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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uowang

[补缺] 卧龙生《风尘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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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一见醉芳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

  七个人都有着一身很好的武功,见四野荒凉无人,一齐展开飞行功夫向前疾走,到中午时分已入大巴山区。只见那山岭起伏,万峰重叠,山天相接,一望无涯。七人环绕崎岖山道,一路上腾岭越峰,过了几座山岭后,道路更形险要,那羊肠小径已被山石淹没,悬崖峭壁,深涧横阻,七个人虽有武功,经半日急走也觉着有些疲乏,大家寻了一个大石旁坐下,用了干粮,饮些泉水,休息一下,又起身向那层乱峰林中走去,到天晚的时候来到一个悬崖谷底。
  萧俊看天色已快入暮时分,横拦去路的又是一座百丈高峰,峰腰中满生着古松葛藤,这深谷由西向东绕峰而去,随笑对六人说道:“此峰甚大,越渡不易,天色已晚,我们不妨就在这个谷底寻一个宿处,渡过此宵,明晨再越此峰如何?”
  六人原有同感,萧俊一说,自无异议,万翠苹忽然娇笑一声说:“各位师兄既然都愿在此谷息宿,待小妹给各位引路吧!”
说毕,小剑靴在停身山石上一点,全身腾空而起,就这一起落之间,有一丈三四远近,抢到萧俊前面,沿谷底向东走去,大家只好跟到万姑娘身后前进,翠苹仗身形轻快,一路上轻蹬巧纵,一口气走了二三里路,仍未见一处可以栖身的地方,不由芳心暗暗焦急起来。
  此时已到掌灯时候,暮色四合,景物模糊不清,万姑娘凭藉幼小即得武当派真传,练就的超人眼力,穷目向前看去,忽见距自己十丈以外峰根下面有丈余大小一片葛藤,形如垂帘,心中一动,立即飞奔过去,拔出长剑一挑,葛藤不由分开,女侠欢呼起来。
  萧俊等六人听女侠一叫,急急赶到跟前一看,原来那形如垂帘的葛藤里面竟是一个两丈多深、丈余高低的山洞,洞底离峰根有三尺多高,里面尚铺有不少干茅草之类,四壁光滑,如一块大石凿成,洞口是一个五尺高二尺阔的长方形,由峰上垂下的葛藤刚好把洞掩住,如不留心很难发现。
  大家见有这样一个好住处,全都高兴起来。欧阳鹤笑道:“苹妹灵心慧目,竟寻到这样一个好住所,古云女孩子心细如发,可见诚非欺人之谈了。”
  众人听后,一齐交口称赞起来,这一来弄得万翠苹不知是喜是羞,只觉粉面一阵热辣辣的,欲辩无言。
  欧阳鹤晃着千里火筒点燃鱼皮孔明灯,引众人入洞,萧俊借灯光详细衡量下石洞情形,对六人说道:“荒山野涧,悬崖石洞,必应有猛兽出没,但看此洞内设施,似是有人住过的样子,这片干草铺摊整齐,洞外垂藤亦系是人工所成,说不定是雪山、崆峒贼党在入山口处的歇脚之地,或为樵夫猎人的息身之所。总之这个天然的石洞已经过了一番人工的布置,我们既入大巴山内,不啻已入贼巢,应多加小心才对。今夜我们可轮流值更,以防万一,各位贤弟先行休息,小兄任第一班如何?”
  六人见萧俊处处谨慎,调度有方,不由暗中敬佩。
  萧俊又把孔明灯拨小以防灯光外泄,然后轻拨推开葛藤,跳出洞外,查看一下四周的形势,始返回洞内静坐养神。
  直到三更左右轮到梁文龙值更,忽闻一声轻响发自洞外不远之处,梁文龙忙拉银光刀轻推葛藤,跳出石洞,寻个山石隐身一望,只见皓月当空,银辉四射,四外景物清晰如昼,停身的深谷内却是万籁无声。心疑刚才听错,或为蛇兽夜行,触动山石互撞,正想退回石洞,猛闻头顶上一棵古松枝叶,“沙沙”一阵轻响,接着一声“照打”,梁文龙慌忙提气贯神,向旁一闪,一支奇形蝙蝠镖霍霍精光,挟一缕锐风掠耳打过,差寸许击中,惊险已极。梁文龙受此突袭,怒火已起,右手一扬,一支三棱没羽纯钢箭回敬过去,“啪”的一声钉到古松一根母枝上,跟着身子向外一纵,退后八尺,一顺银光刀朗声说道:“何方鼠辈,胆敢乱施暗算,有本领的亮出相来,和你梁三太爷拼斗三百个回合,这种鬼鬼祟祟的举动不怕太小家子气吗?”
  梁文龙喝声未住,崖腰古松上一阵哈哈大笑,接着枝叶一分,飘身落下一人,一身黑色夜行紧身短装,斜挂镖袋,年约三十左右,方面大耳,豹头环眼,气宇轩昂,右手握着一个三尺长短的奇形兵刃,似剑非剑,似钺非钺,护手处有两叶钢片,形如凤翅,全身通用纯钢打成,前半段有八个寸余长的钢齿,尖端扁平,形如鸭舌,月光下银芒四射。
  这种奇形兵刃梁文龙真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料必有非常之招术,正想喝问对方姓名,来人已然发话道:“姓梁的,你不必发着狠,满口喷出大话,其实你们几人形迹早已在我们监视之中,大巴山愁云崖就是尔等葬身的地方,你也不必通名报姓,你们几个人除了那个姓罗的来历尚不太清楚以外,余下的都不过是武当派出身的一窝鼠辈,我劝你们识时务些,趁早滚回去告诉你们掌门人松溪老道张慧龙,就说崆峒、雪山两派不日即要派人登山问罪,这样你们几个尚可多活几天,如果不听你崔大爷良言相劝,硬想凭你们那点微末武技上愁云崖一试身手,不啻飞蛾投火,自寻死路……”
  来人一席话尚未说完,梁文龙已被激动真火,“嘿嘿”冷笑两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你竟是雪山、崆峒两派贼党中的眼线,不错,梁三爷们都是武当门下,这次千里风尘来到大巴山内,就是想到你们自称铜墙铁壁的愁云崖开开眼界,看看雪山、崆峒两派有什么像样子的出色人物。不过据我想,那愁云崖上无非是一群杀人放火,啸聚山林的无恶不作的强盗罢了,难道真还有什么蟠龙卧虎的厉害人物么?”
  梁文龙这一席话尖苛已极,来人哪还忍耐得住呢?不由环眼怒睁,厉叱一声道:“武当鼠辈不要利口伤人,接招吧!”口中说话,手里那个奇形兵刃一个“神龙出水”,向梁文龙“华盖穴”打去。
  梁文龙嘴里如此说,可是内心实没有轻视来人,见对方出手竟寻自己穴道,知是一个劲敌,又不知这种怪兵刃有些什么路子,哪敢大意,忙移步转身避开来势,手中银光刀“腕底翻云”,横向对方右小臂截去。来人见文龙甚为乖巧,并不用刀硬封自己的“风翅打穴镢”,一声长笑,全身向右一旋,退回四步远近,跟着右脚向前一欺,马上右手镢“孤雁展翅”平推中盘。梁文龙在这一交手间已看出对方变招快速,身法轻灵不在自己之下,忙展开银光刀,宛如雪花舞空呼呼生风,砍、劈、封、刺,一片刀光还攻过去。来人见文龙刀法迅捷狠辣,亦把一柄三尺长的“凤翅打穴镢”全力施展,急如骤雨,捷如闪电,点、打、扫、推、锁、拿,若游龙戏水,一味进手招术,以攻打攻。
  两人这一动手全拼上了命,谁也不留余地,兵刃交击之声早惊醒石洞内的一群小侠,只见藤帘起处,恍如巧燕穿云,几条人影连翩飞出。
  萧俊第一个穿出洞外,脚尚未稳,头顶上松树枝叶一响,一声娇叱“看剑”,飞鸟似的落下一个面容娇美、玄色短装的少女来,身子尚未沾着实地,手中剑“巧蝶穿花”,向萧俊后心刺去。好萧俊,乍觉背后金风袭来,竟不闪不避,右手长剑“回头望月”,向上一封,“啪”的一响,喷出一溜火星。
  萧俊这一剑用了七成劲力,心想对方剑纵不脱手也要直荡开去,哪知大谬不然,萧俊长剑一封对方的剑,那少女竟借招变式,右手向左一沉,易刺为劈,玉腕一翻,“横断巫山”,拦腰扫去。
  萧俊一剑未封住门户,又觉劲风飒然,心中一惊,不敢大意,蜂腰一挫,直窜前六尺,回过身来,见对方竟是一个廿岁不到的秀美少女,一身裹着玄色紧装,纤纤柳腰横束着青色汗巾,香色绣绢笼发,齐眉勒住,后拖燕尾,全身修短合度,秀眉妙目,粉面朱唇,足下套着一对小剑靴,左腰跨着一具镖囊,轻盈妙曼,清丽绝俗,较之翠苹似犹觉过之,右手横着长剑,薄含嗔意,不由心中暗暗称奇。
  那少女见萧俊猿臂蜂腰,玉面银牙,俊美中另带有一股逼人英气,右手长剑如封似闭,看着门户,并不进招,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直望着自己,像两支无形的剑刺入自己心的深处,不由芳心突的一动,心神微微一震,差一点把手中长剑掉在地上,不觉两团红晕直透双颊,慌忙定一下神,娇喝道:“武当派的小子竟敢进入大巴山来,莫非真想自寻死路吗?”
  那少女一面娇喊,右手的长剑快如石火,“金剪断水”,横腰砍来。萧俊身形微闪,剑锋偏进,“金丝缠腕”,反削少女左腕。少女倏的收剑,沉臂领剑,柳腰微摆,让过萧俊剑锋,左手二指一圈,领了剑诀,右臂玉腕一挫,“寒梅吐蕊”,唰的一剑直刺前胸。
  萧俊看这少女剑招身法轻灵稳实,变化迅速,不再试招,微微一笑,拗步转身,展开武当派一百零八路“八仙剑法”,一时之间寒光吞吐,映月生辉,银锋飞旋,冷芒四射。
  哪知少女身手颇不平凡,单剑展开,恰似雪花舞空,化成了一片寒光剑幕,把娇躯遮个风雨不透,两人对拆了十几个照面,全是见招破招见式破式,萧俊心中不由暗暗佩服此女小小年纪剑术竟有此造诣,可惜未入正道,陷身匪党。正胡思乱想的当儿,少女突把剑光一收,眼目送情,朱唇含笑,身形一个“寒鸦归巢”倒窜一丈多远,娇声喝道:“本姑娘战你不过,休要追赶,当心我的凤尾夺命针。”说罢,扭转娇躯向前跑去。
  萧俊见少女剑法未乱,忽然败退,知必有原因,又听她说出凤尾夺命针的暗器来,分明是说自己如果怕凤尾夺命针的厉害就不要追赶,不由心中有气,怒叱一声:“小姑娘不要卖狂,别人怕你凤尾夺命针,我姓萧的偏不怕,慢走一步,肖某人赶来了。”
  萧俊说完话,挫蜂腰,抖两臂,施展“蜻蜓三点水”的轻功,“唰唰唰”一连三个飞跃,已追出七丈开外。此时距那少女不过丈余远近,萧俊知凤尾夺命针是江湖上最歹毒最霸道的暗器,因体积细小,比花针略大,发时无声,最难闪避,不敢过于逼近。
  两人一前一后如流星赶月,晃眼追出三四里路,少女在一个山根下面一停,猛的转身,右臂粉腕一扬。
  萧俊一路追赶少女时就留了心,见少女转身拾臂,忙拢了眼萧俊在一路追赶少女时就留了心,见少女转身抬臂,忙拢了眼神看去,月光下三条极细的银线向自己一排飞到,知道厉害,哪敢怠慢,左臂健腕疾翻,打出一枚金钱镖,先把正中一条银线击落,跟着身子向后一仰,施展铁板桥功夫,全身向后倒下去,背脊刚刚贴地,立即向左一翻,滚开五尺,蜂腰一挺,全身已然起立。就在这一翻一挺的工夫,右手长剑已交左手,探囊取出三枚金钱镖,正想回敬过去时,忽见那少女妙目圆睁,面含娇笑,长剑倒提,纤腰轻摆,莲步姗姗的走近自己,两道眼神怔怔的盯在自己脸上,毫无嗔念恶意。
  这下子全出意外,把个铁书生萧俊弄得右手扣着金钱镖呆呆地停立那里,正想说几句话问问对方究是何意,那少女已先开口说道:“看你剑术及闪避我凤尾夺命针的身法均是上乘工夫,莫非你就是威震中原道上,绿林中闻名丧胆,武当派内杰出的英才白面秀士铁书生萧俊相公么?”
  这一问又出意外,把个见多识广的铁书生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抱拳说道:“不错,在下正是萧某人,薄具虚名,承姑娘夸奖更觉惭愧,姑娘剑术已得真传,凤尾夺命针尤称一绝,萧某不胜敬佩,不知姑娘把萧俊引到此地有什么教言吩咐么?”
  这一下,可真难为了那个少女,粉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娇羞不胜,欲言又止。半晌始结结巴巴地说道:“妾名梅影仙,幼随恩师崆峒派掌门人公孙明习剑,此次奉师命由滇北入川,原是助愁云崖闵师叔及雪山派吕堂主和贵派一较长短,及见相公一表人才,武功剑术均达火候,确为武林中难得的全材,无怪乎年纪轻轻侠名已传遍江湖了。妾此意一则不忍见相公再涉奇险,因此诈败诱引相公到此,欲进一己衷言,愁云崖上奇材异人甚多,别看相公你一身武技,却是去得回不得,望能听妾言即时退出大巴山,暂返武当,后徐图之。且雪山和本派中各师叔师兄均知相公为武当派后起精英,如交上手绝不放过,妾自知和相公站在敌对之位,欲助无能。妾不会忘负师恩,背叛师门,相公更不会改张易帜投入本派,只恨今夜无端相见,空留下满怀怅惘愁绪,正是相见不如不见。妾此时心乱如麻,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务请相公能以诚相看,三思而行,珍重自己,能安出此山,则妾心愿足矣!”说到此处已是低咽难继,一双明媚秀目挂了两行盈盈泪珠了。
  这一席话原够缠绵凄怆,又出自一个秀媚少女之口,把个铁书生萧俊听得心神动荡,不自觉道:“萍水相逢,承蒙梅姑娘如此关照,肖某有生之年亦难忘大德了。不过,我们兄弟此次进入大巴山,原为寻找我五弟昔年一个仇人,并非向贵派寻衅,无奈贵我两派结仇已深,绝非言语所能和解。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我萧某人何尝不知道这大巴山不啻是龙潭虎穴,既然敢来,则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梅姑娘,你劝我暂返武当后徐图之,确是金玉良言,但我萧俊入山时一行七人,即让我接受姑娘良言忠告,他们也未必就会听我萧某片面之言,我也不能丢下他们独自离此,只好有负姑娘这番美意了。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姑娘清丽绝俗,美质慧心,谅必能善自为之,正邪之分一望便知,不用萧某再进不需之言,梅姑娘,你这份深情厚谊萧某当永铭肺腑之中,绝不敢有负错爱之意。”
  萧俊心想这番话虽然婉转曲折,但无疑是拒绝了人家一片好心,人家纵不发作也必掉头而去。
  哪知少女听完之后,忽的妙目一睁,柳眉深锁,口中“嘤”了一声,凄然说道:“相公义薄云天,更使妾敬佩得五体投地。只要你永远记住这荒山月夜之下,有一个苦命女子梅影仙不顾羞耻,向君倾诉出一片纯情诚意,那我就死亦瞑目九泉了。”话至此处,梅姑娘忽仰起头来,望着那一轮皓月说道:“天啊!天啊!江湖上多少双手血污满身孽债的恶人,都不见你临施报应,何独对我这苦命弱女如此摆弄,梅影仙强煞,也终是个女子啊!”
