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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寻龙大侠赖布衣传奇,连载开始已更新到第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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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美女卧江逢阴煞仁化城内奇缘发
  春花秋月,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三人这一路向北,不知不觉间已是半年时光。沿途经顺德清晖园、花城、波罗坑、佛岗、曲江、老龙,这一日刚过了瑶岭,便突见一条江流横挡在眼前。
  江边有渡船,船老大说,只需纹银五钱,便可轻舟直下仁化城。
  司马福一想颇合算,便撺掇着赖布衣下了船。
  船沿江行了一段,从船老大的口中,这才得知这江流原来叫锦江。
  锦江江水清澈,犹如桂林的漓江,船行其上,犹如虚空滑行。河底美丽的卵石,银白色沙幅,深碧的石潭,幻景似的在船底划过。
  李二牛忽发傻气,笑道:“美!美极了!真不愧称为锦江!”
  船老大微笑道:“这锦江之名,乃因此江到处均有五彩宝石,因此得名锦江。”
  李二牛笑道:“这五彩宝石,可能换钱么?”
  船老大大笑道:“哥儿何太痴也!所谓物以稀为贵,若遍地皆是,便黄金也成粪土矣!”
  李二牛一时难明所以,张口结舌的欲语还休。司马福拍掌道:“好!好!好伙伴!我这好伙伴一句话,深含玄机,果然便把一只蛮牛降服了!”
  李二牛怒道:“你当我是蛮牛么?”
  司马福吐吐舌头,却又怪笑道:“非也!非也!老夫只是以那事论那人罢了!但我知你到了水上便会变驯变乖,如何舍得说你蛮牛?”
  一言提醒了二牛,日下可是处身江流,弄不好掉下去,便准得喂乌龟王八!这一转念,李二牛不敢凶了,狠狠的瞪了司马福一眼,却不作声。
  司马福得意的大笑。赖布衣却忽尔插嘴道:“山水,山水,自古轮回,有水必有山,有山必有水!”
  这下可轮到司马福发毛,他一想,是之极也,前面不远,便是一堵峭壁,再向前,还怕没甚崇山峻岭么?若到了山上,那可是二牛的天下,说不定这小子到那时再跟他算账!这一盘算,他顿时乖乖闭嘴,跑到后舱,相帮船老大把舵去了。
  果然峭壁一个接一个的迎面而来。这些峭壁虽不算太高,但垂直降落,犹如平空插下江流,人站船上,举头仰望,教人大气也不敢轻喘!
  出了最阴峻的一道峭壁,众人方暗自松了口气。就在此时,赖布衣忽然吃惊的“咦”了一声,双目直瞪瞪的瞧着前面,半晌作声不得!
  李二牛站在赖布衣身畔,见状忙道:“怎的了?赖先生!”
  赖布衣点点头,又摇摇头,再沉吟半晌,方叹道:“我等此行仁化,怕要与奇阴之物打交道矣!”
  李二牛惊道:“何谓奇阴之物?”
  司马福在后面接口笑道:“二牛何太痴也?人间以女子为阴物,地府乃阴寒之地,若地府中的女子,岂非奇阴之物么?”李二牛眨了眨眼道:“那地府中的女子,是甚东西?”
  司马福怪笑道:“地府之物皆鬼也,那地府中之女子,不是鬼物还是什么?”
  李二牛更惊,忙转头问赖布衣道:“赖先生!司马叔此言当真么?”
  赖布衣不答,嘴巴朝前面一呶道:“二牛细看前面,便知端详矣!”
  李二牛放眼朝前面一望,但见一堵红岩挡住锦江,犹如一具横躺之人体,后脑枕於江上,鼻梁昂起,下颔、胸、腹、腿一应俱全,双臂平放,双腿直伸,其形逼真,通身红光闪闪,令人触目惊心!
  李二牛直瞧得呆呆的发痴。
  司马福这时亦打后舱走出了舱面,他朝前面凝神一望,便笑道:“赖兄,这到底叫甚名堂?”
  赖布衣沉吟道:“吾祖曾遗训道:人体横江流,见者愁白头,想必便是指此也。这名堂有个不雅之名,叫死尸拦江也!”
  司马福惊道:“赖兄如此说,我等今日皆不幸而见之,岂非注定要愁白头么?”
  赖布衣道:“尸者乃阴寒之物,江流之上,遇此阴物,当主我等与之有缘,险阴倒不必犯愁,但我等若要轻易打此地脱身,只怕难之又难矣!”
  司马福心中着忙,扭头见李二牛傻呆呆模样,不禁气道:“死牛:赖先生说这叫死尸拦江,碰着了一辈子倒霉。你还瞧它怎的?”李二牛不以为意,忽而笑道:“非也!非也!这不叫死尸拦江也!”
  司马福一听,咬牙道:“你又发甚傻话?赖先生说这叫死尸拦江,你敢不信?”
  李二牛笑道:“非也!非也!非是不信也,而是另有其名也!”
  司马福又好气又好笑,道:“叫甚名堂!你倒说说看!”
  李二牛道:“死尸拦江太吓人也!司马叔你看,这江流横躺人体,其形光裸而曲线玲珑,与其说是死尸,不如说是美女,若叫美女横卧锦江水,岂非甚妙么?”
  李二牛此言甫出,司马福顿时面露惊疑,瞪着李二牛,半晌没话。
  李二牛笑道:“你瞧着我作甚?我又并非这江中美女也!”
  司马福惊疑的喃喃自语道:“撞邪?遇仙?显灵?”
  李二牛怒道:“司马叔胡说八道什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二牛休怪司马兄,你忽出如此文雅之言,也难怪他吃惊,便连我亦深感你这美女横卧锦江水一名,贴切雅致,大有文人雅士之风也!”
  李二牛傻笑道:“甚的文人雅士:“牛不过胡说八道随口编造罢了!但二牛委实不明,为甚碰上这怪形状,我等便非要愁白头不可!其形既似美女横卧,以形取形,我等莫非又交上什么桃花运么?”
  司马福叹道:“赖兄既说此是死尸拦江之势局,凶哉险也,还有甚桃花美运!”
  赖布衣却微笑道:“司马兄之言既对又错也!”
  司马福奇道:“是则非,非则是,何来对中有错?”
  赖布衣沉吟道:“此行果然碰上桃花运,但并非我等碰上,而是另有其人。且此乃阴劫桃花凶运,人鬼殊途,我等只怕要碰上一对人鬼苦恋夫妻,被逼为人作嫁衣也!”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均惊道:“人世夫妻尚且难以撮合,何况人鬼殊途,如何可做阳间夫妻?”
  赖布衣苦笑道:“此时言之尚早,所谓是福难拒,是祸难躲,此行身入仁化,便知端详矣。”
  司马福暗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凌睁双目,灼灼细看,但凡见不祥之物便赶紧躲避,定然可避过这场厄运!”这般转念,他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但却并不言明。
  船行半日,不觉已然泊岸。
  “客官请自便,前面便是仁化城也!”船老大打过招呼,收了船资,便送赖布衣等上岸,摇着船儿,早去远了。
  三人走上岸来,沿着一条泥泞小路,向西行五里,便见一座古城屹立于前。
  走进城去,街道店铺无甚特别,就跟南雄镇一般无二,骤眼望去,李二牛还误认自己已重返故土。但细瞧之下却又暗暗惊奇,不禁轻叫道:“咦!怎的满鞋都是红土?
  司马福笑道:“何止鞋子!二牛的鼻子、眉毛也变了奸师爷也!”
  李二牛怔了怔,不禁亦笑道:“是极!是极!那戏班中演奸师爷的均搽上红鼻子,我等不必化妆,也可去做戏演奸师爷也!”
  赖布衣点头道:“这仁化果真与南雄不同,南雄山明水秀,但此地虽有锦江之秀,却遍地红土,令人望而生畏,失了瑞祥之局!”
  司马福奇道:“俗语有道以朱者为贵,此地既然遍地皆赤,应贵格无比,赖兄怎的却为之皱眉?”
  赖布衣微笑道:“此地之人,求名不求利,求贵不求富,虽然铮铮气节,但刚烈之气太盛,便失瑞祥,令人生畏。我等不必多言,先寻个饭馆,吃一顿着落了宿处再作打算!”
  司马福、李二牛两人奔波了这大半日,肚子早就咕咕喊叫,赖布衣此言正合二人心意,哪还相阻?忙捣蒜似的点头答应了。
  此时已是近晚时分。仁化城内大半店铺早已纷纷关门歇业,街上行人匆匆,大多赶着返家去填肚子。
  三人沿城中大街走了一段,忽抬头见前面挂了个牌子,上书“蓬莱饭馆”四字,便走了进去。
  蓬莱饭馆与街上的冷清大不一样,饭馆几十桌椅,早已坐满了本地及四乡外地客人,大多在指天捣地的高谈阔论。
  赖布衣等三人绕着馆子转了好一会,依然没空位子着落。李二牛肚子饿得难受,忍不住便作恶叫道:“空着肚子钻了大半日,钻进这饭馆,谁知却是一个人馆!”
  司马福暗笑,悄声道:“二牛,怎的说是人馆?”
  李二牛气道:“这满馆子均是客人,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只见人不见饭菜,不是人馆是甚的?”
  赖布衣正欲制止二牛乱嚷,三人气急败坏的模样早已引起一位后生哥儿的注目。他见三人走近,连忙站起,朗声道:“三位想必是外乡客人,既行色匆匆赶着走路,这桌子便让与你等先用饭便了!”
  赖布衣正欲推辞,后生哥儿早一把按赖布衣坐下,自己就站在桌旁。李二牛、司马福老实不客气,连忙一屁股稳稳的坐下了。
  赖布衣道:“你把桌子让与我等,难道自家便不用饭么?”
  后生哥道:“我乃本地人,早晚也是一顿,你等却是外乡来客。若误了行程,没了宿处,便露宿街头么?是以先让你等吃饱,我稍迟一会也没甚大碍!”
  赖布衣心中过意不去,三人硬往里挤出一个空位,强扯后生哥坐下。赖布衣道:“你若不嫌弃,便权且同桌吃一顿如何?”
  后生哥爽快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甚嫌弃之处?这顿晚饭便算我给三位洗尘吧了!”
  赖布衣暗暗点头,心道:“此地果然出豪爽义气之人!”心中存了此念,不禁凝神目注这后生哥一会,心中突地一动,暗道:“此人性格刚烈,为何脸上却有阴气奇重?”赖布衣知此乃阴煞之兆,稍一不慎,便凶险重重。他心中感此人义气豪爽,着实不忍坐视此人横遭不测,便开口询道:“哥儿贵姓?年庚几何?”后生哥道:“我姓宁,叫波儿,今年刚二十三岁矣!”
  赖布衣又目注宁波儿一会,忽而叹了口气,道:“宁哥儿世代单传,凡事宜多自重,不然便难逃目下一劫矣!”
  赖布衣此言甫出,宁波儿便惊得直跳起来,急道:“我好端端的,有甚灾祸?但先生你怎知我乃世代单传?当真奇哉怪也!”
  赖布衣微笑道:“宁哥儿容貌奇异,举止急促,性慧气刚,乃三世历劫之身。三世历劫,形貌不同,神髓合一,前后三世皆同一人也,历劫未了,轮回之数未完,岂能开枝散叶,子孙满堂?是故打曾祖一代迄至今日,皆单传一人!尚不止此,宁哥儿祖父辈只怕乃同年同月同日同岁而逝也!”
  赖布衣轻言曼语,但在宁波儿耳中却犹如旱天炸雷,直把他轰得脑壳发麻,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失声叫道:“先生高姓大名?莫非是偷下凡间的活神仙么?”
  一旁李二牛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见饭菜已然送上,便大嚼起来。司马福见赖布衣与这哥儿刚刚邂逅,便甚为投契,心中一动,暗道:“瞧赖兄模样,莫非那话儿上身了么?这可大大不妙也!”
  司马福这般转念,忙接口道:“我这老哥那儿是甚的活神仙?不过是游戏人间的酒仙饭神吧了!莫说!莫说!先填饱肚皮再说!”
  宁波儿却拨郎鼓的摇头道:“这先生若非活神仙,便普天下也没甚神仙矣!”
  司马福双眼一翻,故意作色道:“此话怎讲?”
  宁波儿耸然动容道:“我宁家自打曾祖一代起,到先父一代,均在丙戌年六十甲子岁上亡逝,又恰恰同是三月十八午时为死忌,这岂非同岁同年同月同日同时三代亡逝么?这位先生与我宁家素未谋面,竟把一百八十年前的家私秘事一言道破,普天下除了活神仙外,谁还有这份天大法力!”
  司马福一听,瞧着赖布衣不禁会心一笑,心道:“他连人家嫁丁发财之事也能预断,这区区先人死忌,如何判断不出?这哥儿似乎不识他之大名,否则啊,管教吓他一大跳也!”因宁波儿虚赞赖布衣,司马福心内也自欢喜,不知不觉间便把原来的警戒心放松了。当下他微微一笑,不再作声。
  赖布衣笑笑,道:“些须小技,何足挂齿,但请教宁哥儿,目下可有家室?”
  宁波儿点头道:“我已娶妻三年,妻子邱氏却并无所出,是以家母正为此心焦。”
  司马福一听这宁波儿已有妻室,心中大宽,暗道:“他既已娶妻,这人鬼苦恋,为人作嫁之凶险话儿也就休题,好歹也不会落在此人身上矣!”于是便哈哈一笑,道:“娶妻自然生子,应来者自来,不来者不来,心焦怎的?何况这位先生已断定你宁家乃世代单传之命,命根子总会出来,只是小心着意看顾便是了!”
  岂料赖布衣却摇头道:“这却未必,宁家到哥儿这一代,恰恰面临三世轮回关节,这关口跨不过去,便断子绝孙,从此败绝!但若大步跨过啊,宁家便百子千孙,代代显贵矣!”
  宁波儿摇头道:“娶妻三年,抽荆尚无所出,岂敢望甚百子千孙?只望留有命根,宁家不致断绝血脉,心愿足矣。”
  赖布衣微笑道:“妻无所出,妾有所生也!”
  宁波儿正色道:“先生说笑矣!抽荆虽无所出,但此乃天意如此,不关她事,在下与她恩爱夫妻,立誓平生不近二色也!”
  赖布衣依然微笑道:“恩爱夫妻自恩爱,只愁时日更不长,妾是妻来妻是妾,阴是阳来阳是阴,三世奇缘难相拒!”
  宁波儿道:“先生说甚时日不长?抽荆与先生素未谋面,先生何必如此咒她?此点只怕乃先生错看矣!”
  宁波儿心中有气,也就闭口不语。默默的吃了饭,抢着结了账,便向赖布衣告辞。
  赖布衣心中不忍,便道:“在下姓赖,这几日均会留在仁化,宁哥儿有事,只管前来相告也!”
  宁波儿点点头,也不知是否听清赖布衣所言,急急的早走远了。
  第二十一章 书生荒寺惊遇怪心魔恶魔谜难解
  宁波儿出了蓬莱饭馆,却一直朝城北外走去。原来他虽自称本地人,其实并非居于仁化城,而是距此地近百里的乐昌镇。他是读书人,上仁化会考秀才。因城中馆舍价昂,住宿不起,便在城北角胡乱寻了一处荒废院落,打发晚上时光。
  宁波儿投宿之处,原来是一座寺院。寺中殿堂壮丽,却长满荒草,显然已荒废许久。寺中东西两面各有僧人居住的院舍,其门半掩半开。但南面一小房,却甚为整洁,似是有人曾到此居宿。殿东一角,青竹围绕着一眼水塘,水塘中荷花飘香,甚为清雅。
  宁波儿今晚初到,他以为这寺中的僧人必是外出了,便四处流连,待僧人返回,再求他收留。
  眨眼天气渐渐昏沉,忽然有一汉子走了进来,身体魁伟,甚有威势。这汉子走去南面那僧房,推门而进。
  宁波儿走上前去,向壮汉拱手道:“好教尊士得知:在下乃一穷读书人,难以负荷城中价昂馆舍,特来求宿数日,尚望成全!”
  壮汉回转身来,双目炯炯注视宁波儿,半晌方道:“这庙宇乃荒弃之物,并无主人,我亦权且居此罢了!你若能忍受寂寞荒凉,留宿子此,多个伴儿,也是好事!”
  宁波儿大喜,便回返东厢,拾了一堆荒草当床,把破板支起便成了案桌,心道:“既然要留此半月,好歹也得像一点样子!”
  当晚,月儿高悬,清冽如水。宁波儿一个人读了会书,忽感困倦,便吹熄了随行携备的蜡烛,走过南厢,与那壮汉相见。
  两人坐在殿廊,促膝而谈,互问姓氏,壮汉微笑道:“我并无姓氏。自出娘胎便忘了,别人称我为赤霞儿,与你恰好同名哩!”
  宁波儿又打探赤霞儿的祖籍,赤霞儿道:“地上地下茫茫千里,皆吾家也,你又何必寻根究底!”
  宁波儿一听,心中一动。似乎醒悟什么,又觉对方与自己神髓交汇,心意互通,仿佛三世有缘似地。可惜心中了了,口中不能了了,说了几句,便感心思翻涌,无言以对。无奈,只好拱手道别,返回东厢就寝。
  但不知为甚,躺在干草上,久久不能成寝,辗转反侧,心潮翻涌,至夜深尚不能成眠。心道:“莫非初离故土,新居不习惯么?”正当宁波儿辗转反侧时,突闻北厢有喁喁低语声,且是妇人口音。
  宁波儿心中大奇,心道:“我进来之时,满寺之中只是得赤壮士与己二人,何来家室女子?”
  宁波儿难抑心中好奇,便爬了起来,潜行到北厢,伏于北厢窗下,探头往里张望。只见矮墙外有一小院落,站了两位妇人,一位年约四十余,另一位却是曲背白头的龙钟老太,在月下悄悄的私语。
  中年妇道:“青青为何尚未到来?”
  老妇人道:“大概快到也!”
  中年妇人道:“她在你面前,是否有甚怨言?”
  老妇道:“并无所闻,但神色忧郁!”
  中年妇人怒道:“对她切勿客气相待!”
  就在这时,一位年约十七八的少女走了出来,体态美甚,似乎是一绝色佳丽,可惜背对宁波儿,瞧不清她的容貌。
  这时只听老妇笑道:“所谓背地不要讲人,我等正说及你哩,你却飘然而至!幸没说你的短处!”
  过了一会,老妇又笑道:“小妹子真美如书中之人!如老身是男子,也被你把魂魄摄去矣!”
  少女道:“姥姥不称赞,还有谁说好!”
  接着妇人少女不知低语什么。宁波儿听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心道:“莫非是邻家家眷暂歇于此么?这倒不便窥探也!”
  子是便潜返回东厢,躺在草堆上,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过了一会,遍寺寂静,再无声息。
  宁波儿正朦胧欲睡,突然听闻外面有轻悄的脚步声移近,心中一惊,连忙爬了起来打探动静。
  脚步渐渐移近,竟径直踏进东厢来。在朦胧的月色下,原来竟是北厢那体态艳绝的少女,这时瞧清了她的正面,更觉娇艳无双。
  宁波儿心中大惊,忙问少女道:“姑娘深夜至此何意也?”
  少女微笑道:“月色正好,公子便不感空对明月么?妾愿陪伴公子,以渡长夜寂寞。”
  宁波儿一听,正色道:“姑娘此言差矣!你须防人议论,我亦怕人言,偶一不慎,便丧尽廉耻矣!”
  少女道:“夜深无人知!”宁波儿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少女无言,犹豫间又欲语,宁波儿斥道:“速去!不然,我便大呼南厢赤霞儿知矣!”
  少女惊惶,这才退出。但到了外面,又返回来,掏出一锭黄金,轻轻放在以板支成的案桌上。
  宁波儿拾起来猛力朝外面掷出,喝道:“不义之物,有污吾羹!”
  少女羞惭,拾金而出,一面喃喃自语道:“此人莫非铁石造成的么?”
  第二天,寺中又来了一位外地读书人,亦是前来仁化会考秀才的,随行还有一仆人。
  读书人与仆人当晚在东厢歇宿,第二天仆人呼天抢地,说是主人昨夜突然暴毙!
  宁波儿跑过去一瞧,读书人的脚板有一个小孔,犹如锥刺状,尚有暗红色的血水渗出,不知是甚原因。
  第二天,读书人携来的仆人因要留下料理少主,在寺中留宿,亦被发觉脚板有小孔流血而死。
  宁波儿心中骇然。偏好南厢的赤霞儿外出未返,剩下宁波儿一人留在东厢,心中惊疑不已。
  第三天傍晚,赤霞儿这才返回。宁波儿过去把寺中的怪事向赤霞儿道出。赤霞儿笑道:“莫非是鬼魅作怪么?”
  宁波儿心中不明所以,但他心中刚直,心道既是妖物作祟,怕它怎的?便依然留在寺中,不作他迁。
  当晚深夜时分,那少女又突然出现在宁波儿住宿的厢房。宁波儿已心知此女子有疑,便厉声喝道:“汝来路不正,邪气之物,敢在正土面前出现么?”
  少女垂首无言,好一会方道:“小女子见人多矣,但从未见过像公子如此刚直心肠,公子真圣贤之人,小女子哪敢再轻侮之?实不相瞒,小女子名青青,乃仁化人,十八岁夭折,遗体葬于寺侧。凄凉孤魂野鬼,不久被一妖物所逼,操此勾引男子贱役,如娼如妓,实非小女子心愿也!如今寺中再无人可供妖物吸血,公子不为所动,只怕妖物不日白己出马矣!”
  宁波儿惊道:“这妖物厉害么?在下一股正气,其亦难奈我何也!”
  少女青青道:“公子性太直也!这妖物法力高强,连此地山神土地亦避之三舍,不敢与之相抗,更何况公子以血肉之躯与其周旋,必死无疑!”
  宁波儿这才暗暗心惊,暗道:“眼前这少女虽为鬼物,但尚有人性,因此尚可逢凶化吉,但这妖物既然连这等弱质女子亦驱之操此贱役,可谓狼心狗肺,还有甚仁慈之念!碰上此等凶邪之物,只怕今回九死一生矣!”
  心中惊惶,也忘了眼前这女子乃鬼物了,忙道:“如此,可有甚办法解救?”
  青青苦笑摇头,道:“此物乃千年妖邪,法力高强,连寻常神只亦退避三舍,小女子孤魂野鬼,尚谈甚解救?但小女子日前忽见仁化城内,紫气冲天而起,城中如我等鬼邪之物纷纷走避,城中必藏有能人异士,公子如能有缘与之相见,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否则,公子虽逃避于千里之外,亦难逃此劫矣!公子好自为之!小女子去也”
  青青言未毕,晃身曳然不见。
  宁波儿越想越心惊,他也不敢再逗留,竟连夜赶人仁化城中,希望及早能寻着那位异士。
  仁化城地方虽然不大,但尚有几万人丁,要寻人谈何容易?况且宁波儿要寻的这人连一点形迹也没有,这更比大海捞针难上百倍。
  宁波儿在仁化城中神色仓惶的奔跑了三日三夜。他几乎把仁化城中所有的寺庙、武馆、以及一应自称驱魔捉鬼的大小法师都寻遍了,均毫无着力之处。偶或碰上一位驱魔法师,但一听说要到城北角那庙中作法,立刻脸色大变,如见鬼魅,三言两语便把宁波儿打发走了。
  宁波儿心中着忙,到第四天中午时分,不知是疲劳还是心惊过度,他竟然浑身寒气浸体,牙关打战,犹如一位忽患了虐疾之人。宁波儿去瞧郎中,郎中仔细把了脉像,却说宁波儿身子并无异样。宁波儿心知不妙,定是那活儿来了,但却毫无办法。在惶急之中,他没了主意,只好跑到一座古庙中,隐在一座神像后面希望这尊古神像能替他挡一挡那吓人的妖物。但躲在神像后面,他依然寒战不止,心中又惊又急,竟昏了过去。
  朦胧间,他忽觉脖子被人呵了一口暖气,心中感到舒服了点,寒气稍减,人也清醒了点。他抬起头来,只见在他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面白如雪的汉子,瞧着他微微冷笑。
  宁波儿心中有气,作色道:“我已濒临绝境,你是甚人,竟还有心思来作弄我?”
  白面汉子嘿嘿冷笑,忽开口说道:“明摆着一位旷世奇人在此,你绝望怎的?”
  宁波儿苦笑道:“你不知我碰上何等妖邪,便连山神土地亦要退避三舍,天下间还有谁能救我?”
  白面汉子微笑道:“然则你忘了那位曾点破宁家三代隐秘的异人了么?”
  白面汉子一言惊醒了宁波儿,他不禁一拍脑壳,又惊又喜道:“是呵!我怎的如此糊涂?竟把这位活神仙亦忘了!他曾说过我必有灾劫,又说届时可去找他,如今生死关头,除了这位活神仙,普天下谁还救得了我!”
  宁波儿这一豁然而通,身上的痛楚亦骤减了几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跳落神案,跌跌撞撞的向城内蓬莱饭馆跑来。
  宁波儿终于跑到蓬莱饭馆,饭馆中正值晚饭时间,依然是人山人海。掌柜一见宁波儿,便笑着招呼道:“宁相公这几日不见,不知上何处用饭去了?这便请坐,饭菜马上送上!”
  宁波儿急道:“在下并非前来用饭,乃欲寻一老者!请教掌柜,那老少三人尚在此歇宿么?”
  掌柜眨了眨眼,道:“宁相公说的是那三位二老一少的外乡人么?”
  宁波儿一听,大喜,忙道:“正是!正是!掌柜认识这三位客人么?”
  掌柜笑道:“客人住店,照例要留名号,因此得知这三位先生一姓司马、一姓赖,那后生哥儿却姓李。”
  宁波儿道:“其中一位客人,是否身缠玉葫芦?”
  掌柜点点头道:“那报称赖姓的客官,倒是腰缠葫芦,但这东西碧森森的,也不知是甚名堂?”
  宁波儿急道:“三位客人尚在店中么?”
  掌柜道:“三位尚未退房,但一早便出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返回!”
  宁波儿一听,顿时冷了半截,心道:“人海茫茫,却到哪儿找寻?只怕找得到时,宁某已一命呜呼了!”于是绝望的叹了口气,转身欲出。
  掌柜却微笑道:“姓赖的那位客官,虽一早出去,但临走留下一句话来!”
  宁波儿一听,在绝望中顿时抓住一线希望,忙道:“是甚话儿?”
  掌柜道:“他说呵,若然有人找他,便对来人道:荒寺日幕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他留下的话呵,便是这四句也!”
  宁波儿急得直眨眼,道:“这端的是甚意思?”
  掌柜笑道:“这姓赖的客官目光灼灼,如有神光,触之令人心寒,他只说了这四句,我哪儿还敢问什么?宁相公是读书人,仔细想想,想必便明了也!”
  掌柜说罢,也不再答理宁波儿,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宁波儿无奈的叹了口气,低着头离开蓬莱饭馆。他来时满腔希望,走时却嗒然若丧。他在心内嚼着这四句话儿,似明不明,心中更觉迷乱。他越想越心烦,把心一横,暗道:“罢!罢!罢!想必是天亡宁家也!既然如此,还去巴巴的求人怎的?干脆返回这寺中,宁某倒要瞧瞧这妖物如何遇凶!”
  宁波儿已横下一条心,人逢绝处,拼死无所虑,他这般的打定赴死的主意,心中便再无杂念,身上的寒战亦因此而减少了。这么着,宁波儿咬牙切齿的,返回仁化北角那荒寺之中,等着瞧那妖物如何来取他的生命!
  第二十二章 鬼使神差破酒戒布衣误堕阴阳界
  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三人,这一大早从蓬莱饭馆出来,三人在仁化城内周遭逛了一遍,不觉已是中午时分。赖布衣却突然折转身来,向镇的北面而去。
  司马福笑道:“赖兄呵赖兄,这再向北走,便出了城也,再要寻个填肚皮的地方,可就难也!”
  李二牛道:“偏你光记得自家肚子饿,人家便不饿么?”
  司马福笑道:“饿!饿!饿!彼此皆饿也!瞧!瞧!瞧!前面好一座大酒楼也!”
  前面果然有一座二层高的楼宇,红墙绿瓦,门口挂出一个大招牌,上书“聚香楼”三个大字。
  司马福赞道:“好!好!这名字起得好!想必把天下美酒佳肴都聚齐了,自然便香得惊人!”
  李二牛道:“这偌大酒楼,价钱必定很贵,不如寻家小店,既便宜又吃得舒服。”
  司马福笑道:“二牛!今时不比往日哩!那虹珠宝地点了几座大龙穴,你袋中有几百两银也!赖兄妙施大法,才换得这些许银两,依我看不合算之极!如今有钱在手,不吃顿好的,便白白难为了自家肚皮!”
  赖布衣心中好笑,心道:“司马兄这老江湖,凡事偏计算得这般精细!”于是笑道:“是极!是极!我等这就上聚香楼,饱吃一顿,权当扮傻子的功劳酒也!”一言几乎逗得李二牛失声大笑,但想到自己乃叨了司马福扮傻子之光,便忍住不笑。
  三人在聚香楼饱吃一顿,着实喝了几杯。乘着酒兴,司马福拍胸口道:“赖兄!此行何去?说出来吧了!老夫誓死追随便是!”
  赖布衣微笑道:“既来仁化,必上丹霞,这丹霞山是必定去的了!”
  司马福忙道:“此行丹霞可有凶险?”赖布衣大笑道:“司马兄既说誓死相随,连死均不怕了,还怕这甚么凶险么?”
  司马福一时语塞,不禁失笑道:“言犹在耳,不可失信,这叫做搬起石头打自家脚跟也!”
  三人乘着酒兴,便走出城北,攀上丹霞山来。
  三人均多喝了几杯,如今一出来,被山风一吹,赖布衣先就不胜酒力,不知怎的便有点头重脚轻。司马福却怪,他这人酒气越足越精神,他一路上抢在前面,手舞足蹈的,倒似中了状元般的兴高彩烈。
  三人到得丹霞山脚,李二牛扶持着赖布衣,眼见不是路,便劝赖布衣道:“赖先生这般模样,如何登山?万一在半途上摔下去啊,便成了肉饼子供人饱嚼,岂不冤哉枉也?”
  赖布衣一听,哈哈大笑,道:“二牛,你道我上不了山么?好好,赖某就上给你瞧也!”说罢,一手推开李二牛,跌跌撞撞的攀上小山路去。
  李二牛见赖布衣突然露出这副醉态,不禁又担心又好笑,只好跑快两步,追了上前,在后面小心翼翼的顶住赖布衣的脊背。司马福跟在后面,哈哈大笑,脚步却甚为稳健。
  三人上得山峰一半,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深秋时节,山风吹近身来,很有点寒意。
  赖布衣正跌跌撞撞的往上攀爬,突然一阵冷风吹袭,他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下子把他的酒意全冻醒了,忽面想起什么,不禁暗叫一声道:“不好!今日恰逢闭日,相道之士,闭日必戒饮酒,赖某不慎破了此戒,乃相道中之大忌,说不定有甚灾祸临头哩!”
  这般想着,赖布衣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他连忙扭头对李二牛道:“待会不管发生甚事,你与司马兄二人切勿理会,否则,便连我亦难保你二人周全!就算眼见我有甚危难险关,亦只当不见,我自有办法应付!切记:切记!”
  李二牛听了,不明所以,茫茫然的点点头。他正欲再询何几句,突然,在山路左面的森林中,刮出一道奇寒刺骨冷风,在三人头上打旋!
  三人顿时如人冰窟,连血也被冻凝!
  赖布衣大吃一惊,知事势不妙,连忙就地盘膝坐下,举手迎空一指,厉声道:“是哪位夜游鬼差?我等三人寿数未尽,却来现身怎的?”
  在三人头上盘旋的阴风中,突然传下一阵恍如竹裂的尖啸声:“阎王有令,丹霞山上,一人当殃,不答犹可,声响劫到!”
  尖啸声刚落,赖布衣心知不妙,正欲施法解救,但忽感头昏脑涨,手脚难动。眨眼之间,便觉脖子有物套上,冷嗖嗖的,随即身不由己,身子被扯离山路,向旁边的悬崖急促滑去!
  李二牛在后面见了,吓得魂飞魄散。他关心赖布衣情切,竟忘了赖布衣吩咐之话,不顾一切的向赖布衣扑来!
  稍远司马福不明所以,眼见二人欲寻自尽般的向悬崖滑去,惊得大叫道:“喂!你二人撞邪了么?自家向悬崖跑去?摔下去便粉身碎骨也”这般叫着,但见二人不听,继续急促滑去,不禁拍胸顿足道:“罢了!罢了!你二人莫非活够了,赶着去向阎王爷报到么?倒下老夫一人有甚意思,倒不如亦跟你等去吧了!”
  司马福叫着,也忘了生死,向二人扑来,欲把二人扯住!
  赖布衣此时虽然身不由己,向悬崖滑去,但心智依然清醒,心道:“赖某想必不致有甚大碍,但如若他两人跟着扑来,那可就成了冤哉枉也之死鬼矣!是时便连赖某亦无从施救……”
  赖布衣心急之下,猛一咬牙,决定先救了两人再说,自家凶险倒顾不上了!他猛地伸出中指,咬破咬一口鲜血,头一昂向上面那股阴风狠命的喷去!
  半空中突然飘落一阵血雨!说也奇怪,赖布衣这般施为,后面的李二牛、司马福便猛地先后停住,目瞪口呆,像被血箭钉住,便动也休想动动!
  赖布衣因此却更急向悬崖滑去,呼隆一声,李二牛、司马福二人便眼睁睁的瞧着赖布衣滚下悬崖去了!两人欲叫,但说不出话;欲动,双脚犹如活活钉住,只急得两人双目直流眼泪。
  赖布衣身悬半空,他自知寿数未尽,断不会就此夭折,倒也心滑气定。他一任身子两面阴风袭体,只咬紧牙关,不发一语,他的身子不泄气悬空之力便大,因此下坠的速度便大为减缓。上面那尖啸声又传了下来,一个道:“奇呀!奇呀!但凡人到此地步,自忖必死无疑,自然绝望,大喊大叫,身子顿时泄气,摔下去的速度便快,结果便粉身碎骨,完了阳世一个轮回!此人怎的面临如此生死关头,却镇静如斯?这般缓缓下去呵,他的身子必然完好无缺,魂魄便不离体,这却如何向阎王交代?”
  另一个嚎叫道:“不管他!不管他!只把他推下去交差便了!”
  赖布衣心中气恼,情知这是鬼差草菅人命,若换了平日,他好歹也得施法惩戒,但可恨他眼下不慎在闭日破了酒戒,方才勉强解救李二牛二人已尽了全力,此刻再无法可施,只好任凭上面那两只鬼差作怪!
  眨眼间,赖布衣自感身子已着了地。他往四周望去,但见周围黑沉沉的,阴风呼呼,也不知是甚地方。赖布衣心境清明,深知此时绝不宜轻举妄动,便干脆盘膝坐下,凝运元神,他心道:“过了午夜时分,这破戒之劫便离身矣!”
  赖布衣盘膝静坐。刚过了子时,说也奇怪,赖布衣便突觉眼前一亮,前面的事物也能依稀瞧清,只见十丈远开外,竖了一座虚无飘渺的牌楼,牌楼上面隐约可见三个大字:“阴阳楼”。阴阳牌楼后面昏黑沉沉的,前面却有许多人影晃动,更奇的是,这些人影均是颠倒而行,头着地,脚朝天,口里却依依呀呀的在悲嚎苦啼。
  赖布衣暗吃一惊,心道:“莫非这便是地府阴阳界么?既然误打误撞,勾赖某到此,好歹也得瞧个清楚明白!
  这般转念,赖布衣便悄悄的向那群倒立的人影中走去,在这些人影中行走。忽然,他瞧见一位白发老翁,显然年登花甲,他头顶着地面,呜呜的哭得正伤心。赖布衣忍不住便悄声问道:“老哥呵,你已一把年纪,不来也来了,既然到了这人鬼关口,哭怎的?莫非世上还有甚抛不开么?”
  这倒立的老翁一听,哭得更伤心,呜呜咽咽道:“正是!正是!这当真是死离死别,牵肠挂肚的憾事呵!”
  赖布衣以为这人亦是被误勾到此的,急道:“这端的是甚憾事?说出来,或许尚有解救之法哩!”
  老翁忙把脚乱摇,权作点头状,道:“多谢!多谢!如能解救,恩同再造!……想老夫月前连娶了三房妾侍,均是十七八的美人儿,但未及好好享受,老夫自己却先进了鬼门!你说,老夫该不该牵肠挂肚的伤心呵!……”老翁说罢,放声大哭。
  赖布衣不禁暗地失笑。心道:“你胡子老长,竟然还娶了三房妾侍,那已娶的老婆不知还有多少哩!这也难怪你舍不得离去矣!”嘴里却随口应道:“是极!是极!若如此这般呵,你真该伤心欲绝也!”
  赖布衣说罢,忽然在心内暗笑,心道:“这老翁已然到了地府,还说:“欲绝”?他早已“绝”了啊!”这般想着,自己也觉得好笑。
  忽然,前面又耸着两排高楼,楼匾上写了“交簿堂”三字。前后左右又分成十多间,每一间顺序排列,称为“第一课”、“第二课”等等。赖布衣跟着这老翁走进右面起首的第一间第一课。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黑森森的殿堂,殿堂四周影子幢幢,但瞧不清形状。殿堂正中,摆了一座案桌,案桌的颜色却是朱红,在黑森森的殿堂中分外显目。
  那老翁先被押了进去,押他进去的亦只是影子幢幢的虚无飘渺之物,连赖布衣亦瞧不清其形状,但老翁却似乎极为畏惧,连滚带爬的被押了进去。
  突然,一条影子飘了出来,高踞于案桌上,四周阴云缭绕,瞧不清其形状。只见他朝老翁把手一招,老翁便身不由己的向殿堂正中飘去,然后便俯伏在殿堂。他依依呜呜的向案桌上的影子哭诉着什么,那影子静静听罢,忽然尖声的大笑,道:“你在世上已享尽福份,可怜你那四十九房妻妾,有那一位真正享受过人世乐趣?你一人便享用了四十九人的人世乐趣,尚不知足么?如今判你入轮回殿,作四十九次畜生生涯,以还那四十九个女子人世乐趣债务!去!休得再哭哭啼啼,扰乱阴间静土!”
  这案桌上的影子说罢,随手的一指,那白发老翁便化作一缕黄烟,冉冉的不知飘向什么地方去了。
  赖布衣看了,不禁暗暗点头,心道:“这交簿判官倒算判事准确。人道地府重重黑幕,犹如阳间般贪赃作恶,但亦有这等清明鬼官,实属难能可贵!”
  这般想着,那案桌上的影子便向赖布衣随手一勾,欲把赖布衣如老翁般勾上案台。赖布衣知魂魄之物,必定轻飘得很,自己要过交簿堂这一关,须得放轻重量便是,于是便呼了口气,身子骤轻,也被勾上殿堂中来。
  这时赖布衣总算瞧清这交簿堂官的面容了,只见他有口有鼻,与世上之人并无两样,但面色白如雪,令入见之立感遍体阴寒。
  这交簿官奇道:“你身子怎的这般沉重?”
  赖布衣笑道:“我方才还饱嚼了一顿,然后便来到此地,身子自然重一点也!”
  交簿官翻了一下名册,突地“咦”的一声,奇道:“你来自何处?怎的簿上没一个饱食面终的案底?”
  赖布衣暗笑道:“我也不知,你等差人捉我来,我便来了,既来之则安之,问这许多怎的?”
  交簿官奇道:“这等说,你是被鬼差误捉了?但凡入皆怕死,到了此地,皆哭哭啼啼,你怎的却依然笑嘻嘻?”
  赖布衣道:“生生死死,阴阳交替,无死那有生,无生那有死?是故看透了,还伤心怎的?”
  交簿官半信半疑,便道:“既如此,这便判你尽快投胎做人便了!你虽是误捉,但既已到此,连我亦无能为力,因地府断无原物退回之理也!”
  交簿官言毕,也不管赖布衣是否愿意,执起赖布衣的衣领,便要向轮回台上掷去。
  赖布衣吃了一惊,心道:“被他如此一抛,如真个去轮回投胎做人,岂非白白空费了这一身本事?”他不敢大意,便沉住气,一动不动。
  交簿官拼命以手运动,但赖布衣却重如千钧重石,休想移动他半寸!交簿官惊道:“你身子如此沉重,显见你尚是生人之体!你到底是甚人?到此何干?”
  赖布衣到此地步,自知不可胡闹下去了,便坦然道出来此的前因后果。
  交簿官听罢,突然离了案台,来到赖布衣身前,双手扶起,连连打揖道:“原来你是寻龙大侠赖布衣先生,失敬!失敬!”
  赖布衣奇道:“这是阴间,难道也有人说起我的名头么?”
  交簿官道:“正是!正是!那受了先生恩惠之魂魄,到了阴间,皆同声颂赞先生的大恩大德,先生大名,在阴间亦是有口皆碑呵!”
  赖布衣失笑道:“自古道恶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但如今看来,好事也是传千里的,就连地府也传到了!”
  那交簿官又问道:“赖先生既误到此地,但非魂魄,尚是金刚不坏之躯,本官亦不知如何处置?赖先生有何打算,待本官奏明阎王,以便定夺。”
  赖布衣微笑道:“在下既然误打误撞,来到此地,倒想趁机见识一下地府之境,未知可否通融?
  交簿官面有难色,半晌方道:“按理这是极难之事,因地府铁规生人勿进,除非是死了之魂魄方可到此。但赖先生乃非寻常之人,在地府中亦久享盛名,本官这便试试替你通传,且看如何发落便是。先生请稍候,本官去去就返回也!”
  第二十三章 地府惊心动魂魄阴刑惩罪声飒飒
  交簿官飘然而去。不一会,交簿官转回,他身后跟了一位头戴金缨珠帽的人,面色通红,不怒而威。
  交簿官向赖布衣道:“下官已代禀明阎王,王爷听说赖先生驾临此地,非常欢喜,将请判官王大人引领,带赖先生随处游览,如此可保平安无恙。”
  赖布衣谢道:“多谢尊驾大人成全!”
  交簿官走近,向赖布衣俯身一拜,道:“赖先生请受下官一拜!”
  赖布衣惊道:“如此大礼,赖某区区如何敢受?”
  交簿官道:“下官欠了先生一份恩情,只能在此谢过了!”
  赖布衣一怔,道:“我与尊驾素未谋面,何来恩德之说?莫非认错人了么?”
  交簿官笑道:“错不了!错不了!下官前身乃英德镇土地神,那时蒙先生义助英德抗洪,免却万千生灵涂炭,下官亦因此蒙阎王嘉奖,升为地府交簿主事,这大恩大德,实无以为报啊!”
  赖布衣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世人有专门喜干大事者,于此便知根由,却原来干大事者不但泽及众生,便连阴间亦被惠及!”
  当下红面判官王大人亦过来与赖布衣相见,他携起赖布衣的手,笑吟吟的引路。赖布衣瞧他方才那副不怒而威模样,如今却是一副婆妈般嘴脸,不禁心内好笑,心道:“岂料地府之中,原来亦讲人情关系,这俗世规矩,便连阴间也在所难免!”
  思想间,已来到一处地方。上面悬空垂下一个大钟,钟身上铸了三个字,曰:“阴阳钟”。
  王判官走上前去,伸出指头点了三点,大钟就当当的响了三下,然后才从前面越过大钟向前面走去。
  赖布衣道:“这阴阳界到底自那处起始?”
  王判官道:“适才那交簿官处,只是入口,初来之魂魄,皆自那儿交割。阴阳界乃自大钟开始,凡越过大钟之魂魄,便正式入了地狱。阴阳界乃地府首途,阳人一死,必经由此地,向交簿官报到,将阳间户籍迁徒到此,待登记妥善,即加甄别。凡有善德者,由福神引进,到地府游观;若无善德者,由黑白无常押进此处,交由第一殿发落。世上俗称鬼门关者即此地也。但凡二月清明前后十日,大钟一响,乃鬼门关开放,冤鬼游魂皆可自由进出,到大钟再响之时,便是闭关之日,一应外出冤魂野鬼,皆要回转,否则一经缉获,即加重处罚定罪。”
  赖布衣问:“但凡阳间之人死后,常见于孙在其脚边焚化纸钱,又叫烧脚尾钱,不知其意何在?”
  王判官道:“阳入魂魄离体,一时如梦如幻,茫茫渺渺,难以自主,虽有阴差引路,但阳世遭属恐其冥路昏暗,为求死者魂魄去路畅通,故焚钱以作路费,点油灯以照明冥路。话虽如此,但冥路不必金钱买遗,在世之时如心如黑炭,仅凭纸钱油灯亦难求照亮前途!”
  赖布衣笑道:“若阳间地府,为官执吏者,皆如判官所说,岂非天下太平,也无所谓天堂地狱矣!”
  王判官亦笑道:“素闻赖先生玩世不恭,果然如此!”
  二人行走间,突见前面现出一座大殿,人影幢幢,朦胧不清。
  赖布衣道:“这是什么去处?”
  王判官道:“便是冥府第一殿,殿主即秦广王是也。先生且随下官上殿参拜。”
  二人走进殿中,但见气象森严,两旁鬼差林立,当中高座一位王者,二人走到阶下,向上参拜。
  王者忽然开口道:“吾乃第一殿冥王秦广是也!王判官领赖先生到此何事?”
  王判官道:“下官奉阎王之命,接引赖先生游览地府物事。”
  王者道:“二位请起!不知赖先生有何相询?”
  赖布衣站起,正欲发话,忽见殿外鬼哭啾啾,一队鬼差用铁叉把几十只亡魂赶进殿来,又用皮鞭在鬼魂后面狠命拍打,鬼魂悲惨嚎叫。
  赖布衣心惊道:“为何如此对待他等?这太残暴矣!”
  秦广王笑道:“这尚算轻之极也!本王掌管第一殿,但凡进殿之人,皆有罪之身,因此须先来个下马威!赖先生何必怜之?待会先生可到孽镜台一观,自可明瞭该等罪魂其形也!”
  说罢,一位老者果然被押上孽镜台。赖布衣见这人鹤发红颜,一副长老气派,便心道:“此人大概不致有多大罪孽吧?”
  冥王秦广似乎已猜知赖布衣心思,当下微微一笑,下令鬼差道:“开镜!”
  鬼差领令,伸手一拨台上孽镜,一道白光立刻把老者罩住。
  突然,镜中的老者变了一位后生哥。只见这后生哥正爬入一处住宅的墙内,室内正有一对夫妇在熟睡,后生哥悄悄摸了进去,弯腰四周摸索什么。突然,床上那男主人跳起,似在大叫,后生哥大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手中利刀刺其胸,那男主人即满身鲜血,倒卧地上。年青人摸近床边,见女主人半裸模样,便扑了过去,按住女主人,干那荒淫的勾当,事毕,又抽出刀来,把那裸女子一刀刺倒床上,即在室内捧了一箱银两翻墙而出,室内只剩下那对倒卧的男女主人,以及满床满地的鲜血…………
  自我瞧到此处,那孽镜台上的老者已然汗流披面,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张望。
  王判官在一旁笑道:“这后生哥便是这老者的原形,他乃靠此发迹,赖先生明白了么?
  赖布衣心中唏嘘,心道:“赖某自负相人察事,万无一失,岂料阴间这面孽镜比赖某更为厉害!经这孽镜一照,世界那些道貌岸然的长者富豪,只怕无所遁形矣!”
  王判官领赖布衣走出第一殿,向第二殿走来。
  赖布衣道:“这第二殿乃何人主理?”
  王判官道:“此殿乃楚江王也,楚江王者,即昔日楚霸王项羽!”
  赖布衣笑道:“项羽生前不能为阳皇,死后到阴间作此阴王,总算了却作王之心愿也!”
  王判官笑道:“地府之中乍看阴沉平静,其实内里风波险恶,一不小心,便会触犯地府刑律,作王者马上变为鬼差,鬼差者马上变为罪魂!所受之苦,更加厉害,惨不忍睹,待会儿赖先生自会见到。”
  王判官这一说,赖布衣便道:“如此不去游殿,这便去游罪魂受刑之所如何?”
  王判官点头道:“一切但凭尊意,此乃阎王铁令也!这便去来,其余十殿情形,路上向先生说说便是。”
  当下王判官领着赖布衣转向左侧一道阴风惨惨的门楼,门楼上大书“刑魂堂”三个大字。
  王判官道:“地府十殿职司,第一殿秦广王先生已然知悉,第二殿乃楚江王,专门审核那些奸狡罪魂,楚江王刚烈异常,由他职司此殿,正是合适人选也!过了第二殿,便是第三殿的宋帝王,第四殿五官王,第五殿森罗王,第六殿大成王,第七殿泰山王,第八殿都市王,第九殿平等王,第十殿转轮王。各殿各司其职,一应受刑罪魂,皆被押来此地受刑惩处!”
  赖布衣暗惊道:“如此看来,这刑魂堂才是地府最恐怖的去处也!”
  两人走进门楼。不远处立见耸起一座高台,高台上书“污秽小地狱”五字。
  王判官瓴着赖布衣走过门楼,突地一阵奇臭扑入鼻来,赖布衣不禁浑身一抖,暗道:“这臭味如此难闻,只怕集世上千万个粪池施此似的!”
  走近一瞧,原来发出奇臭气味的是一个大池,犹如茫茫大海,前不见边,后不到岸,池内浮沉的均是粪便、尿水,万千男女的影子被浸在池中,凄惨嚎叫,每一张口,便即吞下粪尿,见之令人作呕!
  赖布衣道:“这端的是污秽地狱也!但不知于此受刑的是甚罪魂?”
  王判官道:“举凡世上诱良为娼,走私吃黑,为官贪污,淫乐不节者,死后其亡魂皆要历此一劫。因为在世上之时,吃的喝的全是不净之物,故人地府便要应此磨劫。”
  赖布衣叹道:“看池中有衣服华丽者,在世上想必非富则贵,享尽珍馐美味,如今身入池中,却靠粪尿渡日,真个可怜复可悲也!”
  王判官笑道:“这仅是起始哩!更厉害的尚在后面!”
  赖布衣道:“好!好!这便去瞧瞧!既有缘至此,返世上与世人说知,不失为自警之道也!”
  王判官笑笑,领赖布衣绕池边转向东面而行。赖布衣但觉足下之路越来越崎岖,原来是一条悬崖夹着的山路,逶迤向上,四周阴云缭绕。
  王判官忽然发声道:“赖先生小心了!前面便是奈何桥也!但凡人之德性如何,踏上桥去,无所遁形!”
  赖布衣放目一望,前面山路尽头果然架了一条独木桥,桥宽一尺,虽稍嫌窄,但若小心而过,走过去亦非甚难事。赖布衣也不打话,抢先稳稳的踏着奈何桥面,施施然的走了过去。桥下迷茫一片,什么也瞧不清。
  王判官亦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赖布衣笑道:“素闻阴间奈何桥上胆欲裂,但如今实地面察亦不过尔尔!”
  王判官微笑,伸手轻轻一拍,道:“赖先生仔细瞧着便知端详矣!”
  就在这时,一队鬼差押了一班男女阴魂走了过来,众阴魂走近奈何桥边,即神色惊惶,不敢上前。但鬼差更不容情,走慢一点便鞭叉交施,众阴魂无奈,只好一个接一个的踏上桥面。
  每一个踏上桥面的阴魂际遇皆不尽同,有战战兢兢,勉强安然面过的;有嚎叫着缓缓走过的;但不少刚在桥面走了几步,便身子一侧,摔了下去,顿时下面便传来凄厉惨嚎,其声犹如身处油锅!
  赖布衣心中一动,俯身向奈何桥下面察看,原来桥下自有人掉下去后,立刻便现出不同的景像,有群蛇齐出,对掉下之人争相吞噬,被噬之人呼天抢地、痛不欲生!有狮虎猛齐扑,撕肉咬骨,鲜血淋漓,令人惨不忍睹!有虫蚁附体,奇痒难熬,以手抓肉,深可见骨!有身处刀阵,飞刀四周绕转,触体便是一块鲜血!有身浸油锅,滚沸热油,熬皮煎骨,滋滋作响不一而足!真个是声啾啾兮鬼哭嚎,天欲崩兮地欲裂!
  赖布衣眼见及此,亦不禁摇头叹道:“可怜!可怜!但凡世上欲作恶之人,先到此一见,那作恶之念便顿时烟消云散矣!”
  王判官微笑道:“赖先生之言深合玄机,这捧落奈何桥下之人,皆由自身第一念而生幻像。例如在世上如狮虎般凶狠,到此桥上,便立见獬虎扑噬:若如毒蛇般奸诈阴狠的,便立见群蛇袭体,到此地步,必身落桥下,受自身心生幻像煎熬刑磨!”
  赖布衣点头道:“吾道中有名言曰相由心生;照此看来,祸亦是从心而生的了。”
  王判官抚掌道:“赖先生此言深合地府刑律之道,当真是上识阳世,下察地府的当世奇人!”
  赖布衣摇头苦笑道:“赖某不外欲凭吾道替世人一尽微力,振兴神州地派龙气吧了,说甚当世奇人,赖某愧不敢当!但他日身临奈何桥,不必身受毒蛇猛兽吞噬之苦,吾愿足矣!”
  王判官大笑道:“赖大侠心如日月,光照人间地府,他日天堂路近,地狱路逼,岂会受这般苦楚?方才过奈何桥,先生大步而过,下官身为地府之官亦须小心翼翼,由此足见赖大侠之心胸磊落光明矣!”
  赖布衣微笑道:“然则王大人身为阴官,尚有私心杂念么?”
  王判官苦笑道:“三世之缘未了,此身虽处地府,彼身却临灾劫,身处其境,岂能心清神明?日后尚须请先生相助留意哩!”
  赖布衣奇道:“王大人即已身为阴官,赖某区区微力,如何可及地府?王大人只怕见笑了!”
  王判官笑笑,道:“待会先生便知端详矣!前面尚有几处地府刑堂,这便领赖大侠一见便了!”
  赖布衣正欲点头答允,忽感心内血如潮涌,再也不能平静,心中大惊,忙问王判官道:“请教阳世此刻是甚时分?”
  王判官笑道:“阴间一日,阳世乃一个时辰而矣!先生来到虽已过一日,但其实亦仅阳世一个时辰也。不必心焦,待游罢各处刑狱,再引先生返阳如何?”
  赖布衣摇头道:“此刻赖某心血翻涌,更不能自持,当是赖某生死挚友有难矣!实难再多停留,他日有缘,再游地府便了。”
  赖布衣说罢,也不管王判官愿意与否,转身就走。
  道:“赖大侠仔细!地府森严,来时容易去时难,要出阴阳界非易事,万一行差踏错,错入鬼门关,便难出生天也!”
  赖布衣笑道:“王判官太小觑赖某矣!实不相瞒,地府虽称森严,但若非赖某犯戒之日,亦一样来去自如也!”
  说罢,赖布衣掏出一道纸符,咬破中指,一口鲜血向纸符喷去,口中喝道:“红光一现,阴气立消,纸化白马,行空万里!”
  眨眼间,那纸符竟作一匹白马,蹲伏在赖布衣脚下。赖布衣跨身而上,白马凌空而起。赖布衣在马背上向王判官拱手谢道:“多烦判官大人引路,日后有缘,再行相谢!”
  王判官知赖布衣去意已决,不能挽留,连忙以手执白马前脚,令其暂停空中,急道:“下官有一事相求赖大侠,未知答允否?”
  赖布衣道:“吾闻阴官不求阳世人,未知王大人有甚事相求?但若不违赖某行事宏旨,自然乐于相助!”
  王判官忙道:“不违!不违!定然不违也!下官虽身处地府,但前身犹在阳间历炼,目下身逢劫难,若逃脱不过,下官之肉身便烟消云散也!”
  赖布衣知王判官之意,便道:“王大人前生肉身目下位于何处?”
  王判官道:“仁化城北荒寺宁姓书生是也!下官前身尚需历阳世数十轮回,方能完此磨劫,万望赖大侠着意周全,下官感恩不尽也!”
  赖布衣点头道:“这事赖某自当照应!王大人且放宽心怀于地府严执律例便了。赖某告辞!”
  赖布衣说罢,伸手一拍马头,白马凌空飞起,撇下依依不舍的王判官,早去远了!
  第二十四章 生死方见真情在阴煞大劫危初来
  丹霞山上,李二牛、司马福二人此刻正哀哀欲绝!
  俩人眼睁睁的目睹赖布衣摔下悬崖,有过了大半个时辰,俩人手脚方能移动。俩人爬近悬崖,向下面张望,但见黑古弄东的,深不见底,俩人心料赖布衣今番必死无疑矣李二牛先就放声哭道:“赖先生!赖先生!你一世英名,今日二牛竟目睹你葬身深谷!”
  司马福亦忍不住哭道:“赖兄呵頼兄!中午刚饱吃了一顿,你便舍我等而去,莫非一顿酒饭,便送了赖兄生命么?”
  俩人凄凄怨怨的哭诉着,越哭越伤心,想起赖布衣在身边时的诸般好处,直哭得昏天黑地。
  岂料俩人这哭声却把隐在山腰密林的一只猛虎惊动了!凡林中猛虎均有个特性,专门喜吃死人肉。牠听闻哭声,便知道其中必定有人摔死或横死,自家便有一顿饱嚼,于是便循声向这面悄悄的爬伏过来。
  李二牛、司马福俩人只顾哀伤赖布衣之亡,连身后即将临头的凶险浑然不觉。猛虎已爬近俩人身后不足三丈远了,司马福才猛然发觉身后树林中似乎有气息咻咻,他还以为赖布衣悄悄的隐在密林中作弄他,便转身笑道:“赖兄!原来你未死,却把人哭得苦也……不好!苦也!二牛!老虎!……”司马福突然大叫一声,发现在他身后不足二丈处,竟伏了一只吊晶白额猛虎!待他刚叫了一声,猛虎被司马福这一声大叫惊怒了,咆吼一声,便凌空扑了过来!司马福已吓得心胆倶裂,目瞪口呆的动也不能动!司马福把眼一闭,自忖今番必死无疑了!
  李二牛见状,立刻脱了外衣,拼死冲近司马福身前,把外衣向老虎抛去!老虎有个习性,牠扑起之时,必要所获,不攫着东西誓不罢休,但抓攫住对象,登时就泄了气,中途落下来。猛虎出力向司马福扑去,突见一团黑东西向牠口中飞来,牠咆吼一声,登时便张口咬住了,在半空中落了下来。
  李二牛见机不可失,随即一个滚身,飞扑到司马福身边,扯起他如飞的奔逃!猛虎扑到东西,正要饱嚼一顿,但撕拉之时,才发觉这是一件满身臭味的衣服,猛虎大怒,咆吼一声,便向俩人如飞般扑来。
  李二牛扶持着司马福,逃了一段路,司马福的双脚早就吓软了,全仗李二牛全力拉扯,但因此越跑越慢,眼看身后追来的猛虎已快扑到。司马福被李二牛的义气深深感动,流着泪对李二牛道:“二牛呵二牛!你活在这世上尚不足廿二年头,死了便是夭折!你便丢下我这副老骨头,自家逃命去吧!老虎吃了老夫,便没胃口吃你也!”李二牛喘气道:“甚的话:“牛岂能丢开你独自逃生?要死便死在一块罢了!”猛虎这时已扑近俩人不到三丈之遥!牠见俩人便在前面,猛地一个蹲伏,凌空扑起,向俩人泰山压卵般的扑砸下来!
  这一扑砸个正着呵,司马福、李二牛俩人便有十条生命也没了!就在此时,赖布衣已然骑着白马飞驰而至,他一见下面情状,大吃一惊,当下也顾不得自家安危,狠命一拍白马,飞身上前,待接近猛虎三尺处,滚下马来,顺手把白马一推,向那虎口推去!
  猛虎咬住了白马,随即狠命的狼呑大嚼起来,再也不理会前面的李二牛、司马福俩人了。
  赖布衣却被突然下鞍摔得半死。这时,司马福、李二牛已然回过神来,一见救他俩之人竟是以为必死无疑的赖布衣,登时又惊又喜,跑过去,扶起赖布衣。司马福也不及说什离情别话,急道:“我等快逃!这恶虎吃了白马,若然未饱,我等岂非又要供牠饱嚼么?”
  赖布衣摇手苦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这老虎吃了这白马呵,也是牠倒霉,从此便不必再张口吃食矣!”
  司马福奇道:“怎的说?”
  赖布衣道:“这白马乃无形之物,这老虎吃了下去,自然会变了无形之虎也!”话音刚落,那猛虎已然把那白马吃得精光,突然,牠倒地吼叫起来,随即满地翻滚,牠越滚越快,越滚身子便由黄变白变灰,在一阵呜咽声中,这威势凶猛的大虫竟化作一只纸老虎!随即一阵猛烈山风过,纸老虎被风吹散纷飞,眨眼失去影踪!司马福、李二牛直瞧得心胆倶寒,惊道:“赖先生此法惊天地动鬼神,当真令人不寒而栗也!”
  三人静了片刻,山风才静了下来,月亮也早升上了,但见山野林间,披沐着一层淡龙银光。
  这时,司马福、李二牛俩人才猛然醒起赖布衣方才摔下深谷之事,忙探问起来。赖布衣把方才游地府的事说了一遍。直把司马福、李二牛俩人听得耸然动容。司马福叹道:“素闻地狱之说,老夫尚不相信,但如今赖兄亲历其境,也不由老夫不信了!莫非人活在世上,所作所为,这笔账真要到死后才清算么?然则人人活在世上,岂非均要提心吊胆,哪尚有甚人生乐趣?”
  赖布衣笑道:“善恶皆由心生,只要他心地良善,做事公正,甚么地狱之说,也就大可不必理会!”
  司马福沉吟半晌,忽然醒悟道:“是极!是极!做人之道但求心安理得,管他成败与得失、地狱与天堂!”
  赖布衣大笑。李二牛听俩人打着关子说话,他却半点不懂,闷了起来,便嚷道:“那判官大人求赖先生之事,却如何处之?莫非真要趟这淌浑水么?”赖布衣点头道:“赖某既已答应照应,岂可反悔?对阳世之人尚且须讲信用,更何况此乃对阴官之承诺?说不得,便有天大麻烦,也只好到城北荒寺走一遭也!”三人连夜下山。半路上,司马福忽然想起那日在蓬莱饭馆碰见的那位后生哥,心中忽有所悟,忙悄声问赖布衣道:“赖兄!那王判官说他的前身乃一位姓宁的书生,那宁波儿亦姓宁,赖兄已瞧破此人灾劫在即,莫非王判官的前身肉身,便是这位宁波儿么2赖布衣微微一笑道:“且先到城北荒寺一察,是时便知端详矣!”司马福笑道:“好!好!这阴劫桃花运呵,应劫之人尚好端端的快活,我等倒几乎成了劫中冤死鬼也!”
  第二十五章 绝处逢生降救星寻龙大侠助精英
  仁化城北郭荒寺,枯藤、老树、昏鸦,绝望人在苦熬。宁波儿自打蓬莱饭馆打探赖布衣行踪不果,绝望之余返回城北荒寺,眨眼已是第二天傍晚时份。
  宁波儿身上寒战日重一日,他躺在寺东厢,瑟缩一角,自忖已必死无疑。
  南厢那位姓赤的壮汉,自离寺后一直未见返回,宁波儿便连一个诉说心中绝处的伴儿也没有。他亦曾思想不顾一切返家而去一也好有个葬身之所,但想着家中老娘少妻,眼见他遭逢此凶劫,岂非伤心欲绝?宁波儿心道:“罢!罢!罢!既是天亡我也,灾劫难逃,便自身一人承受吧了,便做只孤魂野鬼,也莫去负累家人!”短短数日,宁波儿好好一位义气男儿,竟被内忧外困折磨得形容枯槁,犹如奄奄待毙的活死人!
  忽然,宁波儿在昏睡中彷佛听闻有脚步声悄悄移近,他以为必是那取命的妖物来矣,欲要挣扎,但浑身无力,动也不能动,他绝望之余,不禁嘿嘿冷笑道:“好!好!好!既来之则安之,贱命便由汝取去吧了!”
  但过了一会,幷没动静,也没妖物出现,他依然好端端的躺在枯草堆上。
  “宁相公勿虑!灾劫虽近在咫尺,但尚幸救星至矣!”忽然一声细如蚊唱似曾相识的少女悄语传入耳来。
  宁波儿心头一震,颤声道:“是青青姑娘来了么?”
  蚊唱声道:“正是贱妾!”
  宁波儿道:“姑娘既道在下难逃一劫,妖物为何迟迟未现?这等活活折磨,但求早死而已!”
  蚊唱声道:“宁相公勿虑,贱妾已使计整老妖数日,是以相公数寒战难熬,但尚不至暴毙荒寺!老妖今晚至矣,相公千万小心在意!尚幸救星已临,相公若求得他相助,当可保平安无恙!”
  宁波儿道:“多谢姑娘设法维护周全之恩!但姑娘为甚不肯现身相见?”蚊唱声叹道:“救星已近,瑞气逼人,孤魂野鬼,如何敢以身现形?但相公如念贱妾凄苦可怜,困身苦海,求岸无涯,平安返家之日,肯携妾枯骨,归葬家宅,便恩同再造矣|……救星已临!妾去也,相公好自处之ι……”
  宁波儿又惊又奇,急道:“姑娘藏身何处?”
  蚊唱声远远传入道:“但记住寺侧白杨树上乌鸦巢可矣…………”言毕曳然而止。宁波儿心中又惊又怜,暗叹道:“姑娘身世可怜,可惜却求着我这短命人Ι……”“赖兄!便这荒寺么?诺大一座寺院,怎的竟荒凉如此?”寺院外廊忽然传来一阵人声。
  宁波儿一听“赖兄”二字,登时如甘露贯顶,精神一振,咬紧牙关,挣扎着爬了出来。
  “活神仙救命1……”宁波儿喊了一声,便再支持不住,昏在寺院外廊。
  进来的果然是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等三人。赖布衣一见宁波儿模样,连忙抢上前去,扶起他,叹道:“士别三日,怎的竟被折磨成这般模样?,司马福、李二牛相帮着,把宁波儿扶进东厢。宁波儿依然昏迷不醒,躺在枯草堆上,便如死人一般。
  赖布衣摇头叹气,摸出一道纸符,解下腰缠的玉葫芦,倒酒把纸符化开,灌宁波儿服下了。
  司马福道:“相隔仅数日,怎的便病得如斯模样?当日他在饭馆何等豪气精干,如今这副模样,却如何去考取什的朝廷功名?”
  赖布衣笑笑,道:“司马兄差矣!你轻觑眼前此人,他若能平安渡过此桃花阴劫呵,便是刑部尚书大人的身份也!他日司马兄有甚冤哉枉情,只怕要赖他秉公判处哩!”李二牛吐舌道:“这可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也!但他真有这等福份?”司马福却忽有所悟,道:“老夫知矣!他既与地府判官王大人乃一体之源,在世上自然亦是判官一类的大官!这是前生缘份!命数注定!”赖布衣微笑道:“不然,他虽有此三生奇缘,但命数逢劫,眼下这桃花阴劫,得看龙否安然渡过矣!”
  司马福奇道:“放着赖兄在此,难道还未足维护他周全么?”
  赖布衣摇头道:“劫有内劫外劫之分,外劫者可以外力助之,内劫者须凭自身一己之念全力抗御,这宁哥儿目下恰逢内外劫数,赖某只能助其抵御外劫,但内劫之数能否安然渡过,便得看他自身运命根基如何矣!”
  三人言谈间,宁波儿已悠然转醒。他睁眼一见赖布衣便在他面前,纳头便拜道:“天可怜见再逢活神仙|……万望活神仙救命则个!”
  赖布衣扶起宁波儿,道:“宁公子不必多礼,在下此来乃受人所托,公子不开口,在下亦会歇尽全力救助!”
  宁波儿一听大喜,忙谢道:“多谢活神仙……赖先生!多谢赖先生救命大恩1…………”、赖布衣一听,奇道:“你如何知我姓赖?”
  宁波儿把那日在城中古庙碰见白面人的事说了,道:“我依言前往蓬莱饭馆寻先生,但店中掌柜说先生一早便出去了!在下无奈,唯有乖乖返回荒寺等死—……但不知先生受谁人所托,前来救助在下贱命?”
  赖布衣不禁苦笑摇头道:“岂料前生尚且如此维护后生,当真乃三世奇缘也!托在下之人便是宁相公所见,此中因由,宁相公不必多问!”赖布衣说罢,又问宁波儿道:“宁相公栖身荒寺,尚有何人作伴?”宁波儿道:“在下因赴仁化会考,家贫住不起城中价昂馆舍,才栖身如此荒凉之地,还有甚伴儿?……但…………”宁波儿欲言又止。
  司马福急道:“宁公子有话便说,若然呑吞吐吐,赖先生如何救你?”赖布衣亦点头微笑道:“宁相公有甚难言之隐?但说无妨!”宁波儿想了想,终于还是把那位青青姑娘的事坦白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南厢还住了一位壮汉叫赤霞儿,但自初来那日邂逅一面,已不见数天矣!”赖布衣沉吟不语。李二牛与司马福面面相觑,心中均道:“要来必来,如影随形,这阴劫桃花运人鬼苦恋故事果然来了!我等只怕真个要为他人作嫁衣裳也!”赖布衣沉吟良久,方道:“然则宁公子以为这青青姑娘如何?”宁波儿叹道:“其身世固然可怜,但人鬼殊途,在下亦万般无奈也。”赖布衣微笑不语,又道:“宁公子既说寺中有人先后暴卒,皆妖物所为,但南厢赤霞儿比公子先入荒寺,为甚却安然无恙?”
  宁波儿迷惑不解道:“在下亦觉其人神色奇特,但为甚竟能逃过大难,便不得而知矣。”
  赖布衣沉吟道:“公子可否领我上南厢一察?”
  宁波儿点头道:“在下服了先生酒符,身上寒战稍减。行动已无大碍。”
  赖布衣道:“好极!这便请公子引路可也!”
  宁波儿挣扎着爬起来,李二牛、司马福左右扶持着他,一道走出东厢,上南厢而来。
  南厢赤姓客人的厢房门虚掩着,李二牛伸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里面只有一床一桌,以及放在桌上的一个包裹,但人迹不见,床上的灰尘亦积了寸厚,显然从没人在上面睡过。
  李二牛奇道:“这厢房陈旧如此,怎会住过客人?”
  宁波儿又惊又奇道:“这当真奇怪,在下日前明明见到赤姓客人躺在这床上安睡L!
  司马福笑道:“想必是宁哥儿病眼昏花瞧错了!这床若然有人歇宿,怎会积了寸厚灰尘?”
  宁波儿断然摇首道:“不然!那晚在下刚进寺院,妖物尚未及缠身,何来病眼昏花之说?”
  司马福老大不信,尚欲再说什么,赖布衣却向桌上那包裹走近去,脸色凝重,突然俯身一拜,道:“有请尊丹霞山神赤霞儿公现身相见!”众人均不明所以,被赖布衣此举弄得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突然,有一阵低沉的嗡叫声自包裹中传了出来:“太素公果然好眼力,一眼便瞧破小神行藏!””
  赖布衣微笑道:“赖某接近包裹,即觉此物隐隐有祥光透出,其光洋洋兮有如高山行止,便知此物定然来自名山之神所托化,又丹者赤也,赤霞儿者,岂非丹霞山山神么包裹突然无风自动,似在点头惊佩,一会,嗡嗡之声又传了出来:“素闻太素公上窥九天霄汉,下察千丈地府,盛名闻之久矣,今日才有幸目睹太素公尊容…………既太素公亲助此子,谅无大碍,桌上包裹有吾镇山之物,或可助太素公一臂之力!”赖布衣微笑道:“尊神既已知此子来历,为何不现身相救?令他受这多日苦楚?”嗡嗡声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不经世间忧患,焉知世人酸苦?况吾虽忝列山神,但法力低微,实难抗老妖物千年道行威力,是故虽受人所托,亦只能暗中周全,延其生命,以待太素公到来妙施大法,降魔伏妖也t……”赖布衣道:“然则尊神乃受何人所托?”
  嗡嗡声道:“所托之人品位尊崇,小神岂敢直呼其名号?太素公细思便知其详矣!……吾就此拜别,太素公大功吿成之日,丹霞山上再行现身相见…………』声音自近而远,末了便曳然而止。
  赖布衣不禁点头微叹道:“虽说此举有益于社稷苍生,但亦由此可知人情脸面,便连地府阴官亦难幸兔—…………”
  赖布衣沉吟间,却把司马福、李二牛、宁波儿三人弄得目瞪口呆!
  宁波儿先就双膝跪倒,向頼布衣拜道:“原来先生便是名震粤川的寻龙大侠頼布衣太素公也!岂料先生名号,便连地府阴官亦尊而崇之!小子有幸得赖大侠相救,实宁家三代之福Ι……”言毕又要再拜。
  赖布衣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把宁波儿扶起,他深知此子目下虽灾劫临头,能否躲过尚属未知之数,但其前身根基非同小可,这如此大礼若公然受之反招折寿。他好言抚慰了宁波儿几句,便肃然道:“赖某误打误撞,亦已身陷于此劫,为人为己,自当悉力以赴!但公子目下乃内外交劫,外劫尚可助之,内劫便须公子凭自身正气以抗御也!否则魔随心生,心魔炽盛,便大罗金仙亦难救公子生命!”宁波儿栗然而惊道:“小子自当谨记赖先生之言,任凭刀山火海、山崩地裂,小子只当闲庭信步,咬紧牙关存气自保便了!”
  赖布衣点头道:“如此甚好1……自下灾劫已近,此物你留在身边,返东厢安睡去吧!”
  赖布衣把桌上的包裹递给宁波儿,又吩咐司马福、李二牛先扶宁波儿返东厢歇息。
  宁波儿接过包裹,觉得轻飘飘的如捏纸絮,暗道:“如此轻于鸿毛,有甚妙用?”但又不敢出言相询,只好战战兢兢的先行返东厢而去。
  一会,司马福、李二牛出来,走近赖布衣身边,情声道:“这宁哥儿目下奄奄待毙的模样,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可以抗御邪魔灾劫?”
  赖布衣微笑道:“一切自有安排!此举不外试其根基深浅,德性如何吧了!目下已交亥时,此子应劫之时到矣!你俩人务须静座南厢此房内,此地有山神余荫,谅妖邪轻易不敢接近—…………”
  就这时,寺院外面突然刮进一阵奇寒刺骨的阴风,随即四下阴风大作,呼呼呜呜,其声有如妇人昏夜哀嚎,令人闻之毛骨耸然。
  本来甚是洁亮的月儿也突然隐入黑云中去,寺院周遭阴风呼嚎,漆黑中犹如万千厉鬼恶魔在穿环回廊、走舍飞屋,鬼影幢幢!
  司马福与李二牛面面相觑,面色不由一变,暗道:“不好!那话儿果然来也!”幸亏这时赖布衣便在身边,心想:“凭他本事,岂容妖邪恶魔横行霸道1……”
  赖布衣却神色凝重,目注寺院东厢,肃立沉吟不语,似在察看什么?又似在等待什么。
  第二十六章 花好月圆美人舞却化恶魔凶欲噬
  宁波儿独个儿留在东厢寺房,扶持他进来的司马福、李二牛俩人交待一声,放下那个包裹就走了出去。
  寺房中四面窗半烂半破,根本无法遮挡什么。幸好宁波儿本身已是寒战难熬,再加些微夜风,也不过是雪上加霜,不及雪中送炭那般的刻骨铭心难受牵肠。他躺在枯草堆上,抱着那个包裹呆呆的出神。他想着自己此来仁化乃为会试,希望搏个功名回乡,也让老娘爱妻好过。她俩送别之时满脸希冀,只道夫儿返回之日便是富贵荣华之时,岂料目下他不但会考不成,更被困在这荒寺之中奄奄待毙!想到伤心处,宁波儿不禁悲从中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思也立时恍惚起来。就在此时,他已听到寺院外面刮来的那阵阴风,嘶嘶的刮了进来。他心头一震,抬眼望望窗外,幸而尚有月色,对面南厢赖布衣等三人亦依稀可辨,这才暗地松了口气,心道:“数日来均道劫数将至,但每次均逢凶化吉、虚惊一场,莫非这什么劫数乃子虚乌有么?……”宁波儿虽然这般思想,但他依然紧抱着那个包裹,死也不肯放松。
  突地阴风停止呼嚎,月亮也忽尔姣媚,如水银光。L洒了下来,清风阵阵,把寺西水池的荷花香味也吹送进来,好一派清风花月夜的良辰美景!
  宁波儿惶急的心緖登时放松下来。
  窗外忽然绿光一闪,厢房门口便俏生生的立着一位绝色少女,微闭眼皮,斜睨着宁波儿嫣然而笑。
  “你ι……你不是青青姑娘么?”宁波儿又惊又喜的低叫道。
  青青姑娘嫣然一笑,冉冉俯身向宁波儿一拜,道:“正是小女子!宁公子别来无恙么?!
  宁波儿道:“姑娘说老妖物将临,为何迟迟不见现身?姑娘却数番出入?”青青微笑道:“妾已使计拖住老妖,以护公子周全,是以公子尚可保平安无恙!”宁波儿心中惊疑参半,他着实猜不透青青的用意,便道:“姑娘到此何事?”青青微叹了口气,道:“宁公子对妾身尚有戒惧之心么?”宁波儿道:“逢劫之身,委实不敢有半点侥幸之想也,请姑娘鉴谅!待在下侥幸逃得此劫,当携骨还乡安葬,以报姑娘周全大恩!”
  青青眼珠一转,又叹了口气道:“妾为老妖驱使贱务,也难怪公子心存戒惧!但妾自问幷无半点加害公子之意,否则,公子已如前数人暴毙荒寺矣!”宁波儿惊道:“然则寺中数人,皆姑娘所害么?”青青赧然道:“妾受老妖驱策,不得不为,否则鬼火焚身,枯骨灰飞烟灭,便万劫不得超生矣!”
  宁波儿怒道:“姑娘以何法迷人?”
  青青道:“妾先以色相诱之,若其心动狎弄妾者,即趁其不备,以鬼锥突刺其足,其人被即迷茫不醒,老妖便现身尽吸其身上精血。又或其不为所动,便赠以重金,但其实非金,乃老妖鬼骨所化,若贪金而留取,鬼骨即于半夜穿胸而入,截取其心肝以供老妖饱嚼…………两者皆投其所好而设也。”
  宁波儿栗然而惊道:“怪道有识之士均说钱银女人皆亡国亡家亡身之根源,姑娘以此现身说法,足令沉迷此道中人惊醒也Ι……但姑娘尽泄老妖之秘,不怕牠加害于你么?”
  青青慨然道:“孤魂野鬼,得公子垂怜,便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宁波儿不由一阵感佩,怜悯之心更盛,柔声慰道:“姑娘放心,但教在下侥幸逃得此劫,必维护姑娘亡魂周全,从此脱离苦海。”
  青青嫣然一笑,道:“如此先谢过公子Ι……但如此花月之夜,公子难道招呼妾进来小坐也没胆量么?”
  宁波儿对青青戒惧之心已消大半,闻言不忍坚拒,微笑道:“姑娘既能不请自来,这房门又没关着,难道便不能不请自进么?”
  青青闻言,即飘然而进,俏生生的立在宁波儿面前。
  窗外透进如水银月,姑娘的身影更玲珑剔透,宁波儿这才第一次瞧清她的容貌,眼波如水,肌肤红白如天上流霞,当真是人间少见的美女!心中不由一荡。青青似猜透了宁波儿心思,娇俏的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虚负?如公子不嫌,妾便献丑一舞以娱公子,如何?”
  宁波儿此刻心神已然把持不定,不由自主便笑道:“姑娘有此雅兴,在下怎能拒绝?但斗室丑陋,只怕有辱姑娘美姿仙舞Ι……”
  青青嫣然一笑,轻舒长袖,随手一拂,轻喝道:“人间仙景何难哉|…………”
  话音未落,眼前一黑,即失青青所在。
  忽尔眼前又一亮,宁波儿发觉自己已置身锦続王宫。又见宫人数位,扶一女郞走出,佩环声动,鼓乐之声大作。女郞款款而近,细看之,原来竟是青青姑娘。青青轻舒玉手,导宁波儿入卧宫,但见珊瑚之床,上面排满金、银、玛瑙、琥珀、琉璃,轻纱软帐,流苏缀明珠如斗大,光华灿烂,灼灼生辉。
  宫女侍奉宁波儿端坐凤椅,青青随即款款起舞,轻纱长袖,隐约透出冰肌雪骨,逶迤舞姿,令人神魂倶摇。忽如清水之不动,接如桃花突现岸旁,乍然桃花逗弄清水,恍如春光在碧波中摇荡Ι……
  宁波儿身处此情此景,心神早已摇荡,不能自持。忽然青青荡笑一声,已依偎在他的身旁,娇媚的软语低声道:“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虚渡?公子还抱着那破包裹怎的?
  玉人便在你身旁呵!”
  这一声声荡人心魄的媚音荡语,在宁波儿耳畔回响,他不由自主的心道:“是呵!玉人在旁,岂可冷落?大可抱个满怀,然后共寻快乐Ι…………”这般胡思乱想,他抱着包裹的双手竟然抖颤了,而且越来越厉害,到最后竟然猛烈的摇摆起来,眼见他就要不顾一切的抛掉大煞风景的破包裹,腾出手来去把玉人抱个满怀ι……
  窗外的赖布衣眼见及此,不禁暗地叹了口气!在心内叫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这一抱住呵,便是把肉身往刀上碰矣…………”
  赖布衣心中又奇道:“瞧这青青神态,虽为鬼物,但尚未失其灵性,只要灵性尚存,这人鬼苦恋、三世奇缘便有圆梦之一日,但眼下瞧其动静,分明已被妖物迷失本性?本性若失,灵性亦失,如此不但宁哥儿难逃大劫,便连青青这鬼物亦从此永沦苦海,受鑫驱策,再无翻身之日矣!”
  在赖布衣眼中,厢房内乃是枯草一堆,男女人鬼两个而已。但在宁波儿此时的心中眼前,却是王宫仙景,美人在伴,就只差他是否愿意抛开破包裹,而把玉人抱住了!依偎着的青青越发春情荡漾,竟情不自禁,伸出纤纤玉指,欲解宁波儿的外衣钮扣!她嘻嘻的款笑着,撩人心魄,她这副媚态、娇态、荡态,她身边的男子,就算是一座凿,也要被她溶化了!
  宁波儿的头上哗哗的渗出汗来,他的脸色忽青忽红忽白,他的身子猛烈的摇摆,他的双手剧烈的抖颤,抱着的那个破包裹此刻显得是这般的多余碍事!“抛出去!抛出去!抛出去|……美人任你抱!”一个撩心荡魄的声音在宁波儿耳畔叫道。
  _?抱紧它!抱紧它!抱紧它1……生命方可保!”另一个苍劲的声音在宁哥儿耳边回响!?一“抛出去!抱紧它!抛出去!抱紧它t……”这两截然不同的意念,便犹如两股猛如狮如虎的力度牵扯着他的心脏,简直便要把它活生生的撕成两半!这比死还更难受的痛苦,却令宁波儿的心头猛地一震,“外劫犹可救,内劫靠自身!…………”突然,他的灵魂深处跳出一句话来。登时有如甘露灌顶,一阵清明!“不好!几乎着了道儿,这不外是妖幻心魔罢了!什么王宫美女?分明是枯草枯骨,荒山野宿一荒凉寺院罢了!”宁波儿在心中断然的叫道,他的双手狠狠的把包裹抱紧了!就在此时,一道强光自包裹中飞了出来,犹如一条光华灼灼的银炼,飞在半空,盘旋一周,眼前一里;什么王宫、美女,顿失踪影,眼前不外是一堆枯草,荒凉寺院而已银炼紧随一圈蓝烟,飞出房外,突地凝住不动!银炼直逼蓝烟,蓝烟退后一步停住,再逼进一步,又再停住,如此三逼三退三停,蓝烟突地转青接而转黑,犹如浓烟,猛烈的罩向银炼!银炼光华顿时暗灭!,突然一声长长的痛苦的呻吟叫声响过,银炼从浓黑烟气中瑟缩逃出,卜的飞进包裹,再也不动Ι……
  赖布衣这时正在窗外三丈远处,目睹此状,猛吃一惊,他知道厉害,正欲闪身暂避,黑烟已然鬼魅般的逼罩过来,呼的一下把赖布衣周身上下罩住了!赖布衣突感一阵昏眩,眼前乌天黑地,千百只乌黑发亮的骷髓鬼爪在他身前后盘旋飞舞,作势攫噬!
  赖布衣暗叫一声“不好!”正欲探手入怀掏取灵符对付,但他的双手竟突被鬼爪攫住,犹如钢钩钳住,动也不能稍动!他欲拔足奔逃,脚根一阵剧痛,鬼爪已然把他的双脚攫住!他立感一阵窒息,原来脖子亦被鬼爪捏紧了!赖布衣前后左右上下周身各处均陷入鬼爪钳制,眼看大限难逃…………
  好个寻龙大侠赖布衣!虽变生不测,始料不及,被妖物攻个正着,眼看大劫难逃,但他临危不惧!虽周身剧痛难忍,奄奄待毙,但脑筋尚存一点清明,他拼命一咬舌头,舌破血流,猛地一口血水喷出,顿化漫天血雨,一洒向盘旋飞舞的鬼爪!鬼爪触沾血雨,犹如碰着火炉,被烧得滋滋作响!
  鬼爪登时一松,赖布衣知机,身子向前一扑,带同鬼爪一道伏在地上!赖布衣的身子刚触及地气,精神便抖地一振,一口气终于回了过来,他沉喝一声道:“潜龙大地,浩然正气,斩妖除魔,凭吾根基……”
  就在此时,赖布衣周身上下突然腾起一团白气,其势威猛,犹如山洪暴发,呼的一声把钳制住他的鬼爪冲离身躯,其势不止,向上腾冲,乒乓一声清响,把罩在他头上的黑烟击得四散纷扬!
  赖布衣霍然弹起挺立,神定气闲,目光焖焖!
  黑烟初则四散纷扬,但渐又纷合靠拢凝聚,最后竟聚成一具通体乌黑发亮的骷髓,双目空洞却似有电光!嘴巴大张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牙,与赖布衣迎面挺立,嚎噤而笑突地便响起一阵犹如竹裂的尖叫!
  “赖布衣!我认得你!你坏吾好事!阻吾飞升,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何方妖擘,胆敢作崇!汝不知吸人精血助汝成道,乃邪魔外道不屑为之的罪恶勾当么!”
  “赖布衣!你多管闲事罪该万死!你可知寺中此子乃三世奇身,但能吸吮其血,可抵千年根基?吾久蓄以待,方等到此人现身,一朝坏吾好事,此仇此恨吾誓报之!……”
  尖啸声刺耳回响,连赖布衣的心魄亦为之一阵震荡!他连忙收摄心神,凝运神气,挺立不动,傲然与黑骷髓对峙!
  黑骷髓与赖布衣默默对峙,终似有所忌惮,腾空而起,化作一阵黑烟飘去,一声凶需啸叫传下来道:“月亏之夜,誓报此仇Ι……吾好恨也Ι……”尖啸声犹如惊雷一整轰而去!
  赖布衣这时却一跤摔在地上,扎挣不起!
  第二十七章 斗妖物若心祸自危化阴煞妙寻女鬼司马福、李二牛依赖布衣吩咐,一直呆在寺院南厢不敢稍动。他価人但见外面蓝烟、黑烟滚滚而来,一会竟把赖布衣亦罩住了,又见赖布衣突地伏地不起,沉喝一声后,黑烟四散,突又凝聚成一团人形,也不知是甚物事,黑古弄东的,挺立着与赖布衣对峙俩人正提心吊胆间,漆黑人形突化一股黑烟滚滚而去,但赖布衣此时却竟一跟摔在地上扎挣不起Ι…………俩人大吃一惊,也管不得赖布衣吩咐不可稍动的戒条,连忙飞奔出来,抢到赖布衣身边,惊惶失措的叫道:“怎的了?怎的了?”赖布衣摇头苦笑,盘膝而坐,默运神气,好一会不能言语。司马福、李二牛见状,心中急得半死,但又不敢在此时惊动他,只好分站赖布衣两旁,依着平日赖布衣曾教授的模样,凝神屛气,权充护法。
  宁波儿亦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他的双手依然紧抱住那个包裹!他刚走出寺院外廊,便大叫一声:“冻死我也ι…………!话音未落,便不支摔在地上,浑身寒战不已!
  赖布衣这时忽然惶急的喘息叫道:“快Ι…………去把他怀抱的包裹取下!…………快快!
  李二牛手勤脚快,一听赖布衣吩咐,想也没想,便如箭般奔过去,一把抱起宁波儿,把他连人带包裹抱到赖布衣身边,然后探手夺下宁波儿依然死命抓住的包裹!李二牛刚夺过包裹,即大叫一声,双手把握不住,包裹滑到地上。司马福又气又惊,嚷道:“你这二牛!连个小小的包裹也把捏不住!”他嚷着,走过来,随手便欲拾起包裹,触手处,突觉一道冰寒刺骨的阴气直冲而上,缘手臂血脉直透心脏,几乎连心血亦被冻凝了!
  司马福连忙一把扔下,惊叫道:“了不得!这包裹怎的比寒冰更冷百倍!”赖布衣摇头苦笑,他抖索着摸出两道灵符,示意司马福与李二牛蹲下,然后把两道灵符拍在俩人背上,喘息着道:“你二人有灵符护体,可保无碍—……快把宁波儿及包裹各自抱持于胸,以你二人纯阳之气拼力护持1他二者生死运命,便靠此一举矣!
  司马福、李二牛不敢怠慢,李二牛抢过包裹,咬咬牙便紧抱于胸!
  司马福亦抱起宁波儿,把他贴胸的抱住!
  李二牛、司马福均感怀中所抱奇寒刺骨,幸而不像初次相触般直透心胸,因此虽感难受,亦能勉强支撑下去。荒寺之中,凄凄月色之下,这四人一物,盘坐一堆。好一会,李二牛的感觉才好受了点,他惊喜叫道:“赖先生!这包裹已不像先前那奇寒矣!”
  司马福亦接着嚷道:“是极!是极!赖兄,二牛所说甚是,这宁哥儿的体温已有点暖气也!…………当真奇怪之极!怪之奇极Ι……”
  赖布衣本在默运神气,心中焦虑,闻言才松了口气。他的心緖一宽,元神就立地恢复清明。他霍的跳起,伸出手掌,分别按在俩人背贴的灵符上。
  李二牛和司马福均觉一道暖流淙淙注入心胸,心神随即大振,怀抱之物的寒气也就更快消解。
  突然,李二牛怀抱的包裹先就噗的跳了出来,无风自动,似长了脚根,一拐一拐的移近赖布衣面前,嗡嗡的发声道:“吾赤霞儿也Ι……多谢太素公相救之恩!”赖布衣知是山神赤霞儿托化现身,长叹一声,摇头苦笑道:“此怪乃千年得道强尸,法力之猛,实非吾始料所及|…………赖某亦嚼了大亏也!”包裹一点一点,道:“果然!果然!小神曾化飞刀与其纠缠,但忽觉遍体阴寒,身上仅存阳气尽数泄去,几乎陷入万劫不复…………此物如此厉害,只怕无人可以克制矣!厉害!厉害!”赖布衣沉吟半晌,忽道:“如今尊神有何打算?”包裹抖颤着,道:“小神幸赖太素公以大法护阳,得存精气,但法力消耗殆尽,实已不堪一击矣!太素公若要降服此怪,小神已欲助无力!”赖布衣点点头,道:“精气尚存,便有转机,赤霞山上西行半里,巨石成坑状处,乃赤阳龙体潜身之所,尊神可选为调息培元之地,以龙脉之气扶持根基,不但元神可复,且法力亦大有脾益!”
  包裹一动一动,似无限欢欣鼓舞,嗡嗡道:“多蒙太素公指点迷津,小神感激不尽!阴阳相隔,恕不能现身拜谢—…………吾去也,太素公善为珍重!”
  言毕,包裹呼呼旋动,随即腾空而起,转眼便失去影踪。
  司马福、李二牛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俩人自随赖布衣行走江湖,若论凶险古怪,今晚当真是前所未遇!好一会,司马福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奇道:“赖兄呵赖兄,山神应属阴间之神,他亦须龙脉护体么?”
  赖布衣道:“但凡人亡则阳气尽消,顿成至阴鬼物;尚存一缕阳气者,万中无一,此必乃在世之时,修为所致,阴街若尚存阳气,便是阴间之神,阳气大小,便定神位,此乃土地、山神、城隍、阴差、鬼卒、判官、冥王、阎王之定位因由也!”司马福恍然大悟,道:“然则这赤霞山神,因与千年?尸苦斗落败,身上尚存阳气便消耗殆尽么?”
  赖布衣点头道:“正是!正是!赤霞山神身上阳气若然尽失,便立成鬼物,须历劫万年,方可重聚阳气!此乃阴间最惨酷的苦难也!赖某怜其此举乃为义助宁波儿抗妖所致,不应遭此酷劫,是以以大法输入俩位之身,以你等纯阳之体助其护阳,幸而得保些许阳气,不致身陷历劫轮回,若其再得龙脉奇盛阳气扶持,则不但阳气可复,且比往昔更精进百倍也!”
  司马福叹道:“赖兄寻龙之术,不但世人得福,便连阴间鬼神亦沾光不少也!当真上惊天庭,中震大地,下动鬼神!”
  赖布衣苦笑道:“司马兄发甚大话?此不过适逢其会吧了!实不相瞒,方才与这千年灵尸对峙,赖某亦嚼了大亏,几乎被其至阴鬼爪钳制,一败涂地也Ι……此物当真厉害!”
  李二牛奇道:“然则牠不是已逃逸了么?”
  赖布衣摇头叹道:“方才赖某拼力支撑,牠难明赖某底细,故暂时逸去,但凭其千年法力,过后必知赖某当时实已不支,不久便将复至,牠发难之日,只怕便是大难降临之时也!”
  李二牛惊道:“如此说,连赖先生亦无把握克制此物么?”
  赖布衣苦笑道:“此物吸千年日月精华,万人精血,根基深厚,法力高强,几乎可与地仙相比;赖某自忖倾尽全力,亦仅可相较伯仲之间,这正邪之斗,谁胜谁负,委实难料!”
  司马福大惊道:“赖兄如此说,此事当真凶险重重!不如见机而逃,逃之夭夭可也赖布衣摇头道:“此物深恨赖某坏其好事,阴物邪魔处事最为狠毒,岂肯善罢罢休?凭其法力,赖某便逃到天涯海角,亦难存身!”
  司马福更惊,长叹道:“战无必胜,逃又不能,这却如何是好?”赖布衣决然道:“斩妖除魔,泽福世人,乃吾道要旨,进退两难当以进为上策,吾意以决!当一战!”
  司马福道:“但战则凶险重重!极易身陷绝境!”
  赖布衣大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人为己,除拼死一战别无他法也!”这时宁波儿已悠悠转醒,他张开眼皮,但见赖布衣等三人守在旁边,司马福把他抱持于怀,他自觉身内寒气已驱除不少,不禁叹道:“小子能存生命,全靠赖先生诸位鼎力相救也!如今小子身上寒气已大为减轻,莫非赖先生已戮杀老妖么?”赖布衣苦笑摇头。司马福见宁波儿已无大碍,便把他放下,忍不住叹道:“宁哥儿已无恙矣,但赖先生引火烧身,这阴劫大限,只怕要降临在他头上!”宁波儿大吃一惊,忙道:“此话怎的了?”司马福道:“他为救你,与那老妖强尸斗个你死我活,得罪了虐尸,发誓要找他算账!如今不但宁哥儿你身上精血被这爆尸相中,便连赖先生亦被扯入恶劫旋涡中矣!”宁波儿惊惶,道:“然则无人可以克制此妖物么?”司马福泄气道:“方才你大难不死固然不知,但不知却比知好!你可知你手抱包裹乃丹霞山山神所化?山神为忠人之托,挺身救你,几乎身入万劫轮回!赖先生出道以来,少逢敌手,亦被这老妖攻个措手不及!你说这老妖是否厉害?可容易克制?”宁波儿一直身陷迷幻境界,闻言才知方才救他之人亦几乎不能幸免,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他长叹道:“为小子一条贱命!几乎累及山神及赖大侠金躯,小子于心何安?罢!罢!小子早晚也是不保,请赖先生这便离去,老妖饱吸小子精血,或许便就此罢休也赖布衣见宁波儿意态甚为真诚,不禁暗暗点头,暗道:“好!好!此子恩怨分明,显见乃重义气之人,方才身陷老妖温柔乡幻境,尚可存凛然正气,在最后关头竟能克制情欲,更不失为刚烈男儿!但你可知若然老妖吸你身上精血,功力可抵万人?其时只怕大罗金仙下凡亦难克制矣!赖某更不必说自保其身也!”心中转念,但又不便明言,他沉吟半晌,忽道:“宁公子方才与那青青姑娘相见,可知其根底出处?”
  宁波儿想起方才一幕,不禁赧然,嗫嚅道:“此乃老妖魔幻景,提它怎的?”赖布衣正言道:“不然!依赖某推算,这位青青姑娘亦是应劫之人,此所谓人鬼苦恋三世奇缘阴劫之因由也!若得其反正相助,则吾除魔大计成矣!”宁波儿道:“她已然受老妖钳制,迷失本性,如何会反正相助?”赖布衣微笑道:“事在人为也!况赖某断定,青青既为应劫之人,冥冥之中当有其灵性,只要善加引导,则不难成事也!”
  宁波儿喜道:“若赖先生能令其反正?脱离老妖钳制,跳出苦海,当真是无量大功德一场也!”
  赖布衣点点头,沉吟道:“话虽如此,但尚需看其根基如何,方可作定夺!…………宁公子可知其葬身之处?”
  宁波儿想了想,忆起青青曾嘱托安置骸骨之言,忙道:“在下与青青初见之时,她曾提及葬身之处,乃寺侧有乌鸦结巢的白杨树下!”
  赖布衣一听,喜道:“如此甚好!事不延迟,这便前去査察可也!”
  众人随赖布衣出了寺院,宁波儿自经刚才一幕,身上寒战已稍为和缓,也死活跟了出来,说是不忍负了青青之托。赖布衣见其意诚,心中甚喜,便着李二牛扶持着他,一同步出寺院。
  这时天色已然微明,晨风阵阵,令人精神一振。
  赖布衣先在寺西转了一圈,见这面全是柳树,便转到寺院东面来。
  在寺院东面转了一会,李二牛眼尖,忽然咦的韩叫了一声,道:“赖先生,这儿果然有一棵白杨树!必是这儿也…………”
  司马福闻声走上前去,仰头一望,不禁嘿嘿悄笑道:“二牛呵二牛,你想必是刚才塞气攻心,已弄成老眼昏花矣!你看这棵白杨,一杆直上,顶上光秃秃的,树叶也不多一片,何来乌鸦巢穴?”
  李二牛仔细一瞧,亦失笑道:“是极!果然没甚乌鸦巢,但既是白杨树,便说对了一半,虽错了一半,彼此批平吧了!”
  司马福欲想发话,赖布衣接口道:“二牛所言倒有其理,此地既有白杨树,便足证此事幷非子虚乌有,我等再仔细搜索,定必有所发现!”四人在寺院东侧转了大半天,但凡有白杨树者,均由上至下仔细搜寻遍了,却均无上结乌鸦巢者。
  天色已然逐渐放亮,赖布衣心中大急,暗道:“欲要事成,当趁夜色未泯之时,或则阳光一现,便难以请动阴物现身矣!若不能在今日抢占先机,今晚妖物必来报复,是时只怕万难抗御ι…………”
  赖布衣心中焦虑,却又不敢坦白道出,因恐怕各人知道,便会斗志尽失。就在赖布衣心中焦虑时,宁波儿偏又出了事!原来他在林中行走,一不小心被树头绊了一脚,便摔在地上,再也不能走动。
  赖布衣无奈,只好吩咐李二牛留下来照应宁波儿,他与司马福继续搜寻。
  赖布衣和司马福刚转出寺院南面,突然?司马福前面丈远处有物闪闪发光,心中一动,暗道:“这寺院人迹罕至,莫非先人遗下什么宝贝在此,留待老夫沾这大便宜么?”心中这般转念,连忙循光飞奔过去。
  赖布衣这时已转过左面十多丈处,司马福也来不及招呼赖布衣,独自飞奔上前,终于距离发光之物只有一丈远距了。
  那光华甚亮,在草丛中透了出来。司马福心中一阵得意洋洋道:“赖兄判定老夫今售是贫贱之命,富贵无望,赖兄呵赖兄,你千对万对,只怕今回是瞧错了!瞧着!这块责贝已是囊中之物,我司马福岂非立地成富翁么?”
  司马福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拨开草丛,仔细一瞧,登时失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这不过是一只女子穿的绣花鞋!
  “老天!千不见万不见,竟碰着你这贼鞋!偏偏更只有一只!……”转念又失笑道:“便有两只又如何?你又没甚妻室女儿,终不成留着自家进棺材用么?罢了!罢了!便就算连城珠宝,用得多少食得多少?又不能带进棺材去!倒是眼下这般逍遥自在快活!”这一面,司马福又安慰自己道。
  就在他胡思乱想,自艾自嗟时,眼前一花,那只隐在草丛中的绣花女鞋竟然无风自动,噗的跳到另一面去!
  “怎的了?莫非老夫真个老眼昏花了么?”司马福暗吃一惊道。他揉了揉眼皮,再定帰一瞧,那绣花鞋竟又向前跳了一步。司马福拼命的幌了幌亲袋,又狠狠的撑了自己大腿一下,一阵疼痛,他判定自己幷非做梦了,但不是做梦那就更可怕!司马福腾的跳了起来,拍手顿足大叫道:“赖兄!不好了!不好了!赖兄!那老妖只怕已缠上我等追命来了!”
  第二十八章 乌巢树下埋枯骨迷惑本性幸不失
  赖布衣闻声,迅即向司马福这面跑来。一面跑一面叫道:“怎的了?司马兄!”待赖布衣走到身前,司马福挣扎了一会,才挣出一句话来道:“瞧1。……那面!”赖布衣顺着司马福的手势一瞧,哑然失笑道:“司马兄想必是一朝被蛇咬,三年弓变蛇矣!这不过是一只女子遗下的绣花鞋,有甚希奇?此地虽微有阴气,但幷不强烈,断非老妖现身也!”
  司马福心定了点,既然这寻龙大侠这般说,想必是无大碍的了。他定睛一瞧,那绣蠢却又作怪,竟然呆在那儿一动不动。司马福跌足道:“怪鞋呵怪鞋!你千怪万怪,偏在这天下第一治怪人面前便不怪也!倒显得老夫发疯大话!”頼布衣却浑然不觉,因这时他仔细一瞧绣花鞋,便立地登觉竟有一股阴气从绣花鞋中隐隐透了出来!他皱了皱眉,随即默运元神,伸手一指,轻喝道:“何方游魂野鬼?上最在頼某面前托物作弄?若无恶意,便请现身,…………”那绣花鞋竟然闻声自动,款款的摇摆,似在向赖布衣叩拜!拜毕,向前噗的跳了”
  步!待赖布衣跟上一步,绣花鞋又再跳一步,如此这般,引领頼布衣一直向树林深处而去!
  司马福又惊又喜,连忙追上前去,口中直嚷道:“如何?如何?老夫早说此物怪异也Ι……幸而你倒识趣怪下去!不然我这位赖大侠准说老夫失心疯了!”嘴里嚷着,司马福的双脚却绝不敢稍停,紧紧的尾随着赖布衣,一直追下去。这时候就算在司马福面前打雷,也休想把他从赖布衣身边分开!这几天来的千奇百怪早把他吓怕了,唯有在这寻龙大侠身边他才感觉稍稍心安!这一追便追到一棵白杨树下,在赖布衣前面跳动的绣花鞋便忽尔失了影踪。赖布衣仰头仔细一瞧,白杨树二丈高树≡处,有乌鸦从巢中探出头来,呱呱的厉叫了三声。
  赖布衣心头一动,再朝白杨树下四周一瞧,只见距树脚不足三尺处,有一个高出地面尺许的小土堆,小土堆上长满野草,显然时日已久,登时心下恍然大悟。司马福见赖布衣站在白杨树下,久久沉吟不语,心下着忙,这时他已惊怕得昏头转向,忙道:“怎的了?赖兄ι……这怪鞋忽然不见,这贼鸦又呱叫得教人心寒!如此怪异之地,逗留怎的?”
  赖布衣微笑道:“司马兄忘了『乌鸦结巢白杨树下』这话儿么?”
  司马福怔了怔,随即醒悟,惊道:“如此说,莫非这白杨树下,便是那位青青姑娘埋骨之处么?”
  赖布衣点点头,道:“正是此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赖某正要借助这位青青姑娘,以图斩妖除魔!”
  司马福这时已确信这是青青姑娘葬身之处,心下着忙,忙悄声道:“青青姑娘目下已受老妖骨制,驱为前锋,我等找上这青青姑娘,只怕青青在前,老妖在后,那时便当真自投罗网矣!”
  赖布衣摇头,断然道:“司马兄此言差矣!青青虽为老妖所控,但根基尚存,由此可知其葬身处老妖尚未知悉也!否则哪会甘冒触怒老妖之险,悬崖勒马,不对宁公子遂下杀手?如此足证其根基尚存,犹可拯救!”
  赖布衣言毕,更不犹豫,当即道:“司马兄且紧随吾后,但见到任何物事,听到任何响动,皆须屛息静气!切记!切记!”
  司马福闻言哪敢怠慢,当即一个箭步,藏在赖布衣身后。
  赖布衣盘膝坐下,面对土堆默运元神,突地呼的一口真气向土堆喷去,轻喝道:“阳气附根基,助汝魂魄离,暂且现真身,苦海雨罪罪ι……速来!再莫迟延!”赖布衣说毕,伸手一指。
  说时迟,那时快,长满荒草的小土堆突然冒出丝丝蓝气,蓝气越来越多,渐成雾状,接而凝聚,突成人形,在小土堆上冉冉飘舞!
  人形之舞异常美妙,令人目迷神摇!
  赖布衣暗吃一惊,忙喝道:“难道汝竟甘心自沉苦海,永不超生么!”喝声过了一会,人形之舞竟然突变端庄,犹如女将出征,庄重而威严,令人悚然起敬!
  随即有一阵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其声恍惚发自土堆深处,道:“不幸小女子拜见赖大侠!”
  赖布衣肃然道:“请姑娘自报姓氏!”
  女子声音道:“小女子青青,贱姓杨,乃无敌将军杨业遗腹女也!”赖布衣耸然动容道:“无敌大将军杨业公乃朝廷不世栋梁,世人景仰,姑娘既为其后人,怎会沦落南方荒山野岭?”
  杨青青道:“当日先父矢尽援绝,撞碑而死,朝廷昏君,欲降罪畅家,先母携小女子千里迢迢,入粤川避难,欲寻有婚姻盟约王姓将军求托庇之所,岂料王将军已因奋战沙场积劳成疾,返家疗养时不幸逝亡!母女二人顿失依靠,辗转沦落南方。后先母欲携小女子出梅关返临安,路经此地,小女子忽染恶疾,一病身亡,先母无力殓葬,以手挖土成坟,小女子便长眠白杨树下近百年矣—…………”
  杨青青诉罢,唏嘘不已。
  赖布衣怜道:“岂料将门之后,精忠报国,却沦落到如此凄凉境地,朝廷昏庸,奸臣当道,当真害人不浅也!姑娘放心,但教頼某碰上,必助姑娘脱此苦海,重出生天!
  ”稍停,赖布衣又道:“然则姑娘为何竟被千年殖尸老怪所控,操此贱役?”杨青青哭道:“小女子因与王将军有婚盟之制,千里寻夫,心愿未了,不幸夭亡,一缕情丝无所寄托,随处飘荡。恰逢老妖经过,欺小女子被情所困,茫茫不知运途,施诡计诱小女子戴上玉环,道是可带小女子与先夫亡魂相会,小女子被情所迷,不幸误中奸计,戴上玉环,犹如鬼爪,从此便受其所控,驱操贱役,勾引男子,供老妖吸吮精血练其邪道,老妖所吸之人已达万人,其功力日深,小女子更无法自解其困矣!可怜青青沉沦苦海已达百年!若非赖大侠以大法击退老妖玉环困锁妖术,小女子亦不能与赖大侠相见也Ι……望赖大侠救救青青!”
  赖布衣心中大怜,他心中惊怒道:“这老怪当真可恶!不但已吸万人精血,更斗胆困锁将门之后,供其驱策,操此贱役,逆天而行,罪该万死Ι……罢!罢!罢!赖某拼舍残躯,亦必除此妖,拯救万千亡灵!”赖布衣除老怪之心更决,断然道:“青青姑娘既能自述前因,可知根基尚存,根基犹存,便有解救之道!然则姑娘可知先夫亡魂已流落何处?”
  杨青青长叹道:“青青寻夫之际,已被老妖困锁,茫然无知,已近百年,阴间三十年一次轮回,先夫亡魂只怕已轮回三世,再无从寻根认辨矣!此恨绵绵,实无尽期!”赖布衣听青青哀怨,心头一酸,差点掉泪。他心中忽然一动,忙道:“姑娘为何面对宁公子之时,竟能悬崖立马,饶其一命?”
  杨青青道:“此事青青亦感迷惑,当日在寺中初见宁公子,便觉心头剧颤,不能自已,总觉眼前此人乃青青至亲之人,心中便隐然不忍下手,及后更见其凛然正气,在钱银女色两大关节上竟能端端自持,更感悚然起敬,便再不能下手矣,…………后来老妖震怒,杖击小女子之头,小女子从此便迷茫不知自己所干何事矣!”赖布衣一听,心内已然大悟,心道:“地府判官王大人乃宁波儿前身,宁波儿其实乃王氏一脉相承,三世轮回之身,杨姑娘一管丝系于王将军身上,乍睹王将军三世轮回之身,虽迷失不辨,但情之所钟,遂生感应,竟能冲破老妖大法困锁,情之魔力,的霏同小可!…………赖布衣呵赖布衣,你误打误撞,竟成了这三世奇缘的撮合人!但若因此撮合,上慰忠魂,下除妖擘,亦是无量大功德一场也!”
  赖布衣心中思想,却不便明言。他沉吟片刻,道:“请姑娘暂闭双目,赖某助你一现真身!”
  畅青青的人形闻言果然凝立不动。赖布衣默运元神,一口真气呼地向杨青青的人形喷去!
  说也奇怪,赖布衣这一口真阳之气喷去,立于土堆之上的人形竟急剧旋转,司马福目灼灼的直瞧着,忽然他眼前一花,土堆之上的人形竟已化作一位年方十八的娇俏少女!司马福一见这少女的形貌,不禁暗叹道:“美!美极了!倘老夫年轻二三十载,只怕魂魄亦会被她勾去Ι…………”
  但见这位娇俏人儿红袖半遮玉脸,轻转石榴裙带,舒纤纤玉指,偷捻双凤金线!赖布衣却浑似不觉,他只留意少女的手臂,果然见少女手臂之上套了一个暗黑色的玉环。
  赖布衣深吸了口气,打身上摸出一道灵符,咬破中指,运指血在灵符上划咒,然后向少女轻轻一招手指,少女即轻移玉步,走近赖布衣身前ι…………
  司马福这时不知怎的心中一荡,一股酸气竟忽地冲上心胸,情不自禁便转念道:“不好!这赖大侠按捺不住,要把这妙人儿独占矣!…………”
  正当司马福转念及此,忽觉心头一阵剧痛,身不由己的摔倒在地上,呼呼的喘息呻吟!
  赖布衣一见,知情势凶险,但也管不得司马福了,他手拈灵符,猛的便拍在少女手臂的玉环上!
  暗黑色的玉环突地转灰,转红,再一转为紫,紫遂变青,但见青光一闪,玉环便徒变澄碧,好一副碧森森的美玉环!
  随玉环颜色的变换,少女的神态亦逐渐转变,先是娇美之态渐敛,接而浅浅而笑,再转而温柔微笑,到玉环一转而为碧玉时,少女脸上已尽失媚态,代之而一派端庄贤淑?令人望之油然起敬!
  少女向赖布衣款款一拜,道:“难女青青谢过赖大侠助脱妖法困锁大恩!此恩此德,永志不忘。”
  赖布衣一听,大喜道:“青青姑娘已复本性矣!当真可喜可贺!”这时,司马福的心头剧痛突消,虽目注青青,却觉心境清明。杨青青道:“赖大侠有用得着青青之处,当誓死随之,请赖大侠吩咐。”赖布衣点点头,道:“青青姑娘知否老妖藏身之所?”杨青青道:“老妖巢穴尽皆赤红,但青青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委实不知其准确所在。”
  赖布衣想了想,道:“老妖藏身洞穴气味如何?”
  杨青青想了想,答道:“但觉阳刚之气甚浓!”
  赖布衣一听,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可矣1…………”
  杨青青喜道:“赖大侠想必已有大法除老妖矣?这下好了,青青从此可以脱离老妖钳制,重出生天矣!”
  赖布衣却摇头道:“时机未到,青青姑娘尚须暂时留在老妖身边周旋!”杨青青急告道:“青青被老妖驱策,干此贱务,今日一旦清醒,早已深恶痛绝,赖
  大侠何忍再让青青沉此苦海也!”
  赖布衣正言道:“解铃尚须系铃人,要应此阴劫之数,姑娘必亲力施为以图自破罗网,方可完劫,难道姑娘不欲与三世夫郞重聚么?”杨青青一听,又羞又喜,忙道:“赖大侠知三世郞君现处何处么?若能撮合,以遂青青心愿,当粉身以报!”
  赖布衣道:“出处已知,但暂时尚未到坦吿之时,只待老妖一除,阴劫完结,便是姑娘与他相聚之时也!”
  杨青青半晌作声不得,无奈道:“既赖大侠说必先除老妖,青青亦无话可说矣。但不知赖大侠要青青所干何事?但力之所及,必悉力以赴!”赖布衣大喜道:“既青青姑娘肯暂时委屈,吾计成矣!”赖布衣说毕,从身上取出一张灵符,递给杨青青,道:“此符你密藏于身,便可保本性不失!”又取出另一道黄色纸符,上面有血划符印,递给杨青青,肃然道:“但老妖相召之时,切记顺从,趁其不备,此血符密置老妖打坐运功坐地下面!千万小心在意,勿让老妖察觉,吾大计成败端看此举也!”
  杨青青接过灵符,密密藏于身内。然后依依不舍的向赖布衣拜辞道:“时辰已到,青青不敢再多逗留矣!此时与赖大侠相别,游魂野鬼,不知何日方可重得托庇,脱离苦海,重出生天?”
  赖布衣应道:“姑娘放心,但教赖某人有一口气在,必令姑娘脱离苦海,重出生天,更遂三世苦恋之心愿也!你去吧,将门血脉,休作此寻常弱女神态!”杨青青闻言,无奈向赖布衣俯身一拜,身子急转,突化作人形,再化作缕缕蓝烟,丝丝的钻入土堆中去了。
  第二十九章 追妖巢穴上丹霞寻龙大侠眼生花
  赖布衣感触的叹了口气,招呼司马福返寺而去。
  司马福直到此时,方长舒口气,猛的揪住頼布衣的手臂,定定的瞧了又瞧,却半晌柔声。
  赖布衣奇道:“司马兄怎的了?默子般瞧着我作甚?”
