝不勉强四姐。四姐若肯与小蛟求大同而存小异,你我便可一路同行;四姐如果觉得别扭,便可我行我素,独闯江湖,小蛟绝不会有责怪之词,待真相大白,你我再重聚。”
  娇四姐嗔怪道:“蛟哥,这是何等无稽之谈。你我相识一场,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既可同享乐,又当共患难,怎能如鸟兽一样,忽聚忽散,说分就分。你既然已是四姐的蛟哥,四姐依你就是!”
  任小蛟闻听四姐所言,内心颇为惭愧,连忙用手捧起了四姐那如花似玉的脸庞,言道:“小蛟枉为四姐的蛟哥,堂堂男儿,竟不如你这巾帼的见识之高,实在汗颜。”
  娇四姐含笑深情地凝视着任小蛟,调皮地伸出食指在他的脑门上一戳,发出一阵莺啼般美妙悦耳的“格格”笑声,边笑边说道:“蛟哥。四姐不知,原来你也是一个银样蜡枪头。”
  娇四姐的笑声刚刚停止,近旁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任大侠,你终于摘掉黑纱,现出了你那庐山真面,使贫道得以再睹你的英姿美貌,贫道心中当真好不欢喜。”
  “小蛟蒙面,实在也是迫不得已,还望道长多多见谅。”
  “任大侠何必如此客套,贫道自从在雁荡山中初次见过大侠,这几年来始终未能忘怀,足见贫道与大侠缘份不浅。”
  “小蛟蒙面之时,以道长的才智与过人的眼力,难道没有猜到吗?”
  “贫道自然早已猜到,大侠的身法与指法已告诉了贫道一半,只是大侠那高超的天罡地煞剑法,倒叫贫道又疑惑起来。哈……”
  “小蛟万万没有想到今日能在此地相见道长,此刻你我身份各异,小蛟是一个令人憎恶的杀人凶手,而道长是来相助丐帮等铲除凶手的行侠仗义之人,不知此时此刻道长又作何感想?”
  “任大侠所言不差! 丐帮已发出虎骨令,遍邀武林同好联手诛杀凶手,武当剑派六大高手一同下山加入到围攻凶手的正义之师的行列,贫道首当其中,比他们快了一步,先行赶到。贫道虽与任大侠有缘,可也不能废了武林中的规矩,望任大侠谅解为盼。”
  “如此说来,道长既已认定小蛟就是真正的凶手了?”
  “任大侠,江湖之上,武林之中貌似混乱散漫,内中也有约定俗成之法规,凡事都讲个义字,然义不容情。大侠若不是真凶,便要自己找出真凶,如果找不到真凶,大侠之命难保,贫道绝不会以情殉义,开这武林之中不义的先河,这些大侠可听仔细了吗?”
  “小蛟明白,若真的找不到凶手,道长肯定会与小蛟刀兵相见吗?”
  “一定! ”
  “那好,小蛟此刻便可找到真凶。 ”他用眼四周环视,想抓住游龙怪客,逼此人道出事情的原委,他坚信,游龙怪客肯定知道内情。
  他仔细地搜寻了两遍,心中一凛,此地根本就没有了游龙怪客的身影,他猛然醒悟,此人已在刚才双方争斗之时,仓皇逃走了。
  他内心明白,若抓到游龙怪客,寻找真凶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倘若再也寻不着此人的话,自己便很有可能永生背上这一黑锅。
  只听他朗声叫道:“既然如此,小蛟告辞,望道长保重!”
  虚明子也高声叫道:“任大侠,后会有期! ”
  任小蛟拉着娇四姐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夜色微黄,映照原野,四周一片朦胧,灰蒙蒙的大雾如一幅轻盈的帷幕飘悬空中,向四周撒下玫瑰色的云彩,使得直罗镇南面的黑山那巍峨的身姿时隐时现,显露出大自然十分美妙的形态和世所罕见的奇景幻象。
  “什么人? 竟敢如此大胆夜闯山寨! ”一声断喝,打破了山中的沉静。
  “是我们,雁北龙虎风帮的人。”
  “我还以为是夜袭山寨的强人呢,原来是大帮主和三帮主。小弟不知两位帮主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你们黑山寨大寨主肖天南、二寨主肖天北可在寨中?”
  “大寨主现在山寨之中,二寨主外出未归。”果尔“烦扰这位弟兄,请快向肖大寨主通报一声,就说游龙怪客求见。”
  “两位帮主不必拘礼,请随我来。 ”
  游龙怪客与金翅风凰走进了黑山寨的正殿,令两人十分奇怪的是,这正殿之中火把齐明,殿内环形的案几之上,摆着丰富的酒筵,似乎主人早已知道他二人今夜前来,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只等二人一到,便可开席。
  两人正自纳闷,一阵如鬼哭狼嚎般的笑声自后殿传来,人随声至,从后殿转出黑山寨大寨主肖天南。
  此人身形高大,四肢粗壮,鹰鼻鹞眼,一副凶狠刁钻的模样。穿戴不太相配,头戴金盔,身上却没穿金甲,而是羊皮长袍,明显地透出他那草莽山寇的身份来。
  一见两人,肖天南抱拳施礼,粗声粗气地叫道:“两位帮主深夜上山,肖某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游龙怪客与金翅凤凰连忙还礼,只听游龙怪客言道:“我与三妹今夜来此,肖寨主似早有所料,敢问其详。”
  肖天南又是一阵大笑,说道: “山下发生的事情,肖某已有所闻,直罗镇与黑山寨相距甚近,咱们两家又是多年交好,换了肖某,也一定会赶来暂避一时。两位帮主不必客套,既来到本寨,便可放心。肖某久历江湖,极为看重朋友之间的情义,有肖某在,两位便无有性命之忧。快快坐下说话。”
  三人落座后,游龙怪客十分感慨地言道:“我与三妹早知肖寨主是位大仁大义的英雄,因而不揣冒昧,连夜投奔寨主,望寨主见谅! ”
  “哪里话! 龙虎凤帮在江湖上赫赫威名,平日里两位帮主肖某请还请不来呢。今日两位帮主遇到麻烦,肖某理应援手,只是二帮主身遭不测,倒令肖某悲痛欲绝。肖某发誓,定要为二帮主报仇雪恨!”
  一提到二哥虎啸怪杰,金翅凤凰顿时一阵伤感,咬牙切齿地说道:“我那二哥惨死在那个娇护卫的剑下,不杀此人,我死不螟目! ”
  肖天南接着言道:“肖某听说那个什么姓娇的女人似乎并不可怕,难缠的是那个在五台盟会上威震武林的白衣侠士,据说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你我之辈远非此人的对手。”
  游龙怪客连忙问道:“不知肖寨主是听何人言讲?”
  “肖某是听祖大人⋯⋯⋯”肖天南猛然住口,立刻醒悟到自己失言了。
  “祖大人? 哪个祖大人? 肖寨主说的可是当今朝廷的西厂提督祖家驹祖大人? ”游龙怪客紧追不舍。
  “啊……啊……不就一个祖大人吗,自然是这位提督大人⋯⋯”
  “肖寨主何时见过祖大人?”
  “啊,不瞒两位帮主,肖某曾于上月截了一车波远镖局的镖银,后来听说这车镖银与祖大人有关,肖某三日之前便亲自将镖银交与祖大人,因此便听说了此事。”
  “那位祖大人还说了些什么?”
  “没、没,没说什,什么。 ”
  “祖大人现在哪里?”
  “不、不在本、本寨,帮主、主一定、定要相信肖某。”
  游龙怪客看着肖天南那语无伦次、惊恐异常的样子,暗自发笑,平和地言道:“我只是对这位当朝一品的祖大人颇感兴趣,稍一发问,却令寨主如此难堪,实在罪过。寨主但请放宽心,我与三妹若不相信寨主,想会投奔到此,更何况本帮与黑山寨有多年的交情,从这一点来说,也绝无猜疑之理。”
  “如此甚好!来人,快快将本寨上深藏多年的佳酿抬出,今天本寨主要与两位帮主痛饮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不多时,抬来一坛陈年老酒,略一启封,立时酒香四溢,醉人心脾,果然好酒。一个黑山寨的弟兄恭敬地禀报:“启慕塞主,酒已抬来了!”
  “你他妈的还傻楞着干什么,快拿玉壶来,给老子与两位帮主倒酒!”
  “是,寨主。 ”
  游龙怪客连忙插嘴道:“肖寨主何时学得斯文起来,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早就用不惯这等小盅小壶,不如用碗来舀方来得痛快酒脱。 ”
  “帮主此言差矣。一来今日贵帮两位帮主同时驾到,黑山寨不能仗着人多势众便可失礼; 二来,这酒乃陈年佳酿,需咱们细细品味,才能知道此酒无论气味还是滋味皆醇厚平和,余韵无穷。”
  “谢寨主一番美意,我多嘴了。  ”
  “无妨,无妨! 快些给两位帮主倒酒。”
  一个弟兄双手捧着一把玉壶,快步来到两位帮主面前,将酒盅斟满。
  那个弟兄给两位帮主斟满酒,又快步来到肖天南案前,将酒倒上。
  肖天南双手举杯,豪爽地高声叫道:“肖天南今日为两位帮主洗尘接风,卖肖某一个面子,同干此杯!”
  这下可难坏了金翅凤凰,她虽入黑道几年,却滴酒不沾,这除了她本身不胜酒力之外,还因为她是个年轻的女人。
  一个女人若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自有一种本能的警惕,比起男人来,总要少一份豪爽,而多一份谨小慎微,这其中没有为什么,女人就是女人,更何况是在目前这样惊魂未定的时刻。
  她悄悄地碰了一下大哥的手臂,游龙怪客便已了然于胸,他开口说道:“肖寨主情义深厚,我与三妹心领了,只是三妹从来与酒无缘,我替三妹罚酒三盅。”
  说毕,也不待肖天南是否应允,便连饮三盅,待最后盅喝完,双手将盅翻转照底,笑道:“肖泰主,不可食言呀!”
  肖天南不动声色,仰脖一口干掉一盅,重又端起满满一盅酒,快步走到金翅凤凰面前,嬉笑着言道:“三帮主如此不给肖某面子,实在令肖某遗憾。俗话说,客随主便,今晚三帮主定要与肖某干了此盅。”
  金翅风黑面有难色,可又推辞不下,只好举起酒盅,一口喝干。
  肖天南见她已喝完这盅酒,脸上露出了一种不易被人觉察的神秘的微笑,举头干了自己的一盅,便返身走回。
  就在肖天南转身之际,金翅风凰快捷地掏出一块丝绢,借沾唇之便,将口中的酒尽数吐在了丝绢之上。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因此十分熟练,不易被人发现。
  此时肖天南略一挥手,有人便将先前的那坛酒抬走了。
  游龙怪客见状,不知何故,开口问道:“肖寨主为何将酒撒下?”
  “嘿……”肖天南一阵得意的冷笑,言道:“酒已够了,你我不必再喝。”
  “够了? 我可只干了三盅。”
  “三盅还说不够,这种酒只一盅就足以让你一命呜呼。”
  “肖寨主的话怎么令我糊涂不解,怎么竟说让我一命呜呼,啊⋯⋯”
  此刻,游龙怪客猛然感到腹中痛如刀绞,浑身冷汗频出,四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立刻明白,自己身中剧毒,已遭暗算。
  他迅速地一把推开金翅凤凰,急切地喊道: “三妹快逃,我们已然中计,快去通知朋友同道,凶手是、是祖、祖⋯⋯”
  这时,他已痛得弯下腰来,喊不下去了。
  金翅风凰痛苦地叫道:“大哥,三妹要替你报仇雪恨!”
  肖天南早已飞身扑到,单掌一招“少华”掌法中的“披星戴月”拍向金翅凤凰。
  游龙怪客见状,强忍疼痛,一个踉跄,用身体挡在了金翅风凰的前面,拚尽全力叫道:“三妹快走,否则便来不及了! ”
  金翅凤凰已知情势危急,不走也得走,她只得飞身跃出殿外,朝山下狂奔。
  “轰”地一声,游龙怪客被肖天南一掌击飞,掉在了两丈开外的地上,他口吐鲜血,已无力起身。
  肖天南又一次飞身扑到,狞笑着言道:“大帮主,莫怪肖某无情,肖某而今也是迫不得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想你游龙怪客横行江湖数十年,也算得上是一位成名的人物,若论单打独斗,肖某未必是你的对手,故而只得用这把转壶取你性命了,你千万要原谅肖某此举才是。”
  游龙怪客挣扎着问道:“是、是何、何人要、你杀、杀我?”
  “是我! ”
  一声高叫,殿内转出两人,游龙怪客不用看,只凭声音就知来人是谁。
  肖天南趋步上前,三拜叫道:“肖某遵从祖大人之命,已使两人身中剧毒,他二人绝难生还。”
  祖家驹“哼”了一声, 阴森森地说道: “肖天南,你自以为得计,实在可笑。本提督问你,那个金翅风凰哪里去了?”
  “她虽逃出殿外,可难以活命,因为她已喝下渗有大人的鹤顶红之酒,此刻可能已经丧命了。”
  “你这个笨蛋,简直愚蠢之至,本提督始终在暗处观察, 那金翅凤凰何曾喝下那盅酒,她乘你不备,早已吐出。”
  “肖某该死,实在该死!”
  “本提督认为你早就应该死了! ”
  此时,游龙怪客拚尽最后一点力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言道:“祖家驹,你、你、你为何杀、杀、杀我?”
  “杀你灭口! ”
  “整、整、整个武林、林中人、人都在围、围攻白、白衣剑、剑侠,我、我只要、要躲、躲过三、三日,白、白衣剑、剑侠便无、无有性、性命了。”
  “三日之内,那白衣剑侠便可将你寻到,本提督不能不防!”
  “祖、祖家、家驹,你、你这个狠、狠毒的……”
  话未说完,一把金镖已插在了游龙怪客的喉咙上,他立时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祖家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阴阳指连番点出,一连点中肖天南胸前的“气合”、“天突”、“柴宫”““乳中”诸穴,阴阳二气同时外泄,肖天南惊讶地张着大嘴,似乎连合上都来不及,就倒地身亡了。
  见两人已死,祖家驹对万英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内衣中各自掏出黑纱,将面孔罩住,然后双双跃出殿门。
  一阵微风掠过,林间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飞快地掠过,正行间,前边的人影猛然停住,小声说道:“四姐,我好像听见有人就在你我不远之处,也在向山上急奔。”
  娇四姐侧耳倾听,只听到枝枝的簌簌响声,并无其它,撒娇地细声言道:“蛟哥,你别太神经过敏,再这样下去,你该草木皆兵了。”
  “四姐,不可大意。你想,咱们既然能够打听到游龙怪客与金翅风凰的行踪,别人何尝不能,若有人先于咱们找到这两人,事态将愈发严重。”
  “蛟哥怎么替这两人担忧起来,他们诬陷你我,罪该万死,四姐我真恨不得一剑斩了他们。”
  “四姐,别孩子气了,你我若寻不到他们,将很有可能终生背着这冤屈的重负。 ”
  “蛟哥,这冤屈二字本是别人带给你我的,倘若我们两人问心无愧,便不会受这冤屈的折磨。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横竖都得离开这纷乱的人世,你没受冤屈也得死,受了冤屈也得死,又有何异?”
  “四姐,话虽不错,可小蛟愿意清白地死去,而不想含冤而去。”
  “我与蛟哥不同,我有蛟哥陪伴,你我相依相恋,死而无憾!”
  突然,娇四姐正色说道:“蛟哥你听,林中好像有人在说话。”
  任小蛟略一凝神,即刻听到,急忙言道:“是个女子的声音,快,我们赶去!”
  树林深处,一个女子浑身战抖地立在那里,她的对面,是两个头罩黑纱的人。
  那女子颤抖地问道:“你、你们到底、底是什、什么人?”
  “送你上西天的人!”一个声音阴冷地回答,这声音在这黑夜之中就像猫头鹰的叫声那样阴森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你、你们杀、杀了我、我大哥,我、我已向、向你,你们发过誓,今生不报此仇,你们为、为何还不放、放过我?”
  “多此一举,你已必死无疑,发誓又有何用?”
  “可我、我、我与你们黑、黑山寨并无怨、怒仇的呀!”
  “嘿……我们杀你与那江湖之上的恩恩怨怨本就无涉。”
  “那、那为何杀、杀我?”
  “我们杀人,从来不问为什么,只是杀你而已,认命吧!”
  任小蛟与娇四姐虽只看到那女子的背影,可从声音判断立刻知道那女人是金翅凤凰。
  说时迟那时快,任小蛟猛然跃起,扑了过去。
  可他身形再快,由于相距甚远,已然迟了一步,那两个蒙面人中的一人也已跃起,只见此人与金翅凤凰一合即分,接着,两个蒙面人便逃之夭夭。
  任小蛟与娇四姐飞身扑到,伸手一探金翅凤凰的鼻息,便大失所望,金翅凤凰已经撒手人寰了。
  任小蛟连忙叫道:“四姐,我们快去追赶凶手!”
  说罢,刚要起身,空中一声叫喊:“休想逃走!”
  这声音使任小蛟与娇四姐猛然一惊。
  随即,落下两人,一位老者和一位年轻壮士。
  那老者双颊瘦削,神色冷峻,长发与胡须皆成白色,他的身上最醒目的就是那领黄色道袍。
  老者身旁立着那位年轻壮士,他身材高大,双眉高耸,额头较宽,衣着华丽。
  年轻壮士落地后,急急奔到已经气绝的金翅风凰身旁,口中叫道:“三帮主,三妹!我肖天北来迟一步呀!”
  此刻,黄衣老者率先开口道:“这位可是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娇大人?”
  娇四姐爽朗地说道:“正是! 你是谁?”
  “老朽不才,少华山黄衣真人的名字娇护卫可曾知晓?”
  不待娇四姐回答,任小蛟抢先说道:“原来是少华山元老黄衣真人前辈,幸会,幸会! ”
  “白衣剑侠,老朽早就想见见你啦。听说你在五台盟会之上出尽了风头,只可惜老朽没能前往,是以未曾亲眼所见,今日机缘巧合,老朽要见识一番。”
  娇四姐感到这话里隐含着一股咄咄逼人之势,便厉声问道:“黄衣真人,你要见识什么?”