  萧俊也是个天生情种,梅影仙如泣如诉的一说,那神情,那姿态,又是凄楚欲绝,再加上那一双勾魂秋波,含着莹莹泪光的妙目,似怨似爱的凝注着他,把一个铁书生看得心神飘摇,变成了纸书生,只觉着梅影仙两道目光,发射出万缕情丝,把自己一片侠骨英气缚个结结实实。那种欲哭欲诉的样子,真叫人又怜又爱,不由睁大了星目,呆呆的对立凝视,想说几句话吧,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立了半晌。
  梅姑娘忽把妙目一闭,簌簌地落下两行泪来,手中长剑“当啷”一响掉到地上,一个身子亦仿佛摇摇欲跌的喊了一声:“萧郎,相公,你害……”随着这声娇呼,全身向前一扑。
  萧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一声惊叫,慌忙向前一进步,双臂一展,想扶那少女,也许是易扶为抱吧!
  正在这万分危险的当儿,忽闻不远处一声叱叫:“愁云崖鼠辈哪里逃走,留下命来。”
  随着这叱声,在离两人三丈左右一块山石后面,飞起一团黑影,月光下随那个飞起人影映射出一大片寒辉银光,那人身法奇快,起落之间竟斜向右方飞跃三丈多远,背向两人在路中一站。
  梅姑娘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从那恩怨缠绵的情爱迷醉中醒了过来,忙一理香色拢发绣绢,一俯腰拾起落在地上长剑,跟着身子向后一翻,用一个“金鲤倒穿波”,退后丈余。
  就在梅姑娘脚尚未稳之际,忽闻来路上一声怒叱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
  一个手提凤翅打穴镢的汉子,手中镢一个“仙人指路”,照拦路的少年打去。那少年只轻轻的一闪已然避开,手中剑“金童献鲤”,竟抢中宫欺身进招,施剑汉子似是无心恋战,见一招落空,两足一点,向右前方斜窜出丈余远近,接着施展“燕子纵云”,两个起落,已近少女身边,匆忙中喝了声:“仙妹快走。”语出口,人已如离弦之箭向前飞奔。
  少女口里应了一个“好”字,身随剑走,一个转身,两只秋水似的妙目又依恋地盯了萧俊一眼,低声娇喊道:“萧郎自重。”身形一个倒翻,“仙鹤亮羽”,拔起一丈多高,一起一落已到两丈开外。
  此时,那示警拦路的少年已跟踪追到,正想施展“苍鹰攫食”的身法紧追下去,萧俊忽然低喊道:“五弟住手,放他们走吧!”
  那少年停步回过头来望萧俊一笑,喊了声:“大哥。”
  铁书生不禁面上一红,说:“五弟,大概你都看到眼内了吧!”
  罗雁秋点点头,尚未及答话,欧阳鹤、梁文龙等已全都追到,萧俊只好说道:“贼人已经逃走,我等地理不熟,不可穷追,大家回去吧。”
  众人见萧俊无恙,这才放下心,随一同转回石洞去了。
  雁秋如何会到此,又在那危急的当儿现身示警,大有一述必要,免得各位读者心急。
  原来梁文龙一和崆峒派四龙三凤中的飞天龙崔海清动上手,三合之后已感到对方不但兵刃新奇、招术老练,而且出手又狠又辣,哪里还敢大意,把一柄银光刀施个风雨不透。
  此时几位小侠均已到达洞外,萧俊一现身就和梅影仙接上手,万翠苹见梁文龙战崔海清不下,娇叱一声飞纵过去,手中剑“梅花落地”、“神龙摇尾”、“白鹤展翅”,唰唰唰一连三剑,变招既快出手又狠,把个飞天龙崔海清逼退数步。
  崔海清为崆峒派公孙明门下弟子四龙之首,武功已得真传,虽被万翠苹施展三才剑法中连环三绝逼退数步,但心神不乱,狂吼一声,凤翅打穴镢一紧,力战两人。
  罗雁秋却抱剑远立,以防贼人逃走。后来看萧俊只身一剑追赶那个女贼下去,雁秋虽知萧俊武功剑术造诣均深,但闻那少女逃走时说出凤尾夺命针的暗器来,雁秋听师叔一萍生说过这种暗器异常歹毒,又怕贼党在别处设有埋伏故诱萧俊深入,心念初动,两人已似风驰电掣般向东奔去,这才展开身法一路上急追下来,晃眼工夫已追出三四里路。忽见那少女在一个山根边停住身子,回手一扬打出三支凤尾夺命针来,萧俊施展“铁板桥”功夫躲过。雁秋恐少女再放暗器,心中一急,手里扣好两粒银莲子,正想打出,助萧俊一臂之力,忽又见那少女长剑倒提,莲步姗姗走向萧俊,且流盼送情,毫无恶意。雁秋心中一呆,只好静静的看下去。雁秋耳目灵敏,两人所说所为看个清清楚楚,这一来又不好立即现身,只得寻个山石隐好身形,乐得看出好戏,及到那少女娇呼萧郎……玉体欲跌,萧俊欲扶欲抱的当儿,恰巧赶上崔海清战文龙、翠苹不下,逃了下来。罗雁秋恐春光外泄,心中一急,这才大喝一声,现身拦住崔海清,也惊开了萧俊、梅影仙两人的迷醉柔情。
  本来崔海清力战文龙、翠苹两人,虽然求胜不能,但也不致落败得如此之快,因他看到欧阳鹤、玉虎儿等站在圈外,尚未动手,和自己一起来的小师妹穿云凤梅影仙又不知去向,心中着急起来。因为梅影仙在四龙三凤之中排行最小,年纪最轻,但武功剑术均属杰出,就是自己,虽为四龙三凤之首,如讲武功也得让她三分,且有独门暗器凤尾夺命针,怎会落败得如此之快呀?何况梅影仙不但剑术武功超越同门,而且人也长得最美,一字神剑公孙明在这七个得意弟子中对梅影仙尤觉钟爱,自己面对这个天人般的小师妹实存着一种怜惜爱恋之心,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梅影仙对几个同门师兄除了一种同门间应有的情谊之外,却装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真是艳如桃李冷如冰霜,逗得崔海清牙痒痒的难受。
  且说崔海清心中惦念着小师妹梅影仙的危险,心神一分,打穴镢略慢一抬,被万姑娘看出个空隙,一剑劈去,势急力猛,快要打上,终究崔海清武功已深得公孙明真传,临危不乱,匆忙中闪身向右一避,让过剑锋。可是万翠苹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怎肯轻轻放过,口中娇叱一声:“着!”剑走偏锋,“迎风断草”,倏伸玉腕,横斩握剑右臂。这一着快逾电闪,崔海清急沉右臂,剑锋已划袖而过,仅差毫厘未及皮肉。
  崔海清无心再恋战下去,扫荡刀光,冲出一条去路,一转身,“倦鸟投林”,纵出去一丈多远,急急向东逃去。梁文龙、翠苹、欧阳鹤、玉虎儿紧随追了下去。飞天龙崔海清见四人苦追不舍,取出两支蝙蝠镖,一翻身扬腕打出。两道奇形精光月色中闪电而来,万翠苹追得过紧,镖挟寒风突至,姑娘慌忙缩颈藏头,蝙蝠镖掠发而过,万姑娘包头青绢被划一道两寸左右的破口。四人见人家暗器厉害,不敢再形紧逼。转眼就是三四里路,正赶萧俊和梅影仙两个人情迷缠绵的当儿,罗雁秋一声断喝,两人霍然分开,崔海清闪过雁秋拦击,落荒逃走,翠苹等四人也随后赶来。
  翠苹等四人会见萧俊、雁秋,贼人已然去远,随合在一处返回古洞。
  经这一战,大家睡意全消,好在几人中除李福外都有内功筑基,只略一休息即可复元。坐谈一阵,天已大亮,七人收拾好行囊,取些涧水,匆忙洗漱完毕,离开石洞放好藤帘,萧俊对六人道:“我们现在虽已进入大巴山区,但尚不知马百武窝居何处,即让不惜花费时日到处寻找,但这大巴山长达千里,万峰千涧,何能每处必至,只有先到愁云崖一探究竟,此虽有点行险,但实在别无良策。可是昨夜和人一战,我们行藏全露,难免他们不处处设伏拦击,以小兄愚见,我们分成二批前进,也可以首尾相顾、前后呼应,以免全部中人之伏。”
  六人听萧俊说完,欧阳鹤笑道:“我们七人,如分两批,不啻自散实力,反不如结伴同行,即果中伏,合七人之力,怕他何来。”
  萧俊点头笑道:“二弟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不过小兄所说分批而进,只是一前一后相距不远,首尾衔接之意,凡遇有岔道,第一批可留下特约暗记,指出前进方面,晚上仍可会合一处,贼人方面已知我七人同行,这样一分,亦可收乱人耳目之效,此乃一举两得之法,各位贤弟以为小兄之言是否可行?”
  萧俊这样一解说,众人亦觉有理,随依言分两批而进,第一批欧阳鹤、罗雁秋、李福三人,萧俊自和梁文龙、玉虎儿、万翠苹四人为第二批。大家议妥前进方向暗记,欧阳鹤立和罗雁秋、李福三人首先就道,萧俊俟三人动身约有顿饭工夫,也和文龙等四人随后进发。欧阳鹤等三人依着萧俊的吩咐,一路上每遇有岔道,就有欧阳鹤留特约的暗记,指示前进方向,萧俊等按记就道,果然到晚上就会集在一处。
  就这样,七人在那万峰古林、怪石荆丛的羊肠小径上,又走了两日,已进入大巴山内腑地带。山势亦愈觉险恶,奇峰林立,峭壁千寻,连盘绕峰腰的小道也没有了,见到的亦都是嶙峋怪石。先行三人只得选找斜度较大的地方行走,但常常走入绝地,不是百丈深涧横断去路,就是千丈高峰拦住面前,只得重行折返再绕道而进,这倒便宜了后一批人,少走不少冤枉路。
  三人虽都有很好的脚程,但因地理不熟,每日行程勿多,日夕所见的只是些荒山怪石,晚上又露宿在涧边崖角,冒夜寒风露。最大的问题是七人入山所带干粮余存无多,最多再挨两天就要全尽了,几天行程中又无遇到一处村舍人家,自然无法再添置干粮。
  这天三人登上一座高峰,眺目四望,只见前面重峰叠叠,云山相接,正不知有多深多远,峰下面却是一道十余丈阔的山峡,由东向西蜿蜒而下,峡底内短草如茵,中间有一道清溪潺潺轻流,很像一匹白色棉锻铺在绿色的地毯之上,溪边生满着不知名的一团团山花,红白杂陈,映日生辉。罗雁秋笑道:“连日所经之处尽是荒峰断涧,荆林瀑布,谁想今天会遇到这个好去处,我们下去休息一阵再走如何?”
