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轶事、佚作、逸闻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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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旦的主场毕竟是在北平，1928年还珠南下天津之后，再看尚小云的戏就要等时机了，毕竟尚小云来天津，一年就那么几次。据许寅采访来看，还珠回忆时说，他们见面的场景是天津的春和戏院，演唱的正是昭君出塞。如果确有其事，那么根据尚小云的演出记录，可以这样推断：1929年1月26日，尚小云应天津春和大戏院礼聘，连唱四天大戏，直到第四天唱了新编的压轴大戏“卓文君”（尚小云已多年未唱昭君出塞），临了还珠终于和尚小云说上话了。这一次，还珠提出了“文戏武唱，武戏文唱”的见解，并表示自己也在尝试创作剧本。尚小云健谈好客，引为知己，一见如故，约定下次再谈。一个月后尚小云又来天津演出，还珠也如约而至。


当时，上海的坤伶冯素莲受邀天华景，据说是中原公司某经理的照应，在平津各地广交文士，物色名师，就连后来荀慧生也收为弟子，传了几本名剧。尚小云要赴上海荣记大舞台之约，又不好推脱，正巧这时清逸居士已在编写《峨眉剑》，便让她拿到剧本后去找还珠改改。当时剧本是量身定做，因人设戏，清逸的剧本是给尚小云独作的，并不适合他人，还珠未始不知这是一次考验，于是给冯写戏十分卖力。尚小云自上海荣记大舞台回来之后，果然又亲自指导，《北洋画报》便能看到以“寿民”、“珠”为名的赠刊宣传，也传出尚小云收冯为徒的消息。


1929年8月12日，原本的《峨眉剑》已被扩充成《聂碧云》，在天津的中原剧场上演。不久，尚小云的《峨眉剑》也在北平的中和戏院首演，当时报纸上这样说：“久著盛誉晚场全本《峨嵋剑》，系小云最得意之新排剑侠名剧，在平连演三次，无日不卖满座。坤伶冯素莲，入主中原时，曾演斯剧，深受欢迎，剧中有文有武，舞剑复有单双之分，穿插紧凑，唱作兼重，起打数场，尤为吃力，素莲以弱小女子得小云指授，成绩已斐然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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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珠和尚小云真正称得上第一次合作的是《花蕊夫人》，那是两人在三庆园相逢的十年后。1931年3月7日《北洋画报》这样写：“尚小云新排名剧花蕊夫人……为编剧名家清逸居士原稿，小云复请还珠楼主编定。楼主为小云十年旧雨，勉成此作。”其实，《花蕊夫人》原定由梅兰芳排演，齐如山的《空谷香》也是为梅兰芳而编，不过因为梅兰芳要赴美演出，才搁置了。后来，梅兰芳又觉得近年排演了太多新戏，便把这两部剧送给了尚小云。


剧本有了，改剧本的人却出了问题。此时的清逸居士溥绪涉嫌房山盗茔案蹲了几个月牢狱，还没放出来。有了前次的经验，这一次改编《花蕊夫人》的任务也交给了还珠。两人的第一次合作，果然大获成功。到了1933年5月31日，清逸居士因牢狱之灾，落下病根，养了许久，一病呜呼。从此还珠成了尚小云的专职编剧。1939年开始，尚小云专注经营荣春社，此后两人很少合作新剧。至于他们合作了多少剧本，在前录中已有列出，不再赘述。


1930年2月20日，天风报成立，据说是得到天津中原公司经理黄文谦及名旦荀慧生的资助创办的，还珠正是所约撰述之一，可惜现在天风报残缺太多，未能见到更多还珠早期文章。主办天风报的人，正是前面提到的沙大风。此人原名沙厚烈，也曾以沙游天作笔名，1900 年农历 1 月 28 日出生，浙江镇海人，照片上总戴着一副圆框墨镜，成为一个鲜明的标志，此人可是个铁杆“白党”。1928年 2 月 29 日主编《北洋画报》的“戏剧专刊”，不久又加入《天津商报》，在积累了相当经验之后，干脆自己拉来一帮人办报。刚开始编辑应该是香石（何维湘），但他的本职是律师，没多久沙大风就拉来了前同事刘云若帮忙（连载小说），后来的编辑是何海鸣，朱青原、何维湘、还珠（1934年5月-1935年8月）、阎汝痴、刘云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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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3月22日，中原大战前夕，阎锡山联合冯玉祥反蒋，即命傅作义接收天津各机关，电话局自然是重要机构，必须派一个可信的人去。于是1930年元旦才委任的天津电话局局长陈体荣，还没呆满三个月，就这样被无情地踢走了，而且命令是电报一到马上接收。由于3月23日是星期日，各机关照例是不上班，谁也不敢耽延，大家都赶紧在22日下午便去接收。