  “自然是娇护卫与这位白衣剑侠的高超的剑术啦!”
  “刀剑无情,你不怕丢了老命吗?”
  “该去则去,不该去则不去,一切归于天意,怕有何用?”
  任小蛟连忙止住娇四姐,和善地说道:“小蛟剑术不精.岂敢在前辈面前炫耀。小蛟还有要事,恕小蛟无礼,告辞!”
  那位年轻壮士飞身扑到,拦在两人之前,压抑着巨大的悲痛,一字一顿地言道:“二位还想走吗?”
  任小蛟朗声说道:“当然!”
  “你们杀死了我肖天北的三妹金翅凤凰,就别想再活着离开此地了!”
  娇四姐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口吐狂言?”
  “大丈夫行不更名,我乃黑山赛二寨主肖天北是也!”
  原来黑山寨劫镖之后,听说这镖是当今西厂提督祖大人的,便将镖银如数交还。
  此后,肖氏兄弟仍旧心有余悸,害怕这位武功极高的祖大人登门问罪,两人商议后,决定由大寨主肖天南坐阵寨中,二寨主肖天北下山去请师父少华山元老黄衣真人前来,若祖家驹真的要动武,有黄衣真人相助,便有可能获胜。
  肖天北找到师父,诉说了此事,黄衣真人便与他星夜兼程,赶往黑山寨。不料,今夜却正好碰上了金翅风烈被杀的事,无巧不成书,两人没有看见杀人的凶手,却偏偏撞见了想要救人的任小蛟与娇四姐,看来,平地又会掀起一场风波。
  任小蛟见事态要闹大,连忙解释道:“肖二寨主息怒,金翅凤凰不是我们所杀,而是两个蒙面人所为,我们发现后,本想救她,可没来得及。”
  接着,任小蛟详细地讲述了刚才之事的全部经过情形。
  一阵“哈……”的笑声传来,笑毕,黄衣真人厉声问道:“老朽还曾听说丐帮的布衣、紫云二长老和纪掌门已被你们杀害,想必你们还会再编造一个故事来证明不是你们所为吧!”
  任小蛟丝毫没有动怒,依旧平静地回答道:“前辈所言极是,他们确实不是我们所杀,只是我们不知晓他们被害的经过及凶手是谁,因此编造不出什么故事来向前辈证明。”
  “算了吧! 这荒山野岭之中,老朽来时,只有你们两人,你说金翅凤凰不是你们所杀,而是两个蒙面之徒所为,那两个姓甚名谁? 何方人氏? 黑道白道?何门何派? 年龄几何? 你恐怕难以说清! ”黄衣真人一脸怒容,双目圆睁,紧紧地盯着两人一动不动。
  任小蛟心中惨然,自己无凭无据,越描越黑,如今到了这当口,已经无法说明白了。
  见两人默默无语,黄衣真人高声叫道:“天罡地煞剑法老朽早有所闻,白衣剑侠又身具中原与西蕃两大地域的武功,老朽今夜要一并领教!”
  话音刚落,师徒二人并肩欺上,各自使出少华掌法中的一招“风卷残云”分别拍向任小蛟和娇四姐。
  任小蛟眼见黄衣真人身形似旋风,出掌似闪电,他来不及躲闪,双手千手佛点穴指法一齐点向袭来的双掌。
  与此同时,娇四姐娇叱一声,抖出黑绿绸带,抛向肖天北的双手手腕。
  少华掌法以轻灵飘逸著称,它不注重力大掌沉,而只重干变万幻,再配以“流星赶月”的奇特身法,足可令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大为头疼。
  黄衣真人看到对手双指点出,他猛然拧身,双掌快速变招,一上一下,上虚下实,从侧面拍向任小蛟。
  任小蛟一惊,连忙走出九宫图形,顺势拔出长剑,一股剑光直射对方,他使出的是松鹤剑法的一招,叫作“风声鹤唳。”
  黄衣真人被剑光所罩,连忙撤掌,“流星赶月”的身法极为快捷,一闪便转到了任小蛟的背后,待他刚要出掌,却发现自己依然在对方剑光的笼罩之下,连忙又将身体游动起来,左转右绕,好不容易躲开了对手的长剑,正要再度欺身而进,却见剑光已自空中疾射而来。
  他高叫一声:“好剑法! ”便也跃向空中。
  两人已斗了十几个回合,未分胜负,可任小蛟的优势已十分明显。
  另一个战团则迥然不同。
  娇四姐从一开始就已占上风,她手持绸带,忽左忽右,令肖天北难以抵挡,别说出掌击人,就是这般苦苦地撑持也已到了尽头。
  一来,娇四姐不像任小蛟那样有所顾忌,她只想速战速胜,因此全力施为,只攻不守。
  二来,这位肖天北毕竟只是一个草寇,虽说在黑道上小有威名,可这些黑道上的盗贼不过是一些花拳绣腿,武功低微,只知一味地拚命,所以他在这些人中犹如鹤立鸡群,若与像娇四姐这样的剑术高手过招,必然会力不从心,败落无疑。
  此时,娇四姐飞身跃起,绸带凌空飘来。
  肖天北呆望着,竟不知如何才能避开。无奈,他钢牙一咬,一招“举头望月” ,单掌向上推出。
  那绸带不偏不倚,刚好缠住了他刚刚推出来的手臂。
  任小蛟一眼望见,连忙喊道:“四姐,切勿伤害他!”
  娇四姐闻言,略一楞神儿,本来她已伸出左手拔剑,想一剑结果了此人,然后再去对付那个黄衣真人。听到喊声,她不太情愿地松开了已经握住了剑柄的左手。
  只见她身形来回游动,立即用绸带将肖天北捆了个结实,然后拔剑在手,飞身直扑黄衣真人。
  黄衣真人身在空中,眼见娇四姐扑来,心内大骇,本来一个白衣剑侠就是够他应付的了,这又来了位剑术高手,他已知自己是必死无疑的了。
  其实,任小蛟并非胜不了他,只是怕一时失手,误伤此人,因此出手犹豫不定,拖泥带水,如此一来,威力大减。饶是如此,也已占尽上风。
  一道左右游离不定的剑光射出,黄衣真人难以辨别出这道剑光射向自己的什么位置,他集中全部精力,注意着剑光的变化。
  突然,他感到背上一紧,全身竞瘫软无力,身体飞速下降,就在他下降的当口,那道凌厉无比的剑光紧贴着他的头顶划过。他惊恐得出了一身冷汗,心内庆幸,暗想:真是歪打正着,若不是被人点了穴,身体下落,自己已被长剑穿身。
  实际上,是任小蛟有意救他一命。
  任小蛟眼见娇四姐长剑刺来,便料定他绝对躲闪不过,因此用千手佛点穴指法一连点中他后背的“大雅”、“身任”、“至阳”诸穴,使其下落。任小蛟明白,只有如此,才能躲过娇四姐的这一招“海底月轮”。
  娇四姐见状,嗔怪道:“蛟哥,你为何助他?”
  任小蛟不答,只见他飞身扑下,后发先至,就在黄衣真人将要重重摔在地上的一刹那,他已用手托住了黄衣真人,使其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谁知黄衣真人却言道:“白衣剑侠,你用不着兔死狐悲假仁慈,老朽绝不会与你们善罢干休!”
  娇四姐怒火中烧,脸色由红变白,“噌”地拔出剑来,娇叱一声,叫道:“黄衣真人,你莫要倚老卖老,狂妄自大,此刻本护卫要一剑穿了你! ”
  黄衣真人神态安详,言道:“不必说此刻,娇护卫刚才不是就要剑穿老朽吗?其实,当老朽心中知道技不如人的时候,就已明白今夜要莽身黑山了。试想,你们既然能杀金翅凤凰灭口,肯定也会杀老朽以灭口的。”
  不待黄衣真人说完,娇四姐已飞身扑上,挺剑便刺,却被任小蛟的长剑格开了。
  娇四姐猛然背过身,十分生气地叫道:“蛟哥,你为何处处维护这个老杂毛,明明是你救了他,可他不但不领情,反而恩将仇报,这等不通情理之人,留他何用?”
  任小蛟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慰道:“四姐,你我原本不是凶手,若找到证据,便可洗清冤枉。假如杀了这师徒二人,便永远也说不清了,这岂不是让他人得计,亲者痛,仇者快吗?”
  言毕,任小蛟飞身跃向肖天北,疾伸食指点中了肖天北的“至阳”、“膈俞”、“脊中”诸穴,令他浑身无力,难以动弹。
  任小蛟无可奈何地说道:“恕小蛟不恭,实在是出于无奈。你们两人的穴道虽然暂时被封,可不出两个时辰,便会自动解开,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任小蛟伸手拉住娇四姐,两人向山顶疾奔而去。
  适才杀死金翅凤凰的两个蒙面人并没有看见任小蛟和娇四姐,他们除掉金翅凤凰以后,径直回到黑山寨正殿之内。
  突然,其中一个蒙面人惊魂落魄地大声叫道:“祖大人,已有人来过! ”
  祖家驹一听,吃了一惊,连忙招来守卫在殿门口的镖客厉声问道:“你们四人可曾一直守在门口?”
  “回大人的话,小的们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步!”
  “可曾看见有人进殿?”
  “禀报大人,别说是人,就连只苍蝇也没有飞进来过。”
  “黑山寨的那些喽罗也没来过吗?”
  “没有来过,他们中了迷魂药,此刻正在酣睡。”
  祖家驹又连忙叫来守卫在正殿后门的几个镖客问过,回答是一样的。这些镖客都是万英从京师波远镖局带来的,应该说十分可靠。
  祖家驹又反问万英道:“万总管,何以知道有人来过?”
  万英伸手一指,言道:“大人请看,万英曾发一只金镖,刺中那游龙怪客的咽喉,我们去追那金翅凤凰之时,万英没有来得及拔下,而此刻那只金镖已然不见,显然是被人已暗中取走。 ”
  “万总管,那游龙怪客已身中剧毒,你本就不该再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
  听到祖家驹的话,万英慌忙跪倒,叫道:“万英该死!当时游龙怪客满嘴胡言,万英怕那些污言秽言惹大人生气,因此才用金镖刺中他的喉咙,使他不再出声。”
  “想来你也是好意,只是该在出殿时取下金镖,你也太疏忽大意了!”
  “是,大人,万英知罪,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
  “事情既然已过去,以后注意就是。起来吧!”
  万英站起身来,十分担心地言道:“进殿之人来去无踪,显然轻功极高,这金镖落入他手,怕对我们的大事不利。不知大人有何良策?”
  祖家驹单手捋须思忖了一会儿,言道:“万总管不必太过虑,一只金镖又能说明什么?等那些黑山寨的人醒来,告诉他们,肖天南、游龙怪客和金翅风凰都被任小蛟杀死,再给他们每人十两银子,让他们下山四处传播出去,我们则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 ”
  “祖大人神机妙算,料事如神,令万英佩服得五体投地!”
  祖家驹不耐烦地说道:“得了,得了! 少来点这种虚情假意的恭维,干点正事吧! 快快焚尸灭迹,让那位剑术高超的任大侠沉冤海底,永世不得翻身。”
  “是,万英遵命!”
  走出树林的任小蛟和娇四姐正快步走着,猛然望见山顶之上一片火海,映红了半边天,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火海的下方烟雾迷漫,好似天上的浓云降落地面。
  任小蛟沮丧地对娇四姐言道:“我们不用再上去了,游龙怪客多半已经归天了。”
  娇四姐闻言,天真地说道:“蛟哥,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万一能碰上杀死游龙怪客的凶手,我们就会好办多了。”
  任小蛟喃喃地言道:“现在看来,诬陷你我之人绝不止那游龙怪客一人,在他背后,还有更为阴险狡诈的人物,你想,这样的人物此刻怎么还会留在山顶,我们即使上去,看到的不过是一片废墟。 ”
  “那我们现在又去何处呢? ”
  “看来只有先回直罗镇,然后再作打算了。”
  两人踏着月色,急急向直罗镇赶来,待来到镇上的迎春客栈门口时,已是四更天了。
  任小蛟紧拍门环,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秃头挤了出来,睡眼惺忪地言道:“两位客官眼睛瞎了,没看见这门柱上挂着的牌子吗?”
  任小蛟侧目一望,见有一块上面写着“本店客满”的木牌挂在那里。
  他面带微笑地说道:“老板辛苦,若留我们两人一宿,将不胜感激。”
  说着,递上了一个足有三两重的足金元宝。
  那秃头一见这金灿灿的大元宝,竟似苍蝇见血,目不转睛,一时忘了回话。
  娇四姐用手在那人的秃头上拍了一巴掌,生气地说道:“到底有没有客房?”
  秃头吓了一跳,可见人家出手阔绰,他实在不愿意放跑这个财神爷,连声叫道:“有、有客房,只是⋯⋯只是⋯⋯”
  娇四姐催促道:“只是什么,有话快说!”
  秃头诡秘地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 “不瞒二位,本店已给别人全部包下,可他们只有七、八个人。两位客官别声张,我让你们住一夜,明天早些离去,切不可惊动那些人,他们可实在不好惹呀!”
  任小蛟和气地言道:“这年头,谁愿意去惹麻烦,躲还躲不及呢!”
  秃头连连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我告诉你们,那些人是黑道上的,惹了他们,这一辈子算是倒大霉了!”
  秃头边说边打开了房门,手持蜡烛,将两人带到了西厢房。
  任小蛟进屋后,对秃头说道:“我们奔波了大半夜,又饥又渴,老板快些弄点吃的喝的,我们多付银两。”
  “好说,好说! ”秃头见钱眼开,满脸堆笑, 不一会儿,便端来了酒菜。
  任小蛟早已饥饿难挨,顾不得斯文,端起酒盅刚要一饮而尽,却被娇四姐止住。只见娇四姐拔下一支银簪,对每只碗挨个试过,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狼吞虎咽,猛吃起来。
  突然,任小蛟停止了咀嚼,侧耳凝神倾听,娇四姐楞楞地望着他,不知何故。
  片刻,任小蛟宫道:“四姐,门外有人似在窥探我们。”
  “蛟哥如何知晓?”
  “尽管门外的人小心谨慎,可我还是听到了他那微弱的呼吸。”
  娇四姐知道任小蛟内功精湛,且定力极佳,她自言自语道:“不知门外是何人?”
  任小蛟即刻站起,说道:“四姐暂且安歇,待小蛟出去看看。四姐切记,小蛟不归,却不得离开此地。”
  言罢,他开门飞身跃了出去,来到院中,猛一抬头,见屋脊上有人影一闪,旋即不见。他略一提气,跃上屋顶,见那个人影往西飞奔,便追了上去。
  转眼出了小镇,任小蛟身形极快,与那个人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可由于夜色漆黑,他仍看不清前面的人影是什么装扮。
  又追了一程,便进入一块坟地,那人影一闪便不见了。
  坟地中坟墓累累,高低起伏,鬼火闪闪,荒凉凄黯。 一阵冷峭的北风吹来,坟地四周的东西都呈现出愁惨阴森的景象。
  突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任小蛟侧面响起: “任大侠,别来无恙否?”
  在这寂静无声的黑夜中和阴森可怖的坟地里,这声音就是再温柔几分,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任小蛟一听到这个声音,觉得有点耳熟,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听到过。
  他猛然转过身来,大吃一惊,站在近旁的不是一人,而是三人。
  为首一人,身材苗条,杨柳细腰,披着一颌黄色斗篷,阵阵幽香扑鼻而来。他定睛观看,原来是五台盟会之时曾被虚明子单掌击伤的天罡地煞剑派的四大护卫之首,大姐金盏花。
  金盏花的一左一右,立着两位一矮一高同样瘦削的老者,矮个的身穿紫色锦锻长袍,腰系一条金丝玉带,显得华贵富有:高的那个头发散乱,且都粘在一起,脸型是倒三角形状,几根稀疏的胡子长于上唇,下巴上吊着一绺山羊胡儿。
  任小蛟不认识这两位老者,不知是敌是友,他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三人。
  金盏花又开口言道:“任大侠,这两位前辈你大既不认识吧? 本护卫给你引见一下,我想你总应该听说过他们的名头吧。”
  接着,金盏花手指左边的那个矮小且穿着华丽的老者说道:“这位是天下第一快刀、金刀铁血席振清席大将军。”
  她又指着右边老者说道:“这位是多年隐居在灵山摩崖洞中的摩云子前辈。至于你任大侠,本护卫已向两位前辈说过。”
  刚刚说完,金盏花手捂胸口,不住地咳嗽起来,显然她被虚明子道长击中后,受伤不轻,此刻伤仍未痊愈。
  金刀铁血席振清的名字,任小蛟早就听父亲和古庆丰提过,只是没有见过,知道此人辈份极高,刀法极强,几乎无人能敌,而且官居要职,身处御前大将军的高位之上。
  至于摩云子,他一无所知。
  这也难怪,摩云子性格古怪,与江湖人士素无来往,又极少下山,同辈中许多人都几乎将他忘怀了,更别说像任小蛟这样的晚辈了。
  任小蛟仍旧没发一语,他心中十分纳闷,身为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的金盏花怎么会与这两位前辈高人在一起呢?
