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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囘,本性難移 照他那目光看來,他一定是身負絕頂武功的人,然而,又何以被人困在陣中? 她心中想着,口中已然道:「我若是不能,怎看得出那陣是倒怖的?」 那人立即道:「那麽,你爲何要放我出来?」 游馨兒向孟威一指,道:「這位大哥,有一件事要求你。」 那人的反應快到了極點,游馨兒才一講完,他已經道:「什麽事?」 孟威忙道:「本來,我要在離此不遠處的一個水潭中,捉一隻十年龍龜來給前輩的——」 那人語發如聯珠,立即問道:「那爲什麽不捉來?」 孟威一呆,道:「這說來話長——」 那人不等孟威講完,又打斷了孟威的話頭,道:「那就別說了,你只說求我作什麽?」 孟威心中暗忖,這人怎地如此心急? 孟威一面想,一面道:「是要前輩去對付一個臂上戴着七個金釧的女人。」 那人又立即道:「是誰叫你來找我的?」 孟威道:「是一個面戴金色面具的高人。」 那人幾乎不等孟威講完,便又密如聯珠地道:「他姓什麽,叫什麽?」 孟威被那人的一連串問題,逼得連氣也幾乎喘不過來,他嘆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 孟威說了那句話,那人重又閉上眼睛,不再出聲。游馨兒輕輕一拉孟威,孟威會意,兩人一齊向後,退了開去,游馨兒低聲道:「孟大哥,你可以向鍾八叔說,那人被困在九死一生陣中,不能出來,那麽,鍾八叔再刁讚古怪,也不能怪你了。」 孟威道:「馨兒,這陣你不是能破麽?」 游馨兒道:「自然,但是我却不放他出來,你怎知此人,是正是邪?如果他武功竟能敵得過我繼母的話,再加上他心術不正,你說禍害有多大?」 孟威聽了,也覺得游馨兒所說有理,他正在想着,突然聽得那人道:「你們過來!」 當這四個字,才一傳入他們兩人的耳中,兩人都不禁嚇了一跳! 他們兩人,剛才足退出了三四丈開外,在俯耳細語,可是那人這四個字,却就像是在附近說出的一樣,兩人都吃了一驚:什麼時侯他出了九死一生陣? 但是,當兩人立卽抬頭看去時,却又放下心来。原来那人仍在竹林中,但是由於他力深湛,將聲音直逼了過來之故,所以聽來如同他就在身邊一樣。 孟威一聽,便待要走過去,然而游馨兒一伸手將他攔住,朗聲道:「你有什麽話說?」 那人乾笑了幾聲,道:「你能破陣,只要將陣破去,雖然没有龍龜,我也一樣替你們去對付那女人。」 孟威低聲道:「馨兒,如果他能對付了你繼母,不是從此太平了麽?何必你一定要自己動手?」 游馨兒轉過險去,道:「孟大哥,我只說陪你上山峰來,並沒有說要將你要見的人,從陣中放出來。」 孟威聽了,不禁無話可答,嘆了一口氣,道:「前輩,游姑娘不肯放你,我也無法。」 那人一聲不出,孟威定睛看去,只見那人重又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地坐着,和自己才來的時候,看到他時一樣。 看來,他剛才有了出陣的機會,但卒之不能出陣,對他來說,似乎没有多大的影響。 孟威心地極善,他總覺得游馨兒眼看那人被困在陣中,不知還要困多少時候,却不加援手,心腸未免太以硬了一些。 然而他却並沒有再說什麽。 那是因爲在他的心中,游馨兒就像是他的小妹妹一樣,縱使有些錯處,他也不忍心去苛責她的。 游馨兒拉了拉他的衣袖,道:「我們該走了。」 孟威嘆了一口氣,只得轉過身去,攀着石角,到了那山藤處,又沿藤而下,下峰時要比上峰時快得多,不消片刻,便已經到了峰脚下。 到了山峰脚下,孟威再抬頭向上望去,只見雲霧繚繞,若不是上去過,誰能猜得到,在那樣削壁千仞的山峰上,竟然有一個人,孤零零地,終年累月坐在竹林之中,與風爲伍? 孟威一想及此,對那人的同情之心,更是油然而生,心想看來游馨兒是難以勸說得聽的了,看來,有本事還是有用的,如果自己也能解那九死一生陣的話,此際,不是可以用來救人了麽? 孟威一面想,一面向前走着,走出了三五里,他忽然道:「馨兒,你的本事比我大得多,可能教我一些?」 游馨兒道:「不能。」 孟威倒想不到游馨兒竟會這樣回答自己,他不禁爲之一呆,道:「馨兒,你家傳武功,不能外授麽?」 游馨兒搖了搖頭,道:「不是。」 孟威異道:「那又是爲了什麽?」 游馨兒鼓起了小臉,面色十分莊嚴,道:「常言道取法乎上,不可取法乎下,你根骨素質,都屬上乘,若是跟我學本領,那只有學壊了。絶對學不出什麼名堂来的。」 孟威笑道:「那我該跟誰學才行?」 游馨兒道:「我爹雖死了,但是他的武功,却留了下來,你應該學他的武功,那麽你將来的成就,未必在他之下!」 孟威一聽,不禁雙手連搖,道:「馨兒,别亂說了,別亂說了!」 他從來没有將自己的名字,和天一居士這樣高到了近乎不可企及的人物聯在一起過,是以聽了游馨兒的話,只當作荒唐之極!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又走了幾歩,忽然停了下来,道:「孟大哥,你自己出雁蕩山去吧,我不能再陪你了。」 孟威呆了一呆,心中不禁難過,道:「馨兒,你到那裏去?」 游馨兒低下了頭,語音十分乾澀,想是她的心中,也十分難過,道:「我先設法,去找那半幅畫的下落,不論找得到找不到,我都會上荀家莊附近來看你的。」 孟威忙道:「你一個人在,我不放心得很。」 游馨兒笑了起來,但也笑得十分慘淡,道:「你和我在一起,憑你這些本領,只能和我添麻煩,又焉能保護我?」 孟威聽了,面上不禁一紅。他心想,游馨兒所說的,確是實情,自己就算不放心,而硬要和她在一起的話,也只不過是替她增加麻煩而已,怎能帮她的忙? 他心中嘆了一口氣,握住了游馨兒柔軟的小手,道:「馨兒你要多保重,多小心!」 游馨兒抬起頭來,眼中淚花亂轉,道:「孟大哥,這兩句話,正是我要告訴你的。你人太好,容易吃虧,我有幾句話,你要記住了!」 孟威忙道:「你只管說。」 游馨兒道:「我知道我說了也是白說,但我還是非說不可。你不要太容易答應人家的要求,不要隨便帮人,更不要隨便救人,那你就可平安無事了!」 孟威聽罷,默然不語。 游馨兒苦笑道:「可不是麽?我還是白說了。」 孟威歉然道:「馨兒,我不是不肯聽你的話,而是只怕到時做不到。」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別多說了,我們就此別過了吧。」 