  欧阳鹤欠身向峡底一看,见三人停身的地方距峡底约有百丈高低,峰腰满生矮松及突出山石,凭几人功夫直飞峡底并非难事,随笑道:“此地景物颇为秀奇,和别处大不相同,秋弟有兴,不妨游息一刻。”
  欧阳鹤说完,三人即沿峰直下。罗雁秋一马当先,展开轻功绝技,晃如飞鸟,只见他双足在石尖松枝上一点,即向另一个石尖松枝上飞去,端的惊险百出,非有超人的造诣不敢如此。小白猿李福惊得直瞪着两只猴眼,呆望着这位小主人,生怕有了失闪。欧阳鹤也是暗暗吃惊,正想喝止,哪知雁秋身法奇快,这百丈以上的悬崖,晃眼工夫已飞落一半。
  欧阳鹤急急追下,但自己无论如何是不敢用雁秋同样的身法速度,行及一半,雁秋已落至峡底矣。欧阳鹤原知雁武功造就在自己几个同门师兄弟之上,不过尚未料到雁秋飞行的轻功精深到这种地步,心中不禁佩服至极。两日来他和自己总是同行齐进齐退并未卖弄,如非今日他一时动了童心游兴,自己真还不知这个五弟有着这一身轻功,心中在想,行动略慢,及到峡底,雁秋已迎了上来。雁秋聪明,一见欧阳鹤神色立有所觉,深悔不该一时童心大发致使人家难堪,虽说自己兄弟不会妒恨,总觉有些狂浮,不由红着玉面,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笑道:“小弟昔年在山从师学艺的时候,每日常习此技,今日一时游兴致失礼貌,二哥不要见怪才好。”
  欧阳鹤见雁秋神态不安,满面透红,忙笑慰道:“秋弟有此造诣,小兄庆幸尚来不及,自己兄弟情同骨肉,哪有见怪的道理,秋弟不必多心,如此一说更有些见外了。”
  两个人说着话,李福也下到峡底,三人走到峡中溪边,坐在草地上观赏这峡内景色。潺潺清溪宽不四尺,却有两尺深浅,溪水倒映峰影,碧油油清澈可见,溪底内尽是拳头大小的白石,两三游鱼浮沉其间,短短的青草,红白的野花。这残寒仍存的季节,穷山幽谷中有这种绝佳风景已算怪事,更奇的是这谷中草木松石都与别处不同,山石均呈黑色,光滑如漆,再吃日光一照,更显得乌黑油亮,所有草木更是葱绿一碧,青翠欲滴,而且气候温暖,和风轻拂,直如深春,令人留恋欲醉,和那峡外寒风如翦恍似两个世界。
  三个人好像都被这宜人景色所醉,雁秋用溪水洗着手笑道:“这地方,这景物,颇似小弟昔年学艺的摩云峰,只是摩云峰高出云表,峰中间冰雪封冻,此谷却两山挟持深陷百丈,造物神奇真令人不可思议,山上面还是寒风凛烈,这谷内却温和如春。”
  欧阳鹤听雁秋说毕,笑道:“天地之大原无奇不有,造物神奇更孕育出不少山光水色、清秀绝丽之处。小兄昔年在武当山后壁风月洞中和萧大哥一起学艺,那地方秀峰奇布,风景非常不错,秋弟以后到了武当山时可同去一游。后来我艺成离山,闻言江南人物秀致,景色清丽,西湖灵隐更是景美水秀名冠全国,立时决心南下一游,及到西湖一看,不禁大所失望,山势秀而不伟,西湖中画舫笙歌闹得乌烟瘴气。那山水之间原存的一点灵秀之气,满布着酒气色情,只是一般花花公子们纵酒行乐的好地方,但确是游人如织趋之若鹜,这原因无非是那地方,那场合,赚钱容易罢了。其实真正的圣景灵地多隐在荒山穷谷之中,这就非一般人所能赏游了。”
  两个人海阔天空地相对而谈,一面流目四顾鉴赏幽谷景物。正当两人谈兴正浓之时,忽然一阵奇香随温风飘来,这香味不但深馥,而且入鼻透心,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三人慌忙留神四望搜寻,雁秋目光快捷,过处见对面崖上约三丈高处有一块突出巨石,四周满生着尺余高低的野花碧草,中间透出一个紫茎绿叶的红色花朵,那朵花大如莲叶,中间有一个茶杯大小的果实,色如莹玉,全体雪白,香味似从那花朵中飘出。三个人虽然都不知道这花果是什么灵物,但却辨认出定非一般花草之类,不约而同向崖上跑去。
  雁秋身法迅捷,两三起落已抵崖下,耸身一拔,登上巨石,细看那朵花,枝茎粗如儿臂,白玉般灵果香气四溢,雁秋只觉白果可爱,伸手一摘。说也奇怪,白果被雁秋摘去后,那朵莲花似的红花,立时花萼片片纷纷飘落。
  三人正感奇怪,突然发现一个青衫老人,正在崖下抢那飘落的花萼,不大一阵工夫,花萼落尽,那老人把抢到手的花萼放入袋内,然后双足微顿,长衫不动,人已飞上那块突出山石,两道眼神怔怔地盯着雁秋手中白果。
  雁秋看到这个情景,心中一动,慌忙把白果向怀中一藏。
  那青衫老人此时突然一阵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兄弟不必过份惊慌,天下事都讲究一个缘字,小兄弟,只算你机缘凑巧罢了,老朽虽苦守百日,但还不致去抢你到手之物。不过我看各位似是无意闯此,好奇所逐得此灵果,大概你们尚不知此物神效,但老朽为此灵果已遍走天涯名山矣。余作事光明磊落,且幼年曾苦研相学,对人尚略知一二,看小兄弟骨奇神秀,俊逸若仙,年虽不大,英华内蕴,分明已得武家真传,身后宝剑毫光隐现,定有来历。你刚才无意间采得灵物,乃天地间一种奇果,名叫紫红灵胆,服之不但可以延年益寿,且有返老还童之效。不过老朽遍寻此物,非求自身之补益,实欲救人,小兄弟如愿以灵果相赠,老朽不但深感大德,且愿以身怀至宝易换,如小兄弟不愿易换,亦悉听尊便,老朽绝不强人所难,请小兄弟三思。”
  那老者登上大石的身法奇绝,雁秋等已暗中戒备,及老人滔滔不绝地说出此果妙用,并要以身怀至宝相互易换,再看这老人年纪,至少已达六旬开外,连眉毛也白了不少,清瘦的脸上交错着几道风尘侵袭的皱纹,说完几句后,虽仍在外形保持着镇静,实则眉尖愁锁,内心甚急。
  雁秋察颜观色,知自己无意获得的紫花灵胆和这老人关系必大,却微笑答道:“老前辈一片教言,令晚辈茅塞顿开,刚才闻老前辈说起灵果妙用,复又论及欲获此物而救人,不知老前辈高名上姓,欲救何人,望能赐告,使晚辈好斟酌而为。至于老前辈欲以身怀至宝以易此物,那就非晚辈所敢承受了。”
  那老人听雁秋这一问,不由长长叹一口气,突又仰天打个哈哈道:“老朽年青时在武林中亦薄具虚名,不过埋名深山已廿余年矣,小兄弟问我姓名,恐知者甚鲜,不过老朽昔年在江湖走动的时候,人均称余绰号南天叟。至于老朽所欲救之人,说出来恐要笑煞三位了,乃余老伴是也,不幸于十年前在点苍山遭仇家暗算,被人用武林绝毒之技‘红沙掌’所伤,幸得我及时赶回,用大力金刚手击毙仇家,但老伴已伤重垂危,奄奄一息了。总算老朽略通医理,用随身药物救治,得保残命,但那‘红沙掌’奇毒已攻入内腑,只好慢慢养息。谁知那年点苍山在冬残春初之时生了一种毒瘴,老朽夫妇均有武功,平时原无妨碍,偏偏老伴伤势未愈,身子虚弱,致瘴毒侵体,随成了一种疯瘫病症,缠卧病榻近十年岁月。余知天下除一种紫红灵胆之外,无药能使老伴复元,因而遍及奇山名川,寻此异物,但这种灵草奇果生无时地绝无仅有,且需百年始开花结果一次。余十年如一日,走尽了奇山绝峰,每隔两年返点苍山探望老伴一次外,余时均出没在深涧峭壁之中。总算皇天垂怜我一片苦心,无意在此峡内发现了一株,如获至宝,日夜在此苦守,已近百日,只待灵果成形即可采摘,不想今晨峡内忽来一盗匪,亦偷觑此果,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那人原非老朽敌手,随负创逃去。余不该一时起了黑心,且那人一脸凶暴之气,绝非善良之辈,又怕他只身逃走再纠集同伙来此骚扰,余虽不怕,但恐伤了灵果,使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因这灵果在成形之初娇嫩异常,如一落地效用全失,故而追了下去,把那人毙命掌下。如果我立时赶回,也许小兄弟你不会误获此果,偏是我小心过度,又在此峡内巡视一遍,恐有那人同伴潜伏,阴差阳错,这一耽误,被你们三位赶来,恰巧灵果又在此时成形,花香四溢,引起各位好奇,误获此干年难遇的灵物,这也算小兄弟德厚缘巧,有此奇遇。老朽年近古稀,一生从未打过诳语,言尽于此,请小兄弟自行定夺吧!”
  雁秋见老者双眼开阖之间神光外射,言谈似无虚语,心中暗想,这老人这把年纪仍为一个“情”字所累,不惜出进绝峰深涧寻此灵物。自己无意获此灵果,如非人家告知妙用,也许在赏玩过后会把它丢弃于山涧之中,且人家一见面就直言无隐地说出此果神效,绝不藏私,诚为难得。听他口气绝非平常人物,自己虽没有听人说过南天叟这个人,但料想定是武林中前辈大侠。
  想到此处,正要说话,忽见欧阳鹤躬身一礼,抢先说道:“老前辈原来是昔年名震武林的南天叟,常听家师言及,老前辈夫妇侠迹武功,不胜倾慕,想不到今天幸会。”
  老者忙微笑还礼,尚未及开口,雁秋已拿出灵果,慨然道:“老前辈十年苦心,令人钦敬,即使是晚辈们获得此果,亦应奉送,何况此果尚是老前辈发现在先呢!晚辈不过是误撞此地,适逢其凑巧罢了,现灵果丝毫未损,请老前辈收存吧!”说完话,双手捧着灵果送到南天叟面前。
  那老人倏的双眼圆睁,冷电也似的两道目光把雁秋从头顶看到脚跟,然后伸手接过灵果,又伸手拍拍雁秋左肩,笑道:“小兄弟侠肝义胆,直羞煞江湖宵小也,如不见弃,我们可作一忘年之交,小兄弟高名上姓尚未请教,能否见告老朽呢?”
  雁秋一笑答道:“晚辈姓罗双名雁秋,此次由峨眉山摩云峰初涉江湖,进入大巴山来,意在寻找一个昔日仇人,报家门血债。”
  南天叟听雁秋说完,又问道:“小兄弟仇家是谁,能否说出,老朽或可略知一点下落。”
  雁秋被老人这一追问,立时面色一变,把自己家门惨变说个大概。
  哪知南天叟听后,突的须发皆竖,两只神光充足的眼内竟含着晶晶泪珠,雁秋还认为是这老人被自己家门惨祸而受感动,哪知此老心中却有着一段不可告人的隐衷呢!
  如果读者不健忘的话,总还记得本书曾说到马百武夜探翠竹村时,有一阵突如其来的掌风把他震下竹篱吧!那位隐身暗助的正是南天叟本人,他本来是在衡山替老伴寻药,无意中赶上这件事,这老人暗探贼党阴谋毒辣,心中甚为不平,本待伸手要管,罗九峰一句话说错,使此老一怒而去。事隔六年,本已淡忘,哪知六年后在大巴山中慨赠灵果的,竟是罗家逃出劫难的后裔,南天叟心中这份难过就不用提了。可是尽管难过,又不能说出来,无怪像南天叟这样的功候定力,也弄个须发皆竖老泪纷披了。
  他慌忙镇定下心神,带着歉疚道:“老弟年纪轻轻竟逢这种惨变,使老朽亦为动容。”
  说到这里,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件青翠玉佩,继道:“这块玉佩出处年代已不可考,名叫龙凤佩玉,上面隐现一龙一凤,映日光灯火看去栩栩欲活,尤以夜暗之中,能发莹莹碧光,照一丈远近,确是难得珍宝,还是老朽昔年从一江洋盗手中获得,数十年佩带身上寸步不离,今将玉佩奉送,聊表寸心,望老弟笑纳吧!”说着把一块大如鸡蛋的方形翠玉送了过来。
  罗雁秋摇头微笑说:“这种名贵珍物我如何能受,还是老前辈收下吧!”
  南天叟见雁秋竟然不受,随正色说道:“老弟年尚不及弱冠,即能慨赠灵果,老朽此物不过略表一点交结诚意,竟遭拒于千里之外,如此毋宁使余老伴病死,这灵果我亦不敢承受了。”
  罗雁秋见老者说话时面上已微含愠色,忙接过玉佩,笑道:“老前辈不要多心,我不过是感此物珍贵,恐无福佩带,老前辈如此一说,我如再不接受,反觉不知抬举了。”
  南天叟见雁秋接去玉佩,始又露笑容,说道:“这株紫红灵胆花茎亦是奇珍,坚逾精钢,如用麻油浸泡百日,其茎自柔,再合以银丝蛟筋之类,制成软兵刃,不但柔软随心,且不畏刀剑。余观老弟身后宝剑绝非常物,正可用来取此花茎,且这种灵果结实一次之后绝不再结,留下亦是无用之物,要是落入江湖中盗匪之手,徒增其凶焰,反为不美。”
  南天叟又再三叮咛雁秋,不可涉险愁云崖上,自己在一年之内,定可携老伴到中原寻找雁秋,然后依依惜别。
  老叟走时身法奇快,晃如流星,瞬间失踪,雁秋笑道:“此老年近古稀尚为情丝缠绕,十年来如一日遍历奇山绝峰,可见人间一个‘情’字最难勘破,勿怪大哥……”
  说至此处自觉失言,慌忙改口道:“大哥等怎还不见来,否则一谈今天奇遇,倒是一件美事哩。”
  欧阳鹤虽已觉出雁秋言不由衷,但见雁秋改口既快,自己也不便追问下去。
  雁秋忙拔出背后白霜宝剑,齐根割断灵草花茎,交给李福带在身上,三人下了石崖,盘膝坐在草地,雁秋对欧阳鹤说:“二哥,想不到无意之间倒探出马百武的下落来了,南天叟虽再三告诫我等不可涉险,但我不相信愁云崖都是三头六臂人物,且小弟复仇心切,意欲一行,如能手刃亲仇更好,否则也搅他们天翻地覆,不要雪山派内一般贼党再目中无人了。”
  欧阳鹤也恨透了雪山人物,随口附和,两人这一谈,耽误了一些时候,正想起身赶路,第二批萧俊等四人已然赶到。见三人在峡底促膝长谈,四人也飞身下峰,翠苹问道:“怎的你们三个走了半天尚在此地,莫非遇到贼人么?”
  欧阳鹤笑道:“贼人未见,却遇到一件奇事。”随把雁秋无意采得灵果,巧遇南天叟,宝佩易灵胆的事说了一遍。
  萧俊听后心中一惊,说道:“这南天叟确是风尘中一个怪杰,一生作事独来独往。秋弟虚怀若谷,慨赠灵果,交此一风尘奇人,诚属可喜。惜小兄晚来一步,失之交臂,现既知马百武归居愁云崖中,我们趁此前往,正好一探愁云崖虚实。”
  此时李福接道:“我们入山携带干粮已尽,至多可挨过今天,两日所过未见一处村舍人烟,如此下去,恐怕要距挨饿不远了。”
  萧俊皱眉说道:“小兄亦正为此事发愁,奇怪的是两日以来竟未发现一个猎人樵夫,这样下去,只有打些飞禽野兽暂充饥肠。”
  正说间,忽由正东峡内卷起一阵腥风,刮得两边松林沙沙作响。萧俊忽的站起身说道:“奇怪!这阵风来得大突兀了……”
  语尚未落,一声巨啸,东面峡底转弯所在,出现一只白额吊睛、黄毛黑纹的巨虎,比水牛小不了许多,睁着一双怪眼直望几人,锐齿外露,状甚凶猛,众人之中除萧俊外,大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百兽之王,纷纷起身拔出兵刃来。
  万翠苹仗艺高胆大,首先发难,娇叱一声,连人带剑向猛虎扑去。玉虎儿虽知翠苹武技不弱于自己,但这种猛兽凶恶异常,深恐有失,忙一松腰中活扣,握住金丝锁龙鞭的扣把,喊声:“苹妹小心!”一个“蜻蜓点水”跟踪追去。
  那巨虎见有人扑来,立时凶性大发,一声怒吼,音若沉雷,震得四外松树枝叶作响,空谷传声,更觉骇人。接着跃起,势子绝快,前爪伸张,巨齿外露,竟向翠苹迎去。好女侠,手中长剑一圈一绕,划出一片银色光圈向虎头劈去。那虎似知厉害,不顾伤人,向旁一窜,避开剑光。
  此时玉虎儿已然追到,一抖金丝锁龙鞭扣把,鞭尾龙头金光一闪便向虎身穿去。那虎遭受人击,野性已发,四爪用力一登,前身一伏一长,窜起丈余来高,钢爪如钩,反向玉虎儿当头落下。此时玉虎儿鞭已发出,收招不及,猛虎来势又急又快,忙把右脚向前一滑,挫腰垫步,迎着虎身向前一纵,避过来势,急忙由左手运足真力,回手一掌,向虎身后胯打去,“啪”的一声打个正着。猛虎虽凶,但吃这掌力一击,小牛似的身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边玉虎儿侥幸得胜,可是翠苹已惊得花容失色,哎哟一声,连剑飞来。恰好猛虎已被玉虎儿打倒,小姑娘也未看清楚情哥是否受伤,正是恨透了这只老虎,银牙一咬,右手剑“高祖斩蛇”,一道寒光向虎头绕去。
  哪知万翠苹手尚未落,忽然一声:“小姑娘好狠的心哪,停下手来!”喝声中二点寒星直向仗剑右腕飞来。幸翠苹得神医侠万永沧真传,临危不乱,眼神一合,见暗器来势极快,且又出意外,自己右手剑也是用足劲力发出,存心是想把老虎给劈了,再想挫腕收剑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要不然就得撒手丢剑,否则右腕准得受伤,芳心一急,猛闻又是一声:“苹姊休惊,狂徒小技耳,何惧之有。”
  话刚出口,两道极快的银星连翩飞来,恰好迎住来人暗器,只听“叭叭”两响,四物同时落地。
  话虽如此,四件暗器交击之处,距自己也不过两尺远近,如果再晚一点时间,自己右腕还怕不被洞穿吗?这不过是同时发动,瞬间的工夫,翠苹忙收剑一看,北面崖下不知什么时候现身出三个人来,中间一个四十开外,一身灰衣,一道银箍束着披发,虬须紫面,环眼丛眉,相貌威猛;左右两人全着一身黑的紧身短装,斜背兵刃,一个枯干瘦小,活似庙里的小鬼,一个浓须掩口,矮胖汉子,两人全都是三十上下。这三人并肩而立,真像阎王庙里的神像,两旁分列着判官小鬼。
  翠苹气得粉面通红,正想发作,萧俊、雁秋已双双抢到前面,那只吊睛白额虎却摇头摆尾的,走到那灰衣人眼前,蛰伏脚下动也不动。
  那灰衣人望了望萧俊等七人,一阵哈哈大笑,然后说道:“看七位似是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这大巴山内,在此处停留时间不短了吧?”