  其实,他有所不知,金刀铁血席振清本来是佛母娘娘请来,要在五台盟会上相互联手,共同对付武林中儿大门派高手的
  与无名小魔一战,使席振清吃惊不小,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而江湖上却出现了这般武功超群的年轻人,惊奇之余,便产生了极大的担心。
  接着,他便与金刚三藏商议,想把离五台山不远的灵山摩崖洞中鲜为人知的一代高手摩云子请出来助战。
  金刚三藏认为此事可行,多一人便可多一分取胜的把握。
  席振清虽年过九十,身体仍很健康,行走如飞。他来到摩崖洞中,说服了摩云子,二人便急急地向五台山赶来。两人本来是可以赶上参加盟会的,他们在盟会举行的当天来到了五台山脚下,便马不停蹄地飞奔上山。然而,就在他们来到半山腰时,却发生了一件事。
  两人正行间,忽然见前面横卧一人,正在酣睡。
  那条山路本来极窄,山路两旁立着几块岩石,岩石之下便是悬崖峭壁,而那人横卧在路中间,脚和头分别搁在两旁的岩石之上,身体却是悬空的。
  席振清一眼望见那人头枕着一把钓竿,竿上有一根极细的银线,他便猜到,此人就是曾经解救无名小魔,并被金刚三藏称为师叔的高手。
  那人一动不动,双眼紧闭,鼾声如雷。这一下倒叫席振清为难了,他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楞了一会儿,他眼珠一转,朝摩云子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说两人从空中跃过这个拦路的老僧。
  摩云子心领神会,两人便一跃而起,猛然间,那个老僧平躺的身体如旱地拔葱,平直地横在空中,位置恰值两人的腰部,无奈,两人只好又落回地面。
  席振清从来没见过有这样的身法,整个身体竟能躺在空中,且纹丝不动,他在回落地面的刹那间,双眼细细观察,才发现那老僧原来是凭着手中的钓竿在支撑着,饶是如此,也足以令他钦佩此人的轻功精湛卓绝。
  一旁的摩云子顿时火起。摩云子早年退出江湖,本想隐居乐道,独善其身,修真养性,在摩崖洞安度此生。
  这次破例出山,是经过几十年前的好友席振清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动了心,一来想看看如今江湖之上是什么景象:二来也想试试自己几十年来修炼的“紫河车”功夫到达了多高的境界。
  “紫河车”功夫是由八仙之一的汉钟离开创的,当年他的弟子吕洞宾初学此功时,曾问到“河车”二字是指什么?汉钟离告诉他,“河车”只是一种比喻,人体中邵有阴阳二气,而且阴气大大超过阳气,这是不正常的,道家修炼就是要调整这阳少阴多的状况,即把多余的阴气去掉,使不足的阳气增长,如同车子的搬运。
  眼见面前的这位老僧故意拦路,他便厉声叫道:“你这老儿也太过无理,为何横卧路中,拦阻我们?”
  老憎听到骂声,鼾声顿止,睁开眼睛,望了望二人,带着一种玩笑腔调回答道:“此山路是由千人踏,万人踩而成为路,许你们走,就不许老衲躺吗?”
  “可我们刚才并未走路,而是跃在空中,你却因何又紧追不舍在空中拦阻呢?”
  “虽然人在空中,可仍是在路的上空,老衲也同样是在路上,并没有紧追不舍呀! ”
  摩云子见老僧如此胡搅蛮缠,冷笑一声言道:“你如此蛮横,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老僧淡淡地回答道:“老衲我只是困了,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你怎么竟说我无有好下场,莫非你们要杀老衲不成?”
  席振清眼见已成僵局,连忙劝住摩云子,陪着笑脸说道:“太师不必生气,我们哪敢与大师作对,只求大师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
  老僧不耐烦地言道:“俗话说与人方便, 自己方便。老衲刚刚睡着,你们便吵吵嚷嚷,将我闹醒,此时此刻,我是绝难让你们过去。你们且等着,待我睡一觉醒来,自然就会离去,你们再过不迟!”
  他说完此话,也不管席振清如何请求,只顾翻身睡去,随之,鼾声又起。
  席振清早已看出,老僧纯粹是在找碴,有意不让他们上山。
  可是,这里除了这条山路之外,两旁都是悬崖,根本无法过去,而五台盟会马上就要开始,自己若过不去,便不能参加五台盟会了,那岂不是白来一趟,而且,若没有自己与摩云子助战,天罡地煞剑派恐难以取胜。他心急如焚,实在不愿再等下去了,只见他猛一咬牙,恨恨地说道:“大师如此不近人情,莫怪席某无礼!”
  说着,席振清拔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鬼头单刀,朝摩云子一甩头,两人双双扑向老僧。
  席振清号称天下第一快刀,出招如闪电,使出“横空出世”一招凌空劈下。
  摩云子深吸一口气,气顺督脉下行,又自丹田涌出,单掌拍向老僧,一股极其强劲的阳刚之力击向对方,
  突然,席振清看到,一只如拇指大小的金钩袭向自己持刀右手手腕处的“阳溪”穴位。
  他内心一惊,想不到这位老曾的招法竟比自己的快刀还快,他连忙撤招,右臂上扬,闪开了袭来的金钩。
  其实,并非是老僧的招法比他的刀法快多少,而是老曾手持的钓竿要比他的单刀长出两倍,若再加上银线的长度,足足五倍有余,因此,在兵器上老僧就已胜他一筹。
  说来也怪,金钩一击不中,并没有跟踪追击,而是倒卷过来,绕着摩子云的单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摆动不止,迅速将摩云子推出的阳刚之力导引上升,化为无有。
  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老僧以一敌二,居然打了个平手,二人皆骇。
  摩云子似乎并不服气,他又深吸一口,将真气运于左掌,再一次拍出。
  席振清见摩云子又一次出手,他重振精神,飞身跃起,一招“俯首就擒”劈出。
  二人同时感到空中有人影一闪,那老僧不知何时已人在空中,他单手持竿,迅速一摆,那只金钩不偏不斜,刚好勾在了席振清的刀刃上,同时,左掌凌空拍下,“轰”地一声。与摩云子的单掌相碰。
  摩云子顿感体内阴阳二气翻滚起伏,胸部发闷,他连忙吸入三口气,静静地调整起来。
  空中的老僧被摩云子极强的阳刚之气震得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钓竿一摆,金钩倒卷了回去。
  待席振清落地后,朝前一望,见那老僧仍如刚才一模一样地横躺在路当中。
  看来,这一回合,两人仍旧没占着什么便宜,可那老僧也没占上风,堪堪又打了一个平手。
  两人见一时难以取胜,若继续争斗下去,时间又不允许,无奈,只好绕道前行。
  谁知,五台仙山除了此路,便都是峭壁深谷,两人绕来绕去,吃了不少苦,费了很大的劲,好容易才登上南台,可是为时已晚,五台盟会早已结束,人去楼空,连尸体都已清理干净。
  两人十分沮丧,只好慢慢下山。
  当两人走到一片树林旁时,席振清听到草丛之中有人轻轻呼唤他,待走上前去一看,却是身负重伤的护卫大人金盏花,身旁还跟着两个皆负轻伤的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
  席振清和摩云子本想和金盏花一同回到京城,却在路上听说了任小蛟与娇若云的事情。席振清和摩云子实在不甘心,一直想着要与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较量一番,可毕竟势单力薄,不敢轻举妄动,这回听到此事,便有意与传说中的白衣剑侠任小蛟和娇四姐联手,与武林人士对抗一番。
  由此,便出现了前面坟地中的一幕。
  这时,任小蛟抱拳施礼,极有分寸地说道:“晚辈任小蛟见过两位前辈!”
  席振清“嗯” 了一声,缓缓言道:“久闻任大侠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大侠一招之间连杀几位武林人物,足见武功卓绝,令老夫佩服!”
  任小蛟闻言,连忙解释道:“席老前辈误会了,小蛟没有杀害几位武林人物,那是小人作乱,诬陷小蛟,前辈不可轻信谣传!”
  金盏花接着说道:“中原武林已推出六大高手齐集此地,明天是给大侠限期的最后一天,若大侠仍旧一无所获,后天一早,六大高手将联手取大侠性命,大侠已危在旦夕,不知大侠对此作何感想?”
  “敢问金护卫,那六大高手都是何人?”
  金盏花一字一顿地言道:“这六人都是当今武林之中显赫的人物,若这六人联手,别说大侠,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胜过他们,大侠到时自会知晓。”
  任小蛟知道她是在卖关子,越是追问她会越加得意,当下便显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再问她。
  任小蛟说道:“这六人既然是显赫人物,那他们总不会不顾事实,妄加揣测,更不能听信谣言,袭击一个无辜者了。金护卫大可放心! ”
  “任大侠此言差矣! ”席振清早已沉不住气了,连忙接口言道:“老夫听说他们有人证,而且不止一人,曾亲眼目睹大侠杀人灭口。如此一来,倒是大侠空口无凭。老夫若在这六人之中,恐怕也会与大侠动手。”
  “前辈消息好灵通呀!说是昨晚,其实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情,前辈竟已听说,令小蛟佩服!”
  金盏花转身背对着任小蛟言道:“得知大侠有性命之攸,盏花便与两位前辈火速赶来援手,助大侠一臂之力。”
  任小蛟其实早已猜到这个意思,他打心眼里不愿意与这三人搞在一起。他内心明白,双方互为利用,对方三人利用此事与自己联手共同对付中原武林;而他则可利用这三人为自己摆脱困境。然而,如此一来,即会弄假成真,自己便是那令中原武 林人人痛恨的杀人凶手。
  他实在不愿如此!
  任小蛟镇静了片刻,沉稳地说道:“金护卫及两位前辈此次前来,绝非只是为小蛟一人吧!”
  金盏花猛地转回身来,提高嗓门言道:“实不相瞒,江湖上传言杀人者并非只大侠一人,还有我那四妹娇若云,而且愈传愈变,这杀人之事已与本派连在了一起,即使大侠不与我们联手,待到搏斗之时,我们仍然会出手相助,无论大侠是否愿意,人人都会认为大侠与我们是同路之人。大侠如今已被绑在了天罡地煞剑派的战车之上,绝难回避与逃脱。”
  任小蛟缓缓地说道:“金护卫此言不错!可小蛟仍有一事不明,既然有人也造了天罡地煞剑派的谣,你可名正言顺地去向中原武林讨个公道,何必非拉上小蛟不可呢?大丈夫敢作敢当,绝不连累他人,我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办,就不麻烦诸位了!”
  金盏花并未生气,平静地言道:“有道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任大侠纵然武功高超,却也孤掌难鸣; 而我们若想与中原武林对抗,还得仰仗大侠的功夫,双方都不吃亏,又何乐而不为呢?”
  任小蛟叫道:“金护卫这最后一句话才是内心的真实想法,小蛟十分欣赏护卫大人的豪爽坦诚,可又不得不如实相告,这是一个绝对实现不了的想法!”
  站在一旁的摩云子始终没发一言,这时已显得愤怒异常,他实在不相信面前这位年青倜傥的侠士会身藏绝世武功。只听他闷哼一声,骤然出手,双掌连环拍出,一股极强的力道袭向任小蛟。
  任小蛟立时感到一种由于阴阳交和而产生出的阳刚之力滚滚而来,他足踏九宫,千手佛点穴指法迎着双掌点出。
  摩云子觉得双掌之上的“少府”、“四缝”两穴一紧,便知对方指力已后发先至,他的阳刚之力受阻,猛然又吸一大口气,冲开穴道,仍将内力泄出。
  就在摩云子受阻的刹那间,任小蛟已飞身跃至空中,盘旋往复,空中莲花朵朵,令人目不暇接。
  摩云子见掌力落空,急忙跃起,身法怪异,转眼已来到任小蛟近前。
  任小蛟斗然拔剑,一道剑光疾射摩云子的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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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回 石破天惊

  她心中大骇,不由得大声叫道:“任大侠,不可伤他!”
  刚刚叫毕,她又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已看到,天下第一快刀席振清不知何时也已跃至空中,而且单刀已然出招。
  席振清号称天下第一快刀,自然名不虚传,单刀一闪即到,也不知他如何起式出招,刀锋却已离任小蛟颈部只有寸远。
  任小蛟长剑只刺出一半,便已觉一股阴森可怖的刀光罩住了自己,不禁心中一惊,暗自佩服这位席老将军的刀法之快,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好个任小蛟,临危不乱,应对自如。
  只见他凭借着身形的旋转,身体向右略偏,长剑回收,横在了背后,“铛”地一声,刀剑撞击,双方各自撤回兵器。
  金盏花十分惊讶,适才任小蛟所使出的剑招她从未见过,显然不是天罡地煞剑法中的招数。
  她的判断不错,此剑招不属于天罡地煞剑法,而是任小蛟自幼练就的松鹤剑法中的一招,叫作“绞翅斜飞。”
  任小蛟恰到好处地以剑格开了刀,便已变被动为主动了,因为席振清刀法虽快,威力只在进攻之中,他数十年来,每每先发制人,手起刀落,便可取对方首级,可若是防守,则远远不如进攻,快刀之快便难以发挥。
  任小蛟似已看到这点,他在刀剑相撞的刹那间,身形左转右旋,长剑搅出朵朵剑花,剑尖飘忽不定,数道剑光疾射金刀铁血。
  席振清一眼望见剑影重重,他难料此剑的方位、角度,不知如何才能准确应对,无奈,他将一把单刀舞了个风雨不透,看似以不变应万变,其实他自己内心十分清楚,若对方瞅准空当儿,迅速挺剑刺入,自己定然中剑。
  好在这时摩云子已飞身赶到,单掌一招“顺水推舟”拍向任小蛟那飘忽不定的身影。
  摩云子虽然拍出一掌,可心中连一半的把握也没有,因为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身形如何转动,所以他这一掌对任小蛟来说本就无甚威胁。
  任小蛟完全可以躲过此掌,可他却不愿意这样做。
  他既不想伤及席振清,可又不能让席振清看出自已是有意相让。
  只见他左手变掌,朝着摩云子的掌风拍出,右手依然用剑刺向了席振清。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轰”地一声,两掌相碰,摩云子迅速下落,任小蛟被震得在空中连绕了两圈,才化解了力道。
  三人先后落地,面对面站立良久,不发一言。
  天下第一快刀席振清腰间的那条金丝玉带已被齐刷刷地斩为两截。
  原来刚才任小蛟在与摩云子对掌的同时,长剑已经刺到了席振清,接着,他借着这一震之力,剑尖轻挑,割断了金丝玉带。
  两位前辈尽管默不作声,内心里还是颇为敬佩这位白衣剑侠的绝顶武功,适才他以一敌二,不仅没落败象,反而占了上风,显然,若是单打独斗,很难是他的对手。
  金盏花见此情景,忙打圆场,嘻笑着言道:“任大侠武功盖世,竟与这两位大师战成平手,实在令盏花佩服!”
  任小蛟谦虚地说道:“两位前辈的功夫已属罕见,小蛟若与两位前辈再斗下去,定然败落无疑!”
  席振清冷冷地问道:“任大侠已得两位高人的真传,且有所创造,实乃当今武林奇才,老夫输之不愧!”
  摩云子仍旧沉默,他心里十分不痛快,因为他潜心修炼几十年,原想在江湖上声名鹤起,威震八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下山伊始,连续两战,竟没占丝毫上风,内心之中委实极不平衡。
  其实他有所不知,他与之交手的这位身具嵩山剑法、千手佛点穴指法、密宗功法三者融为一体的白衣剑侠,别说是他自己,就是今日被中原武林视为盟主的少林寺主持方丈惠言大师前来,恐怕也难以取胜。
  这一场小试锋芒的比武较技,使金盏花感到,与任小蛟联手对付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希望变小了,可她仍不死心,想用女人的阴柔挽回面子。
  紧接着,一个充满女子柔情的声音响起:“任大侠是绝意不与我们联手啦?”
  任小蛟坚定地回答道:“金护卫既已知道,何必再问?”
  “要是我盏花姑娘求大侠呢?”
  显然,这句话称谓已变,全然没有了护卫大人的庄严与高贵,只剩下了一个倾慕英雄的美人的温柔与妩媚。
  任小蛟一时语塞,为难地说道:“这……这……”
  “这什么呀?任大侠怜香惜玉的品质,盏花早已听三个妹妹不止一次提起,而她们每每提起,又是那么兴奋,那么眉飞色舞,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任小蛟心中犹如波涛翻滚起伏,天罡地煞剑派的四大护卫皆国色天香,且才华出众,她们四人倘若不是自小生长于龙泉湖中,不是养成了杀人如麻的残忍性情,确实值得任何一个男人为其抛头洒血,面对死亡而脸带微笑,慷慨赴死的,可而今,自己若答应金盏花的这种请求,就等于是与整个中原武林之中的名门正派恩断义绝,舍命抗争,这又是他宁死不愿的。
  “任大侠莫非是要拒绝盏花姑娘吗?”金盏花步步紧逼,丝毫也不放松。
  任小蛟进退两难,犹豫再三,无奈地回答道:“盏花姑娘不可太急,你的三妹现正在迎春客栈,待小蛟回去与她商议一下,到时定会回复于姑娘,不知姑娘应允否?”
  金盏花轻声笑过,温柔地言道:“既然任大侠开了尊口,盏花焉有不从之理!反正离六大高手围攻大侠的日子尚有一日,不必急于一时。任大侠,莫忘盏花与你的约定。”
  任小蛟朗声说道:“绝不敢忘!”
  然后,他转向席振清与摩云子,抱拳施礼,叫道:“适才小蛟多有得罪,恳请两位前辈恕罪!小蛟就此告辞了。”
  言罢,飞身跃起,消失在东方渐已发亮的晨曦之中。
  待他来到先前与四姐住进的西厢房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惊恐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一步跨进了房内。
  屋内杯盘狼籍,一片混乱,地上横七竖八地卧着几具尸体,其中一个身披卷毛羊皮袍子的彪形大汉引人注目,那人的左臂已被利剑斩断,右手握着一条软鞭。前胸有一个不太大的被长剑刺穿的血洞。
  显然,这里曾有过一场搏斗,而且这搏斗又是异常的惨烈。
  任小蛟仔细寻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娇四姐的影子,他心中顿生一种不祥之兆:莫非四姐已被强人掳走了?
  他正暗自思索,忽然听到对面东厢房的房门“嘎吱”一响,连忙转身望去,却见有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一闪便又缩了回去,房门又快速地关闭了。
  任小蛟飞身扑到,右手食指一戳,房门顿时大开。他一步跨了进去。
  屋里的土炕之上蜷缩着一老一小两人,那个老的是一个男人,脸色吓得如一张白纸;小的却是个雍容华贵的美女,也吓得浑身发抖不已。
  老的见来人相貌堂堂,不似十分凶狠,便连滚带爬地来到地上,跪着哀求道:“小老儿是一个商人,不会武功,西屋的人不是我们所杀,请侠士行行好,放过我们父女两人,日后定有重谢!”