孟威還想說什麽時,只見游馨兒身形掠起,已經向前疾奔了出去,孟威追了幾步,游馨兒一轉過了石角,便已不見。 孟威停了下來,木然而立,好半晌,才又低着頭,向前奔去。 他想起自己到了雁蕩山之後,經歷之奇,實是未到以前,做夢也想不到的,心中也不禁大是感慨。他一直向前走着,不一會,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 孟威向前看去,前面山崇峻,看來即使冒着危險,連夜趕路,也出不了山去,不如趕早找一個地方歇了下來的好。 他脚步放慢了下來,不一會,便來到了一個綠草如茵的小山谷中,孟威心想,在這裡過夜,倒也不錯,他隨便揀了一個山洞,走了進去。 那山洞看來,十分乾淨,孟威向内走了丈許,剛待躺下來之際,突然聽得山洞深處,傳來了一陣陣呻吟之聲! 那種呻吟之聲,十分驚心動魄,一聽便知道是幾個身受着十分痛苦的人,所發出來的。孟威不自由主,向洞内走去。 但是他只走了兩步。便停了下来自己問自己道:「我進去作什麽呢?當然是想看看,那幾個發出呻吟的人受着什麽痛苦,自己能不能幫助他們了。」 他一想到了這裡,游馨兒吩咐他的話,便又在他的耳際,响了起來。 孟威嘆了一口氣,轉過身来向山洞之外走去。 然而,他才走了兩步,便聽得那呻吟聲,又傳了過來,這一次,聽來更是慘切,更是令人怦然心動。 孟威又停了下來,他呆了半晌,才又毅然轉過身,向前疾奔了出去! 不一會,他便看到,前面隱隱有火光閃耀。等到到了近前,才看清是一隻爐火熊熊的炭火爐,在爐火之上,放着一條鐵練,那條鐵練,已燒成了通紅色。而那條鐵練,向前通去,却在石壁之中穿過,而那陣陣呻吟之聲,便是從石壁那面傳過來的。 孟威心中奇怪,在那石壁上找了一會,找到了幾個小孔,他踮起脚來,向那小孔中張望,一望之下他心中不禁打了一個突! 因爲,他才一望進去,便看到了凌公行。 只見凌公行正坐在一張石椅之上,望着前面,面上帶着一副惡狠狠的神氣。孟威定了定神,循他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見有六個白衣人,坐在地上,正在全身劇烈發颤。 那一陣陣的呻吟之聲,也正是他們所發出來的。 孟威在乍一看間,還不知道他們六人,是在受着什麽樣的痛苦,但是他仔細看去,却已明白! 原來那六人肩頭上的匕首,仍未除去,而匕首上仍有鐵鍊連接着,鐵鍊的盡頭,通向石璧之外,便是在那爐火之上,燒成了通紅的一截! 那鐵乃是傳熱之物,一端已被燒得幾乎熔化,其餘部份,其熱可知,那插在六人肩頭上的匕首,也等於是燒得極其灼熱一樣,難怪這六個白衣人武功雖高,也不禁發出如此慘悽的呻吟聲來了! 孟威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勃然大怒,他在地上找了一找,拾起了一塊長形的石頭,輕輕地將那截鉄練,撥到了爐火燒不到的地方。 他一撥開了鉄練,又向那小孔上張望進去,只聽得凌公行道:「你們六人,定然知道我大哥的葬地,再要不說,所受更慘,還是說了吧!」 那六人個個閉嘴不答,只有一個道:「七俠,你何苦爲虎作倀?」 凌公行一聽,臉色極其尷尬,道:「好,你們不說,待會大嫂來了,再用新法子折磨你們起来,我自然也難以袒護了!」 那白衣人一聲冷笑,道:「七俠,你已成了她的走狗,怎能袒護我們?」 凌公行一聽,臉色更是發青。 也就在這時,孟威看到那六個白衣人面上的痛苦之色,已經陡减,而他们的身子,也不再顫抖了。那自然是鉄練已離開了爐火,他們六人身受痛苦,已大大地減輕了之故。 只見他們六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皆有詫異之色,最左的那人,向凌公行指了一指作了一個手勢。孟威並看不明白那個手勢是甚麽意思,但其餘五人,顯然看得懂的,都點了點頭。 凌公行一轉過頭來,恰好看到這等情形,厲聲道:「你們在作甚麽?」 他一個「麽」字才出口,六人便一齊站了起來,六人才一站起,肩頭一震,插在他們肩頭的匕首,立時被震跌了出來。 凌公行在那瞬間,也明白發生了甚麽事情了,他面色發白,雙掌互推,「轟轟」兩聲,便已向前推出了兩掌。凌公行的功力,確是非同小可,這兩掌一推出,首當其衝的兩個白衣人,身不由主,向後退來。 但是,其餘四個白衣人,身形散開,却已到了凌公行的身側,凌公行一聲大喝,道:「你們想作反麽?」 那四人一聲不出,手掌翻處,掌影如山。一斉向凌公行壓了下來。 凌公行雙臂一振,兩掌反拍而出。 然而,他這兩掌,也只不過將兩個白衣人擊退,在他擊退兩個白衣人的同時,「砰」的一聲,腹際已中了一掌! 那六個白衣人,每一個人的武功,雖然都比不上凌公行,但他們共有六人之多,凌公行中了一掌,脚步向前一個踉蹌之際,其餘六人又圍了上來。 刹時之間,在外偷窺的孟威,只見裏面,拳脚交加,人影亂幌,開始他還能看清誰向誰發招,到後來,連誰是誰都分不淸楚了。 但是,不到半盞茶時,便突然看到,所有幌動的人影,在陡然之間,停了下來。 只見凌公行的身子彎曲,已倒在地上不動。他面色並不怎麽蒼白,那顯然是他只是被點中了穴道,而不是受了什麽傷害。 那六個白衣人已將凌公行制住,但是他們六人的面上,却忽然露出了駭然的神色來,相互望了一眼,一個道:「糟糕,我們快走,遲了只怕走不了了!」 另一個道:「不做二不休,將他殺了!」 那人在講這句話之際,伸手向凌公行指了一指。 凌公行乃是被點中了穴道,他的聽覺,並没有喪失,一聽得那人如此說法,面上不禁爲之變色! 另外幾個人摇頭道:「不可,寧可他不仁,不可我不義,我們還是快走吧!」 那說要殺了凌公行的人,也就不再堅持,六人一齊轉過身,合力推開了一扇石門,走了出來。 六人轉身之際,孟威也早已退開了一步,那六個白衣人一推門出來,便和孟威打了一個照面。他們六人,制住了凌公行,心中仍是十分駭然,唯恐那美婦人及時趕到,那麽所受更慘。 是以,他們一出來,陡地見到門外站着一人,都不禁大吃了一驚,爲首一個,應變最快,一聲悶哼,「呼」地一掌,已經拍出。 孟威等在門口未走,他是想和那六人見了面,告訴他們,自己要回荀家莊附近去了,游馨兒還在雁蕩山中,要他們六人,對游馨兒多加照顧。 早在桂二侠隱居的那個山峯上的時候,那六個白衣人便對孟威十分友善,再加上剛才,若不是孟威自爐火之上,拔開了那條鐵鍊,那麽他們六人,還在受着極度痛苦的煎熬! 所以,在孟威而言,絕對想不到六人一出來,只見眼前有人,一時之間,辨不淸是誰,還只當是游夫人的爪牙,是以立即一掌拍出! 