  萧俊一听,抱拳答道:“不错,我们兄弟确是跋涉长途进入宝山,不知这和朋友有何关连么?”
  那灰衣人又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我不但知道各位是经过长途跋涉,而且我还摸清楚你们都是武当派内杰出的英才,一路冒冷风寒霜,无非想到愁云崖去。本来嘛,你们进入大巴山区,是你们和雪山、崆峒的事,关我杨某人不着,不过我有个朋友,新从陇西到此,今晨出门游看山东,历久不返,我派阿黄(指虎)出外寻找,不想在长青峡底东面出口处,发现我那朋友已被人用大力金刚掌重手打死。这确使我杨某人惊愕万分,大巴山虽是藏龙卧虎之地,但这附近数百里内,真还没有人敢动我杨某人一草一木,就连愁云崖闵老寨主,和吕堂主,他们遇事也要给我一个薄面,不用说,这一定是新入山的朋友所为。所以我命阿黄一路搜寻下来,恰巧赶上各位在此歇脚,我这阿黄看去凶猛,但没有我的命令,从不会无故向人侵犯,定是各位见此猛兽,不问皂白,就动起手来。我也看出各位个个英风逼人,但如想练到打死我的朋友的大力金刚掌一类功夫,确还不是易事,这中间定另有原因。不过那位小姑娘年纪不大,可真够狠的,要是我晚到一步,我的阿黄恐怕早已血染长青峡了。我气她不过,才发出两支虎钉来,一方面救我阿黄,再者略施薄惩,不想那位年轻朋友手法奇快,扬手之间连发两粒银莲子,而且能在两丈外击落我的飞钉,看他年纪有这一套手法劲力,不得不使人敬佩。就凭这一手,无怪你们有胆子闯入这铜墙铁壁的大巴山来,可是话得说回头,我看各位在此停留时间也不算短,对我那位朋友之死,或许能知道一点蛛丝马迹,若能告诉我对方姓名更好,万一那人和各位有些瓜葛不愿说出姓名,只请告诉我那人的年龄相貌,我自有法找他。我和各位可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别看我和愁云崖的寨主堂主有点来往,绝不会帮助他们和各位作对,说不定还能指给各位一个方向,免得你们在这荒山野岭中乱走乱撞。好聚好散,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萧俊一听之后,可真作了难,对方既不是愁云崖的人物,犯不着和人家作对,何况大白天几人眼睁睁不知人家三个怎落在对面,虽说注意翠苹斗虎分了神,但对方轻功造诣定然不坏。刚才别人在三丈之外发的两支白虎钉,势急劲猛,分明功力很深,本来把南天叟大名告诉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凭南天叟的威名量他也不敢自取死路。可是这件事起自雁秋,应先问雁秋一声才对,想到此处,不由回头一看雁秋。
  恰巧此时雁秋也闹得没有主意,瞪着两只黑白分明的俊目正向萧俊看来,一时之间真不好回答。
  那虬须大汉见萧俊等只管沉吟不语,我望你,你望我,并不回答,不由心中发怒起来,两个环眼一瞪,吐声如雷道:“看各位神态分明是知道内情,但却吞吞吐吐不愿说出,今天如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等你们到愁云崖送死,这长青峡就是你们葬身之地了,到那时可不要再怪我伏虎大王的心狠手辣。”
  伏虎大王这一吼,萧俊还未及答话,他身旁那两个一胖一瘦的汉子双双向外一跳,伸手从背后拉出兵刃,二龙抢珠似的疾逾飞鸟向萧俊扑来,胖子手握一对轧油锤,瘦的一柄七环古铜刀,来势既快又猛。
  萧俊只得向后一撤身,刚想拉剑先把这两人制住再说,忽闻身后倏的两声厉叱:“狂辈敢尔!”
  玉虎儿一支金丝锁龙鞭,迎着胖子的一对轧油锤,欧阳鹤两支判官笔,也抵住瘦子的七环古铜刀,四个人六般兵器在长青峡底展开了一场凶狠恶斗。
  玉虎儿一上手,就展开八十四路“玄坛鞭法”,急如狂雨,一阵猛攻。那胖子一对轧油锤亦非弱手,力大锤猛,舞的呼呼生风,和玉虎儿打的难分难解。
  瘦子的七环古铜刀招数更奇,展开若神龙戏水,吐吞似伤虎怒扑,劈、扫、绷、拆,着着见功夫,刀背上七个铜环一阵“啷啷”乱响,更增声势,乱人耳目。幸得欧阳鹤两支判官笔已到火候,不慌不忙从容化解,见招破招,见式破式,双笔疾展,砸、劈、压、点、剪、打、拨,专找人身三十六大穴道。
  这四个人一交手,全是你要我命,我要你死,谁也不肯留情,险招迭出,转眼十几个回合。
  萧俊心中暗暗称奇起来,看不出这一胖一瘦,武功还真不错。欧阳鹤、玉虎儿两人,在武当门墙也算杰出之才,尤以两人全用的是外门兵刀,招数精奇,十几个回合竟分不出胜败,可见大巴山内不少奇人异士了。
  萧俊这边在想,那边伏虎大王也感到有点惊异了,这一矮一瘦两人,可以说全都有着十七八年的纯功夫,自从跟随自己后也有六七年了,几年来两人更是每日苦习,从未间断,想不到今天遇到两个少年竟不能取胜,看样子再战下去说不定还要落败。别看这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个个都是金童玉女,一个赛似一个,自己一生威名,要在阴沟里翻了船,那才贻笑江湖。
  前半月自己遇到一个异人,举手投足之间把自己三人弄得不死不活,糊里糊涂拜了个主人,半月来连人家真面目也没有见到过一次,每次让自己作事,总是由一个白毛猩猩持柬吩咐,今天又碰到这群男女小煞星,说不定又有什么好戏看了。想到此处,猛然啐了一口,暗道:“不要自己胡思乱想了,半月前所见分明是剑仙之流,凡人哪有那种武功。”
  神志一清,再定眼看去,胖子瘦子已渐渐的都变攻为守了,人家动手的两个少年,双笔一条鞭愈战愈勇,笔似出山怒虎,鞭如翻江蛟龙,如再拖延下去必败无疑,不由动了真火,怒吼一声:“你两人闪开,待我亲会一下武当派内出色的人物。”
  就喝声中,两手向背后的一个黄包袱一抖,取出一对虎齿日月轮来,两臂一抖一伸,“大鹏展翅”,从停身的山石之上向萧俊直冲过去。好快的身法,起落之间已停身在萧俊身旁七尺以内,怒目圆睁,厉叫一声:“接招。”左手轮“凤凰舒翼”,右手轮“平分秋色”,直取上盘,平推中路。
  萧俊右脚疾旋,身形风车似的一转,让开双轮,喊声:“朋友住手。”
  伏虎大王已怒火攻心,哪还理会萧俊这一套,见让开自己进手双招,暴雷似的一喊:“好身法。”双轮一送一吐,“双风贯耳”,挟二片劲风左右一合,直取萧俊。
  萧俊见来势急猛,蜂腰一挫,头下脚上“巧燕翻身”,后退一丈,正想说话,雁秋已忍耐不住,喊声:“大哥,不要再和这种莽夫讲理。”右臂一伸,白霜剑“呛”的一声离鞘,剑锋一偏,“野火烧天”,一剑封双轮。
  伏虎大王见一年约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手握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接上了自己,又正是刚才一手齐发两粒银莲子的后生,心中更怒,双轮一展返扑雁秋。
  雁秋却是漫不经意,剑随身走,避开双轮。
  伏虎大王猛的向后一退,接着又向前一扑,双轮招数突变,只见轮影纵横,着着逼进,施展出迅厉无比的招数攻过来,双轮崩、拿、滑、拨、迎、送、破、耘、锁十字诀,两轮疾逾电闪,一片寒影锐风。
  雁秋自离师下山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能手,对方双轮真有鬼神不测之妙,惊涛迅雷之势,而且发招虽猛收招却快、似已看出自己掌中是柄宝刃了。雁秋真被逼得有些发火,剑眉轩动,俊目放光,剑法一变,立展师传绝技“五行太乙剑法”,只见一道寒光矫若长虹,片片冷芒映日生辉,剑花错落,锐风四起,倏而似匹练绕体,倏而似瑞雪舞空。萧俊还是第一次见到雁秋身手,果然非凡,心中暗暗佩服。雁秋剑法一变,果然把代虎大王的双轮给封住,但一时之间取胜还真不容易。
  正当六人生命交扑的时候,忽闻长空传来一声雕鸣,跟着远处峰上,又响起一种类似怒猿的清啸,声震四野,摄人魂魄。伏虎大王一闻此声,忽把双轮一展一收,荡开剑影,“金鲤倒穿波”,斜退一丈多远。那矮瘦两人,也似乎为这清啸之声所慑,架开欧阳鹤的双笔,玉虎儿的金丝锁龙鞭,一齐跳出圈子。
  雁秋横剑冷笑道:“胜负未分,为何就走。”
  伏虎大王被雁秋一说,立时紫面如同染血,但又似无可奈何的苦笑一下说道:“小娃娃,果然好剑法,但我绝非怕你,刚才奉到主人令召,不便在此久留,来日方长,再决生死吧!”
  话说完头也不回,一纵身跨上虎背,那虎一声厉吼,四足如风飞驶而去,那一矮一瘦两人也一路急退下去。
  三人走后,雁秋笑道:“这个伏虎大王双轮的招术真还神奇,初动手时小弟真被他逼得有点手忙脚乱了。”
  欧阳鹤接道:“那一矮一瘦两个判官小鬼样的家伙,双锤单刀也还不错,我和四弟全力对付,廿多回合还找不到他们的空隙哩。”
  萧俊静听两人说完后,正色说:“这个大巴山,可真是武家荟萃之地,我们入山遇到的几乎是无一弱手。那个伏虎大王幸是和秋弟动手,换个人还真要落败。不过他们走的时候,招数并未散乱,那一声雕鸣猿啸也来得突兀,三人似是闻到那声音后即然退去,听他说出奉什么主人令召,自己好像还是人的奴仆口气。果真如此,那个主人又不知是个什么样利害的人物,但看样子他们和愁云崖贼党真没有什么关系,雪山、崆峒竟能在自己势力秘巢之旁容其立足,当然不是一件平常的事,说不定贼党对他们真还有三分敬畏呢?看他们三人本领虽都不错,但还不致于使愁云崖贼党望而止步,这不得不使人推想到他所说的主人是个如何的人物了。”
  萧俊说完,梁文龙笑道:“大哥这一说,我倒想起了,那大汉自称伏虎大王,行动时又带只老虎同走,看样子也许真有一套伏虎的本领,刚才动手时,他们听到鸟鸣兽啸,即称主人令召,急急退去,可想而知,那个主人不但能伏兽且能伏禽,一定是什么禽兽大王了。”
  这一说,引得大家哄然大笑起来。
  七人正在笑的热闹当儿,忽听梁文龙“哎哟”一声急叫,众人忙回头一看,见梁文龙嘴腮边,红肿有胡桃大小一块,痛得“哇哇”直嚷。萧俊低头在地上一找,果然梁文龙脚旁有一个碎成小块的松子,来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雁秋见状,勃然大怒,双脚一点,飞出两丈多远,凝目四射,朗声说道:“何方鼠辈,竟使暗算,有胆的亮出相来。”但见日光映山,四野寂寂,任你雁秋叫破喉咙,仍无半点回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人无不惊异,连久经大敌的萧俊,也觉变生肘腋,有点张慌失措了。
  哪知事还不止此,片刻工夫,众人惊愕未定之际,突闻两声厉啸起自对面峰上,一黑一白两点影子有如陨星,从千丈悬崖上飞奔而来,晃眼工夫已落崖底,竟是高可及人的两只庞大猩猿,长臂钢指,双目怒张,前胸处各垂下一片黑白长毛,纵跃如飞,快速已极,尚未看清,已近众人。那白猿动作犹快,长臂一伸,向文龙扑去。
  萧俊一声断喝,“黑虎偷心”,一拳向白猿前胸打去。哪知白猿如懂武技,左臂一伸,竞直迎过来。萧俊收拳不及,迎个正着,“蓬”的一声,如击铁石,只震得左臂又麻又痛,心中一惊,忙退身拉剑,尚未出鞘,黑猿又到,两只猩猿一扑一长,那只黑猿竟把文龙活活的抱住,往肋下一挟,转头便跑。一黑一白两点光影快逾电闪,一跃之间便是五丈开外,一起一落已近崖下,双双一声怒啸,手脚并用,攀登而上。众人心神一定,拔出兵刃,两只猩猿已攀登数十丈高矣!
  萧俊看去,见那千丈悬崖有如刀削,只有一些山石矮松杂出其间,无论多好的轻功,要想攀登均非易事,但那两个猩猿肋下挟人竟纵跃而上。萧俊见事已急,再也顾不得危险,而且雁秋已仗剑冒险追上,随怒喝道:“畜牲敢尔!”仗剑随后追去。
  众人一见纷纷跟来,刚近峰崖,忽闻一声雕鸣,半空中一只巨大青雕竟直向众人头上扑下。各人见状纷纷打出暗器,一时之间镖箭纷飞,向那大雕射去,心中暗想:距离既近,各人又全用足劲力打出,大雕虽猛,必伤无疑。哪知不然,众人发出之暗器,吃那大雕铁翅一展,纷纷跌落,接着雕身向下一旋,双翅一展一合,呼的卷起一阵强大劲风,头上一株矮松被那大雕铁翅一撞,碗口粗细的松干竟一折两截,骤然间松石齐飞,射出老远,众人也被这劲风打退七八尺远近,幸好尚未伤人。那大雕却又一声长鸣,长颈一抬,直线上升,瞬间没入云层。再抬头看时,那两个猩猿已快登峰顶,只现出两点极小的黑白影子。
  雁秋却还在仗剑登石向上追赶,萧俊忙喊一声:“秋弟不可涉险,快下来从长计议。”
  萧俊这一喝声若宏钟,雁秋只得回身下崖,剑眉一皱说:“这两个畜牲好快的身法,三哥既入险途,总得弄个水落石出才行呀。”
  萧俊摇摇头,叹口气道:“这人也太心狠手辣了,三弟一时失言,打一松子难道还不算示警吗?还要派了猿雕,闹出这种恶作剧来。这三个怪物似都是异兽异禽,此人既能使用这样的异禽异兽,凶猛异常,只那两个猩猿,已非我们几人之力所能制服,青雕更是灵禽一类,力碎山石,刀箭不入,铁翅钢羽,飞行神速,一扇之力断松飞石,何止千斤。此人既能使用这样的灵禽异兽,分明是位隐侠仙人,怎的还是这大火气?”