  司马福长叹一声道:“赖兄呵赖兄,司马福随你行走多年,时至今日,委实弄不清你到底是仙?是神?是人矣!居然把阴间鬼物,从无形化作有形,从有形更可陶冶其性,令其脱胎换骨,改邪归正,若非老夫亲眼目睹,便杀了老夫也不敢相信也!”一赖布衣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司马兄别发疯话,赖某凡夫俗子一个,说甚仙呀神的?但凡吾道中人,只要精研其学,心术端正,意志坚决铁而不舍,便不难达至境界也!青青根基尚存,故可以法助其感化,若根基不存,则赖某亦无能为力也!”俩人说着,一路寻原路返寺。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朝阳透进林间,洒下片片彩霞,晨风阵阵,令人心神一振。
  转过寺南林间,只见李二牛尚守着宁波儿,东张西望的,盼赖布衣二人快点回转。頼布衣一见,老远便笑着招呼李二牛道:“二牛辛苦你了!这便扶起宁波儿公子?返寺去吧!”
  李二牛瞧见赖布衣已然返转,心中大喜,答应一声,忙扶起宁波儿就走。赖布衣祉司马福走到宁波儿身边,道:“宁公子没事了么?”宁波儿羞愧道:“在下委实无用,方才跌了一跤,便扎挣不起,倒累了二牛兄也LL李二牛笑道:“不累!不累!倒是累了司马叔一人陪着赖先生担惊受怕也!”司马福怒道:“你这死牛…………”但忽尔又转了口风,哈哈一笑道:“你这二牛知道什么?方才白白错失了大缘份也!你不知赖先生刚才大施妙法,请来月中仙子下凡,在林间翩翩起舞。哈哈!这人间仙景呵,便瞧一次,足抵白活三十年也!偏你没这份大福气!”
  李二牛一听,心痒难煞,诞着脸道:“既有如此美景,怎不传知二牛一声?”司马福大笑道:“赖先生着你守护宁哥儿,老夫不怕独自陪着赖兄担惊受怕才有这等福份也!”
  李二牛心中又气又羡又奇,怔怔的不说话。
  赖布衣微笑道:“二牛休听司马兄发疯话,你着了他的道儿矣!甚的仙子下凡?不外是赖某请得青青姑娘现形吧了!”
  司马福瞧李二牛扮了个鬼脸,李二牛心下登时释然明白,不再跟司马福胡缠,喜道:“如此说,寻墓之事已大功吿成了么?”
  赖布衣未及答话,宁波儿已殷殷急道:“赖先生已寻着青青姑娘,助其脱困了么上赖布衣点头微笑,心道:“果然是三世奇缘:虽为凡体,一点情丝,便如灵犀一点通也!”
  司马福却暗叫道:“倒是这小子天大福气!误打误撞,竟然引得我这位赖兄做起红娘,以生命作搏,撮合这段三世姻缘!他日迎娶过门,却是鬼妻,这却如何是好?人鬼又岂能共处一室,干其夫妻勾当?”心中虽这般转念,但却不敢道出。哈哈一笑道:“这位青青姑娘果然不失为一位端庄贤淑的美人!宁公子有这么一位阴间知己,亦足慰平生也!可惜目下她尚有重任在身,未能遂然出苦海也!”
  宁波儿一听,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忙道:“青青这位弱质女子,令其重入虎穴,岂非凶险重重S·”
  司马福道:“宁公子此言差矣!自古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青青身为应劫之人,斩妖除魔责之所在,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宁公子担心青青,可怜我这位赖兄为你俩人之事,连生命也豁出来矣!难道你又不以为意?”一席话把宁波儿刺得羞惭满面,谢道:“多谢司马叔相警之德,小子委实是本末倒置矣!”
  宁波儿这种知耻近乎勇的气度,倒使司马福油然起敬,但他不惯这种斯文人腔调,怔怔的竟说不出话来。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宁公子休听我这司马兄相激之言,其实他亦是一位古道热肠之人也,方才若非他知机,赖某亦感为难哩!但请宽心,青青此去,赖某已预伏大法,保其本性,断无大碍。不过亦须慎始慎终,小心行事,定此除魔大业,以应阴劫之数说话间,已返到寺院。各人均觉肚子饿了。李二牛手脚勤快,一溜烟的跑去仁化城中的蓬莱饭馆,置了一大包?,子点心之类的食品返回。众人也不多让,赶紧填起肚子来。
  赖布衣吃了几块点心,便即停住,在寺院中缓缓的踱着,默默沉思,似有甚么难题。依然委决不下。
  司马福把一个饱子扔进嘴里,咕咚的吞了,抚了抚肚皮,叹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只伯日后无福享饱子!”
  李二牛惊道:“司马叔怎的了?你又发甚疯话?”
  司马福嘿嘿一笑道:“二牛呵二牛,难道你当真不知眼前凶险重重,也不知能否活过今天晚上么?”
  李二牛道:“有甚凶险?赖先生不是已然胸有成竹么?我等只尽力助他办事便了,:,的?”
  司马福苦笑,道:“我问你,二牛,那老妖是甚的鬼物?”李二牛道:“赖先生说那是千年!?尸老妖也!”司马福道:“那你怕不怕?你已?!这老妖物的厉害!”李二牛道:“怕!不怕那是假话!但赖先生既决意除之,我等怎可畏缩而不理?”司马福气道:“好!好!你理,你理,待会赖先生差遣呵,你可要抢着前去方好!李二牛一拍胸口,笑道:“去就去!怕怎的!赖先生断无派二牛去白白送死之理!司马福又恼又气,正欲再说什么,赖布衣却已大步走过来。司马福一见便苦笑道:“那话儿来了!二牛仔细了!”转身又向赖布衣陪着笑脸道:“瞧赖兄模样,想必大计决矣?”赖布衣微笑点头,道:“正是!事不延迟,当即速行事!我等这便上丹霞山去来丄宁波儿这时已能自己走动,李二牛怕他不支,便在他身边扶持着。司马福无奈,只!上去,紧走几步,挨在赖布衣身边,陪着笑脸问道:“上丹霞山怎的?赖兄!”赖布衣笑笑,道:“司马兄忘了青青姑娘透露老妖的出处么?”
  司马福迷惑不解道:“青青只说老妖藏身之处四周赤红,又重阳刚气味甚重,但并没指明是甚地方!”
  赖布衣微笑道:“青青当时所说,赖某已然忽有所悟,但尚未透彻,方才仔细端详,便可判断矣!老妖藏身之处,必是洞穴,四面赤红者,唯丹霞山得天独厚有此条件!是以断定老妖藏身洞穴必在丹霞山上!”
  司马福点点头,却又叹道:“虽然如此,但诺大一个丹霞山,方圆几十里,要寻一个小小洞穴谈何容易?”
  赖布衣沉吟道:“此点赖某亦存疑虑,但青青既说洞穴阳刚之气甚浓,显见老妖藏身之所甚合吾风水大道,老妖必取其龙脉结聚阳刚之气奇盛处,以化其身上奇阴之气,是以老妖方有如此威猛邪力!然则老妖能识,自问赖某于寻龙一道上决不输于老妖,岂会在眼底错失之理?因此大胆断定,只须依吾寻龙大法,遍寻丹霞山龙脉结穴之处,老妖洞穴便必可发现也!”
  司马福一听,不禁一怔,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赖兄呵赖兄,今回你碰上一位寻龙道上的大高手矣!但凭赖兄本事,于寻龙道上决不会输于此妖!”司马福知道根底,心中因此安定了点。
  赖布衣却摇头苦笑道:“司马兄差矣!寻龙道上,赖某当胜其一截,但此番幷非与寻常地师之斗,对手乃是邪力威猛的千年得道殡尸,再者老妖已得龙脉阳刚之气融汇,更增其威力,丹霞山一战,鹿死谁手,实未敢预料也!”司马福一听,想起老殡尸的可怕,不由脸色发白,惊道:“然则赖兄自问胜数多少?”
  赖布衣苦笑道:“四六之战而矣!”
  司马福急道:“老妖四赖兄六么?”
  赖布衣摇头道:“非也!赖某自问顶多只能算四!”
  司马福登时凉了半截,长叹道:“敌六我四,必败无疑,这丹霞山一战,我等必尽皆灰飞烟灭!”
  赖布衣却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这又未必!世事难料,只要彼消我长,则形势便不难逆转也!”
  司马福叹气道:“此时此刻,还有谁敢挺身相助?寻常之士亦送死而矣!眼下连山神赤霞儿亦自身难保,躲在丹霞山上疗伤,我等尚有谁可以指望?”赖布衣笑笑,忽道:“司马兄何必泄气?难道司马兄忘了青青姑娘这支奇兵么!”
  第三十章 三峰老妖吸日月丹霞降魔心意决
  司马福叹道:“话虽如此,但青青一位弱质女流,不对,该说弱质女鬼也,她尚且轻易便被老妖钳制,这支兵奇则奇矣,只怕力有不逮,难成甚气候。”赖布衣决然道:“事已至此,只好见机而行,老妖不死,我等亦休想独活,目下实已势成水火,他死我活之形格矣!”
  司马福怔了怔,无奈叹了口气,忽又哈哈一笑,状似发疯。
  赖布衣惊道:“司马兄怎的了?笑怎的?此举虽胜算难料,但亦非必败无疑,司马兄莫要先折自家锐气!”
  司马福哈哈一笑道:“非也!非也!老夫忽然想起淮阴侯韩信之言,其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有。我等今日一战,岂非如此格局么?”頼布衣一听,又惊又喜,慨然道:“岂料司马兄忽出此壮语也!是极,是极,我等拼死无大碍,置诸死地然后生也!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岂惧老妖猖狂?”说话间,脚步急急不停,不消片刻,丹霞山已然耸立于前。
  数日之前,赖布衣等上丹霞山,迭遭凶险,哪有心思仔细欣赏丹霞山风光?况且当时天色已晚,昏天黑地的,便有上佳风景也无眼福观赏。
  此时二上丹霞,正值黎明时份,虽仍漆黑一片,但黎明前黑暗却没令人绝望,反使心底涌出希望,因为最黑暗的时候,就是光明大放的前夕。而且形势使然,赖布衣不得不仔细查堪,否则,便难发现老妖的巢穴。
  四人走近丹霞山脚,赖布衣更不停留,领前攀登而上。天色着实漆黑,山路崎幅不平,司马福先前连摔了几跤,宁波儿身子虚弱,若非李二牛着力扶持,早已掉到山崖去了。倒是赖布衣在前面健步而上,恍惚视黑暗及崎幅山路如无物。
  眼看后面的司马福又跌了一跤,赖布衣心中不忍,便放缓的脚步,司马福这才喘着气,勉强跟了上来。他不禁摇头苦笑道:“倒是二牛那小子脚力好!身边多了位弱不禁风的哥儿,却侥幸比老夫少跌七七四十九跌!”
  赖布衣微笑道:“这才叫山水各有所长也!”
  司马福苦笑道:“正是!正是!一个山精,一个水怪,碰上一位山水大师,这才叫山水大聚汇也!”他一顿,忽尔挺神秘的问赖布衣道:“赖兄为甚要绝早上山?这会儿昏天黑地的,便不怕老妖趁机加害么?”
  赖布衣道:“骷髓成精,方为≡尸,成精之道乃邪道,必于每日日出之时吸其精华,方能成其大道,是以每日日出前后,均是赝尸最弱之时,断不会于此时出没害人,司马兄大可放心也。再者我等亦正好趁此时机寻其方向,察其洞穴,再行雷霆一击!”赖布衣道出原委,司马福再没话说,虽然辛苦,却再没半点怨言。于此生死关头上,他岂敢因一己之私,而误了除妖大局。
  三人上了丹霞山一半,天色已然转灰,黑暗渐渐淡了点点。赖布衣知时机不多,连忙鼓其余勇,奋力向丹霞山高处攀登。司马福喘呼呼的紧随赖布衣后面,眼见上了山顶,这才松了口气,正待坐下歇息,赖布衣却忙道:“此时尚非休憩之时!须得马上再上顶峰去也!”司马福惊道:“丹霞三峰耸立,如出天表,蜿蜒幻变,似船如龙,却上那一峰去2赖布衣道:“若是老妖,欲吞吸日月精华,当上何处藏身?”
  司马福道:“自然是最高最险之峰巅也!赖兄莫非欲于是时与老妖硬碰么?”赖布衣道:“现下尚非其时也!老妖若藏身丹霞山上,日出之时虽其最弱之时,但现时彼在明我在暗,正好趁此时机察其动静出处,然后可望一击成功!不然,虽其最弱之时,但老妖全力一击之下,我等胜算亦甚少也!我等宜反其道而行之,尽速潜上丹霞山最高峰之对面山峰,如此,老妖若然现身,便无所遁形矣!”赖布衣解释明白,司马福不再多言,他反而扭头招呼李二牛道:“二牛,你尚可支持再上险峰么?”
  李二牛扶持着宁波儿,喘呼呼道:“若是二牛一人,休道再上险峰,便七七四十九峰亦无惧!怕怎的?但宁公子脚力甚弱一一牛倒要花多一倍功夫哩!”宁波儿愧惭道:“为在下之事,倒累得二牛哥辛苦万分也,在下好生过意不去!”李二牛笑道:“别客气!别客气!此是赖先生吩咐下来,务须着力扶持宁公子上山,二牛岂敢不遵?”
  司马福哈哈一笑道:“说的是!说的是!我这二牛兄弟乃积年山精,由他扶持宁哥儿,实乃最佳人选也!宁哥儿客气怎的?”22此时赖布衣忽地停住脚步,仰头朝四周察看,但见前面三峰并立,其一如宝珠九天1垂落,苴二如老僧入定于山岭之巅,苴二如海螺盘旋而上直插九霄云外,三峰之中,以海螺状奇峰最为雄峻,凌霄摩天,百峰俱伏。
  赖布衣心头一动,道:“丹霞三峰如品字并立,宝珠峰其形巧秀,处品字之左,身形略矮,妖物既已通灵,必知其难成气候。海螺峰位势雄峻,又处品字之首,一峰耸立,百峰俱伏,若于此峰呑吸日月精华,邪道当可突飞猛进,此必为老妖修炼首选之地也!”
  赖布衣此言甫出,司马福、李二牛、宁波儿均耸然动容,齐举目往赖布衣随口命名的“海螺峰”望去,虽黑沉难辨,但隐约之中,似乎老妖便藏身于峰巅!赖布衣低声道:“事不延迟,这便上长老峰去可也!”李二牛悄声道:“頼先生为甚称那品字右端为长老峰?”赖布衣道:“此峰犹如老僧入定,伫立于山野,与海螺峰对峙,虽略矮一截,但其形格正合我等潜身査察,长老峰形如其名也。”
  各位,当日赖布衣怒斗殡尸妖,夜上丹霞,随口指点,丹霞三峰遂得名号,一日海螺、一日宝珠、一日长老,三峰名号留传至今,历久不衰。此是后话,略表不提。司马福、李二牛、宁波儿三人身处此地,是时已为形势震慑,对赖布衣之言,岂有异言?当下忙忙紧随赖布衣之后,潜行险攀,直上长老峰去。
  不一会,便到达一个石峡,上面是一座峭壁,上有铁链垂下,不知是甚年代建设,攀持铁链缘石峡辗转而上,直登峭壁,壁端一关倚天峙立,犹如一道山门。过了山门向右折,缘小径穿过茂密丛林,长老峰之吁便突现眼前。
  这时天色尚未大明,长老峰顶的树林尚带着昏黑,野蜂在四人耳边嗡嗡而叫,纵眼四望,一片沉沉雾海,夜空中却不时掠过一两头疾如飞矢的山鹰,不知窥伺着黑暗中甚的物事。
  忽然,山鹰在半空中呱呱一阵惊叫,似乎发现了什么恐怖物事,犹如惊弓之鸟,掠向宝珠峰那面,眨眼不见。
  对面海螺峰顶,突然在黑暗中透出一道淡淡的磷火般的光芒,其色惨绿,令人视之而遍体生寒。
  赖布衣一见,忙伏在地上,悄声招呼三人道:“速速潜伏!妖物将现身矣!……”此时此地,司马福等哪敢怠慢,闻赖布衣出声示警,连忙伏地,屛息静气,不敢稍。
  此时,正东天际,雾海上泛起一层金晕,由淡而浓,在金中透红的晕气和迷茫雾海交接处豁然裂开,现出了一抹红线,犹如美女弯眉,仅一霎间,红线转为圆眼,犹如美女忽地张目,再一转而为浑圆红球,缓缓向上升起。
  这时,海螺峰上惨绿淡光忽尔向上飘升,然后又沉落,如此反复三次,竟渐聚成人形,手臂暴张,迎向东面缓缓升起的红球!
  红球顶端又射出一道金光,渐而向球体扩延,忽然便变成一座耀目的金轮,迸射万道霞光!
  这时那惨绿色人形更显忙乱,手臂张开,全身前倾,大口暴张,迎着金轮吞吸,吸完又拜,拜完又吸,忙乱不已,似极欲把一轮红日尽于其腹!司马福、李二牛、宁波儿三人目睹此状,心头震吓,便连大气也不敢轻呼一口了!“机不可失,快退下峰顶!”
  此时頼布衣忽低声喝道,四人遂急速潜行下峰。
  一会便绕到海螺峰后,此地已然见不着山顶那团惨绿色人形,司马福等才暗地松了口气。司马福摸了摸心口道:“老天!这惨绿光再瞧多片刻,只怕便连心血也冻凝固了!幸而赖兄知机,及早撤了下来,不然被那老妖发现,飞扑过来,只怕便连我等亦捎带吸进老妖腹中去也!”
  赖布衣苦笑道:“司马兄切勿高兴太早,老妖此时忙于吞吸朝日精华,无懈顾及其他,这才容得我等从容而退,否则凭其妖力,必已知我等所在矣!”司马福惊道:“这却如何是好?”
  赖布衣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不趁此良机査知老妖巢穴设法破之,只怕要除此妖便永无机会也!”
  司马福道:“然则老妖不除,我等岂非永无宁日?”26赖布衣苦笑道:“正是!正是!”1司马福惊急道:“如此赖兄请速速下手可也!老夫虽心惊胆战,说不得亦要拼死一战也!赖兄有何差遣,只管吩咐下来!”
  李二牛笑道:“好!好!这才真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司马叔也胆气大壮也!”司马福苦笑道:“老夫连胆汁也被逼出来了,这还不胆气大壮么?”赖布衣这时没再作声,朝着东面沉吟不语。
  司马福急道:“那朝阳已然逐渐升高,老妖快返洞穴,此时再不动手,只怕便没机会矣,赖兄尚犹豫怎的?”
  李二牛道:“你道赖先生不急么?但他说若一击不中,便胜算无望,既然如此,若无十足把握,怎可轻举妄动?司马叔稍安毋燥!”
  司马福气道:“你这死牛!怎的忽地变了文让谗的大圣人?现下千钧一发,生死”
  线,难道你二牛不怕死么?”
  李二牛笑道:“二牛一心希望做个斯文人,如今既是九死一生,便得赶紧学着做也,不然便死无斯文圣人做矣!”
  司马福被李二牛这临危学吹打的一招弄得满脸通红,却偏又作声不得!他自然知道这是二牛故意说笑来壮他的胆气,他少少年纪尚有此胆色,他诺大一把年纪,若再显得惊慌失措,岂非老颜无耻么?因此司马福尽管心头惊急气恼交集,却不能作声。赖布衣此时对李二牛、司马福二人斗嘴,似乎浑然不觉,目视东面沉吟不语,恍似已如老僧入定,个人生死、尘世荣辱,浑然不觉。
  此时海螺峰上,朝阳已渐爬升,红球亦已渐变全白,不消片刻,红球全然变白之际,便?一日上一竿之时。在海螺峰上,令人触目惊心的老妖惨绿身形,此时亦已由拜吸忙乱之状,渐变成缓缓而吞吸,瞧其模样,每日早上之呑吸朝日功夫,已然接近尾声!司马福偷瞧一眼海螺峰上老妖惨绿色身影,又瞅一眼恍似老僧入定的赖布衣,心中惶急,却又不敢于此时惊扰赖布衣,不由心中惶急道:“老天!老天!若再稍延片刻,这老妖重归巢穴,功力大增之时,只怕便得劳动老天爷打救矣!”
  就在此时,忽听赖布衣仰头沉喝一声道:“丹霞山山神赤霞儿何在?”司马福心中登时又一抖,暗道:“不好!不好!赖兄若在此时忽患失心疯,哪可当真是屋漏更逢冬夜雨也Ι……若非如此,他为甚白日见鬼般的喊起山神爷来?”
  第三十一章 布龙大阵妙法成人狼殖尸现真形
  却就在此时,赖布衣等人藏身的长老峰千丈峭壁下面,忽尔冉冉的飘上一圈黑云。黑云如雾如烟,飘近赖布衣身前七尺处便即停下,款款的竟作参拜状。
  赖布衣微笑,拱手道:“尊神别来无恙?”
  款款参拜的烟云聚成人形,忽地传过一阵苍劲的嗡嗡叫声:“多谢太素公指点,小神得丹霞山龙气养体,被老妖打散之阳气,已然大复矣!不但大复,且比先前更觉精进,白日亦可以人形与太素公晤面矣!”
  赖布衣点头道:“好!好!如此说,尊神距地仙已然不远矣!可喜可贺!”如烟如雾人形道:“小神但有所成,皆太素公指点龙脉阳气之功,大恩大德,小神永志难忘!……然则太素公已有良策对付恶妖么?”赖布衣略一点头,道:“大局已定,但尚有些许疑难困扰,正要拜请尊神相助二”
  !”
  如烟如雾人形道:“丹霞山龙脉走势,太素公已然了了于胸么?”
  赖布衣微笑,忽吟道:“长老自与众峰别,状似沉睡实潜龙:海螺虽云众峰首,头角尽露其势穷;宝珠一峰太纤巧,祸从口出患丛丛!”如烟如雾人形道:“太素公数语论尽丹霞龙气格局,真神人也!然则老妖之出处,太素公亦必了然于胸矣!”
  赖布衣点头道:“此物东吸朝阳,南迎龙气,其穴必于海螺峰山背无疑!但此物既为鬼物所化,生前必有生辰八字,但时日已久,赖某已无从査究,相烦尊神代劳入地府走一遭,向主簿官査究如何?”
  如烟如雾人形道:“但太素公之托,小神岂敢不遵!但地府森严,小神法力低微,末克先行通传阎君,只恐地府无门难容小神轻进也!”赖布衣微微一笑,随手掏出一道纸符,引火燃化,以灰授于如烟如雾人形之手,道:“此乃赖某牒文,尊神凭此进出地府,断无大碍!”如烟如雾人形听罢,状似喜悦,随即款款一拜,突地向地面一沉,迅即失去影踪。人道阴物来去无踪,因此不消片刻功夫,如烟如雾人形已然回转,打山地凹陷处冉冉的升了上来,立于赖布衣面前。
  赖布衣一见,大喜道:“尊神果乃守信诺!想必已大功吿成了么?”如烟如雾人形道:“这亦全赖太素公威名传于地府!太素公牒令到处,地府重关顿开,连小神亦叨光蒙众鬼卒殷殷迎送也!主簿官更即刻査阅生死案宗,査得此物乃三百年前修臣潘仁美,一点邪气溢于体外,虽肉身亡而邪气不灭,附于野狼遗骨之上,遂成大凶大恶之人狼虐尸,作崇人间ι……此物邯郓大名人,生于丁丑年三月初九未时,肉身亡时乃辛已年七月廿七日子时也!”
  赖布衣沉吟点头,道:“赖某知矣!有劳尊神,这便请回!”
  如烟如雾人形重又款款一拜,突化一阵阴风,迅即逝去无踪。
  道:“岂料为小子一己私事,竟累得赖大侠如此地步!”
  赖布衣这时才猛地发觉三人古怪模样,吱喳乱叫,心中不禁又好笑又好气,悄声道:“司马兄发甚优话?你等可知?方才丹霞山山神赤霞儿已然现身多时矣!”司马福一听,心中一宽,失笑道:“原来是那山神老儿捣鬼!想必他又化作什么包袱、石头等等古怪物事,怪道我等瞧不见也!”赖布衣微笑道:“司马兄今回却猜错矣!赤霞儿得龙脉熏陶,已可以人形与赖某相见矣!足证其功力大进,假以时日,地仙可期也!”司马福笑道:“倒是这山神老儿的一场造化!因祸得福,不日成了地仙,天南地北,日夜来去自如,何等快活也!”
  赖布衣道:“这亦是他一股正义之气使然!倘若他非仗义相救宁波儿,恶斗老妖,这丹霞山龙脉,便无福消受?一失一得,皆其自身缘份所致,而赖某亦因此蒙其相助,除老妖大计方可望有成ι…………事不延迟,我等这便速绕道上海螺峰山背去也!”赖布衣说罢,随即疾步朝海螺峰那面绕道而去。司马福,李二牛、宁波儿等连忙紧跟前去。
  四人转到海螺峰山背时,天色已然大亮,顶峰东面的朝阳亦升起近三尺高。頼布衣深明邪魔外道呑吸日月精华修炼之道,知朝日升至一丈时,便是邪魔妖物重归巢穴之时,因此此时已是刻不容缓,务须立即行动。
  赖布衣凝神朝海螺峰四周一望,心中已然了了,心道:“高山有窟窟中笑,浅开金井藏枯骨!果然不错!此峰上倾而腰凹,凹处恰好是潜龙结穴之地,老妖不愧奸倭精魄将,竟有此等上乘寻龙眼力!”
  转念及此,赖布衣更不犹豫,当即掏出五道纸符,一道写上老妖的生辰八字,其余四道分划上禁咒,然后转身,把其中两符交于司马福,道:“司马兄速把两符用铁钉入凹陷处之南面!”又取两道符咒,令李二牛道:“此两符二牛亦速钉入凹陷处北面!”
  司马福、李二牛俩人知事势已到关键时候,哪敢怠慢?也不敢多嘴发问,接过符咒,连忙跑去山腰凹陷处南北两面,依言施为。
  待俩人施为完毕返回,赖布衣才取出写有老妖生辰八字的纸符,对宁波儿道:“宁公子速持此符,走上凹陷中央,但见洞口,即把此符放于洞口正中,用石块压住,事成之后速速返回!”
  爵波儿虽然心惊胆战,深知那洞口必非善地,但见赖布衣为了自己安危,不顾生死,舍命施为,岂敢表示半句犹豫?当下接过纸符,咬了咬牙,便向山腰凹陷处中央急步走上前去。
  司马福、李二牛俩人眼见宁波儿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暗道:“莫非赖先生要藉此考验宁哥儿的胆色么?”
  俩人思忖未毕,前面的宁波儿终于挨到凹陷处中央,他惊惶的朝四下一望,果然在凹陷处的正中山壁处,有一个宽约二尺的洞口,里面黑洞洞均,心中又惊又怕,无奈只好向洞口走去。
  宁波儿接近洞口三尺远时,忽然洞中刮出一阵刺骨寒风,直向宁波儿身上袭来,寒风触体,宁波儿突然便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不禁倒退了一步。
  宁波儿咬了咬牙,又向前踏上一步,洞中又刮出一股寒风,把他逼退一步。如此进进退退,反复数次,宁波儿距那洞口始终尚差三尺。
  这一面直把司马福恨得牙痒痒的!禁不住抱怨道:“这节骨眼上,这哥儿怎的了?进进退退,退退进进,倒似去迎娶人家的大闺女般的惊惶失措!赖兄千不派,万不派,怎地派这哥儿去干这要命的事儿?”
  赖布衣苦笑道:“你可知老妖乃前朝修臣潘仁美邪魂附于狼骨之上所化?是故与杨家后裔血脉恩怨纠缠不休,青青乃杨业遗腹女,而宁波儿前身乃青青未婚夫婿王将军,冥冥之中,遂有这一段阴劫三世奇缘,潘、杨俩家数代寃仇,须在此劫中了结,因此宁波儿乃应劫之人,是以非由他亲手破去老妖龙气,否则恩怨便永无休止了结矣!目下宁公子正处天人交战时刻,其根基灵性如何,便端看此一举矣!”赖布衣低语时,却目不转睛紧瞅着宁波儿举止。他心知老妖巢穴龙气非同小可,现时已被他用大法镇住四角,只差中央一着,便可令龙气脱离老妖躯壳,自己一面胜算便大了许多。但瞧宁波儿三番数次不能靠近洞口,赖布衣心中亦不禁突突一跳,暗道:“莫非老妖已知自身巢穴危机将至么?若老妖在此时重归巢穴,那便功亏一篑矣!”就此时,只见宁波儿重又万般艰难的抬起脚来,向前迈上一步。眼看只差一步便可以抵达洞口正中了,但却就在此时,海螺峰顶东面的朝阳已升高一丈,惨绿色的人形已自峰顶之处向上升起,又一个急旋,竟径直向山腰凹陷处的洞口飞来!,赖布衣猛吃一惊,已知老妖已然急促返洞,惊急之下,不顾一切向宁波儿发声示警道:“宁公子!千钧一发,生命悠关之时,你尚犹豫什么?”赖布衣这,一声暴喝,宁波儿心头猛地一震,立脚不稳,一跤摔在地上,身子扑前,手中灵符正好贴在洞口中央!也是宁波儿福灵心致,顺手抄起洞边一块石头,把灵符一下了压住了!然后他不顾一切的滚爬回来!就在此时,惨绿色人形已然飞矢般射至!正要冲入洞去。突地,洞中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一团红云自洞中卷了出来,红云有头有尾有腰,竟似一条浑身赤红的火龙,张牙舞爪,直向惨绿色人形扑去!
  轰然一声巨响,火龙竟把惨绿色人形冲得片片飞裂!然后腾空而上,在丹霞山顶盘旋一周,竟径直飞去仁化城西面去了。
  司马福、李二牛俩人,方才一幕却已全收眼底,心中震惊道:“天!这到底是甚惊天大法术?便连那分明是老妖化身的惨绿烟云亦击得片片飞裂!若这般轻而易举呵,这老妖虽凶,亦不敌赖先生雷霆一击也Ι……”宁波儿这时勉强滚爬而回,又目睹方才一幕,早已惊得跌坐地上,扎挣不起。
  司马福、李二牛俩人心中转念未了,惨绿色人形片片忽然呼呼的飞向中央躯干处聚拢,不消片刻,便重聚成惨绿色人形,再过片刻,竟在太阳底下,活生生的现出真形来但见它头似恶狼,青面疗牙,浑身毛色惨绿,狼头下却是一具长出绿毛的枯骨!活生生的一具人狼殖尸!
  目睹眼前这恐怖恶物,司马福、李二牛、宁波儿三人,几乎连血也被吓凝了!人狼殖尸凶惨惨的怒视赖布衣,赖布衣却坦然无惧,挺立不动。人狼殖尸数次蓄势欲动,但似乎又畏惧对方,欲发而收。这般默然僵持片刻,人狼殡尸忽作人言,其声犹如恶狼惨嚎,道:“赖布衣!你坏吾龙穴,此仇不共戴天!吾誓报之!”赖布衣嘿嘿道:“赖某以大法破汝风水,躯龙出穴,不外顺应天意罢了!然则汝吸人精血,嚼人白骨,惨死汝口中千百寃魂,难道便不图报复么?”人狼殡尸惨嚎道:“乾坤之内,欲成大道者,均不择手段,岂独吾一身?”赖布衣肃然道:“不然!成大道者有正邪之分,虽正中有邪,邪中有正,但其主流均分正邪!正者以仁义为其主流,邪者以邪恶为其主流,此犹如泾河浊渭水清,截然分明也!汝前身乃箧臣潘仁美,邪魂不息,附于狼骨,作崇人间,为天地所不容,汝尚不自知么?”
  人狼殖尸闻言,跳了一跳,状似惊惧,被赖布衣点破其行藏。但随又嗓瞳笑道:“頼布衣!你虽瞧破吾身,但吾数百年根基,你又奈我何么!此地山神不知死活,与吾作对,早已被吾一掌震得灰飞烟灭矣!你虽寻龙道上能人,亦非吾之敌,趁早养肥身子,以供吾呑吸饱嚼便了!”
  赖布衣嘿嘿冷笑,道:“邪物何太口出狂言!驱魔镇邪虽非吾所长,说不得亦须一战!”
  第三十二章 丹霞峰上龙气凛灭妖魂散弱女心
  赖布衣道罢,抬手一指,方才布下的五道符咒无风自动,呼的向人狼疆尸射来,在他身周东南西北中的斜插下来,直射入山地一寸,颤巍巍的俨然大阵,把人狼殖尸困在其中!
  人狼殖尸对这五符大阵似甚不屑,嗓嘴的大笑三声,然后猛地向上一跳,便欲脱身大阵向赖布衣扑来!
  就在此时,五道符咒突然化作五道烟云,从五个方向向人狼殓尸罩去!这五道轻如烟云的符咒,竟似五条极坚?的仙索,把殖尸的手脚身子≡绑住了!人狼殖尸骤然被绑,噗的便在半空中掉落原地,竟不能移动半寸!人狼应尸这才稍露惊惧,狼眼暴睁,直射赖布衣!赖布衣突感心头一阵震荡,情不自禁的呻吟了一声。人狼殖尸遂趁此机会,身子暴涨,竟把五道困体的烟云逼开了三尺人狼殡尸连声嚎叫,猛的往上一拔,如小山般的惨绿色身形如泰山压顶般的向赖布衣砸压下来!
  司马福、李二牛一见这等情状,心胆俱裂,可恨双脚却如被钉在山地上动也不能动,欲想上前扑救,却如何办得到?只把俩人惊急得以手摆胸干嚎!赖布衣情知此刻已到生死一线之时!只要被这怪物压体,便休想再行脱身,必被其狠命缠抱,至死方休!自己一死,海螺峰上其余众人,亦无一可以幸免!赖布衣虽已明知老妖厉害,故千方百计先设法败其龙气,但不料老妖龙气虽败,其功力尚有如此威猛,竟能脱其五符大阵,陷自身于生死一线!赖布衣此时也无容细想,猛一咬牙,发狠道:“好!好!頼某今日拼将一身功力散尽,亦誓灭此妖ι…………”他心念甫动,随即以口咬指,一口鲜血向上喷去,突化作一阵血雨洒向山野大地,然后赖布衣厉声喝道:“天苍苍,地茫茫,潜龙大地,速汇中央!
  赖布衣喝声未落,海螺峰上忽然一阵剧烈震动,地底似有隆隆沉雷滚过,突地在赖襄身前一丈之处,骨都都的冒出一团恍如盘柱的烟云,堪堪托住了人狼殖尸如泰山般的向下沉压!
  赖布衣侥幸以聚龙大法避过杀身之祸,他伸手抹了把冷汗,情知危机尚未离去,不敢松懈,凝神以待。
  人狼殖尸正全力下击,突被一条盘柱顶住胸腹,一任他施出狠命力度,亦难下沉半分!
  人狼殡尸与盘柱纠缠僵持,老羞成怒,突然仰天啸叫数声,狼口一张,一道黑如墨法邪气,如矢如箭般的向頼布衣疾射!
  赖布衣此刻心神合一,正运用一身功力,凝丹霞山大地潜龙,与人猥殖尸相抗,他万料不着,人狼殖尸在与潜龙气柱相抗之时,尚能突出奇袭,以自身极阴极邪的尸气射来!
  赖布衣深知若被这脱绝毒的尸气射中,他立即便会活生生的被炼为强尸!
  赖布衣虽自知生死一线,但可惜他的全力已凝运在聚龙大法上,再无余力以抗人狼殖尸的绝毒尸气!
  眼看一代寻龙大侠堪堪便被尸气困锁,迅即化为殖尸之际,突地,人狼殡尸惨厉的嗥叫一声,随即在半空中掉了下来,鬼爪掩胸,其状似有利箭穿心,痛苦万分!向赖布衣疾射的尸气亦因人狼强尸这一泄气,在半空中一个回旋?反飞回人狼殖尸的狼口去了!
  赖布衣侥幸逃过了一场生死之劫,他心中又惊又喜,暗道:“青青姑娘不愧将门之后,一点灵性不灭,竟于此千钧一发之际,奇兵突出,不但自救,亦救了赖某及万千世人一命!此番功德,便足以令其运命逆转矣!”
  原来方才一幕,果然是青青鬼魂奇兵突出!
  杨青青自在寺外与赖布衣分别后,因赖布衣的灵符护体,因此保住她的本性不致迷失。她依言返回老妖的身边,假装痴迷,虚与老妖周旋。老妖临上海螺峰呑吸日月精华时,对青青依然不大放心,以妖法把她困锁在洞中,又以大法迷住她的双目。因此洞外发生之事,青青幷不知悉。直到宁波儿以写有老妖生辰八字的符咒压于洞口?青青这才恢复本性。
  青青偷偷在洞口察看动静,电初见赖布衣以五符大法困住老妖,芳心暗喜,以为老妖今番必败。但稍后却见老妖居然脱阵而出,青青便知赖布衣力有不逮矣!青青连忙潜返洞中,她四处察看,本欲依赖布衣吩咐把赖布衣给她的血符放在老妖打坐运功之处,但转念一想道:“此时此刻,此法只怕难以奏效!因老妖若然重返洞中钥,便是他大胜而归之日,到时他就算在打坐时被血符粘住,亦不过困得他一时片刻,自己终究难逃被老妖打成灰烬之危,况且此时赖布衣亦必已尸横洞外?剩下自己这弱女孤魂,尚有甚希望与这老妖相抗?”
  青青这般转念,便决心不顾自身安危,先救赖布衣再说。
  青青毅然奔入老妖后洞,在老妖的本命藏身之地,揭开其本命棺盖,里面果然露出一具惨绿色的狼骨,青青不敢稍迟,当即以血符猛地向棺中狼骨的脚口处点去Ι……狼骨的胸口突地射出一股惨绿色的血箭,青青猝不及防,胸口亦被射着!青青的魂魄突感一阵犹如利刀绞剪的剧痛,但觉自身在片片分离,噗噗噗的迸射在洞穴石壁之上ι……
  就在此时,人狼?尸亦一声惨嚎,痿顿在地!赖布衣岂会放过这千钧一发的良机?他抱元守一,凝运玄功,右手中指向潜龙盘柱一指。喝道:“凛然龙气,速灭妖邪—…………”说时迟,那时快,原在人狼殖尸顶部悬空不下的潜龙气柱,突然暴涨,犹如丹霞山脉忽地凝聚,遍体红光,光华灼灼,迎头向人狼殖尸砸压下去!但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嘎,随即数十度惨绿色的液体在人狼殖尸身上迸射而出,惨绿液体所沾之处,山地红土丝丝冒烟,青草绿树立成焦炭!赖布衣一见,猛吃一惊,连忙发声示警道:“司马兄!二牛!快快扶持宁公子跑离此地五里!快!快!迟则生命不保矣!”司马福、李二牛一听,心胆倶裂,当下也顾不得三七廿一,二人合力,抱起宁波儿,便没命的向山下狂奔!
  ,气定神闲,一派雍容大度!更奇特的是,赖布衣所站之处,方圆三丈,依旧绿草如茵,生机勃勃!
  司马福三人连忙向赖布衣这面跑过来。李二牛爱师心切,跑近赖布衣身前,一叠连声的道:“赖先生怎的了?怎的了赖先生,……”
  司马福凑近赖布衣身前,满脸希冀的道:“赖兄!这儿遍地焦土,独赖兄所站之处竟可幸免,犹如焦土中的乐园!赖兄这是甚的天大法术?那恐怖怪物端的如何了?”赖布衣微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生生死死,其实乃在世人一念之间吧了。司马兄又何必寻根究底?妖邪已然从此寂灭矣!”
  赖布落罢,朝洞口中央处一指,司马福等循声望去,但见洞口中央之处,躺着一具惨线色的话髓,细瞧之下,果然是一具狼骨,狼骨胸口之处,一道血符犹贴于其上,在清风中猎猎抖颤!
  司马福、李二牛、宁波儿三人直瞧得惊心动魄,目瞪口呆!好一会,李二牛才吐着舌头道:“殖尸之说,听也听得多矣,但从没见过这等邪恶的尸!”
  司马福笑道:“这幷非普通殖尸,而是人之精魄附于狼骨上的人狼疆尸,自然是前所未闻,前所未见也!若然前已见之呵,这世上只怕便没二牛存在矣!”李二牛怒道:“你咒我死么…………”但忽然醒悟,笑道:“你这是激怒他人以壮己胆之法,二牛不上当也!是啦,赖先生!方才二牛见这人狼殖尸突然迸射出源源惨绿液体,万物触之顿成焦土,不知是甚法宝,竟厉害如斯?”赖布衣苦笑道:“人狼殖尸逞凶之日,吸人精血以成其大道,世人被害者不知凡几,千百人精血聚于其体,已被炼成极毒极邪之物,一旦破体而出,试问寻常生灵如何可与之相抗?赖某幸得龙母所授护体神功,方可幸免于难也!”司马福笑道:“不但如此,便连赖兄脚下的青草树木,亦因此逃过一场浩劫,赖兄之神功,可谓泽及草木矣!”
  这时宁波儿到底按捺不住,问赖布衣道:“小子有一事相询,未知赖先生肯相吿否?”
  赖布衣微微一笑,似已猜知宁波儿心意,便含笑点头道:“宁公子有话但说不妨!
  想必是寸心所牵,忧虑青青姑娘之安危么?”
  宁波儿一怔,脸上登时羞红,无奈只好点点头,道:“頼先生面前,小子尚有甚可以隐瞒?……但未知青青姑娘端的如何了?”
  赖布衣此时已知青青为救他,犯险以血符直贴老妖本命胸口,老妖突然负创,反击之力把青青的魂魄击得片片分裂!他叹了口气,伸手一指狼骨胸口血符道:“青青姑娘不愧将门之后,一。旦恢复灵性,便凛然正气,忠义相全!她眼见赖某身处险境,便舍了置血符于老妖打坐处安全办法,而犯险以血符直贴老妖本命胸口,因而被老妖反击之力,把其魂魄打得片片分离t……此女忠勇可嘉,赖某能一举剿灭老妖,青青居功至伟丄司马福、李二牛一听亦耸然动容,心下不约而同均道:“岂料弱女孤魂,亦有这等忠烈义气,世上那些忘恩负义之人,显见比鬼物更不如矣!”宁波儿心下却又敬又疼,忙道:“魂魄分裂,尚有解救聚合之法么?”赖布衣沉吟半晌,方道:“青青姑娘与宁公子其实有三生婚约,因此本可以魂托于世上肉身,立可还阳,以遂此一段三世奇缘,但如今魂魄既已分离,还阳之举便大费周章 ?幸而赖某有一灵符护其心脉,心脉尚存,便不致于万劫不复!况此女于赖某有恩,赖某便拼尽一,身本事,亦必悉力助其一遂心头之愿!”赖布衣说罢,又略一沉吟,便对宁波儿道:“宁公子速把内衣脱一件下来!”宁波儿知赖布衣行事神机莫测,闻言不敢询问,当即把内衣脱了下来。赖布衣又道:“内衣既脱,速扎成袋,留一袋口,随我进洞去来!”宁波儿又依言把内衣扎成一个布袋模样,捏在手里,随赖布衣进洞去了。司马福、李二牛俩人留在外面,不知赖布衣什的葫芦什的药,心头不禁纳闷。司马福忍不住道:“赖兄想必是见洞中龙气甚盛,定藏有宝物,有心成全宁哥儿,因此令他扎衣成袋,入洞检拾去了!这宁哥儿好大福气!”李二牛却笑道:“未必!未必!方才頼先生说着青青鬼魂之事,便着宁公子随他进洞,他这扎衣成袋呵,想必与青青姑娘这鬼魂有关也!”司鸟福想了想,亦不禁哑然失笑道:“是极!是极!这显见与青青这女鬼有关也!人道夫妻如衣服,这宁哥儿以内衣装妻,正应了这俗语也!”
  李二牛与司马福俩人留在洞外指指点点,赖布衣领着宁波儿却已走进洞中去了。老妖既灭,这洞中的阴气便已大消。因此宁波儿虽然明知青青阴魂便在洞内,却丁点不惧,反恨不得立时便与她相见。但抬头细看,洞口透进光线,洞壁空荡荡,那儿有青青的踪影?但见赖布衣凝神沉思的样子,却又不敢询问惊扰。
  走到洞的中央,赖布衣即停住脚步,屛神静气,以指四下一招,突地发声道:“青主据娘何在?若心脉尚存,便请示现!”
  赖布衣一连叫了三次,洞中依然寂无回声。宁波儿心中一阵刺痛,暗道:“莫非青青之魂魄已然灰飞烟灭了么?”心中不禁又痛又怜。
  赖布衣见久没回应,心中亦一阵难过,心知青青受创甚深,已几近烟灭!他想了想,便扭头间宁波儿道:“青青阴脉已然极弱,宁公子可舍得一点精血?以助她聚形?”宁波儿慨然点头,道:“青青为在下之事,舍生忘死,待我恩重如山,莫说一点精血,便拼舍一命亦在所不惜也1…………”但忽尔又扭怩道:“但在这洞中,如何能做那男女床席之事?”
  赖布衣知他误会了自己之意,不禁莞尔一笑,道:“以床W纳传精血之法,乃江湖术士下三滥之法也!赖某岂屑为之?宁公子但依吾言,足可成事矣!”赖布衣说罢,附耳对宁波儿低言了几句,然后凝神运气,轻声喝道:“真诚所致,阴魂不灭!精血一点,助汝成形Ι……”
  赖布衣轻喝声刚落,宁波儿猛一咬牙,忍痛咬破中指,猛吸数口鲜血,向洞中四周喷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洞中忽然响起一阵女子的幽幽叫声:“多谢赖先生!多谢宁公子!可怜青青魂魄分离,难以聚形相见!……但见洞中飞蛾,便是小女子阴魂所托之处—…………”
  幽幽女子叫声曳然而止。就在此时,洞中忽然飞来无数虫蛾?在洞中四周翻飞。赖布衣一见,急道:“宁公子速把布袋张开!”
  宁波儿不敢怠慢,连忙把内衣扎成的布袋猛地张开袋口。说也奇怪,那无数翻飞的虫蛾,一见袋口张开,竟通灵似地,嗡嗡嗡的纷纷钻进布袋中去了!
  赖布衣待最后一只虫蛾飞进布袋,即吩咐宁波儿用腰带把袋口扎牢,然后再贴上一道纸符。
  做妥这些,赖布衣这才暗松口气,伸手抹抹额上的冷汗,道:“可矣!天幸尚有一线转机,事不宜迟,宁公子紧抱布袋,这便速速下山去也!”赖布衣与宁波儿走出洞外。司马福见赖布衣脸有喜色,又见宁波儿小心奕奕的宝贝般的紧抱布袋,便趋前笑道:“赖兄!大功告成了么?”赖布衣摇头苦笑道:“早哩!早哩!此事十之尚差九也!往下之事,便得瞧应劫之人造化运命矣!”
  李二牛笑道:“宁哥儿怀中这布袋儿,空空如也,轻飘飘的,宁公子抱着轻松自如,能藏下什么物事?”
  赖布衣微笑道:“二牛休发傻话,这布袋之中,便是青青姑娘的魂魄也!阴魂无影无形,自然轻飘无物,但其口虽能言,心却清楚,但听到你有侮慢之处呵,只怕抽空便来寻你算账也!”
  李二牛一听,吓得连忙向布袋儿打拱作揖道:“青青姑娘有怪莫怪!二牛口直心快,其意幷无丝毫恶意也!但瞧在二牛亦曾为姑娘跑腿苦劳份上,便放过二牛这一遭也吧!”说罢又连连打拱作揖,意态虔诚。
  司马福不禁哑然失笑道:“二牛上赖先生大当矣!你瞧这布袋口处,贴有他的通天灵符,这灵符贴上去呵,便有孙猴子的本领,也休想钻出来也!你穷慌什么?赖兄,老夫此言可没说差吧?”
  赖布衣闻言亦不禁一笑,点点头道:“司马福此言不差,因青青姑娘阴魂现下弱不禁风,稍受外力,便会外溢而泄,因此赖某用大法镇封,以保其魂魄不致流泄也!不但如此,一经镇封,一应邪魔外道,任它通天本领,亦难启动分毫!…………”就在此时,忽地一阵五彩烟云飘近,冉冉的降于赖布衣身前,眨眼间已聚成人形,今回司马福、李二牛、宁波儿等均清楚见到了。
  五彩人形款款一动,状此向赖布衣打拱作揖相送状。赖布衣还了一揖,微笑道:“丹霞山神不必客气!赖某这便别过矣!”
  五彩人形又款款一动,忽作人言道:“恭喜太素公大功完满,灭此万恶妖擘!”赖布衣微笑道:“妖擘被灭,全赖诸位鼎力之助,非赖某一人之力也!尊神亦因此造福世间,于得道功行大有脾益也!”
  五彩人形道:“小神有今日之成,亦全赖太素公成就!但不知小神日后前程如何?尚请太素公指点一二!”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尊神自得丹霞龙气,已无须附托便可直现人形,假以时日,足可白昼遨游于世间天上,此其时也,已是得地道仙,与天地同俦矣!然则尊神尚有甚疑虑么?”
  五彩人形一听,欢欣跃动,状甚鼓舞,随又向赖布衣深深一揖,重化五彩烟云飘逸而去。
  赖布衣等四人亦不再在丹霞山逗留,匆匆下山去了。
  第三十三章 乾坤布袋藏贞魂三世情郞救知音
  不消半日功夫,赖布衣等四人便已赶到仁化城北荒寺来。頼布衣更不停留,领前又向寺外白杨林急急走去。
  此时宁波儿依言走在中间,怀里紧抱着那只布袋,目不邪视,只瞅着赖布衣的身后紧紧跟随。、司马福、李二牛则权充护法,走在宁波儿后面。
  一路平安顺利,眨眼便走到那乌鸦结巢的白杨树下。
  赖布衣着宁波儿先在白杨树侧土堆前拜了三拜,然后令李二牛相助,掘起土堆,至三尺深处,果见一堆白骨,虽时日已久,但保存甚好,不但头骨完好无缺,连指骨亦节节倶存。
  赖布衣即以符咒,贴于白骨胸口之处,然后吩咐宁波儿道:“可矣!吾已用灵符护住青青遗骨心脉,宁公子可将骨骸全数装入袋中!”
  赖布衣说罢,以手轻轻揭开布袋符咒,着宁波儿速速动手。宁波儿依言,小心奕奕的把土堆中的白骨一一拾起,放于袋中。赖布衣待宁波儿扎好袋口后,又以符咒贴于袋口之上,这才暗松口气,问宁波儿道:“宁公子尚欲留在仁化应试么?”宁波儿道:“一切但凭赖先生吩附,况小子自经此一劫,不但瞧破功名,且已堪破生死玄关,还去求甚功名富贵?不如返家而去,安份守己渡日算矣!”赖布衣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宁公子能瞧破功名利禄,足证慧根深种,但宁公子素有大志,欲凭一身材学,造福世人,难道经此磨劫,便把大志湮灭了么?”宁波儿一听,悚然而惊,良久又道:“赖先生之言,足令人惊醒!但在下运命呆滞,只恐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赖布衣微笑道:“若世事皆一蹴而就,便不显成事之珍贵矣!况且世事三分天命,七分人为,宁公子未尽全力,又焉知事不可为?赖某既有缘与你相聚,自当悉力助你成事!”
  宁波儿沉吟不语。一旁却气坏了个司马福!他忍不住便对李二牛悄声道:“这姓宁的当真不知好歹!明摆着一位名闻天下的寻龙大侠心甘情愿助他成功,他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若然换了识货的听了,怕早已跪在地上,叩谢七七四十九个大响头也!”李二牛却悄声笑道:“依二牛之见,若然宁公子这般急巴巴的希冀功名利禄呵,赖先生早已不屑一顾了!他瞧中的,正是宁公子这副淡薄名利的德性也!”司马福仔细一想,不禁失笑道:“是极!是极!若换了急功近利之人,赖兄去助他,岂非助纣为虐么?”
  赖布衣眼见宁波儿沉吟不语,不禁暗自点头,心道:“这宁波儿倒有一副宠辱皆忘的德性!凭这点便不失为可造之材!”心中这般转念,助他成功之心便更坚定了。赖布衣见宁波儿不作声,也没怪他,反而脸露欣喜,道:“这也难怪,宁公子大病初愈,既急着返家,便先行了却与青青这一段三世奇缘吧了!”?宁波儿迷惑道:“青青有恩于我,在下自当善待其遗骸,但若论三世奇缘之说,在下便不明所以,青青到底乃阴间鬼物,如何可与阳间之人了却三生婚约?况且在下妻子依然健在,这娶妻之事,便妻子首肯,在下亦不忍有负于贤妻也!如何处之,尚请赖先生教我。”
  赖布衣微笑道:“宁公子不日便有丧妻之痛,遗缺怡怡由青青填补,冥冥之中,一切已有定数,宁公子又何必过于思虑?且放宽心怀,随遇而安便了!”宁波儿默然不语,心道:“赖先生神机莫测,所料之事百发百中,自然教人佩服,但此事只怕却有出入,不然,拙荆好端端的,如何便会身亡?这青青乃阴间鬼物,又如何可做得人间妻子?”宁波儿心中疑惑,却不敢道出,只是默默的闷在心里。赖布衣却似浑然不觉,随宁波儿上路,一路朝宁波儿在仁化城郊的家乡而去。宁波儿的家在仁化城西郊十里。宁波儿自老妖被灭,身上所受妖法已被根绝,重复爵,行动迅速,不消半日功夫,便领粛布衣等三人返回家来。这是一幢一叠三进的旧屋,虽有点残破,但依然巍然挺立,甚有气势。赖布衣见了,不禁暗暗点头,问宁波儿道:“宁公子旧居想必已有百年日子了吧L·宁波儿点点头道:“果然如此,此祖屋乃祖辈传下来,至今已三、四代矣!可惜居此屋之男子,最多只有二人,往往添丁之日,便是亡丧之时。”赖布衣沉吟不语,心中已有计较,但暂时却不点破。
  宁波儿是孝顺男儿,返到家中,便急着入内堂先向娘亲请安。頼布衣等三人留在外室,守着那个内衣布袋。
  宁母年已六十高龄,但依然颇硬朗,平日家中一应杂务操劳,倒助了儿媳翠英一臂之力。宁家家境清贫,全赖父辈遗下几亩水田出租过活。贫苦人家能够读上几年书已是难事,若论凭读书水取功名,那就难如白日做梦。因此宁波儿侥幸能考中秀才,上仁化会试,不知费了家中妻母多少苦心辛劳。
  宁波儿急着向娘亲请安,不待她出来,便径直走入内室,却见娘亲正默默坐在椅上垂泪!
  宁波儿大吃一惊,连忙抢近前去,扶着娘亲道:“娘亲悲伤什么?莫吓慌孩儿也丄宁母一听是孩儿之言,心中大悲,抱住宁波儿的头哭道:“孩儿你可返回矣!你若再迟数天,只怕连媳妇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矣!”
  宁波儿一听,心头猛地一震,如遭电殛,他与妻子翠英恩爱异常,常暗地自叹道:“得妻如此,乎复何求?”如今乍闻恶耗,怎不教他忧急如焚?
  好一会,宁波儿才回过神来,急道:“翠英怎的了?患的是甚急症?可有请郎中诊治?”
  宁母流泪道:“媳妇自你上仁化之日,便忽染寒疾,终日寒颤不止,请了数位郞中诊治,却瞧不出病症,如今已奄奄一息,眼看是不行了…………孩儿快过去探慰媳妇吧!她待你宁家克尽妇道,天可怜见却得了不治绝症1…………”宁母说着,泣不成声。宁波儿安慰了娘亲几句,但自己却忍不住心头悲酸,连忙忍泪别了娘亲,三步并作两脚,跑入内室。
  宁波儿的媳妇翠英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几层棉被,大热天时,她却依然抖颤不止。她听闻脚步声,非常熟悉,知是夫君已然回转,心中一悲,不禁幽幽的哭将起来道:“相公呵…………妾眼看已不久于人世矣!妾死不足惜,可惜没给宁家留一点后便要去了!……妾死后,相公千万及早续弦为是|…………”
  宁波儿悲从心来,不禁悲声道:“娘子待我恩重如山,天下女子,有谁比得上娘子贤淑?舍却娘子,我将终生孤独矣!”说罢不禁哀哀哭出声来。
  翠英心中悲伤,但勉强忍住心中痛楚,正色道:“相公说那儿话?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宁家世代单传,若相公断弦,宁家便从此绝了香灯矣!妾虽处身九泉,亦感惶恐—…………但相公答允妾身续弦,妾便虽死而瞑目矣!”宁波儿心中又悲又痛,无奈道:“娘子切勿心生自绝!我想尽办法亦要医好娘子病症!”
  翠英叹道:“相公休要安慰妾矣……妾日前曾梦见老爷,老爷千嘱万托,着妾定要恳求相公答允续弦,妾如何尚有复康之理?相公但答允妾最后相求吧了!”宁波儿万般无奈,只好应道:“娘子请先安心静养,万一有所不测再作打算便了!我这便再去请郞中回来医你病症1…………”
  宁波儿说着悲痛难禁,连忙掩面奔出内室,他怕翠英见他痛心模样更添伤心。这时赖布衣在外厅,正与司马福、李二牛闲谈几句什么,一眼瞧见宁波儿掩面奔出,赖布衣便肃然道:“尊夫人的事端的如何了?”宁波儿一见赖布衣之面,听他出言相询,骤然忆起他曾下之预言,不禁悲恸难禁,竟尔哀哀哭将起来道:“赖先生果然一言成真矣ι……拙荆沉局在体,眼见已时日无多矣!”
  赖布衣叹气道:“宁公子命数注定廿三丧妻,运命如此,乎复何言?赖某不外是衷诚直言罢了!”
  宁波儿哭道:“拙荆难道便当真无望么?”
  赖布衣道:“如有转机,除非天命逆转!但于此却是难!难!难也!”宁波儿一听赖布衣亦如此道,深知他料事如神,言出必中,不禁登时绝望,仰天长叹道:“天!天!天—…………老天待翠英何太不公也!想翠英自嫁入宁家,克尽妇道,虽粗茶淡饭,亦甘之如饴,从未抱怨叫苦,如此贤妻淑妇,却要她青春而夭折,赖先生呵赖先生,你道这老天爷是否瞎了眼也?……”宁波儿说至此处,再也无声,敕敕的跌坐在椅上,面似土灰,犹如死人模样。
  司马福、李二牛见状,心中不禁大为同情。司马福忍不住,便凑近赖布衣身前?悄声道:“赖兄呵赖兄!此子可怜,其情可悯,难道凭赖兄之能,当真亦一筹莫展么?”
  赖布衣苦笑道:“赖某非神非仙,肉身一个,却如何尚有法子可想?”司马福叹了口气,道:“既赖兄如此道,那普天之下只怕就再没人敢说句不字了!但此妇品性确属可贵,却偏遭夭折,世人委实只好叹一句天道何太不公矣!”赖布衣一听,眨了眨眼,道:“司马兄这是使的激将法么?”司马福偷偷一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只道此妇既如此贤淑遭此不测,赖兄之能亦一筹莫展,天理委实不公吧了!”司马福否认使激将,但忍不住又故意刺了一下。赖布衣自然深知司马福乃古道热肠之人,眼见宁波儿如此可怜,同情之下,拼命要引动自己设法施救,转念及此,赖布衣不禁摇头苦笑道:“司马兄呵司马兄!难道赖某便忍心坐视不救么?但此妇委实寿数已尽,如何施救?委实难!难!难也Ι…………除非:?司马福、李二牛一。听赖布衣言有转机,大喜,忙道:“除非什么?”这时便连绝望居宁波儿亦不禁瞪大了眼珠紧紧瞅着赖布衣!这时宁波儿便犹如遇溺之人,半死间那誉来一把稻草,他也会死命捏住。
  赖布衣叹了口气,道:“除非施展生死交替大法|…………但如此肉身虽存,精神已易矣!”
  司马福奇道:“何谓生死交替大法?又何谓肉身虽存、精神已易?”赖布衣沉吟道:“此法乃白发龙母秘授,赖某出道以来亦从未施为也!此法说来话长,但简单道来,便是死入其生,生代其死!此法既牵动二人生死交替,自然生者非其神,死者非其身,是故肉身虽存,精神已交易替换!”
  司马福一听,耸然动容,像瞧怪物似的啾着赖布衣,半晌不能言语!李二牛惊疑得喃喃叫道:“此法那儿听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能施此法,莫非活佛?神仙?……”
  号波儿听了,却逼不及待道:“赖先生如能苟全拙荆生命,宁某人甘愿向先生叩头!……”宁波儿说着,膜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要叩头。
  赖布衣连忙一手把宁波儿扯起来,一面自己摇头叹气,暗道:“恩爱夫妻,生离死别,也难怪他如此动情…………”于是便道:“宁公子爱妻之情切切,赖某当助之便是!
  但事先须当声明,此法若施,则嫂夫人肉身虽存,精神立灭,再非原人:若不施法,则嫂夫人尚有三月之命,肉身、精神倶在,只是惨受病魔折磨而已。宁公子须思虑清楚,一经施为,便永难挽回矣!”
  宁波儿有点委曲不下,但转念道:“翠英自己也知必亡,再留三月不外添其痛苦罢了,但因此而能保存肉身,则冥冥之中,她也会感安慰,此法强似续弦另娶也!”思念及此,宁波儿便断然道:“精神虽灭,但毕竟尚存肉身,在下睹物思人,拙荆精神虽灭,冥冥中岂无感应?她亦自当含笑九泉,赖先生请施法便了!”赖布衣不禁暗暗点头道:“此子命中注定须历三世奇缘,命数如此,当真势难挽回也!罢,罢,罢,赖某既被扯进这漩涡中,好歹亦得陪着再走一遭罢了!”这般转念,赖布衣便点点头,决然道:“既宁公子思想已决,赖某亦再无话可说,此生死交替大法,便择吉日施行便了!”
  第三十四章 生死交替惊天法魂争离体声端飙
  “生死交替大法”在暗地进行着,却只瞒着了宁母及宁波儿的媳妇儿翠英。宁母年事已高,此法诡秘莫测,恐惊吓了她老人家,因此须暂时隐瞒,免多生事端。宁妻自宁波儿返家清醒了半日,到下午时份又再度昏迷不醒,眼看时日无多,她知道与不知道,也没多大关系了。
  第二天傍晚,赖布衣便着宁波儿在宁妻卧床窗前的院落,露天摆下香案。到二更时份,赖布衣便吩咐李二牛、司马福二人分站香案俩侧,权充护法使者。然青布衣燃起香烛,先跪下向南面夜空祝吿道:“三世奇缘劫,托体同山阿:遥祝白龙母,决堪生死道1…………今夜施龙母所授生死交替大法,实顺应命数之举,请龙母仙灵,遥佑功成!”
  赖布衣祝吿毕,即对站于一旁候命的宁波儿道:“时辰已到!速把布袋及嫂夫人生辰八字置于案上!”
  宁波儿一听,不敢怠慢,即把怀抱的内衣布袋及一道纸符置放于香案正中。
  内衣扎成的布袋内装青青姑娘的遗骸及精魄,袋口依然有符咒镇住。纸符上书宁妻翠英的生辰八字。
  赖布衣此时肃然而立,忽作声道:“宁公子速速跪下,诚心祷吿!”宁波儿双膝跪于香案前,诚心诚意的祷吿起来。
  赖布衣口中轻念咒语,手指连番轮回,指向纸符及布袋。就在此时,黄纸符忽然无风自动,冉冉的似向赖布衣作参拜状。院落正对向宁妻卧室内,翠英已然人事不醒,气息弱如游丝。赖布衣见状,知宁妻魂灵已然离壳附于纸符之上,便肃然道:“宁氏翠英魂灵不必多礼!赖某今日此举,不外顺应宁公子命数罢了Ι…………但你甘愿从此离游么?若不情愿,仍可重归体内三月,然后肉身及魂灵一道寂灭。你甘愿与否,请坦白表示!”黄纸符急促舞动,似甚欢欣踊跃。赖布衣一见,知宁氏心甘情愿,为宁家保存肉身以延后,舍却精魄,心中不禁肃然起敬,朗声道:“为存宁家血脉,宁氏甘舍一己魂灵?如此妇节,令人起敬!宁氏此举虽魂灵寂灭,但肉身尚存,宁家他日光大门楣,为社稷百姓出力,宁氏实第一功臣也,必受宁家万年香火祭奠!”
  赖布衣说罢,再没半点犹豫,当即解开案上布袋口,揭起符咒,默运玄神,朝黄纸符一指,说也奇怪,黄纸符竟又无风自动,呼的一声飞钻进布袋去了!就在此时,布袋起了奇特的变化,先是似有两物在布袋内蠕动,似谦让,又似争执,一个要入,另一个不肯出,再纠缠了一会,似乎俩者相持不下,布袋陡地膨涨,几欲涨破!
  赖布衣一见,大吃一惊,他心道:“此必宁氏与青青魂灵于布袋中相逢,立即视为!知己,因魂灵相交“刻便等于肉身相交百年也,于是彼此谦让,宁氏要进布袋附于骨骸之上,青青却心中感佩,不肯交换,甘愿自身受此沉寂的苦楚,于是俩女便交相纠缠!俩女义薄云天,自是令人起敬,但焉知若再纠缠,布袋必被俩股贞义之气涨破,届时俩女魂灵皆会同吿泄灭!”
  目下这等情形,赖布衣当真始料不及,他欲以大法重锁镇袋口,又怕误伤了俩女魂灵,但若不加镇锁,又怕外招邪魔内遭泄灭,这时他当真左右为难,无法可施!
  赖布衣沉吟间,忽抬头一看李二牛开始手脚摇动,接而司马福亦犹如醉酒之人站立不稳!
  赖布衣知俩人已然被心魔所扰,若再稍延片刻,俩人魂灵亦会被布袋中膨涨的阴气所吸,如被吸进布袋,阴阳于布袋中相遇,犹如干柴碰上烈火,后果就当真不堪设想矣赖布衣知目下已到危急关头,他略一沉吟,便当机立断,命宁波儿走近香案,厉声道:“宁公子速以精血喷洒布袋!快!迟则大事不好矣Ι…………”宁波儿见赖布衣这时满头冷汗,惶急非常,知事势危急,当下也顾不得多问,马上咬破指头,一口鲜血便向布袋喷去!
  说时迟,那时快,宁波儿这一口精血喷下布袋,布袋染了鲜血,竟尔缓缓的退缩下去,然后寂静了片刻,忽然,一缕若有若无、如烟如云的气体,犹似游丝般从布袋口中飞钻而出!
  赖布衣一见,大喜,连忙运指一引,游丝般的气体竟然飞进宁氏的卧室中去,再飞到卧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宁氏的七窍处,缓缓的钻了进去!赖布衣连忙又着宁波儿亲手扎好布袋口,再以符咒镇锁住了。赖布衣这才暗地松了口气,发声地把司马福、李二牛俩人唤醒。司马福、李二牛方周自觉有所见,皆平生最渴望之事,眼看即将到手,却被赖布衣喝醒,这才自知方才所见不外幻景吧了。
  赖布衣也不去点破俩人的迷惑,转头对呆呆站于一旁的宁波儿道:“险极!险极!生死交替大法终于功德完满矣1…………从此宁家将另有一番气象!”宁波儿忙道:“然则拙荆何时方可清醒?”赖布衣叹了口气,道:“旧宁氏已然寂灭,新宁氏三个时辰后必能下床拜见家姑;但此妇已非彼妇矣!”
  宁波儿依然迷惑不解,道:“眼见拙荆依然好端端的躺卧在床,如何却道已然寂灭?”赖布衣微微一笑道:“三个时辰后你便知悉矣,又何必此时追问这许多1……倒是这布袋。中之骨骸,须寻一处墓穴奉葬,宁家方可更新气象!”
  宁波儿心头纳闷,但亦不敢再问,闻言忙道:“如此又要累赖先生辛苦一场矣!在下好生过意不去。”
  赖布衣摇头苦笑,淡淡一笑道:“势所必行,不得不为,宁公子又何必客气!此处之事已了,你可返嫂夫人卧室中,待其初醒之时,便喂食一碗白粥,她能吃多少便算多少,千万不可强逼!”
  赖布衣吩咐毕,便与司马福、李二牛一道,撤去香案,与宁波儿道别一声,便返回客旁歇息去了。
  宁家祖屋虽然破旧,但地方却颇大,赖布衣三人歇宿的客房亦甚宽敞,但只得两张床,因此李二牛便与司马福合躺一铺,让赖布衣独睡一铺。
  躺下不到一会,李二牛便虎的爬起身子,道:“白粥之事如何了?”司马福吓了一跳,伸手狠狠一撞李二牛的大腿,见到杀猪似的叫痛,才笑道:“好!好!会叫痛便非在梦中矣!但你鬼叫白粥什么?”李二牛气道:“你扭我干么?我又不是问你,我是问赖先生方才为甚要着宁公子喂他老婆食白粥?且又要随其量,千万不可用强!这端的为甚么呵?赖先生!”李二牛心中被闷葫芦缠得慌,逼不及待的欲解下它,因此连与司马福斗嘴的乐趣也忘了。司马福听二牛这一问,正合脾胃,因此也不再逗弄李二牛,俩人目不转睛的瞅着赖布衣,听他如何解究。
  赖布衣笑笑,道:“你等可知宁氏现下已是何人?”
  司马福、李二牛齐声道:“她手脚、五官倶在,甚至连头发丝也没改变一根,自然便是宁氏也!”
  赖布衣摇摇头道:“差矣!差矣!宁氏目下肉身依旧,但魂灵已易其人矣!”司马福一听,恍然而悟,忙道:“然则赖兄乃道,青青魂灵已与宁氏肉身交汇了么赖布衣微笑点头道:“果然!果然!”
  李二牛一听,惊疑得目瞪口呆,呆呆的瞪着赖布衣道:“那Ι……那宁氏的魂灵却到那儿去了?”
  赖布衣微笑道:“布袋中物,便是宁氏魂灵附托之所在矣!”李二牛吐舌头道:“这岂非说,宁氏的魂灵已钻入青青的骨骸中去了么?”赖布衣肃然道:“此即为生死交替大法也!此法乃白发龙母在南雄秘授,赖某亦是平生第一次施为!青青魂灵离体已久,目下虽籍宁氏肉身而重生,但其实已历三世劫磨,这白粥一碗,便是世人俗称之福寿粥,但凡起死回生之人,均须吃之,能吃多少,其日后寿数便是多少,旁人却半点不能勉强其服。青青所附肉身寿数如何,明日一问宁公子便知端详矣!”
  司马福听了,怔怔的呆了半晌,忽然大被蒙头,呼呼而睡。
  李二牛气道:“好好的说着话,怎的便睡得死猪般?”
  司马福从被里钻出头来,叹了口气道:“二牛呵二牛,你道赖先生到底是谁?他分明是神仙、活佛,连人间的生死亦可主宰!我等与他这仙佛同处一室,除了蒙头大睡权充作梦,还能干什么来着!”说罢扮了个鬼脸。
  一言把李二牛逗得哈哈大笑,赖布衣亦不禁莞尔一笑,却没作声,脑筋儿又思想着如何替宁家寻一处上佳龙穴以葬骸骨的事去了。
  这时,宁波儿尚静静的守在他的妻子宁氏床前。宁氏容貌依旧,虽然昏迷不醒,但宁波儿深信赖布衣之言,知尚差一个时辰,妻子便会转醒,从此百病皆消,白头偕老,何等恩爱!
  宁波儿见时辰已然差不多了,连忙捧了一碗白粥进来。但却不急着吿知娘亲,以便让突然重见一位康复如昔的媳妇,欢喜欢喜。
  一会儿,三个时辰刚过,躺在床上的宁氏,她的手脚忽尔动了一下,接而肚腹起伏不定,然后嘴巴便蠕蠕钦张,忽尔有一种幽幽的女子声音叹道:“我已断了三百年人间烟火矣Ι……可有甚吃的么?”
  宁波儿暗吃一惊,这声音似曾相识,但显然幷非妻子翠英的声息,到底是谁的声音,一时间宁波儿又实在分辨不出来,而这声音又分明是从妻子宁氏的口中传出来的!宁波儿不禁又闷又惊又喜,他虽然心中疑惑,但心想妻子已识得肚饿,想必是康复了,闻言便连忙依赖布衣吩咐,把桌上的白粥捧近宁氏的嘴边,缓缓的喂她嚼食。
  宁氏刚吃了几口,忽然把头一扭,似拒绝再吃下去,宁波儿见她仅吃了几口便要停止,心中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记着赖布衣之言,又不敢硬逼她食,只好捧着白粥,呆呆的坐着。
  过了一会,宁氏突地浑身一颤,似有人在她身上刺了一下似的,接着头又重新扭过来,双眼虽然依旧紧闭着,但却把满满一碗白粥全数喝光了。
  再过了一会,躺在床上的宁氏忽然哽嘴一声,翻身坐了起来,向宁波儿款款一拜,道:“三百年盟约,如今才如愿以偿!君信义之人,翠英姐姐待妾更恩重如山,十死不足为报Ι……君请先受妾一拜!”
  宁波儿这时已断定其声非妻宁氏,且言语古怪,没头没脑,一时令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失声叫道:“你!你!你ι……你幷非翠英!你到底是谁?”宁氏含羞一笑,状似大闺女首度会夫郞,道:“十里负妾归,君难道便忘了三世盟约么?幸得翠英姐姐肯舍已相让,妾才能与君了此一段三世擘缘!妾便是当日荒寺相逢的畅青青呵…………”
  此言一出,宁波儿心头猛地一震,这才忆起赖布衣之言,他的妻子宁氏肉身虽在,但魂灵已易人矣,眼前的宁氏,其实除了一副躯壳外,均是杨青青的了!宁波儿不禁又惊又奇,张口结舌道:“你|……你真的是青青姑娘么?”杨青青娇笑一声,道:“我自然便是杨青青,这还有假的么?”宁波儿想起方才情形,忙问道:“那你方才吃白粥之时,为甚先是拒绝,然后却把整碗白粥却吃光了?”
  杨青青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妾之所以还阳与君相聚,全赖翠英姐姐舍却自己魂灵成全!方才妾已知白粥吃下,便再难挽回,但妾委实不忍心眼看翠英姐姐魂灵从此寂灭,因此欲拒食之,以便早早回返阴间,让翠英姐姐尽快返回。但忽然翠英姐姐在我脑后拍了一掌,对妾道:妹子何大痴哉?姐姐寿数已尽,所差不外三数月而已,你就算重返阴间,愚姐亦已无福还阳矣,你又何必委屈了自己?你但能好好侍奉相公,替宁家接续灯火,愚姐就含笑而瞑目矣1……因此妾身不由己,便把整碗白粥吃了丄杨青青这仔细道来,宁波儿不由他不相信了。杨青青又把她的身世一一向宁波儿说了,宁波儿这才明白一切底蕴,不禁叹道:“三世奇缘!果然是三世奇缘!当真鬼使神差,半点不由人也!赖先生数日之前,已对我有所预兆,岂料其所卜一一应验,竟神灵如斯,赖先生真神人也!”
  。俩人悄声细语,互诉衷情,越说越感投契,倒似是三生石上便注定了这一段缘份似的。
  不知不觉天色大明。宁波儿对杨青青道:“姑娘先在此暂待一会,待我先行禀明母亲,再领姑娘与娘亲相见。”
  杨青青娇笑道:“丑媳妇终究要见家姑,青青这便一道前去拜见家姑便了!”
  宁波儿惊道:“姑娘容貌虽然依旧,但一说话便即露出底蕴,岂不吓坏了娘亲么2杨青青微笑道:“不妨!妾与君有三生盟约,任何人亦无法分开我俩矣!但前去无妨。”
  青青知宁波儿孝顺,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宁波儿先独自进去,把赖布衣施行的生死交替大法略示一二,说话间,杨青青78已翩然而进,拜伏地下。1宁波儿道:“此即杨青青姑娘也!”
  宁母虽已略知一二,但乍见乍闻之下,依然大愕,惊惧不矣。
  杨青青吿道:“女儿飘然一身,更无父母兄弟,蒙公子错爱,十里负归,儿甘愿执箕帚,以报高义!”
  宁母见媳妇虽非旧时人,但青青温文知礼,风姿绰约,惊惧之心这才悄悄减退,道:“姑娘惠顾吾儿,老身自然欢喜。但宁家只此一儿,承宗继室全赖于他,切望不致有甚闪失!”
  杨青青道:“妾实无二心,但愿助宁家光大门楣而矣,断无他念。”
  宁母道:“虽然,但姑娘与吾儿重合之事,非同小可,不宜草率,待老身禀白神明,看其意如何,再作计议吧了!”
  宁波儿生性至孝,见娘亲这般说,便不敢坚持己见。杨青青想了想,忽微笑道:“现放着一位不世高人在家,为甚不去问他,反去拜求无谓神明?”青青一言,提醒了宁波儿,忙接口对娘亲道:“青青姑娘之言甚有道理,赖先生乃穷通命理运数的不世奇人,娘亲如有疑虑,这便请一道前去拜见赖先生请教便了!”宁母一听赖布衣之名,喜道:“素闻赖大侠之名久矣!为母有一位侄儿,家住南雄,自赖大侠驾临南雄,重布镇局后,这两年来忽然添丁发财,家道日渐兴隆,赖大侠真世外高人也!岂料竟会降临寒舍,老身当立即出去拜见!”宁母说罢,当即站了起来,随宁波儿、杨青青一道出厅见赖布衣。宁母一见赖布衣,便欲行礼,赖布衣连忙双手扶起,道:“高堂切勿客气!赖某如健工得高堂大礼?有甚指教,便直道无妨。”宁母只好以平礼作了二幅,然后向赖布衣殷殷谢道:“老身听闻赖先生为吾儿呕心沥血,好教老身感佩!”
  赖布衣微笑道:“赖某不外适逢相会吧了,高堂不必介怀。”
  宁母又道:“但老身尚有一事不明,赖先生之生死交替大法固属惊天动地,但既然人非原人,未知是否有碍于承延宗嗣?请頼先生坦白相吿!”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宁家丁财两旺之日,便是三世奇缘了结之时,他日宁家子孙满堂,老人家只怕是时却嫌吵嘈,又何必忧虑此女无力承延宗嗣!”宁母一听,大喜,忙道:“但听赖先生一言,老身便安乐无忧矣!媳妇既已非原人,倒该另行择吉拜成亲大礼才是!”
  赖布衣以目视杨青青,微笑道:“然则青青姑娘意下如何?”杨青青道:“妾既已借翠英姐姐肉身,便是宁家之人。如再另行大礼,倒把乡亲邻里弄迷糊了。况且宁家家境清贫,但有些微余资,也让相公作上京赴试盘川好了!青青别无他求。”
  宁母一听,心中感佩,拉着青青的手道:“难得姑娘如此通达情理,宁家得妇如姑娘,实宁家之福份也!”
  杨青青感道:“小女子得有今日,全凭赖先生成全之德,青青十死不足以报也!”
  赖布衣微笑道:“姑娘乃三世奇缘中人,赖某不外顺应命数,略加点拨吧了!”一会后,杨青青便扶着宁母返内室而去。赖布衣目视宁波儿,沉吟不语。司马福却悄悄走到宁波儿身边,悄声问道:“青青姑娘那碗白米粥吃了多少?”宁波儿把昨晚青青吃粥的情形说了,司马福迷惑不解道:“这是怎的了?又道吃这。碗还阳米粥不能强逼,为甚青青姑娘在宁氏催促之下,却吃光了一碗,这却如何根究2?赖布衣微笑道:“此乃魂灵相通交汇,非强逼也,青青既已全数吃下一碗米粥,则其寿数绵长,可与宁公子白头偕老矣!当真可喜可贺!”宁波儿道:“宁家得有今日,实赖先生所赐也!”赖布衣道:“此时尚言之过早也!宁家能否重振家运,尚须一龙脉相助!不然,只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之局罢了,幷不见得有甚大作为也。”宁波儿道:“接下如何处之?请赖先生教我!”赖布衣道:“目下宁氏魂灵已附于青青骨骸之上,理应以发妻之礼以葬之,否则,便有负宁氏舍己为宁家的贞节。”
  宁波儿忙道:“这个份所当然!在下马上便去好好安葬便是!”
  赖布衣摇头道:“宁公子不必急在一时,宁氏魂灵已牢附于青青骨骸之上,再也不可分离,况且藏身之处又经赖某用大法镇锁,一任它妖魔鬼怪,亦难侵扰!此事待赖某寻着潜龙结穴之地,再作打算便了,宁家能否重振家运,便得瞧此一举矣!”
  第三十五章 白马山上白马现百会奇穴龙气显
  第二天一早,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三人,便吿辞了宁家,一路向北面走去。天色尚早,太阳也还没升起,大地尚弥漫破晓时的寒气,路边的青草,沾满了灰亮的雾水,不远处一只乌鸦咕噪着划破了晨空的宁静。
  在这清晨行走;司马福、李二牛均感身心清新愉快。经历了数日来的担惊受怕,俩人直到现下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儿。
  司马福忽尔古怪的笑了笑,紧走几步,追上前面大步而行的赖布衣,道:“赖兄!啮东南西皆不走,偏要死心眼儿的向北面?莫非这北面有甚好去处么?”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司马兄难道忘了老妖洞中的龙气么?”司马福眨了眨眼,道:“记得!记得!但老妖已灭,他洞中的龙气亦被赖兄你驱赶掉了!”
  赖布衣笑笑,道:“大地龙气,岂会寂灭?頼某不过是令龙气择善而栖罢了!”司马福一听,恍然而悟,道:“那日在丹霞山上,眼见老妖洞中龙气被赖兄赶向仁化城北面而去,现下这又一路向北,莫非赖兄乃追寻这股龙气么?”赖布衣道:“正是!正是!赖某早有此意了!”司马福奇道:“在赖兄眼中,潜龙结穴之处不少,为甚偏要寻追老妖洞中这股龙气?”
  赖布衣微笑道:“宁、杨两家三世奇缘乃因老妖而引发,宁家能否重振家运,亦须以老妖洞中龙气为依归,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大轮回也!天命如此,赖某亦是顺应施为而矣。”
  司马福怔了怔,不禁叹道:“这世上人人都道风水龙脉,但岂料这寻龙一道,却有这许多奥秘学问!”
  赖布衣点头微笑道:“司马兄此言,足证你已渐入吾道佳境矣!”这时李二牛亦追了上来,闻言笑道:“司马叔自然事事留心,他呀,眼下又在转心眼,欲凭赖先生之道换一顿酒菜吃矣!”
  司马福被李二牛揭破心事,哈哈一笑,道:“你这死牛,又来编派老夫不是矣!但换了酒菜,便少了你一份么?”
  行行说说间,不觉已离了宁家十里。这时太阳已缓缓地升了起来,万道霞光普照大地。
  赖布衣忽然轻轻的“咦!”了一声。
  司马福忙道:“赖兄有甚发现了么?”
  赖布衣点点头,以手一指前面山岭,道:“你俩人可见着什么?”司马福、李二牛忙延颈企望,但见前面一山耸立,虽甚有气势,但却没甚奇特之处。
  司马福笑道:“赖兄别令我等凡夫俗子心急矣,有甚佳景便直道其详也吧!”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此山来自何处?”
  司马福定睛细看,这才发现了一点眉目,原来在此山的南面,便是红光灼灼的丹霞山脉,便略有所悟道:“是了,想必此山乃起自丹霞山脉吧?”
  赖布衣点点头,道:“眼前此山果然起≡,丹霞,实乃丹霞山伏而冲起而成此山,如此便恰与丹霞山海螺峰老妖洞中龙气北逸相吊矣!”
  李二牛笑道:“赖先生这般说,莫非此山便是老妖洞中龙气所托附之处么?”赖布衣见二牛越来越有见地,心中欣喜,笑吟吟的道:“二牛所见不差!但所谓龙气逃逸,不外是潜龙顺势迁延吧了。是以必有迹可寻。例如老妖洞中龙气乃发自丹霞山海螺峰,是以其迁延亦必缘丹霞山势,世上断无突然而遇的潜龙结穴地也!”司马福道:“然则龙气却潜于此山何处?”赖布衣以手一指山顶,道:“此山乃丹霞余脉,其势绵长,顶上有一平台,乃万金难求的百会龙穴!我等上山细察,便知端详矣!”赖布衣等三人,上得山来,只见山体虽然不高,但甚有气势,其脉自丹霞山海螺峰辞楼下殿,前呼后拥,踊跃奔腾而来,数沉而一跃遂成此山,到山顶处聚成一平台,平台正中恰有凹陷,前后左右均有山溪环绕,源远流长。
  赖布衣一瞧之下,亦不禁怔了怔,叹道:“岂料这无名山上,竟藏了这块潜龙宝穴!若非欠了气势,得此穴之人,只怕连皇帝亦做得成矣!”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深知赖布衣所言不虚,均齐声道:“请赖先生道其详!也让我等见识见识!”
  赖布衣今日的兴致特别好,闻言便笑吟吟道:“你等且看清了!潜龙起伏而来,到此山顶上,忽尔冲起水星大帐,帐中一脉降下,现出圆净穴星,两旁龙虎交护;穴前一溪曲折环抱,溪畔一案横栏,案外群峰耸立,左旗右鼓,左仓右库,前屛后帐,四方献瑞,八方呈祥,又加狮象龙虎镇口,真个固若金汤,俨然大堂暖阁!但得此穴,管教后人立成朝廷栋梁,贵气无比,且百子千孙,不出三十年,便成德高望重之大族矣!”司马福一听,笑道:“这穴如此贵气,这宁波儿当真好福气”李二牛笑道:“宁公子有三世奇缘在身,自然福气甚重,司马叔羡他怎的?就算此穴点给你,司马叔也没福受用!”
  司马福咬牙道:“我怎的没福受用?”
  李二牛笑道:“赖先生已断定你今生独身终老,你又没后人,便把司马叔葬于此穴,也没人承受你的龙脉!”
  司马福怪笑道:“老夫便胡乱认几个干儿子承受便了!”李二牛大笑道:“那好呵!司马叔便立刻≡下死掉好了!你那几个干儿子便可承受你的龙气,大富大贵!”
  司马福怒道:“你这死牛,咒我早死么?”李二牛怪笑道:“你若不死,要这龙穴何用?”司马福一听,眨了眨眼,忽然醒悟,大笑道:“是极!是极!老夫孑然一身,要这龙穴何用?莫不成委屈了自己,却去成全那几名干儿子么!这岂非不合算之极?”赖布衣听他二人斗嘴甚有趣味,便没作声。这时忽然插口道:“司马兄所说甚是,虽有龙穴,亦得看其是否有承受的福气!”
  司马福道:“然则这宁波儿便有这般福气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宁波儿根基深厚,又是三世奇缘中人,此龙穴倒还承受得起。但一龙之穴,非其自身一人,关乎宁家数代,这便须看宁家是否有此福气,方可作最后定夺也!”
  司马福一听,兴头来了,忙道:“赖兄这般说,眼见是准备考验考验这宁波儿矣,好呵!这便施展去来!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快活快活!”
  赖布衣道:“幷非考验,不过且观其运命是否可以承纳吧了1…………”赖布衣一顿,忽然仰头默祝了几句,然后轻声喝道:“丹霞山神何在?赖某有事相求一二!”。司马福一见赖布衣这等情状,心中突突一跳,对李二牛暗地咬牙道:“那话儿又来了ι……这丹霞山神每出现一次,我等便担惊受怕一次!这会赖兄又不知弄甚古怪名堂矣…………”
  司马幅话音未落,忽地便有一团五彩人形烟云径直降下,立于赖布衣面前,道:“太素公有何吩咐?”
  赖布衣作揖含笑道:“不敢—?…………如此,有劳尊神!”
  五彩人形朝赖布衣款款一拜,迅即腾空而起,眨眼不见影踪。
  司马福奇道:“赖兄与这丹霞山神说些什么?老夫怎的只听到片言只语也?”赖布衣微笑道:“一切稍后自有分晓…………倒是这丹霞山神,自得丹霞龙气相助,已离地仙不远矣!”
  司马福明知赖布衣故意叉开方才话题,扯到丹霞山神身上,但他又忍不住好奇道:“为甚这丹霞山神已离地仙不远?”
  赖布衣微笑道:“数日之前,他现身之时,尚须以烟云缓聚人形,但现下已能以五彩人形霍然现身,足证已成人形,但凡鬼神成形者,便是仙佛一类,丹霞山神不日定可于白昼以人形行走天地,当其时已是地仙无疑矣!”
  司马福不禁笑道:“丹?山神原来藏头露尾,但今时今日,竟成纵横任意的地仙,他倒该着实多谢赖兄你才是也!”
  赖布衣微笑道:“丹霞山神不幸误堕三世历劫奇缘,赖某亦误入其局,彼此皆历劫之人,彼此提携吧了!”
  司马福闻言一笑,不再多言。赖布衣见此地之事已了,当下也不再逗留,在山顶凹陷处作了标记,就下山而去。走到山下,向过路乡人一打听,才知此山原来名叫“白马山”。
  赖布衣一听,心中暗道:“白马山上百会穴,果然是万马奔腾一飞冲天的大贵格局!若有福之人得之,只怕便立成朝廷一代栋梁也—……但不知宁家是否有此福泽?”赖布衣心中转念,但却不能明言,否则便失去暗察透彻之功。他心中急着探究清楚,脚步就加快,不消小半日功夫,已然赶返宁家来。
  宁波儿在家中正与他的新夫人杨青青说话,其状甚为亲密,见赖布衣走进来,满头热汗,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忙招呼赖布衣等坐下。
  杨青青甚知礼仪,见状连忙澈了一壶香茶出来。亲手倒了一杯,递给赖布衣,道:“赖先生待宁家及妾恩重如山,方才又去辛劳,妾无以为报,只好以一杯香茶略表心意。”
  赖布衣双手接了香茶,含笑道:“嫂夫人不必多客气,此是你历尽三百年苦楚,方才苦尽甘来,实天命所赐,赖某不外顺应作举手之劳吧了!”杨青青微笑道:“瞧赖先生满脸欢喜,想必龙穴之事已有着落了吧?”司马福暗笑,悄声对李二牛道:“这青青姑娘乃三百年前人,自然能知三百年前事,赖先生今回遇着对手矣!”
  李二牛笑道:“赖先生不但能知三百年前事,更能知三百年后事,青青姑娘又如何及得上他?”
  司马福一听,哈哈一笑,道:“是极!是极!过去事知与不知倒还罢了,倒是这未来之事至关重要!”
  这时赖布衣听杨青青之言,含笑点头道:“此事虽有眉目,但寻龙之道,一凭缘二凭福,半点勉强不得!是故尚须着意査堪。”,杨青青急道:“布袋中骨骸虽可稍延时日安葬,但妾眼看翠英姐姐魂灵未得安息,坐卧不宁,如何心安?但请赖先生教妾。”
  赖布衣微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何处之?你等好自为之便了!”杨青青见赖布衣这般说,便不好再问,默然无语。宁波儿眼见赖布衣突然一反常态,没了往日热诚,心道:“这连日以来,頼先生为宁家之事,日夜奔波,险死还生,如今眼看诸事已了,自然便心生退意矣!自己也不好再去勉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管它作甚?随遇而安便了!”
  宁波儿这般转念,便诚心道:“赖先生为在下之事,已仁致义尽,在下岂敢尚有奢求?这龙穴一事,赖先生切莫为此焦心,一切在下妥为处之便了!”赖布衣也不客气,点头道:“既宁公子有此打算,赖某亦唯有恭敬不如从命吧!”赖布衣说罢,便站起来,托辞说欲上仁化城逛逛散心。宁波儿夫妇自然不好阻拦,只道赖布衣去去便即返回。
  当天下午,赖布衣等三人,便离开宁家,一路上仁化城去了。赖布衣等这一去,便三日三夜没见返回,也不知上那儿去了。
  妙无宁家真龙穴寻龙大侠心如雪宁波儿自赖布衣走后,起初还道他很快便会返回,但三日三夜已过,赖布衣等依然音讯全无,宁波儿便开始有点焦燥了。
  又过了二日二夜,赖布衣等依旧没见返回。宁波儿对杨青青叹气道:“赖先生眼看是不回来矣!这布袋中骨骸,久放在家也不是办法,不如我等自己寻一处穴地,把她下葬便了!”
  杨青青道:“匆促间却去何处寻一好穴?况且相公也请不起地师点穴。”宁波儿叹道:“如今势成骑虎,尚敢求什么上佳龙穴么?但求有一处穴地,供骨骸容身也就是了,反正我等诚心诚意,幷无怠慢之处,便无愧于心也!”杨青青急道:“这可不成!此骨骸乃翠英姐姐魂灵所托,岂可草率下葬?妾断不忍心坐视翠英姐姐英魂没一处好地着落!”
  杨青青一急,她的将门虎女的英气也就表露出来。宁波儿与她相处时日,已知她的性儿,她柔时似水,但刚时似铁,比发妻宁氏更有主见。便叹了口气,道:“现下赖先生眼看不回,若延请别的地师,这昂贵相金,我等如何支付得起?但我又岂会忍心草率下葬翠英魂灵?这进退两难之处,却教我如何处之?”
  杨青青想了想,忽然脸有喜色,问宁波儿道:“相公可记得赖先生临别之言?”宁波儿点点头,道:“记得!记得!赖先生乃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何处之?你等好自为之Ι……便是这句话!”
  杨青青道:“既赖先生有言在先,相公为甚不去祈求天地庇佑,赐予佳壤?今晚子时,妾当陪相公往土地庙一拜!”
  宁波儿此时已没了主意,无奈只好点头答允。
  晚上,宁波儿便由杨青青伴着,一道前去离家五里处的土地庙。
  夜色沉沉,寂无人烟,宁波儿忆起数日前所历种种惊险,心中犹有余悸,但他的妻子畅青青却坦然无惧,一路上有说有笑,故意说些笑话壮宁波儿的胆子。宁波儿心道:“青青莫非已浑忘了以前事了么?不然她为甚神色如此泰然?”于是便道:“夜黑沉沉,难道你不怕暗处藏着什么鬼怪物事么?”
  杨青青微笑道:“做人但能无愧于心,便无惧于神鬼矣!”
  宁波儿悚然而惊道:“娘子此言,足令世人自省!为夫他日但有所成,必牢记娘子此言!”
  杨青青微笑道:“好!好!这才不负翠英姐姐舍魂灵而成全之心意也!这才是青青的好相公!”
  夫妻俩说话间,不觉已到了土地庙。俩人走进庙中,在神像前点燃香烛,然后双双跪下,祷吿道:“在下宁波儿夫妇,因发妻骨骸无着,尚停置家中,更乏资延聘地师卜择佳壤,但望过往神灵,怜此景况,念我夫妇一片诚心,赐予龙穴佳壤—…………”宁波儿夫妇祷吿话声未落,忽地卷进一阵阴风,把神案燃着的香烛吹灭了,土地庙中登时漆黑一片。
  在朦胧中,宁波儿夫妇忽见面前依稀立着一位老者,但见他白发垂脸,身材魁梧?精神矍烁,双目焖焖,手执一柄雕龙宝杖。
  宁波儿忙叩头道:“多谢土地公公现身相见!”
  老人微笑道:“吾非土地公,乃丹霞山神赤霞儿是也!宁公子、青青姑娘别来无恙?”
  宁波儿一听,猛然想起当日在荒寺,丹霞山神曾化包裹,助自己恶斗老妖,心中又惊又喜,忙谢道:“原来是丹霞山神赤霞儿公,当日相援之恩,小子实无以为报,请赤霞公先受在下一拜!”
  杨青青亦略带羞怯道:“多谢寻神昔日惊醒之德,令青青不致沉沦苦海!”老人忙伸雕龙宝杖向俩人一招,俩人便身不由己,站了起来。老人微笑道:“宁公子、青青姑娘不必客气,吾不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吧了!吾倒要恭喜俩位,三世奇缘之劫已快功德完满,劫数已然将尽矣!”杨青青奇道:“尊神着意周全,乃受谁人所托?”老人微笑道:“应托之人方能托之,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姑娘又何必多问?俩位到此祷吿,不外欲求一佳壤,吾便指点你等一道去处,若有福承之,便有灵应!”宁波儿、杨青青一听,忙道:“在下夫妇恭聆指点!”
  老人微微一笑,以雕龙杖往土地庙北面一指,道:“此地北行五里,便见有山冲起,遇山之时,但见山顶有白马现身,便是有灵有应,得此佳穴,富贵大发、人丁旺盛,指日可期!你等须慎为处之!吾去也…………”,老人话音未落,即化一阵五彩烟云,倏忽不见。
  宁波儿、杨青青怔了好一会,才确信方才老人必是丹霞山神赤霞儿。
  杨青青道:“既然是丹霞山山神指点,自古道神不打诳语,他所言必有所见,相公不必犹豫,这便往北行五里便是。”
  宁波儿心中虽然迷惑不定,但经不起杨青青的催促,便依言走出土地庙,一直朝北而行。
  在夜色中赶路,心无杂念,脚程甚快,不知不觉间,宁波儿夫妇已朝北面走了差不多五里路。
  突然,在夜色朦≡中,突见前面果然有一山耸起。宁波儿心中一动,连忙往山这面走近去,忽然,在夜色朦胧中,突然自山腰处跑出九匹白马,直向山顶平台处驰去,然后在山顶平台处排列有序,伸头缩颈,一前一退,一动一静,一坐一卧,体跳跳,踊跃奔腾,活泼非常,约半个时辰,九匹白马又风驰电掣的奔回山腰处,瞬忽不见了影踪。
  宁波儿夫妇直瞧得目瞪口呆,心道:“这黑沉沉夜晚,怎会有白马走上山顶?而且丹霞山神又分明已预知有此异像,又端的主甚吉凶?”
  夫妇俩人相量了一会,也说不出所以然,眼看天色已快破晓,便商定先行返家,吃一顿饭后,趁白天再上此山细看动静。
  重波儿夫妇折返回家一待回到家时,天色已然大亮。夫妇俩人急急的走进家门,预畿吃一顿后,便重行上山査察。但当夫妇俩人走进外厅时,却不禁怔怔的一呆!原来在外厅中,宁母相陪着,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等人正含笑望着他夫妇俩人宁波儿一见,大喜之下,便连忙疾奔上前,向赖布衣俯身深深一揖道:“在下正有事请教赖先生,岂料赖先生已从天而降也!”
  宁母道:“赖先生昨晚已然返回,你夫妇二人前脚刚出,赖先生后脚就进来矣!你等前去土地庙之事,赖先生已然尽知矣!”
  宁波儿一听,心中一动,心道:“原来赖先生幷非舍我而去,而是另有安排也!他为我宁家之事,当真仁致义尽!”
  宁波儿心中感激万分,忙又向赖布衣深深一揖道:“赖先生待小子,当真有如子侄也!”
  司马福笑道:“依老夫之见呵,我这位頼兄待你何止子侄?他直比自己的身家生命还要上心!你知他这几天去了何处?我等便一直在那土地庙中,待见到你夫妇进来,才悄然周上你家来也!”
  宁波儿心中更添感佩,一时间欲语无言,竟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赖布衣却不以为意的一笑,道:“然则宁公子昨晚可见着什么了?”
  宁波儿便把昨晚所见之事一一说了,末了不解道:“在下便依言往北而行,行了不到五里,果然便见到一山冲起,山顶平台之上,更有白马九匹在平台上玩耍欢跃,当真平生所见大怪事也!”
  赖布衣一听,却拱手贺道:“恭喜!恭喜!宁家果然有福承纳此穴也!”宁波儿迷惑不解道:“在下正为此事惊疑,却何喜之有?”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昨晚丹霞山神现身示警,乃赖某日前所托也,用意乃在籍其之□,引你夫妇二人前去那山,山顶平台有一凹陷,赖某已然堪定此乃贵气无比的百会穴!但恐怕宁家无福受此上佳龙穴,故先要安排一试,不料果然便见白马腾跃,由此足证宁家洪福:正好承纳此穴。所谓白马山上目会穴,无福消受白马绝,你番二人既见白马,此事成矣!事不延迟,今日中午时份,正好是下葬吉日,宁公子夫妇可提携骸骨,随赖某一道上白马山行事可也!”赖布衣等在宁家匆匆用过早莳,便即着宁波儿抱持装有骨骸的布袋,杨青青追随于后,司马福、李二牛分列宁波儿左右,权充护法,赖布衣在前面引路,大踏步的直朝章 靠面的白马山赶去。
  众人上了白马山平台,正好是正午时份。赖布衣即着李二牛相助宁波儿挖穴,穴眼便恰恰位于平台的凹陷之处。不一会,穴已挖成。
  赖布衣着宁波儿把布袋放于穴中,他笑吟吟的伸手揭去布袋的纸符,口中祝道:“白马山上百会穴,天马朝参白如雪;三世奇缘功德满,但发贵气朝天厥!”赖布衣祝罢,吩咐宁波儿夫妇以手填土,李二牛欲加助力亦被赖布衣制止道:“承纳龙脉之人当自动之,这才足见其心坚诚也!”
  宁波儿、杨青青听见,哪敢怠慢,当下尽心尽力以手挖泥往穴中填去,俩人的手指挖出了鲜血,亦不敢停止,鲜血便随着泥土混进穴中去了。
  赖布衣见了,暗暗点头,心道:“夫妇廿指流血,渗进穴中,正好与宁氏魂灵交融一日后当收效倍速也!”心中思想,但却不便点破。
  宁波儿、杨青青直挖了三个时辰,才把穴中的泥土填满,又往高处筑成一坟,在坟前竖了石碑,上书“宁氏翠英之墓”六个大字,此石碑原来赖布衣早就预备好了,待到万事俱备才捧出来着宁波儿夫妇竖好。
  赖布衣见诸事就緖,心中欣慰,忙叫道:“宁公子夫妇速速跪下叩拜!”
  宁波儿与杨青青依言跪下,在石碑前叩了三叩。
  就在此时,山腰处突然传出一阵啸啸马叫声,随即,九团恍似马形的白云冉冉的自山腰处飘了上来,移近坟前,聚于坟顶之上,久久不去。
  赖布衣一见,大喜,向宁波儿恭喜道:“好!好!宁家果然福厚,龙穴甫成,天马便即朝宗,宁家与龙脉已然汇为一体矣!此后宁公子前程当有如天马行空,势不可挡,无往而不利!”
  宁波儿一厅,连忙在赖布衣面前双膝跪下,杨青青见状,亦连忙陪着下跪,夫妇二人泣谢道:“宁家但有所成,皆赖先生所赐,赖先生实宁家一族再生父母也!我等虽十死不足以报!”
  赖布衣连忙把宁波儿夫妇扶了起来,笑吟吟的宽慰道:“赖某不外适逢其会,略尽心事吧了,你夫妇二人不必介怀。日后但能牢记赖某二吕,吾保你宁家风调雨顺、万世其昌!”
  宁波儿、杨青青忙齐声道?“但凭赖先生吩咐。”
  赖布衣道:“宁公子不日将成国家栋标,但身处高位之时,能以民生疾苦、百姓寃屈惨情为念,也便不枉了赖某撮合你等这一场三世奇缘之心愿也!”宁波儿、杨青青均点头聆听,宁波儿肃然道:“赖先生一言,足抵九鼎!宁某人若不凛而遂之,当难容于天地!他日为官之时,当克己以济民,力行而不悔!”赖布衣一听,满心欢喜,点头微笑道:“好!好!好一句克己以济民,力行而不悔!若天下为官之人,皆以此处政,则天下自当永远太平!”赖布衣眼见宁家之事已了,再无心逗留,在白马上宁家坟前,当即向宁波儿夫妇辞别。
  宁波儿知赖布衣心性乃在山水大地,决无心于儿女私事,不敢强留。临别之际,杨青青依依不舍道:“青青能有今日,全赖赖先生所赐,怎忍便与赖先生分别?”
  赖布衣大笑,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存!姑娘乃历劫三世之身,难道连这点玄关亦堪不破么?”
  杨青青低首无言,默默沉思,忽然大声道:“青青一身,皆先祖贞节浩气所化,才安然历劫三世,日后当以此浩然正气扶持宁家后世!”
  赖布衣喜道:“好!好!这才不愧乃将门虎女也!”
  宁波儿夫妇送頼布衣等人下得山来,前面已是三岔路口。一条通向仁化城,一条返宁家,一条却辗转直出梅关。赖布衣便在此处停了脚步,对宁波儿夫妇道:“你等不必再送,返家去吧!”
  宁波儿犹有不舍道:“赖先生此行何去?”
  赖布衣凝目粤川大地,微笑道:“天下之大,四海皆吾家也!宁公子又何必多问!宁波儿又道:“宁家日后运势如何?”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天马行空,无往而不利!但短期却有丁忧,是时可与宁氏魂灵合葬于白马山上!”
  赖布衣说罢,更不停留,与司马福、李二牛一道,径朝梅关方向大步而去。
  第三十六章 沉舟侧畔千帆进病树前头万木春
  宁波儿、杨青青夫妇二人,站在三岔路口,目送赖布衣等远去,直到不见了赖布衣等人的背影,方才怏怏不乐的折返回家。
  宁母早坐在外厅等候消息,也坐候赖布衣返回,以便亲身向他道谢。她一见儿子和媳妇走进来,却不见赖布衣等人跟进,急问道:“赖先生怎的未见跟回?”宁波儿叹了口气,把赖布衣等已吿辞的事吿知娘亲。
  宁母一听,便长叹道:“赖先生为我宁家之事,呕心沥血,却毫不索报,来去两袖清风,真神人也!我儿有幸遇上赖先生,是你的天大缘份!”宁波儿唯唯点头,此时他心中感慨万分,也不知对母亲说甚才好。忽尔又忆起赖布衣临别之言,心中不禁突突一跳,暗道:“这丁忧一说,显然乃指娘亲而言,但娘亲身子硬朗,从没病痛,一时三刻,怎会夭亡?但赖先生料事如神,又岂好出错?”宁波儿心中转念,也不知如何是好,怔怔的发呆。
  宁母见儿子怔忡不安,便抚慰道:“天下无不散筵席,赖先生待我宁家可谓仁致义尽,诸事安排妥当,他志在潜龙大地:岂会久留?孩儿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也!此后当发愤做人,以报赖先生栽培之恩便是。”
  宁波儿见娘亲谈吐自如,浑不知自身已蒙不祥隐兆,心中又忽生侥幸,暗道:“虽道赖先生神机莫测,料事如神,但天有不测风云,人之祸福皆由天定,或许天悯吾母辛苦一生,克尽妇道,令其大步跨过劫数亦说不定也1…………”心中这般思想,宁波儿更不敢向娘亲泄漏半句赖布衣临别之言。夫妇二人暗地商量,日后须着意照顾娘亲,祈求她吉人天相,大步跨过。
  这般匆匆过了三月。宁母这段时日依然硬朗非常,虽然媳妇不让她再操持家务,但宁母却道:“婆婆一生劳碌惯了,假如停了手脚,便离赴泉不远矣!”依然每日操劳,不听媳妇劝吿。
  杨青青暗暗焦急,对宁波儿道:“婆婆近日出言大不吉利,妾深感不安,只怕有甚不祥之兆,相公须着意劝解婆婆。”
  宁波儿却笑道:“娘亲不肯令你偏劳家务,是娘亲爱媳妇的一番心意,你不必介意。况且娘亲手脚不停,足证她身子硬朗,说不定,那不祥命劫已大步跨过矣!”杨青青依然闷闷不乐,但又不知是甚原故,无奈只好点头道:“相公之言,但愿如此方好!”
  岂料到第三天傍晚,宁母正在院中劈柴,忽感心血往上一涌,便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杨青青从厨中出来拾柴,一眼瞧见婆婆倒地不醒,大吃一惊,连忙大声喊来宁波儿,把宁母扶抱入房。
  宁波儿立即去延请郞中返家诊治,一连请了四位大夫,所花不少,但宁母却一直昏迷不醒。
  这般一直拖了整整一月,为请医买药,宁波儿连几亩赖以活命的水田亦卖了,宁波儿天性孝顺,杨青青也甚贤淑,夫妇俩人虽知水田卖了,日后便断了活路,但为医治宁母,竟毫不犹豫。
  到这月的末尾一天,宁波儿暗地计算一下,所剩银两已不知延医买药,仅够买一副棺木矣!心中忧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捧药上宁母病床的杨青青忽尔神色惊惶的跑了进来,对宁波儿道:“相公快去—…………婆婆已然醒转,说要你马上前去!”
  宁波儿一听,心中突突狂跳,也不知该惊该喜,当下也不及细思,三脚并作两步,飞奔进娘亲的病床前。
  宁母果然已然清醒,且气色甚佳,脸有红光,正含笑望着他与杨青青!宁波儿爱母心切,逼不及待的扑倒在床前,执着娘亲的手道:“娘亲!你怎的了?突然醒转,已然大安了么?莫要吓煞孩儿!”
  宁母反手执着宁波儿的手,叹道:“娘亲累你尚不够多么?”
  宁波儿见娘亲忽出此言,心中大痛,忙道:“娘亲切莫说这话儿!孩儿一身皆娘亲所赐,那区区几亩水田算得什么?但求娘亲身子大康,孩儿便心安矣!天无绝人之路,水田虽卖了,但孩儿拼着舍却功名,替人教馆,也不见得便没了活路!”宁母点点头,道:“孩儿有这般志气,娘亲便放心矣!这月来娘亲不知身处何处,迷迷茫茫不知所措。但昨天晚上娘亲忽然见到一位脸白如雪的男子,如烟如云的飘到娘亲床前,望着娘亲微笑不语。娘亲欲语却苦于无法开口,正惊急间,这脸白如雪的男子竟向娘亲俯身一拜,道:『老人家请受在下一拜!』娘亲大奇,心中一动,便忽然能开口说话,便问道:『老身与你素不相识,你为甚拜我?』这脸白如雪男子微笑道:『在下前身乃老人家儿子,因此有半母之情,为甚不该礼拜?』娘亲一惊,便知此人定非世间人物,便道:『莫非老身已进阴间地府么?』脸白如雪男子道:『已进其半矣!』……说到此处,宁波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悲痛,哭道:“此人不外胡说八道!…………”宁母叹了□气,续道:“娘亲却知其言非虚,便问道:『尚有一半还甚不让老身迈进?倒累得吾儿家财散尽!』脸白如雪男子道:『老人家前身乃宁家仇人,因此老人家在世上一日,宁家家运便一日衰滞,是必要令宁家倾家荡产,方可离去也!』娘亲一听,便哭道:『老身含辛茹苦,一心一意只为了宁家,如何却要老身令宁家倾家荡产?这太残忍也!』脸白如雪男子叹道:『命数如此,乎复何言?』娘亲便道:『如此,老身但求速去,免拖累孩儿!』脸白如雪男子思忖良久,方道:『老人家一番心意,或许会得阴府怜之,在下既与老人家有半子之情,又与太素公有故交之谊,太素公为宁家尽力,在下亦尽一点心意便了,回去当禀明一切,以求老人家早日超脱!』娘亲见其欲去;又急问道:『因老身之故、宁家产业已然败绝,日后孩儿辈当如何生活下去?』脸白如雪男子忽地停步,微微一笑道:『千金散尽还复来!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老人家又何必过于执着…………』言毕倏忽不见。……这人走后,娘亲便自觉苏醒矣!亦自知离去不远矣|…………”
  宁波儿大悲道:“娘亲再休说了!孩儿但有一口气在,亦必想法医好娘亲之病!娘黎去,孩儿亦不想活下去矣!”
  宁母拍宁波儿手背道:“痴哉!我儿!你日后前程无限,必为宁家光大门楣,此娘亲所愿也!”
  宁母说至此,以手招杨青青走近床前,以左手执其右手,双手各握儿媳手,微笑道:“得汝两人如此恩爱,他日必能助宁儿光大门楣,吾心甚喜!吾去之日,便是宁家逆转之时,但切戒奢贪,汝俩人须牢牢记住了ι……”说至此处,曳然而止,含笑而逝。宁波儿夫妇知娘亲已然逝去无疑,当下大悲,抚遗体痛哭了一场。杨青青含泪对宁波儿道:“现下幷非哭的时候,相公切宜自重,振作精神打点料理婆婆后事作是!”
  宁波儿无奈,只好强忍悲痛,振作精神,打点料理棺木丧事。穷人家办丧事,也办不起什么大道场,也没亲朋前来吊丧。
  夫妇二人在宁母的遗骸前痛哭一场,便商议下葬之事。杨青青道:“相公难道忘了赖先生临别之言么?”
  宁波儿哭道:“赖先生早知娘亲寿数不长,又道若有丁忧便于白马山与翠英魂灵合葬,岂料好的不应丑的灵!无奈何只得依其言吧了!”当下夫妇二人,请了件作,抬起娘亲棺木,夫妇俩哭哭啼啼,直送上白马山来。上得白马山顶,已是傍晚时份。件作挖穴放棺填土,又竖了另一块石碑。诸事妥当,收了酬金,便吿辞下山去了。
  此时天色已渐暗黑下来。宁波儿尚依依不舍的在娘亲与发妻魂灵的墓前留连。他思前想后,想起娘亲在世之时的诸般好处,不禁悲从中来:又想起现下家业已然荡然无存,只剩下一间破旧祖屋,日后的生活也不知如何打算,虽然落到如此地步,但换来的银两依然救不了娘亲生命,想起越悲,越想越心痛,不禁以头撞碑,砰然有声,痛不欲生畅青青强忍悲痛,温言劝慰道:“相公一片孝心,必可上感天、下动地,日后自会出人头地。所谓苦尽甘来,相公切宜自重!”
  宁波儿哭道:“如今产业已尽,生活无以为继,尚有甚能力去研读求取功名?赖先生相赠龙穴一番心意,只怕便白费矣—……”
  宁波儿话声未落,就在此时,在山腰处忽然传来一阵啸啸马叫声,随即恍似万马奔腾,隆然有声。
  宁波儿心中大奇,不觉连心中的悲哀亦暂时立止了。他霍地跳了起来,携起妻子杨青青的手,就飞快的朝山腰奔去。
  山腰原来是一片密林,在夜色朦胧中,宁波儿夫妇瞧见林中有白马的影子在闪动,14于是身不由己便跟了进去。2忽然,前面的白影钻进一个山洞。宁波儿夫妇不舍,接踵钻了进去,洞里黑漆一片,再走进几丈,忽然有一道黄光射了出来。
  宁波儿夫妇心中大奇,此时也忘了害怕,携手循光走了过去。原来黄光是从一块石板中射出,石板上的文字依稀可辨,文曰:“白马报音讯,石下一罐金:按需自取之,切戒勿贪心!”
  宁波儿心中又惊又奇,当下便伸手入石板下面,触手处是一块凉沁沁的硬物,抽出来一瞧,黄澄澄的,竟是一块如假包换的金砖!
  宁波儿捧起金砖,转身就走,竟似毫不留恋。
  杨青青不禁微笑道:“石板下面或许尚有金砖,相公便舍得放弃么?”宁波儿道:“金砖一块一块,足供我等过活三年,三年之内,我必取功名,因此一块金砖足矣!况且你可瞧石板上有字,道:按需自取之,切戒勿贪心么?既然一块已足我等所需,尚留恋这许多干么?……”
  就在此时,后面忽然呼的一声响,俩人扭头一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原来石板下面,竟然窜出一条闪闪发光的金环蛇!此蛇乃万毒之王,便连蝶蚣、蝎子之类的毒物亦甘拜下风—……这金环蛇却似有灵性,呼的在宁波儿夫妇身前三尺处突地凝伏不动,然后便重行窜返石板下面去了。
  宁波儿伸手抹了一把冷汗,不禁仰天长叹道:“贪欲俩字,害人害己;世人若能在贪欲俩字面前识得进退,则天下便盛世太平矣!宁某他日但有所成,必以此自警!”