  任小蛟闻言,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说道:“我不是那些已死之人的同伙,你们不必害怕,我叫任小蛟,只是想向二位打听一个人,这位老伯快快请起来。”
  听了任小蛟的一番解释,那位老者仍不敢相信,跪着没动,倒是那位年轻的小姐缓过气来,跳下了炕,单手一指,言道:“任大侠请坐,爹爹,请起。我叫蒋彩儿,这位是我爹爹蒋天朝,我们已被一伙强人囚禁在此多日,今天刚刚得到自由,可前途难测,危险依然存在,因此,刚才错认了大侠,望宽恕一二。”
  任小蛟爽快地说道:“彩儿姑娘言重了。小蛟与你们从未见过,错认之事当在常理之中,何言宽恕二字。小蛟想问二位,可曾见过西厢房中有一个年轻姑娘吗?”
  不待蒋彩儿回答,刚刚站起的蒋天朝抢着言道:“匆匆一面,没有看清这位姑娘的面容。说来这位姑娘还是我们父女的救命恩人,日后若见到,定当重重酬谢!”
  任小蛟连忙缓和地问道:“敢请二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之,小姣好去寻找这位姑娘。”
  彩儿冷静地言道:“任大侠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
  任小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那位姑娘是小蛟的红颜知已!”
  彩儿闻听,脸上露出一种失望的神态,呆呆地望着房中一角,无言地沉默着。
  蒋天朝极其认真地讲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生怕漏掉什么,言道:“我们父女二人被那寇氏双雄囚禁在此多日,终日心惊肉跳,难以成寐。昨日深夜,听到有人走进客栈,好像进了西厢房。过了一会儿,听到隔壁房中的寇氏双雄的老二寇一彪对他大哥寇一飞说,要去西厢房查看一下。寇一彪回来后,好像心里十分高兴。他告诉寇一飞说,西厢房住进一位极其漂亮的小妞,乳房很大,屁股滚圆,边说边咂着嘴。寇一飞听罢,异常高兴,说这是老天怜悯他们兄弟两人寂寞,特地打发月中的嫦娥来伺候他们的。
  这时,寇一彪提醒他说,这个小妞虽然美如天仙,可看上去好像不好惹,她腰悬长剑,步履轻盈,似乎武功不弱。
  寇一飞满不在乎,他说咱们多去些人,先将她擒住,然后再轮流享受一番,此后便让她终日陪伴着咱们兄弟。若她不从,杀掉也就罢了,反正咱们身后有祖大人掌腰,杀个把人还不是小事一桩。
  寇一彪觉得有理,两人便带上喽罗去了西厢房。我好奇心切,便隔窗相望。
  起初,西厢房内淫笑声响,只听到寇氏兄弟‘亲妹子’、‘情妹妹’地大呼小叫,却听不到那姑娘的任何声音。我只当是那位姑娘已身遭凌辱,心中暗骂这两个无耻之徒。
  谁知,猛然间西厢房中人影一闪,接着便听到老大寇一飞的一声惨叫,随后,一个喽罗惊恐地大叫:二哥,大哥的一条胳膊被卸了!紧接着,一阵声响,房中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并夹有兵器的撞击声响。
  最后,只见西厢房中跃出一人,那人是寇一彪,他随手甩出一鞭,就不顾一切地向西逃窜了。接着,西厢房中又跃出一人,看那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可我连她的相貌和衣服颜色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女子便朝着西边方向追了下去。
  我真难以相信,那女子的身法会如此之快,一闪即逝。
  待一切都平静之后,我大着胆子来到了西厢房,朝房中一望,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那女子怎么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连杀几人,甚至包括称雄黑道之上的寇氏老大寇一飞。那寇一飞武功极高,又心狠手辣,黑道上的人皆谈虎色变,畏惧他三分,却如何被那年轻女子轻易地杀掉,简直不可思议!”
  任小蛟听了这番叙述,便已知道了个大概,心中暗自好笑,当下暗想:这寇氏双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娇四姐虽然美丽异常,却出手狠辣,绝不容情,更何况她最恨的就是被恬不知耻之徒调戏污辱。
  想到此,他对面前的父女二人说道:“二位已经自由了,请多保重!小蛟还想问一句,刚才老伯提到一位祖大人,不知老伯可曾见过此人?”
  蒋天朝连忙回答道:“见过!此人来头不小,他就是当今西厂提督祖家驹。”
  “老伯可知此人与寇氏双雄有何瓜葛?”
  “不瞒大侠,就是这位祖大人看中了小女彩儿,便令那寇氏双雄前来抢亲,那日在本镇的万年欢酒楼,我父女被这寇氏双雄围住,要不是雁北第一大帮龙虎风帮的大帮主游龙怪客为我们解围,恐怕小女彩儿早已身遭凌辱。”
  任小蛟越听越觉得此事蹊跷,便好奇地问道:“不知那位游龙怪客如何解的围,小蛟愿闻其详。”
  这时,蒋彩儿细声言道:“任大侠可识得那游龙怪客?”
  任小蛟笑道:“识得,只是关系并不密切。”
  “任大侠若识得,日后有机会见到他,请替我转告于他,就说彩儿生为他的人,死为他的鬼,让他前来寻找我们父女,彩儿我即刻嫁他。”
  任小蛟听后,没有点头,可他又不忍将噩耗告之于她,一时无语。
  彩儿惊讶地发问道:“难道任大侠不肯吗?”
  任小蛟急忙解释说:“小姐误会了,小蛟哪有不肯之理!只是⋯⋯只是⋯⋯小蛟即使告之于他,恐怕他也绝难听到了。”
  蒋天朝忙问道:“任大侠是说他死了吗?”
  不待任小蛟回答,彩儿白了她父亲一眼,不以为然地对蒋天朝言道:“爹爹何出此言?那日游龙怪客与寇氏双雄一伙生死相拚,女儿只看到与游龙怪客同行的三位朋友被强人杀害,却没有看见我那恩人游龙怪客帮主的尸体,他肯定还活着。”
  任小蛟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如获至宝,心内大喜,急不可耐地问蒋彩儿道:“那三人叫什么名字?”
  “彩儿不知,可他们三人都是彩儿的救命恩人。”
  “请小姐描述一下,这三人的相貌如何?”
  这时,蒋天朝接口言道:“我曾断断续续地听到街上的对话,那三人中好像有一位叫什么纪掌门,另外两个叫什么长老⋯⋯对,记起来啦,叫作布衣、紫云二长老。”
  任小蛟的心弦立刻绷得紧了,好像随时都会断开,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兴奋,忙不迭地问道:“老伯可曾看见那三人被何人所杀?”
  蒋天朝摇了摇头,缓慢言道:“当时我与小女已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敢观战。我们缩在地上,连窗口都不敢看,怎么还敢探出头去看街上的事情。不过⋯⋯不过……”
  任小蛟急切地追问道:“老伯,不过什么?”
  “不过,我似乎隐约听见那游龙怪客好像哀求那位祖大人。”
  说到这里,彩儿猛然打断了他的话,叫道:“爹爹肯定是听错了,想那游龙怪客义薄云天,拔刀相助,他与我们素不相识,却敢挺身而出,与那些强人血战,俨然是一位人人敬仰的盖世英雄,怎么可能去哀求那强人。”
  蒋天朝斜了女儿一眼,虽然没有再继续坚持,可心中似有不服,嘴里嗫嚅着:“若不是爹爹我急中生智,许下诺言,以你清白之身为筹码,那么是否还会有人愿意挺身而出,舍命相护吗?”
  “爹爹何必妄加推测,既已许配人家,断断不可反悔,小女不嫁二夫,一鞍一马,别无它念,清白一生,贞节一世,虽不求立个贞节牌坊,却绝不辱没家声!”
  听着这父女二人的争论,任小蛟不便再问,其实他再问已是徒劳。
  他心中暗自将这些事情连在了一起,顿觉与诬陷自己的事情大有关连,他迅速反应过来,那个还没有死的寇氏双雄的老二寇一彪恐怕是个知情的重要人物,如今此人正遭娇四姐追杀,若被娇四姐追上,绝难活命。然而,若以武功、内力而论,四姐肯定能将此人追上,真不知现刻此人是死是活。
  任小蛟想到这里,已没有时间再考虑了,他连忙向蒋天朝父女道了一声“谢”,飞身跃出门去。等到蒋氏父女听到这句话时,早已不见了任小蛟的人影。两人顿感惊异,实在不敢相信,这普天之下居然还会有比声音还快的身法。
  他内心焦急,连连催动体内真力,身形极快,速度犹如风驰电掣,不一刻,便出了直罗镇,向西方而去。
  又追了一阵,他只觉前面影影绰绰似有两个人影,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尽管他此时已是汗流浃背,可仍不顾一切催动内力,身形如箭一般射向前方。
  突然,他感到空中有一股极强的力道向自己袭来,他稍一迟疑,又觉身后也有内力袭到,欲前不行,欲退无路,无奈,他只好稳住身形,双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轮番点出,身体也迅速落地。
  由于他全神贯注,将内力运在了加快速度上,突遭变故,难以聚集很强的内力,因此,纵然使出了千手佛点穴指法,却内力不济,徒有其形,绝对是毫无威胁。
  他双脚落地之后,只因刚才追人心切,真力运行急速,一旦稳住,使感气血翻腾,一阵阵恶心,头晕眼花,他只好微闭双目,运起养气神功,稍歇再作调整。
  这时,空中却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这熟悉亲切的声音令他心头一热,由此便知刚才迫使他落下的两人是谁。
  这两个人是他朝思暮想,梦中千回萦绕,几令魂魄所牵的泰山二老寿终正寝,然而又是此刻他最不愿也是最害怕见到的人。
  “大哥,这回又是你认错人啦,那白衣人分明不是姣弟,可你偏偏说是,我看你是想蛟弟想疯了,这才冒认官亲。”
  “嗳,二弟,你刚才不也说是的吗,咱们兄弟仔细去看看再下结论不迟。”
  话音未落,任小蛟顿感一股雄劲的力道迎面袭来,他向前一望,不是正寝是谁!
  正寝老人嬉笑不止,龇牙裂嘴,扮着鬼脸,一副顽童之神态。
  任小蛟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算是见面礼,他趁正寝不备,迅速升高,妄图跃过正寝,继续赶路。
  谁知,他猛然觉得已有人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双腿,接踵而来是一阵“嘻嘻”的笑声。
  那寿终老人边笑边叫道:“二弟,大哥我已经逮住了蛟弟,这一回,咱们兄弟绝不让蛟弟再从咱们的眼皮底下溜走,咱们得好好与蛟弟玩耍一番。”
  只见正寝老人早已飞身降下,又一把抱住了寿终老人的双腿,两位老人一个抱着一个,就像一串儿糖葫芦,互相穿在了一起,这还不算,两人运起内力,竟在空中荡来荡去,笑声,叫声与风声杂糅在一起,尽管不是太美,却使人感到了一种无比欢快、无比幸福的气氛和情调。
  空中吊着的三人,其中最吃力的要算任小蛟,此刻,他心中那个气就别提啦。
  本来追了半天已经看见了要追之人,明明马上就要追上,却偏偏遇上了这泰山二老。虽说这二老对他恩重如山又情意深厚,他对二老更是敬重、感激、想念、盼望,然而,偏偏相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哭笑不得且又心急如焚。
  他原想用千手佛点穴指法点中寿终老人抱着自己双腿的双臂,强迫寿终松开手来,他便迅速逃脱。
  但是,二老那阵阵欢笑之声,那浓烈的童稚之情深深地感染与打动了他、使他仿佛置身于充满着风、鸟、流水等天籁之声中,心灵净化,觉得自己已然与那茫茫尘世天悬地隔,一切烦恼忧愁皆浑然忘却。
  他不由得加紧催动真力,将二老荡向天空,随之而起的是二老拚尽全力,发自肺俯的更加响亮的大笑之声。
  三人也渐渐地疲惫不堪,便一起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
  二老 互相搀扶着走近任小蛟,将他抱住,左瞧右看,好像他的脸上有一幅满布虚空的国画,越看越耐人寻味。
  还是寿终老人先开了口道:“蛟弟,这几年来,大哥我望眼欲穿,企盼与你重逢,可是你却如此狠心,见了我与二弟,竟然黑纱蒙面,装作不认识,害得你大哥我寝食难安。然大哥我并不怪你,只是你应告诉我实情,大哥我也好助你一臂之力呀! ”
  正寝老人却远不如寿终老人那般缠绵悱恻,他在任小蛟身上左捏捏,右摸摸,大声叫道:“蛟弟,你比在那雁荡山中养病之时可健壮多啦。想那天深夜,我与大哥在龙府救你的时候,你已身负重伤,口中气息微弱,二哥我当时就立下誓言,倘若你不能活转过来,我定然将那个用掌拍中你的什么护卫金、金娘们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听着泰山二老至情至义的话语,任小蛟的泪水夺眶而出,今天他仿佛才明白什么样的情义才可以称作生死与共、休戚相关。
  三人仰面躺在原野之上,打闹嬉笑不止。
  又过了一会儿,寿终老人猛然问道:“蛟弟,你刚才行色匆匆,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任小蛟苦笑着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现在已不要紧了。明日六大门派的高手将齐集此地,前来寻仇,两位哥哥绝不能施以援手,否则我们三人就是一丘之貉,小弟我是主凶,你们两个就是帮凶了。”
  正寝老人一个鲤鱼打挺儿,站了起来,急忙问道:“蛟弟,你现在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二哥我着实听不懂啦,你说的那个什么一……一什么之什么是什么意思?”
  任小蛟忍不住笑道:“叫作一丘之貉,是说我们三人穿一条裤子、坐一条凳子的坏人。”
  正寝老人眨了眨眼睛,似乎并未明白其中之意,他叫道:“这话对呀! 我们兄弟三人不是早就坐在一条凳子上了吗? 至于合穿一条裤子,那也应该,只是三个人穿一条裤子怎么能行走呀?”             )
  任小蛟解释道:“这是比喻。你们的蛟弟现在是杀人的凶手,可你们不是凶手。我深知两位哥哥对于六大门派的高手围攻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因此,才提醒你们,只要你们远离此地,就会置身事外,绝对没有凶手之嫌; 倘若你们帮我,那么别人会以为你们也是凶手,至少是凶手的帮凶,所以,蛟弟我恳求两个哥哥今晚速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待任小蛟说完,寿终老人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蛟弟,你别太自视清高,你说你杀了人,是凶手,我们两个也杀过人,不早就是凶手了吗?”
  “那、那也要看那人该不该杀,该杀就杀,不该杀就不杀,有什么了不起呀!”
  寿终老人没有理会正寝老人,接着言道:“蛟弟所说有六大门派的高手前来围攻,大哥绝难相信,他们为什么要围攻你? 六大门派的高手一定少不了焦空大师和虚明子道长,这两位大师怎么能对你下得了手? 蛟弟,这其中定有隐情,你快些告诉我们。”
  任小蛟明白,寿终正寝二老是绝不会临阵脱逃,自保其身的,像他们这等仗义之人,任谁也别想劝走他们,无奈,任小蛟只好原原本本地如实相告。
  待他讲究,二老齐声叫道:“蛟弟,我们快去追赶那位娇四姐,好让她剑下留人! ”
  任小蛟摇了摇头,说道:“此刻已晚,寇一彪恐怕早已成为了剑下之鬼。”
  正寝叫道:“蛟弟,你又没有亲眼看见,凭什么下这结论,待我们三人同去,看看究竟结果如何?”
  见任小蛟不动,寿终言道:“二弟,蛟弟不去,咱们去!”
  言罢,二老飞身跃起,与此同时,任小蛟也跃向了空中,三人如同三只鹏鸟,向西方追去。
  三人谁也不甘落后,都拚尽全力奋勇争先,渐渐地,任小蛟脱颖而出,竟与泰山二老拉开了一丈多的距离。
  猛然,任小蛟感到有两股力道分左右袭来,他来不及多想,千手佛点穴指法分别向左右点去。
  这一次与上一次一样,因为他正在全力争先,内力难以全部运于指上,所以点出的力道并不甚强。
  对方的内力却十分雄浑,尽管被任小蛟的力道阻了一下,仍然袭了过来,任小蛟无奈,只好落在了地上。
  此时,寿终正寝二老赶到,只听寿终喊道:“丐帮的乞求、乞命两个老乞丐,因何阻我蛟弟?”
  这时,乞求、乞命二长老已落下,两人连忙对寿终正寝恭敬施礼,说道:“乞求、乞命不知泰山二老在此,望二老见谅!”
  正寝悄声对任小蛟言道:“丐帮除了帮主病叟白头翁外,还有布衣、紫云、乞求、乞命四长老武功极高,在帮中的地位仅次于帮主,如今布衣、紫云已死,剩下的这两位长老可能是来找你寻仇的。”
  任小蛟默默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不仅没见过面前的这两位长老,就是布衣、紫云二长老他也从未见过。
  只听寿终又言道:“那布衣、紫云二老不是我蛟弟所杀,你们为何要纠缠他?快快闪开,待我们兄弟三人查到真凶,便将真凶擒来,交与你们丐帮也就是了,两位长老听明白了吗?
  乞求、乞命丝毫也没听进去,虽然两人对泰山二老十分敬重,可是毕竟丐帮死了两位长老,无论如何也不能凭着寿终的一句话就善罢干休。
  见两位长老怒气未消,任小蛟觉得今天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他和气地言道:“敢问两位长老,贵帮帮主可曾一道前来?”
  乞求怒道:“你还有脸打听我们帮主,要想见帮主不难,先得杀了我们两人。”
  任小蛟仍和颜悦色地言道:“小蛟已与贵帮帮主约定,三日之后再见分晓,虽然今日是第三天,可仍在约定之内,请两位长老暂回,明日小蛟一并还债。”
  乞命吼道:“白衣剑侠,你别作白日梦了,我们两人就是为了不让你这个凶手活过今日才来的,你认命吧!”