如此看来，还珠倒未必是因与傅作义发生矛盾才出走的。此次段茂澜上任匆忙，身边总得有几个信得过的人帮他打理事务，还珠被他带走也是情理之中。此人毕竟是喝过洋墨水，眼界开阔，先前又在外交部做过事，对于国内外形势本身就有独到的见解，北洋政府向由军阀把持，这几年皖系、直系、奉系来来回回，总统如走马灯似的，没有几任内阁是稳坐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段茂澜可不会贸然掺和派系之争，阎百川也好，张汉卿也好，常凯申也好，他都能维持良好关系，以至于中原大战没多久，警备司令都被撤换了，各机关的人又换了一茬，他依然还是被委以电话局局长之位，直到1933年12月末才履新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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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约6月下旬，还珠陪同原任警备部交际处长张警吾（诸葛警我的来源）赴河南新蔡上任，结果遇到暴雨山洪，被困三个多月。


在天津电话局，还珠倒结识了一个好友，此人名叫朱式颛，字贞木，又字杇木，1895年6月5日出生，据说那天是五月十三竹醉日，因此自号竹醉庵主，尝以（古越）竹醉生为笔名。当时朱贞木住在天津英租界黄家花园荣光里二十五号，还珠住在日租界秋山街十四号，两地紧邻，彼此幼年又生长在南方，天生亲近，畅聊之下，渐成挚友。

朱贞木是浙江绍兴人，十六岁开始学习画画，他对钻研国画自有一套办法，全靠自己摸索，天分又高，条件又好，家藏宋元明清名画百余帧，看腻了就想法到各收藏家去鉴赏，鉴赏的心得全记载在小本子里，同时还看国画的相关著述，可谓实践和理论皆有门道。大约1915年，他在杭州上大学期间，去了西湖看近代名人画展，5月底又去了上海哈同花园看历代画展，两相对比，觉得宋元国画已算登峰造极，因此打定了“学国画必须宗法宋元”的主意。于是这年暑假，他回到家乡，照着家藏名画依样画葫芦地描，不知糟掉了多少颜料画笔，结果却处处失败。这样略画了两年，才开始从模仿简单独立的东西过渡，到了三十岁左右，他的画已有相当造诣，被人称赞“作品力追宋元，备极工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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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朱贞木已北上平津，先是给《北京画报》投稿写小文章。


1927年，姚灵犀等人创办《南金》杂志，从第二期开始，他便成了杂志上的常客，后来又给天风报写过采菲资料。
但若说写第一部小说，那必然是1931年10月20日在天津商报画刊连载的《铁汉》。虽然还是一篇短篇小说，而且以文言写就，但时间上要先于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有趣的是，他最后一部出版的小说在1951年6月，居然也叫《铁汉》，虽然内容不同，但也算“始终如一”。


除了诸多武侠小说之外，其他著述还有《清初七十二诗人题纪》十万字、《朱氏世系源流考》约八万字，《北游漫笔》二十万字，另有《管窥国画》，《李师师》剧本，《画苑畸人小传》、《历代画苑著述书目考订表》，写实小说《心狱》。《心狱》是纪念亡女而作，内容沉痛，时人评论是泪和墨写出的作品，全书十余万言，可惜未能窥得一二，否则当可证得是否《郁金香》之别名。以上提到的这些书目，已无实书存世，否则不仅能加深我们对朱贞木生平的了解，并可藏之名山，传之同好，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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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铁汉》连载的隔年，还珠与孙经洵成婚，于1932年7月开始连载《蜀山剑侠传》。