那六人的武功,本就極高,而此際,應變最快,發出那一掌的,却又是他們六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一個,孟威在陡然之間,覺得一陣勁風,向自己的胸前疾壓了過來,孟威疾地一驚,手腕倏地翻起。 然而,他一翻起了手腕,便猛地省起,自己的雙掌,乃是毒掌,這一掌,若是和對方對上了,對方只怕立時要中毒身亡! 而那六人,不但與自己無怨無仇,而且還是游馨兒的保護人,自己怎能傷了他們? 在那電光石火之際,孟威只想到不可傷害别人,全然未曾想到如果不出手的話,他自己便會受傷!他只是叫道:「快缩手,我是毒掌,不能——」 然而,他只講到這裡,對方那一掌,已經挾着排山倒海之力,壓了上來,「砰」地一聲響,齊齊正正,擊在他的胸前。 孟威在刹時之間,只覺得耳際「嗚嗚」直叫,眼前金星亂迸,天旋地轉,喉際一甜,鮮血狂噴而出。向後便倒了下去。 然而,他却並未曾倒在地上,因爲他的身子一向後斜去,那發掌的白衣人也已覺得不妙,因爲孟威的聲音,他們是聽到過的,再加上孟威掌已揚了起來,可以和他對上一掌的,但是在緊急關頭,却縮回了掌去,情形也大是可疑。 因之,孟威向後一倒,那白衣人便踏前一步,一伸手,抓住了孟威胸前的衣服。 他這一抓住孟威胸前的衣服,山洞之中雖然昏暗,但是在熊熊爐火的照映之下,他却也可以看清中掌的是什麽人了! 但聽得那白衣人失聲道:「原來是你!」 孟威人已昏昏迷迷,他也未曾聽明白那白衣人所說的話,但是斷斷續續的反問道:「你們⋯⋯爲什麽⋯⋯要打⋯⋯我⋯⋯是嫌我來得太遲⋯⋯你們已受了⋯⋯不少痛苦麽?」 孟威掙扎着將這幾句話一講完,頭向下猛地一沉,便昏死了過去! 這時,那六個白衣人,不禁都呆住了。 這六個白衣人,本身武功,也十分高强,他們剛才,在身受絕頂痛苦之際,突然灼熱地炙着他們皮肉的匕首,冷了下來,他們雖然不知是什麽原因,但也可知是發生了意外。 而此際,孟威一說,他們已經明白,解除他們痛苦的人,正是孟威! 然而,他們却一出門,便一掌將孟威打成了重傷! 六個人都站着發呆,連抓住孟威的人,也没有例外,僵住了不動,孟威的頭向後仰着,口裡流出來的鮮血,「滴搭」,「滴搭」地跌在地上,那聲音極其輕微,但是在那六個白衣人聽來,那聲音却沉重之極,像是有一柄千斤的大翻,在向他們的胸膛敲來一樣! 他們六人,呆了足有一盞茶時,那抓住孟威的白衣人,才倏地伸手,在孟威胸前,點了兩點,將孟威負在肩上,一言不發,向外疾掠而出。 其餘五人,也一聲不出,跟在後面,六個人身形極快,轉眼之間,便出了那個小山谷。 其時,天色早已濃黑,他們六人,向前奔出了里許,便聽得那山谷方面,傳來了兩下十分尖銳刺耳的怒嘯之聲。 六人自然認得出,那兩下怒嘯聲,乃是游夫人所發出來的。 他們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因爲游夫人自然是發現了凌公行被制,他們六人逃走,所以才發出這兩下怒嘯聲來的。 而他們離開那個山谷,還是不到兩盞茶時的事情,若是遲上一步,非被游夫人撞上不可! 六人一聽到了怒嘯聲,身形略凝,但緊接着,又向前飛奔起來。不一會,他們已來到了一個十分陡峭的山峯之下,向上攀去。 到了半山腰,六人在一條極窄的山道上,轉到了山峰之後,這才進了一個十分潔淨的山洞,孟威始終昏迷不醒,六人則一言不發,進了山洞之後,將孟威在一張石榻面前,放了下來。 爲首的那個,翻開孟威的掌心一看,只見孟威雙掌掌心,墨也似黑,那分明是極厲害的毒掌,而孟威剛才,揚起掌來之後,却並不發掌,那的確是不願以手掌傷人之故! 六個白衣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的神色,沉重到了極點,那發掌擊孟威的,更是額上汗珠,涔涔而下,顯見他們的心中,都難過之極。 他們在榻前站了一會,那掌擊孟威的那個,才伸手在孟威的胸前,輕輕地撫了一遍,其餘五人都以焦急的眼色望着他。 那人嘆了一口氣,道:「斷了三根肋骨,五臟傷得極重!」孟威受傷以來,他們六人之中,還是首次有人講話。 而當那句話之後,便是一連串的嘆息之聲。 另外幾個人,轉過身去,有兩個向洞深處走去,不一會,便轉了回來,手中各持着一隻小玉瓶,撬開了孟威的牙關,將瓶中的藥丸都倒了下去。 但是其餘幾人,却仍是不住地搖頭。 一個忽然道:「要是有主人的清寧丹,那就好了。」 另外幾人苦笑道:「上哪兒找去?先使他醒了過來,再慢慢設法。」 六人守在石榻之前,又過了半個時辰,才看到孟威,漸漸地睜開眼來。 孟威在昏死過去之後,一直人事不省,直到此際,才漸漸有了知覺,睜開眼來,他只覺得胸口隱隱作痛,眼前迷迷濛濛地,像是有六七個人在,他聲音微弱,道:「我⋯⋯我是在什麽地方?」 那一個白衣人道:「孟大侠,你在我們居住的山洞之中。」 孟威呆了一呆,道:「孟大侠⋯⋯是叫我麽,我不是大侠⋯⋯」 那白衣人道:「仁者爲侠,你仁義爲懷,便是大俠!」 孟威也没有力量去和他分辯,又勉力問道:「我⋯⋯傷得很重麽?」 那六個白衣人見問,面面相覷,則聲不得。 孟威自然是傷得極重,重到了使他們六人,束手無策的地步。 他們剛才,給孟威服了兩瓶靈藥,但那兩瓶靈藥,却只不過能使孟威自昏迷中醒過來,和使他的傷勢,不再繼續惡化而已,要使孟威的傷勢復原,却非六人的能力所及! 而孟威本身的内功造詣不高,要靠他自己,運氣療傷,更是没有可能的事! 如果沒有什麽意外救星的話,那麽孟威的傷勢,便只好一天一天地拖下去,拖到他自己再也没有力量支持爲止! 所以,六人的心上,更如壓了一塊大石一樣,連頭也抬不起來。 孟威見自己一問之後,六個人中,竟没有一個人出聲,他也知道了不妙。他眼向六人看去,只見六人個個低了頭,没有一個人敢和他正面相望。 他乾咳一聲,道:「我⋯⋯沒有救⋯⋯了麼?」 六個白衣人仍是不出聲。 孟威苦笑了一下,道:「你們不必難過,我知道你們⋯⋯不是⋯⋯存心打我的。」 那六個白衣人,聽到孟威講出這樣的話,忍不住各自放聲大哭起來,山洞之中,哭聲震天! 那六個白衣人的身體,極盡雄偉,凛凛如神,孟威倒是未曾想到他們忽然會痛哭失聲的,一時之間,他倒嚇了一跳,以肘支榻,彎起身來。 然而,他上身才一彎起,胸口突然一陣劇痛,使得他的身子「砰」地一聲,重又倒在榻上,口角鮮血,又汩汩而出,幾乎又昏過去了! 