  正寝早已耐不住了,也怒道:“乞求、乞命,休得如此狂妄!有我泰山二老在,谁也别想对我蛟弟无理。你们两人倘若非杀蛟弟不可,那么须先取走泰山二老的项上人头,否则,就别胡思乱想了!”
  乞求不解地劝道:“泰山二老早已扬名武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乞求、乞命仰视二老,万万不敢与二老动手,还请二老体谅我们报仇心切,断不可与那个凶手同流合污,以免辱没了二老一世英名!”
  这最后一句恰恰是泰山二老最不爱听的,寿终率先怒喝道:“住口!我与正寝兄弟要这英名何用?我们与蛟弟情同手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今日我们决心已定,你们两人若有不信,便请动手,我们即刻便把那英名损给你们看!”
  乞求、乞命对视一眼,同时呐喊一声,双双扑向任小姣。
  几乎与此同时,寿终正寝二老也已飞身跃出,双双挡住了乞求、乞命,四人动起手来。
  只听寿终高声喊道:“蛟弟,这里有我和二弟,你且快去追寻娇姑娘,不必在此久留!”
  任小蛟看见寿终正寝各以“童子拜金刚”的招数击退对方,他随即看出乞求、乞命尽管内力极强,掌法圆熟,可比起童子金身、内力雄浑的泰山二老来,差得就不是一星半点啦。
  他飞身跃起,高声喊道:“小蛟拜别大哥、二哥!”
  声音甫停,人已不见踪影。
  三日已过,第四日清晨。
  无疑,今日是一个不同寻常且神秘莫测的一天。
  原野上站立着黑压压的人群,人人劲装裹身,表情严肃,神色冷峻,严阵以待。
  中原武林推举出的六大门派的六位顶尖高手依次排列,威风凛凛地站在最前面。
  他们是:少林寺住持方丈惠言大师,武当山虚明子道长,五台山住持方丈焦空大师,峨眉山住持方丈圆通大师,普陀山住持方丈了清大师和天龙山天龙寺的住持方丈法圆大师。
  法圆大师年过七旬,身材细长,削肩鸡胸,两臂较常人略短,可两腿却较常人长了许多,上下比例显得极不匀称。他不是自幼进入天龙寺剃度修行,而是半路出家。他早年家境殷富,自幼家传,练就过人的“鸳鸯腿”绝技,曾以上乘腿功在江湖上立下万儿,绰号为“神腿无敌”。
  后家遭天灾,父母双亡,一时心灰意懒,便进入佛门净地,凭着他身怀绝技和待人宽厚的态度,前辈高僧、上一代天龙寺住持方丈青灯大师圆寂之时,便选定了他为天龙寺住持。
  天龙寺原有一脉相承的武功家数,名为“天龙掌法”。
  天龙掌法无甚奇特,属外家功夫,内功法门源出少林,法圆大师虽是天龙寺住持,却没有将天龙掌法发扬光大,倒是他的鸳鸯腿法日渐成熟,终成一代腿王,在中原武林之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五台盟会之际,他虽接到帖子,却有事没能前去。此次被中原武林英雄推为六大高手之一,自然不来不行。
  六大高手之中,只有他一人未见过这位白衣剑侠任小蛟,种种的传闻说法,使他今日迫切想见白衣剑侠,特别是有一点令他难以理解,诛杀一个如此年轻的杀人凶手,竟要聚集当今武林顶尖的六位武学大师,还要联手围攻,简直是一个笑话。
  此刻,法圆大师似已显得不耐烦了,他开口向身旁的了清大师问道:“了清方丈,倘若那位白衣剑侠不敢前来,我们又将如何呢?”
  这话恰被焦空大师听见,不待了清回答,焦空极为肯定地言道:“法圆大师多虑了!昨夜午时已由武当山虚灵道人亲自下帖,那位白衣剑侠一定会来,请法圆大师但放宽心。”
  法圆见焦空说得如此肯定,当下问道:“焦空大师怎知他一定会来?莫非大师与他过从甚密不成?”
  焦空面上毫无表情,他举手望天,微微点了点头。
  法圆看出焦空心中好像十分矛盾,便接着问道:“整个武林都认定那位白衣剑侠是杀人凶手,既然大师与此人交情甚笃,可知他因何杀人?”
  焦空冷漠地回答道:“不知!”
  “大师既然不知道他因何杀人,却又如何相信他便是凶手呢?”
  “有人证和丐帮的虎骨令在,老纳不得不信!法圆大师,你可知此人的来历吗?”
  “法圆略知一二。听说他是嵩山一剑的大弟子任海蛟之子,剑术高超,且会使前辈大师古庆丰所创的千手佛点穴指法。单凭他是任海蛟之子便足以令世人畏惧三分。任海蛟大侠的剑术法圆见过,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剑,此人既然是任大侠之子,想来剑术高超过人。”
  “法圆大师所言不差,他若与乃父相比,剑术恐怕欲超乎其上。”
  “焦空大师所说的话可是实言?”
  “出家人不打班语!”
  “若真如大师所说,我们六人也难以诛杀他。”
  “这倒也不尽然,关键要看双方谁是正义之举。若他真是凶手,便天理不容,难逃惩罚;如果真凶另有其人,我们当然杀不了他。待比拼开始,法圆大师须小心才是!”
  焦空话音刚落,群豪中有人高喊道:“白衣剑侠来也!”
  法圆举头一望,说道:“焦空大师真乃料事如神1”
  焦空一脸苦笑,摇了摇头,不知他是因法圆的称赞而表示谦虚呢,还是以为白衣剑侠本不应该前来?
  空中一个白点像一只庞大的鸟儿越来越近,有时盘旋,有时像一个抛在天空的物体,急速下落,瞬间使在群豪头顶出现了一小块阴影,一闪即逝,六大高手的面前站着这位传奇般的白衣剑侠。
  群豪中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悄然无声。
  法圆仔细望去,但见这位白衣剑侠相貌英俊,身材魁岸,风度不凡,气宇轩昂。
  白衣剑侠任小蛟抱拳施礼,朗声叫道:“各位大师,小蛟这厢有礼了!”然后——看过面前六位高手,待看到法圆大师时,怔了一下。
  焦空大师连忙言道:“小蛟,见过天龙山的法圆方丈。法圆方丈武功超群,当年号称神腿无敌,你父当年就十分敬重他。”
  法圆方丈不解地瞪了焦空一眼,他实在想不通焦空为何要说出这般多余的话来
  任小蛟高叫道:“法圆大师,小蛟何德何能,竟让大师不远千里来到此地,实在罪过,待小蛟日后当面谢罪!”
  法圆觉得这番话又是难以理解之言。今日六大高手联合诛杀凶手,他怎么居然还说日后谢罪,显然没把这六人放在眼里。
  此刻,少林寺住持惠言大师那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任小蛟,丐帮帮主限你三日拿到真凶,请问:真凶何在?”
  任小蛟庄严地说道:“回大师的话,无有真凶。”
  “老衲早已料到你拿不出真凶,因为这真凶就是你!”
  “大师身为武林志士心中的盟主,威名远播,似中流砥柱,怎能凭空武断,妄下结论,岂不令小蛟大失所望?”
  “老衲绝非如你所言如此不端,你连杀三人,有证人亲眼所见!”
  “所谓的证人恐怕早已命归极乐西天!”
  “这恰好是你杀人灭口的企图得逞,证明了你那机关算尽、欲壑难填、继续为非作歹的事实,可谁知欲盖弥彰,愈想掩盖却愈加暴露,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大师言之凿凿,断言小蛟杀人灭口,不知大师有何根据?”
  “你还敢狡辩抵赖,有人亲眼目睹。”
  “小蛟不知何人目睹,可否请出一见?”
  惠言大师轻挥右臂,群豪之中飘然跃出两人。任小蛟一见,即刻认出这两人就是曾误会自己杀害金翅风凰的黄衣真人与肖天北。
  任小蛟丝毫也不惊慌,他正色说道:“你们两人可曾见到小蛟亲手杀死游龙怪客吗?”
  黄衣真人愤怒地言道:“我们师徒二人虽没有看见你杀死游龙怪客,却知道你杀死了金翅凤凰!”
  任小蛟仍显得十分镇静,一字一顿地追问道:“前辈是否亲眼目睹了小蛟杀死了金翅凤凰呢?”
  “嗯……老朽就算是目睹了吧!”
  惠言大师闻听此话,猛然喝道:“黄衣真人,此事不是儿戏,见即见了,没见即为没见,怎能支支吾吾,含混不清,似是而非!”
  黄衣真人面对这样的形势,他觉得已无退路,钢牙一咬,断然叫道:“老朽亲眼所见,就是你杀死了金翅凤凰!”
  任小蛟怒火中烧,高声叫道:“你这无耻之徒,明明没有看见,只是心中怀疑,妄加推断,今日怎能造谣惑众,诬陷我,我绝不与你善罢干休!”
  惠言大师面带怒容地言道:“任小蛟,你还有何话讲?”
  任小蛟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大师听信那黄衣真人的一面之词,不辨真伪,小蛟无话可讲!凶手就是小蛟,但请大师处置!”
  一旁的了清大师发话道:“杀人凶手并非只你一人,你那帮手现在哪里?”
  任小蛟朗声说道:“凶手只小蛟一人,无有帮手,请各位动手吧!”
  这时,法圆大师忽然叫道:“白衣剑侠,你的帮手已然来了。”
  任小蛟转身回望,惊奇地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飞快地奔来十几个人,为首的竟是失踪的娇四姐。
  娇四姐右边一人,竟是当今西厂提督祖家驹,左边的那人任小蛟不认识,他便是京城波远镖局的总管万英。
  三人身后,紧跟着金盏花、金刀铁血席振清和摩云子等七、八人。
  任小蛟迅速转过身来,高声喊道:“那些人不是任小蛟的帮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他们毫无关系,请各位大师千万莫要误会!”
  惠言大师听后,严厉地说道:“既然你说来人与你无关,就莫怪老衲无理了!”
  言罢,猛一挥手,群豪中立刻飞身跳出几十人,跃过任小蛟,挡在了任小蛟与那些人之间,犹如一道坚实的屏障,将任小蛟与来人完全隔绝。
  这几十人,有许多任小蛟已十分熟悉,诸如丹霞山通慧长老、武当山虚灵道人、恒山派的妙言道姑、峨眉山万佛寺总领教习无极方丈、九华山的怪杰郑小松、天台山金环长老、崆峒派掌门黑髯老道广明子、龙式剑法的一代宗师,也是他的三叔秦日出等成名人物。
  任小蛟心中已十分清楚,被挡在圈外的那些人要想逾越由这些高手组成的无坚不摧的屏障似乎比登上月球都困难百倍。
  然而令他惊奇的是,群豪之中本来还有几人身形摇动,跃跃欲试,却终于没有跃出,他依稀认出这儿人好像是骊山派掌门骊山老姥、九华山的文慧大师,还有他的二叔恒山派掌门恒山祖龙和四叔,六合剑法的高手杨潮海。
  任小蛟此刻心头一热,鼻内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知道不管是论辈份,还是论武功,这四人都应该率先跃出群豪之中的。
  武林之中多少年来尽管从未排过座次,也从未有什么昭告天下的规定,表面上看散漫无序,杂乱无章,可实际上很多不成文的规矩、礼数却深埋于人们的内心之中,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僭越。其间年龄、辈份又可与武功,作为彼消此长,便由此而排出约定俗成且人人皆心照不宣的座次,谁先谁后,谁左谁右,一旦形成,便是天经地义,就是朝廷与当今圣上也难以撼动分毫。此种排名,又不一定年龄越大,辈份越高便当然在前,倘若一个辈份极高之人可武功、修养都十分低微,座次定然靠后;反之,一个辈份不算很高,然武学已臻一流的后起之秀,又可以排在前面,这又体现出一种人人心悦诚服的合理性。
  惠言大师高叫一声道:“白衣剑侠,今日便向你讨回武林公道!”
  惠言大师无愧于武学大师,他显露的这一手狮子吼功夫,声音震山撼岳,令所有在场的高手皆陡然一惊。这吼声远远传去,响彻云霄,久久在天空中往复回荡。
  突然,一种虎啸之声由远而近,时低时高,转眼已到了近前,与先前惠言大师的狮吼之声交织在一起,两种声音相克相生,相辅相成,谁也淹没不了谁,谁也冲淡不了谁,一时间竟不分轩轾,难辨高低优劣。
  群豪大惊,显然这位不期而至之人武功不凡。
  其实,对任小蛟来说,此人的到来并没有增添一点喜悦之情,他心中已是一片澄明,早已泯灭了那种似大旱之望云霓的渴望。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面上声色不动,如一尊塑像伫立不动。
  见有高人前来,惠言大师低声言道:“白衣剑侠,无论你约请了何方高手今日前来,恐怕都难逃一死,你且只有来世求生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任小蛟淡淡地说道:“惠言大师,冒我不揣浅陋,敢问大师,何为生?何为死?何为生死?大师失言了!”
  空中那虎啸之声猛然变成了尖厉刺耳的笑声,笑声传来,群豪皆感到那笑声之中隐含着的一股极为强烈的玩世不恭的味道。
  笑声甫毕,话语响起:“外乡人,此话在理!惠言老儿,你虽已知天命,却始终未明白这尘世为何物?看来,你枉为一代宗师!”
  群豪望见,白衣人身旁多了一个矮小丑陋之人。
  惠言大师不悦地言道:“无名小魔,今日之事与你无干,你来作甚?”
  无名小魔嘻笑不止,尖声叫道:“惠言老儿,我说你不明白这尘世为何物,你还不服。几十年前,六大高手围攻吾师参天老魔,我那时还未降临这尘世,没能亲临其境,终生为憾。没想到,这天地轮回,又重现了几十年前的围攻之事,我焉能不来?好啦,所有死去的人皆为我小魔一人所杀,与这个外乡人无干,你们六人动手吧!”
  说完,竟顽皮地向任小蛟挤了挤他那对灰色的小眼睛。
  六大高手沉默了片刻,霍然间,六人如六枝离弦之箭,射向天空,在空中组成了一个不太矩整的扇面形状,斗然冲向白衣人与无名小魔。
  只见任小蛟不由自主地同无名小魔脊背相贴,他右手仗剑,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连环点出,那小魔双臂回缩,缓缓击出。
  说来也怪,他们两人心有灵犀,同时起身,如两片粘在一起的枯叶,随风飘动,身形极是潇洒俊美,无论是闪、转、腾、挪,还是发招攻击,两人如同一人,同进同退,得心应手,竟显得灵活自如,丝毫没有掣肘别扭之态。
  无名小魔对面是焦空大师、圆通大师和了清大师三人。
  任小蛟对面则是惠言大师、法圆大师和虚明子道长。
  焦空、圆通、了清几乎是同时出掌,掌未及身,却已被无名小魔的无影追风拳阻挡,拳掌虽然尚距一尺之遥,可内心相接,三人同时感到,自己的浑厚内力竟不由自主地被导引向上,击向天空。
  此刻无名小魔紧闭双目,心中澄明一片,双拳舞动不止,心中却已观想到有一道灿烂夺目的白光自丹田射出,遂化作一缕白烟飞出体外,徐徐升向那遥远的虚空之中。
  任小蛟心中也在观想,脑中出现了一尊金刚佛母,全身红色,放射出如红宝石般的光芒。
  他眼见惠言大师双掌一招“遁入空门”拍向自己,急忙运力于指,疾点出去,同时,右手挥剑,格开了虚明子道长的长剑。
  惠言大师适才的一招乃投石问路,并未使出全部力道,只用了七层内力,却猛然感到掌上穴道被封,不禁骇然,急忙倒纵出去,运力打开了穴道,不由得心中慨叹,没想到这位白衣剑侠内力竟如此浑厚,竟毫不费力地冲开了自己的七层内力。他暗自思忖,觉得自己就是使出十层内力恐怕也难以胜他。

  虚明子道长同样一惊,他不忍伤害这位白衣人,仅使出四层力道,却不料被对方随手一格,竟然长剑脱手,好在他身形极快,灵活自如,一个翻身,又牢牢地抓住了长剑,饶是如此,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三人之中真正拼尽全力的是法圆大师,他最大的特长是腰、胯、膝的下三活,已达随心所欲之境界。
  鸳鸯腿法疾若流星,起落转折变化自然,尤其讲究快起快落,故有“腿动如雷”之说。
  只见他身体倾斜,双腿连环踢出,快如闪电,招招不离任小蛟周身要穴。
  像这般如此凌厉迅猛的腿法,任小蛟从未见过,一时倒难以应付,好在他的身法怪异,进退自如,足踏九宫,连转了两个莲花图形,才堪堪闪避开法圆的鸳鸯腿法。
  在场的群豪望着空中的搏斗,皆露出呆楞之态。谁能够想到这两个晚辈与当今六大门派的顶尖高手相拼,竟丝毫不露败象,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任小蛟人在空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已知被围在圈外的十几人已与组成屏障的中原武林高手们接上火了。
  惠言大师身经百战,见多识广,尽管双方第一个回合没分胜负,可他却看出了对方的隐秘。
  他知道,这白衣剑侠与无名小魔之所以应对自如,关键是两人由于脊背相贴,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同时又将自己在内的六人分兵为两处。
  既然发现了隐秘,他便针锋相对地制定出下一步破敌的方法。他想的是,首先要将两人分开,使他们的背部处在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之中,这样,他们便难以集中全力对付正面之人。
  然后,再使己方的六人穿插迂回,任意进击对方的任何一人,如此一来,肯定会寻找到许多克敌制胜的绝好机会。
  惠言大师老谋深算,他充分地运用了以己之长克敌之短的武学精要。
  接着,他用手势将自己的意图传达给自己方的其余五人,这五位大师是何等样人,个个聪明绝顶,一点即透,皆频频首肯。
  利用这个短暂而难得的瞬间,任小蛟苍凉地发问道:“无名小魔,小玉还好吗?”
  无名小魔干咳了两声,略带伤感地回答道:“本来她想与小魔一同前来领教这号称是中原武林六大高手的武功,可她知道被围攻的是你,便宁死也不愿意前来此地。”
  任小蛟庄重地说道:“小魔,你不必瞒我,小玉若知她的蛟哥身陷这般危险境地,不会不来。明明是你这个魔头担心她身遭不测,才阻止她前来,却偏将责任推给小玉,不过,你是对的,她不来也罢!”