  第三十七章 百会龙穴出奇人白虎堂主三世身
  宁波儿在白马山上,幸获金砖一块,把金砖卖了,换回几百两银,虽不算点富有,但夫妇俩人,勤俭渡日,倒可安稳过上三年两载。
  宁波儿因此也就可以安心攻读。
  说也奇怪,自宁母去世,与宁氏魂灵合葬于白马山后,宁波儿的前额便日渐红亮,两年后,他的额头竟紫红一片,犹如官印,见者莫不称奇。
  宁波儿的文思也比往昔大进,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治国经纶,等等宝典,平日他苦读数次方可勉强记住,但现下却过目不忘,且能融汇贯通,举一反三,令识者骇然而生敬。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在这三年中,宁波儿每日苦读不止,更时时抽空深入民间,与各等有识之士,论谈处政治国之道。
  三年来,杨青青亦曾劝宁波儿试试应考。但宁波儿每次均微笑道:“非其时也!”
  眨眼过去三年。宁波儿由那块金砖换回的银两已快花光了。一天早上,宁波儿对杨青青道:“赴京应试,此其时矣!”
  杨青青一听甚喜,连忙为宁波儿收拾行装,打点一切。第二天早上,宁波儿便欣然上路。
  一路上?宁波儿倒也平安顺利。其时自仁化赴京师临安,须渡过一条汀江。
  汀江甚宽阔,渡口处有俩只渡船来回过渡。若在平日,汀江倒也风平浪静,从没出过人命差错。因此过路人客,但渡汀江,均感轻松写意。
  ?宁波儿赶到汀江南岸渡口,见正好有渡船靠岸,待人客下了船,他便上了这只往北岸驶的渡船。
  摆渡的船老大是一位白发老者,水性甚好,人又健谈爽朗。他一见宁波儿的模样,便怔得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宁波儿坐在船上,见船老大睨着他发怔,犹如碰上怪物,便笑道:“船老大!尽盯着我怎的?怕我出不起船资么?”
  船老大摇摇头,道:“非也!非也!碰上客官你,便白坐也行!你乃老夫之大救星也!”
  宁波儿笑道:“在下不外穷读书人一名,如何是甚大救星?”
  船老大又定睛睨了宁波儿一会,忽然道:“客官是否来自仁化?是否姓宁名波儿上宁波儿一听,吓了一跳,忙道:“在下果然是来自仁化的宁波儿!但船老大如何便把在下底细摸得这般清楚?”
  船老大一听,又连忙以手加额,叹道:“果然是宁波儿宁大人!半点不差!赖先生真神人也|…………”
  宁波儿一听“赖先生”三字,心中更添惊奇,忙道:“是那一位赖先生?没头没尾的,好不教人纳闷也!”
  船老大往四下一瞧,见远处幷没人客走。来,这才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老夫便是梅县知县徐元进是也!”
  宁波儿一听,暗吃一惊,道:“梅县县官徐元进大人,不是被朝廷追缉,说是涉嫌犯了谋反之罪么?”
  船老大道:“这被朝廷通缉之犯官,便是在下也!”
  宁波儿惊道:“那徐大人既然自知犯下弥天大罪,尚敢以真面目示人么?”船老大徐元进叹道:“此事令下官含寃受屈已达二年,天下之大,除宁大人你便没人可替下官昭雪矣!”
  宁波儿一听,不禁摇头苦笑,道:“在下不外是一名穷秀才,如何有力查究这弥天大寃情?……但不知此事来龙去脉端的如何?”
  徐元进长叹一声道:“下官乃温州人士,自举人放为梅州知县,赴梅州上任后,眼见百姓生活困苦,委实无力负担沉重税捐,但朝廷催逼又急,无奈之下只好向当地大户人家下手,着每一大户按财产分摊。岂料却因此触怒当地大户,联名上报朝廷,说下官招兵买马,欲图不轧,朝廷派了锦衣尉下来,不知如何,竟在下官书房中搜出反诗数纸:纸上字迹竟与下官所书一般无二!下官知己百辞莫辩,但又极不甘心就此受死,便弃官潜逃至此,隐姓埋名,以摆渡为生,不觉已苦挨了两年岁月矣!”
  宁波儿听得耸然动容。徐元进又续道:“下官虽亦数番托人向朝中大人申诉,但均被一口咬定谋反罪证确凿,必杀母赦,下官唯有苦候机会,渐渐已心灰意冷!欲想一死了之。……就在月前,忽有三位客官上了渡船,其中一位神采奕奕,他一见下官,便突然开口道:『老哥莫非隐含天大寃屈之情么?』下官大惊,忙问为什么?这人微笑道:『你印堂乌黑,直犯命宫,当主三年灾劫折磨!』下官一听,惊奇得几乎连舵也掉下江去,细询之下,才知此人便是当今闻名天下的寻龙大侠赖布衣!下官便把寃情一一向赖大侠细诉。赖大侠听了,沉思半晌,便道:『如赖某推算不差,此渡口不日将有一位白虎堂主驾临,你把此情实吿,定可洗雪冤情!此人祖籍仁化,姓宁名波儿!』下官又忙问道:『如何便认得此人?』赖大侠微微一笑,道:『白虎堂主临世,非同小可,但见额上有紫印者,即此人也!』……下官因此在此苦候多时矣!”宁波儿这时不禁长叹道:“赖先生真乃世间救苦救难之神也Ι…………徐大人既有此寃情,宁某他日若有机会,自当尽力查探明白,为徐大人昭雪!”徐元进连忙拜谢。然后稳稳的把宁波儿送过汀江北岸,目送宁波儿朝临安方向远去,才满怀期待的摇船返回南岸。
  一路上宁波儿有山过山,有水过水,穿城越乡,沿途所见所闻,均有许多含寃莫白的民间苦情事,他心中不由感触万千。,辗转间,直走了半月,宁波儿方抵达临安京师。是时距大考之期仅有最后的一日。第二天,宁波儿随众考生一道上考场。当考卷发下,宁波儿便紧皱眉头,心道:“满卷尽是迂腐之言,却偏逼人去盲目应和,如此考场,便高中状元,亦不屑一顾也!”宁波儿心中感触良多,一时难以自制,竟提起笔来,几笔之下,竟勾画出一匹行空天马,然后又在旁边龙飞凤舞的写道:“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题毕,决然掷笔,更不多添一字!
  当时,终场主考乃赵鼎丞相。赴试考生的卷宗,经三审考官批点后,呈上主考赵鼎的案上来。赵鼎生性爱材,因此每一卷宗均细心审阅,以作终审判决。当读到宁波儿的考卷时,赵鼎不禁眉目一撑!只见三审考官均加了批语,而且三审考官的批语措辞均异窝怒,这在京试场中确是咄咄怪事!
  初审官批道:“矜物之人,无大士焉。”
  二审官批道:“自许太高,而措意太广。”
  三审官更批道:“太高则无用,太广则无功!”
  赵鼎越瞧,眉头撑得就越紧,他的心神也冲动起来,这确是少有之像!赵鼎心中暗惊道:“莫非这一幅天马行空图,能令见者无不心动么?……”他欲用墨笔下批永不录用,但这一惊却又使他犹豫了一会。
  就在此时,一位御前太监匆匆直闯中堂,向赵鼎禀报道:“皇上有密函一封,请赵大人立刻阅覆!”
  赵鼎心中又惊又奇,连忙接过御函,只见孝宗皇帝赵皆写道:“朕昨夜忽然梦见白色天马一匹,横过天际,降临于京师。时值会考之期,朕因此思忖,芸芸考生,是否潜有奇人,望公等着意査堪,免令人材失之交臂也!”赵鼎阅毕,不禁呆呆的怔了半晌,他见太监尚站着等他阅覆,心中焦燥,忽一眼瞥见案侧的“天马行空图”,登时心中突突一跳,抚须长叹道:“若非圣上一言,老夫几乎误了大事!”
  赵鼎当下更不犹豫,在孝宗的御函上批覆道:“天马行空,此应梦贤臣也!臣不日当向陛下引荐。”
  御前太监走后,赵鼎马上差人前去会馆中,把宁波儿直接传进相府中堂。
  宁波儿向赵鼎拜见时,赵鼎不禁暗暗点头:心道:“此子紫印悬额,必非常人!可惜我那赖兄不在朝中。否则当可一辨即明也!”
  赵鼎双手把宁波儿扶了起来,又设座,上茶。然后才忽然肃然问道:“满卷试题,为何廖廖数字,一匹白马?”
  宁波儿道:“迂腐之言,不足以治国平天下,是故有感而发!若有差错,学生甘愿受罚。”
  赵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忽又肃然问道:“然则治国之道又将如何?”宁波儿更不思索,朝声道:“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以民为其本!是以治国之道。”
  赵鼎道:“治民之道又将如何?”
  宁波儿肃然道:“去民之患,当如除心腹之疾,享天下之判者,任天下之患;居天下之乐者,同天下之忧!”
  赵鼎一听,朝声大笑,道:“好一句去民之患,当如除心腹之患!宁公子果非凡人,但未知平生师承何人?”
  宁波儿想了想,沉吟道:“学生清贫,唯自学而已,若论师训,仅得赖先生一人矣!”
  赵鼎一听,心中一动,忙问道:“是那位赖先生?他传你什么学问?”
  宁波儿道:“学生不敢隐瞒,赖先生即寻龙大侠赖布衣也,他所传唯治国爱民之道而已!”
  赵鼎一听,呵呵大笑,执宁波儿手道:“好!好!太素公虽神龙见首不见尾,但略显神技,又为社稷立一大功也!你且返会馆准备,明日五更,老夫亲带你上朝面圣!”
  第三十八章 字画一幅寃案雪济世救民寻龙诀
  一个月后,粤北梅州忽然来了一位神秘人物,但见他衣饰古朴,身挂药箱,显然是一位替人治病的大夫。
  但这位大夫却有一个怪癖,嗜好诗文,但求医者能以诗文赠之,便分文不收。其医术虽不甚高明,但慕其古怪医道者却大不乏人。
  这位古怪大夫又专门喜欢穿街过巷,访医间病,因此短短半月中,梅州之人,几乎无人不识无人不晓这位古怪大夫。
  古怪大夫药箱中的药越来越少,但里面的诗文越来越多,梅州大户中,多是识字之人,眼见这古怪郞中有此雅兴,便纷纷投其所乐,乐得不付分文。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日,见怪不怪,渐渐地,梅州人对这位古怪大夫的兴趣便大减,到后来,已没有人留意他存在与否矣。
  却就在此时的一天傍晚,这位古怪郞中突然悄悄的溜到梅州知县县衙门前。衙差自然不让他闯撞,这位古怪郞中微微一笑,低声对衙差附耳说了一句什么。
  衙差无奈,只好进去禀报。一会儿,却见知县大人身穿便服,神色苍皇的飞奔出来,把这位古怪郞中迎了进去!这把守门口的衙差弄得满头迷雾。
  第二天一早,知县大人亲笔手函就四处递送出去,遍请梅县各大户赴县衙,赴一个诗文雅会。
  知县大人相请,梅州各大户就算没空,亦得舍命相陪,到傍晚时份,县衙的大堂之上,便坐满了梅州各有名大户,以及一些慕名不请自来的文人雅士。
  这天知县大人亦甚怪,倒似变了性似的,平日他深居简出,少问政事,闲杂人等一律拒诸门外不见,但这天凡自称僮得诗文者,便一律欢迎内进。
  不知不觉已是掌灯时份,在座的大户、文人雅士也几乎把大堂坐满了。但众人尚未见主人驾临,均有点纳闷,纷纷交头接耳,但又不敢大声喧吵。
  就在此时,知县大人走了出来,他身后尚有一人,众人一看,这人竟是那位古怪的行医郞中。
  只听知县大人向各位拱拱手,道:“有劳众位等候!实不相瞒,此诗文雅会乃专门为本官同乡而设,希望各位莫负了本官这位同乡的雅兴!”
  知县大人说罢,恭而敬之的把那位古怪郎中向众人介绍。众人一看知县大人对这位古怪郞中的恭敬神态,均暗道:“莫非这古怪大夫,竟是知县大人的救命恩人么?不然他为甚待他如此恭敬?”但疑惑尽管疑惑,既知县大人待他尚且如此恭敬,身为本县中人,谁敢不瞧几分脸面?于是均齐声道:“难得大人同乡如此雅兴,我等自当洗耳恭听!”
  当下这位古怪郞中笑笑,先抱拳向众人谢了,然后道:“有劳诸位赴会,当令满堂生色!只因在下生平有一夙愿,欲遍寻天下名士手笔诗文,务请诸位不吝赐教!”古怪郞中话音刚落,便有衙差捧了纸张笔墨出来,在各人面前铺展开来。众人登时欲罢不能,就算略懂皮毛,在这官家设的诗会上,亦只好硬着头皮应付几句。
  于是各人纷纷提笔落墨。有文思甚佳的,一会便把诗文呈了上来。古怪郎中端坐正中,每有诗文呈上,例必细看一番,然后即点头赞一句:“好诗!多谢!收起来!”他身旁待候的衙差便把诗文接了过去。
  不消片刻功夫,三几十幅诗文便已全数过目,亦已全部收藏起来。但古怪郞中的评语均只是一句:“好诗,多谢!收起来!”
  座中有真材实学者,心有不甘,便发声道:“天下之大,为人行文皆不尽相同,岂可以一句概括之?”
  古怪郞中定睛一瞧发话之人,随即呵呵一笑,朝声道:“先生诗中,不是有一句山鸣谷应,风起云涌么?如此佳句,不是好诗是甚么?”
  随即,古怪郞中随口或评或赞,竟把几十首诗文精要处一一评点出来!众人这才骇然,均齐声赞道:“先生真过目不忘的神人也!”但座中独有一位大户,姓魏名正,却默不作声,心头十五十六,怔忡不安。原来古怪郞中评尽几十首诗文,却独剩下他的一首,这不能不令他深感不安,不知这古怪跳中葫芦里卖甚么灵丹妙药!他隐隐已觉有点不妥,但自己亲笔手书的诗文已呈了上去,且已收藏起来,他便有通天本领也无法取回。欲想偷偷溜走,但衙差已有意无意堵住了中堂大门,中堂四面封闭,大门乃唯一出路,他就算长了翅膀亦难飞出。
  这时忽见古怪郞中向衙差略一示意,衙差迅即把两幅诗文悬挂起来,两幅诗文一新一旧,但字迹竟浑然一体!
  古怪郞中霍然而起,面向众人,肃然道:“两幅诗文,事关人命,字迹是否相同,请各位先暗审度,然后各自书评定于纸上!各位只书同与不同便可矣!”这时,在座各人均已知此番诗会非同小可了,那敢怠慢,均仔细审视,然后各自默默把鉴定写于纸上,呈交上去。
  古怪郞中当众拆封,只见在座中人均写着一个“同”字,独独魏正却歪歪斜斜的写了二个“不同”字。
  古怪郞中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魏大爷么:方才来宾簿已有你之名字!但诗文字体龙飞凤舞,这『不同』两字却歪歪斜斜,同出一人,为何竟有如此区别?”魏正道:“在下一时心急,便写差了!”
  古怪郞中嘿嘿一笑,道:“只怕是心虚之故吧!再请教一句,为何两幅诗文字迹不同?”
  魏正战战兢兢道:“两幅诗文,一新一旧,自然不同!”
  古怪郞中呵呵大笑,道:“然则同是一人,新人旧人便有不同么…………”这恍惚是一声暗号,一听古怪郞中的“新人旧人,声,帘幕后面忽尔转出一人,这人便是汀江摆渡的船老大徐元进!
  魏正一见徐元进,登时惊叫一声道:“?…………他系?……朝廷通缉叛逆徐元进!”古怪郞中嘿嘿冷笑,道:“诬人反者,必有反意!两幅诗文皆出自魏大爷之手,其中一幅,便是朝廷搜获的反诗铁证!汝与徐知县本属诗文唱和之友,但因其征汝重税,以救民苦,汝怀恨在心,彷其字迹写下反诗密藏知县书房,栽赃嫁祸,遂令徐知县含寃莫白三年!魏正刁民,汝可知罪么?”
  魏正眼见铁证如山,均已掌于其手,惊得一跤摔在地上,但犹有不服道:“请问阁下是谁?竟有如此神通本领引人入巷?”
  徐元进这时沉寃已知得雪,不日便将拨乱反正,心情一宽,哈哈一笑,道:“各位有所不知,在你们眼前这位便是当今新任刑部尚书宁波儿大人是也!”众人犹有不信,向现任知县大人问道:“此话当真?”知县大人肃然点头道:“赫赫朝廷白虎堂主人,天下谁敢假冒,宁大人在梅州明査需,早把一切蛛丝马迹掌握,然后着下官假设诗会,以令罪犯无所遁形,亦为徐大人当众昭雪也!”当下早有衙差把那魏正押了下去。
  众人一听,均拜伏于地,道:“宁大人明镜高悬,明察秋毫,实天下百姓之福也丄这时,宁波儿方恢复本来面目,向众人伸手请起道:“各位切勿行此大礼,本座平装素服与各位见面,便是欲与各位平礼相聚也!宁某蒙各位赠以诗文,本该厚谢,但宁某两袖清风,唯有以清茶一杯,向各位略表心意!”
  衙差依言,向各人重新送上清茶一杯。
  宁波儿笑吟吟地,与在座各人一道,把清茶一饮而尽。
  梅州之事已了,宁波儿在返京师临安之前,顺道返仁化,上白马上拜祭他的亡母妻子。
  在白马山顶平台处,宁波儿恭恭敬敬的点上香烛,跪在坟前,祝吿道:“宁家能有今日,娘亲与娘子亦该含笑九泉矣!孩儿与娘子青青历劫三世奇缘,险死还生,最后更蒙承纳龙穴,此皆赖太素公所赐,孩儿自当谨记赖先生所训,克己以济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先人荫后人之德……”
  就在此时,宁波儿祝罢尚未站起,山腰之处又响起一阵嘶嘶马叫声,随即,九朵如白马的烟云腾空而上,欢跃奔腾于宁家祖坟之上,久久而不散。从此之后,朝廷就多了一位清正廉明的刑部大臣,荡平了无数人间的寃屈。百姓提起这位刑部大臣,便知道这是宁波儿,而提起宁波儿,便说他是寻龙大侠赖布衣的嫡传徒弟,因为赖布衣所传授的是一种如何治国爱民的秘诀。
  第三十八章 秋风白云世事奇海阔天空任鸟飞
  秋风起。白云飞。草木黄落。雁南归。
  粤北仁化道上一二位风尘侠客与雁同行。
  司马福忽尔仰天笑道:“雁儿呀雁儿!汝往北我等往北,汝往南我等往南,真个是海阔天空任鸟飞也!”
  李二牛笑道:“司马叔发甚疯话?我等来去也没离了粤川境界,怎比得那青雁穿行南北?日夜不停不歇?”
  司马福笑道:“正是!正是!那雁儿日夜奔波,只为趋暖避寒以求活命,但我等穿南走北,却只成就了他人发达富贵!老夫因此而慨叹老天爷处事有点不公也!”李二牛道:“赖先生既道我等皆清淡之命,还感触什么贫贱富贵?倒是跟着赖先生乐得逍遥快活。”
  司马福忽然怪怪的一笑,走前两步,便与赖布衣并行,他悄声道:“赖兄!有着疑难题儿,不知该不该说?”
  赖布衣正若有所思间,闻言失笑道:“司马兄怎的便如此客气生外?”司马福笑道:“好说好说,这叫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也!……”李二牛追上来道:“赖先生别上这老儿大当!他必是被那三世奇缘弄得心痒难煞,欲贪个富贵安乐窝也!他这一开口呵,便是向你讨个大龙穴也!”司马福怒道:“谁说我要大龙穴?”
  李二牛不服道:“你若不求龙穴,神神秘秘的巴结赖先生怎的?”司马福忽然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想必是走得闷了,欲寻老夫开心,老夫偏不上你当也!”
  李二牛道:“你真的不上当么?,
  司马福道:“不上当!不上当!老夫偏不跟你这娃娃计较!”司马福这一着,把李二牛的口堵住了,他明知今回自己已落了下风,但偏又难奈这老儿怎样,李二牛心直口快,最怕别人闷住心事,司马福这一着,恰成了他的克星。赖布衣瞥一眼李二牛,见他憋得满脸通红,便有心帮他一把,微微一笑道:“司马兄有甚心事?若真个欲寻处龙穴,这往南呵,或许便有所遇也!”司马福、李二牛一听,眼前一亮,不禁齐声道:“当真么?为甚这般肯定?”赖布衣微微一笑,忽抬手一指天上,道:“你等可有留意上面的青雁?”司马福、李二牛抬头仰视,但见一群雁儿,呱呱的叫着,直向南面飞去。便笑道:“这雁儿春分北飞,秋分南返,年年如此,有甚稀奇?”赖布衣微微一笑,道:“然则群雁队形又如何?”司马福、李二牛一听,这才仔细的留意观测,不禁惊讶的叫了起来。“咦!果然!果然!是极!是极!平日雁群均成『一』字、『人』字形,怎的现下却尽排列成『之』字?当真奇哉怪也!却端的为了什么?”赖布衣沉吟道:“雁乃百鸟之精灵,举凡千里方圆,一应吉凶祸福,皆有所预感。雁成一字人字形者,主其心清神明,心清神明则一往无前,再无后顾之虞:但若有疑虑,便走之字,雁形若成之字,则所见之人,必遇怪事!”
  司马福一听惊道:“我等已然见其走了之字,岂非凶险重重么?这与龙穴有甚干连?”
  赖布衣微笑道:“这却又未必,须知若真龙之穴行将现世也,天地必有所感应,是故吾道中人,皆视诡怪为潜龙现身之兆也!”
  司马福心一宽,便笑道:“既是龙穴之兆,便再凶险也值得一试也!”稍顿,司马福忽然又古怪的一笑,道:“若遇龙穴,赖兄打算如何处之?相赠何人?”李二牛道:“司马叔问这怎的?”
  司马福怪笑道:“若赖兄心中未有主儿,我等盘川想已所剩无几,便把这龙穴待价而沽,着实弄它一笔银两花销可也!”
  赖布衣失笑道:“若存此念呵,休道寻龙穴,便万一寻着换回银两也无福消受也丄司马福突地哈哈一笑,接口道:“赖兄此说,莫非便是运命使然么?但老夫尚有一事不明究竟,方才便欲请教赖兄1……”
  李二牛一听,忍不住又欲发话相嘲;赖布衣见司马福慎而重之模样,知他心中疑念必是积聚日久,便摇手制止李二牛捣鬼,微笑道:“司马兄有话但说无妨。”司马福果然郑而重之的道:“老夫自随赖兄行走江湖,目睹赖兄神技,的确教人叹服!但老夫却忽发异想,暗道:龙穴既可令人脱胎换骨,贫者变富、贱者变贵,但钱银同样可令贫者变富、贱者变贵,若然以钱银与龙穴相比,却未知谁胜谁负?好不教人心痒难煞!”
  李二牛到底忍不住发话道:“司马叔又发甚疯话?”
  赖布衣却点头微笑道:“二牛差矣!司马兄之疑实非无稽之谈,此乃吾道中至深至奥之玄机也!两者之中谁胜谁负,难以一概而论,但因人之本命而异,若本命宜富宜贵,两者皆可令其成就,但若然本命呆滞,则钱银亦断难令其富贵,相反,龙脉却可陶化其本命衰运,潜而默化,大可令其一发而大富大贵。”司马福惊道:“赖兄此论,莫非连钱银也不敌龙脉之宏力么?”赖布衣微笑道:“钱银与龙脉之论,亏你司马兄想得出来!现下便连赖某亦为之心动!”
  司马福笑道:“赖兄莫非欲一试之?但老天,我等自顾不懈,哪来这许多助人富贵的银两?赖兄若试呵,便选老夫可也,不然便当老夫胡说八道便了!”李二牛笑道:“司马叔只怕赖先生把盘川孤注一掷,用作试验,他又要演喊饭充饥的好戏!”
  司马福怒道:“你这死牛!你便不怕么?说不得又要你上人家坟上撒尿,换一顿活命饭钱!”
  司马福原来极欲探究其中奥秘,但眼看赖布衣心动,他却慌了,唯恐因此弄得肚皮打响鼓也!
  司马福焦急,赖布衣却微笑不语,似乎已把此事忘了。再过了一会,司马福眼见赖襄再没提起,这才稍觉心安。
  三人这一路谈说,晓行夜宿,不觉已重踏粤川广府地域。
  赖布衣等前度进广府城,走的是水路,打拾翠洲(即现今的白鹅潭)上岸,不远便是繁盛的广府市面。
  这时重游,走的却是陆路,自北面而进,虽已近城郊白云山地域,却依然甚感荒凉。
  眼看已是傍晚时份,司马福四面张望,忍不住道:“天色已晚,前面荒山野岭,再向前行,只怕连歇宿之处也没着落,这却如何是好?岂料南北之隔,竟如此截然不同丄赖布衣脚步不停,依然朝前面急走,微笑道:“我等江湖中人,随遇而安便是,司马兄急怎的?”
  李二牛道:“司马叔想必是被那殖尸老妖吓破了胆也,不然为何变得这般畏缩不前?”
  司马福瞪了李二牛一眼,怒道:“你这死牛!专拿老夫穷开心!难道你不怕么?待会跳只殖尸鬼出来,你这小子血气正旺,担保先把你吸干!”
  李二牛一吐舌头道:“难道牠便不吸老血么?”
  司马福怪笑道:“牠吸饱了嫩血,嫌老血枯燥无味,大约便不想再吸了!走呵,走走走!且看那个先丧鬼物口!”
  李二牛眼尖,朝前一瞥,便笑道:“司马叔赌气怎的?你瞧,前面不是有塔顶露出来么?有塔必有庙,有庙便有歇宿处,怕怎的?”
  司马福抬眼一看,果然前面有塔尖在林荫中露了出来。这时天色已然昏暗,迷迷蒙蒙,说不出的阴森诡秘。
  司马福惊道:“这儿是甚去处?怎的透出一派诡异?”
  赖布衣沉吟道:“按地理环境,这儿已是岭南背后十里,距广府已然不远,但不知为甚果然有凶邪之气透出?我等须仔细了!”
  司马福急道:“既赖兄也这般说,这庙宇必非善地,不进也吧了!”
  赖布衣道:“不然!须知大凶之地大吉所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此地方圆十里路,再无店舍,不进庙宇,我等便须露宿荒郊,事已至此,避也避不了,只管上前便了,一切小心应变便是!”
  三人慢慢走上前去,果见一座古寺,山门前有三个斑剥脱落的字迹依稀可辨“净慧寺”。四面断垣残壁,尘蛛遍布,一片荒凉。
  三人正感诧异,暗道:“莫非这古寺已荒无人迹了么?”
  就这时,一名年约十六、七的和尚仔在大殿走出来,站在山门内阶前鼓下,抬头望着天际,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暮鼓晨钟,又是一天去矣!”忽尔,又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接而一只木鱼冉冉的凌空飞来,在小和尚身周盘绕飞转。小和尚望着木鱼,喃喃的道:“汝等莫再胡闹,当心师傅法身出现,令汝等不得轮回!”
  女子的吃吃笑声又响了起来,一会后,木鱼却就慢慢落在小和尚的手上。李二牛耳尖,早把笑声、小和尚之言听得真切,不禁惊道:“赖先生呵!这古寺之中,怎有女子笑声?木鱼又怎会凌空而飞?莫非这古寺果然隐有妖魔鬼怪么?”司马福只见小和尚在自言自语,却听不清他说甚,昏黑之中,也瞧见木鱼凌空而飞,闻言心中虽亦一跳,却强装笑容道:“吓人么:“牛莫发疯话,那儿来的女子笑声2李二牛气道:“我明明听清看清了,怎会是疯话?不信,你问问赖先生便了!”
  赖布衣却微笑不语,他稍停,才对两人道:“心清自明,我等管他许多怎的?只管上前与小和尚相见便是!”
  三人于是举步向大殿门口走去。
  小和尚这时依然低头喃喃的吟颂晚课,听闻步履声传来,他本就心惊,这时更不敢抬头,于是便只见一对脚竟向他走近来,吓得他没命的念起佛来:“喃咽阿弥陀佛!喃咽阿弥陀佛Ι?……凶邪勿近!凶邪勿近Ι……一”李二牛又好气又好笑,把小和尚的手臂一下攫住,道:“你慌成这般模样怎的?莫非你寺中藏了女子,怕我等撞破丑事么?”小和尚听真是人声,这才抬起头来,见是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等老少三人,心儿才稳定了点,忙道:“施主莫乱说,佛门圣地,岂容女子藏身于内?施主想必听到女。子笑声了?此事说来话长,小僧自主持师傅坐化后,孤零零一人,亦受此困扰多教矣丄李二牛还欲发话,赖布衣示意二牛莫再纠缠,他问小和尚道:“小师傅法号如何称呼?”
  小和尚道:“小僧自幼蒙师傅收入空门,赐法号玄静。”
  赖布衣道:“请小师傅方便,在下姓赖,路过此地,错了宿处,欲在贵寺借宿一宵,未知可否?”
  玄静有点为难道:“这,这不太方便吧?”
  赖布衣道:“小师傅有甚不便?”
  司马福可没这等好性子,他怒道:“和尚仔!出家人慈悲为怀,方便众生为根本,膏便不便的?难道忍心瞧着我等露宿荒野么?”
  玄静见司马福作恶,忙道:“这位施主误会小僧之意矣!小僧其实为你等着想也!这寺中古怪事甚多,小僧终日已不胜其扰,岂可坐视施主等受累?”赖布衣微笑道:“有甚古怪事?难道是鬼怪作崇么?”玄静倒抽了口冷气,心有余悸道:“正是!正是!方才那女子笑声作弄小僧,施主想必已目睹矣,但这尚算轻的,有时小僧正打坐间,竟无缘无故被抬上床去,再也爬不起来!施主说这可怕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我等做事处世光明磊落,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心中无愧,岂会怕鬼?”
  玄静一听,不禁眨了眨眼,定睛注视了赖布衣一会,叹了口气道:“赖施主出言隐含禅机,想必与我佛有缘,既如此,小僧亦不便拒人于千里,你等便住下吧。小僧替施主打扫西厢,那儿有三间卧室,足供三位歇宿。”
  玄静小和尚话罢,引领赖布衣等往西厢。他手脚勤快,一会就把西厢的三间卧室打扫干净。
  玄静道:“施主请歇息,若有甚需要,小僧便在东厢做晚课。但施主等切勿出外走动,否则有甚差池,教小僧不安也!”
  司马福笑道:“放心!放心!我等有赖?…………施主在此,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小师傅只管去敲木鱼念经文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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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鬼亦人时人亦鬼阴森古寺遇狐危
  西厢的三间客房是紧挨着的,连悄声说也可听清。虽然李二牛心中有点忐忑,但卧室有三间,他自然不好在司马福面前认低威,硬撑着独自一人占了一间卧室,呼呼的蒙头便睡。
  年青人不怕累,但躺上床去却比谁都更快入睡。李二牛是年青人,他自然不会例外,因此他很快便睡着了。
  赖布衣躺在床上,但他心潮起伏,总不能平静,正辗转反侧间,卧室门却被人轻轻推开。赖布衣一瞧,原来是司马福悄悄的摸了进来,悄声叫道:“頼兄!你睡着了么?赖布衣道:“你捣甚么鬼?司马兄!”
  司马福听赖布衣答话,便知他与自己一般难以入睡,便走到赖布衣的身前坐下,叹了口气道:“不知怎的,老夫自踏入这古庙,即觉心神恍惚,躺在床上,再难入睡,莫非此地真有邪门?”
  赖布衣苦笑道:“实不相瞒,自进入此庙,赖某亦感神思不宁,不知是甚原因。”
  司马福惊道:“若赖兄亦感迷惑,此地当真邪极!二牛年轻小子,定力更不济,岂非更易遭劫?赖兄还是把他叫来这边,三人守在一处为是!”赖布衣苦笑道:“赖某虽隐隐感到有点不妥,但却也不明此中究竟,便日夜守着亦是枉然!要来的终究要来,欲避也避不了!二牛气色尚佳,虽遇妖物,必能逢凶化吉,司马兄只管放心。”
  赖布衣这般说,司马福也没了主意。他意欲搬二牛过来,一者担心二牛有甚不测,他虽与二牛不时斗口,但实际却是患难之交;二者亦多了个人闲聊壮胆。但頼布衣似乎胸有成竹,司马福也就不便多说什么。这时李二牛睡得正香,根本不知司马福和赖布衣暗地在计较。在蒙咙中,李二牛忽地一惊便乍然醒来,原来卧室窗外正有一条长长的身影正移近前来!身影由长而短,逐渐缩少,然后便擦过二牛的室外,向另一个庙堂飘去。李二牛吃了一惊,心道:“这人走动怎的轻如鸿毛,悄没声息?便连轻微的脚步也没一声?莫非是甚鬼物?偏司马叔这老儿还睡得这般死了似的!莫要被这鬼物弄死了李二牛担心司马福有甚不测,便不顾一切的爬了起来,朝黑影飘去的方向悄悄跟踪。
  黑影是朝北面飘去的,李二牛跟踪而至。原来是古庙的一间阴暗黑漆的偏殿。李二牛伏在殿外,朝里面望去,黑古弄东的,什么也瞧不见,但里面却似乎有女人的说话声李二牛心中一寒,拼命的揉揉眼睛,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原来里面隐约间,果然有一位年老的妇人坐在殿中的一角!
  忽然,又有一位少女飘了出来,但只见少女的上半身,下半身却瞧不见。少女走到妇人身前,幽幽的出言问道:“娘呵!我的脚?……不知怎的老是不见?”?妇人叹了口气,道:“兰儿,快了,再过三日,你就可以长出一双脚来了!”就在这时,李二牛先前发现的那身影已悄然飘到偏殿门外,李二牛一瞧,原来这身影竟是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但脸色青灰惨白,非常恐怖。
  只听书生突然发声道:“兰姑娘,小生道行高深,若你答应,便立时可替你长出双脚!”
  那叫兰儿的少女却吓得连连摇手道:“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相助,你会有好心肠么?”
  白面书生噤噤狞笑道:“兰姑娘又何必拒人于千里?”兰姑娘尖叫道:“你是什么?是最凶恶的灵尸鬼!”白面书生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我不是人,是鬼,但姑娘,你又是什么?你也是鬼,是漂亮的女鬼!残尸鬼配漂亮女鬼,岂非很合衬么?”白面书生说着,伸出指爪,指爪暴长,倏地向里面的兰姑娘抓去!兰姑娘惊叫一声,躲到妇人背后。妇人把手一挥,她的。手竟也暴长,挡住了白面书生的指爪。
  白面书生与老妇僵持着,老妇似乎渐感不支,她咬一咬牙,猛地掏出一块玉碑朝白面书生一晃。
  一道寒光突地向白面书生射去!白面书生尖啸一声,似乎已受创,随即化作一团蓝烟,呱呱的嚎叫着滚滚而去了。
  眨眼间,偏殿内便失了妇人和少女的踪影,一切重归死寂。
  李二牛直惊得目瞪口呆!他茫然的不知如何是好,他走出庙外,忽然眼前一花,原来是二团雪白的东西在他的面前窜了过去!
  李二牛这时迷迷茫茫的,也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喃喃的道:“妖魔?鬼怪?狐精?
  忽然噗唠的一声女子娇笑,李二牛眼前一花,先前滚过去的那白影竟又窜了回来,在李二牛面前蹲下,把嘴一张,喷出一粒闪灼的金珠,金珠冉冉上升,忽然,吐出金珠的白影竟然变作二位绝色的美女,俏生生娇滴滴的站在李二牛面前!一青一绿,虽艳而令人生寒意。
  “小兄弟!小女子这厢有礼了!”绿衣美女忽然娇声道,她向李二牛福了一福。李二牛拼命的晃了晃脑壳,他以为自己准是在梦中了,他连忙伸手狠狠的一捏自己的大腿,“痛哩!这便不是作梦了!”李二牛在心内叫了一声。
  青衣美女却格格的一笑,道:“小兄弟怕怎的?小女子幷无恶意,只求小兄弟引去见一位客人吧了!”
  李二牛茫然道:“姑娘要去见谁?”,
  绿衣美女道:“赖大侠!赖布衣大侠!小女子知他已驾临此地矣!”青衣美女却把嘴一撤,道:“闻道姓赖的上知天下知地,法力通玄,小女子却不怎的相信!因此要见他,见了面便知真假也!”
  李二牛一听,知事关赖布衣,他便立时清醒:他已知眼前两女来路不正,便连忙摇头道:“不见!不见!赖先生如何会见汝等来路不正之人!”
  绿衣美女听李二牛咬牙切齿的拒绝,便叹了口气,道:“人家既不欲见我等,又何必苦苦相求?这天劫之期,便凭自身之力相抗吧了!”
  青衣美女道:“姐姐千年道行,法力高强,必可逃过天劫,担忧怎的?”绿衣女子道:“谈何容易?天劫临时,惊天动地,欲要全身而退,只怕比登天更难青衣美女急道:“那姐姐更该拜访姓赖的客人!若求得他指点迷津,姐姐便可稳渡难关矣!但不知这人的本事到底如何?若虚有其名,岂非在凡夫俗子面前自暴其丑么2绿衣美女叹道:“赖大侠之能,惊天地泣鬼神,岂有虚假?但不知他是否以我等异类相嫌吧了!”
  青衣美女笑道:“我总不相信他竟如此厉害!待会小妹先行出手二试,便知真假矣!”
  绿衣美女忙道:“妹妹行事切勿鲁莽!否则开罪了这位寻龙大侠,连姐姐也救不了你!”
  俩女子唧唧而言,简直视身旁的李二牛如无物。李二牛听她们行将商量妥当,要去相试赖布衣,心中又惊又急,转身就跑,要去向赖布衣报警。
  青衣美女。一见,格格一笑,随手拿出一条白素巾,朝二牛一抛,便根本不再理会他。
  李二牛如飞的跑进庙内,正要向西厢跑去,忽然一道白色的丝绸凌空罩了下来!
  李二牛登时被罩个正着,这丝绸柔?1无比,一任二牛左冲右撞,拼尽全力也难冲动分毫!李二牛心中大急,便放开喉咙,大声呼喊,但西厢卧室内的赖布衣和司马福却毫无动静,一片死寂。
  李二牛又惊又急,不禁放声哭道:“完了!完了!碰上这等女妖,我等只怕凶多吉少矣…………可怜赖先生与那司马老儿尚在梦中便遭逢灾劫!”
  李二牛在白丝绸内呼天抢地,眼睁睁的瞧着青、绿俩女子已飘然移近西厢赖布衣的卧室。
  青衣女子心性似较浮燥,她刚走近赖布衣的卧室,也不打话,脸上立地浮出一股妖要极的艳笑,随即把口一张,一道黄气便喷向卧室的窗口。
  绿衣美女欲加阻止已然不及,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静观其变,似乎亦有所期待。
  这时,赖布衣与司马福谈了半夜,司马福神思忽感困倦,早已入睡多时。但赖布衣却感难以安宁,于是便盘膝而坐,默运静心大法以抗纷乱的心潮。
  就这时,赖布衣眼前一道黄光闪过,然后黄光穿窗而进,竟把赖布衣罩住。赖布衣登时心中一阵迷乱,前尘旧事涌上心头。先是他弃职浪游,寄情于山水堪兴:接而被奸相秦桧相逼,亡命天涯,颠沛流离,没一刻好日子过:,再是他与司马福、李二牛在粤川行走江湖,险死还生:最后,他忽尔只觉自己又陷身天牢,斩头在即,垂死的绝望,令他痛不欲生!他但求速死速安,不禁大叫一声道:“人生艰险如此,留在这世上作甚?不如死了好!死了好Ι…………”
  赖布衣大叫数声,心中寃屈之气稍舒,神思立地清明,一点意念疾速闪过:“为何此时此地竟有如此厌世之念?”心头猛地一震?已知乃方才黄光作怪,已遭暗算,心中又惊又怒,霍地抽出一道紫符,用食指拈着,朝窗外一掷,喝道:“魔障!去…………”说时迟,那时快,黄光突被一道紫光反射而出,直射向窗外的青衣美女!青衣美女已知厉害,连忙噗地坐下,盘膝运力相抗,但这反射而回的力道异常猛烈,青衣美女的身子竟然一寸寸的被压得缩少起来!她已知绝难相抗了,唯一自救的法子便是现出原形,或可免却横死之祸!
  李二牛困身白丝绸内,虽身子不能动,喊叫也没人听到,但他的眼睛却可看到前面的物事,眼见青衣美女作怪,但弄巧反拙,被镇压得蹲伏在地上喘气,不禁幸灾乐祸的喜道:“该死也!该死也!偷鸡不着蚀把米!”
  绿衣美女眼见青衣女子面红如赤,闭目喘息,知她已然面临生死关头,不忍坐视,便把手一伸,突长十尺,探入紫光之内,把青衣女子拉了出来。那紫光即直射向前,把触着的花盆击得粉碎!
  青衣女子这时面如死灰,暗叫道:“厉害!厉害!几乎劫数难逃矣ι……”绿衣美女这时心中再不敢存丝毫轻侮之念,她肃然的走上前去,垂首叫道:“小女子拜见高人!小妹方才不知高低,冒犯高人自暴其丑,请高人见谅!”这般的叫了数声,西厢卧室的门忽地荡开,赖布衣站在门口,神清气爽的道:“在下赖某!幷非甚么高人,俩位姑娘有甚指教?”绿衣美女凝神一望,但见这位自称姓赖的男子傲然而立,周身有一股吉祥紫气笼罩,一副飒飒神风的气象。
  绿衣美女不由肃然起敬,也是她福至心灵,不敢有丝毫花言巧语,向赖布衣深深一福,坦然直吿道:“小女子绿茹,真人面前岂敢藏相?委实有事相求,敢请赖大侠打救生命!”
  赖布衣出门见这俩女身上正邪之气交缠,心中已然明了底蕴,便微微一笑道:“绿茹姑娘差矣!在下江湖浪客一名,何来大侠之说?姑娘欲寻人相救,只怕走错门路也丄绿茹一听,心中惶急,忙道:“赖大侠这等说,显见方才冒犯之气未消矣!这委实是小妹青茹方才一时心浮气燥,欲以此相试赖大侠本事,致开罪大侠,委实罪该万死!万望大侠本仁义心肠,念小女子自出道以来,幷无劣行,伸出贵手,救小女子一把,小女子当铭记于心!”
  绿茹道罢,双膝跪下,满面恳求神色:青茹也连忙跪下,俯伏于地,不敢抬头。赖布衣沉吟不语,似甚感为难。
  这时,室内的司马福被外面的吵声惊动,连忙爬起床,走了出来。
  司马福但见赖布衣面前竟跪了俩位艳丽女子,又惊又奇,失声叫道:“怎的了?赖兄!这俩位是何家女子,竟然深夜至此,跪下苦苦求甚?”
  赖布衣沉吟不语。
  绿茹见有人出来,便连忙求道:“小女子绿茹,因身逢劫难,求大侠相助,敢请老丈相帮美言几句,小女子终生铭记!”
  司马福听这女子楚楚可怜,娇声滴滴,心儿早就一软,便笑道:“我这位赖兄平生最乐于助人,若你等真有甚危难,算是求对人啦,他定会拔刀相助!但深夜跪着俩位女子,又是寺庙之内,成甚样子?这便先请起来,再作计较也吧!”绿茹哀哀的道:“小女子命危旦夕,更何惧长跪之苦?若大侠不答应相救,小女子便在此长跪不起矣!”
  司马福心中老大不忍,便问赖布衣道:“俩位姑娘碰着甚的大对头?连赖兄也不敢出手相救?”
  赖布衣摇头叹道:“司马兄不出来便万事大吉,你这一出来答了腔呵,赖某便难逃牵入此劫之祸矣!你知她俩是甚来路?若有人一答腔呵,冥冥之中便注定身入此劫矣丄司马福惊道:“这俩位姑娘好端端的,有甚不祥来路?”
  赖布衣苦笑道:“天意!天意!美色果能迷乱天下人的心性!二牛此刻不知去向,司马兄甫一露面即受其惑:美色当前,普天之下,难道竟就没人能堪破其中的隐祸么?…………罢了!罢了!俩位姑娘的来历,赖某不便点破,司马兄自己请教俩位姑娘吧了!”
  第四十章 异类正气情殷殷慨伸缓手抗恶神
  司马福瞧见赖布衣神情古怪,心中又惊又急又奇,一时呆呆的作声不得。就在此时,繁星遍布的夜空忽然涌上满天乌云,把遍布的繁星遮蒙,强风乍起,落叶飞扬,随即飞沙走石,雷电交加,令人震悚。
  目睹此情此景,这时绿茹已顾不得再作任何哀求,她连忙爬起来,合掌闭目盘坐在地上,惊惶的对青茹道:“天劫已致,看来我已难逃此劫,此事与你无关,你快快逃走以求自保便了!”
  青茹哭道:“你我姐妹一场,小妹怎忍舍你而偷生?有甚灾劫,让青茹与你一道承担吧了!”
  青茹在苦求绿茹让她留下之际,闪电和雷声已然直窜下来,犹如火蛇,凌空直击而下,欲噬人之状。
  绿茹一面喘息抵挡,一面惊急道:“快走!再迟便连你也难逃此劫矣!你在此我要分心护你,你我皆无可幸免!你快走,若剩我一人,或尚有一线生机,你犯不着陪我枉送生命!”
  绿茹说着,伸手一挥,一道绿光托起青茹,化作一团青狐之状,直射出百丈之遥,只听一声哀鸣,青茹便不见了。
  司马福惊得目瞪口呆的叹道:“老天!此乃何方神圣?竟古怪如斯Ι…………”赖布衣却暗暗点头道:“岂料异类之中,亦有如此义气女子!就凭这点,绿茹自称幷无劣行之说断非虚言!”
  赖布衣这一转念,便有相救之意了。
  突然,雷声更响,一道电光,射了下来:直击绿茹。绿茹以绿光拼命挡住电光。又一声震雷响过,雷霆般的吼叫竟在半空中传了下来:“大胆妖狐!竟敢抗拒天劫!”一道电光猛击而下:把绿光震散数尺。
  绿茹自知难以抵挡,跪在地上哀求道:“拜吿雷电俩位上神!野狐参道千年,毕生兢兢业业,绝未妄为一事,妄伤一物,上苍可鉴,求俩位上神,放我一条生路/L一一雷霆般声音吼道:“休得多言!四九天劫,乃为汝等妖狐鬼怪而设,岂能因汝而废此铁规天条!”
  一道匹炼蛇般的金光凌空直击,把绿茹的护身绿光全数击散!绿茹面临生死关头,无奈只好作孤注一掷,她浑身一缩,便登时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只绿光闪闪的狐女,绿狐吐出内丹,化作一道绿光,欲穿越风雷。雷霆般的声音怒道:“尚欲顽抗么?”又一道如罩的金光飞下,把绿狐震回地面。金光毫不放松,直追绿狐,欲立时把她置于死地!?绿狐此时已全无抵抗之力,哀鸣一声,只好窜到頼布衣脚下,吱吱哀叫,状甚可怜。
  赖布衣委实不忍驱赶,正犹豫间,电光竟朝赖布衣头上直击而下!竟欲把赖布衣亦一道置诸死地!
  赖布衣此时又惊又怒,欲罢不能,连忙盘膝坐下,默运玄功与电光相抗。电光冲击而下,赖布衣头上突然衡起一道紫光,把电光托住,再也不能下击!“赖太素!你竟敢相助妖狐,冒犯天条,你可知此乃万劫不复的死罪?”
  雷霆般声音突地吼道。
  赖布衣道:“赖某不敢,只是不明一事,敢问上神一句!”
  “有甚疑问?速速道来!”雷霆声音吼道。
  赖布衣道:“四九天劫,乃专为惩治作崇之异类而设,若妄开杀戒,不分青红皂白,岂非有违上天好生之德么?”
  雷霆声音道:“吾等职司杀戮,奉命行劫,那管这野狐鬼怪有甚好处!赖某人休得多言,若阻吾等行事,便连你也难逃此劫!”
  赖布衣怒道:“然则汝等贪图方便,为着交差而妄杀无辜么?怪不得方才连赖某亦欲置诸死地!赖某人这口气委实难以咽下,那怕冒犯天条,亦断不容汝等妄开杀戒!”雷霆声音一声暴喝,满天惊雷轰轰而下,在赖布衣身周轰击!赖布衣头顶的紫气渐渐竟被震散!他已知自身亦面临生死关头,心中又惊又怒,猛一咬牙,暗道:“既汝等这般残暴,便休怪赖某无情!”赖布衣心意已决,便疾速在身周前后左右各布三块石头,摆成一条状似石龙的东西,然后朝东南西北四方位团团一拜,猛地咬破中指,一口鲜血向石龙喷去,厉声喝道:“大地之龙,直冲九天!护吾大道,扶正驱邪—……一”
  说时迟,那时快,赖布衣话音甫落,地上的石龙突然呼的一声冲天而起!石龙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上面的雷电疾冲怒击,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鸣,漫天飞舞的狂雷恶电竟被撞得犹如百花散飞!”
  此时司马福已被眼前的惊天物事弄得如痴如醉,根本不知身处何地!这一声轰鸣,不但把雷电震散,竟连罩住李二牛的白丝绸亦被震碎了!李二牛发觉自己手脚已可活动,连忙如飞的向西厢这面跑过来;一面呼天抢地的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夜半惊雷,妖魔作崇,这分明是一所谋人寺1……赖先生呵赖先生!司马叔呵司马叔!你等今回凶多吉少矣!独剩二牛一人,也活不得了—……”赖布衣此时已然听到二牛的喊叫,但他却无法答话,正盘坐于地,运气调息。伏在赖布衣脚下的绿狐虽已清醒,但也在喘息调气。
  司马福却呆站一旁,痴痴迷迷的犹如撞了大邪。
  就在此时,頼布衣脚下的绿狐已然稍复元气,一阵绿烟过处,已幻化成一个女子,但与原貌已大异,竟似片刻之间苍老了几十年,方才还是娇滴滴的妙龄少女,但这时却是一位险皮打皱的垂老妇人。
  这妇人向赖布衣跪下,道:“幸蒙赖大侠相救,绿茹幸免一死,此恩此德,永世铭刻于心!只恨那凶神不分青红皂白,妄开杀戒,累我丧了这几十年的道行!此恨怎生消解?”
  赖布衣肃然道:“姑娘差矣!虽知你等异类,能修成人身,已是天大幸事,这等惹人神之忌的幸运,自然难免劫难缠身,今日遭此劫数,虽然不幸,但若能因此而自警,他日刻修正道,以求正果,岂非因祸而得福么?姑娘又何必耿耿于怀,以致堕入寃寃相报的困局哉?”
  绿茹默默静听,沉吟良久,不禁俯首道:“多谢赖大侠教诲!赖大侠一言,足令人自醒,小女子日后是必谨遵大侠之言,勤修正果,若有所成,皆大侠再造之恩!敢问大侠日后行止?以便有所图报。”
  赖布衣此时已复清明,霍然而起,微笑道:“但得姑娘深明道义,以正道自策,赖某心愿已足矣,何必言谢?姑娘勿将此事记挂于心,免误了根除六欲之要旨。”绿茹知赖布衣乃得道豁达之人,不便相强,便解下随身所系的一块绿玉,递给赖布衣,道:“此物乃随小女子修成人身之宝,若大侠日后有使唤之处,只要轻敲绿玉,小女子虽在千里之外,亦必现身相助!”
  赖布衣犹豫间,绿茹随手把绿玉往地上一抛,一声清啸,已化作”团绿烟飘飞而去。
  赖布衣不忍太拒意,便俯身把绿玉拾了起来,随手放在衣袋里。
  就在这时,司马福和李二牛。一道,已向赖布衣这面惊呼着跑了过来。李二牛一见赖布衣,便惊呼道:“不好矣!赖先生!方才二牛听二妖女欲算计赖先生,正欲赶来报讯,但到了殿外,不知为甚,竟被一道白色丝绸困住!再也不能脱身!不久又听到夜半惊雷,正惊惶时,那丝绸却被雷声震碎,这才能脱困而出ι……幸好赖先生和司马叔均安然无恙!”
  司马福这时已知方才一幕,不禁苦笑道:“老不死倒没甚么,但赖兄方才已然九死一生矣!”
  李二牛一听惊道:“此话当真么?”
  赖布衣摇头苦笑道:“果然!果然!因一念之仁,欲助仙狐,几乎连赖某亦同遭天劫!”
  李二牛惊道:“莫非那妖女乃狐狸所托化么?”
  司马福笑道:“正是!正是!幸好二牛不受其惑,不然,左右逢源,可当真难以消受美人恩哩!”
  李二牛满脸通红,正欲反唇相斗,赖布衣却摇首制止二牛道:“你等休要胡言乱道,此两狐皆修正道以成人身,其德行可嘉,不可轻侮!赖某虽历艰险,但能助此仙狐渡此天劫,亦一大快事也!”
  司马福不敢再取笑。
  李二牛停了停,忽然道:“赖先生所言甚是,但这寺中,恐怕还有物待赖先生相救哩!”
  赖布衣奇道:“二牛为何忽出此言?”
  李二牛便把他在偏殿蒙?中瞧见的事说了,又道:“二牛虽然鲁钝,但跟了赖先生多时,好歹也瞧得出,这书生显非善类,倒是那兰儿甚为可怜!虽然人鬼殊途,但若能助其一臂之力,免遭恶鬼欺凌,也是荫徳一宗哩!”
  司马福咬牙道:“这二牛又去惹祸矣!”
  赖布衣却点头道:“好!好!二牛此论甚合吾道宏旨!何谓人鬼殊途?其实人鬼亦只差一线而矣!若人做恶鬼之事,与鬼又有何分别?若鬼做人善事,鬼亦即人也。頼某既适逢其会到此寺中,碰上这等鬼狐阴界之事,好歹也把它料理妥当吧了!”李二牛一听,喜道:“既赖先生这般说,二牛便领路去来!”李二牛领着頼布衣朝那偏殿走去。司马福无奈只好紧紧跟着,亲眼目睹这寺中许多古怪凶险物事,这时要他一个人独自呆着,这比杀了他还更易过。李二牛虽已知方才所见,均是鬼狐之怪,但现下有赖先生在身边,深知他对付此类物事甚有办法,因此也就不甚害怕。
  走近那偏殿,月色中但见里面尘封密布,显然已荒废日久。
  赖布衣凝神一瞧,虽里面阴暗难辨,但已然察觉内里阴气奇重,深知必隐有阴邪之物,便不进殿,悄声吩咐司马福、李二牛道:“我等在此守候,静待其变,再出手不迟!”
  李二牛知赖布衣心意,他乃欲先细察动静,若非善类,他便不理。
  一人正隐伏间,忽然一阵阴风响了起来,袭上身奇寒刺骨。
  赖布衣暗道:“果然来矣!”
  随着那阵阴风响过,二牛曾见过的那白面书生便突然在暗处飘了出来。书生施施然的跳到殿外,略一犹豫,似乎有点畏惧,但自忖已有法宝对付,便决然的一步跳了进去。
  这时,殿内便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叫道:“娘呀!这恶鬼又来纠缠矣!”又有一个妇人的苍老声音道:“兰儿休怕,娘亲自有法宝斗他!”
  殿堂内响起几阵阴风,漆黑中隐约可辨有人影在活动。
  赖布衣凝神一瞧,只见果然有一对母女的阴影,搂作一团,那女儿紧偎在娘亲的怀里,娘亲神色惊惶,手里紧捏着一块玉牌,却强作镇静抚慰女儿。
  白面书生已然步步逼近。
  妇人惊怒交集的叫道:“你再走近,我便用玉牌把你烧焦!”
  白面书生狞笑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方才被你玉牌所伤,此仇必报!你尽管施展法宝,看你能奈我何!你女儿我要定了!”
  老妇闻言,更不打话,举起玉牌,便猛的向白面书生射去!
  一道光华直射向白面书人!
  白面书生厉叫一声,他的身躯暴变,浑身衣饰尽脱,露出遍体白毛,满嘴猿牙,眼珠射出绿色的光芒,他反手拿出一面镜子,迎着玉牌,恰把玉牌所发光华反射向老妇!这光华刚触着老妇,她便噗的倒在地上,辗转挣扎,一面厉声叫道:“兰儿快逃!娘亲已遭这恶鬼暗算,将成焦炭矣!”
  兰儿哀哀哭道:“娘亲怎会如此?难道玉牌之力已失了么?”
  老妇惨叫道:“兰儿有所不知,这玉牌乃千年宝物,但凡阴邪一类,皆禁受不起,如今这恶鬼用镜子把玉牌镇之光反射,娘亲已中其毒计!你再不逃,便落入这恶鬼之手矣!”
  兰儿哭道:“女儿怎忍心抛下娘亲独自逃生?况且兰儿双脚尚未长成,如何逃得出去?不如母女二人死作一处便了!”
  强尸厉鬼狞笑道:“放心!放心!老的虽成焦炭,但少的担保无恙,我还要留着慢慢享用ι……”
  残尸厉鬼说着,加紧催发镜中反射光华,击射老妇。
  老妇身上开始冒出丝丝绿烟,她滚在地上痛得哀嚎挣扎。
  李二牛大怒,他年轻人热血心肠,见状不顾一切就要冲进去相助老妇!
  赖布衣连忙把他扯住,悄声道:“你这贸然进去,岂非白白送死么?强尸最喜生人气息,你一进去,牠把你的血吸了,功力便突增数倍,那时,只怕连我亦非其敌也!那老妇一时三刻尚无大碍,二牛不须焦燥!”
  赖布衣说着,沉吟起来,似乎亦在思忖解救之法,忽然,他豁然而悟道:“既鬼狐同栖这古寺中,适逢其会,正好让自身相救,以破解这段鬼狐之劫!”这一转念,赖布衣当即在怀中衣袋摸出绿茹相赠的绿玉,轻轻敲了数下,然后,从窗口中把绿玉猛然向殖尸厉鬼掷去!
  李二牛和司马福均不明所以,均在心内叹道:“这顶甚大用?只怕白糟塌了一块上佳的碧玉翡翠!?……”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二牛和司马福这般转念,那绿玉却已飞临殖尸厉鬼的头顶,突然,绿玉幻化出一位道姑,正是绿茹的模样!
  这道姑向那厉鬼书生喝道:“何方鬼物,竟敢欺凌弱女!”说着,平空把手一挥,一团绿光向疆尸罩去!
  第四十一章 炒解鬼狐千年劫布衣荒寺显奇能
  强尸书生被绿光罩住,大吃一惊,知道厉害,也顾不得再施展那面镜子,保命要紧,立地坐在地上,欲运力相抗。
  但绿光非常厉害,触着≡尸,便犹如铁链,把殡尸捆住,殖尸越挣扎,铁索捆得就越紧。殖尸的身子开始被勒得吱吱作响,灵尸的浑身皮毛开始一层层的剥落,绿色的眼球飞了出来,长长的狞牙应声而脱,到最后,便只剩下一堆绿色的骨头,散铺在殿堂之内!
  绿骨最后也冒出白烟,一截一截的被烧成灰烬,道姑把手一挥,一阵烈风扬起,把那些灰烬卷了出去,凶恶一时的殖尸厉鬼,竟片刻之间灰飞烟灭!赖布衣瞧在眼内,不禁连连点头,在外面朗声说道:“绿茹姑娘果乃守信之人,以无上法力立下这场灭魔功德!”
  赖布衣说着,与司马福、李二牛一道走进殿内。
  那绿茹的化身当即飘落地面,向赖布衣深深二幅道:“小仙虽身在千里外,但岂敢有负大侠再造之恩!谨以化身代小仙谢过了!”
  绿茹的化身道姑说罢,身子缓缓缩小,最后回复绿玉原形,噗的一声,跳回赖布衣手上。
  这时,那鬼母女已然爬起,又向赖布衣跪下,谢道:“未知何方高人临世,出手相助阴间之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且受我母女一拜!”说着,连连顿首叩拜。赖布衣忙道:“俩位快快请起!赖某人适逢其会而矣,也是彼此有缘之致,何必耿耿于怀,行此大礼?若能刻修正道,他日有成,自可转回人间,尚望俩位小心在意!”那老妇扶着女儿爬了起来,叹道:“赖先生用心良苦,我母女感激不尽,但可惜我等在阴间滞留五百载,早已失却轮回之期矣!如今孤魂野鬼,不敢再存轮回转世之念,但能修成不灭之人形,已是天大奢望矣!”
  赖布衣一怔,心内亦不禁为之叹息,他沉吟良久,忽然道:“轮回之期虽失,但如能在阴间勤修正果,何愁没出头之日?想那土地城隍山神,皆阴间修练之神,受人间万人参拜,食人间烟火,守护山野大地,劳苦功高,将与世长存!你等何不效法?”
  老妇一听,喜道:“多谢赖恩公指点迷津!倘能如此,心愿足矣!但只怕我等法力低微,难抵那四方恶物相侵,未成正果,先惨遭其害。”赖布衣想了想,遂决然道:“为人为到底,如此,我把此绿玉转赠与你等,若他日有不可自解之危,可轻敲玉石,便有人现身相救!但非到危急关头不可轻敲,切记!切记!只要你等心存正气,勤修正果,我保你母女他日必成气候!”老妇双手接过绿玉,珍而重之的收藏好了,又跪下谢道:“我等阴间之物,无力相谢先生,就请先生再受我母女一拜!他日得成正果,皆先生所赐也!”赖布衣连忙请起,他闪眼一望,只见这兰儿跪在地上,隐含泪光,虽一言不发,显见对己已感激之极;又见她虽为未成形之阴物,但样貌端庄娟好?一脸正气,不觉心中一动,暗道:“看此女容貌,断非久处阴间鬼物,不日将可重临人世,且可享人间富庶,为何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他日又未知托生转回何处?”赖布衣同情之心顿生,便微笑招兰儿移近,提点道:“姑娘虽失了轮回之期,沦为游魂野鬼,但只要勤修正果,大可不必斤斤计较出处轮回,若灵魂复生,岂非与轮回转世一般无异么?”
  兰儿一听,登时醒悟,深知赖布衣乃着她觑准时机,便附体转生人世,她经此提点,心中释然,不再悲苦,转愁为喜,向赖布衣冉冉拜道:“赖先生一言惊醒梦中人,小女子谨遵先生之言!他日重返人世,皆先生再造之恩!”赖布衣见这兰儿果然慧根未泯,心中亦喜,道:“请起!请起!姑娘在这世上宿缘未了,附体转世乃迟早之事,尚望好自为之!老妈妈他日亦必有所成,若日后得成正果,以善良为念,荫庇世人,则吾愿足矣!”
  老妇母女连连点头,缓缓爬起,突然化作一阵阴风,飘忽而逝。一夜之间,迭遭变故,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三人均感惊叹,心中感慨,一时也忘了说话。
  天色也渐放明。一缕朝霞打寺外射了进来,古寺内外,登时红霞遍地,大放光明。“恭喜!恭喜!恭喜这位大师一夜之间,以无上法力,妙解鬼狐之劫,渡其身入正果,当真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人随声进,原来是寺中那位玄静小和尚,在大殿那面走了过来。李二牛一见玄静,便一手把他执住,道:“好呵!原来是你这大和尚!你早就瞧破彼等行藏,又知我等必与之周旋,却躺在暗处,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玄静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言重矣!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虽然瞧出彼等乃异类之物,但先师早逝,小僧所得衣钵之传低微,委实无力与彼等相抗;况小僧虽亦遭其戏弄,但那只是小淘气所为,无伤大雅,是故唯有一直隐忍而矣。”司马福笑道:“你怎知这位是大师?怎知他道行高深?万一我等凡夫俗子,进了你这谋人寺,岂非白送生命?”
  玄静微笑道:“施主差矣,施主可记得小僧曾劝你等莫在此留宿,但施主等有恃无恐,坚持要留下,小僧便知其中必有能人矣!不然,听闻这荒寺之名已自畏惧,更岂敢于此留宿?这荒寺有鬼怪出没,早已传遍四乡矣Ι……但小僧尚有一事不明,这位大师既有如许法力,怎未能瞧破寺中行藏?敢于历险?方才天雷震响,小僧一面吓得半死,一面替施主担心哩!敢请教大师高姓大名?”
  赖布衣见这小和尚聪明伶俐,为人纯良而不拘小节,便向他仔细一打量,心中一动,便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赖布衣。”
  玄静一听,喜上眉梢,又忙双手合什,向赖布衣施礼道:“原来是寻龙大侠赖布衣!小僧仰慕久矣!失敬!失敬!”
  司马福一听,便嘿嘿冷笑道:“小和尚!你这话便有点违心打诳语之嫌!”
  玄静惊道:“施主何出此言?”
  司马福道:“你小小年纪,足不出寺,怎会知道赖大侠之名?既不知道,何来久仰?这岂非欺心之言么?”
  玄静被司马福作弄,不但不气,反而叹了口气,道:“此事有关小僧身世,但出家人不可谈尘世事,不说也罢!”
  赖布衣微笑道:“小师傅尘缘未了,恐怕难以久侍空门也!既然如此,说说又何妨?”
  玄静沉吟,一会后叹了口气,道:“先师生前亦曾说小僧尘缘未了,幷非佛门中人,不想竟与赖先生之论不差分毫!难怪先师生前,曾数次提及赖先生之大名矣1……”司马福道:“老和尚提≡先生作甚?”
  玄静道:“此事说来心酸Ι……小僧不知自身生于何处,只知出世后三月,先父便一病去世,先母思夫心切,不忍独留世上,把小僧放于盆中,投入河中,她便投河自尽随先父去了!小僧?。盆中随波逐流,漂了三日三夜,终于漂到这古寺下面的河岸。先师到河边担水,见了盆中的小僧,便把小僧抱回寺中,抚养成人,又替小僧剃度为僧,赐名玄静Ι……先师曾道小僧非佛门中人,且印堂高耸,当主享世间富庶,但为何此身沦为和尚,又如何了却此段机因?此点先师亦不明究竟,曾道:“欲明了身世玄机奥秘,房遇上当世奇人寻龙大侠赖布衣,除此人外,世间只怕再无人可以破解矣…………因此小僧才有幸听闻赖先生之名。”
  玄静说罢,唏嘘不已。
  这玄静小和尚身世原来这般凄苦,司马福、李二牛听了,亦不禁油然而生怜悯,不再存有丝毫敌意。
  赖布衣沉吟道:“先父母可有甚遗物留下于你?”
  玄静闻言,便邀赖布衣入大殿僧房,在他的卧室中摸出一块已很陈旧的布包,递给赖布衣道:“这上面便是先父母溃给小僧的唯一之物矣!”赖布衣接过布包,仔细瞧着,只见上面有一行已发黄的字迹,带点腥红,显然是以指沾血写成的。血书写道:“汝本崔家脉,遗留有缘人:不必问底蕴,凄凉孤寡人。”玄静唏嘘道:“先师玄慧大师瞧了这布包,才知小僧一点身世,他心中不忍,辛辛苦苦的把小僧抚育成人。期间他曾托人四出寻访小僧的家世,寻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但追寻到广府城郊番禺,便断了线索,因此小僧便连父母的骸骨遗留何处亦茫然不知!?:玄静说着,不觉又着了形相,滴下泪来。
  赖布衣心中甚觉怜悯,他暗道:“此子七情六欲正旺,尘缘未了,如何可长此留于胃?但正如他的先师玄慧所说,他身为和尚,又如何了却此段因缘?”赖布衣又忧虑道:“此子若然还俗,却如何生活?况此子断非速发之命,赖某欲以五鬼运财大法助其成事亦难有作为,如此却如何处之?”
  赖布衣沉吟未决间,司马福却对李二牛道:“二牛呵二牛,你我虽说乃劳碌奔波之命,但若与这小和尚相比,却又胜了一筹矣!我等起码知道生父生母乃谁,可怜这小和尚连父母姓甚名谁亦不知悉—……”
  赖布衣一听,忽然触动心事,暗道:“若助此子成事,必得先行寻着其双亲遗骸,否则先人不安,后人焉有安乐日子过?是极!是极!正好趁此机会让此子历练,二来亦可考验其心性根骨,然后再相机行事可也!”
  赖布衣盘算妥当,便开口试探道:“有心者事可成,为人子女须尽孝道,小师傅难道不能自己去寻访先父母下落么?”
  玄静叹道:“小僧正有此意:但一来这有违先师之愿,二来这离寺而去,重入尘世,便再难回头,因此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赖布衣微笑道:“佛日:心中有佛便有佛,心中无佛便无佛。小师傅若然心中有佛,又何必计较身处空门抑或尘世?”
  玄静用心一想,登时豁然而悟,道:“赖先生之言,深合我佛玄机!心入空门,身入空门:心在尘世,身在尘世;半点不能相强也。若身在空门,心在尘世,则身虽在空门,其实与在尘世有甚分别?小僧想通了!”赖布衣微笑,又突然道:“那小师傅还记住先师的事么?”玄静想了想,亦微笑道:“已忘了大半矣!”赖布衣喜道:“好!好!如此便可重入尘世矣!”赖布衣与玄静对答,司马福、李二牛二人却听得一头迷雾,司马福不禁苦笑道:“赖兄呵赖兄,你与小师傅打甚谜语?莫非连你也心入空门了么?”赖布衣微笑道:“此幷非谜语,实乃禅机也,司马兄日后自会明白。”司马福摇头叹道:“若这等如谜雾般的禅机呵,休道日后,便月后、年后、身后,司马某人变了老鬼也难明其中奥妙!”赖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司马兄不问也吧,乐得清静!人若清静,必先无为,无为方可无形,无形方可无相,无相即无憎,无憎即无怒,无怒即无爱,无爱即无我,若身入无我境界,便一切豁然而大彻大悟矣!”
  司马福目瞪口呆道:“赖兄!你这是身在佛门,心在佛门,大谈佛门秘诀么?”玄静却知赖布衣趁机点化于他,接口微笑道:“是极!是极!赖先生身不在空门,但大彻大悟,其实已处佛道最高境界矣!”
  司马福笑道:“是极!是极!在你和尚看来是最高境界,在老夫看来却是莫名其妙的神仙世界!老夫只知有酒有肉便是快活世界,管他甚么无形、无相、无憎、无爱、无我!。,赖布衣不理司马福的胡扯,转头对玄静道:“然则你去意已决了么?”玄静决然道:“决矣!此行小僧先去寻访先父母遗踪,尽了孝道,然后再作打算U赖布衣道:“你去意既决,也不必再自称僧人,日后可留长发,以俗名称之。”玄静为难道:“我只知自身姓崔,法号玄静,哪来俗名?”赖布衣仔细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我就赠你名自珍吧!”司马福道:“此名有何解究?”
  会
  赖布衣道:“也没什么,不外愿其崔家一脉善自珍重吧了!三月之后,当在此寺重。”
  玄静谢道:“多谢赖先生赐名,自珍日后当谨记先生之言!”
  当下玄静便还俗名崔自珍。
  崔自珍向赖布衣拜辞了,连夜收拾行装,第二天一早,便戴了一顶布帽,换了俗服离寺寻访父母遗踪去了。
  风水钱财论胜负寻龙道上论贫富崔自珍离寺后,赖布衣也无心再在这荒寺逗留。一行三人,当即上路,沿白云山脚,入广府大城而去。
  眨眼走了半日路程,前面已依稀可见广府的繁华景像。
  司马福在赖布衣后面跟着,低着头赶路,似乎满怀心事,忽抬头瞧见前面入广府城的大道上,红男绿女悠然自得,车来马去,心中一动,连忙紧走两步,挨着頼布衣的身边,道:“赖兄呵赖兄!你还记得先前我等所论钱财与风水之道么?”赖布衣“怔,道:“记得又怎的?”
  司马福笑道:“若然记得呵,现成便有一个活样板也!”赖布衣一听亦微笑道:“司马兄乃指崔自珍么?”司马福一拍手掌,道:“不是他还是谁?若论身世之凄苦,普天下只怕再难寻第二个矣!若然在他身上试演钱财与风水转运之强弱,如此一幕当可流传千古矣!”赖布衣不禁莞尔一笑。司马福之言虽有点胡闹,但其中却隐有足令世人警醒之命理玄机,因此连赖布衣亦不禁为之心动。
  但赖布衣沉吟半晌,便摇头道:“以风水大法助崔自珍转运,吾已有此意,虽然艰辛,但尚属可为;至于以钱财一道助其转运,天下间那有这般傻瓜,拿白花花的银两去观?这便迹近异想天开矣!”
  司马福微微一笑,道:“此事我自有办法!但须得赖兄你依我一事。”赖布衣道:“若无伤大雅,赖某自然不会拒绝。”司马福笑道:“不伤!不伤!绝对不伤大雅!我等不是进广府城么?”赖布衣道:“进了广府城又怎样?”司马福道:“这广府乃奢糜之地,有钱人活得无聊的多的是,这进了城呵,我等便先充打秋风客,专拣最富有的人家相机行事,赖兄只须闭一只眼儿任老夫施展,老夫担保便有甘心情愿拿钱银胡闹的寃大头上钩也!”李二牛咬牙道:“这老儿又要惹祸上身矣!赖先生千万别上他的大当!”司马福怒道:“老夫尚未施为,你这死牛便阻头阻势,老夫岂非出师未捷身先死么?况且老夫此举乃为宏扬风水之大道,正合赖兄心意,你这死牛乐得有好戏瞧,何乐而不为?你穷嚷怎的?”
  李二牛奇道:“赖先生果真答应这老儿胡闹么?”
  赖布衣微笑道:“我等行走江湖,其实游戏人间而已,赖某亦非拘谨之人,若无伤大雅,且合吾道要旨,偶一为之亦未尝不可也!”司马福一听,喜道:“如何?你这死牛无话说了吧?”李二牛无话可说,便闷声不语。司马福见二牛这等模样,心内发毛道:“这小子憋T一口气,莫要在老夫节骨眼上捣乱!”这般转念,司马福便挨近李二牛身边,陪着笑脸道:“你鼓甚闷气来?待会若弄得甚的好吃好用东西,老夫包你有份享用如何?既可享受,又有好戏瞧,便宜都给你占尽啦!”李二牛心内根本就藏不住仇,闻言噗味一笑道:“司马叔这是收买二牛么?”司马福哈哈一笑道:“非也!非也!这叫鸡腿打人牙根软,牙根一软呵,话自然就少说。啦!”
  三人说笑,不觉已入了广府城。
  赖布衣等这次是二进广府,事隔数年,只觉已是另一番局面。
  广府跟往日一般的繁华,街上红男绿女、行人如鳄,街道两旁商店、酒馆林立,天南地北、奇珍异货触目皆是,菜味酒香洋溢四野。
  但广府与往日又有不同,赖布衣发觉,在街上行走的红须绿眼异邦客人忽然多了起来,而且在市面上从容行动,就似在自家的国度。虽然赖布衣不知这些异邦客人来自何方,但至少他知道,这些异邦客人在这广府城过得挺快活。
  司马福也发觉,广府城的酒楼妓馆依然繁盛如昔,但昔日甚少见到的豪华大店却忽地添了不少。他的目光触着那一间间金光灼灼的珠宝店,眼珠子早就兴奋的发亮了。李二牛的眼睛却尽往酒馆食肆上转,年轻人吃得多饿得快,李二牛的肚子早就在打响鼓了,只不好大声嚷嚷罢了。
  赖布衣似乎知道李二牛的心意,就近便拐进了一家食馆。
  广府人做饮食当真天下闻名,那消片刻,多款美食便如飞的摆上赖布衣三人的桌面这时已是中午时份,三人的肚子也早就饿了,当下也不打话,尽情填饱肚子再作打算。
  不一会,赖布衣先就满意的打了个饱嗝。随即司马福也停下筷子。但李二牛却仍在埋头苦干,狼吞虎咽。
  司马福不禁微笑道:“二牛呵二牛!你这是打监仓放出来,打地狱钻出来,前生未食过人间烟火么?”
  李二牛乍作听不见,拼命的把桌上的余菜全数填入肚子,这才抬起头来,舒服的拍了拍肚皮,笑道:“李二牛用的乃是仙家修炼之道,饱餐一顿,可抵三年也!一”赖布衣莞尔一笑,道:“也难怪二牛胃口大动,赖某也许久没吃上这等上佳菜式矣!但赖某只知这是鱼、肉之类,为何到了广府人手上,就变得这般美味?”司马福笑道:“广府人调弄食物之乖巧,乃天下第一名!别的不论,单瞧这菜式的名堂就令人食指大动矣!明明是鸡脚上菜,偏又给它添了一个什么『百花凤爪』的名堂!但若论广府的美食,这小酒馆只算下九流吧了!”李二牛奇道:“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么?”司马福笑道:“老夫听说,广府有十大名菜,诸如『广府茅台鸡』、『广府文昌鸡』、『红棉嘉积鸭』、『红烧大鲍翅』、『广府鲈鱼球』、『牡丹鸳为鸽』、『广府烤全鹅』、『八宝冬瓜盅』、『沙锅水鱼』,再加上这味『百花凤爪』,名堂多着哩!”李二牛吐舌道:“乖乖!这么一间下九流的小馆,这么一味百花凤爪,竟就这般美味,若真个上了那一流酒馆,尝遍那十大名菜,那当真连神仙也要喊爷爷了!”司马福噗唠一笑道:“二牛穷嚷什么?这广府十大名菜岂是我等吃得起的?更何况是上那一流酒馆!”
  李二牛涎着脸笑道:“这般说便没指望的了?”
  司马福似乎等的就是二牛这话,闻言忙把大腿一拍,爽快的道:“那又未必!待会只要二牛你勤快办事,与老夫鼎力合作,老夫便保你必定一尝这十大名菜如何?”李二牛一听,咬牙道:“来来去去,还是这话儿来了!”
  赖布衣笑笑,道:“司马兄莫非已寻着那寃大头了么?”
  司马福诡秘的一笑,伸手往窗外街对面的商店一指,道:“赖兄,可看清那是什么样的店子?”
  赖布衣往对面一瞧,原来是一间金碧辉煌的珠宝首饰店,这店别的不说,光是门面装饰就已令人刮目相看。
  一条金龙横跨整个铺面门口,金龙的嘴上含了一粒大珍珠,栩栩如生,光耀夺目。幸好这店子是座落繁华的广府,不然,那少见多怪的人准以为到了蓬莱仙宫。司马福笑道:“赖兄看清了么?如果说这店子的主人是穷光蛋,老夫的眼珠就算瞎了!”
  赖布衣仔细往那店子的门面一瞧,心中便忽然一动,但却没说什么,只微笑着道:“就算这店东有钱,你担保他愿意拿钱银去胡闹么?我等总不能用强去抢!”司马福微笑道:“若用强去抢,就不显我等本事矣!老夫包保他心甘情愿拿钱出来!?……但只怕要委屈赖兄你做一次小小的违心事!”
  赖布衣感兴趣道:“若无伤大雅,赖某就破例一次吧了!”58司马福一听,喜道:“可矣!这便去行事也!”
  三人结了饭帐,走出来,果然缓步向对面的那间珠宝首饰店走去。
  走近了看,原来这间珠宝店有个名号叫“宝华庄”。
  宝华庄门面辉煌,内里却甚雅静高贵。铺面地上铺了紫色的地毡,两旁是以玻璃加盖的饰柜,柜内的珠宝黄金首饰琳琅满目,上面还会得吊了多盏长明琉璃灯,越发衬出满店的珠光宝气。柜枱前面设了客椅,椅上铺了出名的广州状元坊刺绣,使有幸坐上这椅子的客人已自感不同凡响。
  能够走进这店子的人自然也不太多,但有幸能够走进来的却非富则贵,因此出手就自然阔绰。
  虽然店里的客人只有三数个,但司马福这老江湖一眼便知道,这三个客人只要有一个买货,那店主就足以眉开眼笑。
  一年不发市,发市当三年,这话是专替珠宝店子设的。
  这么一间金碧辉煌的珠宝店,这么一些非富则贵的人客,赖布衣等三人刚一走进,不必待那些柜面投来诧异的目光:李二牛首先就感自惭形秽。
  李二牛哪儿还敢乱说乱动?他跟在赖布衣后面,只管低着头,在肚子里骂骂咧咧:“这老儿!千不进万不进,偏进了这黄金窝!我等这般模样呵,不被人当作乞丐赶出来才是天大的怪事Ι……”
  赖布衣却若无其事,脸含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司马福这老江湖,领头走进这店内,便飞快的往四面的柜枱瞧了瞧,然后便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径直走到靠近门口的柜面面前,大裂裂的一屁股坐在尊贵的客椅上,道:“大主顾来了!”
  一间珠宝店最重要的位置是靠近门口的地方,设在这地方的柜枱是最重要的柜枱,摆在这柜枱里面的是店中最珍贵的珠宝,负责这柜枱的伙记是最有资历的伙记,有时甚至是老板自己座镇,坐这位置的人有个名堂叫“头柜”,如果不是老板自己,那这头柜起码是全店伙记中最尊贵的一位。
  普通的人客,由那些三柜、四柜出面招呼就算不错,类似司马福这等衣衫礼褛的人客,就算不“请”出去,由店中最低贱的尾柜出面应付几句,就已算客气之极。但司马福却居然毫不理会满店伙记人客诧异的目光,居然不理会没把他“请”出去的客气,居然斗胆包天的一下子坐到最尊贵的头柜面前,居然还胆敢声震四野!这头柜是一位年已五十开外的人,在珠宝业这行上大概已泡了几十年,所碰到的古怪客人不知有多少,他自负就算皇帝老子化了装进店他闻也闻得出气味。但这时却被司马福这妙人弄得头皮发麻,目瞪口呆的瞅着他道:“你!你!你,……你是疯子?”司马福裂嘴一笑,道:“我如何是疯子?”
  头柜不由自主的伸手挠了挠头皮,道:“不是疯子,难道还真是大主顾?这柜里随便一件珠宝便值四百两银,老天!最贵的说出来准把你吓个半死!你若有心光顾,只管到角落里找那小伙记拣一件二、三十两的充阔好了!”
  司马福冷笑道:“老夫就偏要那件最贵的瞧瞧!”
  头柜由惊转怒,道:“嘿!嘿!你买得起么?”
  司马福笑道:“瞧货买货!你只管拿出来,买得起买不起是我的事,要你掏腰包么?”
  头柜憋了一肚子气,但又不好实时发作,便随手在柜内摸出一块玉器,放在柜枱上,用手指一点,道:“这块行了吧?这价钱呵,嘿嘿!普通伙记终生也挣不到矣!”这口气中的嘲笑,便呆子也听得出来,但司马福却嘻嘻一笑,道:“这块不算,我要瞧的是那一块!”
  司马福伸手往门口的饰柜里面的一块玉器一指。
  头柜顺着司马福的手势一瞧,登时吓傻了,他也不再瞧那玉器,反而活像碰到怪物似的定睛瞅着司马幅,喃喃的道:“你的脑袋担保出问题了!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本店的镇山之宝!休说是你这般嘴脸,便广府城中的大户,等闲尚不敢打它的主意哩!”司马福笑道:“这是什么东西?便这般隆重?老夫在大理国的一处山壁,随便敲一块,就比它漂亮多了!”
  头柜目瞪口呆道:“你发甚疯话?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嘿嘿!”
  司马福冷冷一笑道:“什么嘿嘿?我只知道这是出自缅甸国的东西!番邦人称它做老坑玉,因为最出名的产地是缅甸的老坑山!但我等却称它做碧玉翡翠!这有甚稀奇?老夫在大理国混日子时,若更呵,便用一辆马车也装不完也—……”司马福只管在大吹大擂,却不知那头柜脸上已换了七种颜色!他先是气得脸色铁青,接而却开始有点惊奇,后来,因那种强烈的希冀渴欲之火,把他的脸烧得通红。他一手便把司马福的手执住,口涎也忍不住流了出来道:“你!你Ι……你说的可当真么?天!这等镇店之宝,却道连车也装不完—…………”赖布衣瞅着这头柜的模样,心内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老油条偏遇上司马兄这老江湖!你不信么,这老江湖又说得头头是道。倒像是珠宝行上出来的积年老怪似的!要待信么,他偏又把话吹到西边有日出Ι……这般胡闹下去呵,莫要弄出什么乱子才好第四十二章 巧施妙计说翡翠美女如玉人欲醉
  宝华庄珠宝店果然乱了!
  在珠宝店做事的人,便连煮饭扫地的杂役也听过这等碧玉翡翠的来路。
  在那个玉石市场,说不定是缅甸的密支那还是孟拱,也说不定是大理国的苍山、洱海还是石宝山,玉石的买卖简直就有如一场以生命作赌注的赌博。
  在这些玉石市场,货物自然就是玉石,但这只是深隐芦山真面目的玉石璞,在玉石璞上仅剖开一个拇指般大的小孔,买货物的人,就靠这小孔,决定是否买货。这小孔深浅不一,但大都只深入表面数寸而已,买货的人,就得凭这小孔决定里面是否有翠,翠得如何,翠的幅度。
  这简直就有如猜谜语,有经验的似乎胸有成竹,但实际上他的心抖颤得比谁都更厉害。这石头般的东西,动辄成千上万,在这般交易中无动于衷的,除非他是疯子。成交之后,拿回去开出来,若是无价之宝的碧玉翡翠,他自然就。一朝发达;但若然开出的是一块石头,他立刻就会倾家荡产。
  一朝发达的自然意气风发,唯一遗憾的是生命太短,未能享尽发达的风光美景。倾家荡产的自然欲哭无泪,唯一可恨的是生命太长,背着阎王债的日子加何过下去?
  有人因此而一夜成巨富,亦有人因此而穷途末路自我了断。一块碧玉翡翠隐含着耀目的光辉,但也充满了辛酸的血泪。你信不信?宝华庄珠宝店内的人信,因此这店内立刻就哄的乱作一团。头柜的心意尚有点隐晦,但二柜、三柜以及那些杂役、尾柜可就没这份耐性,他们霍的跳出各自的柜面,哄的就把司马福包围得密不透风!“在哪儿?快说!老天,老子就爬三天三夜也跟你去那儿走一遭!”“行行好!带契我去,小的甘愿喊你一声老爷爷!”“嘿!什么老爷爷?他若肯带我去呵,爹亲娘亲也没你老哥哥亲也!”各人都歇尽全力的搬出奉承的话儿,希望因此就打动司马福的心意。碧玉翡翠可以用马车装的地方,在这些人眼中犹胜金山银矿,能带他们去的人,自然就是活财神!
  爹娘的灵位可以忘了上香,但几时见过财神爷的牌位面前缺了香火?司马福被众位红了眼的伙记围住,七嘴八舌的狂热吼声震耳欲聋,换了旁人早就不知所措的转身而逃,但司马福却居然还能从容淡静的微笑着。
  但这时不但李二牛已暗地咬牙,就连赖布衣也暗暗皱眉,心道:“瞧这局面,你司马兄有个交待自然万事大吉,不然,这伙红了眼的人不把你活活撕成两半才怪!”赖布衣的担心并非多余,因为这时店外已有人被店内的场面吸引进来,其中就有二名巡街的衙差,他们倒不是进来瞧热闹,这珠宝店大概每年向官府进贡不少,因此保护这些官府大客户乃巡捕房的头号差事。
  “做乜事咁吵?”
  衙差一进来就大声么喝道。他操的乃是地道的广府话,但赖布衣不必听得懂,光从这两条大汉的衣饰打扮,便知来者断非善男信女!
  在官府面前,任何人都得冲量一下自己的吉凶祸福,生不入官门、死不进地狱,普天下就数广府人最精于此道。
  因此各人立刻鸦雀无声,而且纷纷避了开去。官府在近金山银矿在远,广府人不明白此点的?除非他是呆子。
  因此立刻就只剩了司马福和头柜,面对这俩名不怀好意的衙差。司马福本来就一直坐在头柜的面前,在众人的哄闹中他甚至连眼眉毛也没动上一动。
  司马福不动,头柜当然就不能动,这事是他惹起的,他无论如何也得把它善始善终,除非他愿意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头柜把方才的事向衙差说了。末了还特别加了一句道:“……便是这般—:?……差大哥,就算我的眼瞎了也瞧得出,他是这行上的老行尊!他说这碧玉翡翠能用马车拉回!人家还能不相信么?若不然呵,他这是存心拿敝店开心,捣乱敝店做生意!”头柜滔滔的解说。他把哄动的原因一古脑儿归究到司马福的头上,同时,又趁机用官府的压力逼司马福吐真言,他便可以从中捞到一点好处。
  衙差其中一人脸上有一条刀疤,这刀疤衙差听罢便阴森森的一笑,道:“你等店中的碧玉翡翠值多少钱?”
  头柜忙道:“普通的约值三几百两,若是翠好、水好、底好的大块翡翠,三几千两银是跑不了啦!”
  刀疤衙差的脸上也放出红光来了!暗道:“老天爷,这三几千两银老子一百年也挣不到!这老家伙却竟说可以用马车装回来!他若非财神临世,便准是如假包换的疯子山他这般转念,口风就转了,客客气气的对司马福道:“这位老哥,麻烦你跟我返一趟衙门如何?”
  司马福这时可直眨眼!他原来巴不得把这事闹得越哄动越好,因此就拼命的大吹大擂,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大理国有碧玉翡翠,但碧玉翡翠到底在大理国什么地方?是直的可以用马车拉回来?这就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但不料却把官府的衙差也引了来,更不幸的是连这衙差的胃口也大动起来!
  若跟了这衙差去,他肚子的算计可就落了空,更惨的是还会被扣上一个欺骗官府的大罪儿!
  司马福心中不禁有点发毛,他偷眼瞧了瞧赖布衣和李二牛,赖布衣沉吟不语,似乎在暗地计较什么;李二牛脸上却似乎露出微笑,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气!“这死牛!在幸灾乐祸哩!”司马福在心中恨道,但这时他又无论如何骂不出口!他只怕李二牛拉着赖布衣掉头不顾而去,剩下他穷对这要命的火坑口!这时司马福也顾不得什么钱银与风水斗法的大算计了,眼下他自己就碰上牢狱灾劫的衰运,那还管得别人什么转运不转运!
  司马福裂了裂嘴,忽尔便哈哈一笑道:“俩位差大哥可千万别当真!老不死方才多喝了两杯,在这儿胡言乱语吧了!”
  刀疤衙差笑道:“你在胡言乱语?”
  司马福连忙道:“是极!是极!老不死确是在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请差大哥见谅!”
  刀疤衙差把鼻子凑到司马福的嘴边,用力嗅了嗅,便陪着笑脸道:“不对!不对!你嘴上幷没酒气!想必老哥是恼我等口气太重?其实老哥放心,这随我等出去呵,若有甚好处,你老哥占大头,我兄弟二人占小头如何?”
  司马福越是力证自己胡说八道,在场的人就越发信实他所说的千真万确!司马福这回当真有如呆子碰着个疯子!说的疯,听的也疯!司马福朝赖布衣把手一摊,无奈的苦笑道:“岂料碧玉翡翠这四字,碰着的人全成了疯子!厉害!厉害!碰上这花假圣地,老不死甘认技穷矣Ι……赖兄快想法子救我山赖布衣微微一笑,在司马福耳边道:“司马兄放心!赖某包你安然无恙!”司马福亦悄声急道:“赖兄亦知老不死在使计欲引主儿现身,这一进衙门呵,便是欺骗官府的大罪!敲一顿孤拐还是轻的哩Ι……老夫今日倒霉透了!”赖布衣笑道:“你脸有晦气,因此百计不灵:但尚幸晦气目下已逝,救你的人就要出来矣|……”
  司马福欲待不信,却就在此时,从珠宝店的楼上账房走下一位甚有气度的男子。“崔老板Ι……崔老板|……”
  这男子刚现身,店中的头柜以下的大小伙记便恭谨的招呼道。
  崔老板脸含微笑,向众伙记略一点头,便大步向俩位衙差走来。
  “崔老板ι……打扰了!”
  刀疤衙差居然主动向崔老板打招呼道,显然这崔老板在市面上甚有名望,就连官府中人也对他另眼相看。
  “是张三、李六俩位么?”
  崔老板向刀疤衙差点头招呼道,连官府巡捕房的人也可以直呼其名,崔老板的份量星有点斤两。
  !一是!是!崔老板!”张三、李六齐声道,张三就是那位刀疤大汉,“我兄弟俩巡过,见老板店内乱哄哄的,便赶忙进来査看了!”在恭谨之中露出了邀功的神气。“晤!”崔老板定睛往司马福、赖布衣、李二牛三人瞧了瞧,微笑一下,便对刀疤衙差道:“这事崔某不欲闹大,拜托俩位就此了结如何?”崔老板说罢,向头柜略一示意,头柜立刻跑入账房,带了两个红包出来,每位衙差塞了一个。张三、李六俩人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恭顺了。
  “这人就由崔某处理,日后总会向俩位有个交待!行么?”崔老板道。刀疤衙差张三连忙点头道:“是极!是极!这人自然最好由崔老板处理啦!崔老板在广府言出必行、一诺千金,既崔老板答应有所交待,我兄弟俩如何还不放心?这便就此吿辞!”张三说罢,又悄声对司马福道:“小弟职责所在,倒幷非有意为难你这位老哥!你老哥有甚为难之处,只管前来巡捕房找刀疤老三!”
  刀疤衙差张三道罢,这才颤着屁股走了。
  司马福这时才暗地松了口银,但立刻又被崔老板的气度弄得有点惴惴然。但见崔老板这人年约五十开外,方脸大嘴长耳,红光满面,甚好福相,一派从容镇静的财东气度。
  司马福平生趾怕与这种人打交道,他深知这种人精明之处,绝不比他这老江湖差上分毫!他原来盘算好的鼓动妙计,此时但觉计未出已然技穷矣!
  不幸崔老板似乎不肯放过他!
  “这位老哥,未请教高姓大名?”崔老板微笑着道,他虽面对着司马福说话,但眼睛却不时向赖布衣身上蒙去。
  司马福惴惴不安道:“老不死复姓司马,单名一个福字!福头福脑的福1…………”崔老板却微笑道:“噢?司马福老哥说笑了,该说是福气的福!不然,为甚会碰着大理苍山、洱海那珍贵无比的碧玉翡翠?三位想必是外乡上广府来,过门三步都是客,这便请三位进后房用茶如何?”
  崔老板的口气婉转而客气,但又不容人拒绝,因此当司马福心神不定的向赖布衣示意时,赖布衣居然点头答允。
  崔老板的珠宝店门面金碧辉煌,但后房却甚为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寒怆,因为这诺大的一间后房,仅一桌数椅而矣。
  但崔老板献上来的却是上等的香茶。赖布衣对酒不大在行,但对茶却甚有研究,他一喝上口便知道,这香茶的价值,与一杯上等的皇室美酒莲花白简直不相上下。喝着这等名贵的香茶,听崔老板天南地北的扯谈,这滋味可相当惬意。但司马福却绝不认为这是一种享受,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类似行刑前的受罪!崔老板对他越客气,他心里就越发毛,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吃小亏占大便宜,司马福可是这等江湖技俩的积年老怪,他如何不明白崔老板此刻的心思?他肚子里如非揣着“碧玉翡翠”这四个耀目金字,便杀了他的头也不会相信!
  但崔老板却居然似乎把这事忘了!他扯的尽是天南地北的事,甚至饶有兴致的介绍起广府城内的风月场所经来!
  “三位若有兴趣呵,这十香院里的莲花白倒值得三位仔细领味Ι……”崔老板微笑S。
  司马福不禁一怔,忍不住道:“这莲花白算是什么东西?”崔老板一拍大腿,哈哈一笑道:“司马老哥这般问呵,便足证三年来未踏入这广府城啦!这三年来,谁不晓得这莲花白的大名?她可是广府城中最红的名妓!”司马福道:“既是名妓,怎的以酒名呼之?”崔老板眉飞色舞的道:“司马老哥可有幸尝过莲花白酒?这莲花白酒清彻透明恍似水晶,芳香悦人,甜润柔和,回味深长,余香不息!这十香院里的莲花白姑娘,其风味比之莲花白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她配不配称莲花白这天下第一的艳名?”司马福一听,不禁叹道:“莲花白酒乃皇室御前饮品,听说乃用白莲池里的白花、白茎、白藕酿制而成,果然是天下第一名酒,崔老板用莲花白来比喩一位女子的风情,虽有点雅俗不调,但也可算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矣!”崔老板哈哈一笑道:“过奖!过奖!若司马老哥有兴致呵,崔某人倒乐意做二次识途老马,待会便领三位上去会一会这位莲花白姑娘如何?,第四十三章 钱财风水分高下契约打赌定输赢
  司马福一听,心内越发着忙,他面对着这位精明透顶,长袖善舞的崔老板,便连脑壳也开始发麻。
  他明明是揣着“碧玉翡翠”这目的而来,但却偏偏绝口不提这个,但又偏偏东拉西扯的诱引你对钱银女人的兴趣,你若然对这动了念头,自然就知道钱银的好处,你若知道钱银的好处,自然就会急着把你要卖的货卖出去,而“碧玉翡翠”的买主,在广府城内,除了他崔老板,你便打锣也寻不着第二个!这么下来,你还不主动开口求他加盟入伙么?
  当然,你或许始终不敢开口,但这么一来,你的斤两也就原形毕露,一个没有斤两的人,崔老板根本就不会多费唇舌,拿着好货碰到一位好主顾而不动心的,除非这人是一位疯子。
  司马福毕竟是这道上的老江湖,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绝不能做那种疯子,因此他立刻就断定在崔老板这种精明人面前,再拖延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司马福伸手捧起茶杯,呷了一口,很舒适的唧了唧嘴,好像漫不经心的随口便道:“好呵!碰上莲花白这等妙人儿,若错过了,除非他不是男人啦!但老夫还有一个心愿未了,因此老夫暂时还提不起逛风月场这个兴趣Ι……”崔老板双眼一亮,立刻便接口道:“这未了心愿,莫非便是那碧玉翡翠的下落么a崔老板道罢,目灼灼的紧盯着司马福,司马福既已把意思亮了大半出来,崔老板若不立刻接上线路,那他就不是崔老板了。
  司马福却把大腿一拍道:“这就对啦!不过,说起发现这碧玉翡翠的经过,老夫又犯了另一宗未了心愿矣!”
  崔老板不禁一怔,忙道:“这又有甚的未了心愿?”
  司马福叹了口气,道:“当日老夫上大理国,欲寻那碧玉宝藏,却遇上群虎,九死一生,幸得一位恩公相救,才幸免于难,但不幸那恩公与虎搏斗时,重伤而去!他临终之时,把他的儿子托附于我。我当即在他的灵前发誓道:老夫这条命是恩公再造的,若恩公的儿子寻不着,老夫便决不重踏大理国土!后来呵……”司马福故意一顿。
  崔老板这时已忘了他那从容镇静的神气,忙追问道:“后来又如何了?”司马福道:“后来老夫千方百计打探到恩公的儿子下落,原来他自幼便丧母,随父亲过活,他父亲此番到大理不幸丧生,他便成了孤儿,千里寻父辗转流落粤川地域,后来便在广府城外的静慧寺落发出家当和尚去了!在这般情形下,老夫如何忍心眼看恩公后人受苦?,自己却去大理寻宝?”崔老板微笑道:“老哥若在大理寻回三几块碧玉翡翠,拿出一块赠与他,他便立刻可以还俗过上好日子也!”
  司马福连连叹气道:“老夫也有此想!于是便再度只身上大理国去,但岂料刚踏入大理国土,老夫便突感头痛如裂,老夫拼命支撑向前,但再走了几里路后,不但头痛不止,连四肢也抽搐颤抖,倒在地上再也不能移动半步!在那荒山野岭中,老夫眼看即成异乡鬼矣—……”
  任崔老板精明透顶,这时也被司马福的玄虚弄得有点焦燥了!他唯恐司马福就此打住,便又忙道:“想必又遇上救命之人矣!”
  司马福狠狠的一拍大腿,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道:“是极!是极!老夫命大,果然碰上此人!但此人简直就是活神仙下凡打救老夫来了ι…………老夫奄奄欲毙之时,此人便忽然站在老夫身旁,定睛的瞅着老夫微笑,后来他只凭一句话儿,就把老夫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了!你说此人是否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崔老板目瞪口呆,他这吃惊绝不在听到碧玉翡翠之下,好一会才道:“这人说了甚话?”
  司马福道:“他说呵,老哥你脸带晦气,直犯命关,不宜南行,若想活命,转头向西方也Ι……老夫一听,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老夫此刻已奄奄一息,如何还走得出这大理国几里之地?但这人偏偏就手旁观,连扶一把的意思也没有。老夫气极了,把牙一咬,暗道:天下间那有这般救人之法?好好!老夫拼命也要向西爬一步,好堵住此人的风凉话语!老夫这般转念,便真的挣扎着折转身,向西爬了一步…………”司马福却在这时又猛地一顿!
  这时不但崔老板急得抓耳挠腮,就连明知司马福心计的李二牛,也忍不住咬牙道:
  这老儿,偏在这节骨眼上停住…………”
  但赖布衣却依然静静的喝着名贵的香茶,微笑不语。
  司马福却不待崔老板追问,便接下去道:“嘿嘿!这一向西爬了一小步,崔老板你猜怎样?”
  崔老板眼睛一瞪,急道:“怎样?”
  司马福一拍大腿,道:“老夫便登时只觉头痛轻了一点,手脚也有了一点气力!老夫心中大喜,赶紧又向西爬了几步,每向西爬多一步,老夫的头痛便减了一分,手脚就添了一分力气,到后来,老夫竟然可以自己爬起来用双脚走路了1…………老夫这时那还敢怠慢?连忙跌跌撞撞的向西跑了几里路,刚踏出大理国土,老夫的怪疾竟然不治而愈!
  崔老板心驰神往道:“那救你之人,如今在何处了?”
  司马福却不答,自言自语道:“你说,这人是不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当老夫向他拜问前因后果时,这活神仙道:“但凡晦气直犯命宫之人,必曾在死人面前发下重誓,一脉相连,你此生运命也与泉下之人连成一体矣!但凡泉下人未达之心愿,你必不能达之,若强行而为,便立时与泉下人同一运命ι?…………老夫一想,登时吓了一跳,心想:那恩公想必也是上大理国寻宝,但为救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他既未能如愿,我如何还敢违逆?于是老夫自忖此生决难再踏入大理国一步矣!但那碧玉翡翠确实翠得可爱极了!因此老夫乍踏入店中,目睹店中的翠玉,才一时失态!但想只管想,老夫却是决计不敢再踏入大理国去Ι……”
  崔老板失望的叹了口气,道:“难道便没有办法解救么?”一司马福叹道:“办法倒有,但老夫自忖也是决计办不到的了!”崔老板绝处逢生似的道:“是甚办法?只管说出来参详一二!”司马福无奈道:“这办法也是那位活神仙指点的!他道:“欲除身上晦气,唯有先行了结泉下人之心愿Ι……老夫一听,吓了一跳,忙道:这岂非要老夫送命去大理国么?但活神仙却笑道:这又未必!须知泉下人亦人也,但世间之人,心愿背后必有另一个心愿,你虽不能助他达成表面的心愿,但若能助他达致背后之心愿,其作用亦相同也!
  ……活神仙这般指点必有其理,但老夫可犯难矣,泉下人的心愿背后心愿,到底是那一宗?难道去阎王处询问么?但后来老夫仔细一想,泉下人千辛万苦去寻宝,想必是欲过上好日子,现今只剩下他的独生子,若能令他的儿子有好日子过,泉下人的背后心愿便可以了结矣|……但想通了却更令老夫犯难Ι……”
  崔老板道:“怎的说?”
  司马福叹了口气,道:“泉下人的儿子流落荒寺出家当和尚,若要他还俗娶妻生子过好日子呵,该花多少银两?可怜老夫江湖浪客一名,便积上三生也筹不够这笔银两!……崔老板你说,老夫是否难如登天?”
  崔老板忽尔微笑道:“这却又未必Ι……”
  司马福忙道:“崔老板有办法?”
  崔老板微微笑道:“办法自然有,但须看司马老哥你是否合作!”司马福道:“崔老板要老夫如何合作?崔老板如有办法了却那泉下人的未了心愿呵,老夫做得到就自然一口答应了!”
  崔老板微笑道:“做得到!做得到!这容易之极也!只要老哥答应事成之后,带在下到大理国走一遭便可矣!老哥路径熟,自然很容易便寻着那处地方!呵呵!”司马福苦笑道:“崔老板之意,想必是瞄着那碧玉翡翠了?”崔老板哈哈一笑,道:“崔某这是在商言商吧了,老哥你试想想,若要助那遗孤还俗过上好日子,须花多少银两?崔某投资了大笔本钱,若不加倍获利,这生意买卖怎做得成?因此须得老哥亲口答应了,在下便乐于投放本钱啦!哈哈!”司马福亦呵呵一笑道:“这般说,老夫别无选择了?好!好!老夫便答应便了!崔老板自然就放心行事啦?”
  崔老板笑道:“可以!可以!但只差一点点,待办妥了一点手续,这生意也便交易成了!”
  崔老板说罢,立刻取出文房四宝,飞快的在白纸上写下了数行黑字,然后双手捧到司马福面前,微笑道:“司马老哥只须在这纸上划个押,便大功吿成啦!”司马福料不到崔老板有此一着,连忙往纸上一溜,原来这却是一张借据,上面列明但用在某某身上的银两,均是司马福向崔老板借下的,偿还办法一是司马福协助崔老板寻到碧玉翡翠,二是司马福负责加倍奉还。
  司马福一瞧,登时就脸色一变丁心道:“老夫若签下这白纸黑字,岂非犹如一张卖身契么?……”
  司马福这般转念,便嘿嘿一笑道:“崔老板太多心了吧?就算老夫肯签这一纸契约,但老夫若反悔一走了之,嘿嘿,崔老板也未必寻得着老夫也!”崔老板一听,却微微一笑道:“崔某开得起珠宝店,自然不怕有人赖账,赖账人跑得了今日跑不了明日,他什么时候缺手断脚的,那崔某人可管不着啦—……呵呵,这自然不是说司马老哥你,说句不中听的,老哥你的恩人儿子在此,所谓跑得和尚跑不了庙,老哥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行此下着啦!况且在下要到大理走一遭,于老哥你自身亦大有利益,若有甚收获,你老哥的一份,崔某人愿意以最高价收购!如此一举数得之事,便宜都给老哥你占尽了,老哥怎会反悔!”
  崔老板滔滔不绝,把司马福的口都封住了!司马福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来来去去,全是那碧玉翡翠作怪!姓崔的精明倒当真精明透了,但怎知光棍却碰着一根无皮柴ι……但这却如何是好?”
  司马福沉吟难决间,赖布衣往契约上一瞥,便微微一笑道:“在下倒有一事不明,然则若崔老板未能令那遗孤过上好日子,那又将如何?”赖布衣这突然一句,可轮到崔老板心中发毛了!他怔了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崔某人肯拿出大笔银两栽培他,他难道还过不了好日子么!”赖布衣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朝夕祸福,世事岂可一概而论?在下是说假如便将如何?”
  崔老板气得狠狠的把牙一咬道:“若然如此,崔某只当这大笔银两拿去作善事便了!俩不相欠,各不相干!,赖布衣微笑道:“好!好!崔老板果然是爽快人,便请在契约上加上这一条。如此,在下担保司马兄便肯签字了!”
  崔老板自忖自己的算计万无一失,况且他在气头上,也不及仔细思索发话的是什么身份的人,便决然的一点头道:“好极!崔某便加上这一条以示公允!”崔老板说罢,果然又提笔在契约上加了这一条,然后毫不犹豫的抢先在契约上划上自己的名号,原来崔老板便叫做“崔宝华”。
  赖布衣微笑道:“崔老板用自身之名,作贵店的名号,这大有心思呵!”崔宝华呵呵一笑道:“这个当然!敝店开张择吉,乃广府城内有名的神算子先生主理,还会有差么。……但不说也吧,司马老哥大概可放心签押了吧?”司马福到此地步,进固为难、退更难堪,无奈把心一横,只好在“某某人”上面写上“崔自珍”的名号,自己亦在下款划上了押。
  崔宝华喜道:“可矣!便请教这位崔小哥现处何处?在下自会派人打点一切!然则事成之后如何与三位联络?”
  司马福苦笑道:“老夫已签了卖身契,崔老板还怕老夫跑了么?”赖布衣却笑着接口道:“崔老板放心,我等便在城中蓬莱客栈下榻,事成之日,我等自然在此静候佳音!”
  当下司马福把崔自珍的行踪去向对崔宝华说知,又叮嘱他切勿泄漏消息,否则契约便无效了。
  崔宝华大笑道:“好!好!在下便只当这是一场赌博吧了!司马老哥放心,一切施为,在下均悄悄而为便了!”
  赖布衣等与崔宝华客套几句,也就吿辞而出。
  刚离开宝华珠宝店,司马福便“把揪住赖布衣的手臂,神色仓惶的道:“赖兄呵赖兄!今面你可真得救老不死一把矣!”
  赖布衣尚微笑不语,李二牛便猛的一拍手掌道:“这祸根是司马叔你惹下的,司马叔便拼着义气,独闯阎王府这鬼门关便了!不然,便干脆陪崔老板上大理国走一遭,把那些碧玉翡翠搬一车回来!好让我等也沾沾光也!”
  司马福咬牙道:“这死牛!这节骨眼上还幸灾乐祸取笑老夫!老夫哪来这见鬼的碧玉翡翠?还不是抛玉引金的诡计么!”
  李二牛笑道:“只怕便变了作法自毙的笨计也!万一这姓崔的不顾一切大抛银两,助崔和尚成了好事,那时便须践约,或是赔偿,否则这姓崔的财雄势大,什么断脚缺早的,可幷非说着玩儿也!”
  司马福的心事被李二牛道破,心下更为荒乱,道:“若如是呵,赖兄,老不死便准成半死不活的残废人也1……老夫委实料不着这姓崔的如此精明透顶!”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司马兄只管放心,赖某担保这番赌约你必胜无疑便是!”司马福奇道:“有钱使得鬼推磨,这姓崔的为求达到目的,自然会不惜重金下注,那崔和尚经他如此着力栽培,还会不时来运转过好日子么?但老夫却就得倒了十八辈霉也!”
  赖布衣微笑道:“强采的花不香,早摘的果不甜,早哩!早哩!按赖某推算,崔小哥儿目下远未到转运之时,虽强加外力,亦只属徒然而矣!”李二牛这时才正经的道:“是呵,方才赖先生已暗地对我说了,所以他才特别要姓崔的加上那一条!司马叔怕怎的?”
  司马福眨了眨眼,半信半疑道:“当真?果然?赖兄呵頼兄,老不死这条老命,今回可是吊在这见鬼的赌博上了!”
  赖布衣笑道:“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便一切皆报矣!我等只管放宽心怀行事,那崔老板来寻你之时,便是司马兄吐气扬眉之日也!”于是,赖布衣便像没事儿似的,终日在广府四周游历査堪,李二牛也乐得逍遥快活。倒是司马福却终日提心吊胆,唯恐那崔自珍真的过上好日子,他便得代人受罪!司马福这老江湖,他与赖布衣、李二牛等相处日久,彼此肝胆相照,自然可以舍生忘死:但若教他为毫不相干的人去活受罪,就算杀了他,他也绝不会干这等傻瓜才干的蠢事!因此他日夜求神拜佛,但望那见鬼的崔自珍小和尚难成好事。
  第四十四章 和尚还俗运难通慨赠锦囊疑幻梦
  崔宝华有司马福的一纸契约在手,却高兴极了。
  他财雄势大,心想助一个穷小子过上好日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么?然后就不怕司马福悔约!
  崔宝华肯先行投下重注,表面上是吃亏极了,但其实他肚子里另有算计。那诱人的大理碧玉翡翠,他自然是极欲去走一趟的,但除此之外,他还极欲与那位“活神仙”结识。
  崔宝华万般皆好,事事顺遂,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年登四十,却膝下无子,老婆也讨了三个,但依然屁也没一个放出来。若然劝他再多娶几个老婆,他又死活不肯,他幷非好色之人,家中那三个老婆,已把他吵得头昏脑涨。
  因此唯一的办法是从自身的命理去根究,但在广府那有名的神算子身上,花的银两不少,欲求一丁半子,却毫无着落。
  如今听说有这么一位神乎其神的活神仙,崔宝华欲结识其人的心思,简直比那碧玉翡翠不相上下!
  他与司马福这场赌约,赢了固然可望得到一批珍贵之极的大理碧玉翡翠,但输了亦有希望利用与司马福的关系,结识那位活神仙!
  崔宝华自签了契约,因此着实得意了好一阵子,“嘿嘿!这可是一举两得之事!老子在那该死的神算子身上花的银两比眼下要花的大上数倍,但屁也没见放一个!但老子花上这笔银两,却是赢输皆妙事,左右逢源,嘿嘿,老子若不干呵,岂非天下的一等一大傻瓜么!”
  崔宝华这妙人,在生意买卖上固然精明透顶,但与人赌起气来,却也会鬼迷心窍,固执得教人吃惊。他还有一处更妙的特性,就是极注重白纸黑字的契约,但凡经他划押认可之事,就算刀架着脖子,他也绝不会反悔:但如对方反悔,他就会恨得犹如掘了他的祖宗山坟,不惜花重金去狠狠惩戒;直到他自忖已挽回面子,恨意平息为止。因此当赖布衣等人走后,珠宝店那老油条头柜,为讨好老板,巴巴的向他献计,要派人背后监视赖布衣等人行踪,以免人财两失时,崔宝华把面孔一扳,狠狠的训斥道:
  _放屁!崔某人既然答应各自自由行事,怎可反悔?万一被他察觉,崔某被他揪住小瓣子,他因此而生反悔,岂非弄巧反拙么?钱银花多少也是崔某的,你穷紧张什么?”一句话便把头柜的口狠狠的堵住了。
  第二天一早,崔宝华就派人出去,四处打探静慧寺还俗小和尚崔自珍的行踪。诺大的广府地域,要寻一位小和尚容易,只管到城内城外寺院搜寻便可。但要寻一位还俗的小和尚却极不容易。小和尚是光头的,但还俗小和尚却是俗家打扮,在茫茫人海中寻一位俗人,这可有如大海捞针!眨眼已过了数天,但依然毫无音讯,不但所寻的人无音讯,连派出去寻人的人也似乎失了影踪。
  崔宝华急了,也吏上劲,越是艰难的事他就越感兴趣,否则他也不会在这十数年间,创下这诺大的家当。
  崔窦华到底见多识广,很快他就想出一个妙法来。
  他马上召集人手,在广府城内外张贴了“悬红寻人启事”,别的寻人启事名、姓、样貌齐全,但崔宝华的寻人启事,却只寻一位戴帽的少年人。
  这方法笨则笨极了,因为广府城内外,戴帽的少年人何止千百?但凡前来报讯的打赏一钱银,合起来也要近百两。
  这方法精明也精明透了,还俗的小和尚,唯一的特点必然是戴帽子的少年人,指名寻一个犹如大海捞针,所花的悬红少说也须一、二百两,寻所有戴帽的少年人,却容易之极,少少的一钱悬红也必定有人抢着去认,就算百中未得,千中也必定得一,人既寻到,而所花的银两又省回一笔,这岂非精明透了的人,才能想出的精明法子?天才与白痴之所以只差一线,就因为白痴的极端就是天才,天才的极端就是白痴。!一悬红寻人启事”在广府城内外四处张贴后,一连数天,前来报讯的人就络绎不绝,但略一询问几句,崔宝华就扔给他一钱银打发他走路,崔自珍一定是戴帽的少年人,但戴帽的少年人却不一定是崔自珍。
  终于,第九十九个报讯的人上宝华珠宝店来了,是准确的第九十九个,崔宝华计算得一清二楚。
  来人是一位行商,与宝华号有一点生意上的往来,他前来报讯的目的幷非那一钱赏银,而是卖个人情,为日后的生意往来着想。
  因此崔宝华立刻就相信这人的诚意。
  “你怎的便断定这少年人是和尚还俗?”崔宝华问道,这是最关键的一点,能够证明无误,崔宝华就足可判定,自己已赢了第一步。
  这报讯的行商道:“崔老板放心,在下是做珠帽生意的,要诱一位少年人揭起他所戴的帽子,幷非天大的难事!在下断定他是光头后,还送了一顶珠帽给他!崔老板寻着戴珠帽的,就必定是你要寻的少年人!”