那六人一見這等情形,連忙止住了哭聲,一個人伸手,按在孟威胸前的「華蓋穴」上,另有一人,伸手按住了那白衣人的背後,六個人一個接一個,將六人的内力,一齊自孟威的「華蓋穴」中,緩緩輸入。 孟威只覺得一股暖流,緩緩在自己體内流轉,覺得十分受用。 他充滿了希望,道:「各位這樣下去,可是可以將我的⋯⋯傷勢⋯⋯治愈麽?」 爲首的那白衣人難過地搖了搖頭。 孟威心中一陣發凉,他呆了好一會,道:「如果我眞的不濟事了,那麽⋯⋯你們設法⋯⋯去通知⋯⋯我的兄弟,孟烈⋯⋯」 孟威講到此處,想起自己兄弟兩人,自小相依爲命,如果自己死了,孟烈只剩下一個人,那是更其孤苦伶仃了,他一想到了這一點,不禁難過得流出淚來。 那六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個突然跳了起來,道:「找他去⋯⋯」 其餘五人,盡皆不說。 那人大聲道:「不去找他,難道眼看着孟大俠傷勢日重一日麽?」 爲首的那個道:「可是主人曾說——」 他話未曾講完,便被那個打斷了話頭,道:「主人若還在世,也一定會先救孟大俠,然後再設法的⋯⋯」 其餘五人苦笑道:「然後再設法?如何設法?」 那人呆了一呆,道:「那也只好到時再説了!」 孟威不知道他們六人在講些什麽,只是望着他們。 那五人低了頭,一聲不出,又過了半晌,五人中有兩個道:「三哥說得有理。」 另外三個仍不言語,但不消片刻,又有兩個道:「除了找他之外,絕無他法!」 最後那個也長嘆一聲,道:「誰叫孽由我作,去吧!」 他們六個人的意見,本來是有着分歧的。但是在這幾句話中,分歧的意見,已得到了統一,那白衣人的一聲「去吧」才出口,便一伸手,將孟威抱了起來,負在肩上。 孟威忙道:「你們帶我到那裡去?」 那白衣人道:「我們帶你去找一個人,療治你的重傷。」 孟威聽了,不禁嘆了一口氣,道:「我⋯⋯我還能⋯⋯有救麽?」 白衣人道:「旁人或者不能救你,但那人是有辦法的,你只管養神,不必出聲。」 孟威道:「你們一離此間,若是遇到了游夫人,豈不糟糕?」 那白衣人道:「們下會小心行事的。」 孟威還想再說什麽,但是剛才他一口氣說了不少話,已是氣喘不已,再也没有力量說話了。而那六個白衣人,則已魚貫而出,向外走去。 到了山洞之外,由兩個白衣人,先向前走去,察看前面的動靜。另有兩個白衣人殿後,兩個則走在中間,其中一個,負着孟威。 一路行來,山中静消悄地,十分平靜。孟威的傷勢十分沉重,他本來還是睜着眼睛的,但後來却連睜眼都覺得疲倦,又合上眼睛。 過了許久,他覺出已停了下來,才又打開眼來,他一睜眼,定睛四面一看,心中便不禁吃了一驚,原來六個白衣人,已停在一座極高,極其陡峭的山峰之下。 而那座山峰,却正是孟威和游馨兒兩人,不久以前到過的! 孟威也知道,在那山峰頂上,竹林之中,有着一個十分古怪的怪人,被困在什麽「九死一生陣」之中,他實是未曾料到,原來那六個白衣人是要帶自己去找那個人。 孟威見有兩個白衣人,已抓住了山藤,在向上攀去,忙道:「你們,不必費事了。」 那負着孟威的白衣人道:「我們要找的人,就在這山峰頂上,一上去,便可見到他了。」 孟威喘着氣道:「我知道,那個人,他絕不肯爲我療傷的。」 那白衣人奇道:「為甚麽?」 孟威道:「我曾和游姑娘上過這山峯一次,我們見他被困在陣中⋯⋯並没有救他⋯⋯他自然懷恨在心⋯⋯怎肯帮我忙?」 那白衣人道:「不打緊,我們自有法子!」 孟威連講了這許多話,又心跳得難以開口,他明知勸不聽那六人,只得不再出聲。 那六個白衣人藉着幾股山藤,迅速地向上攀去。 六人的武功本就極高,其中一個雖然負着孟威,但是向上攀援之勢,却也絲毫不慢,不到半個時辰,六人便已次第來到了那個小石坪上。 一到了那個小石坪,再要到山峯去,便已有路可通,六人的去勢更快,不一會,便已到了那座山峰頂上,六人像是早知峰頂那人在何處一樣,逕向那竹林走去,在竹林邊上,停了下來。 孟威勉力抬眼看去,只見那人,仍然坐在竹林之中,泥塑木雕也似,一動不動。 六人一齊向之行了一禮,齊聲道:「莫教主,別来無恙否?」 孟威聽得那六個白衣人一開口,便稱那怪人作「莫敎主」,可知他們原是舊相識,他心中不禁一喜,暗忖他們旣是相識,自己只怕死不了哩。 正在孟威這樣想之際,竹林中的那人,突然尖聲怪笑了起來。 孟威是曾經和那異人對過話的,知道那異人的語音,極其難聽。然而此際,一則是孟威受了傷,二則,他的笑聲,也是十分驚心動魄。剎時之間,孟威只登得眼前金星亂迸,幾乎被那異人的笑聲震昏了過去! 幸而那異人笑了没有多久,便停了下來,道:「白衣賊,你們六人,竟這樣齊全,沒有一個遭天譴?」 孟威一聽這話,大是不對。 只聽得那六個白衣人嘆了一口氣,道:「莫敎主,我們雖然稱不上大仁大德,但也不爲非作歹,怎會遭了天譴?」 那異人立時大怒,失聲道:「你們說誰爲非作歹,是我麼?」 六個白衣人道:「我們並無如此說。」 那異人「哼」地一聲,道:「白衣六傑,你們痛快說吧,來見我作甚?」 孟威一聽得「白衣六傑」四字,心中不禁「啊」地一聲。 他記起了曾聽得人說起過,天一居士游賓手下,有六個十分得力的助手,人稱「白衣六傑」,却無人知道他們姓甚名誰。 原來和自己在一起的六個白衣人,就是傳說中的「白衣六傑」,孟威心想,若不是自己笨,是早應該想到這一點了的。 只聽得白衣六傑道:「不錯,我們有一個恩人受了重傷,是傷在我們震天掌的陽剛眞氣之下的,普天之下,除了莫敎主外,只怕没有人能治了!」 那異人「哈哈」大笑起來,道:「有,不止我一人能救,西域天山絕頂,天山邪客,便也能救治,你們去求他吧,哈哈!」 白衣六傑苦笑道:「我們到得天山,這位朋友也早已傷重而死了。」 那異人又大笑了起來,道:「好,要我出手救他易,你們將九死一生陣破去了吧!」 白衣六傑齊皆吸了一口氣,道:「莫敎主,天一居士臨死之際,曾說過,天下能破這九死一生陣的,不是沒有人,但不是遠居海外,便是僻處域邊,在中原的,只有我們六人,和居士之女游姑娘七人——」。 六人才講到這裡,那異人已大不耐煩,道:「你們究竟破不破陣?」 白衣六傑道:「莫教主,你困在陣中已有這許多年,性情自然也大變了?出陣之後——」 白衣六傑話未講完,那異人又已「哈哈」大笑起來,打斷了六人的話頭。 六人齊皆嘆了一聲,將孟威放在離竹林兩三丈遠處的草地之上。而他們六人,則散了開來,將那竹林,團團圍住。 只見他們六人的面色,嚴肅到了極點,圍定了竹林之後,陡地各自發出了一掌。他們掌才發,便聽得一連串「克叉」、「克叉」的响聲過處,已有六株碗口粗細的巨竹,倒了下來。 