  无名小魔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态,叫道:“你这个外乡人好没道理,分明知道小王的境况,却故意问我,显然是多此一举!”
  任小蛟边点头边说道:“无名小魔,还是你的话有理,小蛟现刻已经明白,多此一举的事情我干得太多啦!”
  无名小魔厉声断喝道:“外乡人,莫要如此多情,小魔天生本无情,奈何以情动之!”
  话音未落,空中的六大高手已然来到了近前。
  这次六大高手分作两人一组,焦空与圆通正面迎击无名小魔,惠言与了清正面迎战任小蛟,而虚明子与法圆则从东、西两个方向插向任小蛟与无名小魔的结合部,其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将两人分开。
  焦空运全力于双掌之上,一招“五丁开山”推向无名小魔。”
  无名小魔故伎重演,双拳击出后,不住地舞动,使出“导引上升”法,又一次将焦空的浑厚内力引向空中。
  谁知恰在此时,圆通运起浑圆真气,使九华掌中的上乘招数“排山倒海”拍向已无攻击能力的无名小魔。
  无名小魔见状,知道自己只有闪身躲避,别无它途。他略微提气,后背向上方轻轻滑动,忽然暗叫一声;“不好!”
  原来他虽示意任小蛟同他一起转动,却感到任小蛟纹丝没动,便明白此刻任小蛟已被对方缠住,难以闪避。
  无名小魔所料不差,惠言双掌拍到,已使出十层力道,内力如排山倒海滚滚而来,任小蛟连忙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点出,却难以冲破惠言的雄厚内力,两人僵持在那里,任小蛟急忙推动体内真气,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贯注于指上。
  这时,了清袭到,任小蛟眼见情势危急,不待了清出掌,他右手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出松鹤剑法的连环三式,依次为“独立松鹤”,“单鹤迎风”、“一鹤冲天”。企图逼迫了清后撤。
  与此同时,虚明子双手抱剑,如鹰隼扑食,身剑合一,由东向西疾刺过来;而法圆大师双腿连环,快如闪电般地由西向东袭来。
  任小蛟心中了然,明白自己若不与无名小魔分开,便绝难躲避这东西两面的攻击,此时此刻,已到了两人非分开不可的时候了。
  只听得任小蛟一声高喊:“无名小魔,你我各自为战!”
  小魔此时也已感到了来自东、西两个方向的巨大危险,干咳了一声,算作回答。
  两人倏忽分开,一个向上,一个向下,躲开了虚明子与法圆的东西夹击。
  其实两人都十分清楚,面前的六大高手都是一流的武学大师,武功内力和聪明才智皆为人中之杰,两人一旦分开,便绝难再度相合,因为自己的六位对手是绝对不会让两人的企图顺利实现的。      


  第三十回 水落石出
  六大高手一招得手,便占了主动,几乎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他们穿插往复在两人之间,忽而声东击西,忽而表面袭左,其实攻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显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至于任小蛟和无名小魔,就显得十分被动了。
  两人既要与正面的对手交锋,又要闪避背后的偷袭,显得有些举步维艰,处境十分尴尬困难。
  眼见形势越来越对己方不利,任小蛟内心焦急,他知道只有利用自己的怪异身法,主动出击,才可能会有取胜的一线希望,然而,刀剑无情,倘若一时失手,伤了对手,自己将追悔莫及。
  此时的他,左右为难,好在他身法灵活独特,一时还没有危险。
  可无名小魔就不同了,尽管他的无影追风拳威力无穷,可他的身法却没有太多的特点,何况这六位高手对参天老摩的身法已有些了解,因此对他就更为不利。
  果然,圆通与焦空又一次运力于掌,联手拍向无名小魔。与此同时,虚明子的武当剑法如灵蛇游动,从斜刺里刺向小魔的后背。
  无名小魔前后受敌,他只好又一次升高,企图闪避过去。
  谁知,法圆正好飘然来到小魔的上方,见小魔正在升高,鸳鸯腿连环踢出,这一下小魔三面受敌,险象环生。
  好个无名小魔,他猛然身形变化,整个身体竟缩成了一个圆球,如一粒弹丸疾射.竟从三面夹击的空档处飞了出来。
  这一下,变起仓促,六人哗然,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身法。
  其实,无名小魔侥幸逃避的一招本就不是什么正规的身法,毫无套路可言。
  此种身法是他于某日看玉锦香演练带子功法,见那条雪白色绸带上下翻飞,忽左忽右,忽前思后, 往来自由,常常从人意想不到的方位袭来,又常常避实就虚,乘隙而入,令人防不胜防,由此他便联想到,倘若自己的身法如绸带这般自由灵活,肯定会大占上风。
  后来,小魔自己试着演练,谁知极难成功,不过,虽然他那如绸带翻飞般的身法没有练到仙境,却也练就了一些古怪异样的动作,同时他也从中领悟到一个道理,即法无定式,法外有法,顺其自然之法乃是真法、要法、大法。
  无名小魔顺利地逃离险境,给了任小蛟极大的鼓释,只见他斗志昂扬,意气风发,身形猛然加快,左转右旋,长剑一抖,搅出朵朵剑花,迅猛地洒向惠言大师。
  惠言侧目一望,大惊失色,他认出了这一招即是嵩山一剑所创造的剑术绝学中的绝招“摆尾三绝”!
  惠言曾听师兄、前任少林寺住持方丈惠真大师说起过此招,只可惜师兄没有告诉他破解之法,显然师兄对此招也是无可奈何。
  惠言一时难以确认此招出剑的方位、角度,只见满天剑花,如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他只得运力护住全身上下,双掌上下左右翻飞,试图以雄浑的掌力震偏剑锋,以求自保。
  实际上,惠言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摆尾三绝”变幻莫测,其速度如风驰电掣,再加上白衣人身法怪异,飘逸灵动,其身与剑合,其剑与神合,其神又与天地合,整个人好似一把锋利无比的快剑,试想,如此神奇绝妙的剑招,怎么能无往而不胜呢!
  就在此刻,群豪中极快地跃起一人,似猛龙出世,后发先至,随之,一条软如蛇身的长剑如游蛇飞动,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袭向白衣人。
  任小蛟一眼望见这把软剑,便已知是二叔恒山祖龙出手了。
  只见恒山祖龙的软剑使出的也是“摆尾三绝,”所不同的是他反其道而用之,恰好与任小蛟的剑招对上了。
  群豪们皆屏住呼吸,望着空中这场残酷的对剑。
  任小蛟内心暗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剑伤二叔。他急忙撤剑,可已然不及。 “摆尾三绝”讲究一个快字,且三剑相连,互相借力,一剑比一剑更猛更快,他已知自己收势不住,只得将内力拚命回收,意欲将“摆尾三绝”的速度略微缓上一缓。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后,恒山祖龙借着这两剑相交生出的反弹之力极快地跃回群豪之中。
  任小蛟也被这反弹之力震得摇摇欲坠,直往地面上落下。
  任小蛟双脚刚一沾地,就听面前的惠言大师低沉地言道:“白衣剑侠,老衲刚才已输你一招,实在惭愧! 剑侠真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
  任小蛟不解地说道:“大师此言差矣。小蛟的长创连大师的袈裟都未沾着,何言已输? ”
  惠言长叹一声,缓缓言道: “名为六人诛灭剑疾,可实际上已七人联手,老衲向来言出必践,不打班语,今日已破了老衲的规矩,令老衲汗颜,还请剑笑多多见谅! ”
  “大师义重如山,言必行,行必果,令小蛟佩服! 小蛟冒昧请问,倘若那位大侠不来阻挡,大师可有应对之高招?”
  “老衲至今苦无良策,恐难以应对!”
  “既然如此,大师又何必自责。大师既然认为今日代表中原武林铲除凶手是正义之举,适才那人替大师解难,理应是看作大义灭亲,以正压邪的光明磊落的举动,当无可非议!”
  “刚才解救老衲之义士难道与剑侠有什么瓜葛不成? ”
  “有! 那位义士本是小蛟的二叔恒山祖龙。”
  “白衣剑侠,老衲看你也是一位颇具侠情义胆的武学俊才,论胆量、见识、武功、修养在当今之世已无第二人可比,老衲曾在五台盟会之时盛赞剑侠可以独步天下,只可惜剑侠杀气颇重,遭那天罡地煞剑派的拉拢、诱惑、利用,与他们沉湎一气,结党营私,滥杀无辜。 你无论武功有多么高强,今日老衲也容你不得!”
  这时,空中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任小蛟立刻明白,无名小魔已开始与对手以内力相拚了。
  原来,任小蛟与惠言落地之后,空中便形成了五对一的悬殊局面。
  虚明子道长率先扑向无名小魔,他身法快捷,剑法轻灵,不拽不滞,招招相连。武当剑法因受太极剑法的影响,剑法如行云流水,威猛洒脱。
  无名小魔急忙闪身避开,谁知法圆大师的鸳鸯腿又袭向自己,他又连翻了几个跟头,而在他最后一个跟头还没有翻过去的当儿口,焦空与圆通已经同时出掌拍向他。
  小魔无奈,知道自己要想闪躲开去已是绝无可能,他猛一咬牙,那最后一个跟头刚刚翻至一半,便突然转动身形,自上而下双拳缓缓击出,一声巨响,拳掌相碰。
  焦空与圆通都以内力浑厚著称,将两人的内力汇合一处,这天底下恐怕已难有人与之抗衡。
  小魔被震得摇摇晃晃地直落地面,显然他受伤不轻。
  见小魔被焦空和圆通所伤,法圆大师认为时机已到,他极快地俯冲下来,双腿连环踢向无名小魔的前胸。
  任小蛟见状,迅速起身,毫不犹豫地冲向法圆大师。
  就在法圆双腿连环踢出的刹那间,任小蛟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快速无比地连中法圆双腿之上的“阴关” 、“阳陵泉” 、 “阳关”诸穴。
  谁知法圆内力浑厚,尽管双腿的要穴被点中,却极快地用内力冲开被封的穴道,双腿只略微缓慢了一些,便又迅速踢向任小蛟的腰部。
  同时,一道阴森冰冷的剑光已然罩住任小蛟的全身。
  任小蛟无奈,他已然不能脱身,右手长剑挥出,与虚明子道长的剑身粘在了一起,两人加大力道,都想以内力震断对方手中的长剑。
  对于法圆袭向自己的连环双腿,任小蛟只好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又一次奋力点出。
  猛然,惠言大师拔地而起,双掌交错,使出平生绝学少林掌中的“苦尽甘来”,拍向任小蛟已毫无防御能力、门户大开的鹘胸。
  这一下兔起鹃落,变起仓促,群豪之中爆发出一片喝采之声。
  任小蛟以一敌三,显然已力不从心,他的长剑被虚明子牢牢粘住,难以撤回,左手干手佛点穴指法刚好点在法圆的双腿之上,他此时此刻根本不可能躲开惠言的双掌,同时,他已将内力分散于剑身和食指之上,又不可能运力护住自己的身体,看来,他已临近不死即伤的边缘。
  任小蛟内心平静如水,泰然处之,生死已置之度外,他微笑着迎接惠言大师那贯注了浑厚内力的双掌。
  忽然,空中似有两条人影一闪,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骤然响起,似乎使得天地都摇晃了一下。这响声如滚滚春雷,好一阵子都没有消失,久久在天空中回荡着。
  巨响过后,一片宁静,就连在圈外搏斗的双方也似乎是听到了停止的命令而各就各位,因为空中的争斗毕竟是当今顶尖高手的比拚,谁又不想看看结果如何呢?
  适才舍命相扑的空中的八人先后落在了地上,焦空与圆通两人联手击伤了无名小魔,他们自己也受了内伤,正在默默运功。
  无名小魔落下来时,已站立不稳,他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拳舞动了一会,“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接着又开始舞动,渐渐地,他舞动的双拳缓了下来。
  而与任小蛟搏斗的三人,在这巨响声中,都同时受到对方巨大内力的打击,虚明子道长的长剑猛然震飞,他急忙飞身追了上来,双手抓住了长剑。
  法圆大师双腿之上的“阴关”、“阳关”二穴已被封住,他几乎是垂直地落到了地面上,双脚竟将坚硬的地面戳了两个洞,陷了进去。他的两腿由于穴道被封,暂时难以弯曲,只好直直地立着。
  他不解地东张西望,因为他觉得以自己的内力与白衣剑侠相比,似乎还要强一些,若这位剑侠仅以个人之内力是绝对封不住他的穴道的,这其中定有别的原因。
  惠言大师落地后,一时站立不稳,连退数步,双手合什,双目微闭,静默了一会,长出了一口大气,睁开眼睛,低声言道:“泰山二老的内力真是名不虚传,老衲实在想不明白,二老在武林中声名显赫,威望甚高,却为何今日助纣为虐,助这凶手一臂之力,想来甚觉蹊跷,不知二老能否见告?”
  群豪望见。在白衣剑侠的身后转出两位老者,正是闻名天下的泰山寿终正寝二老。
  二老现出身来,止不住地咳嗽着,一声高过一声,半天都没有止住,想来是刚才以内力与惠言大师相拚,受了内伤。
  法圆一见,这才知晓,原来对手是借二老之力才封住了自己的穴道,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寿终正寝,我看你们是老糊涂了,本住持与你们无冤无仇,何以借别人之手伤害于我,本主持绝不会放过你们这两个老混蛋!”
  寿终正寝二老没有理会法圆,而是嘻笑着对惠言大师说道:“我们兄弟并没有帮助什么凶手,这位白衣人是我们兄弟两人的蛟弟,我们三人早已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刚才蛟弟有危险,也就是我们两人有危险,假如今天是我们两人有危险,那么也是蛟弟有危险,蛟弟的危险就是我们两人的危险,既然我们有了危险,难道还不该化险为夷吗?”

  惠言大师听着二老这不合逻辑的话语,轻轻摇了摇头,正色言道:“可二老不该与中原武林推举出的六大高手作对,如此下去,对二老绝无益处。 ”
  寿终“嘻嘻”笑着,边笑边说道: “二弟,惠言方丈说你与武林六大高手作对,是真的吗? 你怎么有如此之大的狗胆!”
  正寝慌忙争辩道:“大哥,二弟我绝无胆量与六大高手作对,适才惠言方丈说的是你,不是我,你怎么这么恬不知耻,竟问起我来!”
  “惠言方丈所说的明明是二弟,怎么二弟竟说是我? ”
  二老一边争辩,一边竟动起手来。两人四掌翻飞,打得好不热闹。
  “泰山二老,不可再闹下去了! ”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焦空大师终于开口说话。
  焦空大师的话还真管用,二老闻听,果然偃旗息鼓,停止了打闹。
  突然,外围对峙的双方又打将起来,可能是被挡在圈外的金盏花、席振清、摩云子他们看见白衣剑侠又来了帮手,以为胜利在望,便重又开始了争斗。
  号称天下第一快刀的金刀铁血席振清扑向与他相对的通慧长老和虚灵道人,一刀三式,快捷无比,只见刀光一闪,已连砍三刀。
  通慧长老与虚灵道人仗着内力浑厚无比,两人以不变应万变,各出单掌迎敌,两股内力迅速外吐,如一阵狂风卷来,震编了席振清的刀锋,三刀砍落的位置仅距两人寸许。
  摩云子见状,一声怒吼,运起紫河车功法,跃身空中,双掌交错,一招“日月同辉”拍向通慧长老。
  猛然间,摩云子感到一股极强的掌风从右侧袭来,他心中一惊,却没能躲避开,那股掌风依然袭过来,无奈,他只得仓促出掌,“轰隆”一声,他被对方掌力震得倒退了三步,腹内气血翻腾,不住地连声咳嗽。
  他猛地连吸三大口气,才使得自己平复下来,抬头一望,见适才震退自己的是一位年老的僧人。
  那老僧年事已高,方脸大耳,两道卧蚕眉,一脸庄严的神情。老僧头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耳之上吊着一个鸡蛋大小的金色耳环。
  摩云子立刻想起,这老僧肯定是天台山的金环长老。
  几乎与金刀铁血出手的同时,阴阳指高手、西丁提督祖家驹也飞身跃向了空中,突然,他听到一阵“吱吱”的叫声,顺着这古怪的声音望去,他看到一个与猿猴极其酷肖的人扑向自己,那人的身形也如同是一只剥云摘月的倒挂猿猴,全无章法,随心所欲,然而却是极为灵活快捷。
  那人瞬间抢上前来,一语未发,变手为抓,一连使出 “牯牛摆头”、 “燕子抄水”、 “金鸡抖翅”三抓,可谓势猛、气烈、力盈,形、气、意三者合一.线路短曲,方位多变,出手成串,爪似闪电。
  祖家驹虽然身法诡异,内力浑厚,阴阳二指威力无穷,可他初对这般凌厉高超的抓法,竟一时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他本以为此人不过是仗着抓法凌厉,占了先机,他便以守为攻,在飞快地闪避的同时,瞅准机会,阴阳二指迅速点中此人的左爪。
  他这一点之下,才知此人内力也是颇为了得,他不敢怠慢,凝神迎战,不求速胜,寻找机会反攻。凭着他几十年的经验见识,明白自己若要战胜此人,必然不下百余回合。
  一见又动起手来,金盏花与娇四姐两位护卫大人早已按捺不住,尤其是娇四姐,她刚才一直缠着虚灵道人,欲置其死地而后快。
  娇四姐永远忘不了自己前些天所遭受的凌辱。在五台盟会的争斗中,天罡地煞剑派受到中原武林高手们的追杀,四散奔逃,她仗着身形快捷,杀开一条血路,摆脱掉了紧追不舍的武林人士,一个人逃下南台。
  谁知奔至半山腰,却又遇上龙虎凤帮的人,那些人狗仗人势,一边呐喊着一边扑向自己,她手起剑落,连杀三人。没想到就在此时,普陀山的了清方丈和武当山的虚灵道人赶到,两人联手,用内力震断了她手中的长剑,又封了她的几处穴道,然后将她拱手交给了龙虎凤帮处置。而那个龙虎凤帮的二帮主虎啸怪杰又是个好色之徒,竟迫不及待地公然在小酒店里猥亵于她,幸而碰上了她的蛟哥,才得以手刃这条色狼,然而,却也因此惹祸及身。
  如此说来,她怎能不痛恨虚灵道人。
  只见她飞身欺近,奋力刺出长剑。猛然间,她感到自己的剑身刚刚刺出一半,却怎么也不能再挺进半寸,前方似有一堵厚重的铜墙铁壁挡在那里,她冷眼相望,见有一位黑髯老道出掌以内力阻止了长剑的挺进。
  就在这时,又有一股掌力从背后袭来,无奈,她只好展开身形,闪在一旁。
  金盏花见状,连忙将自己的金黄绸带抛向空中,不料此刻剑花团团,自空中洒向自己,她望见自上而下有一位身披紫袍的老者双手抱剑,向自己刺来。
  她万般无奈,只得随机应变,绸带倒卷,一下缠住了老者手中的长剑剑身,可她身受重伤,体力尚未恢复,内力不济,那老者用力一拽,她的绸带竟然脱手,幸好这时有两个天罡地煞剑派的武士挥剑飞身冲了上去,与那老者斗在了一起,否则的话,她恐怕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中原武林的人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士气倍增,已形成二打一或三打一的形势,看来这圈外的争斗,其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中原武林志士们的手中,已然胜利在望。
  任小蛟默默无语,他望了望寿终正寝二老、二老也正好在看他,他发现二老的目光中隐含着一种极其威严冷峻的成份,然而只是一闪而逝, 二老又“嘻喀”地笑了起来。
  寿终边笑边言道:“蛟弟,昨日你去追那个四钥,怎么一去便没了音信,我与二弟四处找你,没想到你却来此凑热闹啦! 嘻……”
  正寝接口叫道:“你这个蛟弟,老是让我们两个做哥哥的东寻西找,令我们终日提心吊胆。不过,好玩倒是挺好玩的,这种捉迷藏的游戏偶尔玩玩也还不坏,老玩就也太没意思了。”
  任小蛟点了点头,窘促地说道:“二哥说的极是,小蛟一定改过! ”
  “嗳,二哥一句戏言,你又何必如此认真,你以后该怎样便怎样,二哥的牢骚该发还是得发,你……”
  不待正寝说完,寿终马上插话道:“蛟弟,你就当他的话是放了一个响屁! ”
  正寝怒道:“你说话才是放屁,我是蛟弟的二哥,他本就该听我的!”