  崔宝华道:“为什么?”
  行商道:“少年人很喜欢在下送的那顶珠帽,我敢担保,他立刻就会把它戴在头上!”
  崔宝华微笑了,道:“好!那这戴珠帽现在何处?”
  行商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洞洞:他是和尚出身,自然不自禁的往寺院四周钻啦,在下前来报讯时,他仍在光孝寺附近徘徊流连,状似寻找什么的样子。”崔宝华一听,伸手一拍桌面,道:“这便是了!多谢报讯!但老哥想必不是为那一钱赏银来的啦?”
  行商笑道:“自然不是,能为崔老板效劳,这是在下做小生意的荣幸!”崔宝华呵呵一笑,道:“好!好!那你日后生意有甚为难之处,只管前来找我崔某好了!”
  行商吿辞走了,他前脚刚离开,崔宝华后脚就悄悄的走出宝华珠宝店。
  从宝华珠宝店到光孝寺,须赶五里路,旁人要走小半天,但崔宝华二个时辰便赶到了。
  光孝寺算得上是广府城中最有名的寺院,是佛教的南宗圣地。
  寺内有十二殿、六堂、钟楼、鼓楼、经楼等一应倶全。印度高僧慧能,曾于此登坛受戒,号称“禅宗六祖”,佛教称为“南宗的开山祖师”。
  崔宝华赶到光孝寺,触目的是天王殿前的庙联:禅教偏寰中兹为最初福地,只园开岭表此是第一名山。
  崔宝华叹了口气,道:“什么最初福地、第一名山?为甚不说为寻和尚临此地,老子进庙不烧香?”
  崔宝华在这佛教南宗圣地无心烧香,但四乡赶来拜佛上香的善男信女却着实不少。在这人山人海中寻一个人儿,可当真不太容易。
  幸而崔宝华幷非傻瓜,他想了想,便登登的跑上寺东的铁塔,居高临下,仔细搜寻。
  崔宝华幷不认识崔自珍,就算碰了面也如陌路人,因此他根本不必留意他的面部,只须留意人们头上戴的帽子,而居高临下的确是办认一顶帽子的最佳地点。
  一会后,在下面上香的善男信女中,果然中有一顶镶了珠的珠帽闪了一下。这顶珠帽虽然一纵即逝,但崔宝华干的是珠宝生意,珠宝商人唯一最自负的是他的双眼,因为一块真翡翠与一块膺品,前者可以升天,后者却跌进地狱。任何东西只要落入崔宝华的眼中,就绝少能够逃逸。
  很快,崔宝华就紧随在这名戴珠帽的背后,但却不动声息,戴珠帽的往东,崔宝华就绝不会往西行。
  终于,戴珠帽的走到光孝寺外面,在一棵古松树下面坐了下来,他大概热得难受,伸手摘下帽子,但随即醒悟自己此时的身份,又立刻戴上了。
  但崔宝华却已瞧清,这人珠帽下面的确是一个光头!
  崔宝华这时再无任何疑虑,立刻大步的走上前去,经过戴珠帽的身边时,忽然大叫了一声:“崔自珍…………”
  古松树下的戴珠帽人正低着头,呆呆的苦思着什么,被这一声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然后忽然记起自己有这么一个名字似的,犹犹疑疑的抬起头,道:“施……这位大叔喊我么?”他僧人的口吻尚未脱清,口齿因而就木木吶吶的。
  此人果然是静慧寺还俗的小和尚崔自珍!
  他自还俗离寺后,四处流浪寻他父母的遗骸,但可怜人海茫茫往那儿寻找?他离寺不觉已有月余,原来从寺中带出来的盘川已花得七八,但先父母的骨骸依然毫无着落,前路茫茫,尚余下的大半生日子,他也不知如何渡过。
  崔宝华听到回应,便连丁点的疑惑也抛开了,他震地折转身来,走到崔自珍面前,道:“崔哥儿前身乃静慧寺玄静和尚么?”
  崔自珍与眼前这人毫不相识,他突然有此一问,惊疑的道:“大叔?……怎知小的贱号?”
  崔窦华呵呵一笑,道:“崔哥儿不必问什么,我姓崔,与你同姓三分亲一二百年前或许是同祖宗!崔某曾在佛前许愿,但有小和尚还俗,崔某必助其成功!静慧寺附近有我的亲友居住,故此打探得崔哥儿的名号。你现下正缺盘川是么?”崔自珍犹犹疑疑道:“如此说,崔。……大叔与小子沾点亲啦?”崔宝华微笑道:“是极!是极!崔某与你果然带点缘份!你有甚为难之处,只管开口便了!”
  崔自珍正感前路茫茫之时,忽然有人如此待他,他入世未深,竟然就感动得落下泪来。于是把自己的身世诉说了一遍,道:“…………如此小的便四处流浪,但先亲骨骸再寻不着,日后也不知如何是好!”崔自珍一一诉说,但只把碰见赖布衣等人劝他还俗的事隐在心里。
  崔宝华听崔自珍说先父乃一病去世,心料他必定不知先父入大理与那司马福的一段恩怨往事,便不再细问,道:“崔某与你先父有一段缘份,这未了之缘就落在崔哥儿身上了!我这里有一个锦囊,当你最艰难之时,便可拆开,你若依此而行,崔某保你日后定可发财致富,不必受这穷困之苦!”
  崔宝华说罢,果然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崔自珍。
  崔自珍犹犹疑疑的接过锦囊,但觉沉甸甸的,也不知里面是甚物事,但对方既如此说,他便不敢拆看,当下向崔宝华谢了,又道:“崔大叔现居何处?小的日后有所成就,也好向崔大叔叩谢!”
  崔宝华呵呵一笑,道:“不必言谢!不必言谢!崔某不过适逢其会吧了!我但欲寻你之时,自然就寻着了!崔某就此吿辞,崔哥儿好自为之!”崔宝华道罢,果然转身就走了。他果然信守与司马福的契约,没说一句漏底之言。
  崔自珍目送崔宝华远去,挠了挠脑壳,又叹了口气,便站起来,漫无目的四处游荡打探先父母的下落。
  他但觉自在寺中碰见赖布衣等人后,古怪之事接踵而至,这种种的前因后果,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崔自珍也就不去思想,他刚离了僧人的生涯,初涉尘世,脑袋当真是一片空白。
  幸而他性本聪慧,这短短月余,便也学会了不少尘世的礼节。
  但僧人不打诳语之道,他却永远也脱不去。因此崔宝华既要他最艰困时方可拆开锦囊,他便紧守遵循。
  如此匆匆又过了半月,崔自珍与赖布衣约定在寺中相会之期只差半月了。
  但这半月时光崔自珍也不知如何活下去!
  他身上的盘川已然花得精光,他已非僧人身份,也不好意思向人乞讨,他已三日三夜滴米未沾,饿得连路也走不动了。
  崔自珍心道:“眼看如此下去,自己便得横死荒野,这该算是最艰困的时候了?”既然是最艰困之时,崔自珍就忆起那个锦囊来了。他虽然不对此抱甚大希望,但遇溺待毙之人,便碰着一根稻草也会死命抓住。
  于是崔自珍就把那个锦囊拆开了。里面有一封书函,还有另一个沉甸甸的包袋。崔自珍急欲知道那陌路热心人的心意,于是便首先把书函拆开了。只见书函上面写道:“锦囊既拆,银两与居屋便是你的!欲寻居屋可于光孝寺西行五里,若屋前有五棵杨柳,便可推门而进。银两则早在你身边矣!居屋供你生活,银两供你发展。若然见你快活渡日,我便呵呵大笑不停。赠锦囊人留字。”崔自珍不禁一怔,心道:“天下间那有这般便宜的事情?”他想了想,便把锦囊里面的包袋拆开了,他登时惊奇得目瞪口呆!原来包袋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银两!
  崔自珍拿出银两中的一小点,肚子就填得饱饱的。
  他身上重新有了气力,便飞快的折回光孝寺,又向寺西跑了五里,果然见到一间平房,门口有五棵柳树:
  崔自珍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屋门却是虚掩着的,他推开大门,赫然便见到一条间距垂在他面前,间距写道:“崔自珍必到此屋!此屋是崔自珍的!”屋内的家具杂物竟然一应倶全!
  崔自珍惊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几乎怀疑自己这是在作梦,他狠狠的撞了捧大腿,觉得很痛,心道:“觉得痛便不是梦了!但阿弥陀佛!这事若对人说呵,便杀了他的头,别人也不会相信!”
  第四十五章 运滞饿鹰叨钱去命乖渡船人落水
  但尽管崔自珍不相信这时真实的,但这所平房却从此就是他的,这虽然很简陋,但对崔自珍来说,能有一个容身之所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他把银两仔细点清过了,原来足足二百两。这虽然不是甚大的数目,但对崔自珍来说,他一生人也没见过,他在寺中一年的花销只有十两银,这二百两银若在寺中可以花上二十年了!但崔自珍很快就发觉不对了,因为他虽然悭俭,但三数天下来,便花了五两,他这才知道在尘世生活的昂贵。
  他很聪明,深知这般下去不是办法,若三天花五两,一月便得花去五十两,二百两银只能维持四个月,那四个月后他如何打算?
  他深感自己也要学世人做一点挣钱的工作了,况且他已有一笔本钱,若不僮得好好运用,岂非太对不起那赠银人么?
  这般盘算的结果,崔自珍决定上市集,买一批竹器回来,用这批竹器编织一些家具,拿去集上卖了,这利钱也就甚为可观。
  编织竹器的功夫,崔自珍在寺中便是拿手好戏,如今自然就成了谋生的本领。但临出门,他又犯愁了。他以前了无牵挂,但现下有了一笔银两,他却无论如何不敢把它抛下。以前不知道钱银的珍贵,现时他却深知这是活命的东西。他想了想,便取出三十两散银,放在袋子里,心想这拿去集上,买竹器和食物也足够了。其余的一百多两,依旧放在包袋,系在腰带上,心想这般随身不离是最佳的收藏法子。
  这般小心谨慎的收拾妥当,崔自珍便出门了。
  这段日子,崔自珍四处游荡,已把广府四周的环境摸熟了。他知道上集市不必进城,在此处十里外,便有一个四乡云集的市面。
  崔自珍赶到这市集,首先就是洽购一批竹器。他碰着是一位诚实的竹商,竹商见他年纪小小便懂得做竹器生意,很替他高兴,便以公道的价钱卖了一批竹料给他,还答应替他送到家去,所花的银两也不过是二十两银。
  崔自珍多谢了竹店老板的热心,他留下送货的地址,便自行去买一些生活的必需用品。
  他在集上买了一袋米,还特别的挑了二斤猪肉。他在寺中不知道猪肉的美味,还俗之后才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以前他不敢多吃,但这时他决定无论如何得吃顿饱的,就作为自己开始自我谋生的庆祝。
  崔自珍背了一袋米,手中挽了肥肉,就匆匆的赶回家去,他不敢在集上多逗留,因为他预计那批竹料很快就会送到家里来。
  崔自珍高高兴兴的赶路回家。
  这时尚是中午时份,太阳在云中时隐时现,阳光与清风伴着行人。
  看看前面是一片密林,过了密林便是崔自珍的新居了。
  这时天色却忽然阴沉起来,粤川地域,风雨说来就来,因此崔自珍加快了脚步,希望能赶在风雨前返到家门,否则,米袋沾了雨水,想必就更沉重。
  密林的面积不大,崔自珍的脚头快,一会就穿出密林,眼看距新居只剩最后的一百几十步了,崔自珍这才暗地松了口气,心想:总算赶在风雨前返到了!
  就在这时,密林中突然冲起一只苍鹰,苍鹰大概饿急了,牠隐在密林中,闻到肉味,立刻循踪寻至,这时见到崔自珍手挽的肥肉,登时红了眼睛,不顾一切的直扑下来!苍鹰的利爪攫住崔自珍手挽的肥肉,就要往上腾飞!崔自珍长年吃素,这时对肉特别偏爱,见状那肯放弃?他以手死命的抓住肥肉,与饿急了的苍鹰争持。苍鹰的力度甚大,崔自珍几乎被牠扯离地面,崔自珍猛一咬牙,便干脆滚在地面;双手死死的抓住肥肉不放,双脚朝苍鹰乱踢!在争持间,崔自珍的腰带松了,掉在地上,但崔自珍只顾与苍鹰搏斗尚不知情。苍鹰与崔自珍争持了一会,大概也知道肥肉的主人死活不肯放弃了,又见这人身上掉下一条东西,落在后面,自料必是好吃之物,便猛的把利爪一松,转而攫住那条东西,呼的凌空而起!
  崔自珍眼见苍鹰在肥肉上的利爪松开,它暗自庆幸这到口的肥肉终于保住,但一瞥腰间,腰带不见了,他惊得直跳了起来,抬头一看,那条腰带竟被苍鹰叨着,已飞上半空去了!
  崔自珍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顾一切的拾起石头,猛的向苍鹰掷去,希望能把苍鹰击中,牠的口一松,腰带便会掉下来。
  这一击,虽然当真把苍鹰击中,但苍鹰受创,反而更奋力的向上飞遁,口中叨着的腰带却死也不肯放松!
  眨眼间,苍鹰已飞得无影无踪了!
  崔自珍追了一段,终于绝望了,他又惊又急,禁不住提胸顿足的骂道:“死鹰!昏鹰!病鹰!千不叨万不叨,怎的便把这腰带叨走了!天啊!你可知这腰带值多少钱?……这时有过路人经过,见崔自珍以手指天,眼泪口水齐出的痛骂,吓了一跳,忙走到他身边,道:“小哥儿,有甚伤心事?竟如此痛恨欲绝?”崔自珍拍手顿足道:“这短命的死鹰把我的腰带叨走了1…………”路人笑道:“一条腰带值多少钱。……”
  崔自珍失魂落魄的大叫道:“……天啊!这是一百六十五两银啊!”
  路人惊得直眨眼,连忙转身就走,一面小声骂道:“这小子疯了!一条腰带值一百六十两,这不是疯话是什么…………这疯小子当真不可理喩!”
  崔自珍骂得声嘶力竭,后来他终于明白,这腰带里面的一百六十两银已是千真万确的失去了。
  崔自珍垂头丧气的挽着肥肉,背着米袋,返回他的居屋。
  一会后,竹店的竹料也送到了。
  面对着这大堆的竹料、二斤肥肉、一袋白米,崔自珍不禁呆了!整整二百两银,竟然只换回这三样活命的本钱!
  有米有肉一二数天内自然不必饿肚子,但现下他又重新身无分文,要想活命,就只靠把竹料编成竹具,拿去集上卖了!
  匆匆又过了数天,崔自珍这天一早,把编好的竹具拿去集上卖了,所赚的钱仅够他勉强维持到下一次出卖竹具的日子。
  崔自珍垂头丧气的返到他的居屋,他打开大门时却惊奇得怔住!
  原来上次见到的那位“崔大叔”,这时已稳稳的坐在他的居屋里面!他自然就是那位广府宝华珠宝店的妙老板崔宝华。
  崔宝华来到此地已然明白了大半,这时再见了崔自珍,便一切全明白了。他不禁皱了皱眉,道:“你怎的还是这般样子?”
  崔自珍心中又惭愧又难过,他把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末了道:“小子只怕命该如此,空负了崔大叔一番美意了!”
  崔宝华道:“那你日后打算如何过活?”
  崔自珍叹道:“小子也不敢奢求,但能以竹具换回两餐,心愿足矣!小子欠崔大叔的二百两银,只怕再难奉还了!”
  崔宝华心中突突的一跳,暗道:“这小子如此不济,莫非那深藏不露的先生已然瞧破这小子运滞如此,因此才特地提出在契约上加上那一条款,要老子输得心服口服么?……嘿嘿!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这般转念,崔宝华便暗地一咬牙,决然道:“这却未必Ι……”
  崔自珍吓了一跳,以为这姓崔的要他实时奉还那二百两银,这可当真要了他的小命!他吓得脸色也变了,又惊又急道:“这!这1……崔大叔有甚指教?”崔宝华微微一笑,道:“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崔哥儿想不想还这二百两银?”崔自珍一听,忙捣蒜似的点头道:“是极!是极!小的只要积得一点余钱,必定先行奉还崔大叔你Ι……”崔宝华微笑道:“凭编竹具过活,你一天可剩多少?”崔自珍想了想,道:“小的节衣缩食,每天大约可剩一吊钱。”崔宝华大笑道:“每天一吊钱,每月只能节余三钱银,一年只得三两九,你还足二百两银呵,崔某的骨头早就化作泥土矣!”崔自珍惊道:“小的每日就算不吃不喝,卖竹具亦只得三吊钱,若非如此,小子唯有卖身给崔大叔你,以抵债务矣!”崔宝华道:“这却未必!崔哥儿听过无商不富这话么?”崔自珍点头道:“集上的竹店老板也是这般说的,他说编竹具这手作活,只可勉强渡日,工字永无出头的!”
  崔宝华呵呵一笑,道:“你懂得就好!那我再问你,假如你再得到一笔银两,你将如何运用?”
  崔自珍想了想,道:“我最熟的是做竹具,自然在这上面想法子,我若有这笔本钱,我就进一大批竹料,然后发到附近的工场去加工,再成批运去集上卖,这样定可以赚多很多的!不必多久,我就可以奉还那笔银两了!”崔宝华一听,不禁暗暗点头道:“孺子可教也!”他笑笑,便又决然的道:“好极!那我就再给你二百两银!你好自为之,再莫令我失望!”崔宝华说罢,果真拿出二百两的银票,朝崔自珍面前一掷,道:“这张银票,在广府各银号皆可兑回现银,你好好带着了!”
  崔宝华说罢,也不管崔自珍惊得目瞪口呆,出门而去。
  崔宝华脸露得意神色,心道:“幸亏这小子倒有点头脑!他拿着这张银票,比上次拿现银保险多了!只要他依言从起商来,还愁日后不过上好日子么!这场赌约,老子赢定了!只怕那阴阳先生自作聪明!”
  崔宝华干了这得意杰作,不但不因花了四百两银而心痛,相反因自己胜算在握而洋洋自喜。
  崔自珍平白又多了二百银,他也不知这是否梦中神仙的打救。
  但无论如何这是二百两银,崔自珍知道,这一纸票据,拿到银号便是白花花的二百两银,一笔可以令他翻身做人的资金。
  第二天一早,崔自珍就小心奕奕的上路了。他打算先入广府城里,先兑一半现银,拿去作筹办竹器工场的资金。
  这次他学精了,再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幸而这只是一纸票据,比沉甸甸的现银容易收藏多了。于是他把那张银票密密的藏到贴身的衣袋里,这时就算再有十只饿鹰扑来,也休想再动这银票分毫。
  崔自珍还唯恐走大路停留的时间长,便决定抄近路,走近路虽然要过一道河,但比走大路起码快了一半。
  一会功夫,崔自珍便赶到渡口来了。
  这是一条不宽的小河,两岸的人甚至可以隔着河闲聊。河水也不太深,因此几十年来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今日的天色也特别好,风平浪静:渡船的老大已上了年纪,沉稳踏实;任何人上了这只渡船就有如坐在家里,根本不须担心什么。
  崔自珍四处流浪时,就曾坐过这渡船,因此他自然放心得很。
  船老大居然还认得崔自珍,见他上船,便向他含笑点头。
  船上已有人客在等候,崔自珍恰好是渡船限载的最后一位。
  事实上还可以多载几个,因渡船吃水幷不太深,但船老大素来稳重,宁肯少载也力保平稳。因此崔自珍甫上船坐稳,渡船就摇离了码头。
  船老大使的是南方常见的橹自古有道:“一橹行三桨”,摇橹的自然比使桨的快得多,眨眼功夫,渡船便已过了中流。
  只差几十丈远便是彼岸的码头,船上的人客都像崔自珍一般,收拾检点自己的行李。崔自珍也松了口气,过了渡,再走一小会,便可平安的赶入广府城去了。但就在此时,只听喀格一声脆响,船老大摇着船橹竟然拦腰断成两截!这条船橹是新换的,船老大作梦也料不到竟会出事断成两半,他正在用力间,船橹一断,他的身子就失了平衡,一跋便摔到船边。渡船也随即向左面倾侧,船上的渡客一下子便抛到左面,渡船向左面一沉,竟然隆的一声翻转了!幸而渡客大多僮水,离岸也不太远,虽喝了几口水,但总算游到岸上,有惊无险。但崔自珍却不懂游水,他在水中拼命挣扎,但越挣扎身子就越往下沉,河水也咕咚的猛灌进肚里,他一阵窒息,自忖必死无疑,连一声救命也喊不出来,就昏了过去。船老大的水性甚好,他已先后把三位渡客救上岸去。这时见崔自珍面临灭顶,便不顾一切,向他游过来,轻舒手臂,便把崔自珍的身子托住了。船老大这时已筋疲力竭,但离岸尚有二十丈远,眼看不但救不了人,连他自己也得去龙宫报到!
  船老大心中又惊又急,把心一横,也不管难看与否,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三扒两拨的脱个赤光,又把昏迷不醒的崔自珍剥个精光,随手一抛,任由衣服随水漂流走。这时就算身穿的绫罗绸缎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多一点衣物就多一分阻力,衣服是人穿的,人活着才能穿衣服,人命总比衣服更加重要。
  俩人精赤条条,果然就阻力大减,船老大咬紧牙关,总算托着崔自珍,平安返抵岸边。
  船老大总算松了口气,虽然船沉了,但沉船可以打捞起,但人一沉下去就完了。船上人客十多人,居然全部平安上岸,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崔自珍一会就醒了,他睁眼一瞧,自己赤条条的,下身只围了一条船工惯穿的阔裤子,他立刻就想起了什么,忙向打赤上身的船老大问道:“老伯1……我身上的衣服2船老大喘了口气,苦笑道:“方才若不是把你我全剥光呵,你我早就喂王八去了L!崔自珍一听,脑袋轰的一响,失声道:“那我的衣服Ι……”船老大叹了口气,道:“留得衣服便留不得生命,衣服重要还是生命重要?你那身土布土衣,也值不了多少,老不死赔你就是了!”,崔自珍这时也不知船老大说什么了,失声又喊道:“天!那我的衣服抛在河里了?……还寻得到么?……”
  船老大又好气又好笑,道:“这般紧张干么?老夫早说赔你一身衣服啦!你的衣服那儿还寻得着?早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了!”
  崔自珍一听,他原来已站了起来,闻言又扑的跌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叫道:“你赔不起!你赔不起!……我衣服内藏有二百两的银票…………如今全完了!”船老大一听,也不禁目瞪口呆!他自然知道二百两银票意味着什么,他就算把全家的家当典卖了,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小半!
  船老大好半晌方道:“哥儿…………你!你这不是说笑吧?我上次见你还是衣衫裾褛,怎会突然有这二百两的银票?”
  崔自珍喃喃的把经过说了,道:“……老伯救人心切,也怪不得你。也是小子命滞如此,今生只怕难过安乐日子了|…………但只怕怎向那崔大叔交待?前后四百两银就这般去了,教他如何相信P……”
  船老大叹了口气道:“这大笔银两,老不死委实赔不起了!你那崔大叔如不相信,便请他派人找我去作证便了1…………但天呵,哥儿所说若句句属实,那运命的不济,普天下只怕也不多见ι……你日后有何打算?”
  崔自珍深知船老大的艰困,他就算想帮他亦无能为力,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罢!罢!罢!命滞如此,乎复何言?过一日挨一日便是了!”崔自珍把船老大的裤子穿了,打赤着上身,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渡口,如今银票已失,这广府城也根本不必进去了!
  第四十六章 豪赌虽败何须憾求得子嗣值万金
  崔自珍垂头丧气的返回家去,重新苦挨着日子。
  苦日子他倒不怕挨,他是和尚出身,天下间有谁苦得过和尚的生活?他怕的是见到那位神仙般打救他的崔大叔,到此地步,他委实不知自己如何向他交待!
  但世人最怕的事,却偏偏很快就来。
  崔自珍在困苦绝望中挨了几天,眼看已到与赖布衣相约见面的日子。
  第五天一早,崔自珍胡乱吃了一点粗硬的冷饭,就要出门上静慧寺去。崔自珍这时已有点失了在尘世生活的自信,他甚至欲见了赖布衣面后,有个交待,便从此在静慧寺重归空门,此生永不再踏入这变幻无常、令他无所适从的尘世生活。
  但他甫出门口,脸色便嚓的变得苍白!
  因为门外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这人竟就是他最怕见到的崔大叔!崔宝华脸上毫无表情,根本不知他此刻是惊是喜是悲是怒。
  崔自珍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打翻了六欲瓶,也不知是难过是羞愧还是悲伤,他自料无论自己说什么崔宝华也不会相信了,欠他的四百两银他也决计清还不了。崔自珍扑的跪在崔宝华面前,就叩起头来,但却沉默不语。崔宝华苦笑道:“你为甚叩头?又为甚不说话?”崔自珍喃喃道:“我的遭遇,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别人更不会信,我还说什么a崔宝华叹了口气,道:“别人不信,我却信…………”崔自珍失声道:“崔大叔信?难道你已知道?”
  崔宝华道:“我信!因为摆渡的船老大昨天进城,把一切都吿知我了!”崔自珍惊道:“小的遵守诺言,幷未把崔大叔的来历泄露,船老大怎会知道?”崔宝华苦笑道:“你只要一说是来自城里姓崔的,而且还肯白白送出四百两银的大傻瓜,广府城内除了崔某人外,只怕再难寻出第二个来1…………而且我还相信,世上决计没甚妙法,可使运命生成贫贱凄寒的人遇上好日子1……你以后有甚打算?”崔自珍哭道:“唯有过一日挨一日吧了!至于欠崔大叔的四百两银……”
  崔宝华苦笑道:“那四百两银就算一笔勾销!你只当今生从没碰上姓崔的这大傻瓜便了!况且我知道你今生根本就无法偿还,因为就算凭崔某的财力,也决计不能令你发财致富,崔某人甘心认栽,我与人订下的赌约输了!”崔自珍一听,却惊得目瞪口呆,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的运命,竟成了别人这般豪赌的赌注!
  崔自珍喃喃道:“那与崔大叔相赌的人是谁?”
  崔宝华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何必多问?况且与我打赌之人,显见胸有成竹,洞若观火,已把你的运命瞧透了,才故意布下这个妙局,引老子上当!这人才是这场赌约的主儿,可惜我却把他忽略了!只知道那出面打赌的人叫司马福!还有一个如你一般的憨小子,人倒老实,可惜他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可惜呵可惜…………”崔宝华感慨着道,就欲转身离去。如今赌约已输了,他唯一可做的就是回去静待司马福等人来寻他!
  崔自珍却忽然把崔宝华喊住了!
  “等一等,崔大叔ι…………”崔自珍忽然若有所悟道:“你说的三人之中,是否有L位姓赖的P……”
  崔宝华摇头苦笑道:“这人没报姓名,崔某的脾气也就决计不去问他,怎知他是不是姓艾还是姓赖?…………哎一呀!不好!若是此人呵,那崔某当真是珠宝当垃圾,瞎了八辈子眼矣ι……你快说,此人叫赖什么?”
  崔自珍感激崔宝华的豪爽,不管怎么说,他在自己身上已花了大笔银两,却能坦然处之,这份豪气,崔自珍就连作梦也不敢想象!于是他不忍再有所隐瞒,便把自己的前因后果一一说了,末了道:“这三人乃生死患难之交,既然其中一位是司马福,那其余的俩位,后生哥是李二牛,那先生便是天下闻名的寻龙大侠赖布衣也…………”崔宝华一听,已忍不住大叫道:“是他!是他!果然是他!几年前我就听此人在广府妙施引龙入体大法,令一家濒临破产的绣庄起死回生的奇事,岂料如今再度降临广府?崔某人竟与他当面错失,与他打起赌来矣…………哈哈!输得好!输得妙!若有人敢与寻龙大侠打赌呵,普天下便只有崔某这大傻瓜也!”
  崔自珍不明白崔宝华的心事,但见他一听赖布衣之名,便心神大振,颓丧的神色一扫而空,相反却洋洋自得,不禁在心中苦笑道:“他白扔了四百两银,不但毫不心痛,反而像拾到珍宝一般的狂喜,普天下只怕再难寻出第二位像他一般的妙老板ι…………”崔自珍心中正自迷惑,崔宝华却一步跳到他的身面前,把他的手死死执住道:“这般说,你现下就打算上静慧寺见他么?他会来么?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游戏人间,或者已不知所踪了!岂会为你这小子操心?”
  崔自珍道:“小子也委实不知他是否前来相见,但据先师道,赖大侠平身最重承诺,言出必行,他既约小的二月之后寺中相见,小子决计要去赴会的!”崔宝华一听,心道:“这小子与崔某似乎有点缘份,看来要结识赖布衣,不必等待,好歹着落在这小子身上便了!”
  这般转念,崔宝华道:“崔某好歹也算照应过你,是么?”崔自珍连忙点头道:“崔大叔待我已算仁致义尽,小子委实感激不尽!”崔宝华微笑道:“你要多谢我也很容易,你顺道带我一道上静慧寺便可矣!那四百两银从此你休要放在心上,就当崔某付给你的引路费如何?”
  崔自珍犹豫不决道:“崔大叔这般说,小子如何敢拒绝?但只怕赖先生嗔怪小子多事!”
  崔宝华呵呵一笑道:“赖大侠与崔某有赌约在先,迟早他亦会来寻我,现下在静慧寺见面,不外提前三数天罢了!”
  崔自珍想了想,自忖崔大叔所说的亦未尝无道理,于是便答应与他一道上静慧寺去。
  静慧寺在广府城北,距此地足有二、三十里。
  虽然崔自珍惯走山路,以为崔宝华乃有钱的老板,哪惯走山路?于是便故意放慢脚步,好等他一程。
  岂料崔宝华却一叠连声催他快走,因为他急欲结识赖布衣,而且他的脚力也甚硬朗,哪把这崎!w的山路瞧在眼内?
  俩人只花了小半天功夫,便赶到广府城北的静慧寺来。
  崔宝华但见这昔日香火甚盛的寺院,如今已破败不堪,心头登时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崔自珍重临自己的出身地,心中也自感触万千。
  俩人各有心事,走入寺院的大雄宝殿时,均默默无言。
  大雄宝殿残破冷落,静寂无声,偶尔有一两声不知藏于何处的青雀叫鸣,除此之外,便连鬼影也不见一只。
  俩人在大雄宝殿的阶前又等了一会,眼看已是傍晚时份了。
  崔宝华已有点失望了,他一屁股坐在阶上,叹了口气,道:“这时份赖大侠怎会前来?也是崔某合该倒霉,当面错失、失之交臂!眼看是无缘与他相见了—……”就在此时,大雄宝殿外面却忽然传来说话声。
  只听一把后生哥的口音道:“你道这崔哥儿会否依约前来相聚?”
  另一声苍劲的声音道:“只怕未必前来!他若发了财,早就享福去了,哪会再想到这荒寺上来?这场赌约,我等只怕输定了!”
  接着又有另一把从容淡静的声音道:“未必!未必!此子不发,是命数使然,此子若凭横财而发,頼某便算瞎了眼矣ι…………”
  崔宝华一听,已知进来的三人是谁!当下喜得直跳起来,三几下子便冲出殿外,迎着三人大笑道:“是你!必定是你!赖先生呵赖先生,你把在下骗得苦矣ι……”这三人果然是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等三人。
  司马福一见冲迎出来的人,便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不好!那话儿来了!…………”司马福一个闪身,就欲往后开溜。
  崔宝华却呵呵一笑道:“司马老哥休走!我已见到你矣!”
  司马福被他用话钉住,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自嘲的苦笑道:“老夫若不走呵,却到那儿去寻一座碧玉翡翠宝藏?”
  崔宝华道:“你不必逃走,宝藏已然寻着矣!”
  司马福奇道:“我为甚不走?你为甚便寻到那宝藏?”
  崔宝华笑笑道:“这场赌约崔某输了!凭崔某之财力,委实难令运衰之人发财致富,过安乐好日子—……但崔某又输得心服口服,因为与我打赌之人,幷非司马老哥你,而是崔某心仪已久的寻龙大侠頼布衣!既然赖大侠肯与崔某相见,崔某比寻着一座碧玉宝藏更高兴!”
  崔宝华说话时,崔自珍亦从大雄宝殿迎了出来。
  崔自珍走到赖布衣面前,羞愧的垂首叹道:“小子空负了赖先生一番美意矣!不但寻亲骸无着,命途多劫,在陆地被鹰戏,在船上被水欺,见财化水,虽经一番挣扎,依旧四大皆空—……小子已无他念,向頼先生有个交待后,便就此重归空门,暮鼓晨钟,了此残生吧了!”
  赖布衣听二人之语,已然明白一切,他微微一笑道:“崔哥儿休要自悲!你命中注定断不能凭横财而富,赖某一早已尽知矣!之所以有此布局,乃赖某游戏人间无伤大雅之举吧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崔宝华这时亦接口道:“是极!是极!那四百两银是崔某心甘情愿花的,你难过什么?况且崔某早就说过,若能寻着赖大侠,这四百两银便当付你的引路钱!你从此不须再记挂于心矣!况且明放着寻龙大侠赖布衣在此,好歹也会助你把穷根斩断了!”眼见崔宝华这般豪气,司马福这才松了口气,他大步走到他面前,俯身向他一揖道:“难得崔老板如此重言守诺,言出必行,老夫佩服!佩服!先前的欺心之谈,亦请崔老板一发忘记了!”
  崔宝华大笑道:“能与赖大侠相见,崔某高兴还来不及,还有心思去思想这游戏之举么?崔某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矣!那契约呵,呵呵!崔某这番回来,就把它烧了!”赖布衣仔细端详崔宝华一会,不禁暗暗点头道:“此人面目端庄而丰满,怪道如此有人情味!更难得他重言守诺、豪气充盛,虽富而不骄,足见乃有根基之人!但可惜眼深而破观、龙宫亦晦暗,此人子嗣必虚也!……”
  这般转念沉吟,赖布衣不禁微微一笑,道:“在下果然是赖布衣!然则花四百两银一见赖某,崔老板以为值得么?”
  崔宝华古怪的一笑道:“值得!值得!不但值得,如赖大侠肯慨然相助,在下还可赚一大笔哩!”
  司马福奇道:“崔老板已着实损了四百两银,怎的又可赚一大笔?”崔宝华哈哈一笑,道:“人道女儿乃千金,生子万金难求,若这四百两能令在下带来一子半女,那岂非几十倍的丰利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崔老板想必已久虚子嗣矣?”
  崔宝华叹道:“真人面前岂敢藏相?实不相瞒,在下虽讨了三个老婆,但屁也没放一个,在下打三十岁起,望子便望到颈都长了ι…………素闻赖大侠有旋乾转坤之能,在下大胆厚着面皮,求赖大侠务必赐在下一子半女,若赖大侠不肯答应,在下便跪下向你叩头了!”
  赖布衣点点头,慨然道:“难得与崔老板偶然邂逅,想必有缘,赖某既叨了崔老板一杯香茶,好歹便助你求一子承后便了!”
  崔宝华一听,高兴得眉开眼笑,又感慨道:“人说赖大侠不忘一茶一饭之恩,崔某先前还道盛名之下,恐其实难符,如今目睹奇人,崔某人信服得五体投地矣!”司马福亦替崔宝华高兴,呵呵一笑道:“如此恭喜崔老板矣!我这位赖兄果然有”
  种好处,但凡他答应之事,便有如真金白银也!”
  崔宝华喜道:“是极!是极!崔某委实高兴之极!不如几位便请返城,在下陪各位痛饮十杯如何?”
  司马福悄悄一捅李二牛道:“如何?老夫早道我等必有一顿好嚼,如今果然么!”李二牛道:“你估道这顿酒饭好嚼么?嚼了这一顿呵,只怕我等便要跑断腿矣!”司马福笑道:“不想它!不想它!今朝有酒今朝醉也!酒饱饭足,脚力便自然有了!”
  赖布衣眼见将在广府逗留时日,有个落脚点也方便行事,便欣然点头答充。
  第四十七章 观灯妙照家变因临崖巧布活龙阵
  崔宝华犹如拾到金元宝似的把赖布衣领回崔府。
  返到家中,崔宝华又特地着三位夫人出来与赖布衣相见。
  然后摆出酒宴来,恭请赖布衣坐了首座。
  这一顿直吃到月色西斜,各人尚意犹未尽。赖布衣脸上也有了酒意,他见崔宝华的三位夫人已避席离去,便微笑道:“崔老板三位夫人想必终日口角不息么?”崔宝华一拍大腿叹道:“果然如此!赖大侠果然眼力惊人,在下为此已心烦极矣!但不知赖大侠如何一眼便瞧破了这点?”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崔老板府上满屋皆深红,墙壁如是,家具亦如是,且明灯特多,红乃属火,灯亦火,因此府上火气充盛,阳刚之人处之倒不觉什么,但阴属之人,处之则成水火之势,水火势难容也,着落在三位夫人身上,便终日口角争斗不止矣!”崔宝华一听,怔了半晌,心道:“难道居屋的颜色陈设亦有这般深奥玄机么?”他心下虽有点疑惑,但也暗自决定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当下计算停当,也不表示什么。
  这一顿各人开怀畅饮,直到三更时份,方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一早,崔宝华趁赖布衣等人出街上游玩,马上着人把府上的深红色陈设装饰全改成了与红相反的蓝色,连摆设的明灯也搬掉了三分之二。
  赖布衣傍晚返崔府,眼见崔府已焕然不同,心中暗自微笑,但见崔宝华不说什么,他也就默不作声,乍作不见。
  过了数天,崔宝华趁三位夫人不在,悄悄的把赖布衣引到一边,打拱作揖的谢道:“多谢赖先生指点!多谢赖先生指点!赖先生轻轻一言,便把在下多年来的隐患扫掉矣!”
  赖布衣微笑道:“怎的了?”
  崔宝华喜兹兹的道:“在下自听了赖先生偶然一语,便把家中的装饰、陈设改变了,这一改呵,可就把三位贱内的火气化掉了!她三个不但数日和睦相处,还破天荒的互谅互敬!大夫人病了,二夫人和三夫人竟主动请缨,去替大夫人请医延药,还把药亲自捧到大夫人床前!大夫人感动极了,三人抱头痛哭,发誓日后决计以姐妹相处,决计不再向对方发一句恶言ι……天!这一下子变得这般亲密和睦,连在下亦以为是身处梦中哩!”
  崔宝华说着,又连连的抚掌,高兴得不知所以。
  赖布衣亦替他高兴,心道:“这崔老板果真是一位妙人儿!”崔宝华忽然又悄声道:“这一变呵,在下的子嗣,是否便有希望矣?”赖布衣微微一笑,道:“早哩!早哩!子嗣一事非同小可,岂有这般轻易:日前之举,不过是吾道中的雕虫小技而矣!”
  崔窦华满脸希冀道:“然则如何处之?但凭赖先生吩咐,在下无不依从!”赖布衣沉吟道:“此事却急不得,子嗣关乎一族之血脉,与崔家祖坟墓穴风水有莫大关连,若非实地査堪,赖某亦不敢轻下决断。近日崔哥儿气息已渐平和,该是赖某替他筹划之时矣,正好趁机一道了却崔老板的心愿。明日一早,赖某便上你家祖穴实地一察,如何?”
  崔宝华一听,那里还有二话?忙捣蒜似的点头答应了。
  赖布衣又忽然想起什么,道:“崔哥儿赖某另有安排,不知崔老板肯否相助一臂之力?”
  崔宝华大笑道:“赖先生客气了!但凭赖先生提点之事,便已值千金,因在下知赖先生幷非求财之人,因此不便与赖先生计较言酬罢了!但赖先生吩咐,崔某莫不遵从山赖布衣眼见崔老板如此豪气,很感欢喜。
  第二天一早,赖布衣把崔自珍喊到面前,询询的嘱咐他务必不要灰心,继续寻找双亲的遗骸:又把一包银两交给他,以作路费,末了道:“你此行但寻到双亲遗骸便返城中与我相见!千万莫怕辛苦,须知先人不安,后人岂会快乐?你须要紧记了!”崔自珍唯唯答应,他接过银两,噗的跪在地上,向赖布衣叩头道:“赖先生待小子恩义如山,小子无以为报,唯有向你叩头了!”
  崔自珍道罢,翻身爬起,依依不舍的走出崔府。
  赖布衣眼见崔自珍这般孤苦伶仃模样,怜惜之心大发,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崔宝华见状,慨然道:“既頼先生担心这崔哥儿,那便把他留下吧了,反正在下的珠宝店亦缺人手,让他从后生做起,学得一技旁身,日后也不愁两餐也!”赖布衣叹了口气,道:“赖某幷非故意支走他,实是不得不如此!他日后须接双亲血脉龙气,若不尽孝心,便势难成事。赖某要他千方百计寻找亲骸,其用意乃在于此他!况此子命根属木,近不得金,只宜近水,若有机缘,他日后必定凭水而创一番事业!……此乃日后之事,不说也吧。我等便上崔家祖穴去来!”众人出了崔府,一路朝西北而行。一会便出了城,又向西北走了二、三十里。忽然听到前面已传来水流声,赖布衣放眼一瞧,但见前面双崖雄峙,一水中流,甚有气势。
  赖布衣点头道:“山水交汇,龙气郁郁,可惜杀伐之气太重,若在此地筑坟,富则富矣,但必绝子嗣!”
  崔宝华一听,登时目瞪口呆道:“在下祖墓,正位于对峙双崖之左面—……这!这!这岂非子嗣无望么?”
  赖布衣沉吟道:“此时不宜遂下判断,待上崖顶一察,便知端详矣!”
  崔宝华这时那敢怠慢?当下引领赖布衣等攀爬而上,几经辛苦,才攀上几十丈高的崖顶,果然甚有气势!
  但见崖如壁立,左右对峙,中夹一水;双崖如门,中流似刀;门窄刀锐,水流喘急,浪击石崖,浪花如雪。
  李二牛乍临此景,心胸一宽,顿感精神一振。
  司马福似被眼前景像震慑,半晌没有发话。
  赖布衣却暗暗皱眉,显然已胸有成竹。
  崔宝华把赖布衣领到崖顶靠平台的一处墓穴前,脸露迷惑道:“便是此穴矣!当日先父去世,在下便延聘广府有名的神算子先生堪点墓地,他千辛万苦,方才寻得此处穴地,神算子当日断言,崔家得此穴地,日后必发为巨富ι……但岂料却是绝嗣之穴!”赖布衣沉吟不语,司马福却笑道:“然则崔老板自得此穴,便没得一点好处么?例如生意日益兴隆之类。”
  崔宝华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得此穴时,店中生意已甚兴隆矣!得此穴后,生意上也没多大发展,几年来平稳渡日,也没见什么好处,倒是店中伙记与人客争吵日多,有时甚至闹上官府,若非在下在广府还有几分脸面,早就惹上官非灾祸矣!是以在下日渐为此心烦?甚觉焦燥!”
  司马福笑道:“如此说,这神算子该打屁股矣!崔老板未得此穴,已是大富,他夸口此乃大富之穴,不外是信口开河、趁火打劫!”
  崔宝华作声不得,只摇头叹气。
  赖布衣却忽然接口道:“司马兄差矣!这位神算子幷没存心欺骗,此穴果然是可发大富之穴!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此把好好一座龙穴糟塌了!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吾道根基浅薄者害人不菲,即此谓也!”
  崔宝华又惊又奇道:“当真这般厉害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忽然兴致大发,便对司马福、李二牛道:“你二人权当护法如何李二牛点头答应,司马福却惊道:“老不死根基尚浅,每次权充护法,皆凶险百出,几乎拖累赖兄你,此事可免则免也!”
  赖布衣微笑道:“此时不同彼时,今次不外是牛刀小试,无伤大雅之举,司马兄只静静立于崔老板身旁,屛息静气便可矣!赖某保你不但无事,且可一睹活现龙脉之奇趣!”
  司马福无奈道:“既赖兄这般说,老夫便勉为其难便了!”
  赖布衣一笑,对崔窦华道:“崔老板欲知祖穴之根基来龙去脉,便请于墓前跪下便T!”
  崔宝华心中又惊又喜,惊者此人竟可把潜而不见的龙脉活现,莫非此人真乃活神仙不成?喜者若真有此技,自己能与这神通广大的活神仙攀交,也不知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崔宝华当下答应一声,就在自己的祖坟前跪下了。
  赖布衣又道:“崔老板请把眼睛闭上了!”
  崔宝华闻声,果然把眼睛闭了起来。赖布衣又着李二牛、司马福二人分站崔宝华左右,屛神静气,替崔宝华护法。
  赖布衣见诸事停当,便拾起石头,在崔家祖坟上面摆成一个犁头形,犁头恰恰指向双崖夹峙,浪急飞流之处。
  赖布衣然后向坟上黎头一指,轻喝道:“相辅相承、相生相克!黎头指处,潜龙活现!…………去!”
  赖布衣话音刚落,击头突然射出一道蓝线,闪闪有光,直向下面的飞流急瀑中射去。突然,打急湍飞流中≡起一道如箭般浪花,直射向石形辇头的崔家祖坟上来!就在此时,跪在坟前的崔宝华神色突变,他本就双眼紧闭,这时更有如堕入梦中,脸上忽红忽青忽白忽黑,浑身摇晃,似乎遭遇到甚么猛烈事故般模样!司马福眼见崔老板这般模样,暗自心惊道:“若这般样子呵!必是遭逢甚么天大不测之凶兆!这姓崔的抵受得住犹自可,抵受不住便连护法之人也难逃其祸!”但偷眼瞧赖布衣,却依然一副神定气闲模样,司马福心中又添多了一点疑惑,暗道:“我这赖兄到底弄甚玄虚?”
  好一会,崔宝华才霍的睁大双眼,惊慌失措的大叫道:“这般惨烈—……吓煞人也!”
  司马福奇道:“崔老板呵崔老板,你到底闭着双眼碰见什么?”崔宝华心有余悸道:“?……我正跪在坟前,突然在那山崖下面,冲起一团黑气,直向崖顶扑来,其状犹如一位黑面天将,面目狰狞,手执大刀,在我面前狂舞!那刀光剑气,刺人心魄,令人不寒而栗、心胆倶裂1……”
  司马福惊道:“真有如此怪事?却是怎的了?”
  崔宝华尚恍惚迷惑,赖布衣已然点头微笑道:“崔老板幷非虚言,他所见乃潜龙活现之像也!刀光剑气,亦即杀伐之气,杀伐之气乃来自崖下之急浪湍流。双崖陡而险峻,双崖犹如石门,尽闭急浪湍流所生杀伐之气,无处宣泄,于谷底澎湃冲撞,直透崖上坟穴,崔家血脉受此感染,如何抵受得住?是故万千子孙根亦被杀伐殆尽矣!崔家焉得不断子绝嗣?”
  崔宝华早就听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司马福却又道:“此穴既如此凶险,赖兄又怎说此乃大富之穴?”
  赖布衣道:“杀伐之气乃属阳刚,阳刚太烈,于子嗣一脉最为不利;但阳刚却可催发财气,再者水乃财源,如此充溢水流之地,承纳之人,若然处置得当,自然可发大富!但可惜此穴委实凶险非常,稍一不慎,便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是故非得万事配合方有所成。崔家本可生意发旺,但可惜店铺金龙横跨,阳刚之气本就甚重,与崔家龙脉杀伐之气相冲相撞,少则终日官非不断,重则横生灾劫,财源散尽!此乃崔家日渐凶险之根源也!”
  赖布衣兴之所致,妙施神技,侃侃而谈,司马福、李二牛与赖布衣一道久历沧桑,倒也不觉什么,但崔宝华乍聆此真知卓识、神乎其技,早已心旌摇晃,拜服得五体投地好一会,崔宝华才恍然大悟般道:“赖先生真天人也ι……在下立即着人移葬他处,以免祸害无穷也!”
  赖布衣微笑道:“这又不然!崔家先人,已与此脉连成一体,若妄加移动,有如肢解先人,先人痛楚,后人灾祸立至!因此千万不可妄动!”
  崔宝华一听,惊得面色发白道:“然则便没法解救么?頼先生千万救在下一把!”赖布衣点头道:“赖某适逢其会,既已点破根由,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崔家气运,其实只须略加改动,便足可从此畅旺矣!此地龙脉虽然凶险,但若施反煞之法,便可破之Ι…………”
  崔宝华忙道:“在下洗耳恭听!”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此地杀伐之气太重,可于坟前坟后广植绿树,待绿树成荫之日,便是化解杀伐之时矣!崔府宅居已然阴阳和谐,也就无须改动,只是崔家宝华店铺,不宜金龙横跨,须改挂绿色横匾,以中和店内久潜之过烈阳气!崔老板只须依法施为,赖某保你从此家运畅和!”
  崔宝华一听,直喜得如痴如醉般的点头道:“是极!是极!在下誓必如法施为!:?。……崔家气运若有畅顺之日,皆赖先生所赠也Ι……”
  正当崔宝华喜极而拼命表示谢意时,却忽然突生奇景!
  只见对面崖后几十里远处,突然冲起一团红光,在半空中翻动盘旋,犹如一颗红珠突嵌苍穹,然后忽地向下沉降,如此反复数次,才突然一沉而失其踪!赖布衣一见,大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误打误撞,却侥幸发现其踪!”说着不禁手舞足蹈。
  崔宝华未见过赖布衣这般狂喜之态,不禁大奇道:“赖先生发现了什么宝贝?”赖布衣喜得直点头道:“是极!是极!果然是宝贝现身也!实不相瞒,赖某今番重入广府,乃为追踪一龙脉而来,但可惜虽然有迹可寻,一时间却难觅其踪。岂料方才赖某一时兴起,催发你家祖坟龙脉,潜龙活现,遂引起龙脉呼应!想必乃其不甘寂寞,眼见对方如此活跃,它亦要跃跃而动矣!……”
  赖布衣说着,拔起脚就走,一面扭头对崔宝华道:“崔老板且先请回去,按吾法施为便了!赖某须得趁这千载难逢之机,寻龙去也|……司马兄!二牛!快走!快走!迟则便难觅其踪矣!”
  赖布衣说着,已然走出了十几丈远。司马福、李二牛俩人连忙飞奔上前,与赖布衣一道?如飞的走远了。
  崔宝华被三人弄得怔了半晌,不知所以。他幷不知道寻龙之士,若见了潜龙活现,其狂喜之意,犹如他见了久盼的有子承嗣!
  崔宝华摇头叹道:“若不知道他便是赖布衣呵,旁人见了,准以为他是十足十的大傻子矣!”
  第四十八章 凤凰山上虹珠落草莽寻宝言确确
  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三人一路急如流星,直向东面赶去。
  不觉已赶了大半天路程,渐而道路也崎脳起来。
  但见四周山岭耸峙,沿途丘陵起伏。山势虽不甚高,约千尺左右,但山势奇峻,壁陡如削,又多山涧,悬崖峭壁之下,湍急飞流,烟雾腾腾。
  潮而又见眼前三峰鼎足峭立,层岚积翠,云气往来,三峰四周,大小数百峰峦环立,形态万千,变幻无穷;山中悬崖怪壑,乱石丛林,迷离洞穴,飞瀑幽泉。
  司马福一见,恍然若有所悟道:“頼兄呵赖兄,这一路向东急赶,这不就是东樵罗浮山地域么?”
  李二牛笑道:“二牛敢肯定,这便是上界三峰罗浮山矣!旧地重游,那火龙怪兽或许会识得故人光临哩!”
  司马福一听,猛地打了个寒噤,那火龙怪兽的恐怖,他时至今日依然心有余悸!他忙道:“赖兄ι……今回莫非又上罗浮山么?”
  赖布衣一笑道:“司马兄休慌,赖某担保你见不着那火龙怪兽便是!”
  司马福犹豫道:“怎的说?”
  頼布衣道:“火龙怪兽千年一现,上次现身距今仅数年,若要见驰重现呵:除非我等乃大罗金仙不坏身矣!”
  司马福一听,亦失笑道:“此兽若真千年方一现,届时我等只怕连骨头也化掉了!只好把这场惨酷大灾难留给后人享用矣!”
  赖布衣一笑道:“况且我等亦非上罗浮,司马兄只管放心!”
  司马福笑道:“老夫千不怕万不怕,只怕那恐怖东西,若这宝贝不现身呵,老夫自然放心极了—…………但不知赖兄此行何处是终极?”
  赖布衣沉吟道:“按当时所见红光,必隐于罗浮背后!但潜龙隐若,未到准确判定方位,亦不敢肯定其踪也!”
  说话间,已绕过了东樵罗浮上界三峰的侧翼。
  三人续向东行,渐渐眼前景物已甚觉陌生。
  李二牛道:“此地是甚地方?我等在粤川多时,似乎从未踏入此地。”司马福笑道:“什么似乎?根本就未踏入!这儿是甚地方,赖兄可知道么?”?赖布衣沉吟道:“依地势而论,此地位处粤川之极东,濒临东海边沿,堪兴大势地理图上有标载,此地应是潮州地域矣!”
  司马福一听,喜道:“赖先生果然好眼力好学识!此地老夫亦从未到过,但只认得前面的湘子档而矣,人道韩湘子书『洪水止此』四字石碑于潮州桥畔,想必便是此桥了!但不知韩湘子的书字石碑是否仍在?”
  李二牛一听,饶有兴趣的紧走两步,到前面十丈远处的古桥畔查找,一会喜叫道:“赖先生!司马叔!果然有『洪水止此』四字石碑竖于此处也!”赖布衣、司马福走过去一瞧,桥畔的石碑已甚残旧,上面却果然刻了四个大字,道:洪水止此。
  司马福笑道:“韩湘子落魄之时,在潮州遇上吕洞宾学道,他得道于潮州,自然要以本身法力阻御洪水,因此便大书洪水止此四字于此。但不知是否真有其事?抑或是后人牵强附会之谈?”
  赖布衣道:“是否真有其事难以考究,但潮州濒临东海之滨,百川归海,再无阻滞,洪水易于宣泄,自然不足为患,因此这洪水止此四字,倒也幷非虚妄之言。”司马福笑道:“潮州地理大势,被赖兄轻轻一句,已尽得精髓矣!但不知潮州的风水气运又将如何?”
  赖布衣沉吟道:“初到贵境,岂能遂下判断?但此地既濒临浩瀚东海,境内峰峦交错,乃南龙主干罗沉沉而复起,突昂于东海之滨,既得南龙主干之贵气,复纳浩瀚东海之财气,潮州一地,所出人材,非富即贵,虽略嫌单薄,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司马福奇道:“既有这般好处,为甚又有略嫌单薄之说?”赖布衣道:“粤川地域,受南龙主宰,南龙自北千里而来,精华毕发于此,故高峻秀丽,诸地所无,潜龙结穴之地因此络绎不绝也:但可惜南龙有二大缺陷,一在朝山低远,因此拱卫无力;二在山水形势空虚,因而收束无力:是故粤川地域,富贵必无三代!潮州地域乃南龙所属,自然难免受其所制也!”
  司马福笑道:“匆匆人生,若能富贵一代已是万幸,若富贵两代已是奢求,更遑论三代富贵么?”
  赖布衣喜道:“司马兄此言深合吾道之要旨也!”
  李二牛道:!,这老儿光景是信口开河吧了!”?司马福哈哈一笑道:“失礼!失礼!老夫若然信口开河,亦深合赖兄之道,那老夫不日便可称司马大侠矣…………”
  司马福为逗二牛开心,正信口胡吹间,突然停住,屛息静气的凝视前面。原来前面山林深处,突然出现一队人影,为数不下十几名之多,正匆匆的向东急急赶着奔跑而去。所走路径,却恰恰是三人前行之处。
  李二牛眼尖,道:“这班人荷锄背键的,赶着前去干么?有数人还腰挂利剑哩!”司马福道:“腰挂利剑者,必是江湖人物,这等人最是难缠,平日爱道什么义薄云天,但一到节骨眼上,触着一个利字,便一概忘掉,管你亲爹老娘,一般的断然下手,一般的冷酷无情!况此路正是入山小径,这等人必有甚企图,说不定乃寻甚的宝藏而来也,我等莫要触着这等人手上才好!”
  李二牛惊道:“如此如何是好?前面是入山必经之路,左乃陡壁,右乃千丈急流,只有正中这一条小路!”
  赖布衣想了想道:“这等人有甚企图,大致与我等不相干,我等便跟在后面,静悄而进便了!这山路九曲十三弯,我等就算跟在后面,这班人也未必便会察觉。正好趁机瞧瞧他们有甚勾当!”
  当下赖布衣三人,不向后避,反而快步追上前去,待拉近到几十丈距离,便悄然跟踪而进。这时距离接近,可以听到这班人的赶路喘息声,但因隔了一个小丘陵,这班人却不可能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尾随。
  前面这班人停下,赖布衣等亦连忙隐住身形,然后再悄悄跟进:这般停停进进,眼看小路越来越崎呕,沿途的山丘亦越发多了。
  突然,这班人决然的向挡在面前的一座山峰攀爬而上。
  这座山峰甚为险峻,形似凤凰展翅,正是赖布衣引路罗盘所指的必经之地。
  赖布衣不知这班人上这山头的目的,但这山峰他却是非上不可的。他皱了皱眉,也顾不得有甚凶险,毅然的尾随而上。
  一会功夫,这班人和赖布衣等便一前一后攀上这座山峰的平台。
  突然,这班人在前面停下了,赖布衣等也连忙伏下,隐住身形,仔细的侧耳察听。这班人在前面悄声的争论着什么,声音太小,赖布衣等人根本听不真切。但忽然有一把粗猎的腔调传了过来,这人道:“……错不了!老子明明瞧见一团红光降于此地!便挖了老子的眼珠也敢肯定!”
  众人沉寂了一会,接而又有一把阴柔的声调叫道:“老大之言,自然不差,那红光降落之处,必有甚好处!说不定乃千年宝藏也!大家依老大之言,在四周搜寻,必有所获!”
  众人起了一声哄叫,但随又沉寂下来。然后有一个粗壮的声音响起来道:“老大之言,我等自然相信!老二也这般说,我等自然照干不误!但有句话,却非得先问明不可只听老大、老二喝道:“老三有甚话,只管坦白道出!彼此兄弟,有甚不可商量?我老大、老二最重义气,若然依得断无不答应之理也!”只听老三道:“好说!好说!这便请教老大、老二,若寻到宝藏,如何分配?众兄弟甘冒生死到此,自然希望发财,不如就趁未寻着宝藏之前,先说清楚,也省得事后众兄弟为此拼个你死我活!”
  老三这一说,登时又有十几把腔调轰的呼应起来,“是呵!老三之言,甚是有理!”“我等听老三的!”“老三够义气,果然没骗我等!”乱七八糟的,吵了个不亦乐乎。
  在平台的一座小丘陵后面,赖布衣听了这班人对答,不禁一阵沉吟。李二牛却悄声笑道:“司马叔!你那大理碧玉宝藏的话儿来了!”司马福亦悄笑道:“是极!是极!果然是那话儿应验矣!听这等人口气,似乎这宝藏是老大、老二首先发现的,但人单力弱,老三却能带动一班人,因此老大、老二非得把老三说动前来一道寻宝!但老三显然不信任老大、老二,因此宝物尚在五里雾中,便先行讨起价钱来了!”
  李二牛道:“果然!果然!司马叔一言便把这等江湖人的心态道破了!”司马福悄笑道:“好说!好说!不然,老夫怎配称江湖老怪?如今且看这老大、老二如何回答,好戏尚在后头哩!”
  李二牛一听,好奇心大起,便道:“我等爬上这丘顶,便可瞧见这班人动静矣!”司马福惊道:“这等人已自勾心斗角,说不定扯翻脸便有一场撕杀,若然发现我等,自然先杀我等,岂非送羊入虎口么?”
  李二牛笑道:“放心!司马叔是水怪,二牛却是山精!如今天色已渐昏暗,我等在这丘顶只露出眼睛,谅这班人断不会察觉!”
  赖布衣沉吟间,忽然接口道:“赖某亦欲知道这班人到底寻甚宝藏,便依二牛之言,上丘顶静观可也!”
  三人于是悄悄的爬上丘顶,居高临下,登时便把这班人的动静瞧清了。
  这时,那十数条大汉,正骨碌碌的睁着眼珠,盯着老大、老二!
  只见老大喝道:“老三!难道你信不过我老大么?”
  老三道:“老大!老三只知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好了,十几位弟兄的心也就安稳啦!”
  老大忍不住就要发作,但老二却示意他隐忍,他阴柔的道:“好极,这话原本便要说清的,既老三问到,我就明话明说便了!宝藏是老大与我先行发现,若非如此,各位若欲沾点边儿也没可能!因此宝藏的一半,应归老大与我二人相分!其余一半,就归老三和众兄弟所有,如何分派,那是老三你与众兄弟的事!各位,这法子可公平么?”当下众人乱哄哄的,有赞成的,有反对的,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渐而,众人的注意力却聚到那其余的一半如何分配上,众人为此事争得面红耳热,有道自己占多少,有道决然反对,吵得不可开交,有的更动起粗来,扭打作一团。在山丘顶上的司马福瞧着,却不由得笑破了肚皮!暗道这老二果然是个厉害脚色,比老大这粗人精明多了!他三言两语,不但使他与老大脱身事外,且故意挑起火头,留下乱子,让老三这班人去争个你死我活!他瞧准这班人利字当头誓死不相让的弱点而大加利用,这种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法子,当真歹毒!
  众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倒是老三知机,他深知这般内哄,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令老大、老二处于更有利地位,他自己论实力似乎无法与他们抗拒,他唯一所恃的,是这十几位兄弟的团结一致!他于是突然发声道:“各位!先停下手来!有事慢慢商量!谁再动手动脚,就是跟我老三过不去,我绝对饶不了他!”老三果然有服人之能,众人听他这一下暴喝,果然就停手不再相斗,但依然在蓄势以待,随时准备再拼死相斗。
  老三道:“各位既然敢冒生死来到此地,便应同心合力,先行寻出宝藏!至于日后如何分配,我老三绝不多占半点!”
  老三这一表示,众人的争吵声也就停了,大概众人已然醒悟宝藏尚未寻着,若先就拼个你死我活,便做了鬼也感寃哉枉也。
  众人于是发一声喊,荷锄的荷锄,扛锹的扛锹,向四周散了开来,在山顶的平台上仔细的翻掘寻起宝藏来了。
  第四十九章 宝物现身血染岗千年奇火浴凤凰
  寻宝的人,在四周仔细的翻掘搜寻,但挖掘了好一会,却毫无发现。这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幸好众人早带备火把,于是燃起来,把周遭照得通明。
  在火光映照之下,十数条大汉瞪着牛般大的眼,伸长脖子,巴巴的逐寸逐寸的搜挖着山地,便连巴掌大的一块石头也绝不放过。
  突然,在山地平台北面,有人突发一声喊道:“是了!是了!是这儿了Ι…………”话音未落,在那人发声之处,突然又发出一声惨厉的呼叫,随即隆的一声沉响,那人似被下面什么东西活生生的扯了进去,他原来立脚之处,竟尔露出一个黑古弄东的洞□f?
  众人眼看宝藏在前,甚生死凶险,全抛诸脑后,发一声喊,便纷纷拥奔上前,这般时候,这等人倒当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计!
  众人离那洞口尚有丈把远时,洞口突然射出一道强烈的红光,光华灿烂,刺人眼目“是了!这果然是藏宝之所…………”
  众人发一声喊,就拥上前去!
  就在此时,老大、老二却突然抽出利剑,拦住众人之路,厉声道:“藏宝乃我兄弟二人先行发现!理应由我兄弟二人首先进去!谁敢不遵,休怪利剑无眼!”老大、老二的武功似乎甚为了得,众人被他这般一喝,有的就胆怯,猛的立住脚步。
  老三却不吃这一套,哈哈狂笑道:“老大、老二这般说,只怕是存心独吞了吧?天下那有这等事儿!各位,不怕死的,上!”
  老三一声暴喝,众人有他壮胆,登时一拥而上。老大、老二立刻剑当刀用,朝众人砍杀,当场被他俩人斩翻了两个。但老三亦冲上前来,砍了老二一刀!“杀!”后面的人红了眼,齐声怒吼,向前疾冲!
  在将接触,眼看血肉横飞在即的剎那,蓦地人群中有人一声狂叫,大吼道:“来了!来了!宝物出洞来了Ι……”
  吼声未落,地底突然响起连番惊雷,大地憾动,夺人心魄。
  众人大骇,怔住了,吶喊声倏地静止,却起了惊叫,这一瞬间,洞中轰然一声,沙石横飞,磨盘大的巨石直冲霄汉!
  蓦地,近丈方圆的巨大火柱,托着一具被烧成焦炭的人骨向上急冲,洞口犹如莲花盛放,裂开飞溅?声势骇人。
  赖布衣等虽在后面的山丘上,距地面高出二、三尺,但那火柱却比这山丘高出许多,上面托着的那具烧焦的人骨架清晰可辨!
  司马福、李二牛吓得呆了,目瞪口呆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挣扎了好一会,李二牛才惊叫道:“……只怕是火龙怪兽那话儿来了!”
  司马福回过神来,失声道:“。……这更像火山喷发哩!若如此呵,只怕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赖布衣仔细瞧了一会,便沉吟道:“…………不像!不像也!火龙怪兽千年一现,上次出现距今仅数年,岂会再现?但也不像火山喷发,火山喷发依例先有小喷,然后才有大喷,但这等一下子猛喷,却不像火山喷发Ι……但到底是甚怪兆?便连赖某也莫名其妙也!”
  这时,靠近洞口的几条大汉先就遭了殃,火柱一升,立地不是踪影,大概已成飞灰烟灭了!
  其余的狼奔犬突,跑得慢的便被火头击中,登时浑身冒火,倒地翻滚,其状惨不忍睹!
  老大、老二脚头甚健,先就逃了出来。老三也不弱,倒亏他有点义气,临危之际,硬是招呼拉扯了七、八条大汉退了出来。虽然均被烈火灼伤,但比起那被烧成焦炭的寃魂,可就不知幸运了多少倍!
  ,这时火柱已缓缓坐落,但见洞周方圆烈焰飞腾,浓烟密布。
  大地仍在震动,更夹轻轻雷鸣。
  老三一数逃出来的人,竟然只跑出一半,其余的只怕连灰也化掉了!他不禁跌足长叹,仰天大叫道:“该死!我竟误信人言,以为有宝藏,白白送了众多兄弟生命!我当真该死!”
  在他左面几丈远处,老大、老二正独自站在一面,闻老三大叫,便冷笑道:“老三!要死还不容易?若不用利刀抹脖子,便跳下火洞!请吧!”老三正痛急攻心,闻言大吼一声,抱刀回身扑向老二,人刀合一攻出一刀!老二一声暴喝,手中剑截击而出,刀剑相碰,铮的一声大震,火星飞溅,响声震耳,俩人同时向后飞退丈外,双足落地,身子仍摇晃不定,俩人脸色均为之一变。老三正欲再次扑上,远远的老大却大叫道:“住手!看!天呵!这到底是甚宝贝?
  众人闻声,齐向洞口瞧去,赖布衣等人的眼睛也紧紧的盯住。
  在烟雾弥漫中,突然现出一只红光闪闪的怪物,双翅犹如火焰,扑腾而上,光华灼灼,夺人心魄!其状似鸟非鸟,似兽非兽,浑身浴火,华丽恐怖尽集一身!李二牛在山丘上面瞧见这怪物,惊叫道:“天!这是甚东西?这般艳丽却又这般吓人!这到底是怪兽还是怪鸟?”
  司马福惊极而笑道:“…………你瞧牠头如蛇,身如龙,却偏偏有毛有翼有翅—……天,这倒像是非鸟非兽的第三类怪物—…………”
  李二牛失笑道:“非鸟非兽的第三类怪物是甚么?司马叔说了还不等于没说么!”司马福怔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赖布衣却沉吟不语,心中突地浮上一物的名字,但又不敢遂而肯定,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下面那班人中,忽然又有人大叫道:“看呵!这怪物吐出东西来了1……”赖布衣闻声,心中一动,连忙定睛向前瞧去。
  怪物的口这时又一张,果见亠团火焰喷出,在火焰之中,跳跃着一粒珍珠似的东西,光华灼灼,刺人眼目。怪物仰头张嘴吞吐着白珠,白珠在烈焰中翻腾旋舞,蔚为壮观赖布衣一见,心中恍然而悟,又猛吃一惊,悄声叫道:“火浴凤凰!火浴凤凰!这果然是平生仅见的火浴凤凰ι……”
  司马福又惊又奇道:“什么火浴凤凰?凤凰虽乃百鸟之王,但亦是鸟雀一类,若经火浴呵,牠就变了死凤凰矣!”
  赖布衣摇头叹道:“司马兄差矣!眼前所见,不外是大地潜龙活现之虚像吧了!凤凰若经火浴而重生,虽历千辛万苦,但不鸣则矣,一鸣惊人,火浴凤凰重生之日,便是龙脉大发之期,承受之人,莫道寻常人家,便乞丐也立可成富贵无比的名门望族!此乃火凤凰是也,其口中所含,即凤凰龙穴之精华,若得此珠入墓,他日定必惊天动地,万人难望其项背也!”?赖布衣说话间,下面那班人已然蠢蠢作动!原来这班人以为怪物口中的白珠必是天上有人间无的珍宝,立生抢夺之心。
  老大、老二、老三首先发难,以为怪物已然静伏,便飞扑而上,欲攫抓怪物所含白珠。另外的大汉,自然不甘落后,发一声喊,竟一拥而上,奋不顾身的抢夺!赖布衣一见,不禁摇首长叹道:“这班人必死无疑矣ι……凤凰宝珠寻常人万难承受得起,轻则百病缠身,重则立时毙命!这班人不知死活,竟于此时欲加谋夺,便犹如飞蛾扑火矣Ι……”
  頼布衣话音未落,火凤凰口中的白珠竟然飞离其口,滴溜溜的在半空中旋转飞舞!光华灼灼,犹如斗大的夜光珠旋舞于半空!这班人举头仰望,均渴欲得到,渐而便手舞足蹈,忘乎所以;继而喜极而泣,竟似平白龙袍加身,做了君临天下的皇帝老子似的!转而彼此怒目相对,倒像生怕对方把自己的皇位谋夺了去!突然发一声喊,众人便咬牙切齿的抱刀挺剑向对方扑去!今面当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不管对手是谁,非拼个你死我活绝不罢休众人疯了似的互相乱砍乱杀起来,不一会,老三这面先就有几条大汉倒地,老三拼死刺向老大,老二的利剑却抢先一步刺进老大的心房!老三失了目标,改刺老二,老二被他刺翻倒地,老三自己却被自家一面的大汉砍了一刀1…………老三负痛,突然清醒,登时拔足就逃,一面大叫道:“有鬼!有鬼呵Ι……”
  众人见他逃跑,却像杀红了眼的赌徒,抱刀挺剑的向他追扑而来!老三吓得如狼怒突,众人紧追不舍,鬼哭神嚎的滚滚而去远了“?……司马福、李二牛的心魄亦几乎脱腔而去!俩人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却硬是说不出话来,犹如变了活死人似的!
  赖布衣见状,忙伸手向俩人肩上重重一拍,沉喝道:“幻像岂可当真?速速醒来!
  司马福、李二牛被这重重一喝,才猛然一惊,也强回过神来。均面无人色道:“怎的了?怎的了?我等乃在梦中么?”
  赖布衣摇头苦笑,知俩人魂离甫返,不敢遂而喝破,便只轻轻慰道:“真亦梦,梦亦真,真真假假,又何必相分?……”
  俩人一听,均感心头猛地一震,便豁然而醒悟过来了,怔怔的直瞪着赖布衣。赖布衣摇头叹气道:“魔由心生,这班人乍睹凤凰龙珠,无法承受,便生心魔,遂而拼杀,你俩人却被这班人的残杀震慑,心魄几欲丧失也!”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方知自己也几乎成了那班人一般的疯了,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好一会,司马福才定过神来,颤声道:“这凤凰龙珠如此凶邪,近它作甚?”赖布衣却微笑道:“不然!白珠乃火凤凰龙穴精华所聚,等闲无缘之人自然近它不得,但若非心生轻侮之念,倒也无碍远而观之!”司马福吐舌道:“眼见方才那班人的惨状,谁还敢近它?休道近它,便连见着也胆战心惊也!”
  赖布衣微笑道:“祸福一道,其实皆由自取,若那等人不起贪念,来这儿寻甚宝物,也便不会恰逢龙珠现身之祸!再如我等,虽亦目睹,但幷没强求,只远而观之,心存正念,则安然无恙,如此看来,祸福岂非咎由自取么?”司马福点点头,道:“果然!果然如此!但赖兄所道强求不得,难道顺求便可以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司马兄且看,方才那火凤凰何在?”司马福一听,这才猛地忆起,方才迷忽间,幷没留意那火凤凰的去向,如今那儿只剩下一个似乎仍在喷烟的洞口。
  赖布衣见司马福、李二牛俩人均大惑不解模样,便微笑道:“潜龙活现,火浴凤凰?火凤凰已然重生矣!那白珠即其精华,已然重潜大地,遂成万金难求的凤凰龙穴!”李二牛忙道:“赖先生!莫非那白珠隐身之处,便是凤凰龙穴么?”赖布衣点头微笑道:“二牛此言,正深合寻龙要旨也!”司马福亦豁然而悟道:“然则寻着白珠的踪迹,便即寻着龙穴么?”赖布衣含笑点头道:“正是!正是!今回误打误撞,虽遇凶险,但侥幸却寻得一处真龙宝穴!他日潮州地域,必出一代能人!”司马福却犹豫道:“话虽如此,但白珠现而隐而不见,诺大山地,却如何追寻?”赖布衣呵呵一笑道:“司马兄放心!赖某敢断定,白珠隐身之处,必然不出十里之内!”
  赖布衣说罢,便取出罗盘,仔细的测算周遭的方位,他心中的意念似乎越来越强烈,他手上的罗盘也动得越急,不一会,十里之内的潜龙走势,他便似了然如胸。
  然后赖布衣便盘坐于山地上,闭目沉思起来,也不知他思忖什么。
  司马福、李二牛瞧见赖布衣这般神态,便不敢惊扰他。俩人呆坐着,百般难捱,便站起来,四处走动。
  这时,寒月已然东斜,山野的夜色已渐呈灰朦。李二牛无聊之余,便开口逗司马福道:“司马叔可知目下是甚么时份?”
  司马福道:“你这算是考我么?老夫一大把年纪,难道不晓得这是深夜子时时份么?”
  李二牛道:“司马叔凭何推断?”
  司马福道:“天色转灰,月挂树梢,不是子夜时份是什么?”
  李二牛却笑道:“非也!非也!月挂东树梢,天色转灰朦,我敢断定,距天色大明已然不远矣!此时应是寅时末矣!”
  司马福怪笑道:“二牛发甚傻话?此乃子夜时份,距天明尚足差两个时辰Ι……”话音未落,天色突地由灰朦转成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司马福笑道:“如何?这般黑如墨汁呵,偏你还说天明在即!”李二牛微笑道:“这不过是黎明前黑暗而矣!”似乎已胸有成竹。片刻后,漆黑一片的山野突然从东面的山间撕开一个缺口,缺口现出一片红光,渐而缺口越来越大,扩展到横跨整个山头,在红光中,嚓的一声轻响,在缺口正中处,涌上一个滚圆的火球,光芒四射,山野大地一片嫣红嫦紫,艳丽非常。李二牛脸上的笑容更欢。司马福却哑口无言,一阵面红,暗道:“惭愧!惭愧!十八黄毛小子倒崩八十老儿!枉老夫江湖混了几十年,却栽在这黄毛小子手上!”他有点不服气的道:“你凭甚知道得这般清楚?”
  李二牛笑道:“司马叔久处水乡,在水中自然比山地低了几截,因此同样征兆,在水乡见了是深夜子时,但在山地却已经是晨早寅时末矣!其实这只是地域之差,也幷非什么大的差错。”
  司马福见二牛不趁机挖苦他,心中一喜,道:“二牛所说什是!难得你日渐谦让;可喜之极,待会出了山,老夫请你痛饮一顿如何?”
  “呵呵!司马兄打算用酒肉封住二牛之口么?”
  身后传来赖布衣的说话。司马福扭头一瞧,但见赖布衣反抄着双手,神定气闲的含笑望着他。
  司马福哈哈一笑,道:“鸡腿打人牙根软,这时千古不易的至理么!”赖布衣、李二牛亦哈哈大笑。这老少三人,相处日久,患难与共,肝胆相照,心中绝无隔阀,嬉笑怒骂,皆随心而发,过后便一笑了之。
  司马福道:“頼兄一派轻松模样,莫非已寻出龙穴去向么?”
  赖布衣微笑道:“果然!此山南有缺口,北缺拱卫,西峰低矮,无甚气势,唯东面群山拱卫,华表拱门,濒临大海,正是潜龙向往之所也!”
  司马福、李二牛听了,心中亦自欢喜。
  第五十章 三随交汇潜龙现寻龙大侠技惊天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三人在山地上坐了下来,取出干粮,分吃起来。赖布衣吃了几块薄饼,便踱到山丘高处,他往北面昨晚火浴凤凰之处一望,但见惨酷剧斗残迹犹在,触目惊心,不禁摇首暗叹道:“火浴凤凰,潜龙活现,弹指间死人无数,却造就一代英才!此实为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异数也!”说罢唏嘘不已。赖布衣转身折返司马福、李二牛身边,道:“俩人吃饱了么?”司马福、李二牛笑道:“可矣!正好行事也!”赖布衣笑笑,便取出两块罗盘,分递俩人道:“你二人各执一块罗盘,依罗盘所指方位向东仔细寻觅,但罗盘指针改向,务须立地停下,否则恐有不测也!”司马福、李二牛接过罗盘,点头答应,各执罗盘,向东路分成两路行进。赖布衣自己亦手执罗盘,在二人之间向东搜寻。
  李二牛走的是东面左角位置。这位置恰与火浴凤凰现身的坑口成一直线。李二牛走在这条直线上,自然想起身后那堆被烧成焦炭的人骨,心中不禁悚然暗惊。但既是赖布衣指定的路向,他绝不敢偏离。
  况且他跟随赖布衣多年,耳濡目染,一直久待有朝一日自己亦手执罗盘,寻龙追脉,若能真个寻出龙穴呵,也不枉了赖先生教导一场的苦心。
  李二牛步步小心,走一步瞧一眼,渐渐他感觉脚底甚热,而且越来越热,再向前走,只怕连鞋底也烫穿了!
  他欲避开却也不得,因为他刚移开一步,罗盘的指针便摇晃起来。李二牛没法,只好咬牙柢受脚底的灼热,依足罗盘的示向行进。
  李二牛再向前走了几十丈,他感到脚底不但越来越灼热,浑身也燥热难挡,热汗哗哗的被蒸发出来。
  李二牛暗道:“今番必被蒸干矣!罢!罢!罢!生死也走一遭罢了!”他咬紧牙关,冒着灼热,继续向前。一会后,他实在被烧灼得难以抵受,无奈朝罗盘指针上一瞥,希望出现奇迹,指针拐向,不必再走这该死的路线!这一瞥之下,李二牛便惊叫一声,原来指针正哗哗的转得飞快,这时便连方向也分不出了!
  李二牛不知如何是好,他突地想起赖布衣临行吩咐:“若指针拐向,务须立地停下,否则恐有不测!”
  李二牛想起这话,如何还敢再动?因为这时罗盘指针休道拐向,简直有如风车般飞转!
  说也奇怪,当李二牛刚一停下,在他所站的一尺之地,立刻便觉灼热全消,一股雄鹤暖流直透心田,他不但不觉难受,反感通体舒泰,受用非常。
  李二牛乐坏了,心中只管想道:“休再动!休再动!如此受用,终生站于此便了!”
  这时,司马福在李二牛的右面几百丈远处,亦站定大叫道:“赖兄!罗盘指针已然拐向矣!?……唉身!指针正是指向二牛所站之处!他也站定了,但不知他为甚不发声招呼?”
  赖布衣这时亦已察觉什么,沉吟间,听司马福大叫,他抬头朝左面几百丈远处一望,果见二牛呆呆的站着纹丝不动!
  赖布衣心知有异,大急叫道:“二牛!你怎的了?快回话来!”李二牛却似浑然不觉,依然站着纹丝不动。一赖布衣心中又惊又急,他猛地把罗盘往山地上一插,罗盘指针竟亦指向李二牛所站之处!赖布衣一见,沉吟道:“这便是大地潜龙三点交雁之处矣!正是二牛所站方位!…………三点交汇,潜龙立现Ι……哎呀不好!二牛遇险矣!”赖布衣失声大叫道。赖布衣已然判定李二牛所站之处,便是三点交汇之地,三点交汇,潜龙活现,等闲之人,近它不得,轻则重伤,重则立毙!赖布衣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也顾不得再行反复核证罗盘方位,拾起罗盘,便如飞的向李二牛那面跑去!
  司马福见赖布衣惊慌失措模样,向二牛那面飞奔,心中亦大急,连忙亦跟着跑向李二牛那面!
  赖布衣、司马福二人连鞋也跑掉了,却浑似不觉,他们三人的生死交情,确是万金难求,实乃世间最珍贵之物。
  赖布衣、司马幅终于一齐跑到李二牛身前。赖布衣朝二牛所站的方位一瞧,又往四周扫了一眼,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又见二牛虽然痴痴迷迷,却脸露笑容,恍惚极之受用的模样,心中一动,连忙又抄起罗盘仔细的量度起来。
  司马福见二牛这副痴迷模样,认定他必已凶多吉少,便大呼道:“二牛!你怎的了?答话呵ι…………”连叫了数声,李二牛却依然毫不理会,亦纹丝不动!司马福更着慌,不顾一切的便伸手要拉扯李二牛,岂料他的手指刚触及二牛的身子,立刻犹如被烈火灼了一下,痛得他几欲失声痛叫起来!司马福不禁哭道:“二牛呵二牛!莫非你已变了火牛了么?你在时虽惹老夫生气,但你不在老夫却更痛心!老夫还说定请你去大吃一顿,如今你竟无福消受!剩下老夫与赖兄二人,面前就摆着大盘美味烧鸡也难以下咽Ι…………”司马福接着又喃喃的诉说。赖布衣这时也顾不得理会司马福,他亦忙得满头大汗,他左量右度的,忙个不了。司马福一见,心下更认定李二牛凶多吉少,不禁更放声大哭道:“……是了!是了!赖先生这般忙乱不已,必是眼见你已没救,痛心之余,赶忙替你测定墓穴矣!可怜你尚未娶亲,更无子嗣,但有龙脉福荫,亦无后人承受Ι……”赖布衣被司马福的呼天抢地痛哭弄得一惊,他抬起头来,才见了司马福痛不欲生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司马兄乱嚷怎的?谁说二牛不能陪你吃烧鸡?谁说我在替他测定墓穴?从此刻起呵,你便一年请他吃一顿境鸡,也把你吃穷了!二牛经此一役,不但不会夭折,反而大添其寿哩!”司马福愕然道:“赖兄此话当真么?没骗我么?”赖布衣道:“赖某骗你作甚?骗你又不能当饭嚼!”说罢,赖布衣再不理司马福犹在惊愕,从布袋中摸出四道纸符,在二牛所站的方位东南西北贴了上去。然后凝神祷祝一番,伸手往李二牛身上一点,轻声喝道:“凤凰珠归凤凰穴!速速去来ι……”
  说时迟,那时快,赖布衣这般猛一喝,李二牛突地打了个寒噤,然后便失声叫道:“…………怎的了?我怎会站立于此?……是了,方才那罗盘指针风车般转,此地必有甚蹊跷!?……”说着,便一步跨了出来。
  赖布衣一见,喜道:“好极!好极!二牛今番因祸得福,错有错着矣!”司马福见李二牛真的已然清醒,心中大喜,忙趋前执住他的手道:“二牛!你清醒了就好,方才老夫还以为你已成了火牛,可急煞人也!”李二牛道:“方才我幷没遇甚凶险呵?只是初觉燥热难挡,随后便一转而为暖流,融流入体,非常舒服,但愿多受用片刻,再不想移动半步便了!享受还来不及!有甚凶险?”
  司马福又好笑又好气道:“你这死牛当真不知死活!方才你其实已九。死一生矣!不信,你便问问赖先生好了!”
  赖布衣点头道:“司马兄所言不差,方才你端的走在鬼门关前!你所踏一尺之地,恰乃凤凰龙穴开窍之处,因此立时便见奇效,浑身燥热难挡!不但如此,凤凰珠归穴未稳,一遇外力,便即重托附体,幸好你心存正道,幷无贪图龙珠之念,否则若一动念,你体内便生吸力,龙珠即会托附入你之体内,是时你如何禁受得起?必成一焦炭而后已!……方才我以大法施为,已然镇住龙珠归穴,再不能逸遁,因此你才能安然脱身而出!”
  李二牛一听,这才恍然大悟,知自己方才委实从鬼关上走回,忙向赖布衣谢了救命之恩。
  赖布衣笑道:“你也不必谢我,因你之故,赖某已然寻得凤凰龙穴矣!而且你因错承凤凰龙穴脉气,日后延年益寿,百岁可期!千万人梦寐以求长命之方,却被你误打误撞得个正着!”
  司马福一听,咬牙道:“早知如此呵,老夫便走这左面矣!”李二牛笑道:“司马叔羡怎的?这番机缘,非我所求,但不得不受,但若非赖先生在此地及时施救,休道长命百岁,只怕我已变死火牛也!”赖布衣道:“二牛说的甚是,这是他的机缘,他人遇之,只怕便没这般好运气矣工司马福笑道:“不羡!不羡!老夫羡他怎的?老夫好歹也活了几十年矣!”当下三人哈哈一笑。司马福又道:“这凤凰龙穴如此厉害,得此穴之人,岂非惊天动地、富贵无比么?”
  頼布衣肃然道:“得此穴之人,不但富贵无比,且为国家栋梁,名垂青史,万世留芳,虽历千年而不衰也!”
  司马福道:“请赖兄道其详!”
  赖布衣往四面一点道:“此处三面高山环绕,东面迎向浩瀚东海二二山拱卫,是为卓旗、令旗、战鼓,贵器皆备,别具一格:东迎瀚海,财运不绝,富格卓然。再者火浴凤凰然后重生,万千精华凝聚成珠,归潜此穴,其龙气之盛,百年难得一见!如今万事倶备,只欠东风矣!”
  司马福道:“赖兄莫非已思虑承受此穴之人么?”
  赖布衣点头道:“赖某正为此思忖也!”
  司马福奇道:“然则赖兄心目中可有这天大幸运儿人选?”
  赖布衣沉吟道:“赖某在临安天牢,便梦见彩凤降临此地,如今果然寻着这处凤凰龙穴,火浴凤凰然后重生,这岂非与和尚还俗,历尽艰辛方有大成恰合其缘么?况且赖某当日有感而发,赐玄静和尚日自珍,亦恰合珍珠之意,此龙珠归隐之穴,正好与崔自珍有合体之缘!不但如此,只怕其人尚有一段珍珠奇缘哩!”司马福、李二牛一听,均替崔自珍欢喜,却又情不自禁的羡道:“如此,该这姓崔的小子天大福气矣!”
  赖布衣微笑道:“崔自珍未得此穴,所历千般艰难,万般辛苦,俩位可知道么?按赖某推断,此子不但自幼父母早丧,而且愁苦忧患已历三代矣!三代艰辛方有所成,旁曼人以为幸运,身受之人所历痛苦,却非旁人所可以想象也!”司马福笑道:“是极!是极!若要老夫受足这三代之苦方有所成,老夫也不去求甚富贵,只求眼前逍遥快活算矣…………但如今这崔哥儿正四乡游荡,不知所踪,如何寻得着他?”
  赖布衣微笑道:“司马兄不必担心,赖某已有主意矣!此地之事已了,待作妥标记,便可下山去也!”
  李二牛搬来石块,依赖布衣吩咐,与司马福一道,在穴位四周以石压符,作妥标记司马福忽然饶有兴致道:“此山以前寂寂无名,但我等甫临此地,便令此山日后惊天动地,赖兄何不施赠一名?”
  赖布衣微笑点头,他略一沉吟,便头一昂,吟道:“凤凰浴火不须慌,锦绣重生铺龙床:潮州风水从此发,凤凰山上飞凤凰!”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喜道:“好一句凤凰山上飞凤凰!这便叫凤凰山也!”潮州这一座山峰,当日就因赖布衣这一首风水气运铃记,得名为凤凰山。日后潮州风水大发,赖布衣之名更广为传颂,连与凤凰山遥遥相对的一座宝塔,亦因此取名为凤凰塔。
  州地域,提起赖布衣,便知凤凰山,提起凤凰山,便知凤凰塔一一一者密不可分,为后世之人千古传颂。
  第五十一章 拜庙恰逢土地婆千年托孤慈母心
  当下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三人离了凤凰山,折向西行,一路向广府城而来。随着人流,入了城中,赖布衣等也不急着与崔老板会面,却先在城中寻了一家客店,暂且歇下。
  三人吃了晚饭,身子困倦,也无心出街游玩,司马福、李二牛倒在床上,片刻便已呼呼大睡。
  眨眼已是二更时份,客店外面路灯昏暗,行人也渐稀了起来。赖布衣见司马福、李二牛已然熟睡,这时只怕打雷也弄他不醒,便悄悄的爬了起来,独自走下客店大堂。
  掌柜正坐在柜枱后面结限。赖布衣走近前去,招呼一声,道:“请教掌柜,此地可有土城隍一类的神只供奉?”
  掌柜笑着抬头,瞥了頼布衣一眼,道:“土地城隍是到处供奉的,此地又怎会例外?客官问这怎的?”
  赖布衣道:“在下周游异乡,每到一处,例必先拜祭土地,方能入睡,否则便终夜辗转难眠。”
  掌柜看来亦是一位信神之士,闻言喜道:“入乡随俗,进庙拜神,原是我汉室子民遗风。客官想必是有心人,好好,有心人神亦佑之!土地庙这城中无数,最近一处便在店中往东二里之处,那儿日夜香火不绝,最易相认。”赖布衣谢过掌柜指点,即走出店外,果然向东而行。走了二里左右,果然见一庙堂,虽然破旧,且是二更过后,但香火依然不绝。
  赖布衣进了庙堂,但见神笼上供着一位土地神,却是一个女像,不禁心中大奇道:“别处土地神均是男像,且是老人,怎么此处却供着一位中年女土地?”赖布衣百思不解,便向一位进庙烧香的老妇打探道:“请教老婆婆,别处所供的土地乃男像,此地怎的却供了一位女土地?”
  那老妇极恭谨的上了香,又叩了头,祝吿一番,才爬起来,瞟了赖布衣一眼,才道:“老哥哥想必是外乡人么?不然,为甚竟不知此位大慈大悲女土地神?”
  赖布衣微笑道:“在下果然是外乡客入城,每到一地,例必向土地上香,既来此处,自不例外,却见了这位女土地神。”
  老妇点头道:“如此甚好!看来你也是诚心之人,便告诉你无妨。此地原供的男土地神,但供奉了几十年,却毫无灵应,渐渐人们便对牠心灰意冷,因此破落。月前,忽然有人梦见一位中年妇人,自称奉了阎王之命,来此接任土地,又道前任土地因只顾安逸,不理民间疾苦,已被召回地府,革职为鬼卒矣。初时人们尚感疑惑,但后来众人都力言自己亦曾见过,因此便姑妄信之,改奉了这位女土地。这女土地的模样是众人凭梦中记忆而塑,想必与原神不大相似。但岂料这女土地幷不计较这等表面功夫,自供奉之后,果有灵应,虽非有求必应,但小灾小难的,却求之尽除,因此香火便日渐鼎盛矣丄赖布衣谢过老妪,独自沉吟道:“世上竟有这般玄妙之事…………”这时庙内已空无一人,赖布衣便走了上前,上了一炷香,却不下跪,站立祝吿道:“吾乃赖布衣是也!若土地有灵,求尊神代通传一位阴间妇人,其姓秦名姬,有女名兰儿。有劳!有劳!特以此相谢t……”
  赖布衣祝罢,即掏出一道符咒,在土地神案前燃化了。
  赖布衣这一道纸符,甚有来头,名曰:驱魔护体咒,生人承之,可除百病,阴人承之,立增功力。
  就在纸符成灰时,忽然庙外飘进一阵阴风,但幷不太凛烈,略觉寒意而矣,这阴风直飘到赖布衣身前停下,一晃眼间,已化作一位妇人,向赖布衣冉冉拜道:“小神秦姫,拜见赖太素公Ι…………”
  赖布衣一听,定睛朝这妇人一看,心中又惊又喜,道:“原来是你么?秦姬莫非已得道成神了么?”
  秦姬道:“小神当日听从太素公之言,离了古寺,母女一心相依静修正果。一日,持太素公所赠玉石,又蒙绿茹仙姑相助,救一船百人于风浪中。就因此德,立传阎王地府,阎王念我母女立下阴功,破例恩准我母女一人轮回转世,又因轮回之期已过太久,又特恩准可以附体托世。老身自忖已久惯阴间生活,便让兰儿附体于广府内李姓人家,其女名李小珠身上转世为人。阎王又念我母女情深,特赐我为广府城中土地,虽阴阳相隔,亦可时时相聚。前因后果,皆太素公再造之恩也!,赖布衣闻言亦喜道:“一念之德,终成正果,当真可喜可贺!赖某不过适逢其会,举手之劳罢了,尊神不必耿耿于怀!”
  秦姬土地连称不敢,又道:“太素公方才欲传小神,更以大法增小神功力,未知有何差遣?”
  赖布衣道:“赖某正有事相烦!”当下把崔自珍之事与秦姬说知,道:“尊神若能助其一臂之力,指点迷津,也成全了他一番孝心!事成之日,更请代为通传,即着他尽速返城。”
  秦姬微笑道:“此事容易,所谓阴有阴路,阴人寻阴间之物自然不难也!太素公放心,此事包在小神身上便了!”
  秦姬道罢,忽然又想起一事,面露恳色,道:“小女现已得名小珠,在广府陶乐居酒楼李家居停,太素公若有缘遇见,未知可否相助照应一二?”
  赖布衣微笑点头道:“赖某他日相会,当为她尽一点微力罢了!”
  秦姬一听,大喜,连忙谢道:“得太素公俯允,小神心愿足矣!此恩此德,没法言报,就请太素公受小神代小女一拜|…………”
  秦姬说着,竟欲跪下叩拜,赖布衣连忙闪过一旁,正言道:“尊神切勿如此!自古有道神不拜人,否则定必折寿,尊神心意,頼某心领罢了!”秦姬为女儿之事情急,这时亦猛然醒悟,忙道:“小神一时鲁莽,太素公休怪!小神这便别过,可于广府城内等候崔公子消息便了!”?秦姬道罢,身子一晃,已然化作一阵阴风飘然而逝。
  赖布衣不禁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身处地府,亦对儿女牵肠挂肚,如此看来,视父母为陌路之人,当真猪狗不如也!”
  赖布衣向神案上的秦姬法身谢了,便走出庙来。此时已是三更时份。赖布衣悄悄返回容店,司马福、李二牛睡得死猪一般,赖布衣也没惊动俩人,躺上床去,一会也自入了梦乡。
  第二天,司马福最早醒来,见李二牛依然打着呼噜好睡,便拍了他二记屁股,么喝道:“烧鸡来了ι…………”
  话音未落,李二牛已一骨碌的翻身跳起,揉着双眼嚷道:“:,:?烧鸡在那儿?快拿来吃了—…………”
  司马福不禁哈哈大笑。李二牛才知司马福算准他最喜吃烧鸡,故意拿这来逗醒他。当下亦忍不住哈哈大笑。
  赖布衣被他二人吵醒,便也起来了。三人梳洗毕,司马福便道:“一觉好睡,再没丁点疲劳,赖兄有甚差遣,便趁早吩咐下来便了!”
  赖布衣一见喜道:“好呵!司马兄今回却勤快也!”
  李二牛笑道:“这老儿:明知此刻已返回广府,算计着要吃一顿美美的,自然要硬充好汉,讨好赖先生你啦!”
  司马福呵呵一笑道:“你这死牛!又非老夫肚子里臭虫,怎的便知老夫心事?人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这却是手脚勤快必有报酬!”
  赖布衣不禁莞尔一笑,道:“好!好!手脚勤快,正是我等人处世之道也!但现下却不须劳顿,只管径闯崔府,去饱吃三几顿如何?”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要进崔老板这妙人的府上,登时眉开眼笑。
  但司马福鬼灵精,有点不放心道:“未知崔家在崖上祖墓之事如何了?这一别半月,若赖兄之法已灵,自然好酒好肉相待:但若未灵呵,这一进去,岂非送羊入黑屠房:”
  赖布衣微笑道:“赖某喜欢崔老板这妙人,所点之法乃速成之反三煞,灵与不灵,届时便知分晓矣!”
  三人一道走下店来。吃早点时,司马福忽然起想一事;又道:“赖兄不是欲寻崔小和尚返城么?却未见赖兄有甚动静。”
  赖布衣笑笑道:“放心便了,此事赖某已有安排,担保崔自珍不消三日,便返城来了!”
  司马福失笑道:“赖兄!只道你从无虚言,只怕今回是例外也!”
  赖布衣一怔,道:“司马兄何出此言?”
  司马福道:“这和尚仔寻他父母亲骸,人海茫茫,犹如大海捞针,上次寻了两月也毫无所获,这次只出去十数天便有所获?他若一日寻不着亲骸,便一日不回,他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他怎知赖兄你等他?他又怎会返回?他若空手怕苦而回,此人就算见到也没用矣!因此依老夫之见,若我等在城中空等不动呵,便一百年后,这城倒了大半,他也不会返回!”
  赖布衣哈哈一笑,道:“是极!是极!他若不回,我等心焦;但他若空手而回,我等却又心痛:既然左右为难,想他怎的?且听其运气如何便了!”三人吃过早点,结了账,便走出店外,一路朝宝华珠宝店这面走来。片刻功夫,不觉已然走近了。
  司马福乃有心人,他赶紧往那店外门面一溜,便悄声笑道:“那门面果然改了!横跨的金龙已然不见,却换了一副绿色匾额!但不知这匾额上写甚名堂?”三人果然遥见宝华珠宝店已然变得面目一新,少了金碧辉煌,却添了祥和气息。李二牛眼尖,一眼就瞧清了匾额上的字体,悄声道:“这匾额上写着『童叟无欺、公道交易』这八个大字哩!”
  赖布衣凝神一瞧,果然是“童叟无欺、公道交易”这八个大字,便暗暗点头微笑道:“可矣!不必进去打扰人家做生意,这便上崔府与崔老板相见便了!”司马福走在街上,心中依然忐忑不安,赖布衣又没说破,这店中门面改得怎样,这一进崔府,却又立刻面对另一难题,虽道赖布衣有夺天地造化之能,但子嗣一事,却如何可在数天伴月便知端详!
  但赖布衣神色泰然走在前面,司马幅无奈只好紧紧跟着。
  三人到得崔府外面,家丁似乎已认得三人,远远一见,便如飞的奔入里面通报。赖布衣走到门前时,崔宝华的三位夫人竟然已守在门内相迎矣。”大夫人向赖布衣含笑一福,道:“老爷今早上府衙办一点税捐之事,他已吩咐下来,但赖先生驾到,贱妾等三人务必亲自出门迎接!”赖布衣连称不敢。司马福见了这阵势,心内稍安,跟着走进崔府。三位夫人招呼赖布衣等坐下,又殷殷的献上香茶,三位夫人还伴在一旁侍候。
  赖布衣着实也过意不去道:“三位夫人请坐下说话便了!若这等客气见外,只怕折杀在下三人也!”
  大夫人含笑不语,二夫人却羞怯的一笑,道:“老爷说过,若赖先生驾临:留他不住,招侍不周,便唯贱妾等是问,贱妾等岂敢相违?因此贱妾等就算跪在地上,亦要留住赖先生多住数日,这般站着侍候,只怕已嫌礼数不周矣!赖先生休怪才好!”三夫人亦唯唯称是。
  这可把頼布衣弄得坐立不安。司马幅心中亦突突一跳,他见李二牛旁若无人大裂裂的坐着喝茶,不禁暗地咬牙道:“这小子!也不怕活活折杀也…………这般隆而重之,只怕是留客之妙法!留待这姓崔的返来,便要追究了!这三位夫人好端端的站着,这子嗣一事,八成是毫无着落也…………”
  就在司马福暗自焦虑不安时,外面却飞快的抢进一位男子,司马福一见这人;心下更着忙,原来此人正是妙人崔宝华老板!
  第五十二章 铺改门面生意旺墓得绿荫降儿郎
  崔宝华大步流星的走到赖布衣面前,噗咚一声便跪了下来道:“赖先生请受在下一拜!:::”然后不待赖布衣客气发话,却就飞快的站了起来,面上一阵潮红,似乎他在夫人面前叩拜客人是他平生的第一次,这对他来说自然不知有多艰难。但似乎若非如此,却又无法表示心中的万分感谢!
  崔宝华这翻身站起,便哈哈一笑道:“赖先生真信人也!:::三位贱内想必没有怠慢之处吧?”
  赖布衣苦笑道:“休道怠慢,三位夫人若还这般隆而重之下去,赖某只怕便要转身而逃也!崔老板请三位夫人自便也吧,因赖某之故,太难为三位夫人了!”
  崔宝华闻言,呵呵一笑道:“应该!应该!若非如此,岂可稍表我等谢意?但赖先生心性淡薄,三位夫人便返内堂去吧!”
  三位夫人一齐向赖布衣拜辞,才退入内堂去了。
  赖布衣这才松了口气,他叹道:“崔老板有话直说便了,其实无须行此大礼!”
  崔宝华长叹一声道:“赖先生乃崔家一脉的天大恩人,若非如此,教崔某如何心安?实不相瞒,三位贱内不惜抛头露面,侍候赖先生,其实乃她们自己心意;她们道若非如此,也难表达心中的谢意!:::”
  司马福这时才稍觉心安,他见崔老板对赖布衣的感激绝非造作,深知若非于他有甚天大好处,他亦断不会如此隆重。于是便微微一笑道:“崔老板何出此言?”
  崔宝华双目一亮,道:“当日与赖先生分手后,在下便急急赶返城中。实不相瞒,当时在下亦心存疑虑,心道赖先生之法果如此灵验么?……”
  司马福忙道:“自然灵验!但也不急在一朝半夕也!”
  崔宝华不理司马福的打岔,只管接自己的话题道:“……在下返回后,便立即召集人手,分作两拨,一拨负责改换店铺门面;一拨径直上那如门的双崖上去,负责修改祖坟工作。店铺改换门面之事易办,不消半日,便已换了下来,在下见那绿色匾额有点空荡,便大着胆子,在上面添了八个字……”
  李二牛笑道:“我等已见到了,是那‘童叟无欺、公道交易’八个字么?”
  崔老板点点头道:“李兄弟好眼力,果然已见着了!……在下大胆加上,但未知可合赖先生的风水气局?这暂且不论,在下的心思全在那改坟之事上。于是便马上跟上崖上祖坟处,着一班人手在坟前坟后广植绿树,在下还怕绿树难以全活,便特地重金聘了四位民伕,驻守崖上,日夜照护,如此不出十日,崖上所植百棵绿树便已生机勃勃,相映成荫矣!”
  司马福接口道:“崔老板这一番施为,久后便必见其功也!”
  崔老板哈哈一笑,道:“若久而见其功,怎显赖大侠出神入化之能?”
  司马福惊道:“崔老板若一心只求速成,那就未必如愿也!”
  崔老板道:“如何不能如愿?”
  司马福怪笑道:“自古有道:风水佬骗你十年八载,这尚算时间短的了!崔老板难道不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古语么?”
  崔老板笑道:“这只是平庸之士信口开河罢了!赖大侠岂可与之相提并论?”
  司马福心惊道:“赖大侠亦非神仙,他就算有多大神通,也断不能点石成金也!”
  崔老板却微微一笑,道:“未必!未必!司马兄只怕太小看赖大侠之能矣!……在下正有天大喜讯,但无法在人前直言,憋在心里,几欲闷死了!幸好赖大侠已然在崔某面前!……”
  司马福一听,更惊道:“你有甚话对赖兄说?”
  崔老板笑笑,俯身在赖布衣耳边轻言了几句甚么,末了,又轻声道:“依赖先生之见,是否如此?”
  赖布衣微笑点头,道:“果然!果然!崔老板只管放心可矣!”
  他两人在低语轻言,李二牛倒没什么,却把个司马福急得抓耳挠腮,终于忍不住道:“赖兄呵赖兄!若不对劲开溜,可莫忘了招呼老不死一声也!”
  赖布衣微笑不语,崔老板却一怔道:“说甚开溜之言?莫非司马老哥嫌在下招待不周么?”
  司马福尴尬的裂嘴一笑,终于忍不住把心事亮出来道:“罢!罢!罢!老夫心里有话,好歹也说白了!老夫只怕那番施为若不速验,崔老板便旧账新账一道结算也!因此老夫一见人家悄声私语便觉心惊胆战也!”
  崔老板呵呵一笑,道:“司马老哥多心矣!在下方才实非存心隐瞒,实是此话有点难宜于口,若真个如此,说出来倒没什么,但若妄自惴测,说出来便被人引作笑柄矣!因此非得当面向赖先生聆教清楚,然后方可直言也!如今好矣!在下的喜讯,既由赖大侠称是,那便千真万确、万无一失矣!……”
  司马福又好气好笑道:“崔老板呵崔老板!你只怕是弄昏了头,颠而倒之,倒而颠之,说来说去,还未说出是甚天大喜讯!”
  崔老板哈哈一笑,道:“是极!是极!在下果然是喜昏了头也!在下那店铺,依赖先生之法改了门面,你猜如何?五日前,店中伙计齐心合力,做成了一宗大生意,与一位富商成交了一笔几千两黄金的生意!这可是敝店自开张以来最大宗的生意呵!……”
  司马福笑道:“这果然值得高兴,这几千两黄金的大生意,崔老板想必是着实大赚了一笔矣!”
  崔宝华猛一摆手,道:“不说它!不说它!生意事小,子嗣事大也!……司马老哥可知道?在下的三位贱内,十日前,已全数梦熊有兆矣!”
  司马福一听,顿时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三位夫人全数梦熊有兆!何来之太速?……崔老板呵崔老板!你莫不是盼子心切,算错了三位夫人月癸之期了?”
  崔宝华断然摇首道:“错不了!错不了!在下已请了名医聆教,力言按脉像而言,三位贱内确实已怀有身孕也!……司马老哥若不相信,赖先生亦可作证也!”
  司马福失笑道:“赖兄又非妇道郎中,他如何作证此道?”
  赖布衣微笑接口道:“果然如此!崔老板并无虚言也!”
  司马福目瞪口呆道:“为何竟如此速发?”
  赖布衣道:“崔家其实已得龙脉,可惜未善加承纳罢了!先机已种,再经以反三煞之法助之,去其龙脉杀伐之气;杀伐之气既去,子嗣自会立时发旺也!况且方才赖某与三位夫人相见时,已察其面色隐见青红,此乃妇人怀孕之兆,再者崔老板子嗣宫由灰黑一转而为光艳,便知其子嗣临世在即矣!”
  崔宝华一听,喜得眉开眼笑,直抚掌道:“如何?如何?司马老哥可相信了么?”
  司马福摇头苦笑道:“赖兄呵赖兄,你若从医道,只怕普天下的名医都须失业矣!别的不论,单此验孕一道,普天之下,只怕便无人能及你项背!……”司马福一顿,忽然释然的呵呵一笑道:“赖兄既有此神通,何不一发为崔家判明男女?也好等崔家有个准备!”
  赖布衣微笑道:“此易不难,依赖某所判定,崔家子嗣,乃三男一女!……”
  赖布衣此言甫出,不但司马福耸然动容,崔老板更是喜得目瞪口呆,连话也挣扎不出一句!倒是司马福有心成全崔老板,便连忙道:“赖兄此说有甚根据?”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先古秘传相法有云:生女右掌青红,生男左掌青红;又两眉下垂多生女,两眼尖尖生贵儿;三位夫人献茶之际,已露其像矣!若赖某眼力不差,日后大夫人必生男儿,三夫人亦然;倒是二夫人喜获双胞,一男一女,合共三男一女,分毫不爽!”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均呵呵大笑,向崔宝华贺道:“恭喜崔老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来了个子孙满堂也!”
  崔宝华早欢喜得热泪盈眶,不知所措的紧执着赖布衣手道:“赖先生所断,必无虚言!崔家血脉,均赖先生所赐,赖先生于崔家恩同再造也!”
  赖布衣眼见崔宝华有子承嗣,且一来便是三男一女,亦自替他欢喜,笑吟吟的道:“崔老板不必客气,赖某不过适逢其会,举手之劳吧了!”
  崔宝华喜极而泣道:“不然!于旁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于崔某而言,年过四十,事业已有所成,唯一缺者子嗣也!如今却一发而大旺特旺,这还不教人欢喜欲狂么?”
  司马福这时已然满心舒畅,再无半点疑虑,他笑着接口道:“多谢之言,时日正长,慢慢再说也不迟,只是我等在荒山野岭挨了半月,肚子中的剩余酒菜均被榨干了!崔老板便不想法子解救一二么?”
  崔宝华一听,笑道:“在下喜昏了头,连这也忘掉了!这还不容易?在下立刻便去遍请广府四大名厨返府,替三位设一席广府八大名菜盛宴如何?”
  司马福、李二牛正要称好,赖布衣却接口道:“崔老板厚意,赖某心领,但眼下尚非欢宴时候,因三个时辰后,崔自珍必然赶到。他手捧亲骸,不宜进崔府,务须尽速下葬亲骸,克尽孝道,他日方可望大成!便殓葬费一事,却甚费周章 ,待赖某替他筹划妥当,再欢聚相宴吧了!”
  崔宝华一听,便呵呵一笑道:“赖先生既身在崔家,这殓葬费一事,还须到别处筹谋么?约需多少,赖先生吩咐下来,崔某包在身上便了!”
  赖布衣见崔宝华这般热心豪爽,心中欢喜,暗道:“此人心胸宽阔,待人真诚,倒不亏赖某一番栽培!可惜此人富则富矣,但贵则无望,日后难免被人欺负!罢!罢!罢!赖某人为人为到底,干脆因利成便,一并成全他罢了!”
  赖布衣思忖妥当,便微笑道:“难得崔老板这般热心,委实令人佩服!但此事却有为难之处!”
  这助他一笔殓葬费,也是天公地道也!”
  赖布衣摇首道:“赖某为难之处,并非钱银一道。但龙脉者,贵在一脉相承,先人下葬于龙穴,后人务须克尽其力,以尽孝道,方可顺接其祖宗龙脉之气。若非如此,重则天裂其墓,不容其葬;轻则无福消受,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是故崔小哥亲骸须其历尽艰辛寻回,而殓葬一事,亦须由其一脉筹措。崔老板与他非亲非故,是故他断不能无功受禄也!”
  崔宝华一听,不禁怔了怔,似乎不解赠人钱财亦有这许多讲究!他沉吟片刻,忽有所悟,遂决然道:“赖先生既道贵在一脉相承,崔某与他同姓,五百年前想必是同一血脉,如今我再认他为侄,其父则我义弟,如此救助侄儿,未知是否可算一脉相承?”
  赖布衣一听,大喜道:“若崔老板肯如此纡尊降贵认他为侄,此事成矣!”
  司马福与李二牛却肚子打鼓道:“这一顿酒宴眼看暂时是吃不成了!但也该先填填肚子再作打算!眼看已是中午时分,可怜我等肚子里尚只有一顿早点而矣!……”
  崔宝华何等脚色?他一见司马福、李二牛坐立不安模样,便知他二人心意,马上笑道:“三位想必肚子饿了,这便请进内堂用饭如何?贱内早就吩咐下人预备好酒菜矣!”
  赖布衣等欣然答允,进内堂用膳毕,崔老板又陪赖布衣出大厅用茶。
  赖布衣心中不安,便对崔宝华道:“崔老板不出店中看看么?你有事请自便好了!我等随便坐坐,待崔小哥到来,再请崔老板出来商议。”
  崔宝华笑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在下那店中有头柜等老伙计照应,大可应付矣。今时不同往日,自店中改了门口,众伙计倒似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齐心协力,崔某放心得很矣!……但赖先生怎知崔哥儿行将返回?”
  司马福笑道:“我这赖兄呵,今天一起床,便道崔小哥即将携亲骸而返,他倒像梦中先知先觉似的!”
  崔宝华信又不是,不信又不是,询问似的望着赖布衣。但赖布衣却含笑不语,似乎已然成竹在胸。
  就在此时,一名家丁匆匆跑了进来,道:“崔公子已然返回矣!……”
  赖布衣一听,毫不惊奇,应声道:“好极!这便相烦老哥代崔公子接转手中骨塔,放于崔府偏厅神案之上,再着崔公子进大厅相见便了!”
  家丁已上了年纪,知赖布衣此人在崔府中的份量非同小可,闻言连忙答应着转身而出。
  司马福这下子可就傻了眼,他一把揪住赖布衣的袖口,涎着口脸笑道:“赖兄呵赖兄!莫非你已得道成仙了么?”
  赖布衣笑道:“我如何便得了道成了仙?”
  司马福道:“若非如此,为甚你有这梦中先知先觉之大神通?”
  赖布衣微笑道:“梦中先知先觉不敢当,梦中先劳先觉或许会有的。”
  说话间,那崔自珍已然由家丁引领,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第五十三章 石门重照佳景临龙脉发处绝逢生
  崔自珍一见赖布衣,便连忙走到他身前,跪下叩头道:“……赖先生为小的当真尽心竭力矣!……”
  赖布衣伸手扶起崔自珍,慰道:“苦尽甘来,从此可渐入佳景矣!”
  司马福又惊又奇,道:“崔哥儿怎知赖先生正在崔府等你?莫非内里另有乾坤么?”
  崔自珍道:“此事果然甚为奇特!小的也委实难明所以,但深知此事必与赖先生有关而矣!……”
  司马福急道:“什么所以,而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快点说出来吧了!”
  崔自珍点点头,道:“小的自当日与赖先生分手,离开崔府,也不知此行何去,只是任着性子,信步而行。这一路行去,不觉已离了广府地域,向当地人打听,才知那地方叫南海郡。小的一路顺着河流而行,因小的是从河流而来的,父母的遗踪想必亦在近河流之处,因此便循此线索找寻。在南海郡走了一整天,不觉已到了河流拐弯之处,前面有三条河流交汇,小的也不知沿哪条河流下去,因此就失了线索,小的彷徨无计,只好一路向人打探,是否识得一户家破人亡、寡妇自尽殉夫的崔姓人家,可惜碰到的人均说并不知情!……”
  崔自珍说着,触动伤心处,不觉又流下泪来。他伸手抹去,才接下去道:“就在昨天晚上深夜时分,小的茫无目的走到一个土地庙前,忽然无故绊了一跤,在昏昏然中,忽然见到一位妇人,拄着拐杖在小的身上连点了数点,道:“汝先母遗骸便在庙后荒地一土坡里面,汝挖掘后可用骨塔盛之,赖布衣大侠于城中崔府等你,明日一早,汝须尽快赶回城中去也!”言毕,这妇人化作一阵阴风就不见了!小的乍然醒来,便依言到庙后,果见一土坡,小的便以手挖土,虽十指磨破,侥幸却果然寻着先母的遗骸!……第二天一早,小的便连忙抄近路赶回来与赖先生相见!……”
  崔自珍喘了口气,道:“赖先生!小的知道,必是赖先生你暗中施为以助小的成事!”