  雁秋听后怒道:“大哥,你不要只管如此捧他,此人未必就有你想像的那样本领。果然,何不亮出相来,一刀一剑和我们决个胜负,不知在哪里弄到这两只大猴、一只老雕,却来害人,真是可恶至极。”
  萧俊见雁秋星目射光,满面怒容,却仍带着一份稚气,又怕他这一骂再出麻烦,只好笑道:“秋弟不要过急,我们好歹总要寻到三弟再说。”
  众人虽都心急,但又无可奈何,只得绕到斜度较大的地方,向峰上寻去,好一阵工夫才登上峰顶。雁秋目如冷电,一眼见峰左一株巨松上用葛藤吊着一人,大家近前一看,正是文龙。
  萧俊跳上松树,挥剑断去葛藤,放下梁文龙,却见他胸前放有一张白色纸笺,似用燃烧过的枯枝写着“出言伤人略示薄惩”八个字,下面并未署名。
  萧俊随手藏入怀内,再看梁文龙面色苍白,已被人点了穴道。幸得萧俊、雁秋都是个中能手,而且那人手法极有分寸,忙用推宫过穴之法活了穴道,始见梁文龙悠悠醒来,一见众人,似乎羞得无地自容,面色飞红。
  萧俊忙慰道:“三弟不必过份愧伤,大家都是自己兄弟,快把经过说出。”
  梁文龙被萧俊一逼,只好叹口气道:“小弟自学艺以来,不想会遭人如此戏弄,不但羞辱师门,实无颜再偷生人世了。”说至此处,就虎目含泪,不胜悲凄了。
  大家慌忙劝慰一阵,梁文龙始继说道:“小弟自被那个白毛怪物挟持峰顶放下,正想活动一下血脉,拉刀和这两个怪物一拼……哪知心念初动,忽间身后风声飒然,未及回头,已被人点了穴道,此后的事小弟也不知了,可恨枉学武技十年,被人如此捉弄,连对方面貌也未看清。”
  雁秋接道:“三哥不要伤心,这人不知是个什么怪物,自己不敢露面,却指使禽兽害人。”
  雁秋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连梁文龙也不觉失笑出声。萧俊一急,忙道:“五弟不要乱说!”
  雁秋却把玉牙一咬,继道:“我却不怕他这些飞禽走兽,如再敢现身,正好让他尝尝我白霜剑是否锋利。”
  萧俊知这个五弟心高性傲,如再劝他,不知又要惹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了,遂不再说。不过在萧俊心里却浮起了一些难解的疑问,是慌惧,是害怕,是忿怒,总之,说不出这是什么念头,自己也无法说出来。他想:这人作事虽是有点过火,但对自己几人好像并无恶意,雁秋的失马,通江城的异人暗助,雕鸣猿啸唤走了伏虎大王和自己兄弟的决斗,这都是一人所为吗?这都是些扑朔迷离而无法理解的秘密,只有一个人闷在心里去想,也许大巴山之行的成败,和这人有着极深的关系……
  萧俊等七人,自入大巴山后,连遇怪人异事,心中都起了戒备。且山势愈走愈险,为免失散,复合一处,沿途留心四顾,唯恐误中贼人狡计。如果,萧俊等知道去愁云崖的道路,也许早已到达,无奈七人都不熟悉地理,在那千峰重叠大山丛中走了数日后,用尽携带干粮,仍难找到愁云崖去。幸好七人全是能手,沿途用暗器飞石打了些飞禽走兽,燃上松枝枯木烧熟充饥。
  就这样又走了两天,可真难为了我们万翠苹姑娘,每日尽走些乱山奇峰,断涧绝壁,夜宿在荒山崖洞,冒着冷风寒霜。玉虎儿眼看这如花似玉的美人,未来娇妻,吃这种苦头,心中实觉不忍,时加慰问,爱护备至。好在几人性投意合,路上谈谈说说,总算略解旅途寂寞。
  这天中午,来到一个孤峰崖旁,萧俊举目四望,忽见对面层山乱石之中飞起两只白色信鸽,一时之间划空百丈,向北飞去。萧俊心中一动,对众人说道:“乱山丛岭忽起信鸽,我等速向对面搜进,也许能有所获。”
  萧俊说完,首先展开身法,一路飞越松石,疾趋而进,片刻工夫已抵对面。凝目望去,尽是枯草杂木,嶙峋怪石,竟找不出信鸽起飞的地方,心中不觉焦急起来。暗想自己七人脚程并不算慢,入山之时已遭人拦击,估计愁云崖不会过远,怎的连走数日连一点端倪也没有发现。最奇特的沿途之中竟未遇到一个樵夫猎人,这难道都是两派贼党故弄狡计,想把自己七人陷入山内么?越想越对。
  此时雁秋等均已赶到,萧俊忽对众人说道:“我们分明已受贼人愚弄,他们暗施狡计,故布疑阵,把我们引得满山乱撞。刚才起飞信鸽,分明有人在此施放,为何急急赶此,又无所见?我来时已留心四周,也未见有人逃走,我不信愁云崖上的放卡喽啰一个个都怀有飞行绝迹的功夫。我们不妨分头搜寻一下,以此为中,二弟、四弟可从左侧搜进,小兄由右侧绕寻,三弟、五弟、苹妹、李福可由正中直登峰顶。此山不大,周围不过数里,且站在峰顶足可俯瞰四野,不论何人,如见警兆立即追寻,再用冲天火炮声报警,大家如闻炮声,即往一处会合。”
  萧俊说完,从袋内取出十枚硫磺火炮分散给各人,然后喝声“走”字,首先纵起身形向右面跃去,欧阳鹤、玉虎儿也向左侧绕进,雁秋等四人取中路直登峰顶。
  且说萧俊又急又气,自己做事从未大意,想不到这次受人愚弄,害得七人在山中乱跑乱撞,如非见信鸽醒悟,真不知要走上多少时日了。边走边注意身旁山石枯草,凡觉可以隐人的所在均详细搜寻,不觉之间已走出二三里路,正是个两山衔接的地方,两边都是斜坡,数十株巨松杂陈乱石之中。
  萧俊正想施展身法飞登松顶一观形势,忽闻身侧不远处松叶一响,心中一惊,霍的退身,右手扣好金钱镖,沉声喝道:“何方朋友,再不现身,勿怪萧某失礼了。”
  语尚未住,忽听“嗤”的一笑,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应道:“萧相公,数日不见,怎的就忘去我这苦命的女子么?”
  声落身现,松叶一分,飞落下一个娇美的少女来。萧俊一看,正是在入山初夜交手的梅影仙,今天装束又是不同,蛾眉淡扫,脂粉轻匀,头上紫帕抹额,身披紫色风褛,贴身仍是一套玄色密扣短装,后肩隐隐透出剑把。一见萧俊,瓠犀微露,嘴角含春,笑意中似带一份娇羞,瞪着一双似水的秀目,直看萧俊,好像是几天不见,怕人把铁书生吃去一点似的。
  萧俊一时之间想不出应说些什么,结结巴巴,半天说出:“梅姑娘!你近日好吧!”
  哪晓得此语一出,那梅姑娘眼圈一红,苦笑道:“好吧!好不想……”一语未完,在那白里透红的粉颊上,像挂了两串珍珠,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
  这一哭,把一个纵横江湖,机智绝伦的铁书生,闹得没有了主意,只好急急躬身赔礼说:“梅姑娘……你不要哭了,我的心被你哭得乱极了。”说完后急得团团转。
  梅影仙见萧俊慌急样子,似嗔似怨的横了他一眼,不由嗤的一声破涕为笑,伸手一只粉白的玉手,拉着铁书生的袖角,低声娇语:“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吧!”
  这一拉,萧俊好像中了迷魂法似的,不自主地跟在梅姑娘身后,向山下浅坡一排松林中走去。
  梅影仙走到一个山角崖下,一指一块大青石示意萧俊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萧俊一旁,此时两人相距也不过半尺远近,一阵山风吹来,萧俊只闻到一股幽香袭来,使人欲醉,痴痴静坐着说不出话来。
  梅影仙一回头,见萧俊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一双星目直瞧着自己,娇笑说道:“怎么啦?看你吓得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又不能吃了你,怕什么!”
  萧俊经此一叱,好像清醒过来,问道:“姑娘把萧某引到此地,有什么教言吩咐么?”
  梅影仙并不即时回答,两道秋波却盯住了萧俊,好一阵才说:“难道我一定要有教言,才能把你引到此地吗?这样看来,你早已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我这几天茶饭难进,深恐你们陷身危境,想不到我这一片痴情心机全白费了。萧相公,我梅影仙不过是一个女流,形同草芥,可以说俯拾皆是,你把我忘了吧!我这苦命的女子也不配鸡入鹤群,萧相公,你走吧,免得耽误了你那一刻千金的时光。”说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梅影仙这一哭一说,如同撒下了万层情网,我们的铁书生即刻成了网中之鱼,只觉意醉神痴,又甜蜜,又辛酸,不知如何是好了,忙急急央求似的说道:“姑娘,又是我的错了,可是叫我怎么说呢!我知道姑娘对我萧某是恩同天高,情似海深,我内心也感激至深,自我一见姑娘……”
  说到此处,梅影仙倏的抬起一双莹莹泪光的妙目,娇喊一声:“你不要再说下去了。”眼泪却像断线珍珠般纷纷落下。
  萧俊被她哭昏了头,不自觉的伸出两手扶着她两个秀肩,亦凄然说道:“仙妹!我确有千言万语,但一时又无从说起,我们原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谁让皇天硬把我们拉到一起。你说相见不如不见,真使人听来柔肠寸断。我萧俊飘泊江湖也不算短,所见女子何止千万,虽有不少绝代红颜,但均不在我萧俊心目之中。不想会在蜀东荒山之夜,遇见姑娘,竟自心动神摇,不克自制,我也知我们站在敌对之位,这无疑是镜花水月,犹如南柯一梦,凭添无限相思,空留千秋幽怨罢了。”
  萧俊讲时,梅影仙一对秋水出神的妙目,睁得大大地注视着萧俊,眼内泪光莹莹,也不知是喜,也不知是悲,萧俊刚说完,梅影仙娇喊一声:“俊哥。”立时纵体入怀,两臂一伸,紧紧抱住萧俊的项颈,玉体乱颤,呜咽有声,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两人这样互相拥抱,萧俊只觉影仙气吐如兰,使人欲醉,不由得愈抱愈紧,浑成一片,似悲还喜,似梦却真,眼前的大山乱石刹时无踪,只有一团精气,紧紧的裹着两颗火热的心。足有一刻工夫,影仙抬起两只泪光汪汪的秀目,两臂一紧,把两片醉人的樱唇送到萧俊嘴旁……那时尚没有“接吻”这个名词,这可叫笔者作难了。
  我不知梅姑娘有何感觉,但萧相公却像驾起云一样,只觉得飘飘欲仙了。好一阵工夫,梅影仙忽把两臂一松,玉腕轻扬,推开萧俊,倏的面色一整,说道:“俊哥,我这一生从现在起非君莫属了,不管你是不是爱我要我,我却是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尔后,即让他们发觉把我粉身碎骨,我也感到心满意足了。这一刻时间,你已给我一生的安慰,俊哥,只要你心中永远留有这个苦命妹妹的影子,我死也含笑九泉了,以后的事走着再说!只要我能活着,我是不会忘记你。”
  影仙用衣袖替萧俊擦拭下星目的泪水,继道:“自从那夜和你们分别以后,我和师兄第三天已赶回愁云崖去,我几个师兄、师姊,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差点被他们看出破绽来,我推说有病才应付过去这个难关。”
  此时萧俊突然截住梅影仙的话,问道:“你好好一个人推说有病,他们要给你找个大夫一瞧,不是露出马脚了吗?”
  这一问,影仙面上突然一红,忸怩一下,娇嗔道:“可个是有病么?你问它作甚!”
  萧俊似有所觉的“唔”了一声,影仙继道:“其实,你们一入大巴山,行藏全在他们监视之下。愁云崖由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借了百只信鸽,这些鸽子都是选挑上种又经过特殊训练,不但比平常的鸽子大,且能连飞千里不迷方向,听说十二连环峰有一个堂主专会训练各种飞禽,他们就仗着这批信鸽设下了暗桩,并把几家樵夫猎人全部逼迫迁走。”
  萧俊听此忽问道:“我们一路上均甚留神,怎的一个暗桩也未发觉,难道他们都会隐身之法不成。”
  梅影仙格格一阵娇笑说:“亏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们派出的人不但都精明强干,而且都以山色草颜,穿着各种不同颜色的草衣,或隐山石之后,或隐松杈枝密之处,等你们过去,他们把你们去的方向写在纸上,拴在信鸽身上一放,飞回愁云崖来,报告你们的行踪。这信鸽能高飞百丈,隐入云层,你们几个地理不熟,而又出意外不觉罢了。”
  萧俊听完,点点头说:“怪不得我们一路瞎撞,找不到愁云崖了。”
  影仙道:“你别忙,还有重要的呢。昨夜雪山派金眼神佛吕萱的五毒手功行圆满,在大寨设筵庆祝,即席间决定今天夜晚派出愁云崖能手,不等你们到愁云崖去,就把你们包围起来,或生擒或格杀,不放走一个。我也是今夜要下山的一个,我听到这个消息急死了,我虽知道你们几个武功都还不错,但一则人少力薄,何况人暗你明,派来对付你们的人都算得上好手,有几个不但练有歹毒的暗器,且均身怀武林中绝狠的功夫。你想想,俊哥,你若真中了他们暗算,我也不能再活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夜见你之后,我这颗心算被你带走了,每天都在挂念着你的安危,所以我今天偷跑出山来。因为有信鸽经常报告你们的行踪,今天更是频频不绝,有了这层便利,他们又把我当个人物看待,一切消息很容易知道,故而寻找你们并不很难。俊哥,你们总要想个应付的办法呀,不然,我也不再回山了,拼着落个叛师逆名,也好助你们逃出危境。俊哥,你赶紧设法嘛!别让我心里着急。”
  梅影仙这一段话,把个铁书生萧俊听得又惊又气,想不到贼党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处处设伏,并用下流手段硬要把自己兄弟们置于死地,果真如此,本派几个后起之秀都要遭人毒手,如非人家梅姑娘冒险送信,自己这般人已入敌人陷阱尚不知,死也要做糊涂鬼了。想到此处,对目前这位如花美人感激已极,尤以刚才她说自己如无法可想时,她也不再回山了,这分明是要和自己共渡危难,誓同生死,以示爱心,即落叛师逆徒亦在所不惜,不由星目含情,望了望目前这位多情的姑娘。
  哪知影仙见萧俊久不回答,秀目含嗔,也正向萧俊看来,四目相对,痴坐无语。良久,萧俊才伸出双手握住影仙两只柔手,凄然说道:“萧某不过一介武夫,承仙妹如此深爱,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要不然我们兄弟几个恐尽中贼党的暗算了。”说时,双手顺势一带,把影仙的娇躯抱到自己怀里。
  影仙似喜似嗔的横了萧俊一眼,在萧俊怀中伸起两手,捧着萧俊的双颊,抬起脸儿,一双含情脉脉的秀目,充满着喜悦、羞怯,低声娇语道:“你只要明白我的心便好了,我死也无恨了,可是你总得想个办法呀,俊哥,你说呀!”