  寿终笑嘻嘻地调侃道:“那我还是你的大哥呢,你这二弟何时听过我的?”
  任小蛟对两人的争辩早已司空见惯,他装作没听见一般,目光又深情地朝小魔望去。
  无名小魔双目茫然,他仍在隔一会儿便舞动双拳,宛如身居世外,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猛然间,他咆哮一声,奋身跃起,又扑向了焦空与圆通二人。
  一见小魔出手,任小蛟右手长剑一指惠言,叫道:“大师,恕小蛟无理! ”
  话音未落,早已合身欺近。
  群豪中发出一声惊呼,按照常人所看,六大高手围攻两人,取胜当毫无问题,无非是一个时间上的早晚之分,万没料到,这两位年轻的高手却丝毫不畏强手,没有半点胆怯的意思,竟然抢先出手,奋不顾身,单就他们的胆量与气概,已足以令人钦佩不已。
  眼见小魔扑到,双臂略微弯曲,无影追风拳缓慢击出。
  这一次焦空与圆通却没有直摆其锋,硬打硬拚,而是双双跃身闪避,如此一来,倒令群豪大失所望,觉得这两位前辈似乎有点胆小迁就。
  其实不然,适才两位大师看到了泰山二老的所作所为,心中同时有了一丝醒悟。两人之中,尤其是焦空大师回忆起了任小蛟自从来到中原之后的行为举止,总觉得今天将任小蛟当作凶手而进行围攻的事有些不妥,特别是他与泰山二老神交已久,对二老的秉性、为人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泰山二老貌似顽皮,实则嫉恶如仇,正直坦荡,胸无杂念,自然真实,恐怕正是因为这些,二老对人对事才判断准确,语破先机,一旦认定了,就绝不反悔。
  其实道理并不深澳,世上许多事情让城府极深、经验颇丰的资深者去看,会考虑到方方面面,由于尘世所牵,众多关系线索缠绕,反而会判断失误,经办起来大费周折,其结果差强人意,远不如一个稚气未脱的儿童那样利索、干练删繁就简,果断顺利,因为这儿童相信自己,不被左右,是非曲直一旦判断,便坚定不够,永往直前。
  泰山二老正是如此,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的蛟弟是滥杀无辜的凶手,他们也不去考虑什么凶手是谁,为何要去杀人,他们认为这些与他们没有太多的关系,而全力帮助自己的蛟弟,实现自己的侠义之举,才是他们感到最为重要的事情。
  焦空与圆通相对默视良久,尽管无言,却心曲相通,都不想盲目出手,以免铸成大祸。
  无名小魔双拳击空,一时倒有些懵懵懂懂,他转过身来,惨淡地一笑,便伫立不动,凝眸远望。
  飞身欺近惠言的任小蛟长剑一搅,这次他使出的是天罡剑法中的一剑三式,即“空明双合”、“背靠月轮”、和“手持宝瓶”,步法奇特,剑法诡秘。
  适才陷入地中的法圆已然冲开穴道,他一见白衣剑侠出手,大吼一声,飞身而起,鸳鸯腿法连环踢向任小蛟左肋。
  任小蛟手急眼快,见法圆双腿如闪电般袭来,他本能地向右闪身,却见右侧一柄长剑刺来,剑光闪闪,威猛无比,他心中明白,这定是虚明子道长攻向自己。
  好个任小蛟,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如一只抄水的燕子,轻身跃起,双脚竟不偏不倚地踏在了刺来的长剑剑身之上,手中的剑招丝毫没变,反手刺向了左侧的法圆。
  这一下变起仓促,妙到毫巅,法圆双腿踢空,眼见自己被剑光罩住,要想撤身,已然不及。群豪中惊呼声此起彼伏。
  就在此刻,惠言大师不失时机地双掌推出,只是他的双掌不是攻击任小蛟本人,而是旨在震偏长剑的剑锋。
  ·惠言大师身为少林寺住持方丈,眼力、魄力、内力都达到近乎完美,他拿捏准确,出招及时,内力更是达到收放自如,指哪打哪的一流境界。
  任小蛟人在剑身之上,难以调整方位,忽觉一股大力袭来,长剑险些脱手,他只得顺势将长剑划了一圈,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法圆尽管毫发无损,可适才的险情也吓了他一身冷汗。
  其实绝不单单是法圆一人受到惊吓,适才群豪们也同样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眼见得有惊无险,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凡行武之人都多少有些武德,待群豪们缓过神儿来,竟一起鼓掌。这掌声与其说是为德高望重的惠言大师一招解围而喝采,倒不如说是为那个白衣剑侠精彩绝妙的表演而公开地叫好。
  一见任小蛟落地,泰山二老发出一阵“哈哈”笑声。
  笑毕,寿终言道:“蛟弟,你刚才的玩法实在高明,比我们兄弟俩的那秋千好玩多了,快,你将你那剑拔出来横在空中,让大哥我也来玩玩。”
  正寝急忙喊道:“蛟弟,还有二哥我呀! 让我先来吧! ”
  任小蛟没有理会他们,他自己似乎感到,在跃身剑上的一刹那,以虚明子道长的眼力和剑术,撤回长剑应是毫无问题的,怎么他却没有这样做呢?
  任小蛟抱拳施礼,说道:“多谢道长成全,小蛟这相有礼了! ”
  虚明子道长不卑不亢地言道:“何言成全二字,分明是你身法快速,轻功卓绝。以你的武功剑术而论,若贫道与你单打独斗,恐怕不是你的对手,只可惜你偏偏是那个杀人凶手! ”
  任小蛟正色问道:“道长真的相信小蛟就是杀人凶手?”
  虚明子道长缓慢地说道:“有黄衣真人亲眼所见,你不是凶手还有谁人?”
  任小蛟淡淡地问道:“难道道长只相信别人,却不相信自己吗?”
  虚明子道长一惊,显然任小蛟的问话正好触动了他的那根心弦,他喟然叹道:“难道真的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 ”空中一个如炸雷般的声音骤然响起,令几乎所有在场的人皆猝不及防,十分震惊。
  只见人影一闪,圈内已然多了一人。
  那人双脚刚一沾地,就不住地咳了起来。
  这人满头白发,一脸病容,正是江湖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病叟白头翁!
  白翁头的突然到来不仅令群豪惊讶,而且圈外争斗的双方皆感惊奇,双方停止了搏斗,一齐将目光投向这位帮主。
  然而只有一人例外,他就是无名小魔。
  无名小魔听到了白头翁的喊声,又扫了一眼白头翁,便转过头来,对着任小蛟狡猾地“嘿嘿”笑了几声,却没有说话。
  这时,惠言大师冷静地问道:“既然帮主说任大侠不是凶手,那么真凶是谁?”
  病叟白头翁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然后高声叫道:“喀……真凶远在……喀……天边,近……喀……近在眼……喀……眼前,就是……喀……他!”
  顺着白头翁的手指的方向,群豪惊呼,这位帮主所指之人竟是当今西厂提督祖家驹。
  白头翁面带微笑地边咳边说道: “祖大人, 喀……没想到吧? 喀……你与那游龙怪客……喀……设计的阴谋会昭然若揭是吗? 喀……你骗得了别人,喀……可……喀……可骗不过老翁! ”
  祖家驹强作镇静,阴冷地叫道:“老乞丐,万不可自作聪明!你胆大包天,居然胆敢当众诬陷本大人,你可知罪? ”
  白头翁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祖大人以为此事天衣无缝对吧! 喀……其实,要想人不知,只有己莫为! 祖大人可能是忘了,那直罗镇的 ‘万年欢’ 酒楼之上, 喀……有人亲眼看见,亲耳听见, 不用老翁再多加提醒了吧! ”
  祖家驹何等的聪明,他脑子一转,立刻想到当时与游龙怪客密谋此事时没有注意到酒楼之上,而只是在此事结束时才想起查看酒楼之上是否有人偷看,显然是自己大意了。
  但是,他想自己绝不能轻易认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言道:“你既然认定是游龙怪客与本大人合谋此事,那么现在就当着各路英雄的面,问问游龙怪客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白头翁冷笑一声, 说道: “祖大人, 喀……不必再强词夺理、玩弄把戏啦,喀……游龙怪客已经被杀, 喀……他永远不会喀……再说话了! ”
  祖家驹得意洋洋地叫道:“游龙怪客被杀,显然是杀人灭口,那么,杀害游龙怪客的凶手一定就是杀死贵帮布衣、紫云二长老的真凶,老乞丐,你以为如何呢?”
  祖家驹的用意十分明显,他是想先把水搅浑,然后再一步步将祸水引向任小蛟。
  白头翁似乎咳得更加厉害,咳了好一会儿,强行止往,胸有成竹地又说道:“祖大人所言极是! 喀……喀……杀害游龙怪客的凶手老翁已然知晓,祖大人怕也难脱干系吧!”
  “笑话,此事与本大人何干? 老乞丐,你既然知道凶手是谁,干吗不早点说出来?”
  “哈……”白头翁仰天长笑,猛然笑声骤止, 白头翁奋力一指,斩钉截铁地喊道:“就是他!”
  群豪一看,却是京师波远镖局的总管万英。
  祖家驹怒道:“你,你有何为证?”
  “祖大人,请看! ”白头翁手中举起一只黄灿灿的金镖,他朗声言道:“如今这世上再没有比京师第一镖局的大总管出手阔绰的了,喀……这镖少说也有四两多重,喀……比老翁喝一个月上等好酒的酒钱还多。万总管,你怎么竟舍得将这金镖插在那游龙怪客的喉咙上呢? 实在可惜呀! 喀……”
  此刻,祖家驹和万英如梦方醒,原来那天夜里趁两人去追金翅凤凰之际暗中取走金镖的人是这位丐帮帮主。
  任小蛟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渐渐理出了头绪,此事的来龙去脉也逐渐清晰,他不经意地抬头望了望无名小魔,不禁愕然,小魔已然踪迹全无,他的走与他的来一样,却是那么突然,那么令人震惊。
  他从天而降的时候正是六大高手与任小蛟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而他却在冰消雪融、谜底已经揭开的当口悄然身退,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人知晓,好像小魔压根儿就没想让人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他是他自己,而不是别人,他想来即来,想走便走,率意而真,自由自在。
  任小蛟心中也感突然,却没有太多的奇怪,他对于小魔的言谈举止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竟慢慢地涌上对小魔的一种隐约的崇拜之情。
  突然,群豪之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任小蛟转身望去,见空中有两条人影向西而去,正是祖家驹和万英两人,紧接着一片暗器铺天盖地而来。
  还没等群豪醒过闷儿来,群豪之中早已跃出两人,任小蛟认识,这两人是曾向自己索命的丐帮乞求、乞命二长老。
  乞求、乞命飞身跃至白头翁身前,三人略一旋身,便已将长袍拿在了手中,同时跃起,迎着满天的暗器抢了上去。
  听得一阵毫无规律的“叮叮当当”的响声,那一片飞来的菩提珠,透骨钉,小金环、大金环、铁弹子等各式暗器尽数被收在了三人的袍袋之中。
  与此同时,任小蛟身旁人影一闪,泰山二老已经拔地而起,向西追下。
  只听惠言大师喊道:“各路豪侠英雄,而今真相大白,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快快与老衲一同追赶凶手!”
  群豪闻言,无不群情激愤,斗志昂扬,纷纷跃起,向西追去。
  惠言大师在跃起的一刹那,开口言道: “任大侠,老衲多有得罪,日后定会向你解释清楚,若大侠有机会见到你父任海蛟,千万别忘记替老衲问安!”
  接着,便如鲲鹏展翅,盘旋西下。
  六人中只有焦空大师飞身跃至任小蛟跟前,轻轻拍了拍任小蛟的头,便又闪电般地跃向空中。任小蛟觉得,焦空大师似乎将千言万语都融入了这一拍之中。
  刚才还是激烈的鏖战、紧张的气氛,转眼间烟消云散、平静如水。
  任小蛟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翻滚如潮,是悔恨?是遗憾?是兴奋?是委曲?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清。不过有一点他却体会颇深,那就是孤独!这种孤独之感已经长久地埋藏在了他的内心深处。他似乎隐约看见这种孤独的种子在无名小魔的心上已经扎根,开花,且根深叶茂,而在他自己心上则刚刚才发芽。
  一双温柔绵软的手在任小蛟的后部轻轻地抚摸着,尽管这般甜美的舒服不能驱散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却也令他产生出一种快慰,也使他得到了少许的满足,这便是女人对于男人的魅力。
  一个令人心颤的声音在任小蛟耳畔响起:“蛟哥,咱们走吧! ”
  任小蛟仍旧无言,与娇四姐一同上了官道,朝着京城的方向缓缓而行。
  猛然间,两人同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声,一辆马车飞奔而至,极快地来到两人近前,嘎然停下。
  马车上的棉帘轻挑,钻出一男一女,任小蛟认出这两人就是自己曾在迎春客栈遇到的商人蒋天朝和他的女儿蒋彩儿。
  两人跳下马车,急忙跪倒在娇四姐脚下,口中齐呼道:“多谢侠士的救命之恩! ”
  四姐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莫名其妙,竟忘记扶人家起身。
  任小蛟连忙去搀扶两人,边扶边说道:“救人于水火之中,本就是侠义之举,二位称她是侠士,自然就不必言谢啦,这本是她的份内之事。”
  见四姐仍旧发愣,任小蛟附耳说道:“他们是父女俩,本为商人,不想那女儿被祖家驹看中。祖家驹位高权大,无法无天,竟命黑道上的寇氏双雄将他父女囚禁在迎春客栈,碰巧我们也往进了这家客栈,而四姐你手刃了寇氏双雄的老大寇一飞,使父女两人重获自由,因此,他们今日便前来向你谢恩。”
  四姐满不在乎地言道:“我杀寇一飞,是因为他对我非礼,并不是要救……”
  任小蛟不待娇四姐说完,连忙摆手止住了她,小声说道:“无论怎样,寇一飞总是你除掉的,除掉了寇氏双雄,才使他们幸免于难,你莫要扫了人家的兴,敷衍一下也就算了。”
  四姐笑了笑,更显出了她那如花的美貌。
  这时,又听任小蛟问道:“你后来去追寇氏双雄的老二寇一彪,结果如何?”
  四姐没好气儿地回答道:“我眼看就要追上了这个强盗,谁知竟被那个波远镖局的万英一镖击中要害, 当场身亡。 ”
  任小蛟接着四姐的话茬儿娓娓道来:“你当时十分生气,上前质问万英,万英便说他是好意,想为你拦住寇一彪,没想到一时失手,便杀死了他。然后,万英又说他和祖大人已经知道了你和小蛟遭诬陷之事,愿意鼎力相助,后来万英就领你去见祖大人。听了祖大人的话,你满心欢喜,以为咱们有救了,便同他们一道于今天赶到现场。”
  四姐一声惊呼,叫道:“蛟哥你说的一点不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任小蛟被娇四姐的举止逗笑了,边笑边说道:“小蛟胡乱猜想,没想到竟蒙了个正着! ”
  近旁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惊动了娇四姐和任小蛟,两人循声望去,见蒋天朝和女儿蒋彩儿从马车上搬下一个不太大的木头箱子,蒋天朝用手掀开箱盖,顿时金光耀眼,光芒四射。箱中装满了金元宝、银项链、珍珠、翡翠等价值连城的宝物。
  只听蒋天朝诚恳地言道:“为报答侠士的救命之恩,天朝和彩儿备下这份薄礼,望侠士笑纳!”