那六株巨竹一倒,竹林中那人,便「霍」地站了起來。他站了起來之後,目中精光暴射,四面張望,但是却仍不走動。 那六個白衣人,砍斷了六根巨竹之後,又繞着竹林,轉了半圈,又各自發出了一掌。他們的身形,越轉越快,身掌也越來越迅疾,轉眼之間,每人已發了十二掌之多。共有七十二株巨竹,倒了下來。 而當他們六人,最後六掌發出之際,只聽得一聲怪嘯過處,一條人影,陡地從竹林之中,飛了出來,孟威只覺得一陣勁風襲到,眼前人影一花,那人已經在自己的面前,來勢之快,難以形容⋯⋯ 孟威吃了一驚,那異人一伸手,已劈胸將孟威抓了起來,道:「原來是你?」 孟威掙扎道:「是我⋯⋯又怎樣?」 異人道:「你放心,他們六人爲我破了九死一生陣,我自然不會食言,一定會將你傷勢治愈,但是在你傷勢痊愈之後——」 他講到這裡,像是忽然想起了得意之極的事情一樣,又「哈哈」怪笑起來。 這時,白衣六傑也已趕到,六人的面上,盡皆常着駭然之色,問道:「他傷癒之後,你便怎樣?」 那異人「呸」地一聲,道:「我何必講給你們聽?」 白衣六傑大聲道:「莫敎主,我們六人——」 他們才講到這裡,那異人怪叫一聲,身子突然一躬,向後退去,撞入了六人之中,六人之中,立時有兩人,一個自左,一個自右,各自「呼」地一掌,向那異人攻了出去。 那異人身子一縮,將這兩掌,輕輕易易地避了過去,那出掌的兩個白衣人,幾乎收不住勢子,要雙掌相擊;而當那異人躬身退開之際,背後一個白衣人,又已一掌擊了過來。 那異人反手一掌,迎了上去。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叭」地一聲響,雙掌相交,那白衣人的身子,向後疾跌了出去,那異人一掌得手,身子又突然向前衝來,十指如鈎,「刷刷」向前抓了出去。 首當其衝的兩個白衣人連忙閃身避,然而在此際,那異人雙肩突然一張,那兩抓已收了回來,手腕翻處,「叭叭」兩聲,左右各抱一個白衣人,將那兩個白衣人也震跌了出去。 而他在此同時,身子陡地平空伸起了尺許,雙足連環踢出,將在他面前的兩個白衣人,踢得在地上,滚出了七八尺去。 轉眼之間,已有五個白衣人,敗在他的手下;還有一個白衣人本來還待發掌的,可是他手掌揚了起來之後,只嘆一聲,又垂下手來。 那異人「哼」地一聲道:「你們六人怎麼樣?」 他陡地出手,是白衣六傑剛才,講到「我們六人」之時的事,而這時,他已打倒了五個人,却還能接得上那句話,可想而知,他出手是如何快疾了! 那還站着的白衣人,面色蒼白,道:「我們六人打不過你了!」 那異人一笑,道:「早在七年之前,你們已經打不過我了,何况如今?」 那白衣人苦笑道:「莫教主,你被困在陣中,至今恰好十年,天一居士昔年曾要你在陣中苦思自己之非,一面潛修武功,如今你武功有成,不知⋯⋯」 他才講到這裏,那異人又已怪笑了起來,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六人一聽,身子盡皆一震! 孟威這時,也已看出了情形的不妙! 他已經明白,那異人「莫教主」,竟是在十年前,被天一居士困在陣中的,想是他本來是一個十分歹毒之人,所以天一居士才會叫他在陣中痛思自己之非。 但如今,白衣六傑爲了請他療傷,却將他放了出來,他却又說「本性難移」,這不是放虎出籠,為禍武林麽?他一想及此,心中實是駭然! 因爲破去九死一生陣的雖不是他,但事情却是由他而生的。 他想起游馨兒不肯隨便放那異人,不禁深深佩服游馨兒的眼光。 游馨兒必然也看出,佈那九死一生陣的,正是她的父親,而她又知道那人被自己父親困在陣中,必有原因,所以才不肯放他。 當時,自己遠以爲她心腸硬,如今看來,才知道随便帮助人,的確會惹禍的! 那六人苦笑了幾聲,道:「莫敎主,十年人事幾番新,你自然也變了些了。」 那異人大聲道:「不變,不變,老子一成也不變,你們難道看不出麽?」他一面說,一面身形閃動,又到了孟威的身邊。 他一到孟威的身邊,一伸手,便將孟威抓了起來,拋向半空,孟威給他這一拋,拋得頭昏眼花,扎手扎脚,向下跌來。 眼看孟威要跌倒在地上,但是那異人已一掌輕輕向孟威的背後拍出。 只聽得「叭」地一聲,那一掌,正擊在孟威背後「靈台穴」上,孟威的身子,經此一擊,又倏地騰空而起! 孟威的「靈台穴」上,捱了這一擊,並没有不舒服的感覺,反倒覺出,有一股極其陰柔的力道,自「靈台穴」中,疾傳了入,而當他有這樣的感覺之際,那異人早已疾躍了起來,孟威身子一個踉蹌,那異人的第二掌,又已撃了下来,韓眼之間只得「啪啪啪啪」之聲,不絕於耳,他背心「靈台穴」,連捱了十七八掌! 每推上一掌,他便覺得體内真氣運轉,舒暢一分,等到十七八掌下來,他猛地舒出了一口氣,向前走出了幾步,大聲道:「好了!好了!」 那異人第十九掌,本來已待擊出,但是一聽得孟威大叫「好了」,便立時住手。 白衣六傑失聲道:「孟大侠,你怎地說好了?」 孟威雙臂一振,雖然還不如平日,但是已可以行動,想來傷勢已愈了大半,只消再調養幾日,便完全可以痊愈了! 他答道:「我是好得多了。」 白衣六傑向那異人望去,只見那異人已背負雙手而立,顯然没有再出手的意思了。 白衣六傑嘆道:「孟大侠,莫敎主的太陰三十六掌,所發的純陰之力,對學武之士來說,有無上妙用,你若是受齊了他的三十六掌,功力必然可以大進,如今你只受了一半⋯⋯」 白衣六傑講到這裹,便停了下來,只感到說不出來的惋惜。 若是換了别人,到這時候,一定也會十分後悔,後悔剛才不應該出聲,而應該由得那異人將三十六掌,一齊發完的了! 但是孟威的心中,却是一點也没有這樣的感覺! 他淡然一笑,道:「我只覺得傷勢已癒,自然不需這位前輩再爲我出力了,六位何必代我可惜?」 那異人一聽,目光灼灼,向孟威望了片刻,突然哈哈一笑,雙臂一張,身形疾拔而起! 他一面身子向上疾拔而起,一面發出了一聲長嘯,只見他身如離弦之箭,越升越高,這一拔,竟足足拔起了三丈有餘! 白衣六傑和孟威等人,一齊仰頭向上看去,見到這等情形,都不禁呆了。 孟威的見識本就不廣,他見了這等情形,自瞪口呆,不足爲奇。但白衣六傑本來就是武林中頗有地位的高手,再加上跟着天一居士,走南闖北,見識何等廣博,但他們見了這一手輕功,也不禁爲之發呆,可見那異人輕功之佳妙,實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只見他拔高了三丈許之後,迅速地向下沉来,但只沉下了丈許,下沉的勢子突然一慢,宛若他整個人都是紙紮出来的一樣,飄蕩而下,下了丈許,勢子才又突然地加快! 