  萧俊被梅影仙一逼,倏的脸色一整,说道:“目前事急如火,何来良策,不过我们既已知贼党阴谋,自可小心防范,如为势所迫,只好一拼了。”
  萧俊说此话时,星目放光,英气逼人,影仙却呆睁秀目,痴望萧俊,忽的娇躯一挺,站起身子,柳眉一挑,说道:“既然如此,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到时见机而作,拼出这条性命,凭掌中一支剑,袋内凤尾夺命针助俊哥脱险罢了,万一不成,只有以身相殉,作同命鸳鸯。”
  这几句说得斩钉断铁,但又凄楚异常,萧俊感动已极,霍的站起身子,拉住影仙左手说道:“仙妹!不要过急,如不到万分危急的当儿,你千万不可现身相助,也许我们能够脱险也未可知。”
  两人正说的当儿,忽闻身侧不远处枯草一响,梅影仙芳心一惊,倏的一声娇叱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话出针发,一线白光向枯草中打去。
  萧俊也感到局势严重,如是愁云崖贼党,不但影仙无法再回愁云崖去,而且自己和梅影仙这种亲热的举动可以说尽入人目,兄弟们的危险更不必说了。他把右手一抬,打出一枚金钱镖,跟着一拉剑,一个虎扑,直向枯草中纵去,身还未起,枯草中一声大喊:“我的姑娘、相公,我疯子可受不住这些礼物,你们诚心要我的命么?”
  语音未绝,枯草中“哗哗”一响,现身一个身着浅灰破衣,足登草履,腰中横扣一道淡黄丝带,满身的油泥,一头蓬松乱发,疯疯癫癫的人。
  萧俊一看,心中又窘又喜。现身的人,竟是自己师父的知友,云梦双侠之一的疯侠柳梦台,梅影仙已拔出剑来,正要动手,萧俊慌忙拦住说道:“梅姑娘,自己人。”边说边走到那人跟前深深一躬。
  那人并不还礼,却哈哈一阵狂笑,说道:“我的相公、姑娘,你们谈情说爱也不看看地方,随随便便的就哥哥妹妹起来了。我昨夜叫人家狗癫疯样追了一夜,今天好不容易找个草窝想睡一觉,又被你们哥哥妹妹一嚷,把我疯子也给弄个坐卧不安,一不小心伸伸腿,你们针镖齐飞,差一点叫我疯子升了天。”
  这人疯疯癫癫一说,可把个梅姑娘羞得连耳根也红了起来,萧俊强忍窘态,红着脸说道:“影仙,这位就是名震中原的疯侠柳老前辈,快来见礼。”
  梅影仙经萧俊这一说,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但她心中明白这人对自己和萧俊的关系影响很大,只得含着娇羞,莲步轻移走近那人,柳腰一弯福了一福,娇声说道:“弟子梅影仙给柳老前辈见礼。”
  那人却把两眼一瞪,从头到脚把梅影仙看了一遍,仰天一阵哈哈大笑,然后说道:“我的姑娘,你可真够聪明厉害,你这见面一礼,算给我疯子出了一个难题,又不知要我在牛鼻子面前费多少唇舌呢。”说完又自大笑,疯态毕露。
  萧俊一听,心中暗暗直乐,这个疯侠和自己师父可以说是总角之交,松溪真人张慧龙能安掌武当门户二十多年未逢挫折,可以说大部是云梦双侠鼎助之力,听他口风,大有成全之意,想刚才自己和梅影仙那种亲热行动定已看到眼内。这疯子虽然游戏三昧,但如遇正事却毫不马虎,怎的这事不受其责,反有撮合之心?莫非仙妹冒险送信,舍命相救的一片痴情,感动了这位江湖怪杰么?自己也正愁着和仙妹这笔情债,将来如何在师父面前交代,自己一入师门,可说是就受师尊另眼看待,如再违师门训诫,别人情尚可原,自己却就难办了,一个不好,大有遭逐出门墙之危,如果有他承担,倒可减少一重心事。
  想到此处,忙开口问道:“柳师叔!你老人家几时入川,怎知弟子等会在此处呢?”
  柳疯子并不回答萧俊的问话,却面对一株高大的巨松上喝道:“小要饭的下来,快把我的一壶酒给拿来,肚里酒虫直打架,再不喂喂,我疯子可真要升天了。”
  喝声顿住,忽闻一株巨松上有人哈哈一笑说道:“疯师叔!你这一壶酒我刚喝一半,就见两个兔崽子鬼头鬼脑的向这边跑来,萧师兄和梅姑娘的一出又正唱到好处,要是被这两个兔崽子给拆了台,那我小要饭的还能对得住萧师兄吗?我一急,立即口念法咒,发出两道宝光,把两个兔崽子给打发回了老家。疯师叔不要急,这就来了。”
  话一落,巨松枝叶一响,从三、四丈高空跌下一个人来,身快落地,一个“鲤鱼打挺”,头上脚下的站在地上,原是一个廿岁上下瘦小的叫化子,身穿百绽大褂,一头短发,浑身漆黑如炭,笑嘻嘻的露出一排白牙,右手担了一个五斤重的大锡酒壶,赤着一双黑脚走向萧俊等身边。
  萧俊一看,认得是江南神乞尚乾露的弟子小乞侠诸坤。尚乾露数十年前已名震江湖,武功卓绝,侠名四播,已归隐多年,平生只收这一个弟子,随把一身绝技倾囊传授。这小乞侠十五六岁时已在江湖上露脸,和自己一样驰名中原江南一带,只是徒继师性,年纪不大却一身怪气,游戏人间,想不到此次他竟和疯侠一同来到大巴山内。自己也算流年不利,和梅影仙的事第一次就被雁秋所见,这一次又被这一老一少两块宝撞着,疯侠总是碍于辈份,口头不致有刻薄的话风,这个小怪物算起来和自己是平辈,百无讳忌,此后这回事要变成他取笑的资料了。
  果然小乞侠一走近萧俊,先躬身一礼笑道:“萧师兄!我们年余未见,你可把我小要饭的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萧俊忙还礼笑说:“诸贤弟别开玩笑,我来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位是名满江南的小乞侠诸坤,这位是……”
  说到影仙一时还不知如何说好,小乞侠已忍不住哈哈笑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转身望了望梅影仙,嘻嘻一笑,挤眉弄眼地说道:“梅姑娘!我小要饭的给你施礼了,我和萧师兄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兄弟,在一起可以说是百无禁忌,小要饭的别的能耐没有,如果是传个贴送个信,这本领可比谁都强,梅姑娘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小要饭的地方,只要一壶老酒,包君满意……”
  正想再说,疯侠却一把夺过小乞侠手中的大锡壶,右手一举,“咕咕嘟嘟”一口气把半壶酒喝完,顺手把酒壶一丢,说道:“小要饭的少耍贫嘴,说正经的,你说,刚才有两个兔崽子被你发了两道宝光打发回了老家,是如何个打发法,你说出来我听听,为何未闻一点呼叫之声,难道我疯子真个耳聋了不成。”
  小乞侠听后哈哈一笑道:“这一下你可被我小要饭的蒙住了,你总还记得我师门见血封喉的暗器七孔黄蜂针吧?因种暗器过于歹毒,我很少应用过。今天也是那两个兔崽子命该如此,我怕冲散萧师兄和梅姑娘的好事,而且他们逃走一个便成糟局,心中一急施了出来。”
  疯侠听后双眉一皱,说道:“想不到老要饭的这家当也传给你,你要知道这种暗器是江湖一绝,那个七孔环筒,是昔年一位异人为复大仇,采五钢精英,费数年苦功始成此物,发出劲力绝大,可打五丈开外,又无破空之声,确不易躲,和一般梅花针又自不同。你那老要饭的师父不知怎样弄到此物,听说一生只用过三次。我辈中人施用此物已显过毒,既传你手,以后如非遇到穷凶恶极而武功极好的人,不可随便乱用。”
  小乞侠被疯侠一顿申斥,半晌不语,萧俊却暗暗吃惊,听师父说过这七孔黄蜂针筒列为武林一宝,任你如何的气功或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如被击中均难幸免,且针上奇毒,见血封喉,除尚乾露有独门解药,在一个时辰内可以解救外,简直是无法可医,尚乾露视此物珍逾性命,想不到竞肯传入小乞侠诸坤之手。
  疯侠叫诸坤带路,走到萧俊适才谈情三丈远近一个斜坡大石后面一看,果见僵直的躺着两个人,面呈紫色,每人脸上有一个形如花针的黄色小针,疯侠微一叹气说道:“此两人虽死有应得,但你这种伤他之法略显阴毒,还不快取出蜂针,让人发觉是此物所伤就不妙了。”
  小乞侠此时已收敛那种戏笑的态度,起下蜂针,和萧俊各拖一个尸体放入枯草之中。
  疯侠此时忽转对梅影仙说道:“姑娘不宜在此久留,速回愁云崖去吧!”
  柳影仙红着脸望了望三人,说声:“柳老前辈、小侠、俊哥珍重,小女子先走一步了。”
  说毕扭转娇躯,展开身法,直向深山中疾跃而去。
  疯侠俟影仙去后,叹口气道:“此女不但美慧可人,且武功亦得真传,只可惜陷身邪派,能否自拔要看她的胆识了。”
  小乞侠此时突然笑道:“疯师叔,适才这女子和萧师兄情话喁喁的时候,已表明出弃暗投明之心,且和萧师兄山盟海誓,不惜身殉,我看这档事,非疯师叔你老成全不可了。”
  萧俊听后,面上一红,可是心中暗暗直乐,这个小要饭的还不错,不想狗嘴里也会吐出象牙来。
  哪知疯侠一听,摇摇头说道:“小要饭的,你倒想得容易,目前萧俊那牛鼻子师父还不想和雪山、崆峒两派正式为敌,收人逆徒又是江湖上大忌,那牛鼻道人和我们老大又都是些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即和人家真的揭开脸也未必会答应此事。我看这件事慢慢再谈,我如力所能及,定当成全,你那老要饭的师父如肯鼎力相助也许有望,这倒要你小要饭的一耍花枪了。”
  小乞侠却哈哈一笑,答道:“疯师叔,我说你越老越胆小了,你又该骂我不尊师重道,这件事我师父那面我敢越权擅庖。疯师叔你这边我小要饭的可没有办法,那个梅姑娘还真不错,说起话来又甜又悦耳,就是那份舍死忘生冒命救情郎的胆气,也算得上痴情感人可敬可爱。疯师叔,你想想,人家刚才两人说的话你又不是没有听见,就是我小要饭的也感动得满腔热血直往外冒,这件事你要是不敢伸手去管,别人不说,我小要饭的从今以后对你疯师叔可有点冷了心啦!最低限度,你不爱护晚辈这顶帽子可戴定了。”
  萧俊还真没有想到这个小要饭的会来这一手,心里又乐又怕,不知这些话是否会冒犯着这位江湖怪杰。
  哪知疯侠听后,仰天一阵大笑说道:“小要饭的你真有一手,吃了几年残茶剩饭,把老要饭的一套全学来了,你这一说,我算看定了老要饭的没有走眼,收你这个好徒弟,你疯师叔今天算是甘拜下风,我就担起这个千斤担子。不过话可说明白,到时候,你们老要饭的如果不管,我可要摔破你小要饭的吃饭家伙,我看你多半是别具用心,自己脸孔黑找不到媳妇,替你萧师兄讲点好话,将来也好沾点余荫。”
  小乞侠一笑,还没有来及答话,萧俊已急步抢进,向地上一跪,说道:“弟子先谢柳师叔成全美德了!”
  小乞侠也往地上一跪道:“疯师叔,我小要饭的也向你老谢罪了。”
  疯侠哈哈一笑说:“好,我走了一辈子江湖,今天算栽到你们两个后生手里,起来吧!疯师叔这一回可真要和牛鼻子大斗仙法了。”
  萧俊、诸坤刚刚站起身子,忽闻一声冲天火炮,萧俊急道:“不好!”忙把自己和欧阳鹤等约定经过对疯侠和小乞侠等说个大概,三个立即展开身法,一路急向炮声处寻去。
  行至峰顶一看,欧阳鹤等人都在,只少了雁秋、李福等两人,萧俊忙问众人:“五弟何往?”
  翠苹答道:“雁秋发现贼踪追了下去,我不放心,即时点了两个火炮,不久你们都先后回来,李福却随雁秋追贼去了。”
  萧俊问明方向,就要追赶,疯侠一把拉住他说道:“这儿峰多路杂,他们追赶不上想即可返回,你要赶岔了路,反得派人找你了。”
  萧俊只得停住不追,忙和各人引见,众人中欧阳鹤、梁文龙,都认识疯侠和小乞侠,玉虎儿和万翠苹却是初见,万翠苹见小乞侠诸坤那个长相和李福一样,只是比李福黑多了,心中暗笑,少不得一阵寒暄、行礼,然后在峰顶山石上就坐。
  萧俊问疯侠道:“柳老前辈是何时到大巴山来,怎知弟子等在此,又现身相助呢?”
  疯侠笑道:“我在两个月前,接到你牛鼻子师父的一张请帖,心中还在想着,牛鼻子善心大发,该我疯子交了酒肉运,谁知打开一看,糟了!竟是一道催命法谕。我和我们老大一商量,没说的,这条疯命算是卖定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被你那师父法谕一催,催上了武当山,一问牛鼻子,才知道你们这群小娃娃一个个都进了川。
  我们那位老大和牛鼻子一见面就盘上了道,酸气冲天,我可听不惯那一套,一个人正发急,恰好老要饭的也来鬼门关报到,我一想雪山、崆峒两派在川藏一带爪牙众多,确有不少山魈鬼魅之类的人物,你们这几个娃娃都算得上是武当派的明珠,千金不卖,要是有个差错,牛鼻子这道催命符算是白下了。我知道大巴山这几年已成雪山、崆峒两派的贼窝子,随和老要饭的一商量,想赶到大巴山来,给你们打个接迎,如果他们离川东返,也正好顺便探探虚实,看看两派猴崽子们究竟准备耍些什么花枪。
  谁知老要饭的这几年残肴冷饭吃得发了福,摆出了一副老化子的面孔来,硬不肯和我疯子一道入川升天,倒叫小要饭的来给他填命,我一想也好,只要小的挨了揍,不怕老的不出头。我们这一老一小给你牛鼻子师父一说,拔腿就跑,一入大巴山就看出贼人早有准备,幸好在十几年前我来过这个地方,地理山势依稀可辨,我和小要饭的费了六七天工夫,总算摸清楚他们在愁云崖上扎了贼窝子。
  昨夜我和小要饭的偷蹚入他们的窑子(山寨),正赶上吕萱的五毒手功行圆满,集合了一群贼子贼孙计划着对付你们的阴谋,他们决定不让你们到愁云崖本寨,倾全山能手先把你们搁倒在大巴山里。
  我一听这计划非常歹毒,而且也看出那群兔崽子中间确有几个扎手的人物,你们这群娃娃又中了人家‘导水入源’狡计,处处被人监视,本想立即退出贼寨找到你们,计议迎敌之策,谁知肚里酒虫不争气,闹起粮荒,我就叫小要饭的施展师门绝传去偷壶酒来,谁知这一下竟闯了大祸,小要饭偷盗功夫比老的棋差一着,酒是偷到手,可是露了相,被人家狗癫疯似的追了半夜。直到五更天气,我们才算出了贼窝子,急急赶到这里,我一看你们几个全都在这里,元气一散,瞌睡虫上脸,想先找个草窝子里睡一觉……”
  说到此处,两只怪眼一瞪萧俊,继道:“以下的你全知道了,我也不必再说。”
  疯侠这一席话虽是诙谐百出,但却充满着对小辈爱护之意,几个人听得又惊、又急,又想笑,可是我们萧相公却暗想:糟了,他们如果一追问,叫我如何回答呢?幸好,大事当前,大家并没有追问下去,欧阳鹤急急道:“柳师叔,贼人既定了这种阴狠狡计,我们也总得有个迎敌的法子呀!”