  司马福这时便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崔宝华亦耸然动容,呆呆的望着赖布衣。一时间,众人均默默无言。
  赖布衣一听,才知事情并非一如预料般顺利,如今只得崔家先母遗骸,先父遗骸却未寻着,这承接龙脉一事便大打折扣,心中不安,但又不便于此时说破。他又知众人均甚感惊愕,便微笑着把秦姬之事说了出来,但却把秦姬女儿已然附体化为李小珠一事也一发隐去。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崔宝华不禁仰首叹道:“岂料赖大侠上通天庭,下接地府,纵横大地,崔某有幸结识,当真侥幸之极!”
  赖布衣忆起秦姬之言,当下仔细一瞧崔自珍,只见他额上喜莺星果然已隐隐跃动,显然已隐伏一段婚姻奇缘,心中一动,便有了计较。当下赖布衣含笑问崔自珍道:“崔哥儿孤苦伶仃,是否极欲得一位亲人?”
  崔自珍叹道:“小的贫贱清寒,谁肯认我作亲人?这念头小的不知梦回多少次矣,但可惜只是作梦而矣!”
  赖布衣微笑道:“然则你觉得崔大叔待你如何?”
  崔自珍叹道:“崔大叔为栽培小的,竭尽人事,可惜小的运滞,辜负了崔大叔的一番美意,小的欠他的情,只怕来生方可图报了!”
  赖布衣道:“今生未了,何谓来生?既崔哥儿对崔大叔如此感激,赖某便替你作主,拜崔大叔为你的亲叔,你道如何?”
  崔自珍一听,又惊又喜道:“小的若有崔大叔为亲叔,他日必竭尽子侄之道,以报他栽培之恩!……但崔大叔如何肯认我这个贫贱侄子?”
  崔宝华一听,呵呵一笑道:“好!好!你既有此意,还不跪下拜见叔叔么!”
  崔自珍一听,果然跪下,恭恭敬敬的向崔宝华叩了头,道:“小侄拜见叔叔!”
  崔宝华伸手扶起崔自珍,喜道:“好!好!好!崔某自忖此生子嗣无望,岂料数月之间,子侄接踵而来,好不快活!”
  当下崔宝华又着人请三位夫人出来,受了崔自珍拜见婶婶的大礼。三位夫人亦喜崔自珍聪明伶俐、克尽孝道,当下抚慰了崔自珍一番,这才退入内堂而去。
  崔宝华道:“你既拜我为叔,目下你有难处,为叔岂可袖手不理?殓葬义兄义嫂之事,为叔一力担承,贤侄只管依赖先生主意行事便了!”
  崔自珍犹豫间,赖布衣微笑点头道:“崔公子还不拜谢叔叔么?”
  崔自珍为这番奇遇,弄得已有点不知所措,闻言连忙向崔宝华拜谢。
  赖布衣见诸事妥当,心中欣喜,便向崔宝华告辞道:“赖某暂且别过崔老板!令侄自珍尚有一宗夙愿未了,赖某这便带他出去行事。”
  崔宝华依依不舍道:“赖先生此行可有回返之期?”
  赖布衣微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若赖某有相求之处,自会前来打扰也!”
  崔宝华见赖布衣不肯定下再见之期,心中大急,忙道:“在下答应广府八大名菜盛宴尚未践行,赖先生这便舍崔某而去么?这教在下如何心安?”
  赖布衣想了想,不忍过却崔宝华的心意,便道:“素闻广府有一家名酒楼叫陶乐居,赖某答应,崔公子之事一了,便在陶乐居与崔老板欢聚如何?”
  崔宝华一听,深知赖布衣言出必行,心中这才稍觉安乐。当下他又连忙着人到账房中取来一叠银票,双手捧呈赖布衣,含泪道:“些须薄礼,以壮赖先生行色!若赖先生拒绝接纳,在下便只好着三位贱内出来,一齐向赖先生你叩头了!”
  赖布衣见崔老板意恳情切,也就不忍令他难过,伸手接过银票,却瞧也没瞧,就递给李二牛,然后才道:“如此,多谢崔老板厚意了!崔老板也不必难过,赖某浪迹江湖,若有缘分,自然千里亦可相会也!”
  崔宝华深知已万难留住,只好作罢,他忽然忆起一事,忙道:“日后在下产下儿女,请赖先生赐名!”
  赖布衣甚喜崔老板的为人,便含笑点头答允。他略一沉吟,想起崔家血脉,实来自祖坟龙脉,心中一动,便朗声道:“崔家发旺,乃来自崖上龙脉,崔家祖坟所处之地,双崖如门,中夹急流,杀伐之气煞绝子嗣。幸而绝处逢生,龙脉重发,遂得一女三男,子嗣大旺。承纳此缘,生女可命名为照,三男名曰石、门、重好了!”
  崔宝华喃喃道:“女名照,三男名石名门名重,合起来,岂非‘石门重照’么:?好极了!四字尽点出此段千古佳话!”
  当下崔宝华又殷殷的向赖布衣谢了,这才把赖布衣送出府外老远,然后依依难舍的与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道别,崔自珍又向崔宝华拜别了,崔老板这才怅然若失的返府而去。
  离开崔府老远,早在交头接耳的司马福、李二牛突然挤到赖布衣身边,瞥了落在后面的崔自珍一眼。司马福这才猛的一拍手道:“赖兄呵赖兄!你道崔老板给你的银票有多少?倒亏你连眉毛也没动动就接了过来!”
  赖布衣微笑道:“银票多少是他的心意,管他怎的?赖某不忍过却,这才接了!”
  赖布衣说得轻松,司马福却被弄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好一句不忍过却!赖兄你道这银票是多少?乖乖呵!老夫一世人也没见过这等数目的银票!……”
  赖布衣被司马福这模样弄得又好笑又好气,道:“到底多少?司马兄难道被这数目弄疯了么?”
  司马福又瞥了后面的崔自珍一眼,见他只管低着头走路,这才傻笑道:“老夫若疯了便能见着这银票的数目,便疯上十八辈子也心甘乐意!……啊哈!这可是一叠整整一万两的银票!我与二牛早暗地数清了,一共五张,每张二千两,合共一万两!这大数目便挖了老夫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老夫若有了这笔银两呵,便在床上躺十八辈也不必发愁矣!”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这容易之极!若司马兄你愿意,这叠银票便归你所有便了!”
  李二牛亦笑道:“是呵!如此,司马叔你便可以立刻返回老家,安乐享福矣!”
  司马福一听,怒道:“你这死牛!谁说我要返老家?谁说我要安乐享福?若要抛下你等不顾而去呵,老夫宁肯一把火把这见鬼银票烧了!”
  赖布衣欣慰的一笑,尚未及答话,崔自珍已快步赶了上来,向司马福竖起拇指头道:“你们方才之言,自珍其实已听清了!佩服!佩服!这才当真叫万金不易的生死患难情也!”
  司马福这才转怒为喜,又嘻嘻一笑,点了点崔自珍的脑壳,怪笑道:“你这小子!随了我等,也学得如此刁钻古怪了?你知道什么?这万两银虽多,但要老夫独自一人享用呵,却没甚乐趣!况且这区区万两银,怎可与我这赖兄相比?你可知他的斤两价值?他简直就是一座金山银矿!钱银虽多终有一日会花光,金山银矿却取之不尽,若贪那区区万两银的,准是普天下最蠢的大傻瓜!老夫若干此大傻瓜才干的蠢事,老夫岂非大傻瓜中顶尖大傻瓜么?”
  赖布衣、李二牛闻言,瞧见司马福这怪模样,均哈哈大笑,司马福自己亦呵呵的傻笑起来。
  崔自珍这才明白,自己身边这三位风尘侠客,委实是万金难易的生死患难之交,自己能与这等人为伍,是他的天大福气!
  四人说笑着,不觉已走过了几条街。赖布衣眼见诸事顺利,但偏偏崔自珍先父的遗骸却依然没有着落,心中怅然若失,忆起此事,他便没了心情说笑。
  司马福等那知赖布衣此时心事?只道他急着寻找那欲去的陶乐居酒楼便了。司马福心中暗奇道:“这赖兄千不拣万不拣,怎地偏偏拣中这陶乐居?莫非这里面又有甚乾坤么?……”但他不敢再轻易道出了,只在心里闷着。
  司马福急欲知道结果,便自告奋勇,抢着向路人打探。陶乐居果然甚有名气,一问便无人不晓。
  四人向城东太平街走去。远远的果然便见一座三层高的大酒楼。四人便走过去,进了陶乐居酒楼。
  陶乐居楼下是早茶饭市之处,上面二层则供人客住宿,经营的是纯正的饮食住宿生意。
  里面地方宽敞,桌椅碗筷收拾整齐有条,最讨人客欢心的,是酒楼的伙计手脚勤快,坐下不消片刻,热手巾便先递了上来,然后立刻便有香茶送上。
  这时已是晚饭时分,赖布衣等见靠近柜面处有空位,便过去坐下。伙计招呼妥当,很快就送上香茶,赖布衣缓缓的呷着,一面仔细察看这酒楼的动静。
  “嘿!果然名不虚传!这陶乐居呵,别的不说,单是这一杯香茶,其香滑之处,别家字号就无法媲美!”
  在赖布衣后面的一位人客向他的伙伴赞不绝口道。伙伴也接口道:“这便是酒楼经营有方之道!听说这陶乐居的快乐茶是老板的独生女儿巧手泡制的,女儿家心思巧,色香味自然别有风味,因此生意大旺,远近闻名!得女如此,便十个傻小子也比下去了!”
  另一人又道:“闻说老板这女儿先前娇滴滴的弱不禁风,乃因老板太溺爱之故。数月前大病一场,死而复生,不但性情大变,模样也变得越发艳丽,眼见爹娘年老,便自动出来酒楼主理一切,倒越发打料得生意兴旺!你说,这是否奇之怪极?”
  赖布衣听者有意,见那人客提起老板的女儿,便扭头一瞧,见是一瘦一胖的两位富商模样,便向他俩抱拳道:“请教老板!这酒楼老板的女儿姓甚名谁?”
  那瘦个子人客就哈哈一笑,卖弄的道:“这有谁不知?这女中丈夫名李小珠也!……但你问这干么?瞧你一把年纪,不会动她的主意吧?休道吓你,这李小珠眼高于顶,城中众多公子哥儿,扑蝶般的向她追求,她冷眼也不瞧,还会瞧着你这一把年纪么!呵呵!”
  这人客的侮慢,赖布衣并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在下随口问问而矣,并无他念。”
  李二牛、司马福却气得直瞪眼!他两人最见不得有人对赖布衣的无礼。司马福眼珠一转,便附耳在李二牛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李二牛果然就大声的拍桌子叫骂起来道:“谁敢开言狂妄?如这先生开口呵,便一百个李小珠也担保没口的答应了!倒是这只瘦猴,皮包骨不到四两重,李小珠姑娘把你剁碎做肉包子也嫌不够斤两呢!”
  瘦子人客一听李二牛话中有话,勃然大怒,瞧模样他也是广府城中有头脸之人。他瞪着李二牛怒道:“你敢侮辱于我?你也不睁大双眼瞧瞧,你面前是甚人物?城中上下,谁不识我银号老板宋财旺?光凭宋财旺这三字,就把你这大头愣比下去了!李小珠姑娘就要一百个宋财旺,也不会要你这大头愣!”
  李二牛怒道:“我又不是说我自己!我是说有才学之人,他自然比你强上百倍!”
  瘦子嘿嘿冷笑,道:“什么才学,能当饭嚼么?现下的姑娘家心儿精巧,还会要什么才学,不要白花花的财富么!你这大头愣如不相信,把这李姑娘请来,由她定夺,谁输谁赢,凭她一句话!你可敢么?”
  李二牛下不了台,怒道:“请就请!怕了你么?”
  宋财旺把胸口一拍,大笑道:“好!好!快去请!快去请!
  若你输了,如何?”
  李二牛硬着头皮道:“若我输了,就爬出这陶乐居!若你输了,又将如何?”
  宋财旺怒道:“若我输了,不但照样爬出店外,这座上所有人客的晚饭钱,全部算我宋财旺的账!若你输了,也要请满座人客,如何了?”
  李二牛一听,怔了怔,心想若真要请呵,少说也得千把两银,这豪赌他如何敢答应?
  赖布衣起初不欲多事,但眼见这宋财旺这般口气,又见这事扯到“李小珠”身上,心中一动,便微笑接口道:“若拿人才与钱银打赌,我等便答应了!”
  李二牛一听,大喜道:“是极!是极!我等答应了!”
  司马福却在心头打鼓道:“只道出口气,岂料却是拿这钱银开玩笑!若赢了,不外赚一顿吃的,若输了,便白扔了上千两银,倒便宜了这座上的白食客!”
  司马福正要抢着把这打赌扯混,但有好事者听到这打赌,均大乐,因为输赢他等均有一顿大嚼,何乐而不为?于是早就如飞的跑入账房,把一位貌美如花的年青女子请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妙撮前生美姻缘_凤凰穴荫贤相身众人一见,均同时在心内道:“好俊秀的姑娘!”
  这姑娘轻盈的走到宋财旺面前,向他一福,微笑道:“宋大爷有何事相教?”
  宋财旺似乎亦被这姑娘的气质慑服,不敢轻慢,闻言忙还了一揖,笑道:“不敢!不敢!倒是惊扰李小珠姑娘了!”
  原来这姑娘便是李小珠。
  李小珠轻轻一笑,样子更甜密,柔声道:“宋大爷有话请直说,宋大爷是陶乐居常客,不必客气么。”
  宋财旺客气的打个笑脸,便道:“其实亦没甚大事,不过是一句话的打赌吧了!宋某且请教小珠姑娘,依你之见,姑娘家择婿,取人才还是取财富?姑娘只答了这话,宋某便不敢相顾了!”
  赖布衣一见这李小珠姑娘,心中便突突的一跳!心想这李小珠果然与那古寺的幽魂兰儿极为相似!心中一动,便故意轻声说道:“荒郊古寺,夜半游魂,世间相逢,巧遇故人!”
  李小珠一听,心中便像突地被人敲了一记,心血一阵翻涌,依稀似记起一段往事,一位曾遇的恩人!她往赖布衣瞟了一眼,神痴意醉的轻声道:“敢问先生,小女子似乎在那儿曾与先生相见一面?”
  赖布衣微笑道:“往事已矣,还提它作甚?若然心存正气,又何处不相逢?姑娘你道是么?”
  李小珠不禁连连点头道:“是是,小女子似乎曾听一位大恩公嘱咐这话,小女子终生不敢忘记。”
  这时,宋财旺见李小珠与那“一把年纪”的人好像一见如故,悄声细语,心中大急,忙道:“姑娘这便请回答也!难道姓宋的这位熟客,还比不上一位外乡人么?”
  李小珠见宋财旺动气,便微微一笑,道:“开酒馆的,全靠四方八面客人捧场,人客无分先后贵贱,但进了陶乐居的,小女子均一视同仁。宋大爷你说这合情理么?宋大爷方才所问,姑娘家本不该妄评,但既是宋大爷相问,小女子便大胆说说也吧。自古道女子择婿如择衣食父母,总得慎重而三思。钱财么,是谁都希望得到的,但钱财到底只属身外物;唯有人才是世人之根本,人有才学,又肯努力,又何愁没有钱财?因此,依小女子之见,钱财不能不想,但世之根基人才却更重要,未知宋大爷以为如何?”
  李小珠这一番话,温柔得体,极有服力,在场的众人均点头赞道:“好一句人才方是世人之根本!果然不愧为陶乐居的女中丈夫!”
  宋财旺听这答话,便知自己已然输了,正欲趁众人不留意时悄悄溜走。
  李二牛眼尖,一眼瞥见宋财旺欲开溜,忙大声叫道:“宋大爷!愿赌服输,你许下的赌注,难道还想反悔么?”
  众人眼见一顿晚饭已有着落,却几乎被宋财旺赖掉,齐发一声喊道:“愿赌服输!宋大爷怎会反悔!”却有人跑到门口,守住大门。
  宋财旺没法,无奈道:“罢!罢!罢!在座的这顿晚饭便算是宋某的账罢了!”说着,果真伏在地上,爬了几步。
  众人忍不住,就有哈哈大笑的。
  李小珠却笑盈盈的走过去,双手扶起宋财旺,柔声道:“方才不外是一场玩笑,宋大爷又岂会当真?宋大爷今日高兴,陪大家开心,又慷慨解囊请各位吃饭,在座的人都是感谢宋大爷的!你等是否如此呵?”
  众人见李小珠说话娓娓动听,均心悦诚服,齐声道:“姑娘之言是也!谢过宋大爷晚饭之赠也!”
  宋财旺原本满脸羞惭,经李小珠这般三言两语不但替他解了围,还挽回了面子,不禁又感激又高兴。他这人虽脾性偏执,但也不失风度,他心中一高兴,便一拍手掌,道:“好!好!既然各位如此给宋某人面子,宋某感激不尽!各位便请开怀大嚼,不必留着肚子也!”
  众人又呵呵大笑,更带契陶乐居的生意比平日好了一倍。
  赖布衣眼见李小珠这般略一调解,便化解了一场怨隙,更使满室和气,满堂生春,不禁暗暗称赞道:“此女果有慧根!可惜未能细察其详,不知他日花落谁家?”
  就在赖布衣这般转念时,陶乐居外面忽然有人失魂落魄的大叫道:“各位!各位!……各位快来瞧也!河底竟然浮起一只瓦罐,瞧样子沉甸甸的,不知里面是甚宝贝?”
  这人一喊叫,陶乐居里面的人客就呆不住了,纷纷抢了出来,涌到不远的河边,七嘴八舌的吱喳吵嚷。赖布衣等人也跟了出来。
  这时天色已渐昏黑,但依稀可见河上,果然有只密封的瓦罐在浮沉。
  这时,人群中有好财心切的,断认这瓦罐必有甚好处,就跳下河去,要去搬动那瓦罐。岂料手刚触及瓦罐,顿时痛得杀猪般的嚎叫起来!“热!痛煞我也!……”喊叫着,活见鬼似的爬上岸来,呆呆的瞧着那瓦罐,顿时就像傻了似的。
  人群中又有人大笑起来,道:“这等浸在水中的瓦罐,竟会烫人!岂非骗人的大鬼话么?这人准是发财疯了!”
  有人又道:“或许他是故布疑阵,吓得人人都走了,他自己就一个人独得了去也!”
  人群中有自负聪明勇敢的又跳了几个下去,伸手就捞瓦罐,不捞犹可,一捞之下,顿时又痛得杀猪般叫了起来!
  这时,一传十、十传百,都道河上有烫手的宝贝,那消一会,河边便站满了千百好事之徒。争着向河中指手划脚,乱叫乱嚷,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赖布衣瞧了一会,眼见这等情景,心中也觉奇怪,便与司马福、李二牛、崔自珍一道,向横跨河面的桥上走来。在桥上可以看清楚一些。
  四人站在桥上,忽然吹来一阵阴风,把桥上的众人眼睛刮得刺痛难睁。
  但赖布衣却似浑然不觉。他耳边忽听有女子声音道:“小狐仙绿茹、土地婆婆秦姬拜见赖太素公!”
  赖布衣一听,微笑道:“是你们么?既已到此,何不现身相见?”
  女子声音道:“此地生人气甚盛,吾等半鬼之物,岂敢触犯?感崔公子志诚,又欲报太素公再造之恩,凭所赠玉石,请动绿茹仙姑大驾,终在番禺地域,再寻得崔公子先父遗骸,现存放瓦罐之中,因恐人毁之,故以法相护,请太素公速令崔公子于桥下亲迎可也!”
  赖布衣抱拳谢道:“两位果然守信,赖某代崔公子拜谢了!”
  说罢,赖布衣低声对崔自珍道:“河上瓦罐,便是你先父遗骸!你可于桥下岸边亲迎可也!”
  崔自珍一听,又惊又喜,连忙跑下桥去,在岸边跪了下来,大拜了八拜,这才缓缓的走下河去。幸而河水并不太深,仅及胸腹。
  这时岸上也曾吃过大亏的人均咬牙道:“这小子不知死活,又去贪心上当矣!”
  崔自珍伸出手去,岂料瓦罐不但不烫手,反而缓缓的向他的手心飘来。崔自珍抓牢了,抱在胸前,一步一拜的涉水上岸。
  众人一见,又羡又忌,都叹道:“是他的财入他的袋,半点勉强不来也!”
  崔自珍把瓦罐抱了上岸,顿时便有人把他截住,发声大叫道:“此等横财,见者有份,你这小子敢一人独吞么?”
  崔自珍告道:“可怜!这是甚宝物?不过是先父遗骨罢了!”
  众人大笑道:“骗鬼么?既早知是你亡父遗骨,你会犯险下河打捞?分明是一派胡言!莫管他,且打开来瞧瞧,若是你亡父遗骨,我等甘愿叩头谢罪;若是宝物,那就见者有份,容不得你一人独吞!”
  见者有份,这是人人都喜欢听到的字眼,于是许多人都围了上来,截住崔自珍,硬要他打开瓦罐。
  崔自珍偷眼欲寻赖布衣等人,但这时赖布衣被众人围在外面,挤不进来。
  崔自珍没了主意,只好放下瓦罐,哭道:“爹爹呵!此罐中若是你的骸骨,孩儿就当真该死矣!但此情此景,又岂容孩儿安然脱身?爹爹万勿怪责孩儿也!”
  崔自珍说罢,拜了几拜,才万般无奈的伸手挖去瓦罐的封泥,渐渐便露出里面的物事。有人探头一瞧,便惊叫道:“倒霉!
  倒霉!果然是一罐白骨也!”
  这人说着,就要溜走,众人见状,也悄悄的打算开溜。却就在此时,一阵阴风打众人的膝间刮过,众人均觉腿膝一软,便噗咚噗咚的跪下了一大群人!
  赖布衣一见这等情状,又惊又喜,叹道:“崔家果然当发矣!遗骸刚露,便千人朝拜,虽乃误打误撞,实是大贵之兆,冥冥之中,竟有如斯玄妙!”
  赖布衣感叹间,众人已自纷纷爬起,垂头丧气的走了,单独却有一位姑娘留了下来。赖布衣一看,这位姑娘却是陶乐居的女丈夫李小珠!
  李小珠盈盈的走到赖布衣身前,款款一拜道:“请问先生是否赖布衣大侠?”
  赖布衣暗吃了一惊,心道莫非她记得前生之事?便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何便识得赖布衣其人?”
  李小珠叹道:“小女子并不相识,但这名字很熟悉似的常在心头徘徊,昨晚却突见一位似曾相识的妇人飘到小女子的床前,呼小女子道:‘明日是你的毕世奇缘至矣!但有瓦罐自河中浮来,能以手抱罐之人便是你的托身夫君,与他一起的同伴,其中一人便是你前生的大恩人赖布衣是也!赖太素已答允娘亲所求,代为照应于你,你的终身大事,可请赖大侠替你作主定夺!吾去也,此后再无相见之期矣!……’这妇人说罢,幽幽的叹了口气,便忽然不见了!小女子怅然若失,心中大痛,恍如失去一位至亲之人似的!……岂料今晚果然碰上这奇怪之事!”
  赖布衣这才明白,这是土地婆婆秦姬为前生女儿布下的一番妙局,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暗道这世间母爱二字,当真把什么的金山银矿都比下去了!:赖布衣心中对这位李小珠又怜又喜,便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果然是赖布衣是也!赖某与姑娘有一段夙愿,姑娘之事,包在赖某身上便了!”
  李小珠一听,大喜道:“小女子今日果然与赖先生相遇,实小女子之福气!”
  这时崔自珍已捧着瓦罐走过来,跪下向赖布衣谢道:“幸得先生相助,今日方得寻父母遗骸,此恩此德,终生难忘!”
  赖布衣道:“此亦崔公子你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吧了。目下诸事停当,你明日便可上你叔叔府上,取回亡母遗骸,然后便可行事矣!”
  崔自珍翻身站起,他这时才与李小珠正面相对。两人眼神相触之下,均感心头一动,相相痴望,倒似是前生相识似的!
  赖布衣含笑把崔自珍向李小珠引见了。李小珠笑道:“不知怎的,小女子倒像与崔公子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崔自珍亦羞怯的道:“在下亦似曾见过姑娘芳容!”
  一旁司马福见状,捅了捅二牛,笑道:“二牛呵二牛!你与那宋财旺的打赌,如今已见其果矣!”
  崔自珍、李小珠一听,均知这话含意,两人顿时脸上一红,不敢作声,但却忍不住偷偷的向对方瞟上一眼,似乎均急欲知悉对方的反应,然后两人均含羞的一笑。
  司马福见了,拍手笑道:“好!好!这一笑呵,便果然如此了!”说罢哈哈大笑。
  赖布衣亦莞尔一笑,他有心成全两人一段夙愿,便任由司马福、李二牛调笑。
  李小珠忽然殷殷的对赖布衣道:“如赖先生不嫌弃,今晚便请上小女子家,等爹娘与赖先生相见如何?”
  赖布衣知李小珠心意,她是欲赖布衣替他做媒人矣,当下微微一笑,欣然答允。
  这晚,赖布衣、崔自珍等人果然上李家,与李小珠的爹娘相见。
  李父李母年已老迈,原来他是中年得女,如今精力渐衰,生意上已全交由李小珠打理。
  李父素闻赖布衣在广府的大名,一见赖布衣如今就在他面前,喜得如拾金元宝似的。赖布衣替他的女儿做红娘,他如何会不答应?又见崔自珍脸如满月,一表人才,且待人谦恭有礼,还肯入赘李家为婿,虽稍嫌羞怯,但那是年轻人心性,也怪不得他,更有赖布衣满心赞许,李父李母早一千百个愿意了。
  李父对赖布衣道:“她两人婚事已定,吉日佳期,便请赖先生择定如何?”
  赖布衣微笑道:“此时尚不宜成亲,待崔公子亲骸下葬后再作商议便了!”
  此时崔自珍已有崔、李二家鼎力相助,这殓葬费一事也就不必费心了。
  第三天一早,崔自珍便亲赴崔府,把亡母的遗骸迎回,与亡父的遗骸合置于瓦罐,外面再以上等棺木盛了。
  诸事停当,赖布衣便择定吉日良时,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殡上潮州凤凰山下葬。
  当晚,李家门外忽然有人求见。李父迎了出来,原来却是宝华珠宝店的老板崔宝华。
  李父与崔宝华是相识的。崔宝华见了李父的面,便哈哈大笑道:“岂料崔某这个茶客,如今却与你李老板攀上亲家也!”
  均由小女打理,崔老板近日事忙,已不见许久矣!见面之日,果然便做了亲家,崔老板认了自珍为侄,这是他的福气。”
  崔宝华呵呵一笑,道:“他有了你这位岳丈大人,更是他的天大福气!但李老板也有不是之处!……”
  李父一听,忙道:“老朽有甚差错?”
  崔宝华道:“自珍贤侄先父先母出殡,亦即崔某人的兄嫂出殡,如此大事,也不通知崔某一声么?幸好崔某知机,悄悄的这便不请自来也!”
  李父笑道:“此乃赖先生吩咐,不欲惊动亲朋,故老朽才悄悄行事。未来亲家休怪!休怪!”
  崔、李二人均爽快之人,哈哈一笑也就绝无芥蒂。当下李老板引崔宝华进去与赖布衣、李母、李小珠等人相见了,自有一番寒暄客套,也不必细述。
  司马福与李二牛悄笑道:“这崔老板巴巴的前来,一半是为了送殡,另一半呵,却是冲着赖兄而来,他如今见了赖兄呵,直比亲爹亲娘还尊崇几分也!”
  第二天一早,崔、李二家,以及赖布衣等,雇了仵工,抬起棺木,便直赴潮州凤凰山而来。一路上顺利平安,二天后就抵达潮州凤凰山上。众人果见有四块石头压着四道灵符。
  赖布衣指点仵工,在那灵符正中开掘,不久成穴。赖布衣见时辰已到,便朗声道:“崔公子速将亲骸入土!”
  崔自珍答应一声,手扶棺木,缓缓放入穴中,然后亲自动手,覆上泥土。
  墓穴刚成之际,穴顶正中忽然升起一团紫气,冉冉的在墓顶四周盘旋。
  赖布衣一见,忙低声叫道:“崔公子、李姑娘,你二人既有婚盟,速速跪下拜祝!此乃凤凰龙穴与你夫妇阴阳交汇之时也!”
  崔自珍、李小珠闻声跪下,在墓碑前拜祷一番。说也奇怪,就在崔、李二人拜祝之时,在墓顶盘绕的紫气竟长了眼似的,飘到二人头上,旋绕了几匝,然后便缓缓的钻回墓穴去了!
  赖布衣这时才松了口气,道:“可矣!大局已定,不日便可见灵验之处!”
  崔自珍、李小珠均跪下向赖布衣拜谢。
  返回广府不久,赖布衣就为崔、李二人择了良辰吉日拜堂成亲。崔宝华喜气洋洋的为他的侄子崔自珍主婚,两位新人向岳父岳母及主婚人叩拜了。又恭敬的向赖布衣叩拜。
  李父、李母、崔宝华各赏了一些金银财物,赖布衣却微笑道:“赖某并无财物打赏,但保你夫妇日后丁财两旺,不愁衣食,不久必出贵人吧了!”
  崔、李二家众人听了,均忙向赖布衣拜谢大恩。
  赖布衣这轻轻的一句,也就引出一段火浴凤凰重生龙穴发出一代贵人的千古佳话。
  崔自珍自此恍惚脱胎换骨,判若两人,日间在陶乐居主理生意,晚上则攻读诗书,成了文商兼备的受人尊敬的生意人。陶乐居生意也更为畅旺,日加兴隆,不出两年,即成了城中首屈一指的大酒楼。
  就在这年,李小珠一胎产下一男一女双胞胎,女的取名茹姬,男的取名兴之。这崔兴之便是日后的名相崔兴之!
  崔老板的三位夫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大夫人产下一子,三夫人亦产下一子,唯二夫人一胎产下一男一女,一月之间,崔宝华连得四位子女承嗣,他简直高兴得疯了,自此之后,崔、李二家遂成一家,互相提携,成了广府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而崔宝华祖坟所在处,亦因赖布衣的赐名而得名为“石门重照”,成了广府历代相传的八大奇景。此乃后话,一笔带过,也就打住。
  赖布衣等随崔、李二家返回广府后,眼看诸事已了,又亲手撮合了崔、李二家的好事,心中着实得意了好一阵子。但不久他就变得闷闷不乐,甚少言笑。
  崔自珍、李小珠夫妇不知底细,还以为自己侍候赖布衣不周,心中颇觉惶恐。
  司马福却心知肚明,他暗地里对李二牛咬牙道:“我等这顿安乐茶饭吃不长矣!”
  李二牛道:“你怎知道?”
  司马福冷笑道:“你瞧赖兄这副模样,分明是静极思动的神气!你若教他白坐着吃安乐茶饭呵,只怕便活生生的要了他的老命!”
  李二牛却笑道:“我也坐闷了,倒想有事干干,松松筋骨哩!”
  司马福咬牙道:“好!好!准有得你干!你嫌迟了变那死火牛么?”他眨了眨眼,忽然又诡秘的一笑,悄声道:“但若二牛你合作呵,老夫便有法子逗他开心,这安乐茶饭便多几天嚼嚼也!”
  李二牛笑道:“司马叔却有甚妙法?”
  司马福笑道:“你附耳过来,老夫自然有妙法授你……”李二牛果然凑耳过去,司马福便在李二牛耳边低语了几句,末了道:“今晚,你便行事可也:?若依老夫之言,必能留住赖先生的去意!”
  李二牛想了想,果然点头答应了。这天晚上,李二牛趁赖布衣与崔自珍夫妇闲聊时,忽然悄悄的跑了出去。
  第二天中午时分,崔老板这妙人就眉开眼笑的跑来了。他一见赖布衣,便兴高彩烈的道:“今日果然有幸请动赖先生你!崔某已在陶乐居聘了广府四大名厨相助,这一顿八大广府名菜盛宴,必能令赖先生满意!”
  赖布衣一怔,道:“崔老板太客气了,这赴宴之事也不必急在一时!”
  崔宝华一听,心中大急,连忙瞥了李二牛一眼,李二牛大概有事憋在心内,脸已涨得通红。司马福一见事情将要爆镬,连忙走过来,向赖布衣陪着笑脸道:“既崔老板一番心意,而且又在陶乐居摆宴,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崔、李二亲家的账,赖兄又何必太过却其美意?”
  赖布衣叹了口气,无奈道:“赖某亦非有意扫兴,只是不欲令崔老板你太过破费而矣!既酒宴已然摆下,赖某只好多谢了!”
  崔宝华见赖布衣答庆赴宴,这才松了口气。当下伴着赖布衣,与李老板老夫妻俩,司马福、李二牛等,直上陶乐居而来。
  “贵客到!……”
  赖布衣等尚离陶乐居几丈远,站在门口的一位伙计便大声吆喝道。
  吆喝声未落,陶乐居门面忽然便奏起迎宾乐曲来,其声悠扬悦耳,甚为动听,令人心神一振。
  赖布衣一怔,道:“怎的如斯隆重?”
  李老板微笑道:“这是小女与夫婿自珍想出来的迎宾法子,引赖先生一笑也!”
  赖布衣不禁真的一笑道:“这曲子叫甚名堂?”
  崔宝华微笑道:“自珍贤侄说,这叫‘宾客临门’哩!”
  赖布衣笑道:“曲子甚好!平添一派呈祥瑞气!但生意之道,贵在迎客不分贵贱,一视同仁,这曲名若叫‘娱乐升平’,岂不更妙?”
  李老板夫妇一听,大喜道:“好极矣!这曲名就叫娱乐升平好了!”
  因赖布衣这一赐名,广府音乐便从此多了一首“娱乐升平”矣!
  赖布衣走进陶乐居,崔自珍、李小珠夫妇早守在门口大堂处迎候。夫妇二人一左一右,伴着赖布衣,喜气洋洋的直入陶乐居贵宾厅。贵宾厅是李小珠想出来的妙法,她着人用屏风把大堂一角分隔开来,便成了雅静的贵宾厅了。后来,这妙法便被酒楼食肆沿用下来。
  赖布衣见崔自珍夫妇对生意一道甚有见地,心中大慰,脸上便有了笑容。
  众人恭请赖布衣坐上首座,崔宝华以主人身份陪于右首,李老板陪于左首,余下才是李母、崔自珍夫妇、司马福、李二牛等坐列。
  一会后,菜色便如飞的陆续捧呈出来。每款菜色果然是赖布衣等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每一款崔宝华等都抢着向赖布衣等引介,直把司马福、李二牛弄得连眉毛也发出光来!“雪里藏珍”、“片皮桂花鸭”、“瓦罐煲水鱼”、“五彩鲜虾仁”、“凰城蜜软鸡”、“百珍龙虎凤”……
  每喊出一道菜色,李二牛就吐一下舌头,尚未动筷,他肚子里回流的口涎几乎已涨满了!但司马福却又暗地咬牙,心道如此佳肴,若无美酒,岂非大煞风光?
  这时,有伙计恭而敬之的双手捧了二瓶古色古香的东西进来。崔自珍、李小珠夫妇各捧一瓶,含笑向赖布衣呈上道:“这是在下夫妻二人花了一月功夫,特地泡制了二瓶香酒,恭请赖先生即席赐名!”
  司马福双眼一亮,目灼灼的直盯住了!
  赖布衣欣然接过香酒,倒了一小杯,呷了一口,略一沉吟,便朗声道:“此酒其色深红,艳丽明亮、闪闪有光;其味温雅而芳馥,甜浓如蜜,犹如贵夫妇二人,贵气汇聚,独树一格,其夫曰珍,其妻曰珠,赖某就称它为‘珍珠红’美酒吧!”
  赖布衣此言甫出,满座鼓掌称许助兴。自此之后,这千年佳酿珍珠红便留传下来、历久不衰了。
  赖布衣大感欣慰,闷怀顿去,席间谈笑风生,欢笑不绝,顿时令陶乐居满堂生春!
  李二牛这才欢喜万分的暗地对司马福道:“司马叔这解闷妙法倒也管用,甚少见赖先生这般得意了!”
  司马福呵呵一笑,心道如此定可再多享几天安乐茶饭。正欲吹嘘自己几句,忽然神色一变,咬牙道:“哎呀!不好!这安乐茶饭只怕当真嚼不长矣!”
  原来这时屏风外突然闯入一位黄发碧眼男子,却浑身肢体溃烂,臭气熏天,因此无人敢阻他去路!
  众人目瞪口呆间,此人已走到赖布衣身前,噗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砰砰触地有声,泪流满面的哀告道:“小人蒲寿庚,原籍阿拉伯人士,随父母经商居广府,至今已三代矣!小人不幸染上麻疯顽疾,久医无效,父母忧伤而殁,世人皆视小人为毒物,置身无所,天地不容!闻道赖大侠有起死回生之能,小人这条贱命,便唯有交付赖大侠手上矣!”说罢泣不成声。
  这位外籍阿拉伯男子委实可怜,但寻龙大侠赖布衣施救与否,能否施救?在座众人在惊愕之余谁也不敢判定,唯看赖布衣自己的一番决断了!
  第五十五章 珍珠红酒美溢香偏逢伤心人断肠
  珍珠红果然是值得留传千古的佳酿!
  但色如朱丹、艳如光珠、温雅芳馥、甜浓如密的珍珠红佳酿,此刻在众人面前似已黯然失色。
  在佳肴美酒之前。突然面对着一位肢体肿烂、臭气熏天的麻疯病人,只怕就连装进肚子里的也要呕出来了。
  崔老板再好的脾气,也勃然变色了。他一拍桌子,怒道:“此乃欢宴时节,你便有天大苦难,也须稍待片刻,如此大煞风景,岂是求人施救道理?来人,把此人架出去!”
  开得酒馆的自然养着护馆之人,这时陶乐居屏风后面,早跑进四条大汉,对这麻疯病人蒲寿庚虎视眈眈。
  四条大汉听得东家一声令下,手执麻绳,便要冲上前去,把蒲寿庚架走。
  蒲寿庚在四条手执麻绳的壮汉面前,根本无力反抗,也根本没有反抗的打算。他乖乖的让大汉把麻绳套在他的脖子上,忽尔仰头笑道:“小子委实该死!且在寻龙大侠面前虽死而无憾矣!”
  李二牛听出他语带讥讽赖布衣,如何经受得住?怒道:“你怎的该死?如何便死而无憾?你倒说清楚!”
  蒲寿庚叹了口气,坦然道:“小子不幸得了这神憎鬼厌疾患,如何还不该死?小子一心指望在赖大侠身上,但既然赖大侠亦束手无策,默默无言,可知小子已必死无疑;既必死无疑,那还有甚遗憾之处。”
  李二牛最难忍受别人小觑赖布衣,闻言更怒道:“谁说我赖先生束手无策?谁说他默默无言见死不救?”
  司马福一听,知李二牛又在惹祸了,便忙接口道:“不错!不错!你这怪病当真天下少见!既然天下少见,自然普天下也没人可治矣。你便认命罢了,回去好好享受三天半月,那便死而无憾矣!
  蒲寿庚默默地叹了口气,再也不发一语,任由四条大汉架着他走出去。
  “且慢!”这时赖布衣忽然叹了口气,大声叫道。
  架着蒲寿庚欲出的四条大汉闻言立刻停住脚步。
  蒲寿庚脸上闪过一丝期待的喜悦。司马福却暗地咬牙道:“罢了!罢了!赖兄这一作声呵,便把个马蜂窝捅破了。”
  李二牛却喜道:“如何?我说赖先生如何会见死不救?他只须略加指点,担保你这小子便药到病除也。”
  赖布衣苦笑道:“二牛休替赖某胡吹,赖某对此事委实束手无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对答。但这蒲哥儿来自异域,身染怪病,孤苦无依,眼看便得横死异乡,其情也委实可怜;姑且着其留下,赖某好歹替他尽一点心意罢了!”
  赖布衣此言甫出,满座皆感震惊。一者赖布衣既亦自称束手无策,可知蒲姓小子之事艰难之极;二者赖布衣既知艰难,却竟答应尽力,这般知难而进、救人济世的心怀,令人肃然起敬。
  但麻疯病这种病患却绝非等闲之症,患了别的病症,起码还会有人探望慰问;但患了麻疯,就连挚亲也会成了陌路之人。患了麻疯的人,不被人当作瘟猪般捉去浸猪笼,能有个安静死去的地方,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赖布衣与这麻疯病人蒲寿庚非亲非故,甚至是被他败坏了大好的兴致,却偏偏要替他尽一点心意,到底为甚么?
  到底为甚么?这时崔老板不知道,崔自珍夫妇不知道,就连司马福自负摸透了赖布衣的心,但他也一头迷雾。
  这一顿欢宴自然是喝不下去了。虽然桌面上摆的是名动广府的八大名菜,还有特制的美酒珍珠红,但面对着一位浑身肿烂奇臭的麻疯病人,还能饮酒吃菜的,只怕这人也是病人,患了失心疯的白痴。
  陶乐居这顿欢宴半途而散,尽管不是不欢而散,但中途杀出这么一个瘟神,崔老板以及崔自珍夫妇,虽过了多年,依然引以为憾。
  第五十六章 五指峰云染丹珠渡口苦儿人鬼殊
  赖布衣等人,随蒲寿庚走出陶乐居,一直朝广府的西南面而去。
  这一去,竟然就走出了广府地域,然后又一路向西南,出高要,经云浮,折向罗定,再转信宜、化州,匆匆十数日间,舟车劳顿,终于抵达一处与茫茫大海相望的地方。司马福自负见多识广,但对这地方竟然一无所知,他向路人几经打探,才知这地方原来叫雷城;又知这雷城已偏处粤东极南,再向前,不但离了粤川地域,而且据说连中土也不属了。
  这下子司马福不禁傻了眼,他虽然已知这姓蒲小子的一点底蕴,但依然忍不住道:“蒲哥儿啊蒲哥儿!你到底要引领我等上甚去处?莫非莫要出中土赴你的老家阿拉伯地域么?”
  蒲寿庚眼见赖布衣等人,为了他的事,竟然不辞劳苦,亲赴这偏避之地,心中也着实过意不去,他叹了口气道:小子该死,竟连累三位辛劳。但实不相瞒,这祖辈落脚之地,小子也从来未到过。只听先父曾说过,祖辈从阿拉伯赴中土时,在茫茫大海中,忽然见到陆岸,便靠岸泊船,在那儿定居下来,后来才知道那地方叫琼山,由此而知是一处极南的濒海地方。”
  蒲寿庚说罢,司马福便叹了口气,不再询问什么;蒲寿庚知道的,司马福亦知道,他不知道的,问也没用。
  司马福知道,蒲家是阿拉伯商人,经海上做丝绸生意,因遇上风浪,船泊琼山,祖辈便在琼山定居下来。并以琼山为大营,以船运货,来往于阿拉伯、琼山、广府、福州、泉州等地。祖辈去世后,于琼山下葬,父辈便举家迁徙来广府定居营商。
  惜不久蒲家的独子薄寿庚便不幸染了麻疯病,蒲父浦母先后忧急而殁,剩下了蒲寿庚一人,流落广府,举目无亲,奄奄待弊,这才有陶乐居求赖布衣施救一幕发生。
  司马福亦知道,蒲寿庚在广府的居所,因蒲寿庚患了麻疯,被当地人视为洪水猛兽,在蒲父蒲母去世后,便被人一夜拆平了。连蒲寿庚父母的遗骸亦难以幸免,所葬的土墓被人掘平。幸而蒲寿庚自知己难容于世间,偷偷把父母的遗骸火化,骨灰便日夜携在身上,等着自己的死期,好与父母死于一处。
  因此一来,蒲家在广府的根脉便断了。赖布衣起初心冷了半截,但听说蒲家祖辈在琼山尚有遗迹可寻,这才转忧为喜,无论如何要上琼山一趟,以便实地查察。因此这才有辗转数百里,南下琼山之举。
  司马福思忖及此,不禁叹道:“若换了别人,早就打了十八次退堂鼓了!但碰在我这位赖兄身上,却正对他的脾胃。在寻龙道上,越是艰难的他越发上劲,何况这一路南来,山水交汇,连老夫这个门外汉亦知龙气郁郁,这寻龙大侠见了,如何还舍得半途而废?罢了!罢了!今番不到天涯海角,我这赖兄是绝不罢休的了!”
  司马福思忖间,赖布衣已向一家设在路边的茶档走过去,与茶倌交谈了几句,就走回来,道:“原来琼山便在雷城对面,中间隔了一道海峡,我等且赶去海边,看看可否横渡。”
  四人在路边的茶档喝了碗茶,吃了几口干粮,就又上路,向南面的渡口赶去。
  渡口距方才的茶档并不甚远,四人急走了一会,便听闻前面隐约传来的澎澎的海浪声。四人赶到渡口,原来只是用大石砌的一座平台,平台下面,泊了两艘双桅船。
  往海面望去,但见海天一色,蔚蓝皎洁,奇石磊磊,雪浪翻花,气势磅礴,甚为壮观。
  海天深处,依稀可见奇峰突出海面,犹如五指竖起,指向蓝天。
  赖布衣遥遥观之,忽然心中一动,便向平台的一间“摆渡”小屋走去。
  摆渡的船老大是一位年约五十的老汉,此时正对着床上的一位娃娃唉声叹气。他听闻脚步声,头也不回,便发声道:“不渡!不渡!风急浪高,如何可渡!”
  司马福是这渡上的老江湖,一听便哈哈一笑道:“并非风高浪急,只是嫌船资不高!若然开渡,船资加倍,这风浪便不急不高矣!”
  船老大依然一叠连声道:“不渡!不渡!再多船资也不渡!老夫的命根将断矣,要这钱银何用?”
  司马福怒道:“你若不摆渡,为甚停着两艘渡船?”
  船老大恶声道:“不渡就是不渡!若我这苦命孩儿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便一把火把渡船烧了,永远不再摆渡!”
  司马福满心以为,凭他在这道上的经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出多一倍的船资,必能打动这该死的船工,岂料他不但视钱银如粪土,反而作恶,连自己的渡船亦要一把火烧掉。司马福又气又怒,忍不住便要破口大骂。
  这时赖布衣走了过来,轻轻一句,便把船老大的脸扭转过来。
  “船老大想必为孩子的病焦心么?在下与你作一交易:若把你这孩子医好,便当我等渡海船资如何?”赖布衣轻声含笑道。
  船老大一听,犹如大旱天响了一个沉雷,顿时虎地扭转脸来,定定的望了赖布衣好一会,直到断定眼前发话之人并非作弄他,才失声道:“你!你……你此言当真么?你是走江湖的郎中么?”
  赖布衣含笑道:“在下并非郎中,但也瞧出一点根由,姑且替船老大一试罢了!你可否容在下一察令郎气色。”
  船老大眨眨眼,半信半疑道:“你并非郎中,如何会诊症?如何会下药?瞧一下气色便可医病么?……罢了!横竖不行了!死马当活马医,便请试试。若真个医好这苦命根啊,休道船资免计,老夫甘愿叩头恭迎四位上船!”
  赖布衣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果真凑到床前,向躺在床上的娃娃仔细瞧了一会。
  只见这娃娃年约六七岁,脸色赤红,呼吸粗浊,但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赖布衣暗暗点头道:“这船老大想必是晚年才得此子,如何不视作命根,可惜乡人愚昧,中了风邪尚不自知,一味延医吃药,风邪之症如何可治?”
  赖布衣心中已有主意,他抬起头来,转向船老大道:“依在下所察,这娃儿起病之日,必定是入住此屋之时!”
  赖布衣此言甫落,这船老大便惊得目瞪口呆道:“这!这!你!你如何得知?”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不但如此,娃儿起病之时,必定先叫寒后叫热,如此反复数次,继而昏迷不醒。”
  了。”船老大一顿,突然又醒悟,大喜道:“先生既已瞧透病情,想必定有办法施救,老夫这便向你叩头了!”
  船老大说罢,翻身拜倒赖布衣面前,就要叩头。赖布衣连忙伸手扶起,忙道:“船老大请起,切勿行此大礼,在下适逢其会,必定替令郎尽力便是。”
  船老大见赖布衣答应得爽快,这才作罢,却又满脸希冀的盯着赖布衣,瞧他施甚妙法。
  只见赖布衣微微一笑,道:“令郎起病后,郎中所开药方,可否让在下过目?”
  船老大连忙飞快的跑去桌边,拉开抽屉,把满满一叠药方捧了出来,递给赖布衣道:“药方全在此矣!但吃了数十剂,依然毫无起色;今天一早,抽荆急了,只身跑去城中烧香求神打救去了。”
  李二牛一听,忍不住笑道:“求什么神佛打救?不如求我这位赖……”李二牛忽然顿住,因为他的大腿忽然一疼,原来是司马福狠狠地拧了他一把!
  船老大迷惑道:“这位小兄弟,你说求什么赖?”
  司马福连忙笑着接口道:“令郎之病,便全赖这位老哥,你只须求得动他便万事大吉矣!”
  船老大连忙点头道:“是极!是极!这位先生必定是医道中高人,他如今既肯施救,犬儿便有望矣!”
  船老大说罢,也无心再理会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三位,立即盯着赖布衣出神。
  牛悄声怒道:“你这老儿,拧我作甚?这等人屡屡小觑赖先生,我便亮出他的名头,把这等人吓个一跳。”
  司马福摇头苦笑道:“你这死牛!怎的这般胡涂?我等现下口被天大麻烦缠得喘不过气来,还欲百上加斤么?你这一亮出寻龙大侠的名号,万一此人趁势刁难,定要以龙穴作酬才肯摆渡,龙穴岂能轻易便寻着,我等岂非便要长留于此望洋兴叹么?”
  李二牛一听,想想也有道理,这才不再作声。
  赖布衣这时正仔细翻阅药方,见处方上所开列的不外是桂枝、芍药、生姜、甘草、大枣等物,不禁暗暗点头道:“所开之药倒也切症,委实乃治理风邪良药,但可惜运用不得其法,不懂阴阳五行相辅相承,何太粗心愚昧,几乎因此误送了一条小生命也!”
  赖布衣心中已然断定来龙去脉,当下便不犹豫,朗声发话道:“此子不宜留在此屋,船老大可速抱此子返城中亲朋家暂住,再依此药方共执三剂,连续煎服,再灌上稀粥大碗,若有汗发便下,此子便平安大吉矣!”
  船老大连忙接过药方。他瞧了瞧,发觉药方上药物依旧,只加多了一味麦芽糖,心中又惊又喜又疑,但又不敢示意,只恐得罪了这位最后的救星,心中无奈道:“罢!罢!罢!信有一线希望,不信死得更快,成败只好认命了!”他这般转念,连忙接过药方,抱起娃儿,道一声:“先请四位随便,拙荆等会即返,再给四位献上茶饭。”便如飞的向雷城方向跑去了。
  屋内剩下赖布衣等四人,司马福与李二牛面面相觑,心中不禁忐忑道:“好呵!如今才叫背水一战矣,前面乃茫茫大海,后面乃必经的雷城。若这娃儿侥幸得救自然万事大吉,若有三长两短,便当真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矣!这庸医害人之罪,少说也有三几载牢狱之苦!”
  司马福心中着忙,李二牛却替赖布衣担心起来。若是风水一道,李二牛和司马福倒定过“定海神针”;但这医方一道,并非赖布衣所长,但如今他竟然断然出手,开出药方,这成败得失便未可预料矣!
  司马福、李二牛两人提心吊胆,赖布衣却一派从容镇定。他含笑步出屋子,走上平台,眺望海天景色,负手而挺立,状甚飘逸。
  蒲寿庚默默无言,站于一旁,低着头,根本不敢发话。赖布衣等人是为他上此地来,但岂料尚未抵目的地,便已碰上这麻烦,累赖布衣穷于应付,他还有什么可说?但他虽然不说,内心却亦在揣测,到底赖布衣是否真有这般起死回生的大本事?”
  众人各怀心事,谁也不言不语,赖布衣却浑似不见,乐得片刻清静。
  眼看已到中午时分,一轮红日悬于海面正中,烂灿如金轮闪灼,海面波光闪动,云海深处,隐约可辨的形如五指的山峰如染丹珠,更觉瑰丽。
  但司马福到底无心欣赏这瑰丽景色,他再也按捺不住,便走到赖布衣身前,悄声道:“我等是否真欲过海?”
  赖布衣微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琼山便在对面,自然要渡海,你问这怎的?”
  司马福苦笑道:“若真个要渡海,便趁早寻别处渡口可也!不然,这船老大返回,只怕渡海不成,反而要抓去坐牢!”
  赖布衣知司马福正为药方之事担心,微微一笑道:“司马兄放心,待会欢欢喜喜上船还来不及,岂会坐牢?若赖某所料不差,我等上船之时不远矣。”
  第五十七章 寻龙大侠施圣手妙笔一点垂危救
  司马福尚欲发话,却就在此时,通到平台渡口的大道,有一位年已半百的老汉如飞般的跑来,司马福一看,原来是离开整整半天的船老大!司马福顿时心头一震,连话也说不出来。
  船老大如飞般的径直跑到赖布衣面前,双腿一弯,便要跪倒。
  赖布衣连忙伸手扯住,微笑道:“区区小事,何必当真?若能平安过渡,便足感盛情矣。”
  船老大哈哈一笑,道:“好!好!果然是神仙下凡,不拘这凡间小节。既先生恕过老夫不敬之罪,老夫这条命便是先生的,休说此时勉强可渡,便再大的风浪,老夫也只好舍命相陪了!……这便请上船如何?”
  赖布衣微笑点头。司马福见两人疯疯颠颠地,一个要跪,一个要扶,忽然又要立即上船,心中如堕迷雾,忍不住开口试问道:“时已过午时,但尊夫人尚未返回,我等这顿午饭便如何了?”司马福之意,不敢明着挑起娃儿之事,便绕了个弯儿道出,他心想若这娃儿没事,他的老婆自然便已返回矣!
  船老大一听,却哈哈一笑,道:“放心!放心!我那只桅船上,备有酒菜,待会上了船,再与各位痛饮三杯如何?”
  这船老大的回话不着边际,司马福心中顿时没了主意,但瞧这船老大喜气洋洋,似乎无甚恶意,却也不便发作,只好把心一横,道:“罢!罢!罢!见步行步便了!反正在这水上,老夫不见得就怕了你也!”
  船老大领着众人向泊在渡口的双桅船走去。这只桅船倒甚坚固,上面更有两名水手负责升帆把舵;船老大只须略加指点,这只桅船便稳稳的驶出港口,向海天的深处驶去。
  待诸事停当,船老大便钻入船舱,把厨柜打开来,果然备有现成的酒菜,菜式虽是冷盘,但酒却香气馥郁。
  船老大招呼众人入席,蒲寿庚忽然道:“小子不便喝酒,因此不敢相陪,若蒙赐饭一碗,便足感盛情矣!”
  船老大一怔道:“这小哥儿怎的了?你浑身衣服密不透风,这大热天时,还用包布裹紧头脸,莫非亦身染重病么?”
  赖布衣含笑道:“船老大不必多问,只依他之言便足感盛情。”
  船老大心中虽然迷惑,但此时他似乎在兴头之上,也无心细问,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老夫这船上,白饭有的是,任他饱嚼一顿便了。”
  船老大说话时,早把满满一碗白米饭,加了菜,捧给蒲寿庚。蒲寿庚肚子也饿了,接过饭菜,多谢了一声,便大嚼起来。
  船老大心中又一动,暗道:“他若染重病,如何胃口这般好?但若非染病,却为何这般古怪?”
  司马福见船老大望着蒲寿庚怔怔的出神,怕他瞧破内里乾坤,便忙哈哈一笑道:“这位小哥,生来怕见生人,怕羞之极,便只好成了套中人了!老哥理他作甚?”司马福深知若被这船老大瞧破蒲寿庚的行藏,不但这船坐不成,便连这顿酒菜也立刻烟消云散!因为世人只要一听“麻疯”二字嘴脸立时大变,翻脸无情,六亲不认!这一路上蒲寿庚如此打扮,亦是司马福的主意,却也省却了不少食宿歇脚的麻烦。
  船老大眨了眨眼,便笑道:“是!是!各人自便好了,这一杯,却请这位先生无论如何一饮而尽!”船老大说着,恭而敬之的向赖布前捧上满满的一杯美酒。
  赖布衣也不推却,接过来一饮而尽。
  船老大这才满面欢容,自家也把一杯乾了,把酒杯一搁,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今日才幸得见一位真正的济世良医。
  司马福一听,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老哥这般说,令郎想必已有起色矣?”
  船老大一拍大腿,叹道:“何止有起色,简直是起死回生,药到病除。实不相瞒,拙荆之所以迟迟未返,其实是在城中恰与老夫遇上,知悉孩儿已安好无恙,喜昏了头赶着去神庙酬谢神恩去了。她真该死,老夫拉也拉不住她!”
  李二牛笑道:“这也难怪,她若知道你面前便是一位活神仙,只怕便不必进庙烧香了。”
  船老大亦笑道:“这位小兄弟所言甚是!只怪老夫当时来不及与她细说,她便跑走了。这位先生果然是活神仙,老夫依他的法子,拿药方去配药,药店老板一听这方子要连续三剂服用,便出言力戒,但老夫拼着死马当活马医,便心一横,便依足先生之法施为。孩儿吃了药,老夫又灌了他三碗热粥,一会即浑身发汗,腹中作动,随即大泻。老夫正感徘徨,这孩子却忽然嚷着肚子饿了,老夫便又灌了三碗白粥,落肚后不久,这孩子又泻了一次,岂料因此就蹦蹦跳跳,瞧他模样,竟似比发病前还活泼几分。你等说,这位先生是不是当世的活神仙?”
  李二牛见船老大大赞赖布衣,就犹如吃了蜜糖般心甜,笑道:“是极!是极!他果然是当世的活神仙!但你所知,不外是皮毛罢了。你若知他另外一种绝世本领呵,准把你吓得掉到海里去了!
  司马福见至二牛又喜极忘形,瞪了他一眼,忙道:“老哥休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被水淹怕了,因此便老拿这话儿吓人!但老哥视水如衣食父母,当然不与他一般见识啦!”司马福故意把话说浑,引开船老大的注意。
  但船老大却微微一笑,道:“这位老哥差矣,他那里是胡说八道,其实是快人快语,坦率肺腑之言。实不相瞒,老夫经亲朋一言提醒,这位先生的来历,老夫早已猜中八九矣!”
  司马福一听,惊道:“你那亲朋怎的说话?他如何会认得这位先生?”
  船老大呵呵一笑道:“他也没说什么,他只道闻说近日广府来了一位奇人,不但能医人垂死生命,更能医人衰滞运命,警恶惩奸,救贫济世,乃此人擅长的本领!……老夫因此仔细一想,顿时明白此人是谁矣!”
  司马福一听,已知这船老大已然窥破赖布衣的行藏,无奈苦笑道:“既然如此,老哥想必已知这奇人是谁矣?”
  果然船老大猛的一拍大腿道:“不错!这位奇人,当是老夫万幸碰上的寻龙大侠赖布衣无疑。老夫既已知先生大名,如何敢怠慢,当下连我那命根也顾不得了,嘱托那亲友一声,便立刻赶回来了!”
  船老大说罢,又满满的斟了一杯酒,向赖布衣献上道:“方才一杯,是老夫谢救命之恩;这一杯,是老夫代表海南百姓,先向赖大侠致敬!海南一族,向来被人视为未开化之民,今幸得赖大侠光临,指点迷津,广施恩泽,实我海南一族的万般幸运!”
  船老大此时满脸肃然,显见绝非信口之言,而是深有感触而发。
  赖布衣心中又一动,顿时又想起隐在云海深处,形如五指顶天的山峰,因而略一沉吟,便坦然道:“船老大言重矣!在下正是赖布衣,这番上琼山,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岂敢沾此指点一族的天大美誉。”
  船老大呵呵一笑,道:“在他有意无意间,在你不知不觉里,只要赖大侠踏足海南,海南人便总沾点福荫,赖大侠又何必太过自谦?”
  赖布衣一听,亦莞尔一笑,道:“好!好!好一句在他有意无意间,在你不知不觉里,世事但讲机缘,机缘一到,便推也推不去的!这一杯赖某便干了吧!”
  赖布衣说罢,接过酒杯,又一饮而尽。然后又微微一笑,道:“船老大莫非是海南一族人么?请教高姓大名?”
  船老大忽尔叹了口气,苦笑道:“所谓真人不露相,在赖大侠面前岂敢隐瞒!实不相瞒,老夫姓海名坚,乃海南琼山黎族人氏。海南黎族人在粤川甚至中土,均被人讥为未开化之人,贱如泥尘,在大族地域,只要一闻黎族之名,便视如洪水猛兽,顿时反脸,六亲不认,众叛亲离。海某人气不过世人的嘴脸,便隐身埋名,先只身渡海赴雷城及粤川一带,混了一段时日,娶了汉族女子为妻,然后便在雷城建平台,筑渡口,购渡船,决心广渡世人来往海南,引进大汉文化,令黎族在世人面前挺起腰干做人。海某人更定了一条规矩,但凡过渡之人,平等视我黎族者,不但船资不计,还免费供奉酒菜,待如上宾;若然轻视我黎人者,分为三等对待:轻者船资加倍,酒菜欠奉,中者决然拒载,便十倍百倍船资也不行;最重者则咎由自取,中途抛于大海,只以一木板留下,让其自生自灭!”
  司马福一听惊道:“此举无疑杀人!岂非大违老哥欲沟通世人与黎人偏见之愿么?”
  船老大海坚呵呵大笑道:“这位老哥差矣!你可知有这等大族之人,自恃财雄势大,视我黎族为草芥蝼蟻。这等人在海南无恶不作,奸淫掳掠,朝廷派去海南的官府知百般维护,令我黎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冤难诉。试问老夫若渡此等人安然脱身,岂非连老天也失却公道么?老哥你倒评评理,这等衣冠禽兽,老夫该不该让其自生自灭?”
  李二牛早已按捺不住,怒道:“谁敢如此欺压黎族人?这等人该杀之极。”
  司马福亦苦笑道:“是极!是极!若老夫撞着此等人,比之海南黎人,只怕也忍不住把他抛下江中喂王八也!”
  此时,司马福、李二牛二人均对这船老大海坚肃然起敬,三人言语投契,倒有点敌忾同仇的味道。
  但蒲寿庚却一直沉默不语,头脸缩在包布中,只露出一对表情复杂的眼珠。
  赖布衣亦沉吟不语,仿佛满怀心事。
  海坚见赖布衣默默沉思,急道:“赖大侠莫非怪海某处理偏激么?”
  赖布衣叹了口气,道:“这等人欺凌弱族,万死不足以补其罪过,海大哥这般处置,只是彼等咎由自取吧了!但因此一来,汉黎两族势成水火,赖某这番入海南,却务须借重黎人之力,其中只怕困难重重!赖某因此焦虑而已,海大哥不必多心。”
  海坚眨了眨眼,又瞥见蒲寿庚模样,先前的疑惑涌上心中,顿时恍然大悟道:“这位哥儿行色古怪,赖大侠莫非为了他而入海南么?”
  赖布衣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哥儿身世之可怜,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哩!”
  赖布衣略一顿,便把蒲寿庚之事坦然道出,末了又招呼蒲寿庚道:“蒲公子快来见过海大哥!海大哥乃古道热肠中人,绝不会因此而生嫌弃也!”
  蒲寿庚听赖布衣这般说,连快站起,但也不敢走得太近,与海坚相隔几步,深深一揖,道:“小子蒲寿庚,谢过海大哥收容之德!但自知身贱如泥,亦不敢与海大哥握手相近!:”说着感怀身世,竟哽咽难语。
  海坚明白蒲寿庚身世,联想自身,不禁感同身受,忍不住亦掉下泪来,咬牙道:“黎人在大族眼中,犹如世人视之麻疯,天地之大,竟似难容,罢!罢!罢!彼此同是天涯苦难人,海某拼着这条老命,也必助蒲兄弟一臂之力!”
  海坚一顿,又道:“赖大侠放心,海南地域,海某不才,尚算有点颜面,拼着歇船一头半月,也必悉力以赴助赖大侠成事!”
  赖布衣一听,大喜道:“若有海大哥引路,则海南之行不足畏矣!赖某先行谢过海大哥的仗义相助!”
  海坚肃然道:“赖大侠于海某的大恩姑且不说,赖大侠此行海南,实海南黎族之人万千大幸。若言相谢的话,海某便该率千万黎族人叩头恭迎了。可惜族人对汉人成见甚深,一时之间,只怕要累赖大侠受诸般委屈折磨,海某在此先代族人向赖大侠谢罪!”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赖某行走江湖多年,什么风浪未见过?什么屈辱未承受?人间世情百态,于赖某眼中不外是过眼云烟罢了,海大哥不必介意。”
  彼此意气相投,这一顿船上酒宴,虽是冷菜冻酒,但彼此均甚感畅快,直开怀畅饮了半天。刚停杯一会,海坚探头往舱外一望,便大声道:“各位准备,船将靠岸矣!”
  第五十八章 远赴海南寻根脉黎人喜遇寻龙侠
  果然不到一会,船便缓缓慢了下来。赖布衣等相继走出舱面,往彼岸望去,但见一片偌大的椰林耸立于海边,果然是海南之独特景色。
  渡船靠了码头,船老大海坚吩咐了船上水手先行开船返回雷城,待接到讯息,再来海边接应。然后他简单收拾一下行装,果然便随赖布衣等一齐走上岸来。
  赖布衣心中过意不去,道:“今番无奈要靠海大哥引路,连累你做少几船生意了!”
  海坚笑道:“赖大侠说什么话来!能亲送赖大侠到海南地域,实是海某的万幸,那区区几船人客生意,算得什么?不提也吧!”
  赖布衣见海坚果然是性情中人,真心实意相助,也就不再客套,只心中一动,暗道:“这姓海的倒不失为海南黎族中的一条真正汉子,若能助他成功,海南黎族岂非可以吐气扬眉?”赖布衣心中这一动念,便引出了日后海南黎族中一段轰天动地大事。
  赖布衣心中转念,但却没说破,因他此时被踏贵境,一切尚属茫然,没把握之事,赖布衣是断不会轻言的。
  众人由海坚领着,沿一条椰林相夹的大道向一座城镇走去。
  司马福紧走两步,挨在海坚身旁,道:“前面这城镇,与粤川地域的并没多大区别,却是甚去处?”
  海坚道:“这便是海南唯一的大城海口城,海口城乃朝廷官府驻镇之地,汉人前来经商营市的也不少,因此建筑民风与粤川一带并无多大区别。但离开了这海口城,便是海南黎族人聚居之地,因官府的无道,汉人中每有奸徒,汉黎两族势成水火,外人进去,便危机重重矣!各位务须小心留意,万勿犯了黎族的禁忌,否则便休想活着走出海南地域矣!”
  司马福吐舌道:“如此厉害,我等唯有装聋作哑,不闻不见不说不动便是。”
  海坚笑道:“老哥,你也不必太过装模作样,否则,黎族人以为你作弄他们,一样是难逃一死!”
  司马福叹了口气,苦笑道:“多说多动犯禁要死,不说不动得罪了他们也要死,这叫我等如何是好?”
  海坚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本着平等以待之,视他们为同族,彼等自然亦视你为同族,彼此便相安无事矣!况且有海某在此,凡事总有个照应,我等先进海口城,略为熟悉环境,备好随身物品,歇宿一宵,明天一早便可直入后山打探动静!”
  当下众人进了海口城,有海坚引领,果然一切顺利。众人先找妥歇宿之处,便出城中视察,果然这儿一切与粤川地域的城镇没有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街上偶尔可见头上缠了彩色头巾的黎族人走动,但这些黎族人在海口城中均是匆匆而过,甚少走进汉人开设的的店铺,汉人店铺老板也甚少招惹他们。
  彼此如同陌路,表面上倒也相安无事。
  晚上返客店歇宿之时,司马福不禁笑道:“凭方才所见,这城中的汉黎两族,虽绝少交往,但却也相安而处,若别处亦如是,则天下太平矣!”
  海坚叹了口气,道:“司马老哥方才所见,不外万中之一罢了!你可知敢在这城中走动的黎人,均是族中的头面人物,朝廷官府驻守此地,无论如何也要装点门面,这相安无事,便是这门面功夫罢了。”
  司马福苦笑道:“若门面功夫彼此亦如同陌路,那内里自然就势成水火矣!”
  赖布衣苦笑道:“果然如此!赖某亦已留意,那些汉人店铺,视那些黎人头面人物尚如同草芥;若黎族中的平民百姓,那在彼等眼中,更形如蝼蚁矣!如此仗势欺人,难怪彼此势成水火。”
  海坚摇头叹气道:“这还算微末小事罢了,赖大侠可知此地朝廷官府中订了一条规矩?”
  赖布衣一怔道:“他们订了什么规矩?”
  海坚道:“官府所订规矩:汉人击鼓鸣冤有理免打,若黎人击鼓鸣冤,有理者打五十大板,无理者重打一百再逐出公堂!……其实是否有理,还不是台上那汉人官儿轻轻一句话么!”
  李二牛怒道:“这条规矩简直岂有此理!”
  海坚苦笑道:“李兄弟切记稍安毋躁!你目下所见所闻,不外是皮毛罢了,若然也动怒的话,那往后准被活活气死!况且此城官府耳目甚多,若被彼等知悉,他也不管你是汉人黎人,一般休想活着离开海南,此地诋毁官府是头等死罪!”
  李二牛又惊又怒,道:“这岂非杀人灭口,以死来堵住民众之口么?”
  海坚苦笑道:“李兄弟知道就好!若非如此,老夫也不须用那渡船来惩治那些奸恶之徒矣!”
  赖布衣摇头叹息,沉吟无语。众人见他满怀心事,也就不好再惊扰他,各自蒙头大睡。
  第二天一早,赖布衣等便由海坚引领,离开海口城直往琼山而来。
  走了小半天,直路便渐变崎岖,虽是人车来往的大道,但上高爬低,竟如行走在山路一般。
  幸而沿路椰林越来越多,路边不时有椰子档摆卖。切开椰子,痛饮其汁,香甜爽滑,如饮甘露,因此众人也不觉口渴之苦。
  到中午时分,终于抵达一座甚为简陋的城廓。城廓位于半山之中,仅用巨石砌成四个门楼而已,原来这便是海南的琼山城。
  众人进了城,但见城中的建筑与海口城亦差不多,只是在街道两旁店铺中活动的已有不少黎人。这些黎人不论男女,均用彩巾缠头,而女黎人手腕上均戴了碧绿的玉镯,其余的衣饰打扮倒甚整齐。
  司马福鬼灵精,心道:“闻说海南黎人,妇人有不结钮扣的,仅带贴身布兜;有的甚至袒胸露乳,不觉其羞!但于此城中所见,这些黎人女子,穿戴倒甚为整齐。”
  司马福心中存疑,却绝不敢开口询问,因为他深知黎人的禁忌甚多,稍一不慎,便会把你整治得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海坚似乎窥透了司马福的心思,在他耳边悄声道:“这城中的黎人,均与外人有所接触,受了外人的感染,因此穿着便与原来的习俗不同矣。但越往南走,黎人的习俗便越来越多,老哥千万别大惊小怪才好。”
  司马福忙笑道:“这个老不死自然理会得,难道老夫活得不耐烦了么?”
  众人由海坚领着,在城中周遭游逛打探,但大半天工夫奔走,却根本无人会听说过有一家姓蒲的行商人家下落。
  蒲寿庚自身也所知有限。他所知的,只是先父口中偶尔提及,他原来以为一到琼山便不难寻出祖辈的下落,但进了这琼山城,他便傻了眼,人生路陌,根本就无法打探。
  众人在城中奔走了大半天,眼看已是傍晚时分了。
  海坚见赖布衣闷闷不乐,满怀心事,便笑道:“赖大侠放心,放着我海某人在,只要有名有姓,在海南地域,便断不会寻不着踪迹。”
  赖布衣点点着,依然沉吟不语。
  海坚以为他必是经日奔波,身子劳累,便道:“天色已晚,我等且先寻栈歇宿,明日再行寻找便是。”
  众人更无异议。目下人生路陌,一切也唯有听凭海坚这当地人的主意。
  海坚对海南地域的一切果然甚为熟络;不一会,便在附近寻得一家客店,客店老板还是海南地道的黎族人氏。
  店老板见了赖布衣等人,起初不大乐意招呼,冷口冷面的。海坚笑笑,便走近去,悄声在店老板耳边低语几句,店老板的脸上顿时便有了笑容,连忙点着笑道:“好!好!你等既是海大哥的朋友,那自然与普通的汉人不同。海大哥的朋友,亦即在下的朋友也。客房早准备妥当,但也不必急着上去歇宿,先请用饭如何?”
  店老板说罢,着伙计如飞的捧出饭菜,还特地捧来五个鲜椰子,切开了,供赖布衣等人饭后当茶水饮用。
  司马福吃着饭,悄声道:“这店老板为何前倨后恭?”
  海坚微笑道:“也没什么,海某只对他说,我等五人是我船老大海坚大哥的朋友,并且是他亲自用船送过来海南而矣。”
  司马福喜道:“好啊,想不到海大哥这名号这般管用!他只听你的名号便如此客气,若知道你便是海坚大哥,岂非如见亲爹乾娘般么?”
  海坚微笑道:“大概乃因海某替黎族人出了口气罢了!”
  赖布衣忽然叹了口气,道:“海兄之言甚是。赖某自踏入海南地域,便忽然深有感触,暗道汉人视黎族,犹如世人眼中之麻疯,若彼此能以平等态度相待,和衷共济,共谋进退,又岂会弄至彼此势成水火。蒲公子虽不幸染疾,亦不致沦落得如此地步!”
  海坚正欲答话,店老板耳尖,早把赖布衣的言语听进去,顿时向赖布衣拍掌道:“好!好一句彼此和衷共济、共谋进退!雷某儿时曾听叔父提及,一位姓蒲的外来商人曾有此论,不料几十年后,又在海大哥的朋友口中亲耳听到!光这一言,雷某便该向这位先生敬上三大杯矣!”
  这自称姓雷的老板说着,果然捧了一坛酒过来,斟了满满一杯,双手向赖布衣奉敬。
  赖布衣双手接了,却不沾唇,含笑招雷老板坐下,道:“雷老板盛意,在下深谢了!方才听雷老板说:几十年前,曾有一位姓蒲的外来商客出现此地,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如蒙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雷老板道:“先生等既是海大哥的朋友,在下自当知无不言,又何谢之有?况先生高论,于我海南黎族大有裨益,在下定当坦诚相告,可惜在下对此事亦仅略有所闻而已。”
  这雷老板见了海大哥的朋友,言语投契,话儿就唠叨起来。
  海坚微笑道:“老板只须将知道的说出,海大哥的朋友就领情了。若海大哥知道也是欢喜的!”
  雷老板喜道:“是!是!我这便把我所知的坦告便是!这事是我叔父几十年前说的,他说当日有一只形状古坚的大船,被风浪打上海南的岸上来。不久这船上走下一家子二男二女,二个大人,二个儿女,这一家自称姓蒲,乃来自异域,本来打算赴福州营商,遇上风浪才被逼滞留这岛上。这姓蒲的商人待人甚是有礼,我黎人甚是喜欢,又见他船上运来的货物,价廉物美,便全部向他买了。这姓蒲的人有了这笔钱,便向海南人收购当地的土产,运去广府出售,倒甚有利钱。这商人为了感谢海南黎人相待的大恩,便以海南为行商的大营,在当地建了居所,还捐资出钱,建了一所红楼书院,专供当地黎人贫苦子弟入读,因此当地人对这姓蒲一家子非常感激。可惜后来这姓蒲后人不知怎的便搬离了海南渐而不知所踪了!但当地人却依然怀念他们,他们留下的居所及几位老人家去世后的墓穴,均保存得好好的,谁也不敢扰动!”
  赖布衣一听,大喜道:“这姓蒲一家子,祖居留落何处?”
  雷老板苦笑道:“这点便连在下亦不清楚矣,海南地域说大不大,说小也着实不小,况且多是偏僻荒野之地,又是几十年前的事,知道的人大约早已去世,在下若非听叔父提及,也根本无从知悉。”
  赖布衣急道:“雷老板的尊叔尚在么?”
  雷老板叹了口气,道:“若在下叔父尚在,要打探倒也不难,可惜他早已去世十多年了,自先叔父去世后,在下就再没听人提及此事了。”
  赖布衣一听,顿时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作声不得。他满心以为这回定可寻着踪迹,岂料刚露了一下,便霍地沉了进去,前路依然一片漆黑。
  但海坚却不动声色的微笑一下,他自然摸透了海南黎人的脾性,便淡淡地道:“雷老板不必紧张,慢慢想想看,尊叔告知你的,是否有甚遗漏之处?但想不出也不要紧,海大哥知道老板你已尽了力,他也会很欢喜的。”
  雷老板一听,拍了拍脑袋,笑道:“如此在下便放心了。且让我仔细想想!……啊!对了!先叔父当年说到这姓蒲一家的海船,遇上风浪打上岸的地方,就是海南的天涯海角。不错,果然是天涯海角!在下记忆出来了!”
  雷老板听说海大哥会很欢喜,他自己的心情顿时就一宽,终于被他忆出一点眉目。
  海坚向他多谢。雷老板却道:“这位大哥不必谢我,但见了海大哥时,说琼山城中的云翠客栈雷老板,待他的朋友已尽了力,这便足感盛情矣!”
  海坚微微一笑道:“好!我会传达雷老板这话,使海大哥听到。海大哥会记着雷老板这份情。”
  雷老板这才喜孜孜的走了开去,忙他自己的店中事务去了。
  司马福禁不住向海坚暗地一竖大拇指头,道:“海大哥的名号,在海南果然犹如金字招牌吃得开也,老不死佩服!佩服!”
  海坚不以为然的一笑道:“比起赖大侠的施为,海某所为不过是微末之极吧了!如今知道当年船泊之地,这便好办了!”
  司马福却惊道:“这雷老板口中的天涯海角却是甚么地方?莫非要走到那天涯角才寻得着么?”海坚笑笑道:“这天涯海角是海南极南之处的一块海岸,虽非真的天涯海角,但若论沿途的凶险处,只怕连真正的天涯海角也有所不如。”
  司马福吐舌道:“海兄此言当真么?若如此凶险,只怕我等尚未寻着这天涯海角,便如当年的诸葛孔明入蛮荒之地,出师未捷身先死矣!”
  海坚微笑道:“然则去与不去?”
  司马福尚未及答话,赖布衣便断然的轻轻一拍桌子道:“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这海南一地,赖某从未踏足,正好趁机一察其龙脉气运,希冀于海南黎人一族有所裨益!”
  司马福一听,便顿时把欲说的话缩了回去,在心里叹气道:“罢了!罢了!这赖兄忽然大发救贫世雄心,他这劲儿一动呵,恐怕便十条壮水牛也扯他不转!既然如此,认命罢了,多说甚么,不如多留口气准备逃命便了!”
  海坚却肃然起敬道:“好!既赖大侠心意已决,我等明日便出发,直闯那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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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积仇难辨真面目寻龙大侠陷蛇毒
  第二天一早,海坚就独自出去了一会。他返回云翠客栈时,手挽了一个大包袱。解开原来是五套黎人的服饰。
  海坚笑道:“此行渐入黎族聚居之地,为避嫌疑,各位委屈一下,脱下汉服,权且做一会黎人也。”
  众人亦知此行凶险,那有二话。当下各自脱下汉服,以黎人服饰穿戴起来。
  各人头上缠了彩色头巾,互相对视,倒甚觉有趣。
  蒲寿庚本来已经以包布蒙住头脸,这时用黎人头巾缠上,倒不必再另外掩饰,正合了他的心意。
  李二牛笑道:“好!好!二牛今番成了黎族小子矣!”
  司马福接口道:“是极!是极!待会我这个黎族大叔,便替你这黎族小子娶个黎族媳妇如何?”
  李二牛扮了个鬼脸,也不言语。赖布衣心中忽然一动,瞥一眼蒲寿庚,却没说什么。
  众人打扮妥当,也不惊动这客店的雷老板,悄悄的就走了出去。
  一路上有海坚引领,各人又是黎族人打扮,虽所经之所黎人渐多,但起居饮食间,倒也相安无事。
  这般晓行夜宿,不知不觉已走了三日路程,沿路所见,环境风物已与粤川地域截然不同了。
  但不时可见海水直冲海滩,把无数晶莹闪亮、形状奇特的珠贝送上岸边。椰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在繁茂挺拔的椰林丛中,不时闪出以竹木搭盖的村寨。
  海坚走在前面,忽然把脚步顿住,待赖布衣走近,便对赖布衣道:“这几日为避麻烦,尽走大道,总算平安无恙;但此地距天涯海角地域已不足百里,往下再无大道可走,须走村过寨,在黎人聚居之地穿行,我等务须小心谨慎矣!万一不慎,我等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赖布衣点点着,道:“海大哥之言甚是,各位务须仔细了!”一顿,赖布衣又道:“请教此地是甚地方?”
  海坚道:“依地域风物所判,此地大约已近海角极南之地下马岭,附近数百里内均是黎人聚居之地。
  海坚说着,引领众人折向一条小道,小道的尽头,隐约可见在椰林中掩映的村寨。
  海坚悄声道:“这便入寨去了,各位待会无论见到任何物事,均要处之泰然,切记!切记!”
  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连忙点头,但众人心中均觉忐忑。
  小路眼看已走到尽头,眼前的竹木村寨已清晰可辨。海坚暗地松了口气,心道只须入了寨中,见了寨中的头人,说明底蕴,若能得头人首肯相助,寻人之事无大碍矣。
  就在此时,寨中忽然走出四位妇人,除海坚外,众人见了顿时目瞪口呆。
  但见四位妇人从嘴角到耳垂刺了一条弦形红纹,两耳垂肩,身穿黑色、宽袖、对襟衣,却不结钮扣,里面只缠了一条布兜,露出白胸和一对豪乳,下向也不穿裙裤,只用一块带浅蓝色横纹的黑粗布成简状围在腰部,手腕却带了一只碧玉镯。
  四位妇人这时分明已瞧见前面有五个大男人,却毫不以为意,坦然走近,与海坚等人擦身而过!
  李二牛早瞧得嘴巴也张大了,司马福亦顿时想起“黎族妇人常坦胸露乳、不觉其羞”的传说,如今亲眼目睹,不禁惊奇万分的“咦”了一声,失口收了出来。
  这一声轻叫声,却立刻把坦然擦身走过的四位黎族妇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她们定定的相了司马福、李二牛一眼,忽然脸色霍的转为黑红,咬牙切齿的状甚愤怒,叽叽咕咕地尖叫起来。
  赖布衣等人根本不知道她们叽咕尖叫甚么,惊疑的怔了怔。
  海坚一听,脸色却顿时一变,惊道:“不好!她们用黎族土话叫喊,说有官府奸细假装黎人,潜进寨中来了,这下子可凶多吉少矣!”
  司马福奇道:“这寨中这般平静,一派祥和,有甚凶险?哎呀!不好!……”司马福正强自镇静,忽然吓得失声大叫起来。
  原来距离他一丈远处,忽然钻出数十条赤红头呈三角的毒蛇,每条均二三尺长,挡在前面,昂首吐舌,似欲择人而噬。
  “快逃!”司马福大叫一声,掉转身子就欲溜走,但却吓得又停了脚步。
  原来在李二牛的后面,也钻出了数十条惨绿色的毒蛇!眨眼之间,赖布衣等人的前后左右、四方八面便爬满了红、绿、蓝、黄颜色各异的毒蛇,成一个大圆圈,把赖布衣等五人如铁桶地困住。
  赖布衣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毒蛇,因为他差点命丧在毒蛇口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见蛇,他一见这等软蠕蠕却凶凶然的毒物,手脚就吓得软了,他这时就算有再大的妙法也难以施展出来了。
  司马福早惊得连话也说不出了。蒲寿庚却似乎甚为坦然,大概他意料自己早晚也是死,早点迟点不过时日之差罢了。他反而替赖布衣等人焦急起来,他几步抢到赖布衣身边,急道:“赖先生我先背你出去!再回来背司马叔他们便了!”
  赖布衣心慌意乱道:“你走过去,便死定了,你不怕死么?”
  蒲寿庚苦笑道:“小子本是垂死之人,世人视之如毒物,便再加多几条蛇毒,也不打紧了!只是连累赖先生你等,小子便死也难以瞑目!……”说着,就要强背赖布衣走出毒蛇圈子。
  海坚叹了口气,道:“目下要逃,只怕也来不及了。这毒蛇阵不过是他们寨中的第一道杀手锏而矣。”
  海坚话音未落,众人的四周,原来甚为平静的隐蔽角落,山石树丛后面,不知甚么时候已升起数十具黑黝黝的弩箭状的东西,箭嘴直指赖布衣等人,但持箭的箭手却隐而不见。
  海坚苦笑道:“这种弩箭比你们汉族的弓箭更厉害,上面装了箭槽和扳射机关,箭头上还喂了纳果叶汁剧毒。这种纳果叶剧毒入体,就算壮猛如海南的巨熊,不须击掌百下,便即毙命。这一具弩箭更可连发十枝毒箭,赤手空拳之人被这两大杀手锏围困,休想再全身而退。
  赖布衣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等今日必死无疑矣!但为甚么他们好像有所等待,不立刻动手?”
  海坚道:“寨中黎人对敌虽然狠勇,但也坚守一条铁规,敌不动则彼不动,敌若动则彼比敌更猛而动!因此我虽然被困,而对毒蛇毒箭,但只要泰然不动,不作任何反抗,短时间内也绝对不致有生命之危。”
  司马福一听,失声道:“但这般被困在这不到二丈的圈内,不被咬死射死毒死,也活活惊死饿死了!”
  海坚苦笑道:“他们既已对我等身份起疑,宽容你久站于他们的寨前,现下尚只是危机初露,待会寨中的头人出现,那才真正是危机四伏;只要答对稍一差池,头人一声暗号,毒蛇毒箭便立刻齐发,届时便大罗金仙临凡也难相救了。”
  海坚的话音刚落,寨中果然走出四位黎族男子出来。一位头缠红色头巾,身穿黑袍的青年男子走在前面,后面三位各缠杂色头巾的紧随于后,四人均身佩短刀,大步的向这面走来。在距离赖布衣三丈远处便站定了,红色头巾的青年黎族男子,盯着各人,炯炯的眼神非常凌厉。
  赖布衣这时已渐渐镇静下来,他与红色头巾男子默默对视一眼,不由心中暗赞道:“此人威猛而不外露,处事从容有度,甚有将才之风。但不知其是否好杀成性?不然,倒着实是一位可造之材!”
  赖布衣正转念间,这位红色头巾男子忽然用通行的海南官话道:“你等五人,虽身穿黎人服饰,但我敢断定,你等除一人外,其余四位均非黎族中人!我这话对么?”
  他的问话很绝,他分明已识破了对方的身份,但即逼你自己表态,你若承认,自然是必死;若然否认,就更证实你作贼心虚,只怕死得更惨。
  司马福一听忙悄声道:“海兄快出面认我等是黎人,如此或可免却一死!”海坚苦笑道:“若是真正的黎人,必定会讲听黎族中的土话,你会么?”
  司马福一怔道:“老夫如何会听会讲这无字天书般的黎人土话?”
  海坚道:“既然不会,那海某人无论如何认你是黎人也没用。”
  司马福又急道:“那你快坦白承认,只是我等四人虽是汉人,但只是路经此地,决无恶意便是。这等人知道后,或者会大发慈悲放人也。”
  海坚又摇头苦笑道:“若证实你是汉人,轻者断一手一足方可离开,重者毒蛇毒箭立刻发动,顿时死无葬身之地。他这问话,其实只是逼你承认,好等你死而无怨。”
  司马福惨笑道:“认是死,不认又是死,难道再无活路?或者海兄你试试亮出你海大哥的名号,他们听了。或者瞧在你的面上,肯高抬贵手也说不定。”
  海坚叹了口气,苦笑道:“海某贱名,只在海口、琼山一带略有所闻,此地已近海南的天涯海角,如何会认得海某的贱名。海某虽被他等承认是黎人,但一样难逃一死;因为他已认定海某勾结官府派来的奸细,是黎人最痛恨的叛徒,若有不同的话,海某只是死得更慢更惨吧了!”
  司马福一听,再没了主意,不禁破口大骂道:“罢了!罢了!老夫已活了几十年,虽今日命丧此地,于这世上也算物有所值,可惜一位济世救贫、万人敬仰的寻龙大侠赖布衣、亦须葬身此地。还有海大哥、二牛、蒲哥儿,你等三人正值英年,也一般惨遭夭折。这些黎人为何这般瞎了眼,放着官府作恶的人不杀,却来算计于他们一族大有裨益之人。”
  司马福这时在绝望之中,他也顾不得什么禁忌,狠狠地便破口大骂起来。
  司马福这一骂,海坚的面色就变得死白。因为他这一骂,不但认自己是外族人的身份,更辱及黎人的自尊,犯了他们的大忌!海坚原来正苦思脱身辩白之辞,但被司马福这一骂,便连万分之一的脱身机会也没有了。
  果然司马福这一破口大骂,红头巾男子身边的杂色头巾者把手一抬,口中呼啸一声,围在众人四周的毒蛇便霍的抬起头来,虎虎作势,时刻准备向前扑噬。
  围在山石树丛后几十具弩箭也霍的升高了,连箭扣扳机的黝黑手臂亦已清晰可辨,只这些黝黑手指一勾,毒箭便会如雨般的疾射过来。
  赖布衣初见毒蛇,被弄得手脚发软,心慌意乱,但这时已恢复清明。他沉吟了一会,忽然道:“请教海兄,若赖某用绝顶防身武学施为,可否杀出此重围?”赖布衣这时面临绝境,心道说不得亦须用龙母所授的葫芦神功一试了。
  海坚摇头苦笑道:“赖大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黎族人对敌极之勇猛,赖大侠若身负绝顶神功,或许可以把这等人杀十个八个,但此地人村寨相连,一寨遇急,万寨相援,试问凭赖大侠一人之力,又如何杀得完成成千上万黎人。”
  赖布衣沉吟不语。
  这时那红色头巾已缓缓的拔出佩刀,又抽出一块钱铃,以刀尖指着海坚,以黎族土话叽咕了一句什么。
  海坚叹了口气,也叽咕了一句土话,就要举步。
  赖布衣忙道:“这人说甚么?”
  海坚道:“他说我既是黎人叛徒,便要受额外的惩处,不可在圈内求速死。唯一可以免受额外折磨的办法,便是依黎族中规矩,以钱铃斗他双刀。若能挡住,则可速返圈内,与你等一道速死。”
  司马福忍不住又咬牙切齿道:“这简直岂有此理,海大哥以那小小的钱铃,如何斗得过他锋利双刀?况且就算斗赢了,也不过能够速死而矣。”
  海坚苦笑道:“海某已别无良策,只好以身犯险,能够拖多一刻便了!待会你等望准时机,便冲出去,分头逃走,但逃得一个算一个,总好过一道命丧于此!”
  海坚悄声说罢,果然大步向拦路的毒蛇走过来。说也奇怪,当他走近时,毒蛇竟移开了一点,但海坚刚走过,毒蛇马上又合拢了,毒蛇竟似通灵了一般。
  红色头巾也不打话,手中的钱铃猛的向海坚一抛,舞动双刀,便向海坚扑击过来。
  红色头巾的双刀疾如电闪,毒如蛇蝎,分刺海坚身骨的各个部位!
  海坚手握钱铃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飞舞,把全身防护得泼水不进。红色头巾的双刀更快更劲,但海坚的钱铃欲比他更捷更灵,眼看刀尖刺到咽喉,但钱铃仿如从天而降,又恰恰挡住了刀尖。
  赖布衣等人直瞧得惊心动魄。司马福苦笑道:“不料海大哥还有这么一手,但饶是如此,他的钱铃只守不能攻,迟早也被这蛮人捅七七四十九个窟窿。”
  赖布衣苦笑道:“其实海大哥自己亦深知这点,他现时不外尽量拖延时间,看看是否有奇迹出现罢了。”
  眨眼间,海坚与红色头巾已斗了整整两个时辰。海坚虽然依然在拼命支撑,但体力显然已快不支,手中的钱铃,招架已没先前那般迅捷。只见红色头巾猛的把左刀刺向海坚的前胸,海坚用钱铃架住,岂料红色头巾的右刀才是杀着,几乎与左刀出击的同一时间疾刺向海坚的咽喉。
  海坚猛吃一惊,疾速把身子一侧,虽然避过致命的咽喉一刀,但肩部却被狠狠的一扎,鲜血直喷了出来。
  血不断地涌出来,海坚的脸已是苍白,动作也越来越慢,虽然他依旧在咬牙苦撑,但谁都可以瞧出,他不过是作垂死挣扎而矣!
  海坚心中已然绝望,他深知自己一旦认输,立刻就会面临更惨酷的行刑,而赖布衣等人亦马上命丧当场。
  就在此时,赖布衣忽然大叫一声道:“停手!这般相斗太不公平,我等死而不服!”
  赖布衣这一声大喊,居然把红色头巾及在场众人震动了。谁也不敢想像,一个身处绝境的人,竟敢向对手大叫讨公道。
  第六十章 寻龙大侠藏坤斗妙算服众破凶忧
  红色头巾的眼睛一亮,似乎也被赖布衣的胆色一震。他把双刀一缩,喝一声:“停!”他的身子便掠到赖布衣面前,嘿嘿一笑道:“此是黎人处置叛徒的规矩,有甚不公平之处!”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规矩乃前人所订,但凡好的后人自该遵守,但若有不合理之处,后人难道亦盲从么?就拿壮士一家说,壮士慈母新丧,将死之际,必因族中规矩所致,令她不得安乐,而因此壮士一家亦终日嘈吵、争斗、永无宁日。如此请问壮士,这规矩于你家又是否公平?”
  赖布衣此言一出,众人均大惊失色!
  海坚以手按着负创的肩部,绝望地叹了口气,暗道:“黎人对老辈最为崇敬,这一说呵,只怕便连万分之一的活命机会也没有了!你就算再精明,如何便知他的慈母已逝?家中争斗无宁日?你言出或者用心良苦,但若他的母亲健在,他岂非以为你诅咒他母亲快死么?这还得了!”
  司马福亦暗地咬牙道:“赖兄呵赖兄,今回只怕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试问你就算再神算无误,初入贵境,又怎知他寨中的鬼规矩?他必然当你的胡说八道,这蛮人动怒,还有你赖兄好过么?”
  海坚、司马福心惊胆战,自忖今番已凶多吉少。
  果然红头巾一听,面色顿时一变,由黑转红,由红又转紫,显然已愤怒到了极点,但似乎又带了一点惊疑。
  红色头巾怔怔地盯着赖布衣,直望了好一会,忽然失声道:“你!……你如何得知我的家事?莫非你早潜伏此地么?”
  赖布衣又微微一笑道:“我等走动尚须你族人引领,如何能够早早潜伏?况且我不但知此,还知你母曾三番四次报梦,说她身后诸般困苦,未知我所言是否如此?”
  红色头巾一听,心中不禁突突的一跳,心道:“奇!奇之极也!他就算是我的兄弟妹子,也断不会知我曾见过的梦境!……但为何他竟然一言便瞧透了我的秘密?莫非他是鬼神一类?但鬼神听说绝不会在大白天出现!……”红色头巾这般思忖,心中越发惊恐,他手执的双刀不由自主的垂了下来,额上亦开始渗出冷汗。
  黎人对鬼神一类的东西最为崇敬,黎人中有一句俗话:宁得罪老娘亲爹,亦不要得罪幻变鬼神。赖布衣这轻言片语,便道破了他深藏心中的秘密,这教他如何不胆战心惊。
  红色头巾怔了好一会,突然把身边的三位杂色头巾一指,道:“你莫非胡乱猜中,可知我三位兄弟有甚遭遇?”他的口气虽然还凶巴巴的,但额上的冷汗却已把脸也粘湿了。
  赖布衣笑笑,他已知自己的法子已经生效,自然绝不敢有丁点放松。虽然他平生最不喜炫耀自家本领,但于此生死关头,好歹也须干一次了!
  赖布衣朝三位杂色头巾仔细一瞧,略一沉吟,便道:“如此请恕我直言!你三位兄弟,高的一位姻缘未到,他虽然百般努力向姑娘示爱,但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是水中月镜中花难以遂愿:”
  赖布衣一顿,往这高的黎人瞥了一眼,见他已满头冒汗。便又微微一笑道:“这胖的一位兄弟么,家中万般皆好,独人丁欠缺,直到现下,必定依然是世代单传独丁!……至于这瘦的一位,却是可喜可贺,妻室已怀身孕,只怕不日便生贵子!”
  赖布衣道罢,再不多言,含笑而挺立毒蛇毒箭阵中,一派逍遥飘逸神气。
  红色头巾忙转身问他三位伙伴道:“此人说的,是否胡说八道?咦!你等怎的了?”他忽然怔怔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此时他那三位高、胖、瘦的杂色头巾兄弟,已噗咚噗咚的跪在赖布衣面前,捣蒜似的叩起头来,口中直嚷叫道:“神仙下凡!神仙下凡!方才冒犯,请恕死罪!活神仙简直比小的亲娘老子更知我等的心事!……”
  红色头巾一听,已知三位伙伴的隐秘已被一口揭破,他的心头猛的一震,也身不由己的随着跪了下来!
  赖布衣一见,忙大声道:“请起!请起!因蛇箭环伺,不便以手相扶,彼此既是一场误会,又何罪之有?”
  四人一听,这才翻身跃起。高个子朝红色头巾询示似的一瞥,红色头巾点点头,苦笑道:“区区蛇箭,如何挡得住这位活神仙?活神仙不外欲考验我等根骨而矣,快快撤了!”
  高个子一听当即扬头呼啸一声,毒箭立刻陷入山石树丛,毒蛇也似通灵,纷纷退入草丛中去。
  片刻之前尚是刀光箭影,危机四伏,片刻之后,却又重现一派幽静神秘。
  红色头巾见海坚尚以手按臂,便立刻在腰挂的布袋中掏出一块乌黑的布条,亲自替海坚包扎妥当。说也奇怪,这布条触及伤口,鲜血立刻就止住了。原来这种布条名“葛根布”,布条浸了葛根汁,乃治刀箭金创的妙药。
  红色头巾又向海坚俯身作礼谢道:“原来大哥有心引领活神仙光临寨中,此实我黎寨万千之幸!小子方才多多得罪,大哥请恕罪过!”
  海坚不知如何对答,唯有摇头苦笑。
  红色头巾见海坚摇头,以为他心怀不忿,不肯相恕,便突地拔出佩刀,猛地朝自家肩臂上狠狠的一扎,然后才道:“小子这一刀,算是报还大哥一刀,方才累你流了多少血,小子亦回敬多少!……”他果然任由臂上鲜血源源流出,并不止血。
  海坚被他这义气所动,忙以手抚胸示意,道:“我心如大海,已坦荡无所存矣!请立即止血!”
  红色头巾一听,这才喜悦的大笑,随即也用“葛根布”把创口包扎了。
  赖布衣见了,不禁暗暗点头道:“黎人虽然固执愚昧,但这种恩怨分明、敢作敢为的气度,却教自负知书识礼内里奸诡狡诈的汉人为之汗颜!”这一转念,心中对这红色头巾顿生好感。
  红色头巾这时又向赖布衣走过来,恭敬地以手抚胸示意,道:“小子诚心诚意邀请活神仙进寨显圣,未知活神仙肯驾临否?”
  赖布衣心中苦笑,暗道如今装神弄鬼亦只好装扮到底矣。于是便点头微笑道:“壮士既有此意,我便随你走一遭便了!”
  红色头巾大喜,忙转身向身边的兄弟叽咕几句,那胖的一位笑着点点头,如飞的先行跑入寨中去了。
  一会后,寨中便传出了一阵欢笑声,随即便有一阵如箫如笛的悦耳乐音响了起来。红色头巾向赖布衣弯腰道:“活神仙请!”
  赖布衣含笑移步,随红色头巾直入寨中。
  那一高一瘦的两位黎人头目,亦在海坚、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人之后跟进。
  众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心神恍惚,也不知如何是好。眼看赖布衣已施然而进,无奈亦只好跟上前去。
  箫笛之声越来越响。走过寨前,在竹木楼下的小广场,原来已分列了两行乐手,头缠一色青布巾,腰束大带,手持芦笙、哨呐、铜鼓,满脸肃然崇敬的吹敬,恭迎赖布衣入寨。
  司马福在后面,眼见赖布衣施施然的穿行于乐队行列,不禁苦笑咬牙道:“赖兄呵赖兄,但愿你这活神仙神气活现到底才好,否则,不但活神仙做不成,连完好的尸鬼也无福消受哩!”心中嚷嚷,却也绝不敢作声。
  赖布衣等人一直被恭迎到一座寨中最高最漂亮的竹木楼前。红色头巾随即向档上扬声高叫道:“阿爷!……活神仙大驾光临矣!”
  话音甫落,竹楼二楼的入口处突地站出来一位模样威严的奇特的老年男子,他头缠寨中唯一的紫色头巾,身束紫色腰带,一把长发飘拂胸前,虽不怒而含威,甚有长者气度。
  他登登的走下竹楼,先以手抚胸,然后再向赖布衣拱手道:“活神仙请,我代表全寨黎人,恭迎活神仙显圣!”
  赖布衣知此人乃是红色头巾青年的父亲,更是寨中至高无上的领头人,不敢怠慢,连忙亦学他模样,以手抚胸示意,表示接受他的邀请。
  老者见了,大喜,哈哈大笑道:“神仙果然有神仙的气度,绝非半点轻视我黎人之念。昔日诸葛孔明仙驾光临,我只是听闻,不想今日果然亲眼目睹仙人风范,此乃我黎人万千大幸!”他说罢,竟以手加额,仰头喃喃低颂,似在感激上天。
  一会后,老者这才亲自引领赖布衣等上楼,原来这是老者。居停之处,亦是寨中长老相聚议事之地。
  老者亲自相陪于赖布衣身旁坐下,红色头巾和其余三位黎人兄弟,亦伴着海坚、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人坐下来。
  立刻便有衣饰鲜丽的黎族少女捧出一大盘已剖开的鲜椰子及梨子、山芒等果品。老人瞥一眼桌上的东西,便皱了皱眉,朗声对那黎族少女道:“岩娜,今日活神仙降临,岂可缺了助庆之物?你去把阿爷那罐山芒米酒捧出来,阿爷今日要与活神仙饮三大碗!”
  这叫岩娜的的少女一听便格格地娇笑道:“这罐酒阿爷收藏了卅多年长,连娶亲时也舍不得拿出来喝,今日怎的这般慷慨?”
  老者瞪了岩娜一眼,哈哈一笑,道:“这小妮子,又揭阿爷的短处也。快去!快去!休得怠慢了活神仙。”
  岩娜格格的娇笑着走进里间。老者笑着对赖布衣道:“这是小女岩娜,性子甚野,又喜刀剑一类玩意,寻常族中男子也不是他的手脚,因此谁也不敢娶她做老婆。呵呵!”
  赖布衣微笑道:“贵女女中豪杰,至于姻缘一道,不外缘分未到罢了!”
  老者一听,甚为开心,又指指红色头巾等四人道:“这是我的儿子岩郎,其余三位皆是我的侄儿,不成气候,尚请活神仙多多指点。”
  赖布衣微笑点头。老者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岩郎本有兄弟三人,但家门不幸,自阿娘去世后,三兄弟为争夺继承族中头人之位,斗得你死我活,我眼见如此,便指定岩郎为我的继承人,以绝其争斗之念,但因此一来,大儿子岩雄、三子岩勇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好教活神仙见笑了!哎,我岩龙纵横海南数十年,垂老之际却碰上这等痛心的兄弟骨肉相残之事!……”
  这时,老者岩龙的女儿岩娜巴捧了那罐卅多年的山芒米酒出来,岩龙亲自向赖布衣敬了,自己也喝了一大碗。他有了酒气,说话也多起来,竟把赖布衣当作无所不晓的知心人,把最隐秘的家事也倾诉出来。
  赖布衣因此而得知,这个黎族村寨叫海龙寨,竟是海南黎人的首号头寨,附近大小数百村寨,均尊海龙寨为首领,而岩龙乃海龙寨的世袭头人,因此自然成了一声令下,千营共呼的至尊首领。岩龙有三子一女,女儿便是最小的岩娜,黎族女子亦从父姓;大子岩雄、二子岩郎,三子岩勇,岩郎被指定是岩龙的继承人,因此便拥有一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超然地位。而岩雄与岩勇不服,争斗不果,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不知所踪。而岩龙的三位侄儿,高个子叫岩智、擅长驱蛇之术;胖的叫岩多,虽名曰多,但世代单传,人丁独缺;而瘦的一位则叫岩英,为人忠厚朴实,早已娶妻,且十月怀胎,将生贵子。岩智果亦如赖布衣所判,诸般皆好,独欠桃花姻缘运命。
  赖布衣于生死关头,大展神技,一言揭破四人家事困境,灵验无比,这才把四人震慑,惊为天人下降,而全寨黎人,几曾见识中土的这般妙算神术?因此消息传开,均把赖布衣奉若神明。
  黎人对有其本事的人最为崇敬。据传诸葛孔明曾入海南蛮荒之地,传下弩箭、放风灯等技艺,黎人对孔明就是视若天神,风灯也因此而命名为孔明灯,以示对诸葛孔明的永世怀念。
  赖布衣此时已然明白,黎人对汉人并非不分青红皂白。黎人痛恨的只是汉人中的奸恶之徒,若碰上此等人便一律格杀,绝不饶恕。但若然以平等待之的汉人,又若然有真实本领,令他们拜服,黎人便会心悦诚服,奉若神明。赖布衣心中,并不因先前所受的折磨动怒,反而对黎人的恩怨分明、重情重义的本性产生好感。
  这时席上的海坚、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人,亦已大嚼果品,开怀畅饮。此刻众人均已深信,他们因沾了“活神仙”的光、方才的重重杀机已然冰释矣。
  赖布衣暗道:“赖某这活神仙无奈只好扮演下去了,这时就算实话告知他们自己只是汉人中的凡夫俗子,他们也断不会相信!”
  这般转念,赖布衣便微微一笑,道:“岩郎兄弟方才说有官府奸细潜来黎寨,不知是怎么回事?”
  岩龙一听,顿时面露忧色,道:“在活神仙面前,亦不敢相瞒,黎寨果然正面临一场浩劫。因近年天时恶劣,黎人寨中粮食失收,每日口粮不继,生计困苦,但官府却不但不赈灾减税,反而加倍横征暴敛,派大队官兵入寨抢粮,稍有不从便立即处死。黎人忍无可忍,便把入寨的官兵杀了几个,官府因而震怒,已奏请广州府衙,派兵增援,不日便要南下清剿黎寨矣。浩劫在即,我等唯有严阵以待,但只怕实难抵抗官府的雄兵!”岩龙说到此不禁叹气道:“可惜我那大子岩雄、三子岩勇,大敌当前却鬼迷心窍,置诸不理。不然,寨中众兄弟同心协力,抵抗外侮,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哎!家门不幸,好教活神仙见笑了。”
  赖布衣一听,忙道:“这官兵何时进剿黎寨?”
  岩郎接口道:“我等已接急报,大队官兵已抵达琼中,距此地仅数十里,官兵大举进剿,便是这一两天的事了,我等誓与官兵拼死一战,以保家园!”
  赖布衣沉吟不语。
  岩龙见状,便吩咐岩郎道:“活神仙等乃外来客人,岂能受此劫牵连?今日天时已晚,待明天一早,你亲率兄弟,护送活神仙等远离此地!活神仙只管放心,你等既进了寨中,便是我黎寨贵客,安心留一宵,我担保你等平安来去便了!”
  第六十一章 黎寨偏逢兵灾劫慨伸援手除凶孽
  赖布衣一听,心中着忙,暗道:“怎的这般不巧,正碰上这一场兵灾之劫?此恶战一起,不但汉黎双方死伤无数,且蒲哥儿之事更无从查究,再者自己也委实不忍眼见黎族惨被夷成平地。若此战一开,则无论谁胜谁负,汉黎两族日后必更势成水火。若被奸徒从中挑拨煽动,以重兵进剿,则海南黎人势将陷入灭族的弥天浩劫!”
  这般转念,赖布衣便微笑道:“依岩大哥之见,此战难道不打不成么?”
  岩郎猛地一拍案桌,怒道:“官兵残暴,我等誓与之一战!”
  岩龙苦笑道:“官兵大军压境,战与不战岂容我黎人定夺?活神仙若欲从中调停,只怕徒劳而无功矣!”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依我之见,浩劫在即,不外有两条路子可走,乃战与不战而已!”
  岩龙道:“战则如何?不战又如何?”
  赖布衣道:“战则必定死伤无数,朝廷重兵百万源源进剿,黎人虽英勇无畏,但久战必死伤殆尽,黎族一脉危矣;不战则以和为贵,设法消弭战祸,以求取和平环境,庄敬自强,奋发图进,令世人对黎族一脉刮目相看,不敢稍存侮慢之心。黎族一脉遂因此永保长存,更能发扬光大,屹立于世万古不倒!”
  赖布衣此言语重深长,顿时令座中人心头猛地一震。
  岩郎等血气方刚,虽然决心拼死一战,但战与不战的利弊,却也不能不虑,况且此乃出自他们拜服的活神仙之口,自然更有一股慑服潜力。因此他们尽管默不作声,但心头已感忐忑不安。
  岩龙听了,深知身负重任,他下一个判断不难,但他深知轻轻一句话便会断送成千上万黎人生命。因此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岩龙沉吟了好一会,忽然开口道:“此战我等其实被逼而已!但不战又如何,官兵已大军压境,难道尚容我等求和么?”
  赖布衣慨然道:“岩大哥既萌以和为贵之心,我决意助你成事,必令官兵不战而退。”
  岩龙一听,大喜道:“活神仙肯出面相助,我万千黎人之福也。但不知活神仙有何妙计?若有任何差遗只管吩咐下来,莫不尊从!”
  赖布衣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岩龙忙道:“所欠何事?活神仙只管直道,我等自当悉力以赴。”
  赖布衣道:“我此番行事乃取擒贼先擒王之法,官兵首脑一败,其余散兵游勇,自然不敢进犯。但擒王之法,必得先知其详,须要一大智大勇之人,混入官兵驻扎之地,准确查证官兵众主要头目时辰八字、其姓其名、祖籍出处等秘,然后吾法方可施展。但此行只身深入虎穴,九死一生,非大智大勇之人,决不敢为也!……这却是为难之处。”
  岩龙一听,脸色顿时一变,道:“此举果然难!难!难!活神仙若要我黎人冲锋陷阵,甚至剖心挖肺也易如反掌,但此等深入汉营刺探之事,却比登天还难了。一者我黎人不懂汉人礼仪,言语之间,立刻便被识破身份,虽死不足惜,但因此便坏了大事。二者我黎人素以奸细叛徒为耻,这等诡秘阴险之事,实非我黎人所长也,这却是如何是好?”
  赖布衣不禁一怔,顿感为难。他心道自己果然是忽略了此点矣;黎族不乏英勇无畏之士,但这刺探重责,的确非他们所能胜任。白白送死不说,若因此打草惊蛇,令官兵警觉,加强戒备,则自己的大计亦将因此而无从施展,一场浩劫势所难免。
  赖布衣半晌沉吟难决,他亦想过若由自己出马,可能会有所获,但恶战逼在眉睫,他必须立刻准备施法之事,这刺探一责,万难兼顾。而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亦各有其短处,均不便成行。这下子赖布衣可着实难住了。
  就在此时,海坚把桌上一大碗山芒米酒一饮而尽,把嘴一抹道:“这龙潭虎穴,海某便去闯一闯吧!”
  众人一听,均耸然动容,须知两军交锋前夕,独闯对方军营刺探,实乃九死一生的犯险之举,海坚非黎寨中人,却竟肯挺身而出,光这份侠义心肠就足教人敬佩。
  赖布衣一听,又惊又喜道:“若海大哥出马,自然乃最合适的人选。一来海兄你熟悉当地环境,二来又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更兼智勇过人,舍海兄休作第二人想。但此行当真险之又险,海兄中年得子,初为人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教赖某如何对得住海家一脉?”
  海坚大笑道:“海某虽非黎寨中人,但份属黎人血脉,如今黎族面临浩劫,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海某区区一家算得甚么。不必多虑,海某趁今晚夜深入静,便即起程。”岩龙忽然道:“兄弟自称姓海,本座风闻一位姓海的海南侠客,专门惩治欺压黎人的奸徒的海大侠,海兄弟可曾听说?”
  海坚微笑不语。司马福忍不住接口道:“好教岩大哥得知,那位海大侠,便是这位海大哥也!”
  岩龙一听,耸然动容道:“岂料今日活神仙与海大侠双双驾临海龙寨,真我万千黎人之福也。海大侠为黎人出气之侠举,本座素有所闻,不想今日竟会尊容。”
  岩郎亦霍的站起,向海坚谢罪道:“原来竟是海大侠驾临,先前多多冒犯,尚请海大侠饶恕。”
  海坚呵呵一笑,道:“彼此各挨一刀,扯平便了,又何罪之有?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这时,岩智、岩多、岩英等三位岩家侄儿,亦霍的站起来道:“我等决与海大侠一道闯龙潭虎穴!”
  赖布衣摇头道:“此地非斗狠勇,人多了反而误事。”
  岂龙忽然道:“岩郎、岩多、、岩英不必争去,岩智擅长驱蛇之术,与海兄弟一道前去,会有所助力,便由岩智去吧,但你务须保护海兄弟安全来去。”
  岩智肃然道:“阿伯放心,但教岩智一口气在,必不令海大哥损一根汗毛!”
  众人想起他召来的那堆毒蛇,均感他此言绝非胡吹。
  岩龙以目示询赖布衣,隐隐然赖布衣在黎寨中已成了解救一场浩劫的领袖。
  赖布衣沉吟了一回,终感此行海坚确是唯一合适的人选,况且有擅长驱蛇的岩智相助,料大致无论如何亦可全身而退,便点头道:“既如此,一切便有劳海兄及岩兄弟矣!但事势紧逼,弄妥消息切勿延误,请务必速速赶回!”
  海坚与岩智均肃然答应了。
  当晚,海坚与岩智就悄悄离开海龙寨,隐走潜行,直插官兵重驻的大营琼中城而去了。
  第二天晚上,月色朦胧,忽隐忽现。
  海龙寨的聚众广场上,已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面,东南西北四角均悬起一盏红灯,正中是一座神案。
  神案之上香烛木剑齐备,还供了三座草扎的人形物体,有头有手有脚,状甚逼真,摆在香案之上,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高台下面,有八位黎族青年,手执双刀,另有八位手执弩箭,由岩郎自率领,严阵以待,禁止任何人等接近高台。
  海龙寨头人岩龙的楼上,此时已俨然成了抗敌入侵的指挥大营。
  大敌当前,更形重要,指挥楼因此亦加强了戒备,由岩龙的亲侄岩多、岩英分别率四名弩箭手严密戒守,等闲人等,轻易不能接近指挥楼半步。
  指挥楼内,由岩龙坐镇,寨中的长老亦应邀齐集,任何决定,若经头人与寨中长老合议后发出,那就是不可违逆的铁规,这是黎人的一种流传百代的寨风。
  赖布衣这时紧贴岩龙而坐,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亦不能陪列,早被安排到别处,由岩龙的独生女岩娜盛情招待。
  这时,岩龙面有忧色,目注赖布衣道:“活神仙尚有甚么吩咐?万千黎人生命,便全靠活神仙打救矣!”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矣。岩大哥只管放心,待海兄二人回返,吾之大计成矣。”
  岩龙忧虑道:“但不知海兄弟能否全身而退?若因此累及身陷虎穴,海龙寨人如何心安?”