等他落到了地上之後,滿面皆是得意之色,道:「這一手輕功,你們可曾見過?」 白衣六傑道:「確是見所未見?」 那異人又問道:「可比得上游賓了?」 孟威這時,已知天一居士叫作「游賓」,他一聽得那異人這樣問法,也不禁全神貫注,要聽白衣六傑如何回答,只聽得白衣六傑一齊笑了起來。 那異人怒道:「你們笑什麽?」 一個白衣人道:「天一居士如日之中天,你武功雖高,亦不過如繁星數點而已——」 那話才講到這裹,那異人陡地大怒,身形一幌,已掠到了那白衣人的面前,厲聲道:「你說什麽?」 那白衣人面色如恒,道:「我說你萬不能與居士相比!」 那異人一聲長嘯,身子突然又迸躍了起來,身在半空,竟一連翻了七八個觔斗,將他自己的身子,轉動得如同一隻車輪一樣,他人生得瘦小乾枯,本來就有點像猴子,但是任何猿猴,只怕都没有他這樣矯捷! 他翻了七八下之後落下地来,又是一聲長嘯,道:「我自己知道我此際的本領,絕不在游賓之下,你們想以死人來激我,絕無用處⋯⋯」 白衣六傑聽了,面面相覷!想是他們也知道對方所說的是實情。所以才變得無話可說的。 孟威在一旁見了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是駭然!因爲天一居士游賓,武功之高,震天動地,武林之中提起他來,都將他當作天神一樣。幸而天一居士爲人正派仁俠,武林中才因之逃過了許多刧難。 如今眼前那人,是善是惡,雖還未知,觀乎他當年被天一居士困在「九死一生陣」中一事,便可以知道他爲人好也好不到什麽地方去的。但是他如今的武功,却已可以和天一居士相提並論了。這樣的一個人物,出了九死一生陣,豈不是武林中的大不幸? 孟威一想及此,不禁埋怨白衣六傑,道:「我早已對你們說,我傷重就由得我去,你們偏偏要爲我治撩,如今有大麻煩了吧!」 白衣六傑苦笑道:「孟大侠,我們豈是不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但是你救我們,却反而爲我們所傷,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爲你療傷的!」 孟威嘆了一口氣,他還未說話時,那異人一躍向前,道:「你姓孟麼?」 孟威道:「是,我叫孟威,前辈——」 他本來想問那異人如何稱呼的,可是他「前輩」兩字才出口,突然眼前掌影花,「叭」地一聲,右頰之上已經中了一掌。 那一掌的力道,當真大到了極點! 刹時之間,孟威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迸,口中發鹹,分明連上下顎都被擊破了! 孟威無端端地挨了這一掌,心中不禁又急又怒,連怪叫聲也不及發出,手揚處,一掌便没頭没腦地反擊了出去。 然而他這一掌,才一擊出,便覺得手腕上一緊,耳際只聽得那異人「哼」地一聲,道:「我聽見姓孟的人,就無明火起,是以賞了你一巴掌,如今你這雙毒掌麽,哼哼,我還要補上一掌!」 他一個「掌」字才出口,孟威耳際只覺得「嗡」地一聲。剎時之間,他只完得左頰上一陣發麻,根本也不知疼痛! 而他的身子,却被那一掌之カ,震得向外疾跌了出去! 這一掌,比上一掌更重,將孟威跌得發昏。然而,孟威的心中,却十分高興。因為這一掌,那異人是看到了他的一雙毒掌之後發出的。 第一掌,那異人只是因爲他姓孟,便擊了他一掌,這種行動,實是邪得可以,孟威之所以急得還了一掌,一方面是爲了自己陡地捱了一掌,另一方面,則是爲了那異人行動如此之邪,武功又這樣高,只怕武林之中,從此要掀起腥風血雨,事情歸根結,却是因他而起,是以他心中發急。 但這時,那異人看到了他的一雙毒掌,却給了他更重的一掌,那又說明這人十分正派,絕不像自己想像中那樣壞! 孟威一想到這裡,暗暗慶幸禍還不致闖得太大,那人多半介乎正邪之間的一個怪人! 其實,那異人是正也好,邪也好,可以說和孟威一點關係也没有。但是孟威爲人,極其忠厚,他總想到事情和他脱不了干係! 孟威跌出了七八尺之後,倒在地上,眼前陣陣發黑,什麽也看不到,但耳際的「嗡嗡」之聲,則漸漸地低了下去,可以聽到别的聲音了。 只聽得那異人道:「當年,你們六人助紂爲暴,和游賓在一齊,將我困於陣中,如今我出陣了,你們該不該死?」 白衣六傑叫道:「莫敎主,你這是什麽話?難道你忘了是誰將你放出陣來的麽?」 那異人「哈哈」一笑,道:「死罪可饒,活罪難逃——」 白衣六傑各自發出了一聲怪叫,但刹時之間,只聽得喧叫聲,掌風呼號聲,掌相擊聲,亂成了一片。 孟威心中駭然,勉力定過神來,向前看去。 他臉上捱了那樣重的兩掌,面龐早已高高地腫了起來,是以連眼也被陷在腫肉之中,雖然勉力開了眼,所看到的仍只是一點模糊的人影而已。 他只見到六七條人影,正在迅速地幌動,伴隨着驚心動魄的各種聲响,好一會,孟威才看清,白衣六傑雖有六人之多,但是仍被那異人一個人所發的掌影,圍在當中! 以一圍六,這確是聞所未聞的武功。 孟威竭力將眼睛瞪得更大,不到片刻,只聽得「砰砰砰砰」四下响,已經有四個人,相繼倒在地上,剩下的兩個白衣人,則被那異人拿住了腰際,雙臂一揚,向上直拋了起來! 那異人「哈哈」大笑聲中,那兩個白衣人跌了下來,躺在地上,也爬不起來。 那異人雙手插腰道:「你們說說看,游賓賊子,當年將我困在九死一生陣中,是否應該?」 白衣六傑中的一個,喘着氣道:「平心而論,游居士將你困在陣中一事,確屬不該,但當年事情發生之後,游居士怒發如狂,禍延於你,這也是難怪他的!」 那異人又得意之極地笑了起來,高聲道:「游賓葬在何處?」 白衣六傑聲音發抖,道:「你問這幹什麽?」 那異人嘿嘿笑道:「游賓一身沽名釣譽,人人都只當他所做的事都是對的,我要將他的屍骨掘了出來,昭告天下,游賓無緣無故將我困在九死一生陣中,出出他的醜!」 孟威聽到這裡,心中更是高興,因爲這時,他更知道了游賓當年困住那異人,原是不應該的事,由此可知那異人更不是壞人了! 他心中更想,那異人說人人都當天一居士事事皆對,那也未必,至少自己就知道,天一居士將桂風雙眼挖去一事,不但受人撥弄,而且出手狠辣,可知世上,實是没有眞正的完人的。 白衣六傑乾笑道:「莫敎主,那大可不必了!」 那異人「桀桀」怪笑起來,道:「不必了?我莫明非是好欺負的麽?我不但要起他的屍骨,還要找他的妻兒出氣!」 孟威剛才還在高興,可是此際,他一聽得莫明非要找天一居士的妻、兒出氣,心中又不禁大吃了一驚。 