  疯侠此时面色倏的一整,收敛了嘻笑的态度道:“我入川的时候,真还没有料到愁云崖这群兔崽子声势如此浩大,如以昨夜所见估计,里面确有不少顶尖能手,我们如果真的一枪一刀给人家干,说不定要吃大亏,不管你们哪一个着了别人暗算,疯师叔可真没法再见牛鼻子老道了,此事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说到此处双目一闭,沉吟不语,良久才又开口说:“为今之计,只有暂且避开正锋,易明为暗,最好能不和敌人们照面,退出此山,不过四周到处都伏有敌人暗桩,躲不胜躲,只好走着再说吧!且等你们那位追贼的娃儿回来,我们即刻动身。”
  大家一听,虽然不语,心中却有些不服,好不容易跋涉千里到大巴山来,未入贼巢,倒先躲起贼人来了。
  疯侠一看几人面色已明白大半,随正色说道:“你们这些娃儿不知天高地厚,疯师叔一生做事几时藏头露尾过,无奈这次贼势之大全出我意外,否则,无论如何也要把我们老大和老要饭的拉来不可了。”
  经疯侠这一说,大家都感到有点严重,萧俊更知疯侠一身混元气功,心高气傲,过去时常涉奇险如履平地,从未说过需人帮助的话来,今竟如此慎重,虽说不无顾及小辈之处,但贼势之大确不可轻视了,忙对众人说道:“柳师叔全是一片爱护我们晚辈之心,愁云崖虚实既已经柳师叔探明,我们自无再去必要,等下秋弟归来,即随柳师叔暂离此山,归告掌门师尊,候命裁夺便了。”
  此时,几个武当小侠的心情不但感到沉重,而且几乎要窒息,相对默坐,鸦雀无声。就这样过了约半个时辰,罗雁秋追贼仍不见回来,渐渐的都被这沉静闷得有些发急。
  这当儿,忽然传来一阵鸽翼翱翔之声,划破静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头顶上几只白鸽绕蜂飞舞,盘旋不去。众人初还以为是这几只野鸽被飞鹰之类的猛禽追袭,故见人盘旋下去,以求避猛禽,但渐渐的感到有些怪异了。
  小乞侠似有所觉的霍然站起身形,拣一块小石,运足腕力,一抖手向一只较近的白鸽打去,果然手法奇准,一只白色健鸽应手而落。
  萧俊见状,一长身形纵了过去,拣起一看,厚羽丰肌,健异常鸽,遍搜鸽身并无所获,但奇怪的是那几只白鸽经击落一只,余下的四只并不飞走,只是双翼急振,飞高数十丈,仍在几人停身的山峰盘绕飞舞。
  萧俊走近疯侠,把手中的死鸽奉上,疯侠接过看了一阵,凝目沉思,约盏茶工夫,忽然一声大喝道:“此鸽果然灵巧,必是他们训练无疑,我们速走,恐贼党已变更原计,贼党将至矣!”
  萧俊急道:“柳师叔,我秋弟追击未返,如何能行,再候片刻如何?”
  疯侠听毕,一声冷笑道:“贼党真个狡猾,早已下山多时了,你那秋弟如非遭人毒手,定已被人所擒。此时如还不走,再候片刻恐欲行不能了。再告汝等,我们如一有行动,这几只旋绕飞舞的白鸽必分头追踪,除非夜晚,或入密林,无法躲过几个野禽的监视。”疯侠说完,霍然起身又喊道:“尔等速随我来。”
  疯侠这一叫,萧俊等可真作了难,不走吧?亦觉得事态严重,走吧?罗雁秋追贼未返。正感犹疑难决的当儿,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哨音,接着四外响应,音震荒谷,疯侠把脚一跺,叹口气道:“晚矣!”
  说也奇怪,那哨声一起,盘飞在几人停身处上空的四只白鸽,忽振羽急驰向东飞去。此时萧俊等几人也感觉到事出非常,哪还敢迟慢,几人不约而同齐往疯侠身边一围,想问个明白。
  疯侠两道神光外射的眼神向几人一扫,只说了一声:“尔等误事。”双足顿处,全身拔起,直扑西南峰下。萧俊等几人经疯侠一叱,也不再问,忙各展提纵身法,紧追疯侠身后,疾如脱兔,晃似电掣矢飞,不大工夫已走出老远了。
  疯侠一身绝技,捷如巧燕,虽说未全施展,但已如星丸飞泻,赤足草履一点山石,便是三数丈远近,几人之中除萧俊、诸坤尚勉可跟上,其余几个虽尽所学,穷力急追,但工夫一大,不但汗流浃背,且落后老远了。疯侠回头一看,只得放慢脚程,俟众人会齐再向前走去。
  几个人一阵疾行,已越过两重峰岭,前面突现一平地,大有百亩,平地过后,又突起一百丈高峰,宛如天然屏障横阻去路。疯侠衡量了一下四周山谷,正想率萧俊等越渡奇峰,忽闻幽谷松林中传出一阵哈哈大笑,空山传响,音泄长空。
  笑声住后,峰下一排并生的巨松后唰唰唰几声轻响,竟现出十几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个长髯修伟老者,身材魁梧,面如火炭,身着一件浅蓝湘绸袍,足穿粉底薄履,左肩头隐隐透出黄色穗把,不知背的是什么兵刃。身后一排横列约有十人以上,左后七人四男三女,男的不过三十左右,全都是深蓝的短服劲装,手中各握着一个三尺长短的奇形兵刃“凤翅打穴镢”,女的全穿玄色裹体劲装,一个个手提长剑,风姿玉立。萧俊望去,那夜在山口和梁文龙交手的崔海清,刚才尚和自己并肩谈情的梅影仙均在其中,知这七人就是传言中崆峒派内的四龙三凤,果然男的个个英伟,女的更是秀俊清丽,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不由心中暗暗赞叹一声。
  此时站在最末的那个少女,正用一种幽怨焦急的眼光向萧俊望来,但一瞥之下,倏然一整面色,又恢复那冷静肃穆之态。
  那修伟老者后面是三个精壮大汉,劲服薄履,各背兵刃,另一个五旬开外的瘦矮个儿,却是长袍大褂赤手空拳,面色惨黄,似是饿了多日未吃过饭一样,两眼微闭,两道反向下垂的八字眉,紧压着阖盖的双目,那形态难看已极,像一具刚由棺材内拖出的枯尸,矗立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那老者现身后,先向疯侠等人看了一阵,然后纵声大笑道:“名驰江湖的云梦双侠,竟也和武当派高人并莅荒山,怎的,未容我闵雕略尽地主之谊,备酒接风,为何又急欲离此,莫非看我们荒山野岭,茅舍竹篱,不足做贵客下榻之所吗?”
  崆峒派名宿乾坤手闵雕这几句外套内刺的话,如换别人也许已激起无名怒火,厉言叱对了,但疯侠这个人生就一副玩世不恭的性情,他虽看出目前情势、处境,均非常危险,可是仍难脱出天性怪习,听闵雕话说完,立即几声哈哈大笑道:“我的闵老寨主,你可是德高望重的山大王,我疯子不过是一介草民,且身无长物,从头到脚不值千儿八百的,你何苦和我过不去呢?我的大王,你今天这样劳师动众的布下天罗地网,荒岭拦劫,没说的,我疯子算是认了命啦!所有财物任凭你大王取舍,只求留我一条疯命,放我出山,我疯子可是有恩必报,回家之后准给你老寨主立个长生牌位,一日三叩,不知你大王可肯高抬贵手么?”
  疯侠这样疯疯颠颠的一说,可把闵雕气破了肚皮,嘿嘿两声冷笑道:“柳梦台,你不必跟我装疯卖傻,我久闻你一对子母鸳鸯圈名震武林,今天,既然来到这大巴山内,可说是天赐良机,使我能会高人,我们和武当派的事,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如再要装疯弄巧疯言侮人,可休怪我姓闵的口上失礼了。”
  说到此处,闵雕身后的四龙已忍耐不住,一齐向闵雕躬身请命道:“弟子久闻武当派中很多青年俊杰,恨无缘一会,今日既逢其巧,颇想一睹武当秘技,敢请命师叔,可否使弟子等一偿夙愿。”
  闵雕看了看疯侠身后萧俊等几个人,说道:“汝等不知天高地厚,枉想以微末之技欲会武当秘传,不啻自取其辱。不过念尔等怀愿已久,如不应允,反怪我待尔等过苛,这是你们自作主张,如遭人毒手可不干我事。”
  萧俊一听,心中暗想,这老家伙可真够阴猾,明里是责怪自己弟子狂妄,实在已然说明可以任下辣手,置对方于死地。
  正自暗想的当儿,四龙已同声应道:“弟子等遵命,虽死无恨。”
  四人话说完,人已出动,各展身法,“寒鸦出林”,四条身影同时纵起,身悬半空,又同施“燕青八翻”,不前不后一起落地。接着向外一分,一排并立,每人相隔一丈多远,同时把“凤翅打穴镢”一举,左手在护手凤翅上一搭,说道:“恭请武当派中各位小侠赐招。”
  疯侠一看,今天这个局面是非动手不可了,立时说道:“好!人家已经找上了门,我看你们几个娃娃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就凭别人手里那些专门招呼穴道的家伙,你们就准得输,我看你们这几个孩子大半是同我疯子有缘,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可要同年同月同日死,还不快出去,等一下过了忌辰,可没有人陪我疯子一道升天了。”
  疯侠这一说,萧俊肚里直乐,暗想这个疯师叔可真够味,爱护晚辈之心,更有过之,不但用话点破对方已奉命要下辣手,而且还把对方兵刃特点也说了出来。心在想,身子可在动,就听一声:“晚辈遵命便了。”话一落,萧俊、欧阳鹤、梁文龙、玉虎儿四人一齐向疯侠一躬身,飞步抢出。
  本来万翠苹也要出来,却被小乞侠一拉衣角,说道:“好姑娘,你不看人家只有四个么,你还是等一下吧!对面还有三个没动的姑娘,你难道还怕没有你的份吗?等一下恐怕要你以一抵二了。”
  小乞侠说这几句话把梅影仙除下了,不过翠苹可听不懂,只笑笑站着没动。
  那面萧俊等四人已走近了四龙,萧俊一动身就留了神,看四龙中的飞天龙崔海清,不但年纪略大,而且两眼烁烁有神,比较之下似是武技较深。萧俊就直奔飞天龙崔海清,欧阳鹤接住了闹海龙童庆,梁文龙抵住双头龙龚子亮,玉虎儿分对小白龙钟君平,武当派中几个小侠客好分抵了崆峒四龙。
  八个人年纪不大,一个个丰神飞扬,讲秀俊武当派似更胜一着,几个人对了面,萧俊等也按江湖规矩行了本门礼法,相互通报了姓名,然后各亮出兵刃。
  萧俊的青钢长剑,欧阳鹤的判官双笔,梁文龙的银光刀,玉虎儿的金丝锁龙鞭,相互的说了个“请”字,分四对立时交上了手。一时之间,这恶狼坪内剑光鞭影,刀飞笔走,杀气腾腾。八个人的功夫都是名师嫡传,进攻退守,腰眼步法,均到好处,只觉剑光起落矫若游龙,剑影飞舞翩似飞凤,真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战。
  初交手时,尚见八个人剑飞鞭走,战到分际,愈打愈紧,已难分敌我,只看到四团光影滚来滚去,不时兵刃交击,发出一种龙吟虎啸之声,金风闪闪,隐闻风雷,连疯侠、闵雕亦不住连连点头称许,这几个武林后进,都算得奇质异禀,身手不凡。
  几个人分四对恶战,一时间铢锱并较,难分胜负,转眼工夫有廿余合。萧俊在交手之初是存心试试四龙武技,故而并未展全学力攻,缠斗到廿余回合之后,觉得对手一支凤翅打穴镢并不比梅影仙剑法高明,如此打斗下去何时为止呢?冷眼一看,几个同门师弟正各展全力拼斗,萧俊武技比同门兄弟原高出很多,由于他平时虚怀若谷,不愿现露,今天非比往日,宜于速战。想到此处,倏然一声虎吼,剑法一紧,身剑并进,展开八仙剑法中进手三招“迎门击浪”、“弯弓射月”、“寒梅吐蕊”,三尺青锋呼呼卷起一片冷芒,一剑跟进一剑,发招神速已极,简直不容对手招架。
  飞天龙崔海清和萧俊一交上手,就感到对方剑光每每发出,刚劲之中常带一种阴柔之力,绵绵不绝,和那夜同梁文龙交手迥然不同。自己这种奇形外门兵刃,本来是专门克制刀剑类一般兵刃,此时反觉着受对方所制,知道遇上了劲敌,暗想白面秀士铁书生真个名不虚传,随步步留神。到廿余合之后,忽见萧俊剑变身疾,一反初交手时那种以静制动的打法,忙合神聚气,加倍小心,及到萧俊进手三招一施展开,剑光若虹直逼过来,崔海清吃那剑光一迫,不由倒退数步。
  哪知萧俊身手还不止此,三剑既过,身形更快,一着“迎风断草”,剑尾寒光一吐,又刺咽喉,其势快速已极。崔海清忙把凤翅打穴镢用一招“关平捧剑”,向上一封。但萧俊身法灵巧,剑术精纯,剑招收发,全随心念,一见崔海清用自身钢齿来封己剑,立即一挫健腕,收回长剑,跟着右腕一吐一送,剑锋偏进,展开武当绝招“分浪斩蛟”,呼一剑斜劈横扫。
  这一着虚实互用,封避全难,且崔海清镢既发出,欲收不能,只得用一个“风摆弱柳”,全身向后倾,侧转了个大翻身。这样一来,剑虽避开,但一个身子全失护卫,萧俊进步逼身,左掌一吐,“铁拐献桃”,直向飞天龙左肩井穴打去。飞天龙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呢!