  赖布衣微笑道:“海兄并非夭折短寿之相,此行就算万一失手,亦断不会因此丧命。若赖某所料不差,三个时辰内,海兄必有消息传来。”
  就在此时,一名中年黎人匆匆闯进楼内,在岩龙及众长老面前肃立,道:“前哨营禀报头人、众长老,官兵十万,已离此地不到三十里,请头领示下!”
  岩龙一听,目询赖布衣,见赖布衣从容而笑,便把手一挥,道:“去,续探敌情,速速回报。”
  前哨营探子走后,岩龙才惊道:“琼中距此地足百里,现时官兵已离此地不足三十里,显然已于今天早上从琼中起拔,海兄弟就算昨晚已潜进琼中,一晚时间,如何能打探清楚。活神仙虽然算无遗策,但此事只怕有所阻碍矣。”
  赖布衣微笑道:“凡事虽有定数,但谋事在人,只须略加努力,虽垂败之事亦可成之!”
  赖布衣话音刚落,前哨营探子又飞报道:“官兵前卫已抵番寨!”
  岩龙勃然变色道:“番寨距此地已不足廿里,我等若再不加阻截,任由官兵长驱直进,则海龙寨势危矣!”
  几位长老亦惊惶失色道:“既然如此,岩兄弟速下令阻截便了,若再迟缓,官兵进寨,我等完也。”
  岩龙急道:“活神仙有何高见?此时虽我等有意求和,亦断无希望矣。”
  赖布衣面不改容,依然从容镇静,含笑道:“天欲成其事,必先考验其毅志,若在此时顿起厮杀,则以和为发展之大计,便功败垂成!岩大哥难道忍心坐视此弥天浩劫么?”
  岩龙左右为难,道:“大军已然压境,求和之事尚未有成:战则灭族灭寨,和亦欲求而无望,这却如何是好,莫非当真天亡我黎人一族么?”
  不一会,岩龙正进退两难间,前哨营又有探子闯进飞报,官兵前卫已过番寨,直插海龙寨前沿营寨毛岸!
  毛岸前沿营,距海龙寨大营仅十数里,已触及海龙寨警戒线的第一道弩箭防线,若然任由官兵前卫越过这道防线,则海龙寨凶多吉少。
  此时此地,岩龙虽拜服赖布衣的神技,但生死关头,人人均先求自保,他因此也管不得许多,与吓得脸色苍白的众长老简单商议几句,便下令道:“传令下去,发动第一道防线,全寨准备厮杀!”
  眼看一场厮杀已势所难免,而厮杀一起,则战火漫延,百万黎人的倾覆命运势将不免!赖布衣虽仍信自己的推算无误,却又无法说动岩龙等头人,不禁仰头叹道:“如此,则天亡黎人矣!”
  就在此时,岩龙的次子岩郎如飞地跑了进来,大喜报道:“海大侠已然返回,此刻已在高台之上等待活神仙的驾临。”
  赖布衣一听,以手加额,道:“好!好!幸亏回得及时,一场弥天浩劫可免矣!”
  赖布衣也顾不得惊喜参半的岩龙诸人,立即跑下指挥楼,直奔高台而去。
  第六十二章 玄功遥点大穴法只手妙解弥天煞
  赖布衣奔近高台,海坚果然已在高台下面等候。
  海坚一见赖布衣走近,便迎上前去,拱手道:“幸不辱命,几乎一去不返也。”
  赖布衣知海坚此行必定凶险万分,但也不及细问,只略一拱手致意,便急道:“万幸!万幸!若海兄迟返一步,海南黎氏一族势将陷浩劫之中!这便请一道上高台,且看赖某如何消弭这一场浩劫!”
  海坚果然不负所命,他在短短的一晚间,竟能把官兵主将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然后又如飞赶回,来回二百里,竟于一日一夜间来回往返。
  赖布衣与海坚一道上了高台,赖布衣手执朱笔,在神案面前的纸符挥笔书道:冯道元、汴州人氏、辛卯年十二月初三子时。
  赖布衣书毕,把纸符拍的贴在案台的其中一个草人身上。然后又连书了两人的姓氏、出处、时辰八字,分拍在其余两个草人上面。
  这时,接令赶来的司马福、李二牛亦气呼呼地跑上高台。他俩已深知赖布衣的脾性,上来后也不言语,便静静的站立于一旁。
  赖布衣这时已把头发披散、手指捏起案台上的桃木剑,步踏五行八卦方位,绕高台走了一匝,然后在案台正中停住脚步,忽地大声令道:“燃点香烛!”
  司马福、李二牛二人一听,也不打话,立刻依言施为。
  高台神案,顿时香烛缭绕,在月色之下,分外显得诡秘阴森肃穆,赖布衣又沉声道:“岩郎听令!”
  负责护卫高台的岩郎连忙跨上一步,肃言道:“岩郎在。”
  赖布衣沉声道:“吾将施大法!传令下去,一均人等,施法之时,不许踏足高台!”
  岩郎立刻依言传令下去。
  赖布衣又令道:“海坚、岩郎、司马福、李二牛听令!”他于此时,浑身已处在一种超然境界,一切人等均直呼其名,不带丝毫尘世感情。
  海坚等四人连忙应了一声。
  赖布衣肃然道:“你等四人,分站高台东、南、西、北四角,务须屏息静气,无论耳闻目睹任何变故,均须抱元守一,不可妄自移动!切记!切记!”
  海坚等四人听令,依言分站高台东南西北四角,屏息静气,肃然挺立。
  这四人之中,二位是汉人,二位是黎人,一道护法。
  赖布衣喝道:“好!好!这才应了汉黎携手,消弭浩劫的天运之数!”
  赖布衣这般转念,更不犹豫,右手执桃木剑,左手二指并立,默默祷祝道:“五方五土龙神,九天应运神只!赖某今日为消弭兵灾,以大法镇命将元神,此举有逆数人天命,于小者乃逆天之为;但此举可保汉黎两族千万百姓士卒生命,论大者足已抵小过也!尚祈谅察……”
    赖布衣祷祝毕,更不犹豫,左手二指并立,朝虚空一画,随即左后二指拍向右手桃木剑,凝运玄功,右手桃木剑猛地一点,剑尖指向“冯道元”的草人身上,口中轻喝:“承泣、地仓、丈迎、气户、天枢、外陵……”桃木剑尖顺所喝穴位,由鼻部经头部、面部、颈部、胸腹部一路疾点下去!
  赖布衣所施的乃玄功摇点穴法,此法以自身无上玄功为根基,辅以驱邪镇魔法,百里之外,点人穴位,生死立决。
  此法当真非同小可!一者若对方元神强劲,自身玄功不足,则遥相反击,不但不能伤敌,且以彼之法施之于身,立致自伤,轻者重伤,重则立时毙命,二者此举大伤元气,虽可伤敌,但自身亦必大损。
  因此赖布衣虽身负此等绝顶玄功,但从不肯轻易施展,今日事势紧逼,事关汉黎两族千万百姓生命,才姑且一试。
  此法甫一施为,半空之中顿时滚过一声沉雷,瞬间乌云密布,月色尽隐,四周一片漆黑,苍穹犹如墨斗倾覆!
  海坚、岩郎、司马福、李二牛等四人骤临此境,均感震慑。
  司马福、李二牛久经施法战阵,倒也勉强尚能按捺心神。
  海坚、岩郎二人,虽均胆色过人,但乍逢如此阵势,顿感心头大震,暗道:“怎的了?这大法果然非同小可,竟引动轰雷,天昏地暗,委实惊人。”
  正当四人忐忑不安时,忽然在北面的几十里远处冲起五道赤光,赤光直冲而上,先是在半空之中盘绕,似在徘徊观察;然后忽然猛地一个回旋,画过天际,直向高台方向射来!
  海坚等四人不明就里,虽明知凶险非常,但却不知赤光隐藏甚么,因此在震惊之中又感诧异,均满心渴盼赤光更快临近,以察其底蕴。
  盛,遇外力即反击之象。若被此赤光接近高台,则不但施法之人反被施之于己身,且护法之人亦势必波及,非死即伤;而自己的一番心血亦化作乌有,一场弥天浩劫势将难免?”
  赖布衣思想及此,无奈猛一咬牙,决心以自身真元与之一拼!
  他猛地张口咬破中指,把口一张,一口鲜血突地向三个草人喷去。
  说时迟那时快,血水刚触及草人,突地又连响三个沉雷,竟把疾射而至的赤光打得烟消云散。
  随即苍穹之中,一声脆响,顿时乌云尽褪,隐月复明,高台之上,月色如水,一片静谧。海坚等四人均已被震慑得目瞪口呆。
  此时,高台下面忽然传来岩龙和几位长老的喝叫声,起初听而不见,这时才传了上来。原来岩龙等人已到台下多时,但被守卫高台的守卫所阻挡,不能上台。君龙起初尚沉得住气,但眼见忽然乌天黑地,又见远处赤光闪耀,犹如毒蛇张牙舞爪扑来,心下大惊,不顾一切要冲上高台,但守卫却死活不放。
  岩龙怒道:“本座身为一族头人,难道亦无权踏上高台么?”
  守卫决然地声音道:“此乃活神仙之令,施法期间,任何人不得擅闯法台,我等唯有尊从,虽头人亦不例外。待施法之事完毕,我等再向头人请治不敬之罪便了。”
  守卫居然毫不畏惧,大义凛然的答话,岩龙虽为一族之首,亦无可奈何,唯有恨恨地呆在台下守候。
  这时,有人跑下法台,原来却是岩龙次子岩郎,他传令道:
  “法事已毕,这使请岩头人与众长老台上相见。”
  岩郎说毕,这才引领岩龙及众长老上法台上面。
  岩龙此时心中忐忑不安。说也奇怪,自赖布衣上法台施法后,前哨营竟再没有讯息传来,官兵抵达何处,事体如何,岩龙竟一无所知,这不能不教他忧心如焚。
  岩龙甫上法台,便大步向赖布衣走近来,迫不及待的道:“前接报官兵十万已抵毛岸黎寨前卫营,但自活神仙上法台后,便再没有消息传来,未知事态端的如何了?一切尚请活神仙明白示知。”
  赖布衣深知岩龙为黎人一族近百万生命,正自忧急如焚,他之所以勉强按捺住不下令阻截官兵,乃因他信服自己的主意,若因此而令黎族蒙难,他岩家立刻就成了黎族千古不赦的罪人。
  赖布衣明白岩龙的心境,不忍令他过于焦虑,使微露端倪,微笑道:“岩大哥一切只管放心,我保你不久便有喜讯传来便了。”
  赖布衣话音未落,便在此时,法台下面的守卫已飞跑上来,向岩郎请示道:“前哨营有探子赶到,说有事面见活神仙,未知可否让他上来?”
  岩郎不敢作主,以目示询赖布衣,赖布衣一听守卫之言,便微笑道:“请他上来便了。”
  探子获准上台,立刻便欢天喜地直奔过来。他也顾不得岩龙及众长老等黎族首领全在台上,径自抢到赖布衣身前,纳头便拜道:“活神仙!活神仙!小的起初死活不肯相信,凭活神仙一人之力,决胜于百里,竟不战而退十万官兵。”
  这黎人的前哨营探子大概喜昏了头脑了,唠唠叨叨地嚷了一会,依然不得要领。
  赖布衣含笑伸手扶起探子,道:“官兵如何便退了?你说清楚好么?”
  探子一叠连声的道:“是!是!是!活神仙之言岂敢不从。官兵主帅冯道元,左右副帅等三人,督军行至毛岸,正在得意洋洋以为这一战必夷平黎族,正欲下令扫荡毛岸黎族前卫营之际,半空中忽然接连响起两次沉雷,第一次沉雷响过,官兵主副帅三人突感浑身剧痛,但依然奋力支撑,督军进犯。但刚前进了不到一里,第二次沉雷再响,官兵冯道元等主副帅三人,竟大叫一声,滚下马来!……当真奇之怪极也。”
  赖布衣微笑接口道:“如我所料不差,主帅冯道元必患腹痛、鼻衄、口眼歪斜、恶寒战栗疾患。而副帅二人,一个必感心痛难忍,另一个则泪流不止手足乱舞,而致发狂之症状,未知所探然否?”
  这位前哨营的探子一听,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直勾勾地望着赖布衣,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岩龙、岩郎及众长老均心急如焚,齐声道:“是也不是?端的如何?”
  探子又怔了半晌,方失声道:“是!是!小的该死,竟被活神仙的通天大本领震傻了!各位头人可知,活神仙所道诸情,竟与我等潜入敌营,在官兵口中打探到的一模一样,半点不差。官兵片刻之间,失了三位主帅,顿时军心大乱,再也不敢前进。片刻后,官兵十万前哨作后卫,后卫变前哨,竟星夜逃出毛岸,更不敢停留,连夜逃回海口去了。据说官兵均极为震惊,只道黎人中定隐有不世奇人异士,可于百里之外取人首级,因此竟相告诫:日后就算刀枪催逼,亦不敢再踏入黎寨半步矣!
    “我等打探清楚,又见官兵确实仓惶逃遁,这才火速赶回禀报此天大喜事,方才失态之处,请众头领处罪。”
  岩龙及黎族诸长老一听,顿时愁怀顿去,眉开眼笑,互相执手拍胸祝贺。
  岩龙早已喜得老泪纵横,他哈哈大笑道:“不怪你!不怪你!若本座乍闻此等喜讯,亦难禁喜昏了头么。”
  岩龙大笑着,忽然想起一事,便问赖布衣道:“活神仙莫非尚有未卜先知异能么?不然为甚么百里之外,所知的竟与近在咫尺一般?”
  赖布衣有意服众,便露了一手道:“吾所施大法,实乃玄功摇点大穴法,施之于官兵主帅冯道元身上者,乃阳明经脉,阳明经脉被点则胸痛如绞,恶寒战栗,令官兵见之,心疑主帅尚且暗自发抖,那还有斗志?加上主副帅接连不支病倒时,官兵军心自然立刻涣散不战而退,经此一役,只须黎族中人,从此庄敬自强,同心协力,齐谋昌盛繁荣,吾敢断言,海南境内再无战祸,永享太平!”
  岩龙、岩郎、海坚及黎族诸长老均拜服道:“活神仙真天人也,海南黎人从此心悦诚服矣!”
  到了这时,赖布衣才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赖某为蒲哥儿之事入海南,岂料此事尚未着力,却误打误撞,消弭了这场弥天浩劫!如今总算对黎人有所交代矣。”
  这般转念,赖布衣便含笑摇头道:“我并非什么活神仙,我姓赖名布衣,实江湖道上一名风尘客罢了!”
  岩龙及黎族诸长老失笑道:“我等也不管你姓赖还是活神仙,也不管你是黎人还是汉人,黎寨中有个规矩,但对我黎人有大恩大义者,无论如何留在黎寨中痛饮七日七夜,否则,我等是无论如何不肯放活神仙走的了。”
  海坚一听,大喜。暗道如今黎人对赖布衣已心悦诚服,行事之际便方便多了。
  司马福与李二牛暗自喜道:“好!好!这才叫苦尽甘来,往后再不必陷入那死活不得的蛇口毒箭中了。”
  赖布衣却不禁苦笑道:“赖某这活神仙之名,只怕身不由己,要在黎族中传下去了。”
  岩龙、岩郎等人,却不知赖布衣等人此刻的心事,均同声道:“活神仙默默无言,难道嫌我等不够热诚,不肯留下与我等痛饮七日七夜么?若如此,我等只好传令下去,知会众人,好等千万黎人一道出来拜求活神仙留下了!”
  赖布衣虽不愿装扮这活神仙的虚名,但此时此地,也再容不得他,无奈只好装扮下去。这般转念,赖布衣便含笑道:“切不可惊动众人,赖某委实承受不起!既岩大哥如此盛情,虽不胜酒力,亦唯有舍命相陪了。”
  岩龙一听赖布衣答应留下,顿时大喜,他当即吩咐岩郎道:“传令下去!为庆祝黎寨一场浩劫消除,自海龙寨起,各寨狂欢七日七夜,不论男女老幼,都要开怀痛饮,以此向活神仙表示我黎人的天大谢意!”
  岩郎答应一声,喜气洋洋地连忙传令去了。司马福不禁暗暗失笑道:“自家痛饮来向人表示谢意,这黎人的规矩当真可爱极了。”
  第六十三章 庆功宴上黎人勇根脉却蕴妙舞中
  司马福的心中转念未毕,却突然被吓了一跳,失声叫道:“这!这!?这是甚么古怪玩意?”
  原来黎人的民风性格说干就干,从不拖泥带水。岩郎下去传令不久,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尚留在法台上面,便突被眼前的奇景弄得目瞪口呆。
  但见法台下面的广场,聚了千百黎人,数人面前放了一座奇形怪状的东西,有酷似高帽的,有宛如宝塔的,又有活像牛角辣椒的,形状各异,不一而足。
  岩龙把手一挥,高声道:“点火!”
  说时迟那时快,法台上这一声令下,堆堆燃烧物当即燃点起来,股股浓烟升起,那仿似银河忽降于黎寨上面。
  忽然半空之中,呼呼砰砰之声大作,下面的千百黎人齐声欢叫道:“好了!好了!过池炮鸣响,我等他日均可离此地界,抵达上天。”
  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人正惊奇间,赖布衣忽然醒悟道:“莫非这便是相传已久的海南孔明灯么?”
  岩龙点头微笑道:“这技艺乃孔明仙师传于黎人的,乃用来飞越高山送讯之用,原来叫风灯,孔明仙师有恩于我黎人,因此后世就称作孔明灯了。但今日的活神仙,不就昔日的孔明仙师么?”
  赖布衣苦笑道:“赖某布衣而矣,算得什么?如何敢与诸葛孔明相提并论?”
  岩龙大笑道:“孔明仙师乃昔日之事,活神仙却于今日大显神技,这叫千古轮回今胜昔也!”
  岩龙话音未落,忽而半空中的孔明灯从黎人的千营万寨中向法台这面飘来,夜空顿时雪亮,闪灼生辉,华丽堂皇。
  岩龙这时微笑又道:“千营万寨均向活神仙致意了!这便请下去,与众人一道狂歌如何?”
  赖布衣眼见盛情难却,只好含笑点头,在岩龙、岩郎相伴之下,走下法台。
  法台下面的广场,燃起了堆堆篝火,把方圆数十丈的广场照得火红。
  广场聚了各营各寨的黎人,男女老幼齐走出竹木楼,汇集到海龙寨这个操练场上。
  众黎族男女一见赖布衣在岩龙及众长老陪同下走下法台,向广场这面走近,便轰的一声欢呼道:“千营万寨!男女老幼!恭迎大智大勇的活神仙!……
  众黎人中有许多根本未见过赖布衣,但由全寨黎的头人岩龙和众长老相陪的,若非活神仙,还有谁有此荣耀,因此见过一面的岩龙女儿岩娜以及青年头领之一的岩多、岩英、岩智等人发声一喊,千百人便轰然和应。
  衣生性恬淡,不惯这等场面,他皱眉对旁的岩龙道:“如此隆重,教赖某如何心安?岩大哥若欲赖某开怀畅饮,便传令下去,只须视我等为黎人同胞兄弟,我等就足感盛情了。”
  岩龙一听,喜道:“活神仙视我等黎人为同胞兄弟,我等黎人自然视活神仙为同胞兄弟,此乃我百万黎人的荣耀,岂有不遵之理?”岩龙说罢,高声大叫道:“各位,活神仙乃我黎人的同胞兄弟,不惯拘束,各位任意欢庆罢!”
  众黎人一听,又轰的响起一阵欢笑声,这才各自散开,分聚成堆,围着篝火,烤着香喷喷的猎物,开怀痛饮。
  “阿爷,请陪活神仙等过这一边。”岩龙的女儿岩娜这时大笑着,招呼岩龙道。
  岩龙怜爱的一笑,便扭头对赖布衣道:“我这女儿心眼儿鬼得很,此时不知又要弄甚鬼把戏了,我等且过去一瞧。”
  赖布衣笑笑点头答应。
  原来岩娜自知悉官兵已然不战自退,忖料必有一番狂欢之庆,早就悄悄的着岩多、岩巨、岩智等人,精选了各营各寨的奇能异士,汇集海龙寨,准备献技助兴。
  岩娜、岩多、岩英、岩智这一面,早已燃挂起十盏雪亮的风灯,把四周照得通明如白昼。正中摆了数桌,桌上酒果皆备。
  赖布衣被让上正中的首席,由岩龙及众长老亲自作陪。
  岩郎陪海坚坐于次席,岩娜、岩英、岩智、岩多等,则伴着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于末席相伴。岩娜生性活泼,大有男儿之风,她格格的欢笑不绝,亲自动手替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斟酒、剖椰,还手把手的教李二牛和蒲寿庚如何畅快的喝椰汁,倒把李二牛和蒲寿庚闹了个大红脸。
  岩郎与海坚说笑了一会,见四下仍无动静,便笑着大声道:“阿妹,为何这般寂静?”
  岩娜格格一笑,道:“你急什么?阿哥,看,这不就来了么?”
  岩娜微微笑着朝岩多略一点头,岩多含笑而起,跑入黑暗的丛林中。
  众人不知岩娜玩什么花样,都注视着她。岩娜从容镇静的微笑饮酒,一会后,她自忖时间已差不多了,便把右手指尾放进嘴里,清脆的打了一个唿哨。
  就在此时,一队黎族青年头扎红巾、身系红布,手执长枪,如风般的疾冲出来,瞄准十丈外的一块巨石。领头的岩多一声喝令,几十枝长枪便脱手而飞,投向巨石,一时间铮铮地破空之声大作,几十枝长枪竟全部插入巨石之中,余势未了,兀自抖颤。
  四周围观的黎人轰的一声呐喊助威道:“好!长枪队果然神勇!”
  震耳欲聋的轰声未绝,岩英也霍的跳了出来,大声笑道:“长枪队神勇,且看我藤圈队又如何?”
  岩多笑着率长枪队刚隐入丛林,另一队手执标枪的男子突地冲了出来,他们的脚步尚未站稳,一个小小的藤圈便如飞的从黑暗中掷了出来。藤圈快如疾风,在众标枪手面前画过;就在此时,众标枪手把手中的标枪拉臂回旋猛的一掷,标枪疾射而出,穿越藤圈小半,枪头便突地一沉,稳稳的插在地上,标枪上面的藤圈兀自旋转不停。
  众人又轰的一声赞好。
  这时岩智含笑而起,岩娜一见,便忙道:“岩智哥且慢!你那蛇阵当真吓人,在这欢宴上,不怕大煞风景么?况且活神仙等人亦见识过了,就让你那蛇儿先行蛰伏,好么?”
  岩智一听,便点点头,依言含笑坐下,这时岩郎亦忽然技痒,便大笑而起道:“阿妹,便让阿哥出去向贵客献丑如何?”
  岩娜格格一声娇笑,道:“阿哥乃树中之龙,若肯演技,自然是上佳娱乐!”
  岩郎一跃而出,手以指撮唇,打了一声唿哨。
  随即有人在广场正面的一排参天密林前面竖起了一根竹竿。
  竹竿滑溜溜的,根本毫无着力之处,要爬上竹竿已非易事,若凭竹竿攀上大树,那就更难上加难。这时就连惯走路的李二牛亦暗自咬牙道:“乖乖呵,若要二牛持竹竿抓树去,倒不如要了二牛的小命去了。”
  岩郎大步走到竹竿前,轻舒长臂,双腿盘牢竹竿,手脚捷如猿猴,眨眼已攀上竹竿顶端。这时在下面扶持竹竿的人,突然松手,竹竿带着岩郎疾速的斜倒下来,众人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竹竿带着岩郎已倒向一棵参天大树的枝桠处。若郎双手抓牢竹竿,双足朝树桠一点,竹竿又倒向另一棵参天大树,连倒连蹬,岩郎身不离竹竿,但身子犹如飞鸟,在参天大树间尺来荡去,竟捷如流矢,众人早瞧得呆了!
  赖布衣不禁暗暗赞道:“若道标枪、藤圈之技,尚可借助三分技巧,但这般抓竿过树,身在数丈之高,却半点花巧不得,全凭本身的魄力胆识,此人竟能轻松自如,光凭这一手,就足以令众人折服矣。岩龙选他为继位人,果然是最佳人选,黎人崇尚武技,若不能服众,这百万黎人之首位,如何坐得安稳?”
  赖布衣转念未毕,岩郎已把竹竿蹬回广场正面,他微一运力,竹竿斜倒过来,犹如一柱击擎天的竖在赖布衣面前,岩郎身处竿顶,双足盘住竹午,双臂紧抱胸前,竹竿连人立于四丈高处,竟然纹风不动。
  竹竿竖于地上,高达四丈,竹端还盘了一个人的重量,这时只要稍微一点晃动,竹竿也会立刻倾倒下来。
  岩郎盘竹竿顶上,却居然纹风不动,光是这种超凡的定力,就远非常人可及。众人不禁屏息静气,连惊讶之声忘了发出。
  “请活神仙指教!”
  这时,岩郎于竿顶突然笑着发话道。
  赖布衣连连点头道:“动如飞天,定如神针,海南一域,足可任岩兄弟纵横矣。”
  岩郎大笑道:“多谢活神仙称赞!”言毕,微一运力,竹竿又连连倒向树间,眨眼便犹如猿猴般纵走了。
  岩龙含笑向赖布衣道:“我这孩儿如何?”
  赖布衣道:“动静皆极有分寸,此乃首领之才也!”
  岩龙得意的大笑道:“好!好!凭活神仙一句话,便足证他是岩家儿郎。”
  在座的黎人长老均同声附和。
  这时岩娜忽然格格一笑,走出广场正中,向首席上的岩龙、赖布衣、众长老款款一福,道:“岩娜也是岩家儿女,虽无阿哥之能,但亦有一技之长,为逗活神仙等贵宾一笑,只好下场献丑了。”
  岩龙笑道:“你欲玩甚花样?玩只管玩,但切莫惹贵客生厌!”
  岩娜格格娇笑道:“放心吧阿爸!女儿这花样担保各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活神仙虽如天人,只怕也难以道出其中名堂。”
  众人见岩娜神神秘秘的,均急欲知道她弄甚花样,便不约而同的目注其身上。
  岩娜点点头,忽尔神秘的一笑,在身边抽出一条丝巾,把鼻子以下的半边脸扎住了。然后她双手上举,左足向前踏上一步,然后双脚原地踏、踏、踏的连跳三下,双手转而抱于胸,作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动作。
  众人正迷惑间,岩娜的动作已变得欢快热烈;她急促旋转,忽尔如金鸡独立,忽尔如陀螺飞转,忽尔如花舞霞飞。
  众人直瞧得眼花撩乱,不明所以。
  这时岩娜忽然飞旋到首席前,向众人作了一个邀舞的姿势。
  几位黎人长老的头早摇得货郎鼓似的,岩龙亦摇头道:“这玩意果然闻所未闻,活神仙可瞧出是甚名堂?”
  赖布衣摇头苦笑道:“这似乎是一种舞蹈,但其舞姿古怪,休道在海南,就算在京师繁盛之地,赖某亦无缘目睹,却如何能道出其中名堂。”
  岩娜却飞旋不停,又转到海坚、司马福、李二牛面前,依次作出邀舞状。
  海坚、司马福、李二牛等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于相应。众人对这种怪舞,休说没见过,就连传言也闻所未闻,如何敢上前去与岩娜应舞。
  就在此时,在李二牛下首,独坐一席的蒲寿庚忽然站了起来,腼腆地道:“请问岩娜姑娘,你可容小子上场应舞?”
  岩娜在舞步中瞥了蒲寿庚一眼,便格格一笑道:“伴舞之人,能者居之,若公子肯赐教,岩娜欢迎之至。”言下之间,似不大相信蒲寿庚这小子竟能认破她这古怪名堂。
  蒲寿庚笑笑,缓缓地走出来,在岩娜面前站定,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忽然轻声道:“一、二、三、四、五,踏!踏!一、二、三、踏!踏!”
  蒲寿庚嘴里说着,左、右双足依次向前踏上几步,又退后几步,他的姿势竟与岩娜的舞姿不谋而合,相呼相应,而且比岩娜更见娴熟。共舞之下,顿时令这古怪舞蹈添了一种热烈、欢快的气氛。
  岩娜一见,脸上已然露出惊讶神色,但她似乎还不敢相信,诡秘的一笑,双手一伸,忽然轻轻地拍起掌来。
  蒲寿庚一听掌声,便情不自禁的叫道:“舞蹈!舞蹈!让我等欢乐舞蹈!舞蹈的人,又壮又高;不舞的人,将弱如小草!舞呵!舞呵!在你的土地上舞蹈!舞呵!舞呵!莫要停下,更莫要倾倒!直到幼苗长成大树,直到小草变成旺盛野草!”
  蒲寿庚叫着,他每念一句岩娜脸上的惊疑就添多一分,到后来,她的舞步忽然停了下来,怔怔的望着蒲寿庚,呆了似的不说不动。
  众人正感惊奇万分,赖布衣心中忽然一动,忙道:“请问岩娜姑娘,难道蒲公子的舞步错了么?”
  众人心中都暗道:“自然是错了,这还用问么?不然,为甚岩娜姑娘忽然停了她那欢乐舞蹈?活神仙料事如神,今番却只怕多此一问也。”
  岂料岩娜却怔怔地摇头苦笑道:“他没错,错的是岩娜!”
  众人一听,均不解道:“此话怎讲?”
  岩娜叹了口气,道:“岩娜这舞蹈,是跟一位白发老人学的,原以为无人能瞧破,但蒲公子对此舞蹈,知道的竟然比那白发老人还多;岩娜再跳下去,岂非在鲁班师傅面前弄斧出丑么。”
  众人一听,这才知道寿庚原来却是此道中的高手,这就难怪岩娜大为震动了。但众人到底不明白,这古怪舞蹈到底是甚名堂?
  赖布衣忽然朗声道:“请问岩娜姑娘,此舞叫甚名堂?是否得自异域之人?那白发老人尚健在么?”
  岩娜直直的紧盯着蒲寿庚,她的眼神甚为奇怪,在惊奇中更透出强烈的仰慕的火花。她见赖布衣发话,便怔怔的道:“你等汉人当真是卧虎藏龙,能人百出!:试问在师傅面前,岩娜还敢胡言乱语献丑么。但请问蒲公子,这舞蹈是否叫阿拉伯土风舞?”
  蒲寿庚点点着道:“这的确是阿拉伯土风舞。小子目睹之下,情不自禁便下场一试,但请姑娘原谅。”
  岩娜痴痴而笑道:“我怎会怪你,我还巴不得你教我,拜你为师哩。”
  赖布衣这时走了出来,很认真的道:“岩娜姑娘既道此舞乃学自一白发老人,但不知这白发老人尚健在否?”
  岩娜道:“这是几年前的事了。那天我在天涯海角的一个山坡,忽然碰见一位白发老人摔在地上,便过去扶他一把。白发老人说他肚子饿得没了力气,于是我便跑去椰林,采了一把椰子供他嘴嚼。白发老人恢复力气后,说无物可报答,便教了这支舞蹈,并说此舞是他从一位异域之老人处学来的,名叫阿拉伯土风舞,若在黎族欢庆中舞出,包保令人眼目一新。我大感兴趣,果然很快就学会了。当时还自以为无人能够识破,但今晚甫一舞出,却把一位大师傅引了出来!嘻嘻,岩娜这不是鲁班面前弄斧么?我虽然不知那白发老人是否健在,但就算把这位白发老人请来,他舞技也绝对比不上蒲公子这位大师傅的舞姿美妙。”
  赖布衣微笑道:“实不相瞒,蒲公子乃来自此土风舞之域,其中因由一言难尽,日后岩娜姑娘自会明白。但目下蒲公子身逢灾劫,未知岩娜姑娘肯慨施援手么?”
  岩娜痴痴的笑道:“但能为蒲公子尽力,岩娜甘愿做任何难事。”
  赖布衣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明日一早,姑娘便领我等上天涯海角,寻那白发老人如何?”
  岩娜目光灼灼的盯着蒲寿庚,痴笑着答应了。
  欢庆会直到夜深才散去。
  第六十四章 寻根追脉入海角身世妙从怪人索
  黎胞各自归寨。赖布衣等被特别安置在一座贵宾楼。这座贵宾楼供奉的是孔明仙师、鲁班仙师的神像,在黎人心目中,赖布衣已成了与孔明、鲁班两位仙师并列的神只了。
  海坚舍不得与赖布衣分开,也住上贵宾楼上。岩龙怕赖布衣等人寂寞,特别指令岩娜率寨中三位少女上贵宾楼侍候。但赖布衣那惯这一套,老早就着姑娘们各自安歇去了,倒是岩娜便用棍棒也赶不走,她缠着蒲寿庚,拼命的讨好他,似乎不把他所知道的土风舞学全便誓不罢休。
  司马福瞧着暗笑道:“蒲哥儿衰运未褪,桃花运却先到矣。”
  李二牛悄笑道:“只怕这并非桃花运,而是桃花动也!”
  司马福怒道:“岩娜乃黎人首领千金,她若肯垂青,在海南一地,便贵为土王驸马,平步青云,还道甚劫数。”
  李二牛呵呵一笑道:“黎人甚多古怪规矩,自古有道伴君如伴虎,若蒲公子伴着黎人生活,岂非伴女如伴虎么,这不是劫数是甚么?”
  司马福气得满脸通红,正欲骂人,赖布衣却微微一笑道:“二牛休要胡说八道,你这话在我等面前说说无妨,但在其他面前切记慎之,你不记得入寨之时,因偷看裸体黎妇几遭杀身之祸么?”
  李二牛吐了吐舌,再不敢逞口舌之勇。赖布衣又微笑道:“蒲公子虽然灾星高罩,但此段桃花运数却也是定数使然。且若善为处之,更可因此冲淡灾星,一洗命理颓风,重振家运。如53,此岂可以桃花劫数视之?但此事只能因势诱导,切勿强求,否则便失其潜移默化之玄功也,在两人面前,切勿提及!”
  司马福、李二牛唯唯答应,再不敢多言。他二人身处这蛮荒之地,早被那险死还生的毒箭毒蛇阵吓怕了,因此凡事自然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当晚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赖布衣即向岩龙辞行。
  岩龙听说他女儿岩娜能为赖布衣效劳,很感高兴,但又有点依依不舍。他执着赖布衣的手臂道:“活神仙为蒲公子之事奔走,我岩龙不敢阻拦,但活神仙此去未知何时返回,黎族中人,尚有许多疑难,祈求活神仙指点也。”
  赖布衣微笑道:“有缘千里亦相会,岩大哥又何必计较这一朝一夕?此行若诸事顺利,不久定然返回,赖某尚有艰难之处,烦请岩大哥鼎力相助。”
  岩龙知不可强留,他想了想,便在身上解下腰系的一块玉牌,双手捧给赖布衣道:“此乃黎族首领令牌,见令牌如见首领,海南黎人一族万千人众,均可任由活神仙驱策!”
  赖布衣耸然动容道:“此玉牌有如一国玉玺,如此贵重之物,赖某岂敢承纳!”
  岩龙呵呵大笑道:“活神仙妙施大法,为我黎寨消解兵灾浩劫,不战而退官兵卅万众,若不肯承受,便是瞧不起我百万黎人之众也!”
  赖布衣知黎人生性豪爽,若坚拒徒惹其反感,便只好执玉牌拱手谢道:“既岩大哥如此说,赖某便持此玉牌权当护身符,待事成之日再行奉还吧。”
  岩龙这才欢喜。他又吩咐岩娜道:“你此行身负黎寨中人重托,能与活神仙同行,稍尽微力,是你的天大福气,你千万好好珍重了!”
  岩娜格格娇笑道:“阿爸放心便了,岩娜就算跑遍天涯海角,亦必助活神仙完成任务。”
  岩龙依然不大放心,又欲差岩郎亲自率精兵护送。赖衣微笑道:“赖某此行并非与人相斗,人多反而不妙,况且有岩大哥的玉牌在身边,就算有甚灾劫,亦足可消解矣。”
  岩龙亦深知此玉牌的威力,心道有此玉牌,于海南一域,足可任意纵横,也就不再相强。他亲自把赖布衣、海坚、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人送出海龙寨十里,这才依依作别。
  岩娜一直闷声不语,待她阿爸告别走后,才格格的娇笑道:“阿爸视此玉牌比生命还更宝贝,终日不离身上,不想今日却轻易交付活神仙你的手上,阿爸视活神仙你犹如他的生命般宝贵啦。”
  海坚亦点头叹道:“岩娜姑娘所言不差,此玉牌乃黎族百代相传之物,唯有一族之首才配拥有,实是黎族首领的信符,持此可任意驱策黎族中人,因此不敢轻易露面,更不必说交付异族人之手。岩大哥此举,足证他已视赖先生为黎人至亲敬之人,在海南一域,赖先生之名,从此可与昔日的诸葛孔明仙师、鲁班仙师并驾齐驱矣!”
  赖布衣苦笑道:“赖某不过适逢其会吧了,岂料黎人如此重情重义,当真教人惶恐难当,更岂敢与先圣人相提并论!”
  司马福却笑着接口道:“诸葛孔明、鲁班师傅固然有恩于黎人,但赖兄弹指之间,消弭兵劫,救人千万,如此大恩大德,难道便比不上孔明、鲁班么?依老夫之见赖兄足可与孔明仙师、鲁班仙师齐名也。”
  赖布衣不以为然道:“司马兄切勿替赖某胡吹,须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当今天下,有等人盛名如雷贯耳,但实际内里空空如也,若负上此等虚名,不外是自欺欺人的骗人勾当吧了。甚么与孔明、鲁班齐名之说,不提也罢!赖某日后,但得世人以寻龙追脉、造福世人定论,便于愿足矣。”
  海坚叹道:“放眼天下,有些自负学究天人的地师,寻龙追脉造福世人八字,除赖先生外,谁敢当之?休道日后海某人大胆说一句,便今时今日,此点亦已成定论矣!”
  众人情不自禁的争相替赖布衣吹嘘,赖布衣唯有苦笑摇头,心道:“你等之言,自是真心所发,但世人只道吹捧之言中听,焉知若定力不足,被人吹捧一句,他自身的功力便减退一分,受人瞎捧之人,因此早晚只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由此可知向人瞎吹之人,其实并非爱人,而是存心害人也!”
  赖布衣心里感触,脸上便没了言笑。众人只道他一连数日奔波,必定身心交疲,便故意说些趣事逗他开心。
  众人说笑间,不知不觉已走了大半日的路程。有岩娜引路,再加上有海坚这位海南老江湖在身边,自然少走了许多冤枉路。
  再走了一会,岩娜忽然扭转头来,大声道:“前面已听闻水声,岩娜敢断定,很快便可以寻着白发老人的踪迹啦!”
  蒲寿庚一直被岩娜扯着伴在身边,一路上缠着他说一些阿拉伯土风舞的技巧,蒲寿庚逐渐亦有点喜欢岩娜待人的娇憨爽快真诚,因此有问必答,两人说说笑笑,倒把蒲寿庚的愁怀开解了不少。这时他听岩娜这般说,便忙道:“为甚听闻水声,便可寻着白发老人的踪迹?”
  岩娜道:“三年前,我只身独闯天涯海角,听闻水声不久,便见着那白发老人啦。我带你等走的是旧路,既然已听闻水声,只要这白发老人尚在,自然就会随时出现。”
  蒲寿庚对海南地域不熟悉,因此他听岩娜这般说,仍然不大明白,但赖布衣却点点头道:“岩娜姑娘所说不差,各位仔细留意了,莫要放过任何有人迹之处!
  赖布衣说着,把众人分成三拨,海坚与李二牛一拨,他自己与司马福一拨,其余一拨,他故意把岩娜、蒲寿庚分作一处。
  三拨人约定了传呼的暗号,分头搜索。
  赖布衣与司马福走正南方向。沿途密林奇古怪木,均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倒似乍然处身蛮荒之地。
  渐渐地水声更响了,进而一转而为涛声,砰砰之声,震耳欲聋。
  司马福耸然动容道:“我等分明已临海边矣!茫茫大海,却往何处寻那白发老人影踪?”
  赖布衣微笑道:“蒲公子源出航海之家,遇海则通,见海则明,此乃其运命使然也!若赖某所断不差,此地必可寻着蒲家先祖的遗迹,不必犹豫,再向前闯便了。”
  司马福无奈,只好紧紧跟在赖布衣身后。他身处这海南怪域,深知步步惊心,他的唯一靠山便是赖布衣身上那块玉牌,玉牌就在赖布衣身上,他如何敢独自留下,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只好跟着赖布衣闯闯了。人于无奈时,懦夫也会突然勇敢起来,何况司马福绝非懦夫,而且是久历沧桑的老江湖,他那会不明白这道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在密林中循着海涛声朝前直闯。
  海涛声越来越响了,渐而连说话声也被掩盖,两人只好依靠手势传呼。
  再走了一段,密林忽然已尽,前面是一个乱石棋布的海滩。望出去,但见海天一色,蔚蓝皎洁,奇石磊磊,雪浪翻花,好一处宏伟壮观的天涯海角!
  赖布衣几步奔了出去,他挺立于海边巨石顶上,纵目远观,不禁赞道:“果然是天涯海角,好一处天涯海角!”
  司马福面对此蓝天碧海,心胸也不禁为之一振。他笑着道:“前面海天幻景,气势如此宏伟,有道海阔天空,又道以水为财,此地面临如此奇景,若葬而纳之,岂非占尽龙穴之势么?”
  赖布衣微笑道:“眼前奇景虽然宏伟,但皆天然地理,龙气深潜,未经引发,便一千年亦徒劳无功。这正如一块天然璞玉,美则美矣,但未经雕琢,碧玉深隐石中,外人见之,不外是石头一块而矣!风水寻龙之道,亦皆如是道理。”
  司马福呵呵一笑道:“但如今璞玉已落在真人眼内,如何还会失之交臂?赖兄呵赖兄!今番正是你大展身手,妙施神技,振兴海南蛮荒之时矣!”
  赖布衣沉吟道:“海南黎人虽行为古怪,但此皆因少与外人交往之故。其实黎人待人极重义气,世人敬他一尺,黎人必还以一丈,如此义气一族,他日必能屹立于世而历久不衰。所缺者,乃龙气深潜而未加引发罢了。赖某既身临此地,适逢其会,正欲助黎族一臂之力。”
  司马福叹道:“老夫平生从不服人,但与赖兄相处日久,不得不叹句服字!不道别的,就赖兄真心实意为黎人尽力的心胸,已非江湖上有等人自称侠义之士所能及矣!黎人有幸遇上赖兄你,当真是他们天大的福气。”
  赖布衣苦笑道:“这连日来吹捧之言不绝于耳,赖某与司马兄你肝胆相照,难道连你也落入此俗套中么?甚么天大福气,其实不过是黎人的精诚所至,致令赖某适逢其会吧了!况且蒲公子之事未了,振兴海南之壮举,艰难无比,赖某虽有此心,但能否如愿尚属未知之数也。”
  司马福正欲再说甚么,就在此时,忽听后面传来岩娜的尖叫声道:“活神仙,白发老人在此矣!”
  赖布衣扭头一瞧,果见岩娜与蒲寿庚伴着一位年届古稀的白发老人,后面是海坚和李二牛。
  赖布衣大喜,连忙走下巨石,向那面奔去,司马福亦紧随走来。
  赖布衣走到那白发老人面前,抢先拱手道:“老人家请了!”
  白发老人却闷声不响,就连低垂的白眉也没跳动一下。
  赖布衣又道:“因有事相询,是故劳动老人家,尚请原谅。”
  赖布衣的声音已很大,连几丈远处亦可清晰听闻。但老人依然仿似老僧入定,纹丝不动,更不言语。
  赖布衣一怔,心道莫非此人已聋得这般厉害。
  司马福却没赖布衣这般好耐性,他见状便走到老人家身前,在他耳边大声轰叫道:“老人家,他是活神仙临凡,问你话也!”
  白发老人的白眉跳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竖起指指天,垂下点点地,依然一言不发。
  司马福急得顿脚道:“天!你这指天点地,端的是甚么意思?”
  岩娜格格一笑,接口道:“老人家说,他曾向天地发誓,绝不泄露那人的秘密。他并非耳聋,只是有口难言罢了,我方才问他,他也是这般模样。”
  赖布衣忙道:“如何可以请他开口?”
  岩娜笑道:“除非能令他相信,他非得开口不可,而且他就算开口,也没违了昔日所发的誓言。”
  赖布衣沉吟不语,他想了想,忽然把玉牌取了出来,在老人家面前高高竖起,道:“老人家乃黎人么?若是黎人,见玉牌如见首领!”
  老人一见玉牌,浑身一震。他凑近玉牌,仔细的端详了一会,终于点点头,表示承认他是出自黎族,不敢有违玉牌之令;但又摇头,以手指天点地,表示亦不敢泄密有负天地。
  赖布衣已知老人并非耳聋,便把蒲寿庚招到老人面前,微笑道:“请老人家仔细端详,此人是否似曾相识?”
  白发老人果然并非耳聋,他闻言目注蒲寿庚。一会后,他脸上开始露出惊疑的神色,又一会后,他突然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像!太像了!: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因为他早就死去了!”
  赖布衣一听,心中更料着了七八分,他微笑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往者虽已逝去,但焉知没有后来者?老人家阅人无数,这道理想必了然于胸矣!”
  白发老人沉吟不语,终于恍然而悟,他目光灼灼的凝注蒲寿庚,好一会突然嚷道:“是极!是极!莫非你便是那人的后裔么?”
  众人虽仍不明两人所指,但赖布衣一听便喜道:“好!好!老人家果然好眼力,到底瞧出他的来历来了。实不相瞒,此子姓蒲,乃阿拉伯异域人士,他正是那人的后裔,入海南正是寻祖宗遗迹来也。”
  白发老人点点头,但眼神之中似仍有点狐疑不定。
  鞭布衣微微一笑,道:“蒲公子跳一回你那土风舞如何?”
  蒲寿庚虽不大明白鞭布衣的用意,但既然他吩咐下来,他想也没想就照做了。他就在白发老人面前,在沙滩之上,面对浩瀚碧海,跳起那令人心魄摇荡的怪舞。
  白发老人一见这怪舞,立觉心神恍惚,他似乎又返回几十年前的那天傍晚,夕阳斜照海滩,就在这海滩,亦同样面对大海,一位蒙住半边脸的异族人,跳起这同一只怪舞!:他心潮激荡,禁不住失声叫道:“:天可怜见!你遗落异乡多年,终于等到你的后人寻你来了!”
  “白发老人叫着,又以手加额,以示庆贺。又把蒲寿庚扯到身前,仔细的瞧了又瞧,终于叹道:“好!好!你果然是他的嫡亲血脉!我曾答应过他绝不泄漏他的遗迹,但你是他的嫡亲血脉,这誓言也就可以破了!:”
  白发老人叹着,不待询问,便把几十年前的一段往事坦白道出。
  第六十五章 白发怪人道怪事黄云化狗五峰竖
  原来蒲寿庚的先祖果然是来自异域阿拉伯,世代经商。那年出海远航,遇上狂风,把商船飘到海南天涯海角处。
  蒲家先祖眼见海南地域虽然荒僻,但土特产甚为丰富,于是便选中海南为营商基地,把海南特产椰子、橡胶等物运到广府,福州等地出售,倒也获利甚丰。白发老人就是于当时与蒲家先祖认识的。
  但海南黎人禁止本族中人,与外族来往,因此白发老人虽然加入蒲家营商行列,但从不敢公开,只好隐居于天涯海角,几乎与世隔绝了几十年。
  后来蒲家先祖去世,蒲家的后人举家迁走,临走托白发老人照应先祖的墓穴,白发老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天涯海角守着蒲家先祖的遗墓,匆匆便过了几十年。在海南,因此几乎谁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位曾与异族合作经商的黎人存在。
  唯一的例外是岩娜。白发老人孤独一生,突然碰上岩娜这位娇憨爽直的女娃,直把她视作自己的孙女,他甚至把学自蒲家先祖的阿拉伯土风舞亦传授于她。因此才有因这怪舞引来蒲家后人的一幕。冥冥之中,世事就是这般玄妙。
  说到此处,白发老人叹道:“我正愁行将入木,一去之后便无人照料蒲家先祖的遗墓,岂料今日却见蒲家后人寻至此,蒲家先祖在天之灵,也该告慰矣。”
  蒲寿庚这时已忍不住跪拜在白发老人面前,泣道:“为照应先祖遗迹,竟误了老人家几十年光阴,此恩此德,虽粉身碎骨亦难以为报矣!”
  白发老人呵呵笑道:“你知我自号什么?我叫阿拉老人。意思是说,当日我垂危之际,是你先祖所救,我这条命乃是你家先祖所赠,因此自号阿拉老人。蒲公子知道这点足矣,再莫说什么感恩图报之言了。”
  众人一听,这才知蒲家先祖当年曾救过老人一命,他为了报答蒲家先祖,甘愿隐姓埋名,苦守天涯海角。但他数十年如一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光是这一点义气便如山重,令人肃然起敬。
  赖布衣深知在这位阿拉老人面前,再不必隐瞒什么,便把蒲寿庚的不幸对他说知,末了道:“如今蒲公子一生运命如何,便着落在其先祖身上矣。”
  阿拉老人一听忙道:“我虽然老朽,但年轻时也曾到过广府大城等地,素闻汉人精于寻龙追脉一道,又闻此道可救人于水火之中,既先生你乃此道中人,想必是蒲家的福气,有幸碰上先生,这便领先生上蒲家遗墓一察便了。”
  阿拉老人说罢,也不待相请,便领先而行。赖布衣等连忙紧随于后。
  阿拉老人走在前面,别看他年登古稀,但步履依然健朗,一会,便领着众人来到一座山峰前面。
  阿拉老人指着山峰脚下一株参天古树旁边的土堆,道:“这土堆下面,埋着便是蒲家先祖的遗骸矣。这地方是蒲家后人亲手选定的,据闻此乃依阿拉伯人的风俗,但凡下葬之处,有山有树,便是上佳容身之所,但不知为什么竟会遭祸于后人?”
  司马福一听,心中暗笑道:“不想阿拉伯人竟也论说风水之道,但却无稽之极。若论有山有树便是好穴,那普天下间,岂非到处都是龙穴了么?”
  藉布衣沉吟不语,他绕着墓围走了一圈,只见土堆虽形似坟,但并无石碑竖立,不禁暗暗叹道:“碑乃一墓之眼,碑既不立,墓穴便成瞎眼之人,就算上佳龙穴,也照看不着墓中后人矣,更休论遗骸下葬之方位是否得法。”
  他心中转念,又走了出来,站在土堆前面,朝前面的土峰纵目望去,但见此山怪石林立,面对土堆之山壁风靓岩斑剥,形似人之皮肤溃烂。不禁猛然顿脚道:“朝堂如此恶形恶相,后人岂得不身如其状?蒲哥儿所染恶疾,皆由此感应而生也!”
  藉寿庚的病根,藉布衣已然料着了八九分,但却不点破。因为他深知寻出病根只是救难的第一步,往后要走的路子尚很艰辛。不说别的,光是重新点一穴移葬蒲家先祖遗骸,就断非一蹴而就,更何况蒲家祖脉感受邪气已久,若要驱其邪气,非得一处绝佳龙穴不可。普通的龙穴已属难求,何况是绝佳的大地龙穴?
  海坚等见藉布衣沉吟不语,好半晌默默无言,便道:“蒲哥儿之事,莫非无从施救么?”
  藉布衣苦笑道:“能否施救,现在言之尚早。”
  白发老人阿拉急道:“素闻汉人风水之士,屡能朝葬夕发,灵验无比,为何先生却感困难?”
  藉布衣苦笑不语,司马福忍不住插口道:“那等风水先生,不外瞎吹吧了!所谓能者不吹,吹者不能,难道老丈连此道理亦不懂么?”
  阿拉老人笑道:“老朽只知能救苦救难者,便是好的。这犹如行医,若不能医人,要那郎中作甚?假若屡医无效,不是医术低庸,便是存心欺骗矣!”
  阿拉老人此言甫出,不但司马福,连海坚、李二牛等亦霍然变色,均感这老人出言不逊,有辱了赖布衣的名头。
  赖布衣见众人正欲作色,忙示意制止。他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之言不差,郎中若不能药到病除,自然乃骗人庸医。但就算是华陀再世,行医之时,亦须望闻问切,细察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方能对症下药,且所下之药必能切症而发。例如甘草和百味,但亦恶远志,忌猪肉;蜈蚣、蝎子乃毒中之王,却可用以祛风镇邪,一切端视用者之智罢了。然风水一道,既与行医有异曲同工之处,难道便可胡乱施为,不求对症下药,力求药到病除么?”
  赖布衣此言意味深长,阿拉老人听了,不禁默默沉思回味,末了他终于以手加额庆道:“听先生一言,足证先生果乃此道中高人。蒲家有幸碰上先生,当真是他们的天大福气。方才之言,不过以言相试罢了,请先生万勿见怪。其实老朽方才一见先生所携玉牌,便知先生必乃不世高人,否则,焉能手握此神圣玉牌。”
  赖布衣呵呵一笑,道:“玉牌之事,不提也吧,此乃赖某适逢其会,黎族中人义气深重吧了。倒是阿拉老人不惜舍却自家几十年青春,为蒲家先祖苦守天涯海角,此情此义,委实教人肃然起敬。”
  阿拉老人与赖布衣相见一笑,两人便皆释然。赖布衣喜老人重情重义,阿拉老人喜赖布衣深藏不露,虚怀若谷,两人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阿拉老人道:“然则先生已然查出蒲家病根了么?”
  赖布衣点点头,坦然道:“病根果然已露端倪,但欲除病根,赖某一时间亦苦思无策。”
  阿拉老人微微一笑,道:“先生有甚打算?”
  赖布衣见阿拉老人神色古怪,似有言欲吐,又有所顾忌,便微笑道:“赖某亦无良策,一切且随缘而动吧,莫非老人家有所相教?”
  阿拉老人沉吟半晌,似甚感为难,但终于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令人惭愧,实老朽的一点私心作怪。老朽自在这天涯海角隐居,每日必上三里外的山峰采药谋生,对世间百药,自问亦了如指掌;但在三年前,却碰上一宗天大的怪事,把老朽弄得目瞪口呆。”
  岩娜一听,便格格娇笑道:“老人家碰上什么怪事,能令老人家吃惊的,这世上想必还不太多呢!”
  阿拉老人点点头,道:“果然如此。那日老朽上那山峰,不消半日功夫,已采了半袋草药,虽不甚名贵,但若拿到集上,也能换上三几个月口粮。于是便欲下山,但就在此时,忽见山峰背后,突地飘起一圈烟云,烟云是黄色的,老朽也不甚奇怪,因这山峰终年云雾镖渺,偶尔见到黄色烟云也是平常之事。但就在老朽这般转念时,黄色烟云在半空中忽然化作五头黄色的巨狗,有头有足有尾,通体发黄,在半空中奔腾翻跃!……老朽正感惊奇,半空中的五头黄色巨狗忽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鸣,把人的心魄震得摇摇欲堕。然后五头巨狗忽尔便向山腰背后沉下去了!老朽心想,莫非那山腰背后有宝贝?于是便转到那儿,仔细搜寻,但遍寻一无所获。老朽仍不死心,三年多来,每日采药之时,必到那儿转上数周,希望侥幸有所收获,但终究徒劳无功。虽然如此,老朽却坚信那儿必隐有宝物,因此绝不向外人泄漏此秘密。”
  岩娜笑道:“但现下已泄露无遗了。”
  阿拉老人叹了口气,道:“老朽在碰上这位先生前,只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勤加搜寻,终会有所收获。但这位先生精于此道却甘淡名利,两袖清风;因此老朽自问凡事皆不可强求,有缘者居之,半点勉强不得。或许那山腰背后有甚好处,说了出来,也好让这位先生参详参详。”
  赖布衣乍闻阿拉老人的奇遇,心中已然一动,这时便忙接口道:“既然如此,便请老人家引路,上那山峰一察如何?”
  阿拉老人一听,也不打话,作了个手势,领先朝西面快步走去。赖布衣等忙跟了上去。
  司马福在李二牛耳边笑道:“岂料赖兄今番亦对宝物动心矣。”
  李二牛摇头道:“不对!不对!赖先生眼中的实物断非常人可以测度,你难道忘了那火浴凤凰的故事了么?”
  一言提醒了司马福,他不禁暗暗点头道:“这死牛平日莽莽撞撞但今回却或许一言中的也。瞧赖兄眼下神情,分明一派成竹在胸,莫非他已瞧出什么龙脉迹象了么?”
  两人在后面私下猜度间,阿拉老人领先急走,眨眼就走了三几里路。
  众人随阿拉老人转过一座山丘,眼前突然一黑,原来前面正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挡住,这座山峰不但险峻,且形状奇特,令人目夺神摇。
  山体下面陡如壁立,山巅却挺起五座,其形有如五指擎天,气势奇伟,视之令人肃然。
  赖布衣心中突然一跳,猛然忆起在雷城渡口遇见之五指状山峰,心中又猛地一动,忙问阿拉老人道:“此峰叫甚名堂?”
  阿拉老人摇头苦笑道:“此地人迹罕至,若非老朽以采药为生,也断不会上这山峰。上面终年云雾缭绕,险状百出,海南当地人亦视之如畏途,绝迹不到,还有什么名堂。”
  赖布衣见阿拉老人这般说,便停口不再发问。他点点头断然道:“既然如此,这便请老人家引路,好歹上去一瞧。”
  阿拉老人奇道:“面临如此险境,先生难道没半点畏惧么?”
  赖布衣正欲答话,他后面的海坚已大笑道:“老人家若知这位先生的来龙去脉,便不会在他面前吹嘘山脉之险峻矣。这位先生平生何等险峻的山脉没上过?越是险峻的山脉,于他眼中,就越是绝佳的上好去处,不然,他就不配称为寻龙大侠矣。”
  阿拉老人微露奇道:“先生又叫寻龙大侠么?但何谓寻龙大侠?风水先生老朽亦曾听过,但风水称为寻龙已属奇闻,何苦再加大侠二字,那就当真闻所未闻矣!”
  海坚又大笑道:“老人家自然闻所未闻,若人人皆可称寻龙大侠,那天下间就再没有真正的寻龙大侠了。”
  赖布衣笑着接口道:“老人家休听海兄瞎吹,赖某布衣一名罢了!若论什么大侠,倒是这位海兄在海南一带如雷贯耳也。”
  司马福亦笑道:“两位不必自谦,依老夫看来,我等一众人等,今番全做了寻宝大侠了。”
  众人说笑间,脚步可片刻不停,一会便已沿着山边小路盘旋攀了上去。
  这山峰在下面遥观,云雾缭绕,甚是吓人。但上了山腰,却也有路可寻,当真有点不识此山真面目,只因未上此山中之感。
  半日功夫,阿拉老人领着众人,已然攀上山峰的正中一峰。此峰乃相邻并立的五峰中最为陡峻的。站立此峰,极目远观,但见云雾缭绕,不辨东西南北。
  赖布衣凝神细察四周山体脉络,好半晌默不作声。众人除阿拉老人外,亦被眼前的奇峰幻景迷住了。
  阿拉老人每日均上此峰,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倒也不觉什么。
  赖布衣忽然朗声吟道:“五峰如指翠相连,撑起炎荒半边天;夜洗银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弄云烟;雨余玉笋空中现,月出明珠掌上悬;岂是巨灵伸一臂,遥从海外指中原!”
  赖布衣颂声刚落,众人均耸然动容,虽然除司马福、李二牛深知此颂深隐海南龙脉玄机,绝非寻常山水颂可比拟,但海坚、阿拉老人甚至蒲寿庚、岩娜等,亦被这吟颂中透露的万千气势所迷住。
  海坚先就抚掌道:“好!好!此山素没名堂,今日幸得赖大侠登临吟颂,以五指形之,果然山如其名,好一座海南五指山峰!”
  阿拉老人亦喜道:“五指山峰!五指山峰!此山今日终于有正式名堂矣!”
  各位:自赖布衣当日登临此山,有感而吟下此首海南风水地理钤记,不但点出了海南一域的风水龙脉气运,此山亦因此而得名曰“五指山峰”,流传至今,经历千年而不衰。此乃后话,一笔带过也就不提。
  第六十六章 五狗深隐一花中五穴妙藏五指峰
  阿拉老人虽年登古稀,但眼见赖布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心下对他不由越来越为之拜服。他见天色已近傍晚时分,便忙道:“那黄狗展现之处,便在此峰山腰背后,天色不早,这便赶过去看看如何?”
  众人自然更无异议,阿拉老人对此山了如指掌,熟悉路径,一会后就领着众人转到山腰背后。原来这是一处树木茂盛,青草丛生的开阔地。两面有山壁如屏障陡立,自成一体。真个是峻秀皆备,别具一格。
  众人不明脉理,只顾赞赏四周的奇花异草、峻秀山壁,但赖布衣乍临此地,心中已然突突狂跳,他的心绪便有如寻宝之人,突然发现宝物端倪一般。
  原来此处在赖布衣眼中,正是左耸为龙右耸为虎的龙穴形格。赖布衣心道:“此地脉理形格已备,更喜天成;若真龙沉而结穴,便是万金难求的金龙奇穴!”
  赖布衣心中动念,眼底下便加倍留神。
  众人不明就里,眼见赖布衣凝神静气,双目灼灼留神,只道他真个已发现了宝物的踪迹,情不自禁的亦跟着分散搜索起来。
  但众人在山腰平台处转了好一会,除了那些不知名的奇花异草逗人注目外,根本毫无所获。
  司马福先就泄气道:“今番大概又得白辛苦一场矣。”
  李二牛在他身边道:“司马叔便如此肯定白辛苦么?”
  司马福嘿嘿冷笑道:“你不看阿拉老人与赖兄神情,他二人乃此行之主干,两者虽各有所求,但出处却同是此地;如今两人均默默无言,大概已然泄气。他二人既已泄气。那此行还有什么收获可言,就如趁早下山,先饱餐一顿,再往别处搜寻便了!”
  司马福话音刚落,在岩娜、蒲寿庚那面,忽然传来二人的大叫声:“快上此处看看!这当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花!”
  众人闻声,连忙向二人叫声处跑过去。
  但见岩娜与蒲寿庚二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一座土堆上面的怪花,惊奇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土堆上面的怪花伸出一茎,茎却分成五枝,每枝结了一朵黄花,黄花皆成五瓣;花瓣卷起,其形犹如五头黄色小狗蹲伏于花心,呶起嘴巴、竖起耳朵、腰身微弯,甚至臀部还卷起一条黄色小尾巴,其状活灵活现,只差未发出真正的狗吠声而已。
  众人一见,均惊讶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阿拉老人在吃惊之余,似有所悟,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奇!奇!:莫非这便是五狗的幻影么?”
  赖布衣此时却掏出罗盘,如飞般的测度起来。他从长出五狗黄花的土堆开始,缘东面测度,然后又折转回来,反向西面察查;他纵目望去,但见正西方向,土堆左右正好是两面夹护的山壁立如屏幃。
  赖布衣于寻龙道上,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他眼见如此形格,心中已然判定无疑,不禁击掌叹道:“岂料海南一地龙气尽集此峰,此峰龙气又尽沉降而埋于此处。这当真是一地起五指,五指化一花,一花变五狗,五狗之下,更成五金狗奇穴!如此奇幻多变真龙穴,赖某平生亦仅此一见也!”
  众人一听,均耸然动容。海坚等人虽不大明白龙穴之珍贵,但亦知真龙之穴,可起死回生、救苦救难,世人欲一处龙穴已是千辛万苦,岂料这五指山上,不现犹可,乍现之下,竟一连发出五座真龙宝穴。
  这时不但海坚、蒲寿庚、阿拉老人、岩娜等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就连司马福亦惊讶得连声嚷道:“好一句一地起五指、五指化一花,一花变五狗,五狗成五穴!……如此说,此地岂非竟连出五座真龙穴么?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绝顶奇事。”
  司马福嚷着,末了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赖布衣见众人皆被他一言震慑,心中不安,便坦然解释道:“土堆下面,果然是一处金狗龙穴!此穴蛰伏已久,龙气未加引发,久困而未能腾跃,因此遂化作奇花出现奇形,不识者只道花形奇幻,实际却是龙气以形幻托于花上,故现黄狗蹲伏花心奇状。跳跃奔腾,活跃无比,因此以形化形,一穴化作五眼,每眼便成一穴,虽然奇幻,但亦有迹可寻,不必惊疑过甚也!”
  阿拉老人不禁叹道:“五狗现形,老朽还道有甚宝物现世,岂料却引出五座龙穴!若因此能令蒲家后裔消灾解难,这又比那什么宝物更强了!”
  岩娜亦喜道:“老人家为蒲家的一番心意,因活神仙的降临,终可大成了!追溯根由,老人这功不可没哩。”
  阿拉老人苦笑道:“说甚功不可没,说来渐愧,不外是老朽一点自私心,欲寻宝物的欲念作怪罢了!”
  司马福笑道:“好说,好说!若非老人家的这点私欲,赖先生要寻着这天下奇穴,只怕要大费周折呢?因此老人家这点私欲,倒成了造就蒲家后人的大功劳也。”
  赖布衣亦微笑道:“此言不差,老人家为蒲家立此大功,亦足可告慰蒲家先祖在天之灵矣!”
  阿拉老人想了想,亦就释然。他呵呵一笑,道:“老朽虽然愚昧,未知凭此龙穴是否果能挽救蒲家后人,但视先生这番施为,只知世人苦难,不辞自家辛劳,这般德性,便断非那等平庸之士所能比拟矣。”
  赖布衣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却也不再说什么。因为他深知老人话多,若再扯下去,只怕三几天也扯不完。他想了想,便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等先行返回海龙寨如何?”
  阿拉老人默默无言,但也没有反对。众人随他抄小径走下山来,阿拉老人却忽然告辞道:“老朽之事从此已了,就此告辞!”
  岩娜一听便急道:“老人家既视岩娜为孙女,难道便不肯让孙女稍尽孝心侍奉么?好歹好要上海龙寨,从此莫再过此隐居生活了。”
  阿拉老人叹了口气,道:“姑娘难道不知老朽乃有罪之身么?黎人素有铁规,但凡私通外族必杀无赦。老朽这一进海龙寨呵,只怕立刻化为灰烬,连这最后几年的清苦隐居生活也过不成了。”
  阿拉老人此言一出,岩娜,海坚均默默无言。他们身为黎族中人,自然深知黎族的刑律,与外族私通之罪,不论事隔多久,一经捉获便以烈火烧其身,直到他身体化为灰烬为止,当真惨酷非常。因此两人那敢再劝阿拉老人贸然重返寨中。
  蒲寿庚眼见阿拉老人因为与自家先祖交往,竟落得如斯凄惨,虽白了头亦不敢返回故园,心中不禁为之一阵酸苦,怔怔的掉下泪来。他说道:“老人家为我蒲家一脉,落得如斯下场,小子虽万死亦不足赎罪矣。”
  阿拉老人叹道:“我海南黎族,素以勇敢勤劳著称,本可于世上大发异彩,可惜太执着于种族仇恨,闭关自守,几与外界隔绝,千百年来,只能偏蛰一角,无甚作为。更兼与外族势成水火,引致战祸连绵,死伤无数,实我黎族之大不幸!老朽甘愿与异族交往不惜背叛逆之名,正是欲探索与外族相处之道,虽落非惨下场,亦足以自慰,蒲公子又何必自责不安也。”
  阿拉老人与外族交往,原来竟怀有振兴黎族的大志,众人对他的大智大勇,不由加倍敬重。
  海坚与岩娜齐声道:“老人家放心,我等甘愿犯上,亦要代你向黎族元老会求情,赦免你的死罪。”
  阿拉老人苦笑摇头道:“绝无可能!老朽深知黎族铁规,一经定罪便绝无免之理,你等又何必为我以身试法?”
  海坚、岩娜惊怒道:“如此再无办法解救么?”
  阿拉老人叹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老朽行将入木,你等何必再为此伤神?”
  赖布衣铁然发声道:“难道当真无法可想么?”
  海坚叹道:“阿拉老人所言不虚,此乃黎族千百年定下的规矩,一经黎族元老会定罪,便永世不能更改!……除非真有大奇迹出现,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赖布衣忙道:“奇迹虽玄妙,但也有迹可寻。若能为老人家超脱,赖某均愿试之!”
  海坚叹了口气,道:“除非经元老会诸头领一致公认,已定叛逆罪之人,忽然创下奇迹,于黎族有莫大功德者,其叛逆罪便可以一朝赦免。但凡人又如何可以创造奇迹,因此这仅是一种做梦之想罢了。”
  赖布衣沉吟不语,忽然断然道:“阿拉老人生死,关乎黎人如何与外族相处之道,赖某对此亦有心加以启导。既然如此,赖某倒要全力一试,以洗脱阿拉老人罪名,好教黎族中人日后以老人家为榜样,善与外族中人相处。”
  岩娜一听大喜道:“莫非活神仙已有绝佳办法,能救老人家困境么?”
  赖布衣苦笑道:“赖某不敢担保此法是否万无一失,但此事关乎黎人处世之道,无论如何均值得一试。”
  岩娜一听,就冷了半截,叹道:“活神仙这般说,老人家依然吉凶未卜,岩娜如何忍心眼见他于烈火中化作灰烬。”
  赖布衣苦笑不语。
  阿拉老人忽然呵呵大笑道:“好!好!既然先生认定此举关乎黎族中人处世大事,老朽行将入木之身,又何足惜哉。事成于己有利,更于万千黎人有福,为何不试。万一事败,老朽仅当提早几年,身化飞灰入土便了。”
  众人一听,尽皆动容,竟无人开口邀阿拉老人返寨,因为此举无疑是要他去赴汤蹈火,谁能忍见一位白发老人身化飞灰?
  阿拉老人见状,又哈哈大笑道:“走呵,你等不是邀老朽返寨么?还犹豫怎的?”
  众人无奈,只好举步。
  阿拉老人由岩娜和蒲寿庚伴着,嘻嘻哈哈地谈古道今。岩娜、蒲寿庚心中悲痛,但不忍令阿拉老人伤感,唯有强颜欢笑。
  海坚与李二牛走在中间,亦默默无言。
  司马福心中不忍,他在后面悄声问赖布衣道:“眼下之事,越来越复杂矣。蒲哥儿之事尚未了,又扯上一个阿拉老人,赖兄蝎的有甚妙法?”
  赖布衣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赖某并无妙策,只能见机而行罢了。”
  司马福惊道:“若无妙策,这一返寨,不但阿拉老人的难逃一劫,只怕连我等亦须背上与叛逆同谋罪!”
  赖布衣却微笑道:“这倒未必。赖某已细察老人根底,他绝非横死之命,因此此行于他而言,绝无横死之劫。”
  司马福一听,便悄笑道:“赖兄这般说,显见已成竹在胸矣!为何又故作无奈之状?”
  赖布衣叹了口气,道:“阿拉老人虽无横折之危,但寿尽征光已然隐现,但望赖某所料有差,不然,他返寨之日,便是寿终之时!”
  司马福吓了一跳道:“赖兄找甚谜语?既说他断无横死之危,又道他寿数尽返寨之时,此论岂非自相矛盾么?”
  赖布衣摇头笑道:“世事端的这般玄妙,命数已定,夫复何言?赖某要做的,仅是因势利导罢了。”
  司马福心中惊疑不定,他既替阿拉老人高兴,又替他担心,因为他深知赖布衣料事如神,他判断之事岂会有差。但又不敢再出言相询,因为他也深知赖布衣在此事上虽似无奈,但其实也在苦思良策,他唯恐打乱了他的思绪,唯有把惊疑闷在心裹,默默低头赶路。
  第六十七章 方喜大功将告成岂料却遇怪巫精
  赖布衣距海龙寨尚有一段距离,活神仙重返寨来的消息已然飞快的传了进寨。
  海龙寨立刻就欢动起来。
  距海龙寨尚有一里路程,赖布衣等人便见寨口之处,黎族头人岩龙亲率寨中精英,笑容满面的伫立迎候。
  当赖布衣走近时,几十位黎族男女青年,身穿鲜艳士服,跳起迎宾舞,随着欢欣热烈的鼓声,尽情显露对赖布衣的欢迎。
  司马福一见,心中的惊疑不禁暂时丢开了,他悄声对李二牛道:“第一次进寨,如临地狱,险死还生;岂料事隔数日,第二次进寨,却如进天堂,欢欣无比,世事当真玄妙之极!”
  李二牛笑道:“这有甚稀奇?因为有赖先生在此。若非他大显神通呵,我等早已成毒蛇腹中物矣!由此看来,世人有真材实学者,绝不必自悲自伤,无论暂时如何艰困,总有云消雾散的一天也。”
  司马福的心事被李二牛此言触动,便失去逗笑的兴趣。他叹了口气,道:“只怕云刚散尽,雾又遮来了。”
  李二牛惊道:“此话何意?”
  司马福苦笑道:“老夫猜测吧了。你不会瞧赖先生的神色么,距离此寨越近,他的脸色就越发凝重,他这副神气呵,正是欲决大事之时也。若事成彼此自然相敬相亲,欢喜上路;若事败呵,我等只怕休想再出海南半步!”
  李二牛偷偷瞧了赖布衣一眼,见他果然沉吟不语,满脸肃然,心中不禁就信了一半。但又不敢询问,因为这时岩龙等人已大笑着迎了上来。
  岩龙脸上一片喜气洋洋,似乎没发觉前面的人群中多了一位白发老人的存在。他大步走过来,执着赖布衣的双手,便欢天喜地的叫道:“活神仙呵!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赖布衣客气两句,便微笑不语。因为他瞧岩龙的神情,便知他还有话说。
  果然三几句不到,岩龙便满脸肃然的道:“我等已经元老会一致议决,请活神仙大发慈悲,指点我海南黎族,冀求举族繁盛,但未知活神仙肯答应否?若活神仙不答应,我等黎族头人,只好率众老跪在活神仙面前,直到活神仙答允为止!”
  赖布衣尚沉吟不语,司马福已霍地冷了半截。他轻撞李二牛的手臂,悄悄耳语道:“如何?这姓岩的虽然说得客气,但话中有话,分明是摆着若不答允,便想再离开海南半步也,今回当真是巴巴地折回摆这马蜂窝!”
  李二牛呵呵笑道:“司马叔之言不差!岂料黎人也懂得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要命招数!若赖先生不答应,我等便唯有长留于此,每日饱嚼那椰子,香蕉过活了。”
  司马福恨声道:“你这死牛!这时候尚有心情动那好吃的心思,你若有心长留于此,不如就近在海龙寨中娶个媳妇儿,生儿育女,半遮半裸的过活便了。”
  李二牛笑道:“我又没打算长留于此,娶那黎族媳妇儿作甚?”
  司马福气道:“那你穷开心干么?”
  李二牛道:“话虽如此凶险,但放着赖先生在此,难道便束手无策么?我等多少艰险亦历过了,二牛就不信我们闯不出这海龙寨!”
  司马福叹道:“今时不比往日,我老不死倒着实希望是你争赢了!不然,这活罪便够我等享受半辈子了。”
  他俩悄声咬牙低语,赖布衣却似浑然不觉。岩龙露出令人震惊的来意,他亦毫不动容,彷似一切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微笑点了点头,也不置可否,便随着岩龙等径自入寨而去。海坚等只好壮着胆子跟上前去。
  岩龙把众人领上他的居处竹楼,快到竹楼前面时,岩龙扭头对赖布衣道:“上面已备了酒宴,替各位洗尘矣。”
  赖布衣微笑着略一点头,依然沉吟不语。
  司马福咬牙暗道:“什么备下酒宴洗尘?若不遂其意呵,这洗尘宴只怕便立变鸿门宴也!”但也无奈,只好咬着牙根,踏上竹楼。
  竹楼里面果然已摆下酒宴,虽然乃匆忙而设,但水果美味美酒倒也不缺,而且,寨中的众父老亦已群聚迎候了。
  众黎族父老一见岩龙伴着赖布衣进来,均站起来,齐齐以手加额,贺道:“活神仙果然重返黎寨,实我黎人洪福也!”
  赖布衣微笑拱手道:“好说!好说!有劳各位元老迎迓!”
  众人依次坐下。岩娜虽为头人千金,但黎族规矩,凡重要聚会,元老齐集之时,妇女不得与男子同席而坐,因此只好避入内室去了。
  赖布衣被尊为首座,岩龙相陪。对面则是黎族中众父老,其中更有一位白发老者,发垂于胸,甚有威仪,从未见露面的。
  往下依次是海坚、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人,白发阿拉老人到此地步,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无奈只好大着胆子坐了下来。
  阿拉老人的位置恰恰面向那位白鬓老者。起初谁也没留意阿拉老人,但白须老人者的视线触及阿拉老人时,眼中忽然闪过两点惊疑的光芒,但欲闷声不响,似在苦苦思索什么。
  阿拉老人的目光与这白须老者碰着时,立刻浑身一震,如遭电击,好半晌才镇静下来。
  这一切均是瞬间之事,在座中人谁也没察觉。
  岩龙向赖布衣殷殷劝酒,赖布衣也不推却,一连饮了三大杯。
  岩龙自己也灌了六大碗。趁着酒气上涌,岩龙发话道:“活神仙此行,已大功告成了么?若有甚疑难之处,只管道出,我等莫不遵从。”
  赖布衣笑笑,先取出那块玉牌,双手奉还给岩龙,道:“多谢岩大哥相赠赖某护身,此玉牌果然神通广大,对赖某此行助力不少。”
  岩龙呵呵大笑道:“果然如此!并非岩龙夸口,凡我黎族中人,只要以黎族大义为念者,见此玉牌如见神圣,就算赴汤蹈火,亦绝无异议。”
  赖布衣故意面向众父老,道:“果真如此么”
  众父老均齐声:“果真!果真如此!”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但凡谨遵玉牌之令者,便是以黎族大义为念之人么?请众父老明确判断!”
  众父老除白须老者外,均点头道:“活神仙所言不差!正是如此!”
  赖布衣笑笑,随即肃然道:“各位,然则虽被判为族中罪人,但其人能以黎族大义为念,又替黎人立下大功德者,当如何处之?”
  赖布衣此言甫出,岩龙及众长老动容道:“既已定为罪人,却又能以黎族大义为念,更立下大功德者,我等皆闻所未闻,却如何判之?而且此等人根本无存在可能!”
  赖布衣目注白发老人阿拉老人,微笑道:“此人便在眼前矣!”
  岩龙惊疑道:“此人是谁?他能以黎族大义为念,又替本族立下大功,便犯大罪,亦足可功过相抵,免其一死!活神仙请道其详!”
  众父老除白须老者外,亦均点头称是。
  赖布衣眼见事情顺利打通,心中欣慰,当即笑吟吟地走出来,走到白发阿拉老人面前,把他双手扶起来道:“此人便是这位隐姓埋名几十年的阿拉老人。”
  阿拉老人向岩龙及众父老施礼,朗声道:“老朽阿拉,以有罪之身,参见各位头人、父老!……”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白须老者忽然尖声叫道:“等一等!你不叫阿拉,你的真名叫黎良,七十年前,因与异族私通,犯下叛逆弥天大罪,却趁夜潜逃,不知所踪!岂料天网恢恢,今日竟自投罗网!”
  白须老者此言一出,不但岩龙及众黎族父老勃然变色,就连海坚亦大惊失色,暗道:“素闻多年前有黎族人姓黎名良,犯下弥天大罪,与异族私通,更以族中隐秘向异族中人出卖。被判烧死之日,因得本寨头人之女相助,趁夜逃脱,不知所踪,因此累得头人失位,头人之女以身代刑,被活活烧死!……岂料此人竟是白发阿拉老人!他既犯下如此弥天大罪,休道赖大侠乃外族之人,就连本族众道领,亦绝难作主赦免矣!”
  海坚心念未已,果然众父老已齐声惊呼道:“此人竟是族中叛逆黎良!若不施大刑,如何令族人心服!”
  岩龙亦勃然怒道:“叛逆之人,依律例当身化飞灰!:来人!速把叛逆黎良架下,火刑侍候!”
  岩龙令下,岩郎、岩英、岩智、岩多等如何敢违,当即冲上来,把阿拉老人黎良执住了,正欲横架而出!
  赖布衣被这突生变故弄得暗暗心惊,这时眼见阿拉老人黎良已危在旦夕,惶急之下,不顾一切朗声高叫道:“且慢!”
  岩龙一听,以目示意岩郎等暂缓一缓,然后目注赖布衣道:“活神仙有甚么话要说呢?若是别的,本座无不遵从;但若替叛逆黎良求情,便万万不可。实不相瞒,身犯叛逆罪人,连本座亦无权赦免,不然便得身负纵容之罪,连求情之人,亦难逃其咎!”
  岩龙道罢,连忙示意岩郎等,速把黎良架走,以免多生枝节事端。
  岩郎等不敢违抗,把黎良横里托起,架下竹楼。
  黎良呵呵惨笑道:“好!好!黎某隐姓埋名七十年,终究难逃身化飞灰!”
  黎良惨笑声不绝,却已被架下竹楼去了。
  这时,岩娜不顾一切,冲了出来。她嚎啕大哭道:“黎良虽犯叛逆之罪,但就不能念其本意用心良苦,赦其死罪么?”
  蒲寿庚这时亦噗咚一声跪下求道:“请各位头人赦免老人一死,小子愿以身相替!”
  岩龙未及答话,白须老者已嘿嘿冷笑,斥道:“岩娜!你乃女儿之身,凭什么竟敢闯入元老聚会之所?莫非你竟敢自恃头人之女,以身试法么?”
  岩龙一听,脸色一变,心中虽然恼恨白须元老不留情面于他,但也不敢违抗,忙怒斥女儿道:“岩娜你好大胆!竟敢冲撞诸位元老,这聚事楼岂是你插嘴之地,还不向元老谢罪么!”
  岩娜深知此时连父亲也无能为力,自己若再抗争,不但于事无补,反而连父亲亦连累了。她万般无奈,痛哭着向众元老叩了叩头,奔了出去。
  白须老者又转向跪在地上的蒲寿庚,转着阴寒的眼珠,不怀好意的嘿嘿冷笑道:“你到底是谁?竟敢替本族叛逆求情?更甘愿以身代刑?莫非你与叛逆黎良有甚渊源么?嘿嘿!”
  蒲寿庚出于义愤,一时情急出言不当,竟立刻被白须老者揪住破绽,顿时惶然不知如何答对。
  白须老者脸上更呈阴寒,目灼灼的盯着蒲寿庚,欲说什么。
  赖布衣一见,猛吃一惊,他这时才知道这白须老者的厉害。他虽然从不露面,但隐隐中竟操纵着黎人的生杀大权,连身为头人的岩龙亦受其挟制。他更深知此人已对蒲寿庚产生怀疑,若任由他肆意施为,不但白发老人黎良惨遭横死,就连蒲寿庚亦难逃一劫,甚至连自己一干人等,亦难逃他阴毒算计。
  赖布衣心中飞快转念,他被白须老者的阴狠激怒了。他暗地猛一咬牙道:“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在黎人中如此作威作福?罢!罢!罢!赖某今日拼将血洒海龙寨,亦断容不得你肆虐!”
  赖布衣决然打定主意,便从容镇静的微微一笑,朗声道:“你欲知悉此人来历,本应坦然相告,但你是黎寨中何人?竟敢擅越元老权限向客人盘话。”
  白须老者尖笑道:“你竟敢向本座质询么?可笑!可笑!你且向头人求证,本座是否有权处置族中刑法之事!”
  赖布衣见这老者口气如此托大,为慎重起见,便目示岩龙,以示依言相询。
  岩龙叹了口气,似有点无奈道:“他乃本族大巫师葛谷子,法力通玄,轻易不出;且又出身黎族,因此被推为黎族元老首脑。若经元老会议决,连本座亦得听其号令。哎!此乃本族中私事,活神仙不理也罢。”
  赖布衣听出岩龙言下之间,似有甚深隐衷,心中一动,不禁暗暗点头道:“这便是了。怪道此人面色凛然,背后阴寒邪气什盛,原来竟是弄巫之士;你好好做你的巫师便是了,偏要出头露面作威作福,草菅人命,今番撞在赖某手中,管教你原形毕露!”
  赖布衣嘿嘿一笑道:“原来是葛谷子大法师,又是黎族元老会首脑,怪道如此气势!但依赖某看来,你做巫师未尝不可,但绝不能担当元老会首脑!”
  赖衣此言甫出,众皆大惊失色,均道赖布衣必是发疯了。他虽然有恩于黎族,但如此当众侮辱黎族元老会首脑,却是立招杀身之祸的死罪,再大的恩德也难以抵过!
  第六十八章 巫怪阴狠毒藏身一摄金蛊制万人
  岩龙不忍眼看赖布衣因此有甚不测,正欲出言解救,但白须老者葛谷子却已嘿嘿冷笑道:“嘿嘿!混帐东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座如何不能担当元老会首脑?你且说个明白,嘿嘿,否则你今日再休想活着离开海龙寨!”
  葛谷子此言甫出,众元老竟也随着同声附和,这便有如元老会一致的议决。
  叹了口气,到此地步,他已感无能为力,只好发声:“事到如今,活神仙啊,活神仙,你只好说个清楚了,否则,本座只好以当众侮辱黎族元老罪论处矣!”
  司马福这时已吓得心胆俱颤,心道:“赖兄啊赖兄,今日到底怎的了?竟昏头昏脑往刀口上钻也!:::”
  海坚、李二牛以及仍跪在地上的蒲寿庚亦大惊失色。
  葛谷子不等赖布衣开口,又再施下马威道:“刑律堂堂主何在?”
  刑律堂堂主原是擅驱毒蛇的岩智,他虽属岩郎统领,但若元老会下令,他就必须以刑律堂堂主的身份听令,这时他就只可听令于元老会,连岩龙头人亦受其刑律制裁。
  岩智闻声而上,向葛谷子及众元老鞠身道:“刑律堂堂主岩智在!”
  葛谷子嘿嘿冷笑道:“当众侮辱元老会者,该当何罪?”
  岩智瞥了赖布衣一眼,心中虽然不忍,但也只好朗声道:“以毒蛇咬体,以惩其口舌之过!”
  葛谷子呵呵大笑道:“姓赖的,你可听清楚了么?你大可再逞口舌,但多讲一句错话就多一条毒蛇咬体,你自身计算清楚了!”
  葛谷子分明摆出阵势,你姓赖的说也死,不说也死,多说死得更惨,少说则可速死。
  赖布衣心中不禁又惊又怒。暗道:“此人果然邪恶之极也!竟似对赖某怀有深仇大恨,揪住机会,立刻便欲置我于死地。嘿嘿,如此恶毒之人,若让你继续留在黎寨中肆虐,赖某人岂配称寻龙大侠。”
  赖布衣这般转念,他已然动了真火,决心狠狠惩治葛谷子,出手也就再不留丝毫余地。赖布衣从容镇静的站了出来,走到葛谷子面前,距他不到一尺远之处,目灼灼所与他对视。忽然,赖布衣微微一笑,故意轻声的突然叫道:“……命根子,汝父在九泉之下痛哭哩!……”
  赖布衣这突地一叫,葛谷子竟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冲口而叫道:“你!……你如何知道本座乳名?”
  赖布衣微笑道:“汝九代繁盛,偏到你祖父辈便仅得一丁,如何不是汝父之命根子。汝父寄厚望于你,但汝竟生毒念,先谋杀父亲,把其葬于古井之中,冀古井龙气荫庇,果然被汝一时得逞,蛰伏海南,肆施淫虐!但此等毒绝根基,岂可长久,汝父阴灵不息,为此汝必寐食难安,不久必遭横死!”
  赖布衣朗朗而道,这简直有如晴天霹雳,把在座中人均震傻了。
  葛谷子亦怔了好一会,才语无伦次的尖叫道:“你!……你竟敢再次公然侮辱本座!……刑律堂堂主,速行本族大法!”
  但岩智却丝毫不动。
  葛谷子怒道:“你竟敢违抗元老会之令!”
  岩智肃然道:“本族刑律规定,于元老会聚会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例就算对叛逆之人,亦同样适用……依此律例,他有权申辩清楚,再定刑律!”岩智凛然道。他此时竟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威势,就连葛谷子也难奈他半点。
  赖布衣被岩智的凛然正气感动,心中暗道:“妖气虽罩黎寨,但此子凛然正气,正是黎人振兴之希望所在!”
  赖布衣见机不可失,连忙逼进一步道:“赖某所言,句句属实,何来侮辱?赖某不外是直道其详罢了!不但如此,赖某尚知汝原籍鄂州,并非海南黎人,你所用身份,乃施毒计,杀了一个位姓葛的黎人,取而代之而已。”
  赖布衣此言甫出,话音未落,在座众人又哗的一声惊呼起来。
  葛谷子此时已脸如死灰,他喃喃地道:“你!……你是人是鬼,如何知老夫原籍鄂州?”
  赖布衣有心以神技退敌及服众,便呵呵一笑,道:“汝右耳大左耳小,徒以口舌争雄,却寝食难安理亏心虚,这岂非一个鄂字么?汝字祠宫粗而转细,有始无终,正是家族由盛而衰,终究败绝之象!再者汝气色晦暗,晦气直侵命宫,此乃用心刻毒,杀父弑母,终遭天谴横死之兆!可笑汝尚不知自爱,肆逞淫虐,妄开杀戒,为祸黎族,表面虽威严不可一世,于吾眼中,不外是行尸走肉罢了!”
  赖布衣露了这一手神技,葛谷子已知自己身份败露,但依然垂死挣扎道:“你……你有甚证据?若举不出来,你难逃毒蛇噬体弥天死罪!”
  赖布衣哈哈大笑道:“事到如今,汝竟还不知死活,方才赖某正感奇怪,为何偌大黎寨,竟任由你肆虐?如今总算豁然而悟,原来是汝这妖人,妄施妖术,控制了黎寨诸位首领元老,光此一条罪证,汝便死有余辜矣!”
  赖布衣此言一出,岩龙、众元老立时脸有喜色,霍的站了起来,满怀希冀的盯着赖布衣。众人神色,分明已证实了赖布衣所言不虚,岩龙等正是被赖布衣一言道出心事,希望他能出手相救,解除葛谷子控制,但又有所顾忌,担心赖布再无法施救,无法忍受其中痛苦,因此尚不敢指证葛谷子,与他公然反目。
  葛谷子到此地步,已知再无法以诡秘手段取胜了。他突然跳了起来,嘿嘿冷笑,突地伸手往胸前衣服一撕,顿时露出胸口的一个奇形怪状的符号。
  众人一见这符号,均惊得目瞪口呆。
  岩龙惊怒道:“你果然并非黎人?黎人绝无此符,你把原来的葛谷子如何了?”
  葛谷子这时连声音也变了,吱吱的尖笑道:“这蠢才么?他听说海底有宝物,下去潜捞,老子早把他弄去喂王八去了!”
  赖布衣一见葛谷子露出胸前的符号,心中猛听一惊,暗道:“此人原来是鄂北绝毒的巫神教徒,怪道有如斯妖术!”
  葛谷子这时已露出本来面目,岩智一见,又惊又怒,也不待岩龙令下,猛地抽出笛子,便要召蛇噬杀葛谷子。
  葛谷子一见,嘿嘿尖笑,右手手指一弹,一缕粉末径直飞入岩智鼻中。
  岩智立刻便感头痛难忍,手中笛子亦把握不住,掉在地上,浑身剧烈抖颤。
  葛谷子哈哈大笑道:“我劝汝等切勿轻举妄动,否则,腹中蛊毒引发,便大罗金仙亦难救矣!”葛谷子说罢,又转向赖布衣道:“姓赖的,据闻你神术通天,但亦不过尔尔。你虽识破老子身份,又奈得我何么?老子还不是来去自如。可笑呵!可笑!老子走也!不久必回来与你等算帐!”
  葛谷子大笑而出,竟无人敢下令阻止他。
  赖布衣见状,叹了口气,亦只好任由葛谷子出去。他深知葛谷子此时尚对他有三分畏惧,但若然他知道自己一时之间,亦无法破解他的蛊毒,只怕他就不会这般善罢甘休而去了。
  就算赖布衣有把握制服葛谷子,他也不敢出手,因为只要葛谷子引发岩龙、岩智众元老身上的蛊毒,众人立刻就会五脏六腑溃烂而亡,这时就算制服葛谷子亦于事无补,投鼠忌器,赖布衣只好暂时放走葛谷子。
  竹楼上面,元老会聚会突生的变故,早已传了下去。岩郎等一班寨中精英早已跃跃欲动,只要岩龙或众元老一声令下,就冲上竹楼,与叛逆拼搏。但久久不见令下,岩郎等在下面空着急,却不敢踏上竹楼一步。
  但葛谷子刚走出片刻,岩郎就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怒道:“听说元老会首脑葛谷子乃妖人冒充,为何竟任由他施然退出?我立刻率人前去追杀!”
  岩龙这时已改了主意,叹了口气道:“阿爸已乱了方寸,一切任凭活神仙裁处罢了。”
  赖布衣忙道:“你阿爸及众元老生命均操于妖人之手,此时不宜轻举妄动。快传令下去,任妖人退走,速派人秘密尾随,查清其去向,但绝不可擅自动手!”
  岩郎答应一声,又忙道:“黎良之事如何处置?”
  赖布衣道:“黎良所作所为,其实于黎族有大功劳,但此刻非细道之时,且把他暂时押去安全之处,切记善加安抚。”
  岩郎知事态严重,一切全赖活神仙施救,他的话此刻就是如山军令,如何敢有异议?忙肃然而应,疾速下楼布置去了。
  岩龙及众元老此时均惶然走出,跪拜在赖布衣面前,羞愧告求道:“我等方才实受了妖人控制,因此身不由己,得罪之处,万望活神仙原宥,并施大法,解救我等生命?”
  赖布衣连忙一一扶起,慰道:“此事亦大出赖某所料,妖人阴险之极,又怎能怪责各位?好歹先设法除去各位身上的蛊毒,然后妖人便不足为祸矣。”
  岩龙等忙恭声道:“多谢活神仙大恩大德,一切但凭活神仙裁处。”
  岩智这时已痛得不支倒地,只见他面如金纸,浑身抖颤,似有毒物咬体,但却苦不能言,其状甚惨!
  赖布衣一见,又痛又怜,他连忙俯身察看,但一时又难明究竟,无奈只好掏出灵符,以火化灰,混水灌岩智服下了。一会后,岩智便停止抖颤,呼呼入睡。
  岩龙一见,喜道:“活神仙药到蛊险了么?这却简单神验之极!”
  赖布衣苦笑道:“若蛊毒这般易除,妖人便不足以此自恃矣,方才赖某不忍眼见岩兄弟生不如死,以法速其安睡而矣;但他所中乃速发蛊毒,若不除去,一日一夜之内,必毒发身亡!”
  海坚、司马福、李二牛等方才眼见岩智凛然正气,此时亦很担心他的安危,忙凑过来,急道:“岩智兄弟正气凛然,却惨遭妖人毒手,赖先生无论如何要出手相救!”
  赖布衣叹道:“岩兄弟实黎人中的精英,赖某如何会坐视不救?但一日一夜速发蛊毒,实不相瞒,赖某亦无良策,除非……”
  众人一听,先是一惊,这时又忙道:“除非什么?”
  赖布衣苦笑道:“除非能在蛊毒暴发之前,寻出蛊之种类,对症施治,或可救回生命;否则蛊毒暴发,真个大罗金仙亦难施救。但若兄弟所中蛊毒仅得一日时间,这便难上加难矣!”
  岩龙惊道:“素闻蛊毒厉害无比,难道其中竟有许多种类么?”
  赖布衣有心启发岩龙等人,便道:“果然如此。蛊毒乃巫术中最毒一种,其中又分为蛇蛊、金蚕蛊、石头蛊、泥鳅蛊、肿蛊、癞蛊、阴蛇蛊、生蛇蛊等诸种类别。种类不同,炮制方法、施毒方法、为害方式亦各不相同,而施救之道,只能在蛊毒暴发之前,针对不同蛊毒,以相克之物除之,方可彻底根治,否则不但徒劳无功,反而令身上的蛊毒速发,立时命丧!”
  司马福惊道:“放蛊之说,老夫亦久有所闻,只道传说之言,未可尽信,岂料竟如此厉害!”
  赖布衣道:“尚有更厉害呢?中了蛊毒,一旦暴发,便觉胸腹绞痛,肿胀如鼓,七孔流血而死!又有蛊入体内即成蛇,在身内各处噬咬,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更有外蛇随风而入毛孔噬咬,内外夹攻,历尽人世惨酷!更有中了癞蛊的,心昏头眩,喜怒无常,遇酒蛊毒暴发,急怒攻心,俨如疯子,自咬自身皮肉,鲜血淋漓,不死不休,无药可救!”
  司马福倒吸了一口冷气,怔怔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叹息道:“如此岩智危矣!”
  这时海坚忽然道:“然则如何可以查出所中蛊毒种类?”
  赖布衣道:“要知蛊毒种类,必须先明了制蛊之法,然后才可设法除之。”
  海坚道:“闻说制蛊之法,乃于端午日制之,乘其阳气极盛时制蛊,因此能立置人于死地,且多用蛇、蜈蚣之属调制,是故一触便可杀人。”
  赖布衣摇头苦笑道:“海兄所言,仅属制蛊之一种方法而已,不同之蛊毒种类,便有不同制作方法,其中赖某亦仅知一二而已。”
  李二牛心中佩服岩智的凛然正气,不忍见他奄奄待毙,便拼命思索解救之法。他听着赖布衣与海坚对话,忽然灵机一触,突然道:“赖先生,请问岩智身上蛊毒,是否可以设法取出?”
  赖布衣微微一怔,道:“要取其蛊毒,倒甚容易,岩智身上之血混有蛊毒,只须取出血液少许,便足可变成厉害无比的速发蛊毒,但这等绝毒之物,取来作甚?”
  李二牛微笑道:“以彼之法,施之彼身:或者便可有解救之法矣!”
  赖布衣一听,顿时醒悟,喜道:“好啊二牛!这倒是没法中的唯一法子,岩郎已派人追踪葛谷子行藏,只要寻着他的老巢,秘密施为,葛谷子必中蛊毒。他为了自救,必不敢隐瞒解蛊毒之法,如此众人皆可获救也!”
  岩龙一听,早迅速派人下去把岩郎、岩英、岩多等寨中精英召来。
  岩郎、岩多疾速上来,但却不见岩英。原来岩郎派岩英亲自追踪葛谷子去了。
  赖布衣见岩郎处事甚有分寸,喜道:“如此甚好!岩兄弟速取岩智身上之血一小杯,追上岩英兄弟,然后趁葛谷子不备,以利箭沾血,射入葛谷子体内,只要他体内沾了毒血,自会束手就擒!但切记勿伤他生命,把他安全带返寨中,然后待赖某处置。”
  岩郎肃然遵令,迅速在岩智身上抽了一个小杯血,倒入竹筒,拧紧竹筒盖子,挂上利箭,与岩多一道,疾速去了。
  叠生变故损精英黎人凶危暗心惊
  岩郎、岩多走后,赖布衣又吩咐寨中兄弟,把岩智抬入别室,着人好好守护。
  然后赖布衣又对岩龙道:“请岩大哥下令,依赖某方法,迅速布置法室,赖某自有妙用之处。”
  一连叠生变故,岩龙早被弄得昏头转向了,一切全凭赖布衣支撑大局。这时听布衣这般说,连忙派人依法施为布置去了。
  等诸事停当,赖布衣才暗地松了松神,一屁股坐在椅上直喘粗气。
  岩龙及众元老这时谁也不敢离开赖布衣半步,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蛊毒到底何时暴发,死倒并不可怕,但那比死更痛苦的折磨,却谁都不敢承受。
  赖布衣想了想,依然不大放心,又吩咐道:“寨中兄弟不熟施布阵法,海兄、司马兄、二牛、有劳三位相助督工。”
  海坚、司马福、李二牛深知事势严重,那敢怠慢,闻言答应一声,当下即去法室督工去了。
  这时赖布衣才叹了口气,道:“葛谷子这妖巫,隐藏黎寨如此之久,难道各位首领便一直毫无察觉么?”
  众父老一听,均惭愧的垂了头,不敢作答。岩龙叹了口气,道:“千错万错,皆本座之错!当年这妖人以葛谷子的身份出现时,我尚年轻,虽觉其人来历不明,有可疑之处,但见他身怀异术,便欲借他之力,以服族中忏逆之徒。这妖人为取得族人信任,还露了一手;一次寨中发生瘟疫,死了近百人,他便出手施救,以神水赠众,果然把寨中的瘟疫驱除。自此之后,族人便视他如神,更推他入元老会,后来更成了元老会首脑。到此地步,连我这个头人亦要听他的号令,但这时一切已经太迟了,因为这妖人先发制人,施计骗我饮下一种毒酒,每隔半月就头痛难忍,非要这妖人的解药不能止痛。本座无可奈何,只好听令于他。”
  赖布衣道:“然则他如何会被推为元老会首脑?”
  众元老沉默不语。许久,一位白发元老终于叹气道:“此乃我等之私心作怪,才令事势一发不可收拾。这妖人被族中人推举入元老会后,起初对我等百般讨好,更特别捧出一瓶美酒,自称乃他亲手酿制,饮了便可以延年益寿。我等贪图长命,竟欢天喜地,争相竟饮!……岂料却是要命的毒酒。自此之后,我等便只好听命于他,推他为元老会首脑,为祸黎寨!……说来我等真是族中罪人也!”
  众长老唏嘘不已,赖布衣亦摇头叹息,暗道世事果然是物先腐然后虫生,若你等如岩智般正气凛然,葛谷子这妖巫的毒计,也断不会如此易于得逞。
  岩龙道:“我等被这妖人控制后,屡欲除去此人,但妖人法力通天,故眼族中竟无人可制,因此唯有苦忍,等待时机。活神仙驾临之时,却碰上族人生死关头,因此这事只好先行抛开,待退了官兵再作计较。活神仙重返之时,便欲与活神仙商讨除此妖人大计,但妖人却闻风先动,抢占先机,竟欲先置活神仙于死地。幸而活神仙大智大勇,才把妖人吓退!……如今族中一切,唯求活神仙鼎力援手施救矣!”岩龙说着,唏嘘叹息不已。
  赖布衣这时已然明白一切,心道岩龙等头人虽有私念作怪,幸而族中尚有岩郎、岩智等正气凛然之士,否则,海南万千黎人,便尽成葛谷子这妖人奴隶矣。
  转念及此,赖布衣助黎族振兴的信心更为坚定,便决然道:“岩大哥不必惶恐,但放着赖某在此,决不容妖巫毒计得逞。”
  岩龙叹道:“你等汉人有句俗话,道好心人有好报,作恶之人必遭天谴,但葛谷子这妖人恶事做尽,丧尽天良,却竟可安然无恙几十年,甚至凡事顺意,心想事成,这岂非恶人却有好报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岩大哥所言,正不幸言中葛谷子命理。此人委实已得祖先龙气,因此根基深厚,轻易动摇不得。但其恶根深种,已然发出体外,如赖某所判不差,葛谷子此人横死之期已然不远矣!”
  岩龙道:“现下我等生命尚控在其手,就算把他擒来,逼他说出解救蛊毒之法,他若以此要挟交换其生命,我等一样难奈其何。”
  赖布衣微笑道:“妖人恶根深种,现时已到爆发之期。哪怕他机关算尽,依然难逃横死败绝之劫。……”
  赖布衣话音未落,就在此时,岩郎已如飞的冲上竹楼,连声嚷道:“活神仙神机妙算!妖人葛谷子果然手到擒来也!……”
  岩龙一听,又惊又喜,道:“你等如何得手?”
  岩郎笑道:“岩英兄弟乃追踪高手,葛谷子虽然狡诈,但如何瞒得过岩英兄弟耳目?他沿途追踪,又留下记号,我等依记号跟进,很快便与岩英会合,然后看准机会,用沾血毒箭疾射葛谷子。他腿部中箭后,不消片刻,便倒地翻滚,鬼哭神嚎!
  我等见状,便冲上前去,把他擒住,用绳捆绑扛抬返回矣。”
  赖布衣忙道:“葛谷子现置何处?”
  岩郎道:“我已把他抬入寨中石牢,任他嫁术通天,也难逃出半步矣!”
  赖布衣微笑道:“这时就算你用棍赶他,他也断不会逃了,他乃用蛊的高手,如何不知自己已然中了蛊毒?他若能自救,必不肯乖乖就擒,他之所以肯被你等擒回,大概解蛊之物,便在海龙寨中矣。事不宜迟,快带我去见他,解蛊之法,好歹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岩龙惊道:“妖人诡诈,活神仙务必小心仔细,万一被他暗算,那就危矣!”
  赖布衣微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葛谷子目下正有求于我等,命逢恶根暴发之期,必不能再作恶矣?”
  赖布衣说罢,更不犹豫,着岩郎引路,走下竹楼,直上囚禁葛谷子的石牢。
  这座石牢筑于山边,石牢外面是一道厚达几尺的石门,石门掩上,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休想逃遁。
  石牢外面,由岩英、岩多二人,亲率数名黎人兄弟把守。
  岩郎领赖布衣走近,岩英、岩多担心岩智的生命安危,先询问了几句。赖布衣此时也无心细说,略述二句,便吩咐岩英兄弟打开石门,让他独自进去。
  岩英惊道:“妖人正在里面鬼哭神嚎,状似疯癫,活神仙孤身进去,岂非太危险么?”
  赖布衣把手一摆,决然道:“赖某自有主意,你等打开石门便了!”
  岩英等不敢违仵,只好把石门缓缓移开了,立刻便传出葛谷子鬼哭神嚎的叫声。
  赖布衣略一皱眉,便毅然走了进去。
  石牢不很大,三面皆山壁,唯一的出口便是石门。葛谷子这时正在地上翻滚嚎叫,果然状似疯癫。但听闻有脚步声走进,却即拼命咬牙忍住,抬起头来,见是赖布衣,随即嘿嘿的一声冷笑,道:“你……你进来作甚?老子虽不幸中了你等奸计,命丧于此,但你等却有数人要为我陪葬,这合算之极也!”
  赖布衣微微冷笑,道:“你虽有数人陪葬,但彼等妻儿成群,你却是唯一命根,一旦命丧,命根即断,血脉便即败绝!你便落到九泉地狱,你家祖先也不会轻饶你这不肖子孙。如此看来,便不合算矣。”
  葛谷子的心事被赖布衣一口道破,不禁怔了怔,眼珠恶毒的盯着赖布衣道:“姓赖的,你好好在中原做你的寻龙大侠罢,为甚要跑到海南,坏我大事?累我一族血脉败绝?”
  赖布衣呵呵大笑道:“你既知我乃寻龙之士,天下之大,但凡有大地潜龙之处,皆是赖某人必到的地方,又岂限于中原?你若用心良善,就算碰着赖某,亦断不致坏你之事,一切均因你恶根深种,咎由自取吧了!你以蛊毒害人,人亦以蛊毒施之你身,要你亲身领略蛊害滋味而已!作恶者必自毙,难道你时至今日尚不幡然醒悟么?”
  葛谷子阴狠的瞥了赖布衣一眼,道:“其么作恶必自毙,全是一派鬼话骗人!老子一帆风顺,眼看将成海南皇帝。若非你突然现身海南,老子如何会落得这般田地?追根究底,全是你一手造成!……罢了!老子今日虽然命丧于此,身化厉鬼亦必报此仇!”
  赖布衣嘿嘿冷笑道:“世人胡涂,尽信化鬼报仇之说,其实此乃自欺欺人之谈罢了!岂料你自负巫术通天,竟也相信这般无稽之谈。不怕实说,魂鬼之道,赖某了然于胸,须知鬼魂亦有前因后果,岂容胡作非为!”
  葛谷子嘿嘿冷笑,道:“老子偏不信你的骗人鬼话。”
  赖布衣闻言微微冷笑,他有心震慑葛谷子,便忽然肃立,竖起中指,朝石牢的西北面一指,道:“丹霞山山神赤霞儿何在?赖太素身逢疑难,请尊神现身一见!”
  葛谷子见赖布衣此模样,不禁噗哧一声冷笑,道:“世人只说巫教装神弄鬼骗人,岂料堂堂寻龙大侠赖布衣也来玩这把戏!这岂非鲁门前弄大斧么?”
  “太素公并非故弄玄虚!他上通天庭,中主大地,下抵地府,你等妖巫如何可以与之比拟。”正在葛谷子冷笑之声未绝时,在地牢西北面的石壁中,忽然透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声,把葛谷子的心刺得一阵剧痛。葛谷子身不由己的呻吟了一声。
  呻吟之声未绝,石壁忽然冒出一阵赤红烟云,越聚越多,最后忽尔汇合,已成一尊神形。但见他面如火赤,长须拂胸,双目如电,灼灼直射葛谷子,不是丹霞山山神赤霞儿是谁?他先向赖布衣拱手道:“太素公传唤小神何事?”
  赖布衣见赤霞儿精气又远胜昨昔,先贺道:“赤霞公今日终成大气候矣,可喜可贺!”
  赤霞儿微微一笑,道:“小神果然已接牒令,统辖两广山域诸神,此乃龙气熏陶神体所致,亦是太素公指点之恩德所赠也!但太素公传唤小神,想必并非为聚旧这般琐事吧?莫非眼前此人干下有乖天理人伦之事,要小神人代为出手惩治么?”
  赤霞儿说罢,双目如电光射在葛谷子身上,葛谷子此时只觉心中狂跳,如见鬼魅。
  赖布衣哈哈大笑道:“赤霞公果然已具先见之能,足见可胜任统率两广山神重责矣!此地亦属两广之境,赤霞公出手惩治,自是举手之劳;但此人虽犯大恶,但尚留着有用之处,不须尊神出手矣!但教此人明白,其所种恶根,已至人神共愤境地,不日必招自毙便足矣。赤霞公千里现身示誓之劳,赖某改日自行上丹霞山相谢!”
  赤霞儿闻言呵呵轰笑,其声有如沉雷滚动,令葛谷子闻之更觉胆颤心惊。赤霞儿于轰笑声中道:“如此小神告退!丹霞山神府第随时向太素公大张以迎也!……”话音未毕,赤霞儿已闪电般奔向山壁。
  他正要穿壁而入,忽然回头,如电双目停在葛谷子头上,葛谷子立感一阵如尖针刺额般的剧痛。
  一忽儿,赤霞儿便收起如电双目,穿壁而去。但却有一阵尖啸声从石壁中传了出来道:“此人杀父弑母,如此奸恶之徒,岂可轻易放过。吾已在其身上留下记号,若再不幡然悔改,虽身入地府,亦必惨如囚徒。吾去也!”尖啸之声在石壁里滚滚而去。
  葛谷子闻言,连忙往周身一摸,但觉并无异状,便冷笑道:“姓赖的,你虽有请神能耐,但请来之神亦不过尔尔,只以谎话吓人。”
  赖布衣微微冷笑,以手一指葛谷子额上道:“汝额上已留记号,难道你竟怙恶如是,丁点而不自知么?”
  葛谷子闻言,半信半疑,禁不住伸手一摸额头,但感觉原来光滑的额头,已变得凹凸不平,隐隐然似构成一个“绝”字!他不由心胆俱裂,心道这红面山神竟可以以目作刀刺字,若要取我生命,简直不必费吹灰之力!
  赖布衣见状,便道:“你额上已刻绝字,此乃阴间记号,你就算身化厉鬼,亦不能作恶矣!除非一念之仁,尚可除之!”葛谷子阴毒的狞笑道:“说来道去,原来你竟是诱我交出解蛊毒之法,却请神弄鬼,费这般功夫!老子偏不上当,你便无计可施矣!”
  赖布衣叹了口气,道:“你身处石牢,身中蛊毒,若不道出解蛊之法,你便必死无疑!”
  葛谷子冷笑道:“难道老子道出解蛊之法,你等还会放过我么?只须骗得老子说出解蛊之法,那时便任由老子蛊发而亡。那时连个陪葬之人也没有了,这等诡计,老子三岁时便运用自如矣!”
  赖布衣道:“事到如今,赖某劝你休再以奸诈之心猜度,自招毁灭矣。赖某答应你,你只须说出解蛊之法,便可容你保存生命离去!但离开之后生死,则全是你咎由自取,赖某不敢担保。”
  葛谷子闻言,虽心中一动,但又自忖道:“老子已在黎寨中闯下大祸,这等人如何会轻饶于我?此时不敢动手,只因有求于我,老子若道出解蛊之法,这等人还会容我施然离去么?哼哼!老子只要一日守住这秘密,就可多活一日,我倒要看看,谁首先抵受不住蛊发之苦。”
  葛谷子这般转着毒念,便嘿嘿冷笑道:“老子明放着有多人陪葬,就加上老子一命,也合算之极。姓赖的休再施奸计,老子绝不会上当!”
  葛谷子说罢,滚过一旁,咬牙忍受蛊毒之苦,却再不发一语。
  赖布衣叹了口气,暗道:“此人果然怙恶不悛,自取灭亡。
  赖某已然尽力,应了此人运命定数,生生死死,皆其咎由自取,也顾不了这许多矣!”
  赖布衣此意已决,也就不再多言,转身而出,此时他竟冷眼也不再瞧葛谷子一眼。
  赖布衣既然已算准葛谷子运命,自然知道此人难逃横死绝种灭族之劫,但他生性以宽为怀,欲以大法助其回心转意。若葛谷子真能于此最后关头稍存一善之念,直道解蛊之法,而不以奸诈自累,赖布衣倒有心让他再活十年八载,以便他或能留下一点血脉,不至一族灭绝。但葛谷子竟然把赖某一番苦心,视作诱他上当的奸诈,致令赖布衣毫无选择余地,唯有采取断然行动!
  第六十九章 寻龙大侠施妙法救苦救难破凶煞
  当晚深夜,葛谷子一人独自被囚于石牢之内,苦苦抵受蛊毒噬体之痛。
  外面因石门之隔,连丁点的声音也传不进来,石牢犹如地狱般的死寂。
  葛谷子身上的蛊毒越来越厉害了,他乃此道高手,如何不知道此乃蛊毒将发之时。他亦深知一旦蛊毒暴发,便大罗金仙亦难施救。
  葛谷子自然也深知解除蛊毒之法,但此刻他身陷石牢,咫尺之地,根本无解药可寻,便知道解法亦是枉然。
  若在平日,这石牢倒也难不住葛谷子,任他一身的巫术,要脱此困易如反掌,就算再厚的石门,再多的黎人把守,也困他不住,因为他身具巫教奇门遁甲之术,黎人根本无力对付他。但此刻他却有技难施,因为一旦蛊毒入体,他身上的巫术就无法施为。此刻他已自知蛊毒,即将暴发,他就算不怕死,但只要想起蛊毒发作时的惨状,他就差点吓得发疯,因为那种痛苦是绝非人可以忍受的。
  他原来还忖料赖布衣等人,必不忍眼见岩智蛊毒发作时的惨况,他已算准岩智身上的蛊毒必然过不了今晚,因此赖布衣等人必然会再来低首相求,那时他就大可设法逃出生天了!