天一居士的遺孀是那臂帶七個金釧的美婦人,莫明非要找她出氣,孟威自然不會吃驚,但是,天一居士的女兒游馨兒,却也要連帶倒霉,那便不能不令他心驚了! 他心中一驚,不理一切地跳了起來,道:「不關馨兒事!」 莫明非轉過頭來,冷冷地道:「誰是馨兒?」 孟威陡地一怔,暗忖:他怎麽連誰是馨兒都不知道?難道他在馨兒出生之前,便被天一居士困在那個山峰之上了? 孟威一呆間,莫明非又大聲問道:「誰是馨兒,說!」 孟威道:「她是天一居士的女兒。」 莫明非道:「我明白了,一定就是和你一起來見過我的那臭丫頭,是不是?」 孟威一聽,心中更是忐忑亂跳,道:「事情怎麽也⋯⋯不與她相干!」 莫明非「哈哈」笑道:「你知道什麽?大有相干!」 孟威道:「有什麽關係?」 莫明非搖頭幌腦,道:「她是游賓的女兒,是不是?再說,有你姓孟的臭小子在爲她發急,我更要找她的麻煩,好令姓孟的着急着急!」 孟威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何以莫明非這樣憎恨姓孟的人?看來,他恨姓孟的人,猶在恨游賓之上! 孟威自然不知那是何故,他只是代游馨兒着急! 若是一個隨機應變的人,這時候一定装出游馨兒即使慘死在前,也滿不在乎的神氣來,但孟威却不是這樣的人,他面上急得滿是油光,額角汗珠涔涔而下。 莫明非看了這等情形,更是高興得手舞足蹈,道:「姓孟的,等游賓女兒,落到我手中之際,我一定叫你知道我如何對付她!」 孟威急得無話可說,道:「天下姓孟的人,何止千千萬萬,你難道要令他們人人難過麽?」 莫明非呆了一呆,却是並不回答,只是發出了一陣驚心動魄的笑聲,身如輕烟,向前疾掠而出,轉眼之間,便自不見。 孟威呆了片刻,回過頭來,只見白衣六傑還都在地上,未曾起來。他來到了他們的身邊,六人道:「孟大侠,你快去告訴馨兒,對她說,莫敎主正在找她的麻煩。」 孟威恨不得臂生雙翅,立即飛到游馨兒的身旁,他連忙答應一聲,向外走去,他走了一步,回過頭來,道:「你們六人,傷得重麽?」 白衣六傑道:「我們六人調養三幾日就好了,你管你去吧!」 孟威轉身再走,但走了兩步,他又轉過身來,道:「那莫敎主,究竟是什麽敎敎主?」 白衣六傑道:「我們倒也胡塗了,你向馨兒說,是湘南排敎敎主,她就明白了。」 孟威本來,話一問完,便準備立即就轉過身去的,可是他一聽得「排敎敎主」四字,身子才轉到一半,便僵立不動了! 那自然是由於他一聽得那四字,心中震驚已極的緣故! 湘南排敎,在武林之中,自立門戶,向不與其你派往來,因而神秘的氣氛,也十分濃厚,一般武林中人一聽得「排敎」兩字,便敬鬼神而遠之,從來也不敢輕易去招惹他們。 所以,排敎幾乎如同一直置身於武林之外一樣,是以排敎中的武功,也不爲外人所知,只知道詭異絕倫而已。 孟威在荀家莊的時候,每曾聽人提起排敎的種種詭秘恐怖之處,深印在心,是以此際一聽得剛才打了自己兩巴掌的人,乃是排敎敎主之際,他實是吃驚得呆若木鷄! 白衣六傑見孟威站着不動,急道:「孟大俠,事不宜遲,你還不去麽?」 孟威這才陡地驚起,勿匆向前奔去,來到了懸崖邊上,迅速地向下攀去,他因爲急於下山,險象百出,幸而給他平安地到達了山峰脚下。 他到了山脚下連奔帶跑,向前奔出了小半里,却突然停了下來,四面張望,面上現出了一片十分迷惘的神色來。 他剛才聽了白衣六傑的吩咐,心中只想着一件事,便是要告訴游馨兒,排敎敎主莫明非,要來找她的麻煩來了。 他心中只想着這一點,再也不想及其他,所以才一鼓足気地下了山。 然而這時,他陡地想起游馨兒在什麽地方呢? 他和游馨兒是在雁蕩山中分手的,游馨兒自然可能仍在雁蕩山中,然而,雁蕩山百十峰,要找一個人,豈是容易之事? 他乍一想到這一點時,心中不禁十分着急,然而他轉念一想,自己找不到馨兒,莫明非要找游馨兒,自然更不是易事! 照那樣的情形看來,自己大可以不必害怕,慢慢在山中尋找好了。 孟威定下神來,才又向前奔去。 他對於游馨兒是在雁蕩山的何方何處,可以說心中一點數也没有,只是在山中亂闖,見路就走,在不知不覺間,竟過了兩天之久。 這時,孟威已經來到了雁蕩山的深處了,他停下身來,抬頭四面看去,只見四面八方,全是高聲入雲的峭壁,瀑布在峭壁之上,如同銀蛇向下竄來,林木森森,雲霧繚繞,幽靜之極,也荒涼到了極點。 孟威已完全不知道自己此際,身在何處,該從那一個方向出雁蕩山去。 他心中又不禁開始暗暗焦急起來,心想自己被困在深山之中不打緊,没有人去吿知游馨兒,這都是大大地不妙。 他一焦急,便向前疾奔片刻,但是奔出了里許,他想及白衣六傑傷勢只怕已愈了,只怕他們多半也會去找游馨兒的,這才没有那麽着急。 那一天,他又在山中亂闖了一天,到了天色將晚時分,孟威和以往兩晚一樣,準備找上一個住宿之處,他向一個山谷走去,想看看谷中可有乾淨一些的山洞,可供存身。 但是,他還未到山谷,在經過一道峽谷之際,忽然聽得有一陣陣呻吟之聲,傳了過來。 孟威在一聽得那陣呻吟聲,連忙雙手掩住了耳朵,他記起了游馨兒的吩咐,想起自己上次,也是聽到了呻吟聲,救了白衣六傑,自己却幾乎喪生一事,實在不想再多事了。 他掩上了耳朵之後向前疾走了幾歩,然而,他只走出了幾步,却又停了下來。 他停下来之後,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只聽得那聲音更清晰了,聽來像是一個人在竭力掙扎時所發出來的。 孟威轉過身,循聲走去,當他撥開了一大叢灌木,向前看去時,他不禁呆住了! 只見前面,有一株老粗的古樹,那大樹之旁,却倒着一個人,呻吟掙扎之聲,也就是那個人所發出來的。孟威一看到那個人便認識,其人身高不足五尺,矮得出奇。 孟威有一次見到他時,他奪了孟威的「九幽刀」,第二次,孟威是在面具之會中,見過這矮子一次。 此際,孟威已經知道那矮子是大有來歷之人,乃是太行八俠之中,位居第四的矮韋陀薛靈! 然而,薛四侠此際的情形,却十分不對頭,他身子倒在地上,正在颤抖着,乍一看,只見他手足都不能動彈,像是被點了穴道。 然而仔細看去,便看出了他的身子,被一種指頭粗細,顏色暗紅,似藤非藤的東西,纏了一個結實,最令人心驚肉跳的,是纏住他身子的東西,在蠕蠕而動,竟是活物! 薛靈的面色,和泥土已没有多少差別,他的一隻手,放在喉間,有一道那種似藤非藤的物事,正繞過他的手,箍在他的頸上,所以令得他呻吟之聲,也不能發得太多。 那柄黑,略帶暗紅的九幽刀,却就在他的身邊不遠處。 孟威呆了一呆,只見薛靈轉動着已十分呆滯的眼光,向他望了過來,忽然聽得他以極其嘶啞的聲音叫道:「三哥,救⋯⋯我⋯⋯救⋯⋯我⋯⋯」 孟威聽他叫自己「三哥」,不禁又是一呆。 