唐鲁孙回忆是因沙大风被名伶朱琴心状告，馆务乏人主持，于是他暂且代为照料，便把还珠的《蜀山》和刘云若的《小扬州志》拿来同时发表。远的不说他搞混了还珠进入冀察政务委员会的时间，此时还珠也没有子女，就拿这个沙大风被告这事来看，《天风报》写疑似朱琴心新装假大肠是在1933年2月8日，而对簿公堂则是之后的事了，律师何维湘（香石）还是他的代表律师，这件事的结果是沙大风被判了数月的缓刑，事情也就结束了。因此看来，这个时间上不对。


事实上，1932年初期《天风报》连载的是陈慎言的《新旧爱潮》，何海鸣的《此中人》，逸盦的《洛河血腥录》，求幸福斋主（何海鸣）的《湖海平生》，老憨的《山东绿林豪侠传》，版面看着有许多小说同时连载，实际各自篇幅都较少，有些陆陆续续地完结了，但《湖海平生》应该是腰斩了，此后《蜀山剑侠传》和《此中人》两部占据了小说版面，篇幅也大大增加。因为中间有几个月的空白，《小扬州志》是否此期间连载，现无法印证。至于他提到新天津报《雍正剑侠图》那是好多年前的往事了。《回忆父亲还珠楼主》一文说“《天风报》每日要连载两部小说，其中一部已刊载完毕，一时尚无新作续上”，于是沙大风亲自上门向还珠邀稿，而唐鲁孙则回忆是自己将《蜀山剑侠传》前十二回文稿拿给正为组稿发愁的沙大风，又拿来《小扬州志》同时发表等等，整个事件竟无一条材料可以佐证，反而处处破绽，可见《我所认识的还珠楼主》一文，回忆是多么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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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1932年6月，本为财政部旧友的唐鲁孙，随着逸盦、老憨等人的侠义小说即将停止连载，沙大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武侠小说补上，于是找到了唐鲁孙和赵幼梅帮忙。唐鲁孙与还珠本来就是早已认识的好友，知他现在已经结婚，家庭开销增多，光靠电话局的收入，已渐感捉襟见肘，正巧公务之余在写一篇小说，于是将它拿来，推荐给沙大风看看。沙大风得知这是还珠的文，倒也不甚意外，怪就怪自己怎么先前没有亲自问问，兜了这么一大圈子。

《蜀山剑侠传》开篇那句“如此江山，何时才能返吾家故物啊”，言下凄然，何尝不是现实呢？1931年9月18日，日本鬼子借口发动事变，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样的情况下，不仅民意沸反，纷纷抗议，还珠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他心怀拳拳爱国之心，在报纸上以新笔名写了一篇长文，号召国人杀敌，同时也期盼当局反击。11月8日，鬼子制造了“天津事件”劫走溥仪，还珠亲身经历了一夜惊魂。然而由于当局的不抵抗政策，到1932年2月，东北全境沦陷，3月伪满成立。

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还珠对于这样的结果，可想多么愤慨，多么绝望，既对当局不忿，也对仕途死心，从此寄望于幻想，企盼真有仙人剑侠救世，于是开篇发出了“何时才能返吾家故物”这句感叹。此后还珠开始动笔，写了许多回，直到经唐鲁孙之手，于1932年7月开始在《天风报》上连载。此前，《花蕊夫人》与《芙蓉镜》的成功，也让苏少卿通过沙大风的介绍与还珠相识。

1934年1月4日，顾德铭接替段茂澜就职电话局局长。某月，还珠辞去电话局工作。5月还珠应天风报沙大风之聘，就任副刊《黑旋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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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还珠在连载蛮荒侠隐记，因为将十四万字版权卖给了大陆书局(从版权页写上出版者也可知)，原计划出八册。但是没想到大陆书局换了个经理，跟原来约定的说法不一样，感觉到吃亏的还珠后续就不再合作，蛮荒侠隐记就此被耽误。


既然蛮荒不能再写，还珠便又在北平《益世报》连载《紫电青霜》，然而不知什么缘故，紫电青霜也没有完成。1935年5月，还珠又在《新北平》报连载《青城十九侠》，在出版第一集的启示里，明说是凌昌炎所倩。