  但赖布衣自离开后,竟再无任何人进来,而且任由他大嚎大叫,石门外面竟寂然无声,倒似把他弃于牢内,一任他生死算了。
  葛谷子心性狡诈,这时不由得他不忖道:“照此情形,莫非赖布衣这恶人,已寻出解蛊之法么?不然为甚不来相求?赖某果然本领通天,按他之能,寻出解药倒并非绝不可能。”想到此点,葛谷子就有如毒蛇咬噬身子!
  因为葛谷子亦深知赖布衣等在设法套他说出解蛊之法,才容他活多片刻,但若被他寻出解法,那自己就立刻失去活命的价值,立陷万劫不复之地!
  这时不由葛谷子不心惊胆颤了!
  就在此时,石牢的大石门竟然又缓缓的移开了。葛谷子一见,心中一动,忽然想出一条脱身的毒计,于是连忙屏息静气,倒在地上,浑似已然死去的样子。
  石门打开后,果然有人走进来,见状果然以为葛谷子已死了,笑着道:“这妖人也有今日,我等不如就把他留在石牢里,让他做鬼也做个囚鬼吧了!”
  又有人道:“不可,活神仙吩咐,恐妖人变了鬼也害人,因此要把他置于密室,待七七十四九日,才可深埋地下,我等依言去做才是呢。”
  数人吵嚷了一会,终于把葛谷子抬起来,一直抬出石牢而去。
  葛谷子一听耳边的风声,便知道已然走出石牢,来到寨中了。
  但他依然不敢妄动,因为此时他浑身无力,巫术难施,如何可以击倒数条精壮黎人大汉?而且就算他逃得出去,一时之间,他这副样子亦难自找解药,一样也是必死无疑!因此他只能见一步走一步,看准时机,以求一击即中。否则眼前这机会再失,重被置于石牢,那就当真绝路一条了。
  寨中的路形,葛谷子耳熟能详,他不敢睁开双眼,但就算闭着眼皮,他也知道此刻他已被抬进一间无人居住的荒楼中。
  他被随便的抛在地上,招他进来的壮汉便退出去了。
  一会后,葛谷子确认四周再无人监视他,才敢睁开眼皮,一看之下,果然这是在寨西一座荒废了的竹楼里面。
  葛谷子侧耳细听,竹楼外面静悄悄的,想必连鬼影也没一只守卫。
  葛谷子身上的蛊毒虽然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但依然忍不住得意的哼道:“哼哼!你等简直已把老子当作一条死尸了。好呵,谁会想到这条死尸仍会复活,只要待夜深了,老子于寨中寻回解蛊之物,哼哼,那时管教你海龙寨上下鸡犬不宁!”
  正当葛谷子在竹楼里面得意的转着毒念时,忽然外面呼的一声,刮起一阵阴风,“吱呀”的把竹楼的木门荡开了,阴风直刮进来,吹近身前,葛谷子只觉得一阵遍体阴寒。
  葛谷子暗吃了一惊,心道这怪风刮得古怪,怎的竟似认准这竹楼刮来似的?就在葛谷子心惊肉跳之时,阴风刮得更盛,刺人眼目,葛谷子只好闭上眼皮。“哎:”就在此时,葛谷子听到一声叹息,突地在门口处传了进来。
  葛谷子一阵心跳,忙睁开眼皮一瞧,他不禁惊呼出声!原来不知是甚么时候,竹楼的门口,竟已站立着一条浑身雪白的人影,仿似鬼魅似的摇晃不定。
  “你:你是人是鬼?”葛谷子禁不住尖声低叫道。若在平日,他倒不怕甚鬼物作怪,但此刻他正被蛊毒折磨得死去活来,日间又被赖布衣的请神吓破了胆,因此此刻乍见这白影,竟心虚起来。
  他见门口的白影不答他,忽然故作镇静道:“你:我知你是姓赖的装神弄鬼!:老子又不怕你!”“哎!到此地步,你竟然尚不知悔悟,当真无药可救矣!……”门口的白影向葛谷子走上一步,叹息着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这白影又道。
  葛谷子听清这白影的话音,也瞧清白影隐约的惨白脸形了,他不禁心中突突的一跳,暗道:“怎的竟像我那死去多时的老父!……但绝不可能!休说他已死去多年,就算是鬼,他也不可能来往鄂州海南千里之地。”
  葛谷子叫道:“你!你是谁?老子并不认识你。……你以为扮作老子死鬼父亲的鬼魂,老子就怕了你么?”
  白影子叹息道:“你这忤逆子!杀父弑母,作恶多端,如今竟连为父的阴灵亦不肯相认!为父本欲一心前来相救,你竟如此忤逆,真个是自取毁灭矣!”葛谷子嘿嘿冷笑道:“你自认老子死鬼老父,有甚凭据,若说得出,老子或许会信你,不然,分明是姓赖的差来装神弄鬼,骗取解蛊毒之法。”
  白影子嘿嘿道:“……你六岁时,因爬入人家卧房偷窥夫妇间房事,被人发觉,敲破了头颅;你八岁时曾大病一场,几乎就此丧命;你十五岁便因奸淫良家幼女,被人捉去,欲乱棍乱死,倒是你知机逃掉,才活下来为祸世间!杀父弑母,推入古井!做尽不耻于世的坏事,委实死有余辜!这是也不是?”白影子这番话入耳,葛谷子顿时吓得目瞪口呆!他心想:“这些儿时劣事,除亲身爹娘,谁能知悉得这般清楚!……莫非他当真是死鬼老父的阴魂现身么?”这般想着,他心中不禁又惊又喜,惊者若是老父阴魂,自己曾害死他,他如何会轻饶自己?喜者老父自称前来相救,或许是他怕自家血脉断绝,因此好歹亦得救一救。若如此,自己定可逃出生天。
  葛谷子这般付料,不愧是奸诈者之首。他当即拼命忍住蛊毒的剧痛,爬起来向白影子叩头道:“孩儿拜见阿爹英灵!万望阿爹救孩儿一救!”
  白影子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葛谷子不但不愧,反而朗声理直气壮道:“其实孩儿乃为阿爹着想,才出此下策也。试想当日孩儿蒙巫教教主赠与古井龙穴,但阿爹和娘亲自当壮年,未知何日可以借古井龙穴发旺我家血脉,因此孩儿把心一横,才让爹娘提早归天,葬入古井龙穴。孩儿得这股龙气,果然大旺;于海南一地,已稳坐帝皇之位,可恨却碰上赖布衣这鬼东西,才令孩儿功亏一篑!:孩儿好恨也,他日必报此大仇!”
  白影嘿嘿道:“你如今身中自家所施蛊毒,危在旦夕,尚思报仇么?”
  葛谷子呵呵笑道:“实不相瞒,只要有人相助孩儿,寻到解蛊之物,此区区蛊毒,还不在孩儿眼内。但孩子目下身软难动,因此才要劳动阿爹英灵现身相救。”
  白影子道:“吾本不欲出手相救,因你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委实已死有余辜!但吾家只你一点血脉,若不相救,吾家便从此败绝,无奈只好违心背理做一次矣!”
  葛谷子一听,大喜,正欲把解蛊之法脱口而出,但又忽然心中一震,暗道:“他虽是阿爹英灵,但姓赖的本领通天,难保他不会故意请来阿爹灵魂,套我说出解法,然后他暗中听了,便可解救岩智等人!:”这般转念,他忽然又噤声不语了。
  白影子见状,嘿嘿冷笑道:“你乍的又转奸念?为父知你极欲保留解蛊之法,以便留作要挟赖布衣等人;说出解蛊之物,怕姓赖的听悉,坏了你的毒计!:是也不是?”
  葛谷子的心事被一口道破,心中更深信这必是父亲鬼魂了,不然如何有这种未卜先知的通天本领。于是便笑道:“这也怪不得孩儿,因为彼等有赖布衣鼎力相助,孩儿唯一能令姓赖的束手之法就是解蛊之法,若然被他知悉,孩儿就算解了蛊毒,亦必不能逃出他的杀手。阿爹亦不想孩儿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吧?”
  白影子一听,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为父也不怪你,为父只助你行事,一切你自己作主解除蛊毒吧!”
  葛谷子一听,这才豁然放心,喜道:“如此可矣!阿爹只须把孩儿弄去寨北第八间竹档下面,孩儿便有妙法自救矣!”
  白影子点点头,以手朝葛谷子一招,葛谷子身不由己,竟平平的凌空而起;白影子又把他的身子一指,葛谷子便稳稳的飘出外面,一直朝寨北飘去。
  葛谷子大喜,暗道:“果然是阿爹的英灵,不然,谁有这般法力。哼哼!甚么老子必遭横死,姓赖的一派胡言!老子立刻便可重出生天,到时横死的不是老子,听怕连你赖布衣亦难逃一劫!”
  葛谷子得意转念间,白影子果然已把他引到寨北第八间竹楼下面。
  葛谷子忙道:“到矣!”
  话音未落,白影子把手一招,葛谷子便稳稳的降落地面。
  葛谷子往四面一瞧,夜沉沉,除了风声,白影子外,连多一只鬼影也没有。果然是鬼魂出手,人不知神不觉。
  葛谷子心中一阵狂喜,连忙连滚带爬的来到竹楼侧面的一棵树下。树下有一块石板,并不很大,外表看来就如一块普通的石块。
  落在葛谷子眼内,此刻却有如数星,他全身爬在地上,伸出双手,拼命的把石块一拉,石块移开了,原来下面竟是一个洞。
  葛谷子狂喜之下,想也没想,便翻身滚进洞中去了。这时白影子果然远远的站在一旁,冷冷的不瞧他一眼。
  洞中黑沉沉的,葛谷子却似长了夜眼,径直爬到洞的西侧,伸手一攫,果然便挖出一只瓦罐出来。
  这只瓦罐,此刻对于葛谷子来说,简直比皇帝的宝座还珍贵。因为活人才可以坐皇帝宝座,对死人来说,皇帝宝座亦不过是一堆废物。葛谷子的生命就全寄托于此了,乍然到手之下,他连攫住瓦罐的手也抖颤起来。
  他拼命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镇静了点,然后便拔起瓦罐的木塞,探手进去。葛谷子探手进罐内时,依然是战战兢兢的,因为他唯恐这只是一个假局,诱他上当而已;但当他的手再度从瓦罐中拔出来时,抖颤的就并非他的手,而是他的心,因为他的手果然已抓住一包东西:而且包布是原来的一模一样,足证并无人动过这包东西,这可是一包唯一能救他一命的东西。
  第七十章 烈火燃煮救难粥妙施圣手除蛊毒
  此时葛谷子情不自禁的把这包东西贴到面前,啧啧有声的亲吻着道:“宝贝呵宝贝,你可否想到,你的主人亦要靠你救回一命!”
  就在此时,葛谷子忽然眼前一花,那包东西已然不见了,耳边却听到一声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一包什么活宝贝!”那包救命宝贝竟然被发声之人劈手夺去。
  这发声之人竟是那白影子!不知何时,他悄没声息的摸到葛谷子身旁,正当他抓出这包宝贝狂喜之际,伸手一攫,这包东西便已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他轻轻一跳,已然跃出洞外。
  葛谷子心胆俱裂,他此时已知大事不妙,但绝望之余,仍存最后一丝希望,哀叫道:“阿爹别开玩笑,快把东西还给我!孩儿但能活命,必请道士做七七四十九日法事,超渡阿爹的亡魂!”
  白影子嘿嘿一阵冷笑,道:“汝这奸恶之徒,弑父弑母,竟仍痴心妄想汝父的魂灵施救,当真死不知悔!汝倒仔细瞧瞧,汝欲想弄奸欺诈的鬼魂是谁?”
  白影子这时在洞外把手一拍,四周蓦地便亮起火光,把洞里洞外照得通明透亮,葛谷子眼往上面一瞧,吓得顿时面如死灰,原来站在洞外的白影子,竟是飘然挺立的赖布衣!
  四周高悬火把的,竟是岩郎、岩英、岩多以及与赖布衣相伴而来的海坚、司马福、李二牛等。
  葛谷子已知大势已去,绝望地喃喃自语道:“你骗得老子好苦!但你非神非仙,如何竟知我儿时往事?”
  赖布衣大笑道:“汝耳之垂珠下堕,当主金木无神,幼时凶险,此时必在五岁,幸而你尚有祖荫,是故虽大凶临头,尚不至夭折。亦因此八岁时大病垂危,亦得祖荫,大难不死!汝耳之天轮背反,当至十五岁时淫心大炽,急欲初尝云雨,与此时也,必奸人幼女屡遭凶险无疑!至于日后诸般恶事,亦已一一隐浮于面相,赖某与你石牢对答之时,已一一细察,再加推算,汝之一切自然无所遁形矣!”
  葛谷子叹了口气,又喃喃道:“你既称寻龙大侠,于风水命相一道,自然有过人之处,老子上了这恶当,亦自不冤!……但你如何又能以手凌空托我而行?如此神力,断非凡人所可为也?”
  赖布衣又大笑道:“赖布衣既能片刻请来丹霞山神,难道便不能于此时借助神只之力么?可笑汝奸诈成性,不识赖某欲放汝一条生路之苦心,到头来机关算尽,反误了生命!汝竟在赖某面前装死,欲施要挟我等毒计,当真可笑之极。”
  葛谷子怨毒地转着眼珠,闭嘴不语。
  赖布衣也不理他,当即拆开包布,原来里面竟是一只烤干了的刺猬!
  葛谷子一见,顿时绝望的大叫道:“你等须把刺猬分一片老夫!否则,光凭一只刺猬也解不了蛊毒!”
  赖布衣嘿嘿冷笑,道:“汝到此时此地,尚欲以此要挟,当真死有余辜!汝当赖某无知如斯么?不防直言告汝,好等汝死得口服心服。赖某只须知道蛊之种类,便有解蛊之法。解蛊物中既有刺猬,刺猬头嘴如鼠,身上刺毛如蚝猪,此乃金蚕之大克星,因此你所施的必是金蚕无疑!亦唯有此金蚕蛊最为凶险,发之可速可慢,汝用在岩龙等人身上乃慢发金蚕蛊毒,施在岩智身上乃速发金蚕蛊!妆沾的既是岩智身上的毒血,所中的自然亦是蚕蛊毒无疑也!”
  葛谷子一听,已气得浑身抖颤,但仍怀一丝希望,尖叫道:“话虽如此,若无其他佐料,亦难解金蚕蛊毒!除非你分一片刺猬给老夫,老夫吃了,自然会说出其余佐配之物!”
  棘布衣大笑道:“可笑呵可笑!赖某既已明蛊毒种类,便深知解蛊之法,难道赖某便不知道:欲解金蚕蛊毒,必以刺猬之肉入体,再佐以蜈蚣、蚯蚓,以收物物相克、以毒攻毒、以蚯导蛊下行驱诸体外之功么?……”
  棘布衣一顿,眼看葛谷子绝望得犹如缰尸复活,心中有点不忍,手拈刺猬,便欲分一片于他。
  但就在此时,棘布衣话音未落,不及道出施药之时,葛谷子已气得大叫一声,惊急恨怒怨毒攻心之下,顿时吐血不止,所中蛊毒竟因此提前暴发,随即倒地翻滚,似有万蛇噬体,鬼哭神嚎,惨不忍睹!
  仅片刻,葛谷子已然气绝。其尸身肿胀如鼓,七孔流血,死状异常恐怖。
  洞外众人目睹此景,均瞧得目瞪口呆,竟没有人因葛谷子的死而喜动于容。
  好半晌,司马福才指着葛谷子的尸身叹道:“葛谷子呵葛谷子!汝一生恶施蛊毒,害人无数,岂料今日亦命丧汝之蛊毒!正应了棘兄断你必遭横死之兆:可恨可悲复可叹也!”
  棘布衣在心中亦叹息了一会,随即道:“葛谷子之死,乃其恶根深种,一朝暴发所致,实非人力所可挽回也。其一死百了,也不必再多提及。岩郎速派人以蜈蚣、蚯蚓等覆盖其尸,再以泥填塞洞内。否则其身上蛊毒一旦外泄,后果便不堪设想矣!”
  岩郎一听,也不待岩龙下令,当即传令下去,依赖布衣之言施为。
  赖布衣有感于葛谷子死状奇惨,担心岩智身上的速发金蚕蛊毒会提前发作,不敢再有片刻迟缓,当即又着岩郎速派人搜集蜈蚣、蚯蚓等物,上岩智养伤竹楼候命。
  一切布置妥当,赖布衣亲手提着手上的刺猬,急如流星的向岩智养伤之处奔来。岩智自中蛊毒后,因赖布衣以大法速其安睡,因此蛊毒发作之苦倒可免却大半。但过了一日半夜,这时也已渐渐清醒,体内的蛊毒发作,痛苦的感觉越来越厉害了。他只觉体内犹如万蛇噬体,奇痛难忍,他虽然拼命咬牙抵受,但最后亦不由自主的哀嚎起来,其惨嚎之声远近可闻。
  赖布衣知岩智已到最后关头,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服下解药,岩智便非得如葛谷子般惨死当场。
  因此他听闻岩智的呼嚎,心中又惊又急又疼,他委实不忍眼见岩智这等寨中精英不幸夭折。他三步并作两步,直上竹楼,抢到岩智面前,便伸手把岩智的脉理,半晌才暗地松了口气。
  岩智已然张开眼来,他见赖布衣就站在他的床前,正俯身察看,不由痛苦失声道:“活神仙救我,这等万箭穿心的痛苦委实难以忍受也!”
  赖布衣眼见岩智这条硬汉,竟也被蛊毒折磨成这般模样,心中不禁又怜又痛,他决然道:“岩兄弟放心,放着赖某在此,必能把你身上的蛊毒除去!”
  赖布衣恐怕岩智急怒攻心,促蛊毒提前暴发,重蹈葛谷子覆辙,忙再以符法令其安睡。
  不一会,赖布衣所要的蜈蚣,蚯蚓等物,已飞速的送了上来,并且是岩郎亲自送上来。
  岩郎道:“现下海龙寨均动员起来,活神仙有甚吩咐,只管直说!赴汤蹈火,黎人绝不敢稍有推辞!”
  赖布衣见诸物已然停当,喜道:“好!好!彼此齐心协力,同舟共济,这才是振兴之道。此处由海兄、司马福、李二牛助我行事可矣。岩兄弟速请岩大哥及众元老以及寨中任何自觉有异样者,齐集广场等候,赖某待岩智之事一了,便立即赶来施行解蛊大法!”
  岩郎肃然而应,火速前去准备了。
  赖布衣着即海坚、司马福、李二牛等相助,先把蜈蚣、蚯蚓烤干研成粉末,调和刺猬干粉,以稀粥混和,一连灌岩智服下三大海碗。
  此时岩智正昏昏安睡,也不知所服之解药是否有效。司马福对这岩智甚有好感,先就忐忑不安道:“这三大碗的蜈蚣粥呵,若是寻常人等服下,只怕立刻就得去见阎王,但他竟然连服三大碗,盼只盼莫出甚差错才好!……”司马福不安,赖布衣却似浑身不觉。他把剩下的大包刺猬、蜈蚣蚯蚓粉一提,便吩咐道:“有请海兄在此守护岩智兄弟,一个时辰后他将有所反应,情形如何,速来报讯!司马兄、二牛随我上广场可也。”
  海坚、司马福、李二牛等均连忙答应了。
  赖布衣临走尚不放心,替岩智仔细把了一会脉理,心中有了判定,这才决然与司马福、李二牛一道,直奔海龙寨的广场而来。
  海龙寨广场之上此刻竟如当日狂欢之夜,火把通明。岩龙、众元老早就等候,寨中自觉有异样者竟达百人之多,而且是族中精英分子。牵一发动全身,因此全寨的男女老幼黎人,也聚到广场来了。
  赖布衣出现在广场时,万千黎人立刻鸦雀无声,目注赖布衣,有如祈求天神降福消灾。
  岩郎迎了上来,向赖布衣报明情形,赖布衣不禁叹气道:“依此情形,葛谷子这妖人不但在岩大哥等寨中首脑身上下了蛊毒,且族中的精英亦难以幸免。葛谷子的毒计乃欲以此挟制整个黎族,达到他当海南土皇帝的狼子野心。他的毒计若然得逞,海南百万黎人皆成其奴隶矣!”
  岩郎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也是我百万黎人命不该绝,恰逢活神仙降临海南,救我黎族弥天大难!”
  赖布衣叹了口气道:“连赖某也竟料不着中蛊毒的竟有如此之多!就怕解蛊物份量不够分配。”
  岩郎惊道:“这却如何是好?不如由我等火速上山,猎取刺猬回来备用可也!”
  赖布衣摇摇着道:“解蛊所用刺猬,必先制烤成干,深埋地下一段时日方可收效,新鲜刺猬就算猎得回来亦无效用。”
  这时不但岩郎急了,就连司马福、李二牛亦急道:“如此乍的是好?”
  赖布衣沉吟半晌,逐决然道:“为今之计,只好按所中蛊毒份量施药矣!”
  赖布衣一顿,随即朗声吩咐道:“速搬来瓦缸,清水三大桶,柴薪侍候!”
  岩郎一声令下,早有人如飞的抢着跑去搬来瓦缸;清水、柴薪等物,依赖布衣吩咐,以清水倒入缸中。
  赖布衣当即把刺猬、蜈蚣、蚯蚓等物,全数倒入缸中,以水混和,架上炉灶,燃起柴薪,又以另一瓦缸倒入水、米煮粥。”
  时间,广场之上火光熊熊,倒似黎族的野餐大会。
  但此时人人忧心忡忡,谁敢想到这等欢快之事?因为族中精英全中了令人闻之色变的蛊毒,生死未卜,若这批人有甚不测,海南万千黎人便顿失支柱,立有亡族之危!
  赖布衣吩咐摆起桌子,他端坐桌子后面,朗声道:“在座中但凡自觉有异样的,均须依次前来,以便赖某按情形施药。”
  众人犹豫间,岩龙已大步走上前来,伸出手腕,让赖布衣诊视。
  赖布衣伸手替岩龙把脉,一会后,便点点头,在纸上写下解药的份量,递给岩龙道:“岩大哥待会持此纸取药服下可也。”
  岩龙肃然点头答应,先行退到一旁等候。
  然后是众元老依次前来诊视,赖布衣亦一一写下解药份量,着各人等候。
  族中自感有异样的精英,亦纷纷依次上前,让赖布衣把脉。
  赖布衣左手把脉,右手书写解药份量,如飞般的,不消片刻,已把众人应服的解药份量分配妥当。赖布衣又吩咐岩郎道:“请岩兄弟亲自把守药缸,依纸上所定份量分配解药,任何人等不得擅自加减份量!”
  岩郎肃然道:“谨依活神仙吩咐!”然后大步上前,把守药缸。
  一会后,赖布衣计算时辰已到,便断然下令道:“开始分药!”
  于是众人按纸上先后次序及份量,依次上前领药。岩郎严守赖布衣所订规矩分配,不多不少,虽他的亲爹岩龙,亦不例外。
  赖布衣见岩郎执法刚正,不苟一私,心中甚感欣慰。
  一会解药分配妥当,各人当即依令服下。然后盘膝坐于地上,等解药运行周身。
  一个时辰后,所中蛊毒较轻、所服解药亦较少者,先就自觉腹鸣如雷,按而肚腹作痛,忍不住便如飞的跑去指定地点大解去了。然后是较重者亦跑去大解,最后岩龙及众长老亦忍不住了,纷纷跑去大解去了。
  不一会,跑去大解的人先后而回,人人均脸有喜色,告道:“先是腹鸣如雷,然后是肚腹作痛,忍不住便要去大解,其时犹如腹泻;正感惊惧,岂料泻完之后便感周身舒畅,平日隐隐作痛之症竟霍然而愈。”
  又有人道:“我等泻下之物,竟混有如丝细虫,其色金黄,虽已僵直,但触自依然令人胆战心惊!”
  有人接口道:“听活神仙道,葛谷子妖人所施乃金蚕蛊毒,乃蛊中最恶毒者也,幸得活神仙在此,妙施解蛊大法,否则我等均死无葬身之地矣!”
  不一会,岩龙等亦如飞的奔跑过来,各人执着赖布衣的手,齐声嚷道:“我等隐患尽除矣!活神仙救了族中百人,其实乃救了整个黎族万千民众呵!”
  这时解了蛊毒的众人,亦纷纷围了上来,不知是谁带头,众人把赖布衣举了起来,稳稳的抛了几抛,齐声叫道:“救苦救难活神仙,救苦救难赖布衣!”
  原来此时众人已知活神仙原来就是名震中土的寻龙大侠赖布衣了。
  第七十一章 弥天冤屈今昭世黎良老人含笑逝
  众人正欢欣间,赖布衣却仍在隐隐不安,暗道:“怎的过了许久,岩智兄弟那面尚未有讯息报来,若他有甚不测,则黎人痛失精英矣!……”心中放心不下,正欲差人前去询问。
  就在此时,却见海坚已笑吟吟的大步走来,他后面紧随着一人,众人一看,原来竟是片刻尚见奄奄一息的岩智,但见他此时神清气爽,步履轻快有力,大步走来,哪还有半点中毒的病容。
  众人欣喜间,海坚伴着岩智已走到赖布衣面前,海坚向赖布衣点头微笑,岩智却噗咚一声跪下叩了几个响头,道:“海大哥已把一切告知,赖布衣为救我黎族小子一命,呕心沥血,恩同再造。小子无以为报,唯有向赖先生多叩几个响头。”
  赖布衣连忙把岩智双手扶了起来,慰道:“众黎人兄弟经此一劫,虽凶险重重,但万幸逢凶化吉,且因此除去了黎族中隐患,铲除恶人,种种因果,实岩兄弟等族中精英凛然正气所致,赖某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这时岩龙与众长老低言几句,众长老欣然点头,岩龙当即朗声道:“我等逢凶化吉,均全凭赖先生所赐;如今再请赖先生为我黎族祈福消灾,永保我黎族和平昌盛!”
  众人均一声道好。
  南黎人一族振兴。此一龙五穴,赖某万幸,得黎族中一位大智大勇之士指引,遂得点明,足用以造福黎人!”
  岩龙一听大喜道:“此位大智大勇之士今在何处?能否引出一见,以便众兄弟向他致谢表意。”
  赖布衣微微一笑,在岩郎耳边低言几句。岩郎含笑点头,连忙向寨里走去。
  不一会,岩郎领着一位白发老人走了过来。众人一见,许多均不认识,唯岩龙及众长老面上均露出不知所措神色。原来此人就是阿拉老人黎良。
  岩龙正感不知如何处置时,赖布衣朗声道:“这位大智大勇之人,便是这位白发老人黎良是也!他当日为寻求与外族相处共谋发展之道,与外族交往,因而不幸判为族中叛逆。但其所作所为,出心乃为黎人着想,而因此甘于隐姓埋名七十年。如此心胸,实非常人可及,怎可视之为叛逆,岩大哥及众长老以为赖某所说对么?”
  岩龙与众长老对视一眼,不禁为难道:“叛逆一经定罪,便至死不能推翻,活神仙所说虽有其理,但亦难违族中铁规!除非族中大众一致公认其无罪,则经元老会决议,才可撤销其罪,准他重返寨中生活。”
  赖布衣未及答话,岩智与岩郎交换了一下眼色,岩郎决然的点头道:“各位兄弟,黎良虽被判为叛逆,但其用心良苦,乃为我黎族着想,其情足可原宥!就算此点尚不够份量,但他指引赖先生寻获海南龙气,因此发旺我海南万千黎人。如此大功德,难道不足以抵过有余么?”
  岩智亦点点着,道:“岩兄弟所言千真万确,黎良乃赖先生一力担保之人也。”
  岩智这一带头认同,在场中众多黎族精英均大叫道:“既是赖先生担保之人,凭此点便足可以功抵过!”
  岩龙见众人均表原宥之意,心中大喜,便与众长老低言几句,众长老亦含笑点头。岩龙便朗声道:“好!既众认黎良无罪,又经元老会认同,本座便以黎族头人身份宣告,撤销黎良叛逆之罪,从今之后,他便是我黎族的好兄弟!”
  黎良此时,早已泪流满面,拱手向众黎胞谢了,又向赖布衣拱手道:“世上数苦数难,唯赖先生一人而已!……”说罢喜极而泣。
  赖布衣亦深感宽慰,含笑安慰了黎良几句,正欲说甚么。
  众长老中已有人发话道:“赖先生既已点明那一龙五穴,未知赖先生意将如何分配?”
  赖布衣沉吟半晌,便决然道:“获得此一龙五穴之人,非同小可,须得慎而决之。赖某入海南乃因蒲寿庚而起,而因此才有点明龙穴之事,因此其中一穴当蒲家莫属。”
  众人一听,除海坚、司马福、李二牛、蒲寿庚等人外,虽不知龙穴的宝贵,但既是活神仙赖布衣推许的自然是好东西,因此均极感兴趣看赖布衣如何分派其余四穴。
  只听赖布衣又续道:“海坚兄弟为黎族义侠,其人其事早为黎胞尊崇,因此海家当占其一穴。”
  众人一听,均大声赞好道:“海大侠理当承此一穴!”
  赖布衣又道:“岩龙一家,自为黎族头人,为黎人出力,亦当承一穴。”
  岩龙承其一穴,众人自然也无异议。
  赖布衣目注岩智一会,便决然道:“黎族中刑律堂堂主岩智凛然正气,执法刚正,实族中希望所在,赖某决助其昌盛,第四穴便非岩智兄弟莫属!”
  第四穴属岩智承受,众人又均赞道:“岩兄弟执法公正,赖先生助其盛,即造福我黎族!……但未知第五穴又谁可承受?”
  赖衣此时沉吟不语,脸上竟有犹豫不决神色,众人见状便皆不敢惊动他。
  司马福悄声问赖布衣道:“这第五穴莫非甚难分配么?”
  赖布衣点点头,沉吟道:“果然甚感为难!因第五穴是列末席,但此穴乃龙气出处,比其余四穴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此穴承受人选,当决定海南黎族人之兴衰,事关重大,因此一时难决!……”
  司马福笑道:“既然一时难决,便暂时丢开便了。”
  赖布衣叹了口气,道:“若能如此,赖某亦不必苦心焦虑矣。须知此乃一龙五穴,不动则可,一动便须五穴齐动,更须一齐下葬封土,否则穴开穴闭,龙气立时便会溢去无踪!”
  司马福倒抽了一口冷气,暗道:“既要五穴齐开,又要五穴齐葬,更要人选适合,这诸多巧合,却是难!难!难也!”
  赖布衣与司马福悄声低语,众人知他两人乃心腹之交,便不敢惊动。
  这时岩龙想起一事,忙对众长老及岩郎、岩智等人道:“葛谷子这妖人已死,族中之元老会首脑一位悬空,不如趁众人聚集,便即时议决补上如何?”
  众人均表赞同。但当议决人选时,众人便顿时大感为难,因元老会首脑非同小可,在场中人,均不敢自逞其勇。
  这时岩智忽然道:“各位,元老会首脑是否定要一心为黎人着想,且是大智大勇之士?”
  岩龙及众长老均点头道:“当然如此,当日被葛谷子妖人混上此位,因此几令我黎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岩智微微一笑,又道:“黎良伯伯苦心孤诣七十余年,一心为我黎族昌盛着想,白发之年,又为我海南黎族发掘久潜龙气,立此大功,他是否算得上大智大勇之士?”
  众人一想,均点头道:“不错!黎良的确不愧为黎族中大智大勇之士。他的所作所为,皆非常人所及!”
  岩智肃然道:“如此,我便以刑律堂堂主名义,推举黎良为我黎族元老会首脑!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虽有人仍在犹豫不决,但岩郎等大多已表示赞同。岩龙与众长老商议一番后,终于亦表示赞同。黎人决事快速,一经众精英议决,便成族中铁律。
  于是岩龙含笑站起,走到黎良身前,双手把老泪纵横的老人扶起,朗声道:“各黎人兄弟听清了:经族中首脑商议,黎良为我黎族立下大功,元老会首脑一职,决推黎良出任!”
  黎良一听,顿时目瞪口呆,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隐姓埋名七十年,孤身奋斗,尝尽人间酸苦,今日不但叛逆之罪撤销,能重回黎中与同胞一道生活,更突然便公推为族中最尊贵的元老会首脑!……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作梦!
  但这时他已听到族中同胞向他欢呼致敬,他心想这是真的了,心中先是一酸,竟鸣鸣的痛哭起来。
  这时赖布衣听到众人的欢呼,才知道黎良已被推为元老会首脑,心中亦感欣慰,便走过来向黎良贺道:“恭喜!恭喜!今日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也!人生运命玄妙,老人家又何必过于执着。”
  黎良一听,便停止了哭声,他俯身向赖布衣深深一拜,道:“老朽已自知不久于人世,死人不便跪生人,赖先生的恩德,只好权且以此谢过了!”
  黎良说着,又转向众人道:“黎良今日不但得众兄弟原谅,更赐与垂死之人以族中最高荣誉,黎良无以为报,唯身化阴物,永保我黎族繁荣昌盛!呵!呵!呵!”
  黎良忽然放声大笑三声,忽尔戛然而止,众人一瞧,他竟已含笑而遽然逝去众人悲伤感慨,七手八脚把挺立不动的黎良尸身放了下来。
  司马福见状,叹了口气,暗道:“赖兄真乃不世奇人!黎良老人寿数已尽,他早就了然于胸矣,但他心性最仁,不忍遽然道破罢了,你等又何必叹息?”
  果然赖布衣这时忽然大声道:“黎良老人为海南黎族立下大功,如今含笑而逝,这第五穴便非他莫属矣!”
  众人一听,均大表赞同,但有人忍不住道:“黎良老人孤身一人,并无后裔,他下葬龙穴,承受其荫庇的,岂非落空了么?”
  赖布衣肃然道:“此话差矣!黎良老人生为黎族,死亦为黎族,此乃其命理所注定。黎良者,实黎人中之良者也,如今他身为黎族元老会首脑,得葬龙穴,所荫庇的,自然是整个海南万千黎族!”
  赖布衣此言一出,众人均鸦雀无声。突然,岩龙带头跪倒,众人一见,亦纷纷跪在黎良的遗体面前,拜道:“老人家实我黎族之大圣神灵,蒙老人家的福荫,黎族振兴有望矣!”
  第七十二章 龙穴甫成惊天地灵狗引路顽疾离
  众人心意合一,办起事来很快捷。不消一日功夫,各家祖先遗骸及黎良的遗体,便均收置棺木停当,只待鞭布衣择定良辰吉时,便抬上五指山峰一龙五穴安葬。
  棺木用的一律是海南的上等木材,木质坚固,历久不腐。
  虽说是各家移葬祖骸,但因黎良生前已被推为族中元老会首脑,须依族中最尊崇的礼节;因此各黎寨亦派了代表到来致祭。因此这次出殡,竟牵动了海南万千黎人。
  各家的祖先遗骸已然安置棺木妥当。由各家的后人守着灵枢。岩龙家身为一族之首,自然最为热闹。岩智家也不弱,岩英、岩多等均是岩家子侄,自然亦到岩智的祖灵枢前守护。海坚受黎人尊敬,他虽然秘密把妻儿从雷城接来,但人丁单薄,因此不少黎人主动前来相助守灵。
  蒲寿庚的先祖遗骸已然安放棺木,但他孤身一人,守着灵枢,显得凄凄凉凉。鞭布衣统领一切,见状便着司马福、李二牛等前去蒲寿庚处相助。但司马福、李二牛赶到时,却见蒲寿庚的祖灵枢前多了一位姑娘,原来却是岩龙的女儿岩娜。司马福与李二牛不禁会心一笑。
  黎人的规矩出殡时不分男女,亦不分亲疏,只要自愿,但可前去任何一家相助,黎良的葬礼最为隆重,因为他乃黎族元老会首脑的身份。
  黎良的遗体早已按黎人的规矩洗得干干净净了,据说这样死者到了阴间就再无遗憾。
  黎良的灵枢前,日夜点着一盏豆油灯,有数条大汉严加守护,绝不敢让油灰熄灭。因为据说这油灯是死者的灵魂,油灯若灭,灵魂也就寂逝。亦不能有任何鸡、犬等前来骚扰,因为假如有鸡、犬等从死者的尸体上跳过,死者的灵魂落到阴间,就会永远遭受痛苦,永远留在地狱里面。
  黎良的口中亦含了一只银及一些饭,据说这样死者到了阴间,就有饭食、有钱用。
  黎人的规矩,赖布衣见无伤大雅,也就听之任之,但出殡的时辰以及仪式,赖布衣就决然的不让胡来,要按他的规矩。
  若换了别的汉人,公然阻挠黎人的葬礼,黎人不找你拼命才怪,但这人是赖布衣,则是唯一的例外,因为赖布衣在黎人的心目中,此刻已有如天人。
  赖布衣已把出殡日期择定。
  这天一大早,海龙寨全部出动了,加上黎人各寨派来的代表,送殡之人,竟有万人之众,送殡的行列竟长达十里。
  各家的葬主,身穿麻衣,头戴草圈,脚踏草鞋,腰束草索,左手执灵旗,右手执丧杖,导在灵柩前面。
  替黎良执灵旗导引的,是岩郎,因为黎良此刻被视为黎人的灵魂,因此岩郎以头人储君的身份,代表整个黎族同胞作葬主导引灵柩。
  赖布衣与司马福、李二牛跟在蒲寿庚祖柩后面。
  赖布衣此时脸有喜色,似乎是已意料诸事停当,大事已然将了。
  司马福朝后面望了一眼,不禁吐舌道:“乖乖!送殡队列竟长达十里,请教赖兄,这是否可算万人朝拜之局?”
  赖布衣微笑道:“万人朝拜乃指穴势而言,但后天以万人送殡,则可大增龙穴生气,可收先天格局与后天相辅相承之功效。”
  司马福笑道:“蒲哥儿原本孤家寡人,人丁最为单薄,真个是冷冷清清,孤寒之至矣。如今却有万人相伴,他之受灾一场,亦算不枉矣!”
  赖布衣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蒲家能有这般热闹,大半靠了黎良之福荫,蒲家先祖生前有恩于黎良,黎良却在死后福荫蒲家,命数之玄奇,由此可见一斑。”
  赖布衣与司马福谈说间,送殡的队伍已走了小半天路程。
  再经过半天的路程,终在当天傍晚时分抵达五指山脚。
  赖布衣见时辰将至,便忙对岩郎等人道:“酉时将至,各穴务须在酉时之际下葬,这才吉利,否则便凶险非常矣!”
  岩郎一听,连忙传话下去,着众仵工速抬灵柩上山,不得延误,并道此乃活神仙赖布衣之令。
  众黎人仵工一听,有如神助,顿时连疲劳亦抛到一旁,抬着棺柩,如飞的赶上山来。送殡的队列,亦蜿蜒上山,由头至尾,竟如一条巨龙缠绕在五指山峰,头在山巅昂起,尾在山脚翻腾。
  赖布衣一见,大喜,暗道:“此乃真龙现身之兆!却因人心坚定而起,海南龙气必可引发,日后海南黎族,振兴有望矣!”
  赖布衣随灵柩上了五指山峰颠,再沿黎良老人所引的路径,降落五狗现身的山腰。
  山腰处早有标记。赖布衣即着仵工火速依标记开掘。黎人中岩郎、岩智、岩英、岩多以及海坚、蒲寿庚等人,均奋勇助掘。不一会,五座墓穴便已开掘完毕。
  但见五穴犹如一朵梅花,四穴在外,围绕中央花心一穴。
  赖布衣眼看时辰已到,即朗声叫道:“中央一穴,下葬黎良!”
  黎人把黎良的棺木放进中央的穴内。
  赖布衣又道:“东穴蒲家先祖,南穴海家父辈,西穴岩龙先父,北穴岩智先祖。四穴一齐下葬,五穴一齐封土!依令而行,不得有误!”
  此时赖布衣神彩飞扬,飘然挺立,犹如仙神临世。众人那敢违忤,飞快的依言施为。
  不一会,五穴便已封土完毕。但见五穴形如五狗绕中蹲伏,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一峰耸峙,白云缭绕,气势雄浑,人人见之亦感精神一振。片刻后,各穴墓碑亦已竖起。
  赖布衣暗暗计算,从落土到平土毕,恰恰是半个时辰,中心大喜道:“酉时头凶,酉时尾险,酉时中则大吉大利,此时恰恰酉时中,得龙穴之人,当真洪福齐天!”
  赖布衣又吩咐各人向自家的祖墓跪拜。他自己也走到中央黎良的墓碑前,凝神肃立,默视片刻,即行跪倒,拜祷道:“一龙五穴,中为至尊!往日生涯,历尽辛酸,终有所报,英灵永存!……”
  众黎人见赖布衣跪下拜祝,亦连忙跟着跪下叩头。赖布衣拜祝话音未落,忽然自中央黎良的墓穴正中,腾起一团黄色云雾,冲起半空后,忽然凝聚如黄色巨狗,朝下面东南西北四穴张口作招呼状;就在此时,东南西北各穴亦腾起一道黄色云烟,于半空中与黄色巨狗聚会,身化五狗,在半空中欢腾跳跃。
  众人一见,尽皆拜伏于地,不敢仰视。
  赖布衣大喜道:“好!好!各位不必惊恐。此乃一龙五穴龙气成形之象,当至大吉大利,后人蒙福,不日尽皆应验。”
  众人同声颂道:“赖先生真乃救苦救难的活神仙也!”
  赖布衣笑吟吟道:“好!好!此刻龙气已现,日后各位但能秉承黎良老人的遗愿,庄敬自强,汉黎一家,共谋进取,赖某保他必能承受龙气福荫,海南黎族,昌盛繁荣有望。”
  众人又发一声欢呼,俱皆铭记于心。
  赖布衣见诸事妥当,便着岩郎传令下山,返回海龙寨去。
  说也奇怪,岩智原来冷口冷面,不受族中少女欢迎,但自经先祖下葬龙穴下山,忽然连说话也多了起来。他一路上红光满面,与族中少女有说有笑,神态得体自然。
  司马福见状,暗暗惊奇,他悄声对赖布衣道:“岩智这小子不知是否心情兴奋,竟红光满面,一反平日冷傲,竟与族中女子谈笑起来矣!这岂非破天荒的奇事么?”
  赖布衣微笑道:“岩智此人正气凛然,但刚阳之气太盛,水火不济,阴阳不调,致其运命凶险重重,灾星时降。如今已得龙穴,一脉相承,龙气已然附体,自然红光满面。再者其祖坟前,面向北位水向,水火交融,阴阳正配,心智亦遂而应变矣!如赖某所料不差,他不日便有姻缘之运,当连娶两位黎族新娘矣!”
  司马福叹道:“赖兄呵赖兄!你此番施为,在海南一地,必与孔明、鲁班仙师并驾齐名矣!”
  赖布衣不以为然的一笑道:“若谈功名,赖某亦不屑一顾,更何况这等身外虚名么。赖某身入海南,不外因蒲寿庚此子而起,因其身世委实可怜!:::咦!怎的不见了蒲寿庚?”
  赖布衣忽然惊疑的叫道。司马福往前面的队列一瞧,忽然笑道:“赖兄放心,这小子必是偷空快活去了!”
  赖布衣一怔道……“你怎知道他去了快活?”
  司马福笑道:“这小子一路上与岩娜形影不离,此刻连岩娜也不见了,他俩定是悄悄落在后面说知己话去了。”
  赖布衣皱眉道:“不对,不对!赖某已然算准,蒲家祖戳下葬龙穴之日,便是蒲寿庚灾劫突变之时,其中虽是吉祥之兆,但亦隐伏凶险。赖某早嘱他切勿轻举妄动,葬毕便速下山来,不宜久留。他岂会违逆?”
  司马福一听,他深知赖布衣料事如神,便也着忙,道:“此时万事俱备,千辛万苦方有今日,若一旦出甚差错,岂非前功尽废么?”
  两人连忙四处查找,但又不便声张,恐怕惊动黎人,反为不美。但寻了半日,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依然不见蒲寿庚和岩娜的任何动静。
  此时就连赖布衣亦有点不安了。他委实不明白,为何蒲家先祖既然已葬龙穴,蒲寿庚反而变得这般荒唐,竟不辞而别。
  这时天色已然黑沉,赖布衣无计可施,只好先行返寨,再作打算。
  岂料蒲寿庚与岩娜双双失踪后,竟然半月未回。这时不但赖布衣等人心焦,就连岩龙一家亦有点不安了。
  岩龙虽然索知女儿野性,常常独自一人四出寨外行走,但半月未回,却是平生第一次;他爱女心切,不也得不深感焦虑。
  这半月中,岩龙亦曾发散人马,四出查找,但依然毫无所获。蒲寿庚与岩娜二人,倒似从这世上消失了似的。这半月中,寨中亦发生了一件喜事,岩智家先是传出喜讯,说岩智已谈妥一门婚事,定于不日举行婚礼,但后来岩智因担心堂妹岩娜及蒲寿庚两人的安危,坚执要与岩郎一道,出寨寻访,因而把婚期亦推迟了。
  发生了这意外的之事,赖布衣闷闷不乐,虽然岩龙等诸般安慰他,说只要蒲寿庚两人仍在海南地域,就决无失踪之理。
  但赖布衣却深知蒲寿庚的运命蜕变在即,其中隐有甚为不利的凶险,因此依然深感焦虑,放心不下。
  因此事牵动岩龙家与赖布衣,因此整个海龙寨中人都为此焦急,蒲寿庚与岩娜到底去了哪儿?是否遭遇甚么不测的凶险?
  更令人担心的是,岩郎与岩智二人,率寨中精英,出去寻访已达数天,依然毫无讯息传回,而且人也不见返回,岩郎与岩智均是寨中支柱,一等一的高手,若然连他二人亦遭了不测,那事势就当真凶险之极了!
  第七十三章 天龙妙隐五峰下黎人喜承真命花
  蒲寿庚与岩娜二人到底潜身何处?
  原来当日在五指山上,下葬祖骸完毕之后,蒲寿庚思想今日终令祖先遗骸得归葬龙穴,自己身上灾危亦或许从此可以消解,这一切全赖赖布衣与黎良老人所赐,心中感触万千,暗道:“海南黎族不但有恩于我蒲家,而且运命之中甚有渊源,只要我蒲寿庚有出头之日,必以海南黎人为兄弟,尽力提携。……”
  他心中思前想后,不禁便落在送殡队伍的后面。忽然,他耳边似乎听到一声狗叫,忙扭头一看,在后面的祖坟处,竟有一团黄色烟雾腾空而起,径直的向他飞来,在他头上数丈高处,突然化作一头黄狗,降落下来,向他点点头,似乎招呼他跟上来,然后便如飞的向后面跑去。
  蒲寿庚一怔,不由自主的就跑着跟了上去。他跑了一段,往前面瞧一眼,黄狗总在前面,当他跑快,黄狗亦快,他落后太远,黄狗又了停下来,等他一会。
  蒲寿庚心中不禁叫道:“黄狗呵黄狗。看样子你似乎是欲引我上甚么地方,虽然不知道是吉是凶,但小子一身灾病,还怕凶险么,你既然是从小子祖坟处跑下来的,小子好歹跟你去便了!”
  这般思想着,蒲寿庚便不再犹豫,如飞的跟着黄狗而去。
  这般一直奔跑了大半晚,在山间树林中东闯西撞,渐渐蒲寿庚连东南西北亦分不出了;到天将亮时,黄狗忽然跑到一条位于山边的溪涧,噗咚的跳入溪水中就不见了。
  董寿庚赶到溪边,但见溪边有茅屋一座,洞中游鱼历历,在月色下清晰可辨,但黄狗却已失了踪影。
  董寿庚四处寻了一会,毫无踪迹。这时天色已然放亮,董寿庚四看,原来此地竟是极荒僻的山野之地,但到底是甚么地方,何处可出,根本无法辨认。
  董寿庚心道:“今番当真是绝路一条了!自己孤身一人,靠靠此荒僻山野,就算大病不死,亦必恢死了!一一一一一大概黄狗必是神灵所在,恐我死在黎寨,为祸寨人,才把我引上此绝境!一一一一一也罢了,赖先生为我已然尽力,虽死亦算无愧矣!”
  他既打定绝念,也就不再多思想,只道能活一天便算一天。他走近茅屋,发觉里面破败不堪,想必荒废已久。
  庚再次睁开眼时,发觉外面黑沉沉的,原来已是当天的晚上了。此时他只感又渴又饿,一时之间如何可以死去。于是只好走出茅屋,走到涧边,喝了几口溪水,只觉水味甘香微甜,入肚顿觉舒畅。触手处有物,原来竟是一条鲜鱼,董寿庚此时正饿得发慌,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鲜鱼往嘴里里一塞,就大嚼起来,但竟然不觉其腥。
  这般饮水食生鱼,填饱了肚皮,就又折回茅屋,躺下正欲入睡。
  就在此时,忽听茅屋外面有一阵悉悉响声,由远而近。董寿庚从破烂的屋堂洞口往外一望,原来竟是一条数丈长的巨蟒。董寿庚此时心存绝念,自忖迟早必死无疑,倒也不甚惊恐,心道就算身入蛇腹,亦不过早死三几日时间吧了。
  他盯着巨蟒由远而近,自忖必死无疑,但巨蟒似未发觉屋内有人,从茅屋侧蜿蜒而过。董寿庚但见巨蟒所过之处,有白涎一道,腥臭扑鼻,闻之欲呕。
  一会后,悉悉之声由近而远,渐而不闻。蓄寿庚心想此必是过路之蜂,它既已走了,也就不再去思想。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闻一声惨厉的尖啸,声如裂帛,刺入耳鼓,继而翻腾之声大作,势如山崩地裂,茅屋竟然亦摇晃震撼起来。
  蓄寿庚惊道:“莫非巨蟒碰上甚么大对头,与之相斗竟然不敌负倒么?但如此巨蟒,连野虎见之亦退避三舍,世间还有甚物可令它受倒不敌?”
  蓄寿庚心中惊奇,便爬了起来循声而进。摸行近半里,果见前面正在翻天覆地!他连忙再爬近几丈,躲在一座巨石背后,从石隙中向前面张望,不禁惊奇得失声叫了起来。
  原来前面十数丈远处,与巨蟒相斗的,竟然是引他来此地的黄色巨狗。只见它已然张嘴咬住了巨蟒的头,一任巨蟒翻腾挣扎,再不肯松口。
  巨蟒挣扎了一会,忽然呼的脱身而出,但它的头部竟然已留在巨狗的口中,挣出来的只是它颈部以下的大半截身体。
  蛇体挣脱出来,但蛇无头而不行,便只在原地翻滚,一会后,便寂然不动。
  蓄寿庚直瞪得心惊肉跳,正欲转身离去,却见黄色巨狗把口一张,把蛇头吐了出来,朝这面吼了三声,似乎招呼蓄寿庚出去相见。
  蓄寿庚此时也不知是吉是凶,心道:“罢!罢!罢!我既跟了你来此绝地,是好是歹也跟到底便了!”
  于是他便从巨石走出来,向黄狗那面大步走去。
  黄狗见蓄寿庚走近,吼吠了三声,似甚欢跃,然后伸出前爪,先往地上的蛇头一点,又往蛇身一踏,再向蓄寿庚点点头,缓缓的向南面的一条小路跑去。
  蒲寿庚见黄色巨狗似甚有深意,便赶紧把这一切都瞧清了。
  待黄狗走后,他先瞧瞧蛇头,只见蛇头已被咬裂,里面露出闪闪发光的东西。蒲寿庚设法弄开蛇头,取出发光的东西,原来竟是一颗价值连城的蛇珠。
  蒲寿庚又朝蛇身望了一眼,想起黄狗的指引,心中顿然明白,它乃示意自己用蛇肉当饭。若有所成,便可沿它走的小路下山!
  蒲寿庚于绝处突然见到这一线光明,心中大喜,连忙依意而行。
  如此这般,蒲寿庚每日以溪水、鲜鱼、蛇肉填肚,又以溪水沐浴刷洗。数日之后,他身上的溃烂竟然开始结痂,再过了几日,身上的肉痂脱落,蒲寿庚的肌肤竟光鲜洁白,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与他入海南垂死之时,竟似判若两人!
  这时,蒲寿庚已知自己身上的麻疯顽疾,已然彻底痊愈了。他思前想后,感触万千,只想早日返回海龙寨,向赖布衣报喜谢恩。
  匆匆又过了数日。
  这天一早,赖布衣在海龙寨中,正自忧心忡忡的与司马福、岩龙、海坚、李二牛等人相聚。
  就在这时时,岩郎已兴高彩烈的奔上竹楼,没头没脑的连声嚷道:“奇迹!奇迹!:若非岩郎亲眼所见,便杀了头也不敢相信。”
  众人均一怔,岩龙嗔道:“岩郎怎的了?身为一族储君,竟疯疯癫癫的如此失态!:甚么奇迹!你不知赖先生心中正自忧急么?”
  岩郎笑道:“是!是!阿爹说的是!但此事与赖先生所忧急的有莫大的关连,因此岩郎竟喜昏了头也!”
  赖布衣一听,忙道:“莫非岩兄弟已然把蒲寿庚和岩娜两人寻回么?!”
  岩郎笑道:“正是正是!不但寻回失踪之人,且还多了二人也。”
  岩龙大奇道:“这二人是谁?”
  岩郎正欲答话,听闻竹楼有数人飞奔而上,便呵呵笑道:“阿爹立刻便可以见到矣!”
  岩郎话音未落,岩智已喜气洋洋的抢先而上,他后面跟着的是格格欢笑的岩娜,神采奕奕的蒲寿庚!
  众人正惊疑间,又有二位精悍的黎族青年闯了上来,二人径直走到岩龙身前,噗咚一声跪下叩头道:“忤逆子岩雄、岩勇拜见阿爹!儿等发誓,今后再不敢存争位之心,当全心全力,助岩郎二弟当好族中头人!”
  原来这两位精悍黎族青年,正是为争头人储君之位,而一怒出走的岩雄、岩勇。岩龙一见,早已喜得老泪纵横,伸手扶起二人,道:“你二人怎的突然幡然悔改!”岩雄羞惭的道:“我等出去独闯,受尽欺凌,几乎一命不保!这才明白我等黎人合则共存,分则必亡!正自傍徨绝望,突然碰到岩娜阿妹。她把寨中之事一一告知,我等才知黎族几乎面临灭绝的厄运!又知岩郎二弟独撑大局,全赖活神仙赖先生相助,才有重新振兴一日。我等再无异议,决然随阿妹返回,就算阿爹要惩治我等,亦甘心情愿也!”
  岩郎早把两位兄弟抱住,道:“这储君之位,其实危机四伏,岩郎之所以受之,实不忍眼见黎族败绝而已。两位兄弟明白我一片苦心,阿爹还会责怎么?若阿爹责罚,岩郎愿与两位兄弟一同承受!”
  岩龙又奇道:“岩娜如何会碰上两位兄长?此事当真奇怪。”
  岩娜笑道:“奇之怪极!当日女儿下山之时,忽然见一头黄色巨狗,把女儿引远;女儿一时好奇,便跟着它急跑,就这般跑了一夜,第二天天色一亮,黄狗不见了,却见两位兄长正在山洞中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赖先生阿赖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赖布衣初时一怔,这时略一沉吟,便豁然而悟,却含笑不语。
  这时蒲寿庚大步走到赖布衣面前,跪下拜道:“小子得重见天日,均赖先生所赐!”赖布衣含笑把蒲寿庚扶起,默勉了几句。蒲寿庚这才把自己碰到的奇事坦白道了出来。蒲寿庚末了道:“小子尚有一事不明,这黄色巨狗为何竟如此施恩于小子。”赖布衣微微一笑道:“你祖骸下葬五指山之日,便是你运命蜕变之时!你所见黄色巨狗,不外是你祖宗所居龙穴以气聚形罢了;岩娜所见黄狗,亦是一理。因此乃一龙五穴,但凡葬五穴之后人,日后必亲如一体,永不分离。此乃一龙五穴之形格所致!”
  众人一听,均同声赞佩。
  不久,岩智举行婚礼,自有一番热闹。
  赖布衣眼见薄南之事已了,便再无心逗留。他本欲向蒲寿庚告知,但司马福道:“这小子如今与岩娜打得火热,他知的亦即岩娜知道的,岩娜知悉的便全寨皆知矣。赖兄既怕黎人的过份热情,不如悄然而退;不然,全寨中人,就一家请你喝一顿美酒,这一生呵,再也休想走出海南半步!”
  赖布衣闻言一笑,果然连蒲寿庚亦瞒住,在众人狂欢之时,与司马福、李二牛一道,悄悄离寨而去。
  当晚众人均大醉,第二天醒来,这才发觉赖布衣已然飘然远去了。岩龙等惋惜间,忽报在寨中广场巨石上,有赖布衣留字,连忙赶去一瞧,只见巨石之上龙飞凤舞的写了数行字,道:五峰如指翠相连,撑起海南半边天,千年龙气一朝发,但求自强不求仙!
  众人这才明白,赖布衣去意已决,已早留大地钤记,以作示警。
  日后,蒲寿庚果然与岩娜结为夫妇。他重操祖业,经商营运,所得蛇珠得银作本,数年之间,竟成巨富,拥有大量海船;在宋朝时被朝廷任为提举市舶,其后更官至福建行省尚书左丞,招东南亚各国商人,大振沿海贸易。海南黎人亦因此获益不浅。
  海坚祖骸自移葬五指山一龙五穴,其子日后长大,娶妻生子,取名海瑞,字汝贤,自号刚峰。在明朝官至应天巡抚,为官清正廉明,刚正不阿,世人尊为“海青天”。海南出此能人,为后世景仰,亦足以引为荣耀。此乃后话,表过不提。
  赖布衣等离开海南后,竟又悄悄的越过琼州海峡,悄悄的踏入粤川地域,自然又有另一番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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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代风水大师传奇故事之八
第08部 火浴凤凰
    萧玉寒著

第一章 相助狐妖获赠绿玉

    秋风起,白云飞,草木黄落,雁南归。
    粤北仁化道上,三位风尘侠客与雁同行。
    司马福忽尔仰天笑道:“雁儿呀雁儿!汝往北我等往北,汝往南我等往南,真个是海阔天空任鸟飞也!”李二牛笑道:“司马叔发甚疯话一?我等来去也没离了粤川境界,怎比得那青雁穿行南北,日夜不停不歇?”司马福笑道:“正是!正是!那雁儿日夜奔波,只为趋暖避寒,以求活命,但我等穿南走北,却是成就了他人发达富贵!老夫因此而慨叹老天爷处事有点不公也!”
    李二牛道:“赖先生既道我等皆清淡之命,还感触什么贫贱富贵?倒是跟着赖先生乐得逍遥快活。”司马福忽然怪怪的一笑,走前两步,便与赖布衣并行,他悄声道:“赖兄!有个疑难题儿,不知该不该说?”赖布衣正若有所思间,闻言失笑道:“司马兄怎的如此客气生份?”司马福笑道:“好说好说,这叫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也……”李二牛追上来道:“赖先生别上这老鬼大当!他必是被那三世奇缘弄得心痒难熬,欲贪个富贵安乐窝也!他这一开口呵,便是向你讨个大龙穴也。”
    司马福怒道:“谁说我要大龙穴?”
    李二牛不服道:“你若不求龙穴,神神秘秘的巴结赖先生怎的?”司马福忽然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想必是走得闷了,欲寻老夫开心,老夫偏不上你当也!”李二牛道:“你真不上当么?”司马福道:“不上当!不上当!老夫偏不跟你这娃娃计较!”
    司马福这一着,把李二牛的口堵住了,他明知今回自己已落了下风,但偏又难奈这老儿怎样,李二牛心直口快,最怕别人闷住心事,司马福这一着,恰成了他的克星。
    赖布衣瞥一眼李二牛,见他憋得满脸通红,便有心帮他一把,微微一笑道:“司马兄有甚心事?若真个欲寻处龙穴,这往南呵,或许便有所遇也!”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眼前一亮,不禁齐声道:“当真么?为甚么这般肯定?”
    赖布衣微微一笑,忽抬手一指天上,道:“你等可有留意上面的青雁?”
    司马福、李二牛抬头仰视,但见一群雁儿呱呱的叫着,直向南面飞去。便笑道:“这雁儿春分飞北,秋分返南,年年如此,有甚稀奇?”赖布衣微微一笑,道:“然则群雁队形又如何?”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这才仔细的留意覩测,不禁惊讶的叫了起来。“咦?果然!果然!是极!是极!平日雁群均成『一』字、『人”字形,怎的现下却尽排列成『之』字?当真奇哉怪也!却端的为了什么?”赖布衣沉吟道:“雁乃百鸟之精灵,举凡千里方圆,一应吉凶祸福,皆有所预感。雁成一字人字形者,主其心清神明,心清神明则一往无前,再无后顾之虞;但若有疑虑,便走之字,雁形若成之字,则所见之人,必遇怪事!”
    司马福一听惊道:“我等已然见其走了之字,岂非凶险重重么?这与龙穴有甚关连?”
    赖布衣微笑道:“这却又未必,须知若真龙之穴行将现世也,天地必有所感应,是故吾道中人,皆视诡怪为潜龙现身之兆也!”
    司马福心一宽,便笑道:“既是龙穴之兆,便再凶险也值得一试也!”稍顿,司马福忽然又古怪的一笑,道:“若遇龙穴,赖兄打算如何处之?相赠何人?”
    李二牛道:“司马叔问这怎的?”司马福怪笑道:“若赖兄心中未有主儿,我等盘川想已所剩无几,便把这龙穴待价而沽,着实弄它一笔银两花销可也!”
    赖布衣失笑道:“若存此念呵,休道寻龙穴,便万一寻着换回银两也无福消受也!”
    司马福突地哈哈一笑,接口道:“赖兄此说,莫非便是命运使然么?但老夫尚有一事不明究竟,方才便欲请教赖兄……”
    李二牛一听,忍不住又欲发话相嘲,赖布衣见司马福慎而重之模样,知他心中疑念必是积聚日久,便摇手制止李二牛捣鬼微笑道:“司马兄有话但说无妨。”
    司马福果然郑而重之的道:老夫自随赖兄行走江湖丿目睹赖兄神技的确教人叹服!但老夫却忽发异想,暗道;龙穴既可令人脱胎换骨;贫者变富、贱者变贵,但钱银同样可令贫者变富、贱者变贵,若然以钱银与龙穴相比,却未知谁胜谁负?好不教人心痒难熬!”
    李二牛到底忍不住发话道,“司马叔又发甚疯话?”
    赖布衣却点头微笑道一二一牛差矣!司马兄之疑实非无稽之谈,此乃吾道中至深至与之玄机也—两者之中谁胜谁负,难以一概而论,但因人之本命而异,若本命宜富宜贵两者皆可令其成就,但若然本命呆滞,则钱银亦断难令其富贵,相反龙脉却可陶化其本命衰运,潜而默化,大可令其一发而大富大贵!”
    司马福惊道,“赖兄此论莫非连钱银也不敌龙脉之力么?”
    赖布衣微笑道:“钱银与龙脉之论亏你司马兄想得出来!现下便连赖某亦为之心动!”
    司马福笑道:“赖兄莫非欲一试之?但老天,我等自顾不暇,那来道许多助人富贵的银两?赖兄若试呵,便选老夫可也,不然便当老夫胡说八道便了!”
    李二牛笑道:“司马叔只怕赖先生把盘川孤注一掷,用作试验,他又要演喊饭充饥的好戏!”
    司马福怒道:“你这死牛,你便不怕么?说不得又要你上人家坟上撒尿,换一顿活命饭钱!”
    司马福原来极欲探究其中奥秘,但眼看赖布衣心动,他却慌了,唯恐因此弄得肚皮打响鼓也!
    司马福焦急,赖布衣却微笑不语,似乎已把此事忘了。再过了一会,司马福眼见赖布衣再没提起,道才稍觉心安。
    三人这一路谈说,晓行夜宿,不觉已重踏粤川广府地域。
    赖布衣等前度进广府城,走的是水路,打格翠洲(即现今的白鹅潭)上岸,不远便是繁盛的广府市面。
    这时重游,走的却是陆路,自北面而进,虽已近城郊白云山地域,却依然甚感荒凉。
    眼看已是傍晚时份,司马福四面张望,忍不住道:“天色已晚,前面荒山野岭,再向前行,只怕连歇宿之处也没着落,这却如何是好?岂料南北之隔,竟如此截然不同!”
    赖布衣脚步不停,依然朝前面急走,微笑道:“我等江湖中人,随遇而安便是,司马兄急甚么?”
    李二牛道:“司马叔想必是被那强尸老妖吓破了胆也,不然为何变得这般畏缩不前?”
    司马福瞪了李二牛一眼,怒道:“你这死牛,专拿老夫穷开心,难道你不怕么?待会跳只僵尸鬼出来,你这小子血气正旺,担保先把你吸干!”李二牛一吐舌头道:“难道牠便不吸老血么?”
    司马福怪笑道:“牠吸饱了嫩血,嫌老血枯燥无味,大约便不想再吸了!走呵,走走走!且看那个先丧鬼物口!”
    李一一牛眼尖,朝前一瞥,便笑道:“司马叔赌气怎的?你瞧,前面不是有塔顶露出来么?有塔必有庙,有庙便有歇宿处,怕怎的!”
    司马福抬眼一看,果然前面有塔尖在林荫中露了出来。这时天色已然昏暗,迷迷蒙蒙,说不出的阴森诡秘。
    司马福惊道:“这儿是甚去处?怎的透出一派诡异?”
    赖布衣沉吟道:“按地理环境,这儿已是岭南背后十里,距广府已然不远,但不知为甚果然有凶邪之气透出?我等须仔细了!”
    司马福急道:“既赖兄也这般说,这庙宇必非善地,不进也吧!”
    赖布衣道:“不然!须知大凶之地大吉所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此地方圆十里路,再无店舍,不进庙宇,我等便须露宿荒郊,事已至此,避也避不了,只管上前便了,一切小心应变便是!”
    三人慢慢走上前去,果见一座古寺,山门前有三个斑剥脱落的字迹依稀可办“净慧寺”。四面断垣残壁,尘蛛遍布,一片荒凉。
    三人正感诧异,暗道:“莫非这古寺已荒无人迹了么?”
    就这时,一名年约十六、七的少和尚在大殿走出来,站在山门内阶前鼓下,抬头望着天际,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暮鼓晨钟,又是一天去矣!”忽尔,又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接而一只木鱼冉冉的凌空飞来,在小和尚身周盘绕飞转。小和尚望着木鱼,喃喃的道:“汝等莫再胡闹,当心师傅法身出现,令汝等不得轮回!”女子的吃吃笑声又响了起来,一会后,木鱼却就慢慢落在小和尚的手上。李二牛耳尖,早把笑声、小和尚之言听得真切,不禁惊道:“赖先生呵!这古寺之中,怎有女子笑声?木鱼又怎会凌空而飞?莫非道古寺果然隐有妖魔鬼怪么?”
    司马福只见小和尚在自言自语,却听不清他说甚么,昏黑之中,也瞧见木鱼凌空而飞,闻言心中虽亦一跳,却强装笑容道:“吓人么:“牛莫发疯话,那里来的女子笑声?”李二牛气道:“我明明听的、看的清清楚楚了,怎会是疯话?不信,你问问赖先生便了!”
    赖布衣却微笑不语,他稍停,才对两人道:“心清自明,我等管他许多怎的?只管上前与小和尚相见便是!”三人于是举步向大殿门口走去。小和尚这时依然低头喃喃的吟颂晚课,听闻步履声传来,他本就心惊,这时更不敢抬头,于是便只见一对脚竟向他走近来,吓得他没命的念起佛来:“喃咽阿弥陀佛,喃无阿弥陀佛……凶邪勿近!凶邪勿近……”李二牛又好气又好笑,把小和尚的手臂一下攫住,道:“你慌成这般模样怎的?莫非你寺中藏了女子,怕我等撞破丑事么?”
    小和尚听真是人声,这才抬起头来,见是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等老少三人,心儿才稳定了点,忙道:“施主莫乱说,佛门圣地,岂容女子藏身于内?施主想必听到女子笑声了?此事说来话长,小僧自主持师傅坐化后,孤零零一人,亦受此困扰多时矣!”
    李二牛还欲发话,赖布衣示意二牛莫再纠缠,他问小和尚道:“小师傅法号如何称呼?”
    小和尚道:“小僧自幼蒙师傅收入空门,赐法号玄静。”
    赖布衣道:“请小师傅方便,在下姓赖,路过此地,错过了宿处,欲在贵寺借宿一宵,未知可否?”玄静有点为难道:“这,这不太方便吧?”
    赖布衣道:“小师傅有甚么不便?”
    司马福可没这等好性子,他怒道:“和尚仔!出家人慈悲为怀,方便众生为根本,有甚便不便的?难道忍心瞧着我等露宿荒野么?”
    玄静见司马福作恶,忙道:“这位施主误会小僧之意矣!小僧其实为你等着想也,这寺中古怪事甚多,小僧终日已不胜其扰,岂可坐视施主等受累?”
    赖布衣微笑道:“有甚古怪事?难道是鬼怪作祟么?”
    玄静倒抽了口冷气,心有余悸道:“正是!正是!方才那女子笑声作弄小僧,施主想必已目睹矣,但这尚算轻的,有时小僧正打坐间,竟无缘无故被抬上床去,再也爬不起来!施主说这可怕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我等做事处世光明磊落,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心中无愧,岂会怕鬼?”
    玄静一听,不禁眨了眨眼,定睛注视了赖布衣一会,叹了口气道:“赖施主出言隐含襌机,想必与我佛有缘,既如此,小僧亦不便拒人于千里,你等便住下吧。小僧替施主打扫西厢,那儿有三间卧室,足供三位歇宿。”玄静小和尚说罢,引领赖布衣等往西厢。他手脚勤快,一会就把西厢的三间卧室打扫干净。
    玄静道:“施主请歇息,若有甚需要,小僧便在东厢做晚课,但施主等切勿出外走动,否则有甚差池,教小僧不安也!”
    司马福笑道:“放心!放心!我等有赖……施主在此,管他甚么妖魔鬼怪?小师傅只管去敲木鱼念经文便了!”
    ※  ※  ※
    西厢的三间客房是紧挨着的,连悄声说话也可听清。虽然李二牛心中有点忐忑,但卧室有三间,他自然不好在司马福面前认低威,只好硬撑着独自一人占了一间卧室,呼呼的蒙头便睡。
    年青人不怕累,但躺上床去却比谁都更快入睡。李二牛是年青人,他自然不会例外,因此他很快便睡着了。
    赖布衣躺在床上,但他心潮起伏,总不能平静,正辗转反侧间,卧室门却被人轻轻推开。赖布衣一瞧,原来是司马福悄悄的摸了进来,悄声叫道:“赖兄!你睡着了么?”赖布衣道:“你捣什么鬼?司马兄!”
    司马福听赖布衣答话,便知他与自己一样难以入睡,便走到赖布衣的身前坐下,叹了口气道:“不知怎的,老夫自踏入这古庙,即觉心神恍惚,躺在床上,再难入睡,莫非此地真有邪门?”
    赖布衣苦笑道:“实不相瞒,自进入此庙,赖某亦感神思不宁,不知是甚原因。”
    司马福惊道:“若赖兄亦感迷惑,此地当真邪极!二牛年轻小子,定力更不济,岂非更易遭劫?赖兄还是把他叫来这边,三人守在一处为是!”赖布衣苦笑道:“赖某虽隐隐感到有点不妥,但却不明此中究竟,若日夜守着亦是枉然!要来的终究要来,欲避也避不了!二牛气色尚佳,虽遇妖物,必能逢凶化吉,司马兄只管放心。”
    赖布衣这般说,司马福也没了主意。他意欲搬二牛过来,一者担心二牛有甚不测,他虽与二牛不时斗口,但实际却是患难之交;二者亦多了个人闲聊壮胆。
    但赖布衣似乎胸有成竹,司马福也就不便多说什么。
    这时李二牛睡得正香,根本不知司马福和赖布衣暗地在计较。
    在蒙咙中,李二牛忽地一惊便乍然醒来,原来卧室窗外正有一条长长的身影正移近前来!身影由长而短,逐渐缩小,然后便擦过二牛的室外,向另一个庙堂瓢去。
    李二牛吃了一惊,心道:“这人走动怎的轻如鸿毛,悄没声息?便连轻微的脚步也没一声?莫非是甚鬼物?偏司马叔这老儿还睡得这般死了似的!莫非被这鬼物弄死了!”李二牛担心司马福有甚不测,便不顾一切的爬了起来,朝黑影瓢去的方向悄悄跟踪。
    黑影是朝北面飘去的,李二牛跟踪而至。原来是古庙的一间阴暗黑漆的偏殿。李二牛就在殿外,朝里面望去,黑古弄东的,什么也瞧不见,但里面却似乎有女人的说话声!李二牛心中一寒,拼命的揉揉眼睛,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原来里面隐约间,果然有一位年老的妇人坐在殿中的一角!
    忽然,又有一位少女飘了出来,但只见少女的上半身,下半身却瞧不见。少女走到妇人身前,幽幽的出言问道:“娘呵!我的脚……不知怎的老是不见?”
    妇人叹了口气,道:“兰儿,快了,再过三日,你就可以长出一双脚来了!”
    就在这时,李二牛先前发现的那身影已悄然瓢到偏殿门外,李二牛一瞧,原来这身影竟是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但脸色青灰惨白,非常恐怖。只听书生突然发声道:“兰姑娘,小生道行高深,若你答应,便立时可替你长出双脚!”
    那叫兰儿的少女却吓得连连摇手道:“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相助,你会有好心肠么?”
    白面书生杰杰狞笑道:“兰姑娘又何必拒人于千里?”
    兰姑娘尖叫道:“你是什么?是最凶恶的疆尸鬼!”
    白面书生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我不是人,是鬼,但姑娘,你又是什么?你也是鬼,是漂亮的女鬼,殡尸鬼配漂亮女鬼,岂非很合衬么?”
    白面书生说着,伸出指爪,指爪暴长,倏地向里面的兰姑娘抓去!兰姑娘惊叫一声,躲到妇人背后。妇人把手一挥,她的手竟也暴长,挡住了白面书生的指爪。
    白面书生与老妇僵持着,老妇似乎渐感不支,她咬一咬牙,猛地掏出一块玉碑朝白面书生一晃。
    一道寒光突地向白面书生射去!白面书生尖啸一声,似乎已受创,随即化作一团蓝烟,呱呱的嚎叫着滚滚而去了。
    眨眼间,偏殿内便失了妇人和少女的踪影,一切重归死寂。
    李二牛直惊得目瞪口呆!他茫然的不知如何是好,他走出庙外,忽然眼前一花,原来是二团雪白的东西在他的面前窜了过去!
    李二牛这时迷迷茫茫的,也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喃喃的道:“妖魔?鬼怪?狐精……”
    忽然噗嗤的一声女子娇笑,李二牛眼前一花,先前滚过去的那白影竟又窜了回来,在李二牛面前蹲下,把嘴一张,喷出一粒闪烁的金珠,金珠冉冉上升,忽然,吐出金珠的白影竟然变作二位绝色的美女,俏生生娇嫡嫡的站在李二牛面前!一青一绿,虽艳而令人生寒意。
    “小兄弟,小女子这厢有礼了!”绿衣美女忽然娇声道,她向李二牛躬了一躬。
    李二牛拼命的晃了晃脑殻,他以为自己准是在梦中了,他连忙伸手狠狠的一捏自己的大腿,“痛咧!这便不是作梦了!”李二牛在心内叫了一声。青衣美女却格格的一笑,道:“小兄弟怕怎的?小女子并无恶意,只求小兄弟引去见一位客人吧了!”李二牛茫然道:“姑娘要去见谁?”
    绿衣美女道:“赖大侠!赖布衣大侠!小女子知他已驾临此地矣!”青衣美女却把嘴一撇,道:“闻道姓赖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法力通玄,小女子却不怎的相信!因此要见他,见了面便知真假也!”
    李二牛一听,知事关赖布衣,他便立时清醒,他已知眼前两女来路不正,便连忙摇头道:“不见!不见!赖先生如何会见汝等来路不正之人!”绿衣美女听李二牛咬牙切齿的拒绝,便叹了口气,道:“人家既不欲见我等,又何必苦苦相求?道天劫之期,便凭自身之力相抗吧了!”青衣美女道:“姐姐千年道行,法力高强,必可逃过天劫,担忧怎的?”绿衣美女道:“谈何容易?天劫临时,惊天动地,欲要全身而退,只怕比登天更难!”
    青衣美女急道:“那姐姐更该拜访姓赖的客人!若求得他指点迷津,姐姐便可稳渡难关矣!但不知道人的本事到底如何?若虚有其名,岂非在凡夫俗子面前自暴其丑么?”
    绿衣美女叹道:“赖大侠之能,惊天地泣鬼神,岂有虚假?但不知他是否以我等异类相嫌吧了!”青衣美女笑道:“我总不相信他竟如此厉害!待偷小妹先行出手一试,便知真假矣!”
    绿衣美女忙道:“妹妹行事切勿鲁莽,否则开罪了这位寻龙大侠,连姐姐也救不了你!”
    两女子唧唧而言,简直视身旁的李二牛如无物。李二牛听她们行将商量妥当,要去相试赖布衣,心中又惊又急,转身就跑,要去向赖布衣报警。
    青衣美女一见,格格一笑,随手拿出一条白素巾,朝二牛一抛,便根本不再理会他。
    李二牛如飞的跑进庙内,正要向西厢跑去,忽然一道白色的丝网凌空罩了下来。
    李二牛登时被罩个正着,这丝网柔韧无比,一任二牛左冲右撞,拼尽全力也难冲动分毫!李二牛心中大急,便放开喉咙,大声呼喊,但西厢卧室内的赖布衣和司马福却毫无动静,一片死寂。
    李二牛又惊又急,不禁放声哭道:“完了!完了!碰上这等女妖,我等只怕凶多吉少矣……可怜赖先生与那司马老儿尚在梦中便遭逢灾劫!”李二牛在白丝网内呼天抢地,眼睁睁的瞧着青、绿衣两女子已瓢然移近西厢赖布衣的卧室。
    青衣女子心情似较浮燥,她刚走近赖布衣的卧室,也不打话,脸上立地浮出一股妖媚之极的艳笑,随即把口一张,一道黄气便喷向卧室的窗口。
    绿衣美女欲加阻止已然不及,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静观其变,似乎亦有所期待。
    这时,赖布衣与司马福谈了半夜,司马福神思忽感困倦,早已入睡多时。但赖布衣却感难以安宁,于是便盘膝而坐,默运静心大法以抗纷乱的心潮。就这时,赖布衣眼前一道黄光闪过,然后黄光穿窗而进,竟把赖布衣罩住。
    赖布衣登时心中一阵迷乱,前尘旧事涌上心头。先是他弃职浪游,寄情于山水堪舆,接而被奸相秦桧相逼,亡命天涯,颠沛流离,没一刻好日子过;再是他与司马福、李二牛在粤川行走江湖,险死还生;最后,他忽尔只觉自己又陷身天牢,斩头在即,垂死的绝望,令他痛不欲生。他但求速死速安,不禁大叫一声道:“人生艰险如此,留在这世上作甚?不如死了好!死了好……”
    赖布衣大叫数声,心中寃屈之气稍舒,神思立地清明,一点意念疾速闪过:“为何此时此地竟有如此厌世之念?”心头猛地一震,已知乃方才黄光作怪,已遭暗算,心中又惊又怒,霍地抽出一道紫符,用食指拈着,朝窗外一掷,喝道:“魔障!去!”说时迟,那时快,黄光突被一道紫光反射而出,直射向窗外的青衣美女。
    青衣美女已知厉害,连忙噗地坐下,盘膝运力相抗,但这反射而回的力道异常猛列丁青衣美女的身子竟然一寸寸的被压得缩小起来!她已知绝难相抗了,唯一自救的法子便是现出原形,或可免却横死之祸!李二牛困身白丝网内,虽身子不能动,喊叫也没人听到,但他的眼睛却可看到面前的事物,眼见青衣美女作怪,但弄巧反拙,被镇压得蹲伏在地上喘气,不禁幸灾乐祸的喜道:“该死也!该死也!偷鶏不着蚀把米!”绿衣美女眼见青衣女子面红如赤,闭目喘息,知她已然面临生死关头,不忍坐视,便把手一伸,突长十尺,探入紫光之内,把青衣女子拉了出来。那紫光即直射向前,把触着的花盆击得粉粹。
    青衣美女道时面如死灰,暗叫道:“厉害!厉害!几乎劫数难逃矣……”
    绿衣美女这时心中再不敢存丝毫轻侮之念,她肃然的走上前去,垂首叫道:“小女子拜见高人!小妹方才不知高低,冒犯高人自暴其丑,请高人见谅!”
    这般的叫了数声,西厢卧室的门忽地荡开,赖布衣站在门口,神清气爽的道:“在下赖某!并非什么高人,两位姑娘有甚指教?”
    绿衣美女凝神一望,但见这位自称姓赖的男子傲然而立,周身有一股吉祥紫气笼罩,一副飒飒神风的气象。
    绿衣美女不由肃然起敬,也是她福至心灵,不敢有丝毫花言巧语,向赖布衣深深二幅,坦然直吿道:“小女子绿茹,真人面前岂敢藏相?委实有事相求,敢请赖大侠打救生命!”赖布衣出门见这两女身上正邪之气交缠,心中已然明了底蕴,便微微一笑道:“绿茹姑娘差矣!在下江湖浪客一名,何来大侠之说?姑娘欲寻人相救,只怕走错门路也!”
    绿茹一听,心中惶急,忙道:“赖大侠这等说,显见方才冒犯之气未消矣!这委实是小妹青茹方才一时心浮气燥,欲以此相试赖大侠本事,致开罪大侠,委实罪该万死!万望大侠本仁义心肠,念小女子自出道以来,并无劣行,伸出贵手,救小女子一把,小女子当铭记于心!”
    绿茹道罢,双膝跪下,满面恳求神色,青茹也连忙跪下,俯伏于地,不敢抬头。
    赖布衣沉吟不语,似甚感为难。这时,室内的司马福被外面的吵声惊动,连忙爬起床,走了出来。司马福但见赖布衣面前竟跪了两位艳丽女子,又惊又奇,失声叫道:“怎的了?赖兄!这两位是何家女子,竟然深夜至此,跪下苦苦求甚?”赖布衣沉吟不语。
    绿茹见有人出来,便连忙求道?“小女子绿茹,因身逢劫难,求大侠相救,敢请老丈相帮美言几句,小女子终生铭记!”
    司马福听这女子楚楚可怜,娇声嫡嫡,心儿早就一软,便笑道:“我这位赖兄平生最乐于助人,若你等真有甚危难,算是求对人啦,他定会拔刀相助!但深夜跪着两位女子,又是寺庙之内,成甚么样子?道便先请起来,再作计较也吧!”
    绿茹哀哀的道:“小女子命危旦夕,更何惧长跪之苦?若大侠不答应相救,小女子便在此长跪不起矣!”司马福心中老大不忍,便问赖布衣道:“两位姑娘碰着甚么大对头?连赖兄也不敢出手相救?”
    赖布衣摇头叹道:“司马兄不出来便万事大吉,你这一出来答了腔呵,赖某便难逃牵入此劫之祸矣!你知她俩是甚来路?若有人一答腔呵,冥冥之中便注定身入此劫矣!”司马福惊道:“这两位姑娘好端端的,有甚不祥来路?”
    赖布衣苦笑道:“天意!天意!美色果能迷乱天下人的心性!二牛此刻不知去向,司马兄甫一露面即受其惑,美色当前,普天之下,难道竟就没人能勘破其中的隐祸么……罢了,罢了,两位姑娘的来历,赖某不便点破,司马兄自己请教两位姑娘吧了!”
    ※  ※  ※
    司马福瞧见赖布衣神情古怪,心中又惊又急又奇,一时呆呆的作声不得D就在此时,繁星遍布的夜空忽然涌上满天乌云,把遍布的繁星遮蒙,强风乍起,落叶飞扬,随即飞沙走石,雷电交加,令人震悚。
    目睹此情此景,这时绿茹已顾不得再作任何哀求,她连忙爬起来,合掌闭目盘坐在地上,惊惶的对青茹道:“天劫已至,看来我已难逃此劫,此事与你无关,你快快逃走以求自保便是了!”
    青茹哭道:“你我姐妹一场,小妹怎忍舍你而偷生?有甚灾劫,让青茹与你一道承担吧!”
    青茹在苦求绿茹让她留下之际,闪电和雷声已然直窜下来,犹如火蛇,凌空直击而下,欲噬人之状。
    绿茹一面喘息抵挡,一面惊急道:“快走!再迟便连你也难逃此劫矣!你在此我要分心护你,你我皆无可悻免!你快走,若剩我一人,或尚有一线生机,你犯不着陪我枉送生命!”绿茹说着,伸手一挥,一道绿光托起青茹,化作一团青狐之状,直射出百丈之遥,只听一声哀鸣,青茹便不见了。
    司马福惊得目瞪口呆的叹道:“老天!此乃何方神圣?竟古怪如斯……”赖布衣却暗暗点头道:“岂料异类之中,亦有如此义气女子,就凭这点,绿茹自称并无劣行之说断非虚言!”赖布衣这一转念,便有相救之意了。
    突然,雷声更响,一道电光射了下来,直击绿茹。绿茹以绿光拼命挡住电光。又一声震雷响过,雷霆般的吼叫竟在半空中传了下来:“大胆妖狐!竟敢抗拒天劫。”
    一道电光猛击而下,把绿光震散数尺。
    绿茹自知难以抵挡,跪在地上哀求道:“拜吿雷电两位上神,野狐参道千年,毕生兢兢业业,绝未妄为一事,妄伤一物,上苍可鉴,求两位上神,放我一条生路!”
    雷霆般声音吼道:“休得多言!四九天劫,乃为汝等妖狐鬼怪而设,岂能因汝而废此铁规天条!”
    一道匹炼蛇般的金光凌空直击,把绿茹的护身绿光全数击散!绿茹面临生死关头,无奈只好作孤注一掷,她浑身一缩,便登时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只绿光闪闪的狐女,绿狐吐出内丹,化作一道绿光,欲穿越风雷。
    雷霆般的声音怒道:“尚欲顽抗么!”又一道如罩的金光飞下,把绿狐震回地面。金光毫不放松,直追绿狐,欲立时把她置于死地!绿狐此时已全无抵抗之力,哀鸣一声,只好窜到赖布衣脚下,吱吱哀叫,状甚可怜。
    赖布衣委实不忍驱赶,正犹豫间,电光竟朝赖布衣头上直击而下,竟欲把赖布衣亦一道置诸死地。赖布衣此时又惊又怒,欲罢不能,连忙盘膝坐下,默运玄功与电光相抗。电光冲击而下,赖布衣头上突然冲起一道紫光,把电光托住,再也不能下击!
    “赖太素!你竟敢相助妖狐,冒犯天条,你可知此乃万劫不复的死罪?”雷霆般声音突地吼道。
    赖布衣道:“赖某不敢,只是不明一事,敢问上神一句!”
    “有甚疑问?速速道来!”雷霆声音吼道。
    赖布衣道:“四九天劫,乃专为惩治作祟之异类而设,若妄开杀戒,不分青红皂白,岂非有违上天好生之德么?”
    雷霆声音道:“吾等职司杀戳,奉命行劫,那管这野狐鬼怪有甚么好处!赖某人休得多言,若阻吾等行事,便连你也难逃此劫!”
    赖布衣怒道:“然则汝等贪图方便,为着交差而妄杀无辜么?怪不得方才连赖某亦欲置诸死地!赖某人这口气委实难以咽下,那怕冒犯天条,亦断不容汝等妄开杀戒!”
    雷霆声音一声暴喝,满天惊雷轰轰而下,在赖布衣身周轰击!赖布衣头顶的紫气渐渐竟被震散!他已知自身亦面临生死关头,心中又惊又怒,猛一咬牙,暗道:“既汝等这般残暴,便休怪赖某无情!”赖布衣心意已决,便疾速在身周前后左右各布三块石头,摆成一条状似石龙的东西,然后朝东南西北四方位团团一拜,猛地咬破中指,一口鲜血向石龙喷去,厉声喝道:“大地之龙,直冲九天!护吾大道,扶正驱邪……”
    说时迟,那时快,赖布衣话音甫落,地上的石龙突然呼的一声冲天而起!
    石龙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上面的雷电疾冲怒击,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鸣,漫天飞舞的狂雷恶电竟被撞得犹如百花散飞!
    此时司马福已被眼前的惊天物事弄得如痴如醉,根本不知身处何地!这一声联鸣,不但把雷电震散,竟连罩住李二牛的白丝网亦被震碎了!
    李二牛发觉自己手脚已可活动,连忙如飞的向西厢这面跑过来,一面呼天抢地的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夜半惊雷,妖魔作崇,这分明是一所谋人寺……赖先生呵赖先生!司马叔呵司马叔!你等今回凶多吉少矣!独剩二牛一人,也活不得了……”赖布衣此时已然听到二牛的喊叫,但他却无法答话,正盘坐于地,运气调息。伏在赖布衣脚下的绿狐虽已清醒,但也在喘息调气。
    司马福却呆站一旁,痴痴迷迷的犹如撞了大邪。
    就在此时,赖布衣脚下的绿狐已然稍复元气,一阵绿烟过处,已幻化成一个女子,但与原貌已大异,竟似片刻之间苍老了几十年,方才还是娇嫡嫡的妙龄少女,但这时却是一位脸皮打皱的垂老妇人。
    这妇人向赖布衣跪下,道:“幸蒙赖大侠相救,绿茹幸免一死,此恩此德,永世铭刻于心!只恨那凶神不分青红皂白,妄开杀戒,累我丧了这几十年的道行!此恨怎生消解?”赖布衣肃然道:“姑娘差矣!须知你等异类,能修成人身,已是天大幸事,这等惹人神之忌的幸运,自然难免劫难缠身,今日遭此劫数,虽然不幸,但若能因此而自觉,他日刻修正道,以求正果,岂非因祸而得福么?姑娘又何必耿耿于怀,以致堕入寃寃相报的困局哉?”
    绿茹默默静听,沉吟良久,不禁俯首道:“多谢赖大侠教诲!赖大侠一言,足令人自醒,小女子日后是必谨遵大侠之言,勤修正果,若有所成,皆大侠再造之恩!敢问大侠日后行止,以便有所图报。”
    赖布衣此时已复清明,霍然而起,微笑道:“但得姑娘深明道义,以正道自策,赖某心愿已足矣,何必言谢?姑娘勿将此事记挂于心,免误了根除六欲之要旨。”
    绿茹知赖布衣乃得道豁达之人,不便相强,便解下随身所系的一块绿玉,递给赖布衣,道:“此物乃随小女子修成人身之宝,若大侠日后有使唤之处,只要轻敲绿玉,小女子虽在千里之外,亦必现身相助!”
    赖布衣犹豫间,绿茹随手把绿玉往地上一抛,一声清啸,已化作一团绿烟瓢飞而去。
    赖布衣不忍坚拒,便俯身把绿玉拾了起来,随手放在衣袋里。
    就在这时,司马福和李二牛一道,已向赖布衣这面惊呼着跑了过来。李二牛一见赖布衣,便惊呼道:“不好矣!赖先生!方才二牛听二妖女欲算计赖先生,正欲赶来报讯,但到了殿外,不知为甚么,竟被一道白色丝网困住!再也不能脱身!不久又听到夜半惊雷,正惊惶时,那丝网却被雷声震碎,这才能脱困而出……幸好赖先生和司马叔均安然无恙!”司马福道时已知方才一幕,不禁苦笑道:“老不死倒没什么,但赖兄方才已然九死一生矣!”
    李二牛一听惊道:“此话当真么?”
    赖布衣摇头苦笑道:“果然!果然!因一念之仁,欲助仙狐,几乎连赖某亦同遭天劫!”
    李二牛惊道:“莫非那妖女乃狐狸所托化么?”
    司马福笑道:“正是!正是!幸好二牛不受其惑,不然,左右逢源,可当真难以消受美人恩哩!”李二牛满脸通红,正欲反唇相讥,赖布衣却摇首制止二牛道:“你等休要胡言乱道,此两狐皆修正道以成人身,其德行可嘉,不可轻侮!赖某虽历艰险,但能助此仙狐渡此天劫,亦一大快事也!”
    司马福不敢再取笑。
    李二牛停了停,忽然道:“赖先生所言甚是,但这寺中,恐怕还有物待赖先生相救哩!”
    赖布衣奇道:二一牛为何忽出此言?”
    李二牛便把他在偏殿蒙胧中瞧见的事说了,又道:“二牛虽然鲁钝,但跟了赖先生多时,好歹也瞧得出,这书生显非善类,倒是那兰儿甚为可怜!虽然人鬼殊途,但若能助其一臂之力,免遭恶鬼欺凌,也是荫德一宗哩!”
    司马福咬牙道:“这二牛又去惹祸矣!”
    赖布衣却点头道:“好!好!二牛此论甚合吾道宏旨!何谓人鬼殊途?其实人鬼亦只差一线而矣!若人做恶鬼之事,与鬼又有何分别?若鬼做人善事,鬼亦即人也。赖某既适逢其会到此寺中,碰上这等鬼狐阴界之事,好歹也把它料理妥当吧了!”
    李二牛一听,喜道:“既赖先生这般说二一牛便领路去来!”李二牛领着赖布衣朝那偏殿走去。司马福无奈只好紧紧跟着,亲眼目睹这寺中许多古怪凶险物事,这时要他一个人独自呆着,道比杀了他还更难。
    李二牛虽已知方才所见,均是鬼狐之怪,但现下有赖布衣在身边,深知他对付此类物事甚有办法,因此也就不甚害怕。
    三人走近那偏殿,月色中但见里面尘封密布,显然已荒废日久。
    赖布衣凝神一瞧,虽里面阴暗难辨,但已然察觉内里阴气奇重,深知必隐有阴邪之物,便不进殿,悄声吩咐司马福、李二牛道:“我等在此等候,静观其变,再出手不迟!”李二牛知赖布衣心意,他乃欲先细察动静,若非善类,他便不理。三人正隐伏间,忽然一阵阴风响了起来,袭上身奇寒刺骨。赖布衣暗道:“果然来矣!”随着那阵阴风响过,二牛曾见过的那白面书生又突然在暗处飘了出来。书生施施然的跳到殿外,略一犹豫,似乎有点畏惧,但自忖已有法宝对付,便决然的一步跳了进去。这时,殿内便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叫道:“娘呀!这恶鬼又来纠缠矣!”又有一个妇人的苍老声音道:“兰儿休怕,娘亲自有法宝斗他!”殿堂内刮起几阵阴风,漆黑中隐约可辨有人影在活动。
    赖布衣凝神一瞧,只见果然有一对母女的阴影,搂作一团,那女儿紧偎在娘亲的怀里,娘亲神色惊惶,手里紧捏着一块玉牌,却强作镇静抚慰女儿。
    白面书生已然步步逼近。妇人惊怒交集的叫道:“你再走近,我便用玉牌把你烧焦!”白面书生狞笑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方才被你玉牌所伤,此仇必报!你尽管施展法宝,看你能奈我何!你女儿我要定了!”老妇闻言,更不打话,举起玉牌,便猛的向白面书生射去!一道光华直射向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厉叫一声,他的身躯暴变,浑身衣饰尽脱,露出遍体白毛,满嘴疗牙,眼珠射出绿色的光芒,他反手拿出一面镜子,迎着玉牌,恰把玉牌所发光华反射向老妇!这光华刚触着老妇,她便噗的倒在地上,辗转挣扎,一面厉声叫道:“兰儿快逃!娘亲已遭这恶鬼暗算,将成焦炭矣!”
    兰儿哀哭道:“娘亲怎会如此?难道玉牌之力已失了么?”
    老妇惨叫道:“兰儿有所不知,这玉牌乃千年宝物,但凡阴邪一类,皆禁受不起,如今这恶鬼用镜子把玉牌镇之光反射,娘亲已中其毒计!你再不逃,便落入这恶鬼之手矣!”兰儿哭道:“女儿怎忍心抛下娘独自逃生?况且兰儿双脚尚未长成,如何逃得出去?不如母女二人死作一处罢了!”
    疆尸厉鬼狞笑道:“放心!放心!老的虽成焦炭,但小的担保无恙,我还要留着慢慢享用!”
    殡尸厉鬼说着,加紧催发镜中反射光华,击射老妇。
    老妇身上开始冒出丝丝绿烟,她滚在地上痛得哀嚎挣扎。
    李二牛大怒,他年轻人热血心肠,见状不顾一切就要冲进去相助老妇!
    赖布衣连忙把他扯住,悄声道:“你这贸然进去,岂非白白送死么?殡尸最喜生人气息,你一进去,牠把你的血吸了,功力便突增数倍,那时,只怕连我亦非其敌也!那老妇一时三刻尚无大碍二一牛不须焦燥!”赖布衣说着,沉吟起来,似乎亦在思忖解救之法,忽然,他豁然而道:“既鬼狐同栖这古寺中,适逢其会,正好让自身相助,以破解这段鬼狐之劫!”
    这一转念,赖布衣当即在怀中衣袋摸出绿茹相赠的绿玉,轻轻敲了数下,然后,从窗口中把绿玉猛然向濯尸厉鬼掷去!
    李二牛和司马福均不明所以,均在心内叹道:“这顶甚么用?只怕白白糟踏了一块上佳的碧玉翡翠!”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二牛和司马福这般转念,那绿玉却已飞临殡尸厉鬼的头顶,突然,绿玉幻化出一位道姑,正是绿茹的模样!这道姑向那厉鬼书生喝道:“何方鬼物,竟敢欺凌弱小!”说着,平空把手一挥,一团绿光向疆尸罩去!
    ※  ※  ※
    疆尸书生被绿光罩住,大吃一惊,知道厉害,也顾不得再施展那面镜子,保命要紧,立地坐在地上,欲运力相抗。
    但绿光非常厉害,触着滨尸,便犹如铁链,把疆尸捆住,殡尸越挣扎,铁索捆得就越紧。殡尸的身子开始被勒得吱吱作响,殡尸的浑身皮毛开始一层层的剥落,绿色的眼珠飞了出来,长长的狞牙应声而脱,到最后,便只剩下一堆绿色的骨头,散布在殿堂之内!
    绿骨最后也冒出白烟,一截一截的被烧成灰烬,道姑把手一挥二阵烈风扬起,那些灰烬卷了出去,凶恶一时的殡尸厉鬼,竟片刻之间灰飞烟灭!
    赖布衣瞧在眼内,不禁连连点头,在外面朗声说道:“绿茹姑娘果乃守信之人,以无上法力立下这场灭魔功德!”
    赖布衣说着,与司马福、李二牛一道走进殿内。
    那绿茹的化身当即飘落地面,向赖布衣深深一躬道:“小仙虽身在千里外,但岂敢有负大侠再造之恩?仅以化身代小仙谢过了!”
    绿菇的化身道姑说罢,身子缓缓缩小,最后回复绿玉原形,噗的一声,跳回赖布衣手上。
    这时,那鬼母女已然爬起,又向赖布衣跪下,谢道:“未知何方高人临世,出手相助阴间之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且受我母女一拜!”说罢,连连顿首叩拜。
    赖布衣忙道:“两位快快请起!赖某人适逢其会而矣,也是彼此有缘之致,何必耿耿于怀,行此大礼?若能刻修正道,他日有成,自可转回人间,尚望两位小心在意!”
    那老妇扶着女儿爬了起来,叹道:“赖先生用心良苦,我母女感激不尽,但可惜我等在阴间滞留五百载,早已失却轮回之期矣!如今孤魂野鬼,不敢再存轮回转世之念,但能修成不灭之人形,已是天大奢望矣!”赖布衣一怔,心内亦不禁为之叹息,他沉吟良久,忽然道:“轮回之期虽失,但如能在阴间勤修正果,何愁没出头之日?想那土地城隍山神,皆阴间修练之神,受人间万人参拜,食人间香火,守护山野大地,劳苦功高,将与世长存!你等何不效法?”老妇一听,喜道:“多谢赖恩公指点迷津!倘能如此,心愿足矣!但只怕我等法力低微,难抵那四方恶物相侵,未成正果,先惨遭其害。”赖布衣想了想,遂决然道:“如此,我把此绿玉转赠与你等,若他日有不可自解之危,可轻敲玉石,便有人现身相救!但非到危急关头不可轻敲,切记!切记!只要你等心存正气,勤修正果,我保你母女他日必成气候!”
    老妇双手接过绿玉,珍而重之的收藏好了。又跪下谢道:“我等阴间之物,无力相谢先生,就请先生再受我母女一拜!他日得成正果,皆先生所赐也!”
    赖布衣连忙请起,他闪眼一望,只见这兰儿跪在地上,隐含泪光,虽一言不发,显见对已己感激之极;又见她虽为未成形之阴物,但样貌端庄娟好,一脸正气,不觉心中一动,暗道:“看此女容貌,断非久处阴间鬼物,不日将可重临人世,且可享人间富庶,为何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他日又未知托生转回何处?”
    赖布衣同情之心顿生,便微笑招兰儿移近,提点道:“姑娘若失了轮回之期,沦为游魂野鬼,但只要勤修正果,大可不必斤斤计较出处轮回,若灵魂复生,岂非与轮回转世一般无异么!”
    兰儿一听,登时醒悟,深知赖布衣乃着她看准时机,便附体转生人世,她经此提点,心中释然,不再悲苦,转愁为喜,向赖布衣冉冉拜道:“赖先生一言惊醒梦中人,小女子谨遵先生之言!他日重返人世,皆先生再造之恩!”
    赖布衣见这兰儿果然慧根未泯,心中亦喜,道:“请起!请起!姑娘在这世上宿缘未了,附体转世乃迟早之事,尚望好自为之!老妈妈他日亦必有所成,若日后得成正果,以善良为念,荫庇世人,则吾愿足矣!”老妇母女连连点头,缓缓爬起,突然化作一阵阴风,瓢忽而逝。
    一夜之间,迭遭变故,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三人均感惊叹,心中感慨,一时也忘了说话。
    天色也渐放明,一缕朝霞从寺外射了进来,古寺内外,登时红霞遍地,大放光明。
    “恭喜!恭喜!恭喜这位大师一夜之间,以无上法力,化解鬼狐之劫,渡其身入正果,当真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人随声进,原来是寺中那位玄静小和尚,在大殿那面走了过来。李二牛一见玄静,便一手把他揪住,道:“好呵!原来是你这大和尚!你早就瞧破彼等行藏,又知我等必与之周旋,却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
    玄静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言重矣!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虽然瞧出彼等乃异类之物,但先师早逝,小僧所得衣砵之传低微,委实无力与彼等相抗;况小僧虽亦遭其戏弄,但那只是小淘气所为,无伤大雅,是故唯有一直容忍而矣。”
    司马福笑道:“你怎知道位是大师?怎知他道行高深?万一我等凡夫俗子,进了你谋人寺,岂非白送生命?”
    玄静微笑道:“施主差矣,施主可记得小侩曾劝你等莫在此留宿,但施主等有恃无恐,坚持要留下,小僧便知其中必有能人矣!不然,听闻这荒寺之名已自畏惧,更岂敢于此留宿?这荒寺有鬼怪出没,早已传遍四乡矣……但小僧尚有一事不明,这位大师既有如此法力,怎未能瞧破寺中行藏?敢于历险?方才天雷震响,小僧一面吓得半死,一面替施主担心哩!敢请教大师高姓大名?”
    赖布衣见这小和尚聪明伶俐,为人纯良而不拘小节,便向他仔细一打量,心中一动,便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赖布衣。”
    玄静一听,喜上眉梢,又忙双手合什,向赖布衣施礼道:“原来是寻龙大侠赖布衣!小僧仰慕久矣,失敬!失敬!”
    司马福一听,便嘿嘿冷笑道:“小和尚!你这话便有点违心打诳语之嫌!”
    玄静惊道:“施主何出此言?”司马福道:“你小小年纪,足不出寺,怎会知道赖大侠之名?既不知道,何来久仰?这岂非违心之言么?”玄静被司马福作弄,不但不气,反而叹了口气,道:“此事有关小僧身世,但出家人不可谈尘事,不说也吧!”
    赖布衣微笑道:“小师傅尘缘未了,恐怕难久待空门也!既然如此,说说又何妨?”
    玄静沉吟,一会后叹了口气道:“先师生前亦曾说小僧尘缘未了,并非佛门中人,不想竟与赖先生之论不差分毫!难怪先师生前,曾数次提及赖先生之大名矣!”
    司马福道:“老和尚提赖先生作甚?”
    玄静道:“此事说来心酸……小僧不知自身生于何处,只知出世后三月,先父便一病去世,先母思夫心切,不忍独留世上,把小僧放于盆内,投入河中,她便投河自尽随先父去了!小僧在盆中随波逐流,漂了三日三夜,终于漂到道古寺下面的河岸。先师到河边担水,见了盆中的小僧,便把小僧抱回寺中,抚养成人,又替小僧剃度为僧,赐名玄静……先师曾道小僧非佛门中人,且印堂高耸,当至享世间富庶,但为何此身沦为和尚,又如何了却此段机因?此点先师亦不明究竟,曾道:欲明了身世玄机奥秘,除非遇上当世奇人寻龙大侠赖布衣,除此人外,世间只怕再无人可以破解矣!因此小僧才有幸听闻赖先生之名。”
    玄静说罢,唏嘘不已。
    这玄静小和尚身世原来这般凄苦,司马福、李二牛听了,亦不禁油然而生怜悯,不再存有丝毫敌意。赖布衣沉吟道:“令先父母可有甚么遗物留下于你?”
    玄静闻言,便邀赖布衣入大殿僧房,在他的卧室中摸出一块已很陈旧的布包,递给赖布衣,道:“这上面便是先父母遗给小僧的唯一之物矣!”赖布衣接过布包,仔细瞧着,只见上面有一行已发黄的字迹,带点腥红,显然是以指沾血写成的。血书写道:“汝本崔家脉,遗留有缘人;不必问底蕴,凄凉孤寡人。”
    玄静唏嘘道:“先师玄慧大师瞧了这布包,才知小僧一点身世,他心中不忍,辛辛苦苦的把小侩抚育成人。期间他曾托人四出寻访小僧的家世,寻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但追寻到广府城郊番禺,便断了线索,因此小僧连父母的骸骨遗留何处亦茫然不知!”玄静说着,不觉又着了形相,滴下泪来。
    赖布衣心中甚觉怜悯,他暗道:“此子七情六欲过旺,尘缘未了,如何可长此留于空门?但正如他的先师玄慧所说,他身为和尚,又如何了却此段因缘?”
    赖布衣又忧虑道:“此子若然还俗,却如何生活?况此子断非速发之命,赖某欲以五鬼运财大法助其成事亦难有作为,如此却如何处之?”赖布衣沉吟未决间,司马福却对李二牛道:“二牛呵二牛,你我虽说乃劳碌奔波之命,但若与这小和尚相比,却又胜了一筹矣!我等起码知道生父生母乃谁,可怜这小和尚连父母姓甚名谁亦不知悉!”
    赖布衣一听,忽然触动心事,暗道:“若助此子成事,必得先行寻着其双亲遗骸,否则先人不安,后人焉有安乐日子过?是极!是极!正好趁此机会让此子历练,二来亦可考验其心性根骨,然后再见机行事可也!”赖布衣盘算妥当,便开口试探道:“有心者事可成,为人子女须尽孝道,小师傅难道不能自己去寻访先人父母下落么?”
    玄静叹道:“小僧正有此意!但一来这有违先师之愿,二来这离寺而去,重入尘世,便再难回头,因此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赖布衣微笑道:“佛曰:心中有佛便有佛,心中无佛便无佛。小师傅若然心中有佛,又何必计较身处空门抑或尘世?”
    玄静用心一想,登时豁然而悟,道:“赖先生之言,深合我佛玄机!心入空门,身入空门;心在尘世,身在尘世:半点不能相强也。若身在空门,心在尘世,则身虽在空门,其实与在尘世有何分别?小僧想通了!”赖布衣微笑,又突然道:“那小师傅还记挂令先师的事么?”玄静想了想,亦微笑道:“已忘了大半矣!”
    赖布衣喜道:“好!好!如此便可重入尘世矣!”
    赖布衣与玄静对答,司马福、李二牛二人却听得一头迷雾,司马福不禁苦笑道:“赖兄呵赖兄,你与小师傅打甚么谜语?莫非连你也心入空门了么?”
    赖布衣微笑道:“此并非谜语,实乃禅机也,司马兄日后自会明白!”司马福摇头叹道:“若这等如谜如雾般的禅机呵,休道日后,便月后、年后、身后,司马某人变了老鬼也难明其中奥妙!”
    赖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司马兄不问也吧,乐得清静!人若清静,必先无为,无为方可无形,无形方可无相,无相即无憎,无憎即无怒,无怒即无爱,无爱即无我,若身入无我境界,便一切豁然而大彻大悟矣!”司马福目瞪口呆道:“赖兄!你这是身在佛门,心在佛门,大谈佛门秘诀么!”
    玄静却知赖布衣趁机点化于他,接口微笑道:“是极!是极!赖先生身不在空门,但大彻大悟,其实已处佛道最高境界矣!”
    司马福笑道:“是极!是极!在你和尚看来是最高境界,在老夫看来却是莫名其妙的神仙世界!老夫只知有酒有肉便是快活世界,管他什么无形、无相、无憎、无爱、无我!”
    赖布衣不理司马福的胡扯,转头对玄静道:“然则你去意已决了么?”玄静决然道:“决矣!此行小僧先去寻访先父母遗踪,尽了孝道,然后再作打算。”
    赖布衣道:“你去意既决,也不必再自称僧人,日后可留长发,以俗名称之。”
    玄静为难道:“我只知自身姓崔,法号玄静,哪来俗名?”
    赖布衣仔细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我就赠你名自珍吧!”司马福道:“此名有何解究?”
    赖布衣道:“也没什么,不外愿其崔家一脉善自珍重吧了!一月之后,当在此寺重会。”
    玄静谢道:“多谢赖先生赐名,自珍日后当谨记先生之言!”
    当下玄静便还俗名崔自珍。
    崔自珍向赖布衣拜辞后,连夜收拾行装,第二天一早,便戴了一顶布帽,换了俗服,离寺寻访父母遗踪去了。
   
第二章 访寻碧玉拜谒神仙
   
    崔自珍离寺后,赖布衣也无心再在这荒寺逗留,一行三人,当即上路,沿白云山脚,入广府大城而去。眨眼走了半日路程,前面已依稀又见广府的繁华景象。
    司马福在赖布衣后面跟着,低着头赶路,似乎满怀心事。忽抬头瞧见前面入广府城的大道上,红男绿女悠然自得,车来马去,心中一动,连忙紧走两步,挨着赖布衣的身边,道:“赖兄呵赖兄!你还记得先前我等所论钱财与风水之道么?”
    赖布衣一怔道:“记得又怎样?”司马福笑道:“若然记得啊,现成便有一个活样板也!”
    赖布衣一听亦微笑道:“司马兄乃指崔自珍么?”
    司马福一拍手掌,道:“不是他还是谁?若论身世之凄苦,普天下只怕再难寻第二个矣!若然在他身上试演钱财与风水转运之强弱,如此一幕当可流传千古矣!”
    赖布衣不禁莞尔一笑。司马福之言虽有点胡闹,但其中却隐有足令世人警醒之命理玄机,因此连赖布衣亦不禁为之心动。
    但赖布衣沉吟半晌,便摇头道:“以风水大法助崔自珍转运,吾已有此意,虽然艰辛,但尚属可为;至于以钱财一道助其转运,天下间那有这般傻瓜,拿白花花的银两去胡闹?这便迹近异想天开矣!”
    司马福微微一笑,道:“此事我自有办法!但须得赖兄你依我一事。”赖布衣道:“若无伤大雅,赖某自然不会拒绝。”
    司马福笑道:“不伤!不伤!绝对不伤大雅!我等不是进广府城么?”赖布衣道:“进了广府城又怎样?”
    司马福道:“这广府乃奢糜之地,有钱人活得无聊的多的是,这进了城呵,我等便先充打秋风客,专拣最富有的人家行事,頼兄只须闭一只眼儿任老夫施展,老夫担保便有甘心情愿拿钱银胡闹的寃大头上钩也!”李二牛咬牙道:“这老儿又要惹祸上身矣!赖先生千万别上他的大当!”司马福怒道:“老夫尚未施为,你道死牛便诸多刁难,老夫岂非出师未捷身先死么?况且老夫此举乃为宏扬风水之大道,正合赖兄心意,你道死牛乐得有好戏瞧,何乐而不为?你穷嚷怎的?”
    李二牛奇道:“赖先生果真答应这老儿胡闹么?”
    赖布衣微笑道:“我等行走江湖,其实游戏人间而已,赖某亦非拘谨之人,若无伤大雅,且合吾道要旨,偶一为之亦未尝不可也!”
    司马福一听,喜道:“如何?你这死牛无话可说了吧?”
    李二牛无话可说,便闷声不语,司马福见二牛这等模样,心内发毛道:“这小子惩了一口气,莫要在老夫节骨眼上捣乱!”这般转念,司马福便挨近李二牛身边,陪着笑脸道:“你鼓甚闷气来?待会若弄得好使好吃好用的东西,老夫包你有份享用如何?既可享受,又有好戏瞧,便宜都给你占尽啦!”
    李二牛心内根本就藏不住仇,闻言噗嗤一笑道:“司马叔这是收买二牛么?”
    司马福哈哈一笑道:“非也!非也!”
    三人说笑,不觉已入了广府城。赖布衣等这次是二进广府,事隔数年,只觉另有一番局面。
    广府跟往日一般的繁华,街上红男绿女、行人如鲫。街道两旁商店、酒馆林立,天南地北奇珍异货触目皆是,菜味酒香洋溢四野。
    但广府与往日又有不同,赖布衣发觉,在街上行走的红须绿眼异邦客人忽然多了起来,而且在市面上从容行动,就似在自家的国家。虽然赖布衣不知这些异邦客人来自何方,但至少他知道,这些异邦客人在这广府城过得挺快活。
    司马福也发觉,广府城的酒楼妓馆依然繁盛如昔,但昔日甚少见到的豪华大酒店却忽地添了不少。他的目光触着那一间间金光灼灼的珠宝店,眼珠子早就兴奋的发亮了。
    李二牛的眼睛却尽往酒馆食肆上转,年轻人吃得多饿得快,李二牛的肚子早就在打向鼓了,只是不好大声嚷嚷罢了。
    赖布衣似乎知道李二牛的心意,就近便拐进了一家食馆。
    广府人做饮食当真天下闻名,那消一刻,多款美食便如飞的摆上赖布衣三人的桌面。
    这时已是中午时份,三人的肚子也早就饿了,当下也不打话,尽情填饱肚子再作打算。
    不一会,赖布衣先就满意的打了个饱呃。随即司马福也停下筷子。但李二牛却仍在埋头苦干,狼吞虎咽。司马福不禁微笑道:二一牛呵二牛!你这是从监牢放出来,打地狱钻出来,前生未吃过人间烟火么?”李二牛只作听不见,拼命的把桌上的饭菜全数填入肚子,这才抬起头来,舒服的拍了拍肚皮,笑道:“李二牛用的乃是仙家修练之道,饱餐一顿,可抵三年也!”
    赖布衣莞尔一笑,道:“也难怪二牛胃口大动,赖某也许久没吃上这等上佳菜色矣!但赖某只知道是鱼、肉之类,为何到了广府人手上,就变得这般美味?”