  娇四姐淡淡地言道:“我们凭什么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蒋天朝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说道:“侠士就凭对我们父女的救命之恩足矣。区区薄礼,本已对侠士不敬,若侠士不肯收下,会令天朝终生愧疚。不怕侠士耻笑,天朝是个商人,深知买卖须公平合理,天朝与小女的性命乃无价可循,这点薄礼不及万一,只是天朝身边所带不多,容日后重谢!”
  四姐闻听此言,显得有些生气,喝道:“你不必花言巧语,快些带着你的箱子离开,否则别怪四姐我翻脸无情! ”
  见到四姐生气,蒋天朝确实有些害怕,他脑袋极灵,聪明过人,想了一会儿,没有找到这位恩人之所以发火的原因,只好叹息一声,俯身欲关上箱盖。
  突然,任小蛟高声叫道:“且慢!”
  蒋天朝一惊,扶在箱盖上的手立刻一动不动,就见任小蛟飞快地奔至箱子近前,从中取出一物,拿在手上不住地端详。
  那是一只白玉镯子,它雪白晶莹,雕琢细致,洁净高雅,在阳光的辉映下,竟反射出璀璨耀眼的七彩光芒。
  四姐上前,一眼望见,不由地“啊”了一声,连忙向蒋天朝问道:“这只玉镯你是怎么得来的? ”   
  蒋天朝连忙说道:“此玉镯是天朝多日前在京城从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太监手中买来的,听那太监说,它乃皇宫大内之物,天朝因此还出了高价。若侠士喜欢,天朝拱手相送。 ”
  四姐没理会蒋天朝,小声对任小蛟言道:“蛟哥,我记得你不是也有一个类似的白玉镯吗?”
  任小蛟惊奇地问道:“四姐怎么会知道?”
  “蛟哥,你怎啦,几年前你曾在龙泉湖中让佛母娘娘看过吗?四姐当时就在佛母身边,自然也就知道啦!”
  任小蛟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方盒,打开盖子,拿出里面的那只镯子,两只玉镯放在一起,一模一样,是真正的一对儿。
  四姐见状,急切地问道:“蛟哥,这其中定会有什么隐秘,四姐愿闻其详。”
  任小蛟正色说道:“这两只玉镯原本就是一对儿,一只在我母亲手中,一只在我父亲手里,我曾戴此镯干里寻父,寻到父亲后,父亲又托人将他所拥有的那只玉镯带给了母亲。小蛟长大成人后,便凭此镯去寻找母亲,母亲自然也会凭玉镯与小蛟相认,这只玉镯比小蛟的性命还要重要。可小蛟万万没有想到,几年前在杭州楼外楼中见到了那另外一只玉镯,当时那只玉镯是戴在一个叫继蛟的孩童身上,后来这继蛟被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龙京京带走,从此便杳无音信。小蛟实在不明白,那只玉镯怎么会在继蛟身上,莫非继蛟与我有什么关系吗?莫非⋯⋯莫非⋯⋯他是小蛟的兄弟?”
  四姐急忙接口道:“蛟哥,那个继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
  任小蛟大惊失色,急切地说道:“太子殿下? 四姐,你还知道什么?”
  “四姐听佛母娘娘说过,太子殿下是当今圣上与一个罪妇所生,孩子生下没多久,那罪妇便将孩子交与了宫中的一名太监,那太监便带着孩子逃出皇宫禁院。罪妇自知有罪,便因此出了皇宫,带罪修行去了。谁知过了几年,圣上膝下无子,便又想起此事,遂命大内高手和天罡地煞剑派四处搜寻。后来,佛母娘娘得到密报,知道了先前那个太监更名改姓,成为了终南山道观的黄道长,隐居在东岳泰山的壶天阁内,接着佛母娘娘便下令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将继蛟完好无损地带回皇宫。四姐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任小蛟听完娇四姐的叙述,心中仍有许多疑团未解,可他知道这些疑团四姐也是难以解开的,因为如若她知道,不会不告诉自己的。他边思索边自语道:“既然玉镯在太子殿下身上,小蛟就一定要将这来龙去脉弄个水落石出。可惜的是,小蛟不知那佛母娘娘今在何方,否则,问她或许更加清楚此事。”
  猛然间, 四姐眼睛一亮, 叫道:“蛟哥,有一人肯定知道此事的全部,你何不去问她! ”
  任小蛟忙问道:“不知四姐说的是何人?”
  四姐得意地言道:“庄娘娘! ”
  接着她又显出了一些沮丧之色,小声嘟囔道:“只是那庄娘娘恐怕也难以见到,倘若我们再能凑巧地碰到她就好了,否则,她身居大内,岂能是我们说见就见的! ”
  任小蛟坚定地说道:“无论她在哪里,小蛟也要问个明白。四姐,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先前往京师,然后再去想办法进入皇宫。 ”
  四姐仍旧嘟嚷道:“蛟哥,皇宫禁地高手如云,你若贸然前往,危险极大,即使你偶然闯了进去,也未必就能见到庄娘娘。再说,即使你见到了庄娘娘,她若不愿意告诉你实情,岂不也是枉然。”
  任小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四姐所言极是! 看来硬闯不是办法,只有堂而皇之地进入宫内,并合法地在宫中久留,慢慢地说服这位庄娘娘,大概才有可能让她和盘托出。不过,要做到这一切,恐怕还得慢慢苦思良策,绝非一蹴而就,你我自然不必急在一时。 ”
  四姐听任小蛟言之有理,便不再说话,她转身向蒋天朝问道:“你买这镯子花了多少银两?”
  蒋天朝面带微笑地回答道:“侠士何出此言? 天朝家财万贯,倘若连命都没有了,这家财还有什么用呢? 天朝绝不收侠士分文,玉镯自当奉送。”
  四姐“格格”一笑, 言道:“恭敬不如从命,四姐愧领了! ”
  任小蛟却有些不忍,他忙对四姐说道:“四姐,无功不受禄,我们怎好收人家……”
  话未说完,却被蒋彩儿打断:“任大侠,若这只玉镯是彩儿非送你不可,你收也不收?”
  四姐又是一笑,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边笑边言道:“蛟哥,人家分明不是在送玉镯,而是送与你一片真心,你万不可冷落了人家呀! ”
  任小蛟望见,彩儿的一双美丽的眼中射出的是两道真挚和企盼的目光,这目光辣辣的,柔柔的,十分令人怜爱。 他一时竟忘记了回答,呆呆地看着,不由得沉浸在了遐想之中。
  四姐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一下任小蛟的脑门儿,略带醋劲地说道:“蛟哥,这里没有六大高手的围攻,你怎么竟然入定观想,练起密宗功法来了,还是快些回答人家,到底接受不接受人家的一片诚挚的心意呀!”
  任小蛟立刻醒悟,不加思索地说道:“哦……哦,彩儿姑娘,小蛟收下就是!只是小蛟一生从未接受过任何人的馈赠,倘若日后有人以此发难,诬蔑小蛟强抢民财,姑娘可将实情如实相告,勿谓言之不预。”
  蒋彩儿听了这番话,脸上顿时现出一股不屑的神情,她猛然转身,对蒋天朝果断地言道:“爹爹,我们走! ”说着,两人盖上箱子,抬到马车上,便头也不回地赶着马车向直罗镇飞驰而去。
  望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背影,四姐忍不住大笑起来,而且越笑越想笑,竟将蜂腰弯了下去,可仍旧花枝颤动,笑声不绝。
  任小蛟见状,忙问道:“四姐因何发笑?”
  四姐勉强止往了笑声,撒娇地说道:“蛟哥,你可真有办法,不仅收了人家的东西,而且让人家永远地忘记了你,你可真坏! ”
  任小蛟略带遗憾地叹道:“四姐,小蛟可是付出了人格的代价。小蛟若不说那些俗不可耐的话语,便难以斩断情丝,这对彩儿姑娘有害无益!”
  四姐摆了摆手,叫道:“得啦! 得啦! 四姐又没有怪你,你呀,真是一个大大的情种!”
  说完以后,两人几乎同时大笑起来。
  渐渐地,任小蛟与娇四姐已能远远地望见京城的巨大城廓,途中,也出现了三三两两出城与回城的官兵,多的几十人,少的几个人,有骑马的,步行的,坐轿的,坐车的,这些官兵,每每走近娇四姐时,皆施礼问候,极为恭敬。
  任小蛟忍不住笑着言道:“真想不到四姐有如此官威,小蛟身上也快沾染上官气啦! 哈哈哈……”
  娇四姐嗔怪道:“谁稀罕这些,都是那年佛母娘娘代我们姐妹四人在圣上面前讨封,害得我们每每在京城内走动,总免不了要应付这些讨厌的繁文缛节,人家生气还来不及呢,蛟哥居然还取笑人家,实在该打!”
  任小蛟连忙正色道:“若是四姐不高兴,小蛟往后不说就是。不过,依小蛟愚见,四姐早就应该辞官不做。”
  娇四姐小声说道:“谁说不是,我曾当面向圣上提出过辞官,圣上问明原因后,已传口谕,命天下官员人等见我四大护卫,一概免礼。谁想到,这些朝中官员早已积习难改,见了我们,依旧行礼参拜,我也是实在无有办法。”
  任小蛟闻言,点了点头,轻声言道:“这便由不得四姐你了。自古道:礼多人不怪嘛! 别说是朝中,江湖上不也是一样,辈份高低仍被着重,想想实在意思不大。”
  正说着,忽听背后“吱吱嘎嘎”一阵声响,似有一辆马车奔驰而至。两人急忙转身一望,这不望还好, 一望之下两人竟惊讶得张开了嘴巴。
  只见一彪人马身穿锦衣官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奔到近前。在马队之中,夹着一辆木制囚车,车内之人满身血迹与尘土,一副铁枷横在胸前,头上齐额编着一圈小辫,头顶上垂下来的一根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已经散开,披在脑后,一张如满月的圆脸,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大眼睛。
  对于此人,任小蛟与娇四姐自然十分熟识,她不是别人,正是“金龙玉娇”四大护卫中的二姐龙京京!
  这时,囚车之中的龙京京也看见两人,不由得嘴角轻撇,似乎心中万分委曲,眼角顿时挂上了两颗豆大的泪珠。
  眼见这彪人马飞快地一闪而过,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几乎同时跃起。
  任小蛟在飞身跃向空中的刹那间,根本就没有想到要问清事情的原委,主要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想问,他想的是,无论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也一定要救龙京京脱险。
  就在任小蛟将要飞身踏上囚车的当口儿,离囚车最近的两名锦衣卫士已经拔刀离鞍,腾空截杀而来。
  任小蛟艺高人胆大,闪身、拔剑,右手天罡剑法的一剑三式,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分别袭向迎面扑来的两名卫士。
  只见一道剑光过后,“扑扑”两声,两名卫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已先后中剑中指,摔在了官道之上。
  正是因为这两名卫士阻了一下,任小蛟没能准确地落在因车的顶端,而是在自己身体下落之势中贴在了因车的一侧。
  此时他为了不致使自己被飞驰囚车的惯性摔落,便急忙吸足一口气,使出“壁虎游壁”的上乘轻功,整个身体如扇面形,牢牢地贴在了车的侧面。
  突然,他听见已经快要接近自己的娇四姐一声惊呼: “蛟哥小心! ”
  他还不及看看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便觉得周身一紧,自己的身体被一条大红绸带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囚车侧面的几根木柱上。
  然而,马车并未停下来,好像比先前的速度更快,如风驰电掣般向前奔去。
  任小蛟抬头一望,恰好与龙京京那充满愤怒的目光相遇。但见龙京京这位昔日的俊俏佳人,此刻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似乎心中蕴含着无比的憎恨和渴血的欲望。
  尽管如此,任小蛟仍旧觉得她很美,他自己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位护卫大人在生气的时候也依然魅力无穷。
  他平静地言道:“小蛟没有料到自五台盟会之后,竟是在囚车之上与龙护卫相见,这样的机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
  龙京京由于愤怒,语音有些战抖,她冷冷地回答道:“任大侠真是聪明过人,在你的一生中,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
  “龙护卫想要小蛟的性命?”
  “本护卫最讨厌有人明知故问!”
  “不知龙护卫取小蛟性命所为何来?”
  “这又是明知故问! 虽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绝没有不为父报仇的胆小鬼。任大侠如此聪明绝顶,怎么这一次却糊涂一时呢?”
  “原来如此,其实龙护卫若有报仇之意,本就用不着这般煞费苦心,引小蛟上钩。那日五台仙山之上,小蛟就已决心丧命于你手,只是龙护卫照顾龙大侠而没能腾出手来。今日龙护卫亲自赶来索命,小蛟就更没有不纳命的理由。不过,小蛟有一请求,还望护卫大人成全!”
  “你说! ”
  “小蛟自来到中原,与乃父龙大侠萍水相逢,便结为知己。小蛟恪守士为知己者死的诺言,不惜肝脑涂地,以死谢龙大侠。只是小蛟堂堂七尺之躯,本不惧死,而今已被龙护卫五花大绑,倘若让世人传说我任小蛟是被捆绑住之后才被杀死,恐怕会让人耻笑,由此,便将玷污了小蛟的一世英名。所以,还是请龙护卫收回绸带,小蛟一定含笑九泉! ”
  “哼,似你等这般卑鄙小人,本护卫若放开你,那便是本护卫的死期到了,本护卫绝不做东郭先生,你就等死吧!”
  “龙护卫不必自欺欺人了!你明明知道当我看到你被囚禁于车中,定会前来相救,便想出这么个拙劣的办法。你知道我绝不会杀你,为何又怕放开我呢?想必是你这位护卫大人担心放开了我,便绝难再抓住我,因为你十分清楚,凭你的武功、内力都不是我的对手!”
  任小蛟之所以如此说,是想用激将法使龙京京为自己松绑,因为他知道佛母娘娘跟前的这四大护卫个个心高气傲,从不服输,所以他将计就计,以便奏效。
  这一招果然令龙京京半天没有言语,看来她有些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片刻,龙京京语出惊人,令任小蛟十分失望。
  龙京京放低了声音,缓缓言道:“就算你刚才所言是实情,本护卫就是不放开你,看你如何?”
  任小蛟急忙叫道:“谁不知天罡地煞剑派的四大护卫武功超群,无人能敌,你我又没有比过,为何自己倒先认输了呢?”
  “因为有人告诉了我,说我的武功不及你的一半。”
  “龙护卫堂堂一品官员,怎能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呢?”
  “别人的话我都可以不信,唯独有一个人的话我是非信不可! ”
  “不知那位高人是谁,竟有如此权威,小蛟愿闻其名。”
  “此人对你恩重如山,可你这个小人却恩将仇报,而此人却又丝毫也不后悔,至今对你还处处维护,真有些不可思议。 ”
  “龙护卫说的想必是乃父龙大侠吧! 好啦,不必再说了,请龙护卫动手吧! ”
  “任大侠,今日本护卫必杀你无疑,临死之前,你若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请告之于我,本护卫杀你之后,一定替你了却心愿。 ”
  “哈……到底还是女人呀! 人都死了,还留下心愿何用? 龙护卫不必儿女情长,快快动手,小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
  “好吧! 本护卫这就成全你! ”
  言罢,龙京京随手拔出一柄闪着银光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刺向任小蛟的咽喉。
  恰在此时,一条墨绿色绸带夹着劲风向龙京京手腕处卷来,原来是娇四姐赶到了。
  龙京京眼见绸带袭来,她猛然将手向右拐了一个弯,轻而易举地闪开了绸带,然后冷冷地对空中的娇四姐言道:“四姐,你与我情同手足,何必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伤了咱们姐妹的和气?”
  由于拚尽全身气力追赶飞驰的马车,空中的娇四姐已然气喘嘘嘘,她边喘着粗气边劝道:“二姐,请……请你看在……在小妹的面上,就……就饶过任大侠这一……一回如何? ”
  “什么人值得四姐你如此心疼? 你且如实告于二姐我。 ”
  “小妹实……实不相瞒,任、任大侠……他……他……是小妹的救……救命恩人呀! ”
  “四姐不必花言巧语,你若实话实说,咱们还可以商量; 你若哄骗于我,我即刻毙了此人。”
  “二……姐, 千、 千万……不……不……不可,任……任大侠……是小……小妹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二姐……千万别……别杀他,要杀就……就杀了小妹吧! ”
  任小蛟听到四姐讲出了实情,心中暗叫:“不妙! ”
  他内心十分清楚,若四姐一口咬定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或许自己还会有一条生路;如果四姐真的说出了两人相互爱恋之情,那么自己今日是必死无疑的了。
  原因再明白不过,凡是美人大都如此,自己心爱的东西得不到,也绝不会让同类得到,所以说,女人有时可爱,有时便也可恨。
  果然不出任小蛟所料,龙京京双眉倒立,目中一股杀气喷射而出。
  只见她运力于剑身,幻化出天罡剑法中的“刺破青天”、 “日射光轮”和“劫后余生”,分别刺向任小蛟左、中、右三个部位。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内,别说任小蛟已被捆住,就是完全自由也未必就能轻易地躲闪开来,且毛发无伤。
  与此同时,龙京京左手变掌,单掌推向空中的娇四姐,一来想让四姐躲闪,她便可借这躲闪的瞬间痛下杀手; 二来若四姐不躲,拚着硬接下这一掌,而用绸带卷向自己的长剑,她便可迅速用掌拍向绸带,以内力将它震偏,这样四姐必定缓一下手,再将绸带抛出,她正可借这一缓之势,令任小蛟毙命于此。
  真可谓是有备无患,计划周全,机关算尽,万无一失。
  然而,这世上万无一失的事太少了,恰恰相反,更多的时候是在明明万无一失的情形下突然出现了失误,当然这失误来自于偶然性。
  龙京京左掌拍出,娇四姐全然不顾,她拚着挨这一掌,奋然将绸带抛向长剑。
  龙京京左掌划圆,猛地拍向绸带。四姐见状,慌忙将绸带抽回,她本想再一次抛出,已然不及。龙京京的剑尖插进了任小蛟胸间的“中庭”穴寸许。
  面对如此危急的形势,四姐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
  看来身负两大门派绝世武功的一代人杰任小蛟今日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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