新北平报社长凌昌炎，头衔很多，约1889年出生，祖籍安徽怀远（也有作凤阳），字溥伸，既是会计师，也是律师，还任郁文大学校长……《新北平》只是他的一个副业而已，1920年时也在北洋政府的财政部任职，因此与财长李思浩自然认识。此人有三个兄弟姐妹凌定生、凌集嘉、凌集熙，他在浙江高等学堂（当时叫求是书院）与朱鸿儒、朱鸿达兄弟做过同学，1914年，凌昌炎毕业于北京法政专门学校（该校后来并入国立北平大学）经济本科。1931年10月凌昌炎创办了《新北平》报，正是那年的九一八事变之后。自还珠于1928年迁到天津，两人交集少了，但是当凌昌炎得知还珠楼主就是昔日好友李寿民时，自然也想请他为该报撰写一部长篇。后来，该报由他的儿子凌抚元接任，在平津沦陷以后，更名为《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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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8月，还珠辞去天风报的编辑工作。12月18日，冀察政务委员会成立。


1936年初，还珠从天津搬到北平，地址也许是东单西观音寺胡同八十五号。（下图李寿民登记籍贯浙江杭县，是因为曾随宦李光益，1904年李光益、李光乾丁母忧于杭州，还珠先后在浙江乌程、杭州长大）

1936年1月14日还珠入职冀察政务委员会政务处第一组第一科科员。除此前已在旧京时认识的李思浩之外，也认识了张自忠、张之兴等人。张自忠战死后，还珠作了一首挽词《青玉案》。


张之兴为冀察政务委员会政务处第一组第四科科员，字孟平，浙江建德人，还珠在一篇散文《陶然亭香冢之谜》（首录中提及的佚作之一）提及老友张孟平，即此人也。1914年7月，张之兴进入内务部，到了1919年12月张之兴被任命为内务部佥事（也许是在职方司），1920年9月由于科长出差，暂行代理职方司第二科科长，自此两人相互认识。（1921年北京电话薄中有张孟平，住所在东单西观音寺胡同，不知是否同一人）现在他住在大羊宜宾胡同八号，与东单西观音寺胡同相距不远。虽然张孟平进入冀察政务委员会登记时间为3月7日，但这两人定然通过声气，不仅住址相近，又曾同属于北洋政府内务部，这时又同在政务处一组，可谓巧合之至。因此，还珠搬到北平找房子的时候，可能就得到张孟平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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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某月，还珠在给姚灵犀的信函中（此时还珠远调穷乡），写道：
先生家本扬州，则与弟为同里，深以往昔未识荆州为憾。《癸巳类稿》为清俞正燮所撰，后又续刊癸巳存稿一书，多考订经史之作，内有妇人履制一文，洋洋数千言，极搜罗之能事。弟远调穷乡，行箧中未及携带，无可抄奉，容俟异日为之，以充采菲篇幅何如。弟尝泛论妇人之美，以为在婀娜不在刚健。雌伏雄飞，古有定义。若妇人以强悍为美，则男子之美，复何所寄乎？弟之爱莲，无宁易其辞曰爱其婀娜而己。且女子之求美者，眉欲其黛，唇欲其丹，于领则曰蝤蛴，于手则曰柔荑，然则弓其足以为姿态，又何害乎？世之盲从而妄议者，辄疵之曰：“是病态美也。”不知西妇之细腰高跟鞋，又何莫非病态也。天下之妇人，未有不求爱于男子者也，彼则甘为之，我何为尼而阻之耶……


关于《四书新编》一书，唐鲁孙回忆称，十九出自还珠之手，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四书新编》在1935年2月已出现江希张的版本，而且经比对之后，发现内容与后来的宋哲元精印赠本完全一致，说明宋是拿着江的版本付印的，跟刘春霖等翰林完全无关，自然也跟还珠无关。倒是有条新闻是这么写，大意是宋请刘春霖讲解《四书》，然后叫人把讲解的读经心得编成《四书新编》送人。请刘春霖讲解是有可能的，编成读经心得也有可能，但是并非是编成《四书新编》，只要拿宋哲元的这个袖珍本和此前的江希张本一对照，马上就知道此事纯属讹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