  眼看萧俊这一掌就要打实,这当儿倏的两声娇叱:“武当小子,接你姑娘法宝。”
  萧俊本意,也不愿伤对方性命,这一掌不过用了四五成力量,掌还未沾敌身,猛闻轻微破空之声飞来,不顾再伤敌人,忙拢目抬头一看,两道形如蝙蝠的奇形暗器精光霍霍已然袭到。本来对方是话出镖发,萧俊又全神贯注于飞天龙身上,闻到叱声,那两支蝙蝠镖已快近身,幸得铁书生功力深厚,临危不乱,忙一提丹田之气,施展“铁板桥”功夫,全身向后平倒下去,两支蝙蝠镖挟两缕冷风掠面打过。这一着虽然躲过,但可算是惊险异常了。
  崔海清全亏师妹金翅凤梁秀玉、银翅凤贾宝菁双发蝙蝠镖,算是没有伤在萧俊掌下。他在惊险过后定神一看,见萧俊平身贴地,人尚未起,一声阴笑,辣手突施,右手凤翅打穴镢一沉,向下猛斫。这着迅如星火,只看得万翠苹失声“啊哟”惊叫。就在这惊叫之声未绝,又闻“噗通”一响,两边的人不由都是一怔,铁书生萧俊已站起身子,脸上如罩着一层寒霜,崔海清的凤翅打穴镢丢在地上,人却躺在离镢有五六尺远近的地方。
  原来萧俊见飞天龙趁自己尚未站起身子,竟下毒手,不由心中怒极,脊背贴地,竟展“滚龙八翻”,双腿一旋已让过镢头,扑到崔海清的身边,右脚一起,正踢中崔海清的左脚踝骨,痛入心肺,右手一松,凤翅打穴镢脱手而落,身子也向后栽去。萧俊却一个“鲤鱼打挺”,人已站起来,带着怒意,寒着脸抱剑而立。
  铁书生这一着败中取胜的绝招,看得疯侠暗暗称道。闵雕呢,却怒火中烧,他真想跳过去亲手把萧俊给毁了,可是这又不像闵雕这种成名江湖的人所能为。他如果突下辣手猝然发难,以武功论也许真能毁了萧俊,可是和萧俊一起毁去的是他数十年在江湖上不易得来的英名,更何况云梦双侠之一的疯侠虎视眈眈,也绝不会让他如愿,再说乾坤手心内还另有着阴谋呢!他不能小不忍乱了大谋,只好强按下一腔怒火。
  这当儿,闵雕的身后突然两声娇叱,梁秀玉、贾宝菁双双提着长剑纵入谷底,急忿中仍不失礼仪,樱唇微启,吐声如莺道:“武当小侠果然好剑法,我们姊妹再来讨教。”
  萧俊一看两个玄色劲装少女并肩联立,各提着一口三尺寒锋的长剑,虽然没有梅影仙秀美,但也是生得出水芙蓉似的清秀不俗,正想答话,万翠苹已忍耐多时,忽见对方冲出两个少女拦住萧俊似要动手,万姑娘哪里还忍得住呢?立时娇叱道:“萧师兄请暂息一会,让小妹来领教崆峒双凤的秘技。”声落人至,已飞近身边。
  那两个少女一入谷底,见萧俊一派英气,剑眉星目,玉面银牙,猿臂蜂腰,抱剑而立,武中另带一份潇洒神态,比起自己师兄小白龙钟君平犹觉过之,不自觉的芳心怦然一动,慌忙镇定一下心神。两支剑、两个人,往左右一分就要动手。
  忽然一个蓝装少女仗剑飞来,秀姿雪肤美媚已极,萧俊本不愿再和二女动手,趁势向后一退,万翠苹已捧剑玉立,微笑道:“小妹万翠苹,替萧师兄来领教二位绝学。”吐音清脆,十分悦耳。
  二女暗想:武当人才真个不少,不论男女个个秀俊。心在想,手可没有停,双转娇躯,吐剑进招。万翠苹柳腰一摆,让过双剑,立时翻手腕剑抢中宫,小姑娘傲气太大,竟想以一抵二。
  可是铁书生一看不由心中发起急了,他知道翠苹武技一打一是绰绰有余,如今人家两人并攻这就难敌了,如果自己再上去,很难启齿。正感左右为难,忽觉飒声风响,飞落一人,正是小乞侠诸坤,人一落地,厉喝道:“住手!”
  三女一怔,各把势子收住,小乞侠先哈哈一笑,对崆峒二凤道:“我的好姑娘,哪有二人打一个的道理,你们如不嫌我小要饭的难看,随便哪位陪我小要饭的玩两下子如何?”
  二女心怀毒计,想合力毁去翠苹,忽然见跑出一个小叫化子样的人来,一开口话又非常难听,银翅凤贾宝菁性情本就躁急,又看他相貌不扬,心中火气更大,也不答话,举手一剑就向小乞侠劈去。
  小乞侠笑道:“我的女菩萨,好厉害的剑法,你成心要我小要饭的命么?”嘴在喊,身子可未停,只一闪避,避到贾宝菁的身后,伸出黑长的右手兜后心就是一掌。
  银翅凤一剑落空,已知来人身法奇快,不可以貌取人,哪还敢大意,忙向前一扑,人已窜出去八九尺远近,翻转身来,立展长剑猛攻过去。小乞侠存心卖弄,不亮兵刃,竟用一双肉掌施展师传“八卦游身掌法”,挟着三十六路擒拿手,和贾宝菁打到一处。
  那边翠苹和金翅凤梁秀玉又重展长剑杀在一起。
  此时,恶狼坪内三女七男分五对恶战,欧阳鹤、梁文龙、玉虎儿,和闹海龙童庆、双头龙龚子亮、小白龙钟君平,已苦战到六十余合,仍然是功力悉敌难分高下。万翠苹和梁秀玉的双剑也渐杀入紧张的局面,两道剑光龙飞凤舞,打个半斤八两。只有小乞侠和银翅凤贾宝菁这一对打得最有趣,小乞侠一边打,一面好姑娘、女菩萨的叫个不停,把个贾宝菁逗得柳眉倒竖杏眼怒睁,恨不得一剑把小乞侠劈为两段,无奈对方身子灵巧,又滑又快,虽然赤手空拳,自己竟占不到半点便宜。
  萧俊抱剑观阵,有意无意之间向梅影仙停身的地方望了一眼,正见她柳眉轻锁,粉面带愁,似有无限幽怨。倏然,她一声娇叱,仗剑从闵雕身侧飞出,两个起落已近萧俊,喝了声:“看剑!”一剑竟向萧俊刺去。
  铁书生知这位心上人为势所迫,不得不如此,立喊声:“来得好。”身形一转闪开长剑,跟着健腕一送,剑花一绕,横扫中盘,两个人似真似假的大战起来。
  疯侠柳梦台,见自己这边的人都动上手,但一时之间,胜负难分,这样相持下去,打到何时为止呢?心中感到焦虑起来。
  闵雕呢,也看出四龙三凤虽都武功不错,但不可能会胜人家,时间如再拖长,说不定还要落败,且已伤了个飞天龙崔海清,虽无大碍,但也需月余疗养,敌人之中尤以萧俊和那个小叫化子锐不可当。这时间还不见吕萱赶来,自己如果在此时不顾一切出手,万一被对方冲出逃走,定要受吕萱抱怨。虽说这愁云崖名义上是自己为首,实则雪山派的实力较崆峒犹大,平时虽都对自己恭敬异常,但他心里明白,雪山派的人,如无吕萱协助,自己是指挥不动。他也感到不耐起来。
  这当儿,突由东方山谷里传来一声凄厉的长笑,声尖音熟,忙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盼望的吕萱带着雪山派多人赶到。
  疯侠也被这一声刺耳的厉笑声惊醒,警觉到已中人缓兵之计,抬头四顾,只见谷左谷右,前后峰顶,均隐现人影,知已陷入包围之中,心中发起急来,正想招呼萧俊等并全力一冲,尚未及出声,耳闻一声厉叱道:“云梦疯侠,武当小辈,竟枉想入愁云崖一探本山奥秘,现尔等已陷入你吕大爷包围之中,如仍在称强拒降,今天这恶狼坪内,就变为尔等葬身之所矣。”话音一落,又一阵哈哈狂笑。
  疯侠循声看去,见左侧谷口现出十数个人来,为首者身材高大,满面黄色短须,环眼金睛,阔口鹰鼻,一身黄色短服,薄底快靴,背后交叉一对奇形兵刃,用黄绒反扣前胸,正是愁云崖副寨主金眼神佛吕萱,身后高低肥瘦不下七八人,大约都是雪山派中的能手。疯侠一看,今天这形势有点糟了,说不得只好舍命一拼,心念初动,猛然又听对面乾坤手闵雕一声断喝:“大家暂且住手。”
  这一喝声若洪钟,响震山谷,萧俊等和三龙三凤不由得不停身静立。
  闵雕喝住众人之后,却对疯侠说:“柳二侠,我们两派和武当派结怨多年,已成宿仇,绝难和解,这件事想你柳二侠早已了如指掌,现在吕堂主也已到此,我们正好对面说明,这本来不关你们云梦双侠的事,不想你竟惹火上身,替武当派作挡箭牌子,还要深入大巴山来替人卖命。你们云梦双侠的声望,在江湖也算得上是顶尖的人物,绿林道上的朋友们哪个不买你们兄弟三分情面。不过武当派和雪山及本派的事涉及门户之见,那又当别论,论名望,论时势,你们也犯不着趟这次混水,替张慧龙出这种死力。好在大家尚无结怨,今天只要你柳二侠能撒手一走,以后不再管我们和武当派之事,大家不但交了个朋友,我们还要列队欢送你柳二侠离山。如果你自恃武功,硬要替武当派撑腰,那我们也讲不起来,只好和你柳二侠走上几合,定个胜负了。我这几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柳二侠,请你想想吧!”
  闵雕话刚说完,疯侠仰天一阵狂笑道:“听你这样一说,我柳疯子算是受了武当派的重贿而来。你们仗人多势重,把我疯子和几个娃娃重重包围,你还要故示量大,卖弄口舌之巧,我疯子一生,从不买人这种顺水人情。我的闵大王,你也不必为我们云梦兄弟的侠名惋惜,分明是依仗人多,想逼我疯子俯首听命,任你摆弄罢了。我可不管你们和武当派有什么宿仇旧恨,这几个娃娃是跟我疯子一道进了大巴山来,你如果真个是大仁海量,把你们暗布在四周的喽啰一撤,我疯子带着这几个娃娃立刻就走。今后,你们和武当派争雄夺霸的事我疯子再不过问。如果口示宽大,故弄玄虚,我还不会受人这口怨气。我也是言出衷诚,请你闵大王一言为定。”
  疯侠这一席话,只听得闵雕长发怒竖,连连冷笑,还未来得及开口答话,站在他身后那个形如枯尸的瘦矮老头子,此时突然把一双三角怪眼一睁,阴森森的一笑道:“闵老寨主,不要和这种疯狂之人多费口舌,我久闻云梦双侠的大名,恨无机缘会合,今既会上,正好领教,也让我苗一飞开开眼界,会会高人。”说完话,慢条斯理地向前走来。
  疯侠一听就是一怔,一遇到闵雕时,疯侠就注意到此人一副怪样子,他那一双三角眼从未睁开过,连刚才谷底战况那样热闹他连瞧也不瞧一眼,这时听他一说,竟是昔年名满江湖绿林道上的独脚怪盗,闭眼僵尸苗一飞。这人谁也不知道他出身来历,三十年前即驰名绿林,称为江湖一怪,作事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很多成名武林的镖师均毁在他的手内,幸得他在江湖上出没不久,即遇到一位空门隐侠,不知用什么神功把他打伤,传言此人已死,想不到今天竟在大巴山中出现,且已归入崆峒派内。自己也是久闻其名,没有会过面,今天如交手,真还得留神了。
  心中正在暗中盘算,苗一飞已走到谷底,伸出又长又瘦的右臂,用食指指着疯侠笑道:“柳梦台,你是出了名的疯子,我是个僵尸,咱们看是疯子打死僵尸呢?还是僵尸打死疯子,快下来咱们比划几招吧!”
  疯侠见他竟指名叫阵,不由怒火激起,狂笑一声,人已飞落谷底。
  此时一轮红日偏西,天色即将入暮,疯侠急怒交加,正想进步发招,猛闻身后笑道:“疯师叔你老还是休息下吧!让我小要饭的来看看这个僵尸,是死的?还是活的?我自小就没人奉养,一天到晚宿的是野坟破庙,男女死尸可见过,就是没有见过僵尸,疯师叔你闪闪,我小要饭的来看僵尸了。”
  疯侠一听,心中直急,小乞侠虽已得尚乾露真传,但究竟火候还差,如何能是苗一飞的对手,心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小乞侠不知道天高地厚,一晃身,抢到疯侠前面,细细的一看苗一飞这份怪相,五短身材干枯瘦小,笔直挺立,两眼深陷,真的形如棺材里拉出来的死尸一样,只是双目紧闭,不由笑道:“你这个僵尸大概是好久没吃东西了吧?饿得那样子,倒不如跟着我小要饭的一起做个叫化子,包你有吃不完的冷饭残肴,你看如何……”
  小乞侠话还未完,苗一飞突把双目一睁,冷电也似的两道眼神直射小侠,阴森森的一声怪笑,露出一排黄牙,不言不语,左臂一伸,五指若钩,直向小乞侠抓去。
  小乞侠早留上了神,见对方一发招,立即纵身向旁一闪,身子刚落地,苗一飞加影随形已袭身后,小乞侠一惊,双足猛一点地,飞前丈余落了下去。哪知身还未稳,飒然风响,苗一飞双臂环张,又扑过来。小乞侠暗道:“好快的身法。”忙蓄势贯力,不避不闪,等到双臂快近身时,立即一挫身,反从敌人右臂下面穿出,回身一拳直打后心。这一着快速异常,心想必中。哪知拳一发出,似感到被物挟住,定睛一看,拳不知怎的竟被苗一飞右手抓着,心中一惊,急忙用力向后一拉,猛见苗一飞阴森森的一笑,右手用力一合。
  小乞侠只觉一股冷气循臂而上,忙喝一声:“不好。”话刚出口,疯侠已直抢过来,右手骈食中二指直截苗一飞右腕“关元穴”,口内喝道:“你这老怪物何必和娃娃们斗气,还是我疯子陪你。”
  苗一飞见疯侠发招如电,直取穴道,只得突把右手一放,小乞侠退后七八岁才拿桩站住,幸得疯侠抢救及时,发招快速,小乞侠内功又好又纯,如再晚片刻,吃苗一飞苦练的寒阴气功毒贯内腑之后,不死亦必重伤矣!
  小乞侠受此教训,目定口呆痴痴伫立,再看疯侠已和苗一飞交上了手。这一动上手,只觉着两个人全变了样,疯侠是须发皆竖筋肉暴起,苗一飞却是肌肤内陷只余皮骨。因为两个人全怕为对方重手法所伤,故而各运内功,疯侠是混元一气功,苗一飞是寒阴气功。这两人一交手,疾时如电掣风驰,缓时如蜗牛步行,方圆一丈内尽都是呼呼劲风,看得双方人都惊叹不已。
  两人战有十几个回合,忽闻“蓬”的一声,如击败革,两个人亦霍然分开。疯侠面色微白,环目怒睁,苗一飞气喘如牛,双眼紧闭。原来两人交手时,苗一飞用一个穿心掌向疯侠打去,疯侠闪避不及,竟挥掌一迎,双方内功均有独特之造诣,一击之下立判胜负,疯侠感到双眼一黑,全身血气向上涌出,立时后退数步才站住脚。苗一飞只觉着耳鸣眼花,似受千斤重锤一击,勉强拿桩站住,已感到五腑燥热,气喘如牛了。两个都算负了伤,不过苗一飞重些罢了。
  这时落日余晖已尽,到了快掌灯的时候,闵雕见柳梦台用混元掌力震伤苗一飞后,再也忍不住怒火,厉叱一声,道:“柳二侠好内功混元掌力,待闵某来讨教。”人语身起,直落谷底。
  闵雕这一发动,局势立变,三龙三凤又各摆兵刃奔武当几位小侠,随吕萱来的雪山派内几个能手亦纷纷围来。愁云崖群贼已不管什么江湖行径,存心要疯侠等几个人毁在这恶狼坪内,眼看就要展开一场混战,疯侠方面人少力薄当然要吃大亏,可怜武当派中几个后起之秀和疯侠、诸坤,恐要葬送在敌人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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