他忙道:「薛四俠,你認錯人了,我⋯⋯我不是什麽三哥。」 薛靈兩隻已經發直的眼睛,向上緩緩地翻着,眼看他就要斷氣了,喉間也是咯咯作響,但是他眼光雖然無神,却仍是望定了孟威,道:「我⋯⋯三哥⋯⋯我知道⋯⋯對你不起,但⋯⋯你究竟要救我一救⋯⋯」 孟威大聲道:「薛四俠,你只怕認錯人了,我⋯⋯」他本來想說「我不是你的三哥」,但是他轉念一想,對方已是將死之人,自己何必再與他去講什麽是不是他誤認之人?還是救他要緊。 因之他不再多說什麽,向前連跨了幾步,便伸手去握那纏在薛靈身上的物事。 在他的手將要碰到那物事之上的時候,他才看清,纏在薛靈身上的,竟是一條長得出奇,又細得出奇的毒蛇!而在薛靈頸部的,則是蛇尾,蛇身是在樹上掛了下來,蛇首還不知道在什麽地方! 孟威心中駭然,更是不待多言,雙手握緊了蛇身,向外用力拉扯。 他是希望能將那蛇拉開,不致編住薛靈的脖子,薛靈可以透過氣來,或許便不致於被蛇纏死了。 可是,在急切之間,孟威却未曾仔細想一想,薛靈乃是何等樣人物,那毒蛇纏在薛靈的身上,薛靈尙且半死不活,以他的力道,如何扯得開毒蛇? 他雙手一用力間,那毒蛇纏得更緊,只聽得薛靈語音含糊,道:「三哥⋯⋯你⋯⋯不必怪我⋯⋯我也是⋯⋯被人所害⋯⋯」 薛靈才講到這裹,便聽得一陣「格格」聲,他循聲看去,身子猛地一震,雙手一鬆,倒退了幾步,幾乎跌倒在地! 原來蛇身一緊,竟將薛靈在頸際的五指,生生勒斷,而手指一斷,蛇尾便已箍緊了薛靈的頭頸。 當孟威向薛靈望去之際,薛靈的脖子,已被蛇尾緊緊缠住,他雙眼翻白,已將斷氣,看他的情形,像是還想講些甚麽。 然而,已只可見他嘴唇掀動,却已聽不到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了。 孟威眼看着薛畫的雙眼,一點一點地向外突了出來,接着,七竅之中,鮮血迸流,眼看已斷氣了。 孟威呆了半晌,他想不到自己本來是想將那條纏在薛靈身上的毒蛇拉開來的,却不料反而使薛靈死得更早了些! 孟威呆立了片刻,只見缠在薛靈身上的那條蛇,慢慢地鬆了開來,而蛇尾蜿蜒,竟向孟威伸了過來,孟威大吃一驚,忙向後退去。 可是,他不退還好,他一退,那蛇的來勢,却突然加快,「刷」地一聲,已經竄到了孟威的脚前。孟威向下一望間,心中更是駭然! 剛才,他一直以爲缠住了薛靈頸際的,乃是那條毒蛇的蛇尾,因爲尋常蛇兒,雖是頸部細,但到了蛇頭部份,却會大起來的。 然而,那條毒蛇,却是恰好相反,蛇首細得和尾尖一樣,若不是孟威看到了一對烏光閃閃的眼睛,仍不能相信那是蛇首? 孟威呆了一呆,未曾立即後退,那毒蛇蛇首一昂,孟威只覺得小腿一緊間,已被那毒蛇纏住。孟威心中一急,連忙伸手去握蛇頸,他這裡伸手才一握,蛇首一轉,便向他手背咬來,孟威手一縮,蛇首的來勢却比他的退勢快,一口正咬在他的手心上。 孟威一被蛇咬中,心中不禁大驚! 他剛才眼看薛靈被那條毒蛇死,此際他自己被蛇咬中,如何不驚? 他連忙摔了摔手,可是那蛇靈活無比,他一摔手間,非但未曾摔脫那蛇,蛇身迅速地纏了上來,竟將他的一條手背缠了個結實。 孟威心胆俱寒,急忙左手一伸,抓住了蛇身,不令蛇兒繼續向自己的身子纏來,然而那蛇的力道,却大得出奇,雖然蛇身甚細,但却如帶有彈性的鋼條一樣,孟威用盡氣力,也難以曲得它轉,被細長的蛇身,一道又一道地向身上,纏了上來。 孟威眼看蛇身將要纏到自己的頸上,連忙伸左手在頸際,將頸部護住。 他才一伸手護住了頸部,立即想起薛靈臨死之前的慘狀來,想是那蛇兒將纏要向薛靈的頸部之際,薛靈也以手護在頸際的,所以那蛇兒才能連手帶頸,一齊箍住! 薛靈終於難免一死,看來自己也不免步他的後塵了! 他剛想到這一點,左手之上,已突然一緊,手掌緊壓在他的喉節之上,而手背上一陣創痛,眼前金星亂迸,登時呼吸困難,頭昏目眩,身子一側,「砰」地一聲,跌倒在地! 孟威跌倒在地上之後,全身都被那蛇箍緊,他只覺得身子不斷地腫脹,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呼吸起來越是困難,想要大聲叫喚,但是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孟威心中暗叫,這一次再難逃生了,在這樣深山野嶺之中,又有什麽人能來救自己?他腦中所想的事,越來越多,但不一會,所有想的事情,都開始模糊了起來,孟威已經將要陷入昏迷狀態之中了。 在那時候,孟威的心中只想到了一點,那便是:如果昏了過去,那只怕沒有醒過來的機會了。 孟威想轉動一下身子,但是他身子的每一部份,都被蛇身緊緊地箍着,箍得麻木了,那裏還能够動上一動?孟威困難地喘着氣,他知道自己爲時無多,簡直是在等死了! 孟威的心中在苦笑着,不知所以然地胡思亂想着。然而,過了片刻,他却漸漸覺出,麻木的身子,竟開始有了知覺。 同時,他左手手背上的刺痛,也不如適才之甚,呼吸也不像剛才那麽困難了。 這一切,都像是那條緊種着他身子的毒蛇,在放鬆着。 孟威的心中,莫名其妙,他只覺得眼前又漸漸淸朗了起來,不像剛才那樣陣陣發黑了,他定睛看去,只見蛇尾已從樹上跌了下來,在蛇尾之上,有着拳頭大小的一個黑色圓球,看來那條蛇,足有五六丈長短。 孟威一見這等情形,便知道自己有了生機,他連忙雙臂用力一振。 本來,他身子被毒蛇箍緊,哪裏用得出半分力道來?然而,此際他這一震,竟將那條毒蛇,更震得鬆了開來,孟威心中這一喜實是非同小可,連忙一躍而起,只聽得「啪」地一聲,蛇首從他的右掌掌心之中,落了下來,跌在地上,一動不動。 孟威向自己的右手一看,只見掌心之上,嚙痕猶在,但是他的掌心,却已回復了往日的肉色,那一團黑色,已經不見了。 孟威一呆之下,立即想到,那毒蛇一口咬在自己的掌心,一定是將自己掌心中的奇毒,都吸了去,所以牠才中了毒的。 孟威一想及此,連忙提起了蛇頭來,在左掌漆也似黑的掌心之上,他想毒蛇再咬他一口,將他左掌上的毒氣,也吸個乾淨。 但這時,那條毒蛇,却早已經死去了,孟威嘆了一口氣,走到了薛靈的屍身之旁,拾起了九幽刀,挖了一個坑,將薛靈的屍體埋了,又在樹上,削去了一片樹皮,刻上了「太行八俠薛四俠葬於此」十字。 他站在樹前,對薛靈臨死之前,不住口地叫他「三哥」一事,仍是十分奇怪,但他只當那是薛靈死前的囈語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