    司马福笑道:“广府人调弄食物之乖巧,乃天下第一名!别的不论,单瞧这菜色的名堂就令人食指大动矣!明明是鸡脚上菜,偏又给它添了一个什么『百花凤爪。一的名堂!但若论广府的美食,这小酒馆只算下九流吧了!”李二牛奇道:“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么?”
    司马福笑道:“老夫听说,广府有十大名菜,诸如『广府茅台鸡』、『广府文昌鸡』、『红棉嘉积鸭』、『红烧大鲍翅』、『广府鲈鱼球』、『牡丹鸳鸯鸽』、『广府烤全鹅』、『八宝冬瓜盅』、『沙锅水鱼』,再加这味『百花凤爪』,名堂多着哩!”
    李二牛吐舌道:“乖乖!这么一间下九流的小馆,这么一味百花凤爪,竟就这般美味,若真个上了那一流酒馆,赏遍那十大名菜,那当真连神仙也要喊爷爷了!”
    司马福噗嗤一笑道:“二牛穷嚷什么?道广府十大名菜岂是我等吃得起的?更何况是上那一流酒馆!”李二牛涎着脸笑道:“这般说便没指望的了?”
    司马福似乎等的就是二牛道话,闻言忙把大腿一拍,爽快的道:“那又未必!待会只要二牛你勤快办事,与老夫鼎力合作,老夫便保你必定一尝这十大名菜如何?”
    李二牛一听,咬牙道:“来来去去,还是这话儿来了!”
    赖布衣笑笑,道:“司马兄莫非已寻着那寃大头了么?”
    司马福诡秘的一笑,伸手往窗外街对面的商店一指,道:“赖兄,又看清那是什么样的店子?”
    赖布衣往对面一瞧,原来是一间金碧辉煌的珠宝首饰店,这店别的不说,光是门面装饰,就已令人刮目相看。
    一条金龙横跨整个铺面门口,金龙的嘴上含了一粒大珍珠,栩栩如生,光耀夺目。
    幸好这店子是座落繁华的广府,不然,那少见多怪的人准以为是到了蓬莱仙宫。
    司马福笑道:“赖兄看清了么?如果说这店子的主人是穷光蛋,老夫的眼珠就算瞎了!”
    赖布衣仔细往那店子的门面一瞧,心中便忽然一动,但却没说什么,只微笑着道:“就算这店东有钱,你担保他愿意拿钱银去胡闹么?我等总不能用强去抢!”
    司马福微笑道:“若用强去抢,就不顕我等本事矣!老夫包保他心甘情愿拿钱出来……但只怕要委屈赖兄你做一次小小的违心事!”
    赖布衣感兴趣道:“若无伤大雅,赖某就破例一次吧!”
    司马福一听,喜道:“可矣!这便去行事也!”
    三人结了饭账,走出来,果然缓步向对面的那间珠宝首饰店走去。走近了看,原来这间珠宝店有个名号叫“宝华庄”。
    宝华庄门面辉煌,内里却甚雅静高贵。铺面地上铺了紫色的地毡,两旁是以玻璃加盖的饰柜,柜内的珠宝黄金首饰琳琅满目,上面还吊了多盏长明琉璃灯,越发衬出满店的珠光宝气。柜枱前面设了客椅,椅上铺了出名的广州状元坊刺绣,使有幸坐上这椅子的客人已自感不同凡响。
    能够走进这店子的人自然也不太多,但有幸能够走进来的却非富则贵,因此出手就自然阔绰。
    虽然店里的客人只有三数个,但司马福这老江湖一眼便知道,这三个客人只要有一个买货,那店主就足以眉开眼笑。
    三年不发市,发市当三年,道话是专替珠宝店设的。
    这么一间金碧辉煌的珠宝店,这么一些非富则贵的客人,赖布衣等三人刚一走进,不必待那些柜面投来诧异的目光,李二牛首先就感自惭形秽。
    李二牛哪儿还敢乱说乱动?他跟在赖布衣后面,只管低着头,在肚子里骂骂咧咧:“这老儿,千不进万不进,偏进了这黄金窝!我等这般模样呵,不被人当作乞丐赶出来才是天大的怪事!”
    赖布衣却若无其事,脸含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司马福这老江湖,领头走进这店内,便飞快的往四面的柜枱瞧了瞧,然后便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径直走到靠近门口的柜面面前,大剌剌的一屁股坐在客椅上,道:“大主顾来了!”
    一间珠宝店最重要的位置是靠近门口的地方,设在这地方的柜枱是最重要的柜枱,摆在这柜枱里面的是店中最珍贵的珠宝,负责这柜枱的伙记是最有资历的伙记,有时甚至是老板自己座镇,坐这位置的人有个名堂叫“头柜”,如果不是老板自己,那这头柜起码是全店伙记中最尊贵的一位。
    普通的客人,由那些三柜、四柜出面招呼就算不错,类似司马福这等衣衫滥褛的客人,就算不“请”出去,由店中最低贱的尾柜出面应付几句,就已算客气之极。
    但司马福却毫不理会满店伙记客人诧异的目光,还敢胆大包天的一下子坐到最尊贵的头柜面前,居然还大声呼叫!
    这头柜是一位年已五十开外的人?在珠宝业这行大概已泡了几十年,所碰到的古怪客人不知有多少,他自负就算皇帝老子化了装进店他间也闻得出气味。但这时却被司马福这妙人弄得头皮发麻,目瞪口呆的望着他道:“你……你!你……你是疯子?”司马福咧嘴一笑,道:“我如何是疯子?”
    头柜不由自主的伸手搔了搔头皮,道:“不是疯子,难道还真是大主顾?这柜里随便一件珠宝便值四百两银,老天!最贵的说出来准把你吓个半死!你若有心光顾,只管到角落里找那小伙记拣一件二、三十两的充阔好了!”
    司马福冷笑道:“老夫就偏要那件最贵的瞧瞧!”
    头柜由惊转怒,道:“嘿!嘿!你买得起么?”
    司马福笑道:“瞧货买货!你只管拿出来,买得起买不起是我的事,要你掏腰包么?”
    头柜憋了一肚子气,但又不好实时发作,便随手在柜内摸出一块玉器,放在柜枱上,用手指一点,道:“这块行了吧?这价钱呵,嘿嘿!普通伙记终生也挣不到呢!”
    这口气中的嘲笑,就算是呆子也听得出来,但司马福却嘻嘻一笑,道:“这块不算,我要瞧的是那一块!”司马福伸手往门口的饰柜里面的一块玉器一指。
    头柜顺着司马福的手势一瞧,登时吓傻了,他也不再瞧那玉器,反而活像碰到怪物似的定睛望着司马福,喃喃的道:“你的脑袋担保出问题了!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本店的镇讪之宝!休说是你这般嘴脸,连广府变中的大户,等闲尚不敢打它的主意哩!”
    司马福笑道:“这是什么东西?便这般隆重?老夫在大理国的一处山壁,随便敲一块,就比它漂亮多了!”
    头柜目瞪口呆道:“你发甚疯话?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嘿嘿!”
    司马福冷冷一笑道:“什么嘿嘿?我只知道这是出自缅甸国的东西!番邦人称它做老坑玉,因为最出名的产地是缅甸的老坑山!但我等却称它做碧玉翡翠!这有甚稀奇?老夫在大理国混日子时,若要呵,便用一辆马车也装不完也!”
    司马福只管在大吹大擂,却不知那头柜脸上已换了七种颜色!他先是气得脸色铁青,接而却开始有点惊奇,后来,因那种强烈的希冀之火,把他的脸烧得通红。他一手便把司马福的手执住,口涎也忍不住流了出来道:“你!你……你说的可当真么?天!这等镇店之宝,却连车也装不完!”
    赖布衣望着这头柜的模样,心内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追老油条偏遇上司马兄这老江湖!你不信么,这老江湖又说得头头是道,倒像是珠宝行上出来的积年老怪似的!要待信他么,他偏又把话吹到西边有日出……道般胡闹下去呵,莫要弄出什么乱子才好!”
    ※  ※  ※
    宝华庄珠宝店果然乱了!在珠宝店做事的人,便连煮饭扫地的杂役也听过这等碧玉翡翠的来路。
    在那个玉石市场,说不定是缅甸的密支那还是孟拱,也说不定是大理国的苍山、洱海还是石宝山,玉石的买卖简直就有如一场以生命作赌注的赌博。
    在这些玉石市场,货物自然就是玉石,但这只是深隐庐山真面目的玉石璞,在玉石璞上仅剖开一个姆指般大的小孔,买货物的人,就靠这小孔决定是否买货。
    这小孔深浅不一,但大都只深入表面数寸而已,买货的人,就得凭这小孔决定里面是否有翠,翠得如何,翠的幅度。
    这简直就有如猜谜语,有经验的似乎胸有成竹,但实际上他们的心抖颤得比谁都更厉害。这石头般的东西,动辄成千上万元,在这般交易中能无动于衷的,除非他是疯子。
    成交之后,拿回去开出来,若是无价之宝的碧玉翡翠,他自然就一朝发逹,但若然开出的是一块石头,他立刻就会倾家荡产。
    一朝发达的自然意气风发,唯一遗憾的是生命太短,未能享尽发逹的风光美景。
    倾家荡产的自然欲哭无泪,唯一可恨的是生命太长,背着阎王债的日子如何过下去?
    有人因此而一夜成巨富,亦有人因此而穷途末路自我了断。
    一块碧玉翡翠隐含着耀目的光辉,但也充满了辛酸的血泪。你信不信?
    宝华庄珠宝店内的人信;因此这店内立刻就哄的乱作一团。
    头柜的心意尚有点隐晦员但二柜、三柜:以及那杂役、尾柜可就没这份耐性,他们霍的跳出各自的柜面,一下就把司马福包围得密不透风!“在哪儿?快说!老天,老子就爬三天三夜也跟你去那儿走一遭!”“行行好!带我去,小的甘愿叫你一声老爷爷!”
    “嘿!什么老爷爷?他若肯带我去呵,亲爹亲娘也没你老哥哥亲呢!”各人都竭尽全力的搬出奉承的话儿,希望因此打动司马福的心意。碧玉翡翠可以用马车装的地方,在这些人眼中犹胜金山银矿,能带他们去的人,自然就是活财神!爹娘的灵位可以忘了上香,但几时见过财神爷的牌位面前缺了香火?司马福被众多红了眼的伙记围住,七嘴八舌的狂热吼声震耳欲聋,换了旁人早就不知所措的转身而逃,但司马福却居然还能从容镇静的微笑着。
    不但李二牛这时已暗地咬牙,就连赖布衣也暗暗皱眉,心道:“瞧这局面,你司马兄有个交待自然万事大吉,不然,这伙红了眼的人不把你活活撕成两半才怪!”
    赖布衣的担心并非多余,因为这时店外已有人被店内的场面吸引进来,其中就有二名巡街的衙差,他们倒不是进来瞧热闹,这珠宝店大概每年向进贡不少,因此保护这些官府大客户乃巡捕房的头号差事。
    “做乜事咁吵!”
    衙差一进来就大声吆喝道。他操的乃是地道的广府话,但赖布衣不必听得懂,光从这两条大汉的衣饰打扮,便知来者断非善男信女!在官差面前,任何人都得衡量一下自己的吉凶祸福,生不入官门,死不进地狱,普天下就数广府人最精于此道。
    因此各人立刻鸦雀无声,而且纷纷避了开去。官差在近金山银矿在远,广府人不明白此点的,除非他是呆子。
    因此立刻就只剩了司马福和头柜,面对这两名不怀好意的衙差,司马福本来就一直坐在头柜的面前,在众人的哄闹中他甚至连眉毛也没动上一动。司马福不动,头柜当然就不能动,这事是他惹起的,他无论如何也得把它善始善终,除非他愿意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头柜把方才的事向衙差说了,末了还特别加了一句道:“便是这般……差大哥,就算我的眼瞎了也瞧得出,他是道行上的老行尊!他说这碧玉翡翠能用马车拉回!人家还能不相信么?若不然呵,他这是存心拿敝店开心,捣乱敝店做生意!”
    头柜滔滔的解说。他把哄动的原因一古脑儿归咎到司马福的头上,同时,又趁机用官府的压力逼司马福吐真言,他便可以从中捞到一点好处。
    衙差其中一人脸上有一条刀疤,这刀疤衙差听罢便阴森森的一笑,道:“你等店中的碧玉翡翠值多少钱?”
    头柜忙道:“普通的约值三几百两,若是翠好、水好、底好的大块翡翠,三几千两银是跑不了啦!”
    刀疤衙差的脸上也放出红光来了,暗道:“老天爷!这三几千两银老子一百年也挣不到!这老家伙却竟说可以用马车装回来!他若非财神临世,便准是如假包换的疯子!”
    他这般转念,口风就转了,客客气气的对司马福道:“这位老哥,麻烦你跟我返一趟衙门如何?”
    司马福这时又直眨眼!他原来巴不得把这事闹得越哄动越好,因此就拼命的大吹大擂,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大理国有碧玉翡翠,但碧玉翡翠到底在大理国什么地方?是否真的可以用马车拉回来?这就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但不料却把官府的衙差也引了来,更不幸的是连道衙差的胃口也大动起来。
    若跟了这衙差去,他肚子的算计可就落了空,更惨的是还会被扣上一个欺骗官府的大罪名!
    司马福心中不禁有点发毛,他偷眼瞧了瞧赖布衣和李二牛,赖布衣沉吟不语;似乎在暗地计较什么:李二牛脸上却似乎露出微笑,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气!
    “这死牛!在幸灾乐祸哩!”司马福在心中恨道,但这时他又无论如何骂不出口!他只怕李二牛拉着赖布衣掉头不顾而去,剩下他穷对这要命的火坑口!
    这时司马福也顾不得什么钱银与风水斗法的大算计了,眼下他自己就碰上牢狱灾劫的衰运,那还管得别人什么转运不转运!
    司马福咧了咧嘴,忽尔便哈哈一笑道:“两位差大哥可千万别当真!老不死方才多喝了两杯,在这儿胡言乱语吧了!”
    刀疤衙差笑道:“你在胡言乱语?”
    司马福连忙道:“是极!是极!老不死确是在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请差大哥见谅!”
    刀疤衙差把鼻子凑到司马福的嘴边,用力嗅了嗅,便陪着笑脸道:“不对!不对!你嘴上并没酒气!想必老哥是恼我等口气太重?其实老哥放心,这随我等出去呵,若有甚好去处,你老哥占大头,我兄弟二人占小头如何?”
    司马福越是力证自己胡说八道,在场的人就越发相信他所说的千真万确!
    司马福这回当真有如呆子碰着个疯子——说的疯,听的也疯!司马福朝赖布衣把手一摊,无奈的苦笑道:“岂料碧玉翡翠这四字,碰着的人全成了疯子!厉害!厉害!这回老不死甘认技穷矣!赖兄快想法子救我!”
    赖布衣微微一笑,在司马福耳边道:“司马兄放心!赖某包你安然无恙!”
    司马福亦悄声急道:“赖兄亦知老不死在使计欲引主儿现身,这一进衙门呵,便是欺骗官府的大罪!敲一顿孤拐还是轻的哩!老夫今日倒霉透了!”
    赖布衣笑道:“你脸有晦气,因此百计不灵;但尚幸晦气目下已逝,救你的人就要出来矣!”
    司马福欲待不信,却就在此时,从珠宝店的楼上账房走下一位甚有气度的男子。
    “崔老板!崔老板!”
    这男子刚现身,店中的头柜以下的大小伙记便恭谨的招呼道。
    崔老板脸含微笑,向众伙记略一点头,便大步向两位衙差走来。
    “崔老板!打扰了!”
    刀疤衙差居然主动向崔老板打招呼,显然这崔老板不但在市面上甚有名望,就连官府中人也对他另眼相看。
    “是张三、李六两位么?”崔老板向刀疤衙差点头招呼道,连官府巡捕房的人也可以直呼其名,崔老板的份量自然有点斤两。
    “是!是!崔老板!”张三、李六齐声道,张三就是那位刀疤大汉,“我兄弟俩巡过,见老板店内乱哄哄的,便赶忙进来查看了!”在恭谨之中露出了邀功的神气。
    “唔!”崔老板定睛向司马福、赖布衣、李二牛三人瞧了瞧,微笑一下,便对刀疤衙差道:“这事崔某不欲闹大,拜托两位就此了结如何?”崔老板说罢,向头柜略一示意,头柜立刻跑入账房,拿了两个红包出来,每位衙差塞了一个。张三、李六两人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
    人就由崔某处理,日后总会向两位有个交待!行么?”崔老板道。刀疤衙差张三连忙点头道:“是极!是极!这人自然最好由崔老板处理啦!崔老板在广府言出必行、一诺千金,既崔老板答应有所交待,我兄弟俩如何还不放心?这便就此吿辞!”张三说吧,又悄声对司马福道:“小弟职责所在,倒并非有意为难你这位老哥!你老哥有甚为难之处,只管前来巡捕房找刀疤老三!”
    刀疤衙差张三道罢,这才颠着屁股走了。
    司马福这时才暗地松了口气,但立刻又被崔老板的气度弄得有点惴惴然。
    但见崔老板这人年约五十开外,方脸大嘴长耳,红光满面,甚好福相,一派从容镇静的财东气度。
    司马福平生最怕与这种人打交道,他深知这种人精明之处,绝不比他道老江湖差上分毫!他原来盘算好的鼓动妙计,此时但觉计未出已然技穷矣!
    不幸崔老板似乎不放肯过他!
    “这位老哥,未请教高姓大名?”崔老板微笑着道,他虽面对着司马福说话,但眼睛却不时向赖布衣身上瞟去。
    司马福惴惴不安道:“老不死复姓司马。单名一个福字!福头福脑的福!”
    崔老板却微笑道:“噢?司马福老哥说笑了,该说是福气的福!不然,为甚会碰着大理苍山、洱海那珍贵无比的碧玉翡翠?三位想必是外乡上广府来,过门三步都是客,道便请三位进后房用茶如何?”
    崔老板的口气婉转而客气,但又不容人拒绝,因此当司马福心神不定的向赖布衣示意时,赖布衣居然点头答允。
    崔老板的珠宝店门面金碧辉煌,但后房却甚为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寒怆,因为这偌大的一间后房,仅一桌数椅而矣。
    但崔老板献上来的却是上等的香茶。赖布衣对酒不大在行,但对茶却甚有研究,他一喝上口便知道,这香茶的价值,与一杯上等的皇室美酒莲花白简直不相上下。
    喝着这等名贵的香茶,听崔老板天南地北的闲谈,这滋味可相当惬意。
    但司马福却绝不认为这是一种享受,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类似行刑前的受罪!崔老板对他越客气,他心里就越发毛,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吃小亏占大便宜,司马福可是这等江湖伎俩的积年老怪,他如何不明白崔老板此刻的心思?他肚子里如非揣着“碧玉翡翠”这四个耀目金字,便杀了他的头也不会相信!
    但崔老板却居然似乎把这事忘了!他谈的尽是天南地北的事,甚至饶有兴致的介绍起广府城内的风月场所经来!
    “三位若有兴趣呵,这十香院里的莲花白倒值得三位仔细品味!”崔老板微笑着道。
    司马福不禁一怔,忍不住道:“道莲花白算是什么东西?”
    崔老板一拍大腿,哈哈一笑道:“司马老哥这般问呵,便足证三年来未踏入这广府城啦!这三年来,谁不晓得这莲花白的大名?她可是广府城中最红的名妓!”
    司马福道:“既是名妓,怎的以酒名呼之?”
    崔老板眉飞色舞的道:“司马老哥可有幸尝过莲花白酒?这莲花白酒清澈透明恍似水晶,芳香怡人,甜润柔和,回味深长,余香不息!这十香院里的莲花白姑娘,其风味比之莲花白酒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她配不配称莲花白这天下第一的艳名?”司马福一听,不禁叹道:“莲花白酒乃皇室御前饮品,听说乃用白莲池里的白花、白茎、白藕酿制而成,果然是天下第一名酒,崔老板用莲花白来比喩一位女子的风情,虽有点雅俗不调,但也可算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矣!”
    崔老板哈哈一笑道:“过奖!过奖!若司马老哥有兴致呵,崔某人倒乐意做一次识途老马,待会便领三位上去会一会这位莲花白姑娘如何?”
    ※  ※  ※
    司马福一听,心内越发着忙,他面对着这位精明透顶,长袖善舞的崔老板,便连脑袋也开始发麻。
    他明明是揣着“碧玉翡翠”这目的而来,但却偏偏绝口不提这个,只是东拉西扯的诱引你对钱银女人的兴趣,你若然对这动了念头,自然就知道钱银的好处,你若知道钱银的好处,自然就会急着把你要卖的货卖出去,而“碧玉翡翠”的买主,在广府城内,除了他崔老板,你便打键也寻不着第二个!这么一来,你还不主动开口求他加盟入伙么?
    当然,你或许始终不敢开口,但这么一来,你的斤两也就原形毕露,一个没有斤两的人,崔老板根本就不会多费唇舌,拿着好货碰到一位好主顾而不动心的,除非这人是一位疯子。
    司马福毕竟是这道上的老江湖,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绝不能做那种疯子,因此他立刻就断定在崔老板这种精明人面前,再拖延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司马福伸手捧起茶杯,呷了一口,很舒适的咂了咂嘴,好像漫不经心的随口便道:“好呵!碰上莲花白道等妙人儿,若错过了,除非他不是男人啦!但老夫还有一个心愿未了,因此老夫暂时还提不起逛风月场这个兴趣!”
    崔老板双眼一亮,立刻便接口道:“这未了心愿,莫非便是那碧玉躯翠的下落么?”
    崔老板道罢,目灼灼的紧盯着司马福。司马福既已把意思亮了大半出来,崔老板若不立刻接上线路,那他就不是崔老板了。
    司马福却把大腿一拍道:“这就对啦!不过,说起发现这碧玉翡翠的经过,老夫又犯了另一宗未了心愿矣!”崔老板不禁一怔,忙道:“这又有甚么的未了心愿?”
    司马福叹了口气,道:“当日老夫上大理国,欲寻那碧玉宝藏;却遇上群虎,九死一生,幸得一位恩公相救,才幸免于难,但不幸那恩公与虎搏斗时,重伤死去!他临终之时,把他的儿子托附于我。我当即在他的灵前发誓道:老夫这条命是恩公再造的,若恩公的儿子寻不着,老夫便决不重踏大理国土!后来呵……”司马福故意一顿。
    崔老板这时已忘了他那从容镇静的神气,忙追问道:“后来又如何了?”
    司马福道:“后来老夫千方百计打探到恩公的儿子下落,原来他自幼便丧母,随父亲过活,他父亲此番到大理不幸丧生,他便成了孤儿,千里寻父崛转流落粤川地域,后来便在广府城外的静慧寺落发出家当和尚去了!在这般情形下,老夫如何忍心眼看恩公后人受苦,自己却去大理寻宝?”崔老板微笑道:“老哥若在大理寻回三几块碧玉翡翠,拿出一块赠与他,他便立刻可以还俗过上好日子也!”司马福连连叹气道:“老夫也有此想!于是便再只身上大理国去,但岂料刚踏入大理国土,老夫便突感头痛如裂,老夫拼命支撑向前,但再走了几里路后,不但头痛不止,连四肢也抽搐颤抖,倒在地上再也不能移动半步!在那荒山野岭中,老夫眼看就要变成异乡鬼矣!”
    任崔老板精明透顶,这时也被司马福的玄虚弄得有点焦燥了!他唯恐司马福就此打住,便又忙道:“想必又遇上救命之人矣!”
    司马福狠狠的一拍大腿,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道:“是极,是极,老夫命大,果然碰上此人!但此人简直就是活神仙下凡打救老夫来了!老夫奄奄欲毙之时,此人便忽然站在老夫身旁,定睛的望着老夫微笑,后来他只凭一句话儿,就把老夫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了!你说此人是否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崔老板目瞪口呆,他这吃惊绝不在听到碧玉翡翠之下,好一会才道:“这人说了甚么话?”
    司马福道:“他说呵,老哥你脸带晦气,直犯命关,不宜南行,若想活命,转头向西可也!老夫一听,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老夫此刻已奄奄一息,如何还走得出这大理国几里之地?但这人偏偏袖手旁观,连扶一把的意思也没有。老夫气极了,把牙一咬,暗道:天下间那有这般救人之法?好好!老夫拼命也要向南爬一步,好堵住此人的风凉话语!老夫这般转念,便真的挣扎着折转身,向西爬了一步!”
    司马福却在这时又猛地一顿!这时不但崔老板急得抓耳搔腮,就连明知司马福心机的李二牛,也忍不住咬牙道:“这老儿,偏在这节骨眼上停住!”
    但赖布衣却依然静静的喝着名贵的香茶,微笑不语。
    司马福却不待崔老板追问,便接下去道:“嘿嘿!这一向西爬了一小步,崔老板你猜怎样?”
    崔老板眼睛一瞪,急道:“怎样?”
    司马福一拍大腿,道:“老夫便登时只觉头痛轻了一点,手脚也有了一点力气!老夫心中大喜,赶紧又向西爬了几步,每向西爬多一步,老夫的头痛便减了一分,手脚就添了一分力气,到后来,老夫竟然可以自己爬起来用双脚走路了!老夫这时那还敢怠慢?连忙跌跌撞撞的向西跑了几里路,刚踏出大理国土,老夫的怪疾竟然不治而愈!”
    崔老板心驰神往道:“那救你之人?如今在何处了?”
    司马福却不答,自言自语道:“你说,这人是不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当老夫向他拜问前因后果时,这活神仙道:但凡晦气直犯命宫之人,必曾在死人面前发下重誓,一脉相连,你此生运命已与泉下之人连成一体矣!但凡泉下人未达之心愿,你必不能逹之,若强行而为,便立时与泉下人同一运命!老夫一想,登时吓了一跳,心想:那恩公想必也是上大理国寻宝,但为救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他既未能如愿,我如何还敢违逆?于是老夫自忖此生决难再踏入大理国一步矣!但那碧玉翡翠确实翠得可爱极了!因此老夫乍踏入店中,目睹店中的翠玉,才一时失态!但想只管想,老夫却是决计不敢再踏入大理国去!”崔老板失望的叹了口气,道:“难道便没有办法解救么?”
    司马福叹道:“办法倒有,但老夫自忖也是决计办不到的了!”崔老板绝处逢生似的道:“是甚办法?只管说出来参详一二!”司马福无奈道:“这办法也是那位活神仙指点的!他道:欲除身上晦气,唯有先行了结泉下人之心愿!老夫一听,吓了一跳,忙道:这岂非要老夫送命去大理国么?但活神仙却笑道:这又未必!须知泉下人亦人也,但世间之人,心愿背后必有另一个心愿,你虽不能助他达成表面的心愿,但若能助他逹致背后之心愿,其作用亦相同也!活神仙这般指点必有其理,但老夫可犯难矣,泉下人心愿背后的心愿,到底是那一宗?难道去阎王处询问么?但后来老夫仔细一想,泉下人千辛万苦去寻宝,想必是欲过上好日子,现今只剩下他的独生子,若能令他的儿子有好日子过,泉下人的背后心愿便可以了结矣!但想通了却更令老夫犯难!”
    崔老板道:“怎的说?”
    司马福叹了口气,道:“泉下人的儿子流落荒寺出家当和尚,若要他还俗娶妻生子过好日子呵,该花多少银两?可怜老夫江湖浪客一名,便积上三生也筹不够这笔银两!崔老板你说,老夫是否难如登天?”
    崔老板忽尔微笑道:“这却又未必!”
    司马福忙道:“崔老板有办法?”崔老板微笑道:“办法自然有,但须看司马老哥你是否合作!”
    司马福道:“崔老板要老夫如何合作?崔老板如有办法了却那泉下人的未了心愿呵,老夫做得到自然就一口答应了!”
    崔老板微笑道:“做得到!做得到!这容易之极也!只要老哥答应事成之后,带在下到大理国走一遭便可矣!老哥路径热,自然很容易便寻着那处地方!呵呵!”
    司马福苦笑道:“崔老板之意,想必是那碧玉翡翠了?”
    崔老板哈哈一笑,道:“崔某这是在商言商吧了!老哥你试想想,若要助那遗孤还俗过上好日子,须花多少银两?崔某投资了大笔本钱,若不加倍获利,道生意买卖怎做得成?因此须得老哥亲口答应了,在下便乐于投放本钱啦,哈哈!”
    司马福亦呵呵一笑,道:“这般说,老夫别无选择了?好!好!老夫答应便了!崔老板自然就放心行事啦?”崔老板笑,道:“可以!可以!但只差一点点,待办妥了一点手缤,这生意也便交易成了!”
    崔老板说罢,立刻取出文房四宝,飞快的在白纸上写下了数行黑字,然后双手捧到司马福面前,微笑道:“司马老哥只须在这纸上划个押,便大功吿成啦!”
    司马福料不到崔老板有此一着,连忙往纸上一溜,原来这却是一张借据,上面列明但用在某某身上的银两,均是司马幅向崔老板借下的,偿还办法一是司马福协助崔老板寻到碧玉翡翠:一是司马福负责加倍奉还。
    司马福一瞧,登时就脸色一变,心道:“老夫若签下这白纸黑字,岂非犹如一张卖身契么?”
    司马福这般转念,便嘿嘿一笑道:“崔老板太多心了吧?就算老夫肯签下这一纸契约,但老夫若反悔一走了之,嘿嘿,崔老板也未必寻得着老夫也!”
    崔老板一听,却微微一笑道:“崔某开得起珠宝店,自然不怕有人赖账,赖账人跑得了今日跑不了明日,他什么时候缺手断脚的,那崔某人可管不着啦!呵呵,这自然不是说司马老哥你,说句不中听的,老哥你的恩人儿子在此,所谓跑得和尚跑不了庙,老哥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行此下着啦!况且在下要到大理走一遭,于老哥你自身亦大有利益,若有甚收获,你老哥的一份,崔某人愿意以最高价收购!如此一举数得之事,便宜都给老哥你占尽了,老哥怎会反悔!”
    崔老板滔滔不绝,把司马福的口都封住了!司马福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来来去去,全是那碧玉翡翠作怪!姓崔的精明倒当真精明透了,但怎知光棍却碰着一根无皮柴!但这却如何是好?”
    司马福沉吟难决间,赖布衣往契约上一瞥,便微微一笑道:“在下倒有一事不明,然则若崔老板未能令那遗孤过上好日子,那又将如何?”
    赖布衣这突然一句,可轮到崔老板心中发毛了!他怔了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崔某人肯拿出大笔银两栽培他,他难道还过不了好日子么!”
    赖布衣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朝夕祸福,世事岂可一概而论?在下是说假如便将如何?”
    崔老板气得狠狠的把牙一咬道:“若然如此,崔某只当这大笔银两拿去作善事便了!俩不相欠,各不相干!”
    赖布衣微笑道:“好!好!崔老板果然是爽快人,便请在契约上加上这一条,如此,在下敢担保司马兄便肯签字了!”
    崔老板自忖自己的算计万无一失,况且他在气头上,也不及仔细思索发话的是什么身份的人,便决然的一点头道:“好极!崔某便加上这一条以示公允!”
    崔老板说罢,果然又提笔在契约上加了这一条,然后毫不犹豫的抢先在契约上划上自己的名号,原来崔老板便叫做“崔宝华”。
    赖布衣微笑道:“崔老板用自身之名,作贵店的名号,这大有心思啊!”崔宝华呵呵一笑道:“这个当然!敝店开张择吉,乃广府城内有名的神算子先生主理,还会有差么?但不说也罢,司马老哥大概可放心签押了吧?”
    司马福到此地步,进固为难,退更难堪,无奈把心一横,只好在“某某人”上面写上“崔自珍”的名号,自己亦在下款上划了押。
    崔宝华喜道:“可矣!便请教这位崔小哥儿现处何处?在下自会派人打点一切!然则事成之后如何与三位联络?”
    司马福苦笑道:“老夫已签了卖身契,崔老板还怕老夫跑了么?”
    赖布衣却笑着接口道:“崔老板放心,我等便在城中蓬莱客栈下榻,事成之日,我等自然在此静候佳音!”
    当下司马福把崔自珍的行踪去向对崔宝华说知,又叮嘱他切勿泄漏消息,否则契约便无效了。
    崔宝华大笑道:“好!好!在下便只当这是一场赌搏罢了,司马老哥放心,一切施为,在下均悄悄而为便了!”
    赖布衣等与崔宝华客套几句,也就吿辞而出。
    刚离开宝华珠宝店,司马福便一把揪住赖布衣的手臂,神色仓惶的道:“赖兄呵赖兄!今回你可真得救老不死一把矣!”
    赖布衣尚微笑不语,李二牛便猛的一拍手掌道:“这祸根是司马叔你惹下的,司马叔便拼着义气,独关阎王府这鬼门关便了!不然,便干脆陪崔老板上大理国走一遭,把那些碧玉翡翠搬一车回来!好无我等也沾沾光也!”
    司马福咬牙道:“这死牛!这节骨眼上还幸灾乐祸取笑老夫!老夫那来这见鬼的碧玉翡翠?还不是抛玉引金的诡计么!”
    李二牛笑道:“只怕便变了作法自毙的笨计也!万一这姓崔的不顾一切大抛银两,助崔和尚成了好事,那时便须践约,或是赔偿,否则这姓崔的财雄势大,什么断脚缺手的,可并非说着玩儿也!”
    司马福的心事被李二牛说破,心下更为慌乱,道:“若如是呵,赖兄,老不死便准成半死不活的残废人也!老夫委实料不着这姓崔的如此精明透顶!”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司马兄只管放心,赖某担保这番赌约你必胜无疑便是!”
    司马福奇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姓崔的为求达到目的,自然会不惜重金下注,那崔和尚经他如此着力栽培,还会不时来运转过好日子么?但老夫却就得倒了十八辈霉也!”赖布衣微笑道:“强采的花不香,早摘的果不甜,早哩!早哩!按赖某推算,崔小哥儿目下远未到转运之时,虽强加外力,亦只属徒然而矣!”李二牛这时才正经的道:“是呵,方才赖先生已暗地对我说了,所以他才特别要姓崔的加上那一条!司马叔怕怎的?”
    司马福眨了眨眼,半信半疑道:“当真?果然?赖兄呵赖兄,老不死这条老命,今回可是吊在这见鬼的赌博上了!”
    赖布衣笑道,”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便一切皆报矣!我等只管放宽心怀行事,那崔老板来寻你之时,便是司马兄吐气扬眉之日也!”于是,赖布衣便像没事儿似的,终日在广府四周游历查勘,李二牛也乐得逍遥快活。倒是司马福却终日提心吊胆,唯恐那崔自珍真的过上好日子,他便得代人受罪!
    司马福这老江湖,他与赖布衣、李二牛等相处日久,彼此肝胆相照,自然可以舍生忘死:但若教他为毫不相干的人去活受罪,就算杀了他,他也绝不会干这等傻瓜才干的蠢事!因此他日夜求神拜佛,但望那见鬼的崔自珍小和尚难成好事。
    ※  ※  ※
    崔宝华有司马福的一纸契约在手,却高兴极了。
    他财雄势大,心想助一个穷小子过上好日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么?然后就不怕司马福悔约。
    崔宝华肯先行投下重注,表面上是吃亏极了,但其实他肚子里另有算计。
    那诱人的大理碧玉翡翠,他自然是极欲去走一趟的,但除此之外,他还极欲与那位“活神仙”结识。
    崔宝华万般皆好,事事顺遂,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年登四十,却膝下无子,老婆也讨了三个,但依然屁也没一个放出来。若然劝他再多娶几个老婆,他又死活不肯,他并非好色之人,家中那三个老婆,已把他吵得头昏脑胀。
    因此唯一的办法是从自身的命理去根究,但在广府那有名的神算子身上,花的银两不少,欲求一丁半子,却毫无着落。
    如今听说有这么一位神乎其神的活神仙,崔宝华欲结识其人的心思,简直比那碧玉翡翠不相上下!他与司马福这场赌约,赢了固然可望得到一批珍贵之极的大理碧玉翡翠,但输了亦有希望利用与司马福的关系,结识那位活神仙!崔宝华自签了契约,因此着实得意了好一阵子,“嘿嘿,这可是一举两得之事,老子在那该死的神算子身上花的银两比眼下要花的大上数倍,但屁也没见放一个,但老子花上这笔银两,却是输赢皆妙笔,左右逢源,嘿嘿,老子若不干呵,岂非天下的一等一大傻瓜么!”
    崔宝华这妙人,在生意买卖上固然精明透顶,但与人赌起气来,却也会鬼迷心窍,固执得教人吃惊。他还有一处更妙的特性,就是极注重白纸黑字的契约,但凡经他划押认可之事?就算拿刀架着脖子,他也绝不会反悔;但如对方反悔,他就会恨得犹如掘了他的祖宗山坟,不惜花重金去狠狠惩戒,直到他自忖已挽回面子,恨意平息为止。
    因此当赖布衣等人走后,珠宝店那老油条头柜,为讨好老板,巴巴的向他献计,要派人背后监视赖布衣等人行踪,以免人财两失时,崔宝华把面孔一扳,狠狠的训斥道:“放屁!崔某人既然答应各自自由行事,怎可反悔?万一被他察觉,崔某被他揪住小瓣子,他因此而生反悔,岂非弄巧反拙么?钱银花多少也是崔某的,你穷紧张什么!”
    一句话便把头柜的口狠狠的堵住了。
    第二天一早,崔宝华就派人出去,四处打探静慧寺还俗小和尚崔自珍的行踪。
    偌大的广府地域,要寻一位小和尚容易,只管到城内城外寺院搜寻便可。
    但要寻一位还俗的小和尚却极不容易。小和尚是光头的,但还俗小和尚却是俗家打扮,在茫茫人海中寻一位俗人,这不有如大海捞针?眨眼已过了数天,但依然毫无音讯,不但所寻的人无音讯,连派出去寻人的人也似乎失了影踪。
    崔宝华急了,也更上劲,越是艰难的事他就越感兴趣,否则他也不会在这十数年间,创下这偌大的家当。崔宝华到底见多识广,很快他就想出一个妙法来。
    他马上召集人手,在广府城内外张贴“悬红寻人启事”,别的寻人启事名、姓、样貌齐全,但崔宝华的寻人启事,却只寻一位戴帽的少年人。这方法笨则笨极了,因为广府城内外,戴帽的少年人何止千百?但凡前来报讯的打赏一钱银,合起来也要近百两。
    这方法精明也精明透了,还俗的小和尚,唯一的特点必然是戴帽子的少年人,指名寻一个犹如大海捞针,所花的悬红少说也须一、二百两,寻所有戴帽的少年人,却容易之极,少少的一钱悬红也必定有人抢着去认,就算百中未得,千中也必定得一,人既寻到,而所花的银两又省回一笔,这岂非精明透了的人,才能想出的精明法子?
    天才与白痴之所以只差一线,就因为白痴的极端就是天才,天才的极端就是白痴。
    “悬红寻人启事”在广府城内外四处张贴后,一连数天,前来报讯的人就络绎不绝,但略一询问几句,崔宝华就扔给他一钱银打发他走路,崔自珍一定是戴帽的少年人,但戴帽的少年人却不一定是崔自珍。
    终于,第九十九个报讯的人上宝华珠宝店来了,是准确的第九十九个,崔宝华计算得一清二楚。
    来人是一位行商,与宝华号有一点生意上的往来,他前来报讯的目的并非那一钱赏银,而是卖个人情,写日后的生意往来着想。
    因此崔宝华立刻就相信这人的诚意。
    “你怎的便断定这少年人是和尚还俗?”崔宝华问道,这是最关键的一点,能够证明无误,崔宝华就足可判定,自己已嬴了第一步。
    这报讯的行商道:“崔老板放心,在下是做珠帽生意的,要诱一位少年人揭起他所戴的帽子,并非天大的难事!在下断定他是光头后,还送了一顶珠帽给他!崔老板寻着戴珠帽的,就必定是你要寻的少年人!”
    崔宝华道:“为什么?”
    行商道:“少年人很喜欢在下送的那顶珠帽,我敢担保,他立刻就会把它戴在头上!”
    崔宝华微笑了,道:“好!那这戴珠帽的现在何处?”
    行商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洞洞;他是和尚出身,自然不自禁的往寺院四周钻啦!在下前来报讯时,他仍在光孝寺附近徘徊流连,状似寻找什么的样子。”
    崔宝华一听,伸手一拍桌面,道:“这便是了!多谢报讯!但老哥想必不是为那一钱赏银来的啦?”行商笑道:“自然不是,能为崔老板效劳,这是在下做小生意的荣幸!”崔宝华呵呵一笑,道:“好!好!那你日后生意有甚为难之处,只管前来找崔某好了!”
    行商吿辞走了。他前脚刚离开,崔宝华后脚就悄悄的走出宝华珠宝店。
    从宝华珠宝店到光孝寺,须赶五里路,旁人要走半个时辰,但崔宝华没多久便赶到了。
    光孝寺算得上是广府城中最有名的寺院,是佛教的南宗圣地。
    寺内有十二殿、六堂、钟楼、鼓楼、经楼等一应俱全。印度高僧慧能,曾于此登坛受戒,号称“襌宗六祖”,佛教称为“南宗的开山祖师”。
    崔宝华赶到光孝寺,触目的是天王殿前的庙联:
    禅教偏寰中兹为最初福地,
    只园开岭表此是第一名山。
    崔宝华叹了口气,道:“什么最初福地、第一名山?为甚么不说为寻和尚临此地,老子进庙不烧香?”崔宝华在这佛教南宗圣地无心烧香,但四乡赶来拜佛上香的善男信女却着实不少。在这人山人海中寻一个人儿,可当真不太容易。
    幸而崔宝华并非傻瓜,他想了想,便登登的跑上寺东的铁塔,居高临下,仔细搜喾。
    崔宝华并不认识崔自珍,就算碰了面也如陌路人,因此他根本不必留意他的面部,只须留意人们头上戴的帽子,而居高临下的确是辨认一顶帽子的最佳地点。
    一会后,在下面上香的善男信女中,果然其中有一顶镶了珠的珠帽闪了一下。
    这顶珠帽虽然一纵即逝,但崔宝华干的是珠宝生意,珠宝商人唯一最自负的是他的双眼,因为一块真翡翠与一块赝品,前者可以升天,后者却跌进地狱。
    任何东西只要落入崔宝华的眼中,就绝少能够逃逸。
    很快,崔宝华就紧随在这名戴珠帽的背后,但却不动声息,戴珠帽的往东,崔宝华就绝不会往西行。
    终于,戴珠帽的走到光孝寺外面
    ,在一棵古松树下面坐了下来,他大概热得难受,伸手摘下帽子,但随即醒悟自己此时的身份,又立刻戴上了。
    但崔宝华却已瞧清,这人珠帽下面的确是一个光头!
    崔宝华这时再无任何疑虑,立刻大步的走上前去,经过戴珠帽的身边时,忽然大叫了一声:“崔自珍……”古松树下的戴珠帽人正低着头,呆呆的苦思着什么,被这一声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然后忽然记起自己有这么一个名字似的,犹犹疑疑的抬起头,道:“施……这位大叔喊我么?”他僧人的口吻尚未脱清,口齿因而就木木吶吶的。
    此人果然是静慧寺还俗的小和尚崔自珍!
    他自还俗离寺后,四处流浪寻他父母的遗骸,但可怜人海茫茫往那儿寻找?他离寺不觉已有月余,原来从寺中带出来的盘川已花得七七八八,但先父母的骨骸依然毫无着落,前路茫茫,尚余下的大半生日子,他也不知如何渡过。
    崔宝华听到回应,便连丁点的疑惑也抛开了,他霍地折转身来,走到崔自珍面前,道:“崔哥儿前身乃静慧寺玄静和尚么?”
    崔自珍与眼前这人毫不相识,他突然有此一问,惊疑的道,?“大叔……怎知小的贱号?”
    崔宝华呵呵一笑,道:“崔哥儿不必问什么,我姓崔,与你同姓三分亲,三百年前或许是同祖宗,崔某曾在佛前许愿,但有小和尚还俗,崔某必助其成功!静矾寺附近有我的亲友居住,故此打探得崔哥儿的名号。你现下正缺盘川是么?”
    崔自珍犹犹疑疑道:“如此说,崔大叔与小子沾点亲啦?”
    崔宝华微笑道:“是极!是极!崔某与你果然带点缘份!你有甚么为难之处,只管开口便了!”
    崔自珍正感前路茫茫之时,忽然有人如此待他,他入世未深,竟然就感动得落下泪来。于是把自己的身世诉说了一遍,道:“……如此小的便四处流浪,但先亲骨骸再寻不着,日后也不知如何是好!”崔自珍一一诉说,但只把碰见赖布衣等人劝他还俗的事隐在心里。
    崔宝华听崔自珍说先父乃一病去世,心料他必定不知先父人大理与那司马福的一段恩怨往事,便不再细问,道:“崔某与你先父有一段缘份,这未了之缘就落在崔哥儿身上了,我这里有一个锦囊,当你最艰难之时,便可拆开,你若依此而行,崔某保你日后定可发财致富,不必受这穷困之苦!”
    崔宝华说罢,果然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崔自珍。
    崔自珍犹犹疑疑的接过锦囊,但觉沉甸甸的,也不知里面是甚物事,但对方既如此说,他便不敢拆看,当下向崔宝华谢了,又道:“崔大叔现居何处?小的日后有所成就,也好向崔大叔叩谢!”
    崔宝华呵呵一笑,道:“不必言谢!不必言谢以。崔某不过适逢其会罢了!我但欲寻你之时,自然就寻着了,崔某就此吿辞,崔哥儿好自为之!”
    崔宝华道罢,果然转身就走了。他果然信守与司马福的契约,没说一句漏底之言。
    崔自珍目送崔宝华远去,搔了搔脑殻,又叹了口气,便站起来,漫无目的四处游荡打探先父母的下落。
    他但觉自从在寺中碰见赖布衣等人后,古怪之事接踵而至,这种种的前因后果,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崔自珍也就不去思想,他刚离了僧人的生涯,初步尘世,脑袋当真是一片空白。
    幸而他性本聪慧,这短短月余,便也学会了不少尘世的礼节。
    但僧人不打诳语之道,他却永远也脱不去。因此崔宝华既要他最艰困时方可拆开锦囊,他便紧守遵循。
    如此匆匆又过了半月,崔自珍与赖布衣约定在寺中相会之期只差半月了。
    但这半月时光崔自珍也不知如何活下去!
    他身上的盘川已然花得精光,他已非僧人身份,也不好意思向人乞讨,他已三日三夜滴米未沾,饿得连路也走不动了。
    崔自珍心道:“眼看如此下去,自己便得横死荒野,这该算是最艰困的时候了?”
    既然是最艰困之时,崔自珍就忆起那个锦囊来了。他虽然不对此抱甚大希望,但遇溺待毙之人,便碰着一把稻草也会死命抓住。
    于是崔自珍就把那个锦囊拆开了。里面有一封书函,还有另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崔自珍急欲知道那陌路热心人的心意,于是便首先把书函拆开了。
    只见书函上面写道:“锦囊既拆,银两与居屋便是你的!欲寻居屋可于光孝寺西行五里,若屋前有五棵杨柳,便可推门而进。银两则早在你身边矣!居屋供你生活,银两供你发展。若然见你快活渡日,我便呵呵大笑不停。赠锦囊人留字。”
    崔自珍不禁一怔,心道:“天下间那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他想了想,便把锦囊里面的包裹折开了,他登时惊奇得目瞪口呆!原来包裹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银两!崔自珍拿出银两中的一小点,肚子就填得饱饱的。
    他身上重新有了气力,便飞快的折回光孝寺,又向寺西跑了五里,果然见到一间平房,门口有五棵柳树。
    崔自珍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屋门却是虚掩着的,他推开大门,赫然便见到一条间距垂在他面前,间距写道:“崔自珍必到此屋!此屋是崔自珍的!”屋内的家私杂物竟然一应倶全!崔自珍惊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几乎怀疑自己这是在作梦,他狠狠的撑了撑大腿;觉得很痛,心道:“觉得痛便不是梦了!但阿弥陀佛!这事若对人说呵,便杀了他的头,别人也不会相信!”
   
第三章 拆开锦囊喜得银两
   
    但尽管崔自珍不相信这是真实的,但这所平房却从此就是他的,这虽然很简陋,但对于崔自珍来说,能有一个容身之所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他把银两仔细清点过了,原来足足二百两。这虽然不是甚大的数目,但对于崔自珍来说,他一生人也没见过,他在寺中一年的花销只有十两银,这二百两银若在寺中可以花上二十年了。
    但崔自珍很快就发觉不对了,因为他虽然悭俭,但三数天下来,便花了五两,他这才知道在尘世生活的昂贵。
    他很聪明,深知这般下去不是办法,若三天花五两,一月便得花去五十两,二百两银只能维持四个月,那四个月后他如何打算?
    他深感自己也要学世人做一点赚钱的工作了,况且他已有一笔本钱,若不懂得好好运用,岂非太对不起那赠银人么?
    道般盘算的结果,崔自珍决定上市集,买一批竹器回来,用这批竹器编织一些家具,拿去集上卖了,这利钱也就甚为可观。
    编织竹器的功夫,崔自珍在寺中便是拿手好戏,如今自然就成了谋生的本领。
    但临出门,他又犯愁了。他以前了无牵挂,但现下有了一笔银两,他却无论如何不敢把它抛下。以前不知道钱银的珍贵,现时他却深知这是活命的东西。
    他想了想,便取出三十两散银,放在袋子里,心想这拿去集上,买竹器和食物也足够了。其余的一百多两,依旧放在包裹中,系在腰带上,心想这般随身不离是最佳的收藏方法。这般小心谨慎的收拾妥当,崔自珍便出门了。
    这段日子,崔自珍四处游荡,已把广府四周的环境摸熟了。他知道上集市不必进城,在此处十里外,便有一个四乡云集的市集。
    崔自珍赶到这市集,首先就是洽购一批竹器。他碰着是一位诚实的竹商,竹商见他年纪小小便懂得做竹器生意,很替他高兴,便以公道的价钱卖了一批竹料给他,还答应替他送到家去,所花的银两也不过是二十两银。
    崔自珍多谢了竹店老板的热心,他留下送货的地址,便自行去买一些生活的必需用品。
    他在集上买了一袋米,还特别的买了二斤猪肉。他在寺中不知道猪肉的美味,还俗之后才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以前他不敢多吃,但这时他决定无论如何得吃顿饱的,就作为自己开始自我谋生的庆祝。
    崔自珍背了一袋米,手中挽了肥肉,就匆匆的赶回家去,他不敢在集上多逗留,因为他预计那批竹料很快就会送到家来。
    崔自珍高高兴兴的赶路回家。
    这时尚是中午时份,太阳在云中时隐时现,阳光与清风伴着行人。看看前面是一片密林,过了密林便是崔自珍的新居了。
    这时天色却忽然阴沉起来,粤川地域,风雨说来就来,因此崔自珍加快了脚步,希望能赶在风雨前返到家门,否则,米袋沾了雨水,想必就更沉重。
    密林的面积不大,崔自珍的脚步快,一会就穿出密林,眼看距新居只剩最后的一百几十步了,崔自珍这才暗地松了口气,心想:“总算赶在风雨前返到了。”
    就在此时,密林中突然冲起一只苍鹰,苍鹰大概饿急了,牠隐在密林中,闻到肉味,立刻循踪寻至,这时见到崔自珍手挽的肥肉,登时红了眼:不顾一切的直扑下来!苍鹰的利爪攫住崔自珍手挽的肥肉,就要往上腾飞!崔自珍长年吃素,这时对肉特别偏爱,见状那肯放弃?他以手死命的抓住肥肉,与饿急了的苍鹰争持。
    苍鹰的力度甚大,崔自珍几乎被牠扯离地面,崔自珍猛一咬牙,便干脆滚在地面,双手死死的抓住肥肉不放,双脚朝苍鹰乱踢。
    在争持间,崔自珍的腰带松了,掉在地上,但崔自珍只顾与苍鹰争斗尚不知情。
    苍鹰与崔自珍争持了一会,大概也知道肥肉的主人死活不肯放弃了,又见这人身上掉下一条东西,落在后面,自料必是好吃之物,便猛的把利爪一松,转而攫住那条东西,呼的凌空而起。
    崔自珍眼见苍鹰在肥肉上的利爪松开,正暗自庆幸这到口的肥肉终于保住,但一瞥腰间的腰带不见了,他惊得直跳了起来,抬头一看,那条腰带竟被苍鹰叼着,已飞上半空去了。崔自珍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顾一切的拾起石头,猛的向苍鹰掷去,希望能把苍鹰击中,牠的口一松,腰带便会掉下来。
    岂料这一击,虽然当真把苍鹰击中,但苍鹰受创,反而更奋力的向上飞遁,口中叼着的腰带却死也不肯放松。
    眨眼间,苍鹰已飞得无影无踪了。
    崔自珍追了一段,终于绝望了,他又惊又急,禁不住搥胸顿足的骂道:“死鹰!昏鹰!病鹰!千不叼万不叼,怎的便把这腰带叼走了!天啊!你可知这腰带值多少钱?”
    这时有过路人经过,见崔自珍以手指天,眼泪口水齐出的痛骂,吓了一跳,忙走到他身边,道:“小哥儿,有甚伤心事?竟如此痛恨欲绝?”崔自珍拍手顿足道:“这短命的死鹰把我的腰带叼走了!”
    路人笑道:二条腰带值多少钱?”
    崔自珍失魂落魄的大叫道:“天啊!这是一百六十五两银啊!”路人惊得直眨眼,连忙转身就走,一面小声骂道:“这小子疯了!一条腰带值一百六十五两,这不是疯话是什么!这疯小子当真不可理喩!”
    崔自珍骂得声嘶力竭,后来他终于明白,这腰带里面的一百六十五两银已是千真万确的失去了。
    崔自珍垂头丧气的挽着肥肉,背着米袋,返回他的居屋。
    一会后,竹店的竹料也送到了。面对着这大堆的竹料、二斤肥肉,一袋白米,崔自珍不禁呆了!整整二百两银,竟然只换回这三样活命的本钱!
    有米有肉,三数天内自然不必饿肚子,但现下他又重新身无分文,要想活命,就只靠把竹料编成竹具,拿去集上卖了!
    匆匆又过了数天,崔自珍这天一早,把编好的竹具拿去集上卖了,所赚的钱仅够他勉强维持到下一次出卖竹具的日子。
    崔自珍垂头丧气的返到他的居屋,他打开大门时却惊奇得怔住!原来上次见到的那位“崔大叔”,这时已稳稳的坐在他的居屋里面!他自然就是那位广府宝华珠宝店的妙老板崔宝华。
    崔宝华来到此地已然明白了大半,这时再见了崔自珍,便一切全明白了。他不禁皱了皱眉,道:“你怎的还是这般样子?”
    崔自珍心中又惭愧又难过,他把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末了道:“小子只怕命该如此,空负了崔大叔一番美意了!”
    崔宝华道:“那你日后打算如何过活?”
    崔自珍叹道:“小子也不敢奢求,但能以竹具换回两餐,心愿足矣!小子欠崔大叔的二百两银,只怕再难奉还了!”
    崔宝华心中突突的一跳,暗道:“这小子如此不济,莫非那深藏不露的先生已然瞧破这小子运滞如此,因此才特地提出在契约上加上那一条款,要老子输得心服口服么?嘿嘿!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这般转念,崔宝华便暗地一咬牙,决然道:“这却未必……”崔自珍吓了一跳,以为这姓崔的要他实时奉还那二百两银,这可当真要了他的小命!他吓得脸色也变了,又惊又急道:“这!这……崔大叔有甚指教?”
    崔宝华微微一笑,道:“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崔哥儿想不想还这二百两银?”
    崔自珍一听,忙捣蒜似的点头道:“是极!是极!小的只要积得一点余钱;必定先行奉还崔大叔你!”崔宝华微笑道:“凭编竹具过活,你一天可剩多少?”
    崔自珍想了想,道:“小的节衣缩食,每天大约可剩一吊钱。”崔宝华大笑道:“每天一吊钱,每月只能节余三钱银,一年只得三两六,你还足二百两银呵,崔某的骨头早就化作泥土矣!”
    崔自珍惊道:“小的每日就算不吃不喝,卖竹具亦只得三吊钱,若非如此,小子唯有卖身给崔大叔你,以抵债务矣!”
    崔宝华道:“这却未必!崔、哥儿听过无商不富这话么?”
    崔自珍点头道:“集上的竹店老板也是这般说的,他说编竹具这手作活,只可勉强渡日,工字永无出头的!”崔宝华呵呵一笑,道:“你懂得就好!那我再问你,假如你再得到一笔银两,你将如何运用?”崔自珍想了想,道:“我最熟的是做竹具,自然在这上面想法子,我若有这笔本钱,我就进一大批竹料,然后发到附近的工场去加工,再成批运去集上卖,这样定可以赚多很多的!不必多久,我就可以奉还那笔银两了!”
    崔宝华一听,不禁暗暗点头道:“孺子可教也!”他笑笑,便又决然的道:“好极!那我就再给你二百两银!你好自为之,再莫令我失望!”崔宝华说罢,果真拿出二百两的银票,朝崔自珍面前一掷,道:“这张银票,在广府各银号皆可兑回现银,你好好带着了!”
    崔宝华说罢,也不管崔自珍惊得目瞪口呆,出门而去。
    崔宝华脸露得意神色,心道:“幸亏这小子倒有点头脑!他拿着这张银票,比上次拿现银保险多了!只要他依言从起商来,还想日后不过上好日子么!这场赌约,老子赢定了!只怕那阴阳先生自作聪明!”
    崔宝华干了这得意杰作,不但不因花了四百两银而心痛,相反因自己胜算在握而洋洋自喜。
    崔自珍平白又多了二百两银,他也不知道是否梦中神仙的打救。
    但无论如何这是二百两银,崔自珍知道,这一纸票据,拿到银号便是白花花的二百两银,一笔可以令他翻身做人的资金。
    第二天一早,崔自珍就小心奕奕的上路了。他打算先入广府城里,先兑一半现银,拿去作筹办竹器工场的资金。
    这次他学精了,再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幸而这只是一纸票据,比沉甸甸的现银容易收藏多了、。于是他把那张银票密密的藏到贴身的衣袋里,这时就算再有十只饿鹰扑来,也休想再动这银票分毫。
    崔自珍还唯恐走大路停留的时间长,便决定抄近路,走近路虽然要过一道河,但比走大路起码快了一半。一会功夫,崔自珍便赶到渡口来了。
    这是一条不宽的小河,两岸的人甚至可以隔着河闲聊。河水也不太深,因此几十年来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今日的天色也特别好,风平浪静,渡船的老大已上了年纪,沉稳踏实;任何人上了这只渡船就有如坐在家里,根本不须担心什么。
    崔自珍四处流浪时,就曾坐过这渡船,因此他自然放心得很。
    船老大居然还认得崔自珍,见他上船,便向他含笑点头。
    船上已有人客在等候,崔自珍恰好是渡船限载的最后一位。
    事实上还可以多载几个,因渡船吃水并不太深,但船老大素来稳重,宁肯少载也力保平稳。因此崔自珍甫上船坐稳,渡船就摇离了码头。船老大使的是南方常见的橹,自古有道:“一橹行三浆,摇橹的自然比使桨的快得多,眨眼功夫,渡船便已过了中流。
    只差几十丈远便是彼岸的码头,船上的人客都像崔自珍一般,收拾检点自己的行李。崔自珍也松了口气,过了渡,再走一小会,便可平安的赶入广府城去了。
    但就在此时,只听喀格一声脆响,船老大摇着船橹竟然拦腰断成两截!
    这条船橹是新换的,船老大作梦也料不到竟会出事断成两半,他正在用力间,船橹一断,他的身子就失了平衡,一枝便摔到船边。渡船也随即向左面倾侧,船上的渡客一下子被抛到左面,渡船向左面一沉,竟然“隆”的一声翻转了!
    幸而渡客大多懂水,离岸也不太远,虽喝了几口水,但总算游到岸上,有惊无险。
    但崔自珍却不懂游水,他在水中拼命挣扎,但越挣扎身子就越往下沉,河水也咕咚的猛灌进肚里,他一阵窒息,自忖必死无疑,连一声救命也喊不出来,就昏了过去。
    船老大的水性甚好,他已先后把三位渡客救上岸去。这时见崔自珍面临灭顶,便不顾一切,向他游过来,轻舒手臂,便把崔自珍的身子托住了。
    船老大这时已筋疲力竭,但离岸尚有二十丈远,眼看不但救不了人,连他自己也得去龙宫报到。
   
第四章 意外翻船财物尽失
   
    船老大心中又惊又急,把心一横,也不管难看与否,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三扒两拨的脱个赤光,又把昏迷不醒的崔自珍剥个精光,随手一抛,任由衣服随水流漂走,这时就算身穿的绫罗绸缎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多一点衣物就多一分阻力,衣服是人穿的,人活着才能穿衣服,人命总比衣服更加重要。
    两人精赤条条,果然就阻力大减,船老大咬紧牙关,总算托着崔自珍,平安返抵岸边。
    船老大总算松了口一气,虽然船沉了,但沉船可以打捞起,但人一沉下去就完了。
    船上人客十多人,居然全部平安上岸,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崔自珍一会就醒了,他睁眼一瞧,自己赤条条的:下身只围了一条船工惯穿的阔裤子,他立刻就想起了什么,忙向赤着上身的船老大问道:“老伯……我身上的衣服?”
    船老大喘了口气,苦笑道:“方才若不是把你我全剥光呵,你我早就喂王八去了!”
    崔自珍一听,脑袋轰的一响,失声道:“那我的衣服……”
    船老大叹了口气,道:“留得衣服便留不得生命,衣服重要还是生命重要?你那身土布土衣,也值不了多少,老不死赔你就是了!”
    崔自珍这时也不知船老大说什么了,失声又喊道:“天!那我的衣服抛在河里了?……还寻得到么?”
    船老大又好气又好笑,道:“这般紧张干么?老夫早说赔你一身衣服啦!你的衣服那儿还寻得着?早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了!”
    崔自珍一听,他原来已站了起来,闻言又噗的跌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叫道:“你赔不起!你赔不起!我衣服内藏有二百两的银票!如今全完了!”
    船老大一听,也不禁目瞪口呆!他自然也知道二百两银票意味着什么,他就算把全家的家当典卖了,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小半!
    船老大好半晌方道:“哥儿……你!你这不是说笑吧?我上次见你还是衣衫襦褛,怎会突然有这二百两的银票?”
    崔自珍喃喃的把经过说了,道:“……老伯救人心切,我也怪不得你。也是小子命滞如此,今生只怕难过安乐日子……但只怕怎向那崔大叔交待?前后四百两银就这般丢了,教他如何相信?”
    船老大叹了口气道:“这大笔银两,老不死委实赔不起了!你那崔大叔如不相信,便请他派人找我去作证便了……但天呵,哥儿所说若句句属实,那运命的不济,普天下只怕也不多见你日后有何打算?”崔自珍深知船老大的艰困,他就算想帮他亦无能为力,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罢!罢!罢!命滞如此,夫复何言?过一日挨一日便是了!”崔自珍把船老大的裤子穿了,赤着上身,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渡口,如今银票已失,这广府城也根本不必进去了!
    ※  ※  ※
    崔自珍垂头丧气的返回家去,重新苦挨着日子。
    苦日子他倒不怕挨,他是和尚出身,天下间有谁苦得过和尚的生活?他怕的是见乱位神仙般打救他的崔大叔,到此地步,他委实不知自己如何向他交待!
    但世人最怕的事,却偏偏很快就来。
    崔自珍在困苦绝望中挨了几天,眼看已到与赖布衣相约见面的日子。第五天一早,崔自珍胡乱吃了一点粗硬的冷饭,就要出门上静慧寺去。崔自珍这时已有点失了在尘世生活的自信,他甚至欲见了赖布衣面后,有个交待,便从此到静慧寺重归空门,此生永不再踏入这变幻无常、令他无所适从的尘世生活。
    但他甫出门口,脸色便倏的变得苍白!
    因为门外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这人竟就是他最怕见到的崔大叔。
    崔宝华脸上毫无表情,根本不知他此刻是惊是喜是悲是怒。
    崔自珍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打翻了六欲瓶,也不知是难过是羞愧还是悲伤,他自料无论自己说什么,崔宝华也不会相信了,欠他的四百两银他也决计清还不了。
    崔自珍噗的跪在崔宝华面前,就叩起头来,但却沉默不语。
    崔宝华苦笑道:“你为甚叩头?又为甚不说话?”
    崔自珍喃喃道:“我的遭遇,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别人更不会信,我还说什么?”
    崔宝华叹了口气,道:“别人不信,我却信……”
    崔自珍失声道:“崔大叔信?难道你已知道?”
    崔宝华道:“我信!因为摆渡的船老大昨天进城,把一切都吿知我了!”
    崔自珍惊道:“小的遵守诺言,并未把崔大叔的来历泄露,船老大怎会知道?”
    崔宝华苦笑道:“你只要一说是来自城里姓崔的,而且还肯白白送出四百两银的大傻瓜,广府城内除了崔某人外,只怕再难骞出第二个来!而且我还相信,世上决计没甚妙法,可使运命生成贫贱凄寒的人过上好日子……你以后有甚打算?”崔自珍哭道:“唯有过一日挨一日吧了!至于欠崔大叔的四百两银……”崔宝华苦笑道:“那四百两银就此一笔勾销!你只当今生从没碰上姓崔的这大傻瓜便了!况且我知道你今生根本就无法偿还,因为就算凭崔某的财力,也决计不能令你发财致富,崔某人甘心认栽,我与人订下的赌约输了!”
    崔自珍一听,却惊得目瞪口呆,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的运命,竟成了别人这般豪赌的赌注。
    崔自珍喃喃道:“那与崔大叔相赌的人是谁?”
    崔宝华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何必多问?况且与我打赌之人,显见胸有成竹、洞若观火,已把你的运命瞧透了,才故意布下这个妙局,引老子上当!这人才是这场赌约的主儿,可惜我却把他忽略了,只知道那出面打赌的人叫司马福!还有一个如你一般的憨小子,人倒老实,可惜他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可惜呵可惜……”崔宝华感慨着道,就欲转身离去。如今赌约已输了,他唯一可做的就是回去静待司马福等人来寻他。崔自珍却忽然把崔宝华喊住了。
    “等一等,崔大叔!”崔自珍忽然若有所悟道:“你说的三人之中,是否有一位姓赖的?”
    崔宝华摇头苦笑道:“这人没报名姓,崔某的脾气也决计不去问他,怎知他是不是姓艾还是姓赖……哎呀!不好,若是此人呵,那崔某当真是珠宝当垃圾,瞎了八辈子眼矣!你快说,此人叫赖什么?”
    崔自珍感激崔宝华的豪爽,不管怎么说,他在自己身上已花了大笔银两,却能坦然处之,这份豪气,崔自珍就连作梦也不敢想象,于是他不忍再有所隐瞒,便把自己的前因后果一一说了,末了道:“这三人乃生死患难之交,既然其中一位是司马福,那其余的两位,年轻人是李二牛,那先生便是天下闻名的寻龙大侠赖布衣也!”
    崔宝华一听,已忍不住大叫道:“是他!是他!果然是他!几年前我就听此人在广府妙施引龙入体大法,令一家频临破产的绣庄起死回生的奇事,岂料如今再度降临广府,崔某人竟与他当面错失,与他打起赌来矣……哈哈!输得好!输得妙!若有人敢与寻龙大侠打赌呵,普天下便只有崔某这大傻瓜也!”
    崔自珍不明白崔宝华的心事,但见他一听赖布衣之名,便心神大振,颓丧的神色一扫而空,相反却洋洋自得,不禁在心中苦笑道:“他白扔了四百两银,不但毫不心痛,反而像拾到珍宝一般的狂喜,普天下只怕再难寻出第二位像他一般的妙老板!”崔自珍心中正自迷惑,崔宝华却一步跳到他的身面前,把他的手死死执住道:“这般说,你现下就打算上静慧寺见他么?他会来么?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游戏人间,或者已不知所踪了,岂会为你这小子操心?”崔自珍道:“小子也委实不知他是否前来相见,但据先师道,赖大侠平生最重承诺,言出必行,他既约小的二月之后寺中相见,小子决计要去赴会的!”
    崔宝华一听,心道:“道小子与崔某似乎有点缘份,看来要结识赖布衣,不必等待,好歹着落在这小子身上便了!”
    这般转念,崔宝华道:“崔某好歹也算照应过你,是么?”崔自珍连忙点头道:“崔大叔待我已算仁至义尽,小子委实感激不尽!”崔宝华微笑道:“你要多谢我也很容易,你顺道带我一道上静慧寺便可矣!那四百两银从此你休要放在心上,就当崔某付给你的引路费如何?”崔自珍犹豫不决道:“崔大叔这般说,小子如何敢拒绝?但只怕赖先生要怪小子多事!”
    崔宝华呵呵一笑道:“赖大侠与崔某有赌约在先,迟早他亦会来寻我,现下在静慧寺见面,不外提前三数天罢了。”
    崔自珍想了想,自忖崔大叔所说的亦未尝无道理,于是便答应与他一道上静慧寺去。
    静慈寺在广府城北,距此地足有二、三十里。
    虽然崔自珍惯走山路,以为崔宝华乃有钱的老板,那惯走山路?于是便故意放慢脚步,好等他一程。岂料崔宝华却一迭连声催他快走,因为他急欲结识赖布衣,而且他的脚力也甚硬朗,那把这崎幅的山路瞧在眼内?
    两人只花了小半天功夫,便赶到广府城北的静慧寺来。
    崔宝华但见这昔日香火甚盛的寺院,如今已破败不堪,心头登时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崔自珍重临自己的出身地,心中也自感触万千。
    两人各有心事,走入寺院的大雄宝殿时,均默默无言。
    大雄宝殿残破冷落,静寂无声,偶尔有一两声不知藏于何处的麻雀叫鸣,除此之外,便连鬼影也不见一只。
    两人在大雄宝殿的阶前又等了一会,眼看已是傍晩时份了。
    崔宝华已有点失望了,他一屁股坐在阶上,叹了口气,道:“这时份赖大侠怎会前来?也是崔某合该倒霉,当面错失,失之交臂!眼看是无缘与他相见了!”
    就在此时,大雄宝殿外面却忽然传来说话声。
    只听一把年轻人的口音道:“你道道崔哥儿会否依约前来相聚?”另一声苍劲的声音道:“只怕未必前来!他若发了财,早就享福去了,那会再想到这荒寺上来?这场赌约,我等只怕输定了!”
    接着又有另一把从容淡静的声音道:“未必!未必!此子不发,是命数使然,此子若凭横财而发,赖某便算瞎了眼矣!”
    崔宝华一听,已。知进来的三人是谁1当下喜得直跳起来二一一几下子便冲出殿外,迎着三人大笑道:“是你!必定是你!赖先生呵赖先生,你把在下骗得苦矣!”
    这三人果然是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等人。
    司马福一见冲迎出来的人,便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不好!那话儿来了!”司马福一个闪身,就欲往后开溜。
    崔宝华却呵呵一笑道:“司马老哥休走!我已见到你矣!”
    司马福被他用话钉住,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自嘲的苦笑道:“老夫若不走呵,却到那儿去寻一座碧玉翡翠宝藏?”
    崔宝华道:“你不必逃走,宝藏已然寻着矣!”
    司马福奇道:“我为甚不走?你怎么样寻到那宝藏?”
    崔宝华笑笑道:“这场赌约崔某输了,凭崔某之财力,委实难令运衰之人发财致富,过安乐好日子……但崔某又输得心服口服,因为与我打赌之人,并非司马老哥你,而是崔某心仪已久的寻龙大侠赖布衣!既然赖大侠肯与崔某相见,崔某比寻着一座碧玉宝藏更高兴!”
    崔宝华说话时,崔自珍亦从大雄宝殿迎了出来。
    崔自珍走到赖布衣面前,羞愧的垂首叹道:“小子空负了赖先生一番美意矣!不但寻亲遗骸无着,命途多劫,在陆地被鹰戏,在船上被水欺,见财化水,虽经一番挣扎,依旧四大皆空!小子已无他念,向赖先生有个交待后,便就此重归空门,暮鼓晨钟,了此残生罢了!”
    赖布衣听二人之语,已然明白一切,他微微一笑道:“崔哥儿休要自悲!你命中注定断不能凭横财而富,赖某一早已尽知矣!之所以有此布局,乃赖某游戏人间无伤大雅之举罢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崔宝华这时亦接口道:“是极!是极!那四百两银是崔某心甘情愿花的,你难过什么?况且崔某早就说过,若能寻着赖大侠,这四百两银便当付你的引路钱!你从此不须再记挂于心矣!况且明放着寻龙大侠赖布衣在此,好歹也会助你把穷根斩断了!”
    眼见崔宝华这般豪气,司马福这才松了口气,他大步走到他面前,俯身向他一揖道:“难得崔老板如此重言守诺,言出必行,老夫佩服!佩服!先前的欺心之谈,亦请崔老板一发忘记了!”
    崔宝华大笑道:“能与赖大侠相见,崔某高兴还来不及,还有心思去思想这游戏之举么?崔某早就忘得一乾二净矣!那契约呵,呵呵!崔某这番回去,就把它烧了!”
    赖布衣仔细端详崔宝华一会,不禁暗暗点头道:“此人面目端庄而丰满,怪道如此有人情味,更难得他重言守诺,豪气充盛,虽富而不骄,足见乃有根基之人!但可惜眼深而破该“龙宫亦晦暗,此人子嗣必虚也!”这般转念沉吟,赖布衣不禁微微一笑,道:“在下确是赖布衣!然则花四百两银一见赖某,崔老板以为值得么?”
    崔宝华古怪的一笑道:“值得!值得!不但值得,如赖大侠肯慨然相助,在下还可赚一大笔哩!”
    司马福奇道:“崔老板已着实损失了四百两银,怎的又可赚一大笔?”崔宝华哈哈一笑,道:“人道女儿乃千金,生子万金难求,若这四百两能令在下带来一子半女,那岂非几十倍的丰利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崔老板想必已久虚子嗣矣?”
    崔宝华叹道:“真人面前岂敢藏相?实不相瞒,在下虽讨了三个老婆,但屁也没放一个,在下打三十岁起,望子便望到颈都长了!素闻赖大侠有旋乾转坤之能,在下大胆厚着面皮,求赖大侠务必赐在下一子半女,若赖大侠不肯答应,在下便跪下向你叩头了!”
    赖布衣点点头,慨然道:“难得与崔老板偶然邂逅,想必有缘,赖某既叨了崔老板一杯香茶,好歹便助你求一子承后便了!”
    崔宝华一听,高兴得眉开眼笑,又感慨道:“人说赖大侠不忘一茶一饭之恩,崔某先前还道盛名之下,恐其实难符,如今目睹奇人,崔某人信服得五体投地矣!”
    司马福亦替崔宝华高兴,呵呵一笑道:“如此恭喜崔老板矣!我这位赖兄果然有一种好处,但凡他答应之事,便有如真金白银也!”
    崔宝华喜道:“是极!是极!崔某委实高兴之极!不如几位便请返城,在下陪各位痛饮十杯如何?”司马福悄悄一推李二牛道:“如何?老夫早道我等必有一顿好嚼,如今果然么!”
    李二牛道:“你估道这顿酒饭好嚼么?嚼了这一顿呵,只怕我等便要跑断腿矣!”
    司马福笑道:“不要想它!不要想它!今朝有酒今朝醉也!酒饱饭足,脚力便自然有了!”
    赖布衣眼见将在广府逗留时日,有个落脚点也方便行事,便欣然点头答允。
   
第五章 设法寻找双亲骸骨
   
    崔宝华犹如拾到金元宝似的把赖布衣领回崔府。
    返到家中,崔宝华又特地着三位夫人出来与赖布衣相见。
    然后摆出酒宴来,恭请赖布衣坐了首座。
    这一顿直吃到月色西斜,各人尚意犹未尽。赖布衣脸上也有了酒意,他见崔宝华的三位夫人已避席离去,便微笑道:“崔老板三位夫人想必终日口角不息么?”
    崔宝华一拍大腿叹道:“果然如此!赖大侠果然眼力惊人,在下为此已心烦极矣!但不知赖大侠如何一眼便瞧破了这点?”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崔老板府上满屋皆深红,墙壁如是,家具亦如是,且明灯特多,红乃属火,灯亦火,因此府上火气充盛,阳刚之人处之倒不觉什么,但阴属之人,处之则成水火之势,水火势难容也,着落在三位夫人身上,便终日口角争斗不止矣!”崔宝华一听,怔了半晌,心道:“难道居屋的颜色陈设亦有这般深奥玄机么?”他心下虽有点疑惑,但也暗自决定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当下计算停当,也不表示什么。
    这一顿各人开怀畅饮,直到三更时份,方各自返房歇息。
    第二天一早,崔宝华趁赖布衣等人出街上游玩,马上着人把府上的深红色陈设装饰全改成了与红相反的蓝色,连摆设的明灯也搬掉了三分之二。
    赖布衣傍晚返崔府,眼见崔府已焕然不同,心中暗自微笑,但见崔宝华不说什么,他也就默不作声,乍作不见。
    过了数天,崔宝华趁三位夫人不在,悄悄的把赖布衣引到一边,打拱作揖的谢道:“多谢赖先生指点!多谢赖先生指点!赖先生轻轻一言,便把在下多年来的隐患扫掉矣!”赖布衣微笑道:“怎的了?”崔宝华喜滋滋的道:“在下自听了赖布衣偶然一语,便把府上的装饰、陈设改变了,这一改呵,可就把三位贱内的火气化掉了!她三个不但数日和睦相处,还破天荒的互谅互敬!大夫人病了,二夫人和三夫人竟主动请缨,去替大夫人请医延药,还把药亲自捧到大夫人床前!大夫人感动极了,三人抱头痛哭,发誓日后决计以姐妹相处,决计不再向对方发一句恶言……天!道一下子变得这般亲密和睦,连在下亦以为是身处梦中哩!”崔宝华说着,又连连的抚掌,高兴得不知所以。
    赖布衣亦替他高兴,心道:“这崔老板果真是一位妙人儿!”
    崔宝华忽然又悄声道:“这一变呵,在下的子嗣,是否便有希望矣?”赖布衣微微一笑,道:“早哩!早哩!子嗣一事非同小可,岂有这般轻易?日前之举,不过是吾道中的雕虫小技而矣!”
    崔宝华满脸希冀道:“然则如何处之?但凭赖先生吩咐,在下无不依从!”
    赖布衣沉吟道:“此事却急不得,子嗣关乎一族之血脉,与崔家祖坟墓穴风水有莫大关连,若非实地查勘,赖某亦不敢轻下决断。近日崔哥儿气息已渐平和,该是赖某替他筹划之时矣,正好趁机一道了却崔老板的心愿。明日一早,赖某便上你家祖穴实地一察,如何?”
    崔宝华一听,那里还有二话?忙捣蒜似的点头答应了。
    赖布衣又忽然想起什么,道:“崔哥儿赖某另有安排,不知崔老板肯否相助一臂之力?”
    崔宝华大笑道:“赖先生客气了,但凭赖先生提点之事,便已值千金,因在下知赖先生并非求财之人,因此不便与赖先生计较言酬罢了,但赖先生吩咐,崔某莫不遵从!”
    赖布衣眼见崔老板如此豪气,很感欢喜。
第二天一早,赖布衣把崔自珍叫到面前,谆谆的嘱咐他务必不要灰心,继续寻找双亲的遗骸,又把一包银两交给他,以作路费,末了道:“你此行但寻到双亲遗骸便返城中与我相见!千万莫怕辛苦,须知先人不安,后人岂会快乐?你须紧记了!”崔自珍唯唯答应,他接过银两,噗的跪在地上,向赖布衣叩头道:“赖先生待小子恩义如山,小子无以为报,唯有向你叩头了!”
    崔自珍道罢,翻身爬起,依依不舍的走出崔府。
    赖布衣眼见崔自珍谴般孤苦伶丁模样,怜惜之心大发,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崔宝华见状,慨然道:“既然赖先生担心这崔哥儿,那便把他留下罢了,反正在下的珠宝店亦缺人手,让他从后生做起,学得一技傍身,日后也不愁两餐也!”
    赖布衣叹了口气,道:“赖某并非故意支走他,实是不得不如此!他日后须接双亲血脉龙气,若不尽孝心,便势难成事,赖某要他千方百计寻找双亲该骨,其用意乃在于此也!况且此子命根属木,近不得金,只宜近水,若有机縁,他日后必定凭水而创一番事业……此乃日后之事,不说也罢,我等便上崔家祖穴去来!”众人出了崔府,一路朝西北而行。一会便出了城,又向西北走了二、三十里。
    忽然听到前面已传来水流声,赖布衣放眼一瞧,但见前面双崖雄峙,一水中流,甚有气势。
    赖布衣点头道:“山水交汇,龙气郁郁,可惜杀伐之气太重,若在此地筑坟,富则富矣,但必绝子嗣!”崔宝华一听,登时目瞪口呆道:“在下祖墓,正位于对峙双崖之左面……这!这!这岂非子嗣无望么?”
    赖布衣沉吟道:“此时不宜妄下判断,待上崖顶一察,便知端详矣!”
    崔宝华这时那敢怠慢?当下引领赖布衣等攀爬而上,几经辛苦,才攀上几十丈高的崖顶,果然甚有气势。
    但见崖如壁立,左右对峙,中夹一水;双崖如门,中流似刀;门窄刀锐,水流湍急,浪击石崖,浪花如雪。
    李二牛乍临此景,心胸一宽,顿感精神一振。
    司马福似被眼前景象震慑,半晌没有发话。
    赖布衣却暗暗皱眉,显然已胸有成竹。
    崔宝华把赖布衣领到崖顶靠平台的一处墓穴前,脸露迷惑道:“这便是此穴矣,当日先父去世,在下便延聘广府有名的神算子先生勘点墓地;他千辛万苦,方才寻得此处穴地,神算子当日断言,崔家得此穴地,日后必发为巨富……但岂料却是绝嗣之穴!”
    赖布衣沉吟不语,司马福却笑道:“然则崔老板自得此穴,便没得一点好处么?例如生意日益兴隆之类。”崔宝华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得此穴时,店中生意已甚兴隆矣!得此穴后,生意上也没多大发展,几年来平稳渡日,也没见什么好处,倒是店中伙记与人客争吵日多,有时甚至闹上官府,若非在下在广府还有几分脸面,早就惹上官非灾祸矣,是以在下日渐为此心烦,甚觉焦燥!”司马福笑道:“如此说,这神算子该打屁股矣!崔老板未得此穴,已是大富,他夸口此乃大富之穴,不外是信口开河、趁火打劫!”
    崔宝华作声不得,只摇头叹气。赖布衣却忽然接口道:“司马兄差矣!这位神算子并没存心欺骗,此穴果然是可发大富之穴!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此把好好一座龙穴糟塌了!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吾道根基浅薄者害人不菲,即此谓也!”
    崔宝华又惊又奇道:“当真这般厉害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忽然兴致大发,便对司马福、李二牛道:“你二人权当护法如何?”
    李二牛点头答应,司骂福却惊道:“老不死根基尚浅,每次权充护法,皆凶险百出,几乎拖累赖兄你,此事可免则免也!”
    赖布衣微笑道:“此时不同彼时,
    今次不外是牛刀小试,无伤大雅之举,司马兄静静立于崔老板身傍,屛息静气便可矣!赖某保你不但无事,且可一睹活现龙脉之奇趣!”司马福无奈道:“既赖兄这般说,老夫便勉为其难便了!”赖布衣一笑,对崔宝华道:“崔老板欲知祖穴之根基来龙去脉,便请于墓前跪下便了!,崔宝华心中又惊又喜,惊者此人竟可把潜而不见的龙脉活现,莫非此人真乃活神仙不成?喜者若真有此技,自己能与这神通广大的活神仙攀交,也不知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崔宝华当下答应一声,就在自己的祖坟前跪下了。
    頼布衣又道:“崔老板请把眼睛闭上了!”
    崔宝华闻声,果然把眼睛闭了起来。赖布。衣又着李二牛、司马福二人分站崔宝华左右,屛神静气,替崔宝华护法。
    赖布衣见诸事停当,便拾起石头,在崔家祖坟上面摆成一个犁头形,犁头恰恰指向双崖夹峙,浪急飞流之处。
    赖布衣然后向坟上犁头一指,轻喝道:“相辅相承、相生相克!犁头指处,潜龙活现……去!”赖布衣话音刚落,犁头突然射出一道蓝线,闪闪有光,直向下面的飞流急瀑中射去。突然,打急湍飞流中溅起一道如箭般浪花,直射向犁形石头的崔家祖坟上来。
    就在此时,跪在坟前的崔宝华神色突变,他本就双眼紧闭,这时更有如堕入梦中,脸上忽红忽青忽白忽黑,浑身摇晃,似乎遭遇到甚么猛烈事故般模样!
    司马福眼见崔老板这般模样,暗自心惊道:“若这般样子呵,必是遭逢甚么天大不测之凶兆!这姓崔的抵受得住犹自可,抵受不住便连护法之人也难逃其祸!”
    但偷眼瞧赖布衣,却依然一副神定气闲模样,司马福心中又添多了一点疑惑,暗道:“我这赖兄到底弄甚玄虚?”
    好一会,崔宝华才霍的睁大双眼,惊慌失措的大叫道:“这般惨烈……吓煞人也!”
    司马福奇道:“崔老板呵崔老板,你到底闭着双眼碰见什么?”
    崔宝华心有余悸道:“……我正跪在坟前,突然在那山崖下面,冲起一团黑气,直向崖顶扑来,其状犹如一位黑面天将,面目狰狞,手执大刀,在我面前狂舞!那刀光剑气,刺人心魄,令人不寒而栗、心胆倶裂!”
    司马福惊道:“真有如此怪事?却是怎的了?”
    崔宝华尚恍惚迷惑,赖布衣已然点头微笑道:“崔老板并非虚言,他所见乃潜龙活现之像也!刀光剑气,亦即杀伐之气,杀伐之气乃来自崖下之急浪湍流。双崖陡而险峻,双崖犹如石门,尽闭急浪湍流所生杀伐之气,无处渲泄,于谷底澎湃冲撞,直透崖上坟穴,崔家血脉受此感染,如何抵受得住?是故万千子孙根亦被杀伐殆尽矣!崔家焉得不断子绝嗣!”
    崔宝华早就听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司马福却又道:“此穴既如此凶险,赖兄又怎说此乃大富之穴?”
    赖布衣道:“杀伐之气乃属阳刚,阳刚太烈,于子嗣一脉最为不利;但阳刚却可催发财气,再者水乃财源,如此充溢水流之地,承纳之人,若然处置得当,自然可发大富!但可惜此穴委实凶险非常,稍一不慎,便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是故非得万事配合方有所成。崔家本可生意与旺,但可惜店铺金龙横跨,阳刚之气本就甚重,与崔家龙脉杀伐之气相冲相撞,少则终日官非不断,重则横生灾劫,财源散尽,此乃崔家日渐凶险之根源也!”
    赖布衣兴之所致,妙施神技,侃侃而谈,司马福、李二牛与赖布衣一道久历沧桑,倒也不觉什么,但崔宝华乍聆此真知卓识,神乎其技,早已心旌摇晃,拜服得五体投地!好一会,崔宝华才恍然大悟般道:“赖先生真天人也!在下立即着人移葬他处,以免祸害无穷也!”
    赖布衣微笑道:“这又不然!崔家先人,已与此脉连成一体,若妄加移动,有如肢解先人,先人痛楚,后人灾祸立致,因此千万不可妄动!”崔宝华一听,惊得面色发白道:“然则便没法能救么?赖先生千万救在下一把!”
    赖布衣点头道:“赖某适逢其会,既已点破根由,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崔家气运,其实只须略加改动,便足可从此畅旺矣!此地龙脉虽然凶险,但若施反煞之法,便可破之!”
    崔宝华忙道:“在下洗耳恭听!”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此地杀伐之气太重,可于坟前坟后广植绿树,待绿树成荫之日,便是化解杀伐之时矣!崔府宅居已然阴阳和谐,也就无须改动,只是崔家宝华店铺,不宜金龙横跨,须改挂绿色横匾,以中和店内久潜之过烈阳气!崔老板只须依法施为,赖某保你从此家运畅和!”
    崔宝华一听,直喜得如痴如醉般的点头道:“是极!是极!在下誓必如法施为……崔家气运若有畅顺之日,皆赖先生所赠也!”
    正当崔宝华喜极而拼命表示谢意时,却忽然突生奇景!
    只见对面崖后几十里远处,突然冲起一团红光,在半空中翻动盘旋,犹如一颗红珠突嵌苍穹,然后忽地向下沉降,如此反复数次,才突然一沉而失其踪。
    衣一见,大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误打误撞,却侥幸发见其踪!”说着不禁手舞足蹈。
    崔宝华未见过赖布衣这般狂喜之态,不禁大奇道:“赖先生发现了什么宝贝?”
    赖布衣喜得直点头道:“是极!是极!果然是宝贝现身也!实不相瞒,赖某今番重入广府,乃为追踪一龙脉而来,但可惜虽然有迹可寻,一时间却难觅其踪。岂料方才赖某一时兴起,催发你家祖坟龙脉,潜龙活现,遂引起龙脉呼应!想必乃其不甘寂寞,眼见对方如此活跃,它亦要跃跃而动矣!”
   
第六章 祖坟龙腺难觅其踪
   
    赖布衣说着,拔起脚就走,一面扭头对崔宝华道:“崔老板先请回去,按吾法施为便了!赖某须得趁这千载难逢之机,寻龙去也!司马兄!二牛!快走!快走!迟则便难觅其踪矣!”
    赖布衣说着,已然走出了十几丈远。司马福、李二牛两人连忙飞奔上前,与赖布衣一道,如飞的走远了。崔宝华被三人弄得怔了半晌,不知所以。他并不知道寻龙之士,若见了潜龙活现,其狂喜之意,犹如他见了久盼的有子承嗣!
    崔宝华摇头叹道:“若不知道他便是赖布衣呵,旁人见了,准以为他是十足十的大傻子矣!”
    崔宝华无奈,只好先行返城,点派人手,以便立即按赖布衣指点之法施为。他自然有点疑惑,心道:“道赖大侠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这一去呵,不知是否还会依言回转?”
    ※  ※  ※
    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三人一路急如流星,直向东面赶去。不觉已赶了大半天路程,渐而道路也崎妪起来。
    但见四周山岭耸峙,沿途丘陵起伏。山势虽不甚高,约千尺左右,但山势奇峻,壁陡如削,又多山涧,悬崖峭壁之下,湍急飞流,烟雾腾腾。
    渐而又见眼前三峰鼎足峭立,云气往来,三峰四周,大小数百峰峦环立,形态万千,变幻无穷;山中悬崖怪壑,乱石丛林,迷离洞穴,飞瀑幽泉。
    司马福一见,恍然若有所悟道:“赖兄呵赖兄,这一路向东急赶,这不就是东樵罗浮山地域么?”李二牛笑道:“二牛敢肯定,这便是上界三峰罗浮山矣!旧地重游,那火龙怪兽或许会识得故人光临哩!”
    司马福一听,猛地打了个寒噤,那火龙怪兽的恐怖,他时至今日依然心有余悸!他忙道:“赖兄……今回莫非又上罗浮山么?”
    赖布衣一笑道:“司马兄休慌,赖某担保你见不着那火龙怪兽便是!”
    司马福犹豫道:“怎的说?”赖布衣道:“火龙怪兽千年一现,上次现身距今仅数年,若要见牠重现呵,除非我等乃大罗金仙不坏身矣!”司马福一听,亦失笑道:“此兽若真千年方一现,届时我等只怕连骨头也化掉了!只好把这场惨酷大灾难留给后人享用矣!”
    赖布衣一笑道:“况且我等亦非上罗浮,司马兄只管放心!”司马福笑道:“老夫千不怕万不怕,只怕那恐怖东西,若这宝贝不现身呵,老夫自然放心极了!但不知赖兄此行何处是终极?”
    赖布衣沉吟道:“按当时所见红光,必隐于罗浮背后!但潜龙隐若,未到准确判定方位,亦不敢肯定其踪也!”
    说话间,已绕过了东樵罗浮上界三峰的侧翼。
    三人续向东行,渐渐眼前景物已是甚觉陌生。
    李二牛道:“此地是甚么地方?我等在野川多时,似乎从未踏入此地。”司马福笑道:“什么似乎?根本就未踏入!这儿是甚么地方,赖兄可知道么?”
    赖布衣沉吟道:“依地势而论,此地位处粤川之极东,濒临东海边沿,勘与大势地理图上有标载,此地应是潮州地域矣!”
    司马福一听,喜道:“赖先生果然好眼力好学识!此地老夫亦从未到过,但只认得前面的湘子桥而矣,人道韩湘子书『洪水止此』四字石碑于潮州桥畔,想必便是此桥了!但不知韩湘子的书字石碑是否仍在?”
    李二牛一听,饶有兴趣的紧走两步,到前面十丈远处的古桥畔查找,一会喜叫道:“赖先生!司马叔!果然有『洪水止此』四字石碑竖于此处也!”赖布衣、司马福走过去一瞧,桥畔的石碑已甚残旧,上面却果然刻了四个大字,道:洪水止此。
    司马福笑道:“韩湘子落魄之时,在潮州遇上吕洞宾学道,他得道于潮州,自然要以本身法力阻御洪水,因此便大书洪水止此四字于此。但不知是否真有其事?抑或是后人牵强附会之谈?”
    赖布衣道:“是否真有其事难以考究,但潮州濒临东海之滨,百川归海,再无阻滞,洪水易于渲泄,自然不足为患,因此这洪水止此四字,倒也并非虚妄之言。”
    司马福笑道:“潮州地理大势,被赖兄轻轻一句,已尽得精髓矣!但不知潮州的风水气运又将如何?”赖布衣沉吟道:“初到贵境,岂能遂下判断?但此地既濒临浩瀚东海,境内峰峦交错,乃南龙主干罗浮沉而复起,突昂于东海之滨,饶得南龙主干之贵气,复纳浩瀚东海之财气,潮州一地,所出人材,非富即贵,虽略嫌单薄,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司马福奇道:“既有这般好处,为甚又有略嫌单薄之说?”赖布衣道:“粤川地域,受南龙主宰,南龙自北千里而来,精华毕发于此,故高峻秀丽,诸地所无,潜龙结穴之地因此络绎不绝也;但可惜南龙有二大缺陷,一在朝山低远,因此拱卫无力;二在山水形势空虚,因而收束无力:是故粤川地域,富贵必无三代!潮州地域乃南龙所属,自然难免受其所制也!”
    司马福笑道:“匆匆人生,若能富贵一代已是万幸,若富贵两代已是奢求,更遑论三代富贵么?”赖布衣喜道:“司马兄此言深合吾道之要旨也!”
    李二牛道:“这老儿大概是信口开河吧!”
    司马福哈哈一笑道:“失礼!失礼!老夫若然信口开河,亦深合赖兄之道,那老夫不日便可称司马大侠矣!”
    司马福为逗李二牛开心,正信口胡吹间,突然停住,屛息静气的凝视前面。
    原来前面山林深处,突然出现一队人影,为数不下十几名之多,正匆匆的向东急急赶着奔跑而去。所走路径,却恰恰是三人前行之处。李二牛眼尖,道:“这班人荷锄背键的,赶着前去干么?有数人还腰挂利剑哩!”
    司马福道:“腰挂利剑者,必是江湖人物,这等人最是难缠,平日爱道什么义薄云天,但一到节骨眼上,触着一个利字,便一概忘掉,管你亲爹老娘,一般的断然下手,一般的冷酷无情!况此路正是入山小径,道等人必有甚企图,说不定乃寻甚的宝藏而来也,我等莫要触着这等人手上才好!”
    李二牛惊道:“如此如何是好?前面是入山必经之路,左乃陡壁,右乃千丈急流,只有正中这一条小路!”
    赖布衣想了想道:“这等人有甚企图,大致与我等不相干,我等便跟在后面,静悄而进便了!这山路九曲十三弯,我等就算跟在后面,这班人也未必便会察觉。正好趁机瞧瞧他们有甚勾当!”
    当下赖布衣三人,不向后避,反而快步追上前去,待拉近几十丈距离,便悄然跟踪而进。这时距离拉近,可以听到这班人的赶路喘息声,但因隔了一个小丘陵,这班人却不可能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尾随。
    前面这班人停下,赖布衣等亦连忙隐住身形,然后再悄悄跟进。这般停停进进,眼看小路越来越崎岖,沿途的山丘亦越发多了。突然,这班人决然的向挡在面前的一座山峰攀爬而上。
    这座山峰甚高耸险峻,形似凤凰展翅,正是赖布衣引路罗盘所指的必经之地。
    赖布衣不知这班人上这山头的目的,但这山峰他却是非上不可的。他皱了皱眉,也顾不得有甚凶险,毅然的尾随而止。
    一会功夫,这班人和赖布衣等便一前一后,攀上这座山峰的平台。突然,这班人在前面停下了,赖布衣等也连忙伏下,隐住身形,仔细的侧耳察听。
    道班人在前面悄声的争论着什么,声音太小,赖布衣等人根本听不真切。
    但忽然有一把粗犷的腔调传了过来,这人道:“……错不了!老子明明瞧见一团红光降于此地!便挖了老子的眼珠也敢肯定!”
    众人沉寂了一会,接而又有另一把阴柔的声调叫道:“老大之言,自然不差,那红光降落之处,必有甚好处!说不定乃千年宝藏也!大家依老大之言,在四周搜寻,必有所获!”
    众人起了一声哄叫,但随又沉寂下来。然后有一个粗壮的声音响起来道:“老大之言,我等自然相信!老二也这般说,我等自然照干不误!但有句话,却非得先问明不可!”
    只听老大、老二喝道:“老三有甚话,只管坦白道出!彼此兄弟,有甚不可商量?我老大、老二最重义气,若然依得断无不答应之理也!”
    只听老三道:“好说!好说!这便请教老大、老二,若寻到宝藏,如何分配?众兄弟甘冒生死到此,自然希望发财,不如就趁未寻到宝藏之前,先说清楚,也省得事后众兄弟为此拼个你死我活!”
    老三这一说,登时又有十几把腔调轰的呼应起来,“是呵!老三之言,甚是有理!”
    “我等听老三的!”
    “老三够义气!果然没骗我等!”乱七八糟的,吵了个不亦乐乎。
    在平台的一座小丘陵后面,赖布衣听了这班人对答,不禁一阵沉吟。李二牛却悄声笑道:“司马叔!你那大理碧玉宝藏的话儿来了!”
    司马福亦悄笑道:“是极!是极!果然是那话儿应验矣!听道等人口气,似乎这宝藏是老大、老二首先发现的,但人单力弱,老三却能带动一班人,因此老大、老二非得把老三说动前来一道寻宝,但老三显然不信任老大、老二,因此宝物尚在五里雾中,便先行讨起价钱来了!”
    李二牛道:“果然!果然!司马叔一言便把这等江湖人的心态道破了!”
    司马福悄笑道:“好说!好说!不然,老夫怎配称江湖老怪?如今且看这老大、老二如何回答,好戏尚在后头哩!”
    李二牛一听,好奇心大起,便道:“我等爬上这丘顶,便可瞧见这班人动静矣!”
    司马福惊道:“这等人已自勾心斗角,说不定扯翻脸便有一场厮杀,若然发现我等,自然先杀我等,岂非送羊入虎口么?”
    李二牛笑道:“放心!司马叔是水怪,二牛却是山精!如今天色已渐昏暗,我等在这丘顶只露出眼睛,谅这班人断不会察觉!”
    赖布衣沉吟间,忽然接口道:“赖某亦欲知道这班人到底寻甚么宝藏,便依二牛之言,上丘顶静观可也!”三人于是悄悄的爬上丘顶,居高临下,登时便把这班人的动静瞧清T。这时,那十数条大汉,正骨碌碌的瞪着眼珠,盯着老大、老二!只见老大喝这:“老三!难道你信不过我老大么!”
    老三道:“老大!老三只知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好了,十几位弟兄的心也就安稳啦!”
    老大忍不住就要发作,但老二却示意他隐忍,他阴柔的道:“好极,这话原本便要说清的,既老三问到,我就明话明说便了!宝藏是老大与我先行发觉,若非如此,各位若欲沾点边儿也没可能!因此宝蔵的一半,应该老大与我二人相分!其余一半,就归老三和众兄弟所有,如何分派,那是老三你与众兄弟的事!各位,这法子可公平么?”
    当下众人乱哄哄的,有赞成的,
    有反对的,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渐而,众人的注意力都聚到那其余的一半如何分配上,众人为此争得面红耳热,有道自己占多少,有道决然反对,吵得不可开交,有的更动起粗来,扭打作一团!
    在山丘顶上的司马福瞧着,却不由得笑破了肚皮!暗道这老二果然是个厉害脚色,比老大这粗人精明多了!他三言两语,不但使他与老大脱身事外,且故意挑起火头,留下乱子,让老三道班人去争个你死我活!他看准这班人利字当头誓死不相让的弱点而大加利用,这种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法子,当真歹毒!
    众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倒是老三知机,他深知这般内关,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令老大、老二处于更有利地位,他自己论实力似乎无法与他们抗拒,他唯一所恃的,是这十几位兄弟的团结一致!他于是突然发声道:“各位!先停下手来!有事慢慢商量!谁再动手动脚,就是跟我老三过不去,我绝对饶不了他!”
    老三果然有服人之能,众人听他这一下暴喝,果然就停手不再相斗,但依然在蓄势以待,随时准备再拼死相斗。
    老三道:“各位既然敢冒生死来到此地,便应同心合力,先行寻出宝藏!至于日后如何分配,我老三绝不多占半点!”
    老三这一表示,众人的争吵声也就停了,大概众人已经醒悟宝藏尚未寻着,若先就拼个你死我活,便做了鬼也感寃哉枉也。
    众人于是发一声喊,荷锄的荷锄,扛锹的扛锹,向四周散了开来,在山顶的平台上仔细的翻掘寻起宝藏来了。
    ※  ※  ※
    寻宝的人,在四周仔细的翻掘搜寻,但挖掘了好一会,却毫无发现。这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幸好众人早带备火把,于是燃起来,把周遭照得通明。
    在火光映照之下,十数条大汉瞪着牛眼大的眼睛,伸长脖子,巴巴的逐寸逐寸的搜挖着山地,便连巴掌大的一块石头也绝不放过。
    突然,在山地平台北面,有人突发一声喊道:“是了!是了!是这儿了……”
    话音未落,在那人发声之处,突然又发出一声惨厉的呼叫,随即隆的一声沉响,那人似被下面甚么东西活生生的扯了进去,他原来立脚之处,竟然露出一个黑古弄东的洞口!众人眼看宝藏在前,甚么生死凶险,全抛诸脑后,发一声喊,便纷纷拥奔上前,这个时候,这等人倒当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计!
    众人离那洞口尚有丈把远时,洞口突然射出一道强烈的红光,光华灿烂,刺人眼目!
    “是了!这果然是藏宝之所!”众人发一声喊,就拥上前去!就在此时,老大、老二却突然抽出利剑,拦住众人之路,厉声道:“藏宝乃我兄弟二人先行发现!理应由我兄弟二人首先进去!谁敢不遵,休怪利剑无眼!”
    老大、老二的武功似乎甚为了得,众人被他这一喝,有的就胆怯,猛的立住脚步。
    老三却不吃这一套,哈哈狂笑道:“老大,老二这般说,只怕是存心独吞了吧?天下那有这等事儿!各位,不怕死的,上!”
    老三一声暴喝,众人有他壮胆,登时一拥而上。老大、老二立刻剑当刀用,朝众人砍杀,当场被他两人斩翻了两个。但老三亦冲上前来,砍了老二一刀。
    “杀!”后面的人红了眼,齐声怒吼,向前疾冲!
    眼看血肉横飞在即的利那,蓦地人群中有人一声狂叫,大吼道:“来了!来了!宝物出洞来了!”吼声未落,地底突然响起连番惊雷,大地撼动,夺人心魄。
    众人大骇,怔住了,吶喊声倏地静止,却又起了惊叫,这一瞬间,洞中麻然一声,沙石横飞,磨盘大的巨石直冲霄汉!
    蓦地,近丈方圆的巨大火柱,托着一具被烧成焦炭的人骨向上急冲,洞口犹如莲花盛放,裂开飞溅,声势骇人。
    赖布衣等虽在后面的山丘上,距地面高出二、三尺,但那火柱却比这山丘高出许多,上面托着的那具烧焦的人骨架清晰可辨!
    司马福、李二牛吓得呆了,目瞪口呆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挣扎了好一会,李二牛才惊叫道:“……只怕是火龙怪兽那话儿来了!”
    司马福回过神来,失声道:“……这更像火山喷发哩!若如此呵,只怕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赖布衣仔细瞧了一会,便沉吟道:“……不像!不像也!火龙怪兽千年一现,上次出现距今仅数年,岂会再现?但也不像火山喷发,火山喷发依例先有小喷,然后才有大喷,但这等一下子猛喷,却不像火山喷发……但到底是甚怪兆?便连赖某也莫名其妙也!”
    这时,靠近洞口的几条大汉先就遭了殃,火柱一升,立即不见踪影,大概已成飞灰烟灭了!
    其余的狼奔犬突,跑得慢的便被火头击中,登时浑身冒火,倒地翻滚,其状惨不忍睹!
    老大、老二跑得快,先就逃了出来。老三也不弱,倒亏他有点义气,临危之际,硬是招呼拉扯了七、八条大汉退了出来。虽然均被烈火灼伤,但比起那被烧成焦炭的寃鬼,可就不知幸运了多少倍!
    这时火柱已缓缓降下,但见洞周方圆烈焰飞腾,浓烟密布。
    大地仍在震动,更夹轻轻雷鸣。老三一数逃出来的人,竟然只跑出一半,其余的只怕已连灰也化掉了!他不禁跌足长叹,仰天大叫道:“该死!我竟误信人言,以为有宝藏,白白送了众多弟兄生命!我当真该死!”
   
第七章 凤凰重生龙脉大发
   
    在他左面几丈远处,老大、老二正独自站在一面,闻老三大叫,便冷笑道:“老三,要死还不容易?若不用利刀抹脖子,便跳下火洞!请吧!”老三正急痛攻心,闻言大吼一声,抱刀回身扑向老二,人刀合一攻出一刀!
    老二一声暴喝,手中剑截击而出,刀剑相碰,铮的一声大震,火星飞溅,响声震耳,两人同时向后飞退丈外,双足落地,身子仍摇晃不定,两人脸色均为之一变。
    老三正欲再次扑上,远远的老大却大叫道:“住手!看!天呵!这到底是甚宝贝?”
    众人闻声,齐向洞口瞧去,赖布衣等人的眼睛也紧紧的盯住。
    在烟雾弥漫中,突然现出一只红光闪闪的怪物,双翅犹如火焰,扑腾而上,光华灼灼,夺人心魄!其状似鸟非鸟,似兽非兽,浑身浴火,华丽恐怖尽集一身!
    李二牛在山丘上面瞧见这怪物,惊叫道:“天!这是甚么东西?这般艳洒却又这般吓人!这到底是怪兽还是怪鸟?”
    司马福惊极而笑道:“……你瞧牠头如蛇,身如龙,却偏偏有毛有翼有翅!天,这倒像是非鸟非兽的第三类怪物!”
    李二牛失笑道:“非鸟非兽的第三类怪物是什么?司马叔说了还不等于没说么!”
    司马福怔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赖布衣却沉吟不语,心中突地浮上一物的名字,但又不敢立即肯定,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下面那班人中,忽然又有人大叫道:“看呵!这怪物吐出东西来了!”赖布衣闻声,心中一动,连忙定睛向前瞧去。
    怪物的口这时又一张,果见一团火焰喷出,在火焰之中,跳跃着一粒珍珠似的东西,光华灼灼,刺人眼目。怪物仰头张嘴吞吐着白珠,白珠在烈焰中翻腾旋舞,蔚为壮观!赖布衣一见,心中恍然而悟,又猛吃一惊,悄声叫道:“火浴凤凰!火浴凤凰!这果然是平生仅见的火浴凤凰!”
    司马福又惊又奇道:“什么火浴凤凰?凤凰虽为百鸟之王,但亦是鸟雀一类,若经火浴呵,牠就变了死凤凰矣!”
    赖布衣摇头叹道:“司马兄差矣!眼前所见,不外是大地潜龙活现之虚像罢了!凤凰若经火浴而重生,虽历千辛万苦,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火浴凤凰重生之日,便是龙脉大发之期,承受之人,莫道寻常人家,连乞丐也立可成富贵无比的名门望族!此乃火凤凰是也?其口中所含,即凤凰龙穴之精华,若得此珠入墓,他日定必惊天动地,万人难望其项背也!”赖布衣说话间,下面那班人已然蠢蠢作动!原来这班人以为怪物口中白珠必是天上有人间无的珍宝,立生抢夺之心。
    老大、老二、老三首先发难,以为怪物已然静伏,便飞扑而上,欲攫抓怪物所含白珠。另外的大汉,自然不甘落后,发一声喊,竟一拥而上,奋不顾身的抢夺!
    赖布衣一见,不禁摇首长叹道:“这班人必死无疑矣!凤凰宝珠寻常人万难承受得起,轻则百病缠身,重则立时毙命!这班人不知死活,竟于此时欲加谋夺,便犹如飞蛾扑火矣!”赖布衣话音未落,火凤凰口中的白珠竟然飞离其口,滴溜溜的在半空中旋转飞舞!光华灼灼,犹如斗大的夜光珠旋舞于半空!
    这班人举头仰望,均渴欲得到,渐而便手舞足蹈,忘乎所以:继而喜极而泣,竟似平白龙袍加身,做了君临天下的皇帝老子似的!转而彼此怒目相对,倒像生怕对方把自己的皇位谋夺了去!突然发一声喊,众人便咬牙切齿的抱刀挺剑向对方扑去!今回当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不管对手是谁,非拼个你死我活绝不罢休!
    众人疯了似的互相乱砍乱杀起来,不一会,老三这面先就有几条大汉倒地,老二拼死刺向老大,老二的利剑却抢先一步刺进老大的心房!老三失了目标,改刺老二,老二被他刺翻倒地,老三自己却被自家一面的大汉砍了一刀……老三负痛,突然清醒,登时拔足就逃,一面大叫道:“有鬼!有鬼呵……”
    众人见他逃跑,都像杀红了眼的赌徒,抱刀挺剑的向他追扑而来!老三吓得如狼怒突,众人紧追不舍,鬼哭神嚎的滚滚而去远了!
    司马福、李二牛的心魄亦几乎脱腔而去!两人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却硬是说不出话来,犹如变了活死人似的!
    赖布衣见状,忙伸手向两人肩上重重一拍,沉喝道:“幻像岂可当真?速速醒来!”
    司马福、李二牛被遭重重一喝,才猛然一惊,勉强回过神来,均面无人色道:“怎的了?怎的了?我等乃在梦中么?”
    赖布衣摇头苦笑,知两人魂离甫返,不敢喝破,便只轻轻慰道:“真亦梦,梦亦真,真真假假,又何必相分?”
    两人一听,均感心头猛地一震,便豁然而醒悟过来了,怔怔的直瞪着赖布衣。
    赖布衣摇头叹气道:“魔由心生,这班人乍睹凤凰龙珠,无法承受,便生心魔,遂而拼杀,你俩人却被这班人的残杀震慑,心魄几欲丧失也!”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方知自己也几乎成了那班人一般的疯了,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好一会,司马福才定过神来,颤声道:“这凤凰龙珠如此凶邪,近牠作甚?”
    赖布衣却微笑道:“不然!白珠乃火凤凰龙穴精华所聚,等闲无缘之人自然近牠不得,但若非心生轻侮之念,倒也无碍远而观之!”
    司马福吐舌道:“眼见方才那班人的惨状,谁还敢近它?休道近它,便连见着也胆颤心惊也!”
    赖布衣微笑道:“祸福一道,其实皆由自取,若那等人不起贪念,来这儿寻甚宝物,也便不会恰逢龙珠现身之祸!再如我等,虽亦目睹,但并没强求,只远而观之,心存正念,则安然无恙,如此看来,祸福岂非咎由自取么?”
    司马福点点头,道:“果然!果然如此!但赖兄所道强求不得,难道顺求便可以么?”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司马兄且看,方才那火凤凰何在?”
    司马福一听,道才猛地忆起,方才迷忽间,并没留意那火凤凰的去向,如今那儿只剩了一个似乎仍在喷烟的洞口。
    赖布衣见司马福、李二牛两人均大惑不解模样,便微笑道:“潜龙活现,火浴凤凰,火浴凤凰已然重生矣!那白珠即其精华,已然重潜大地,遂成万金难求的凤凰龙穴!”李二牛忙道:“赖先生!莫非那白珠隐身之处,便是凤凰龙穴么?”赖布衣点点头微笑道:“二牛此言,正深合寻宠要旨也!”司马幅亦豁然而悟道:“然则寻着白珠的踪迹,便即寻着龙穴么?”赖布衣含笑点头道:“正是!正是!今回误打误撞,虽遇凶险,但侥幸却寻得一处真龙宝穴!他日潮州地域,必出一代能人!”司马福却犹豫道:“话虽如此,但白珠现已隐而不见,偌大山地,却如何追寻?”
    赖布衣呵呵一笑道:“司马兄放心!赖某敢断定,白珠隐身之处,必然不出十里之内!”
    赖布衣说罢,便取出罗盘,仔细的测算周遭的方位,他心中的意念似乎越来越强烈,他手上的罗盘也动得越急,不一会,十里之内的潜龙走势,他便似了然如胸。
    然后赖布衣便盘坐于山地上,闭目沉思起来,也不知他思忖什么。
    司马福、李二牛瞧见赖布衣这般神态,便不敢惊扰他。两人呆坐着,百般难捱,便站起来,四处走动。这时,寒月已然东斜,山野的夜色已渐呈灰朦。李二牛无聊之余,便开口逗司马福道:“司马叔可知目下是甚时份?”
    司马福笑道?:“你这算是考我么?老夫一大把年纪,难道不晓得这是深夜子时时份么?”
    李二牛道:“司马叔凭何推断?”司马福道:“天色转灰,月挂树梢,不是子夜时份是什么!”李二牛却笑道:“非也!非也!月挂东树梢,天色转灰朦,我敢断定,距天色大明已然不远矣!此时应是寅时末矣!”
    司马福怪笑道:二一牛发甚傻话?此乃子夜时份,距天明尚足差两个时辰!”
    话音未落,天色突地由灰朦转成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司马福笑道:“如何?这般黑如墨汁呵,偏你还说天明在即!”
    李二牛微笑道:“这不过是黎明前黑暗而矣!”似乎已胸有成竹。
    片刻后,漆黑一片的山野突然从东面的山间撕开一个缺口,缺口现出一片红光,渐而缺口越来越大,扩展到横跨整个山头,在红光中,察的一声轻响,在缺口正中处,涌上一个浑圆的火球,光芒四射,山野大地一片嫣红姹紫,美丽非常。
    李二牛脸上的笑容更欢。司马福却哑口无言,一阵面红,暗道:“惭愧!惭愧!十八黄毛小子倒绑八十老儿!枉老夫江湖混了几十年,却栽在这黄毛小子手上!”他有点不服气的道:“你凭什么知道得这般清楚?”李二牛笑道:“司马叔久处水乡,在水中自然比山地低了几截,因此同样征兆,在水乡见了是深夜子时,但在山地却已经是晨早寅时末矣!其实这只是地域之差,也并非什么大的差错。”
    司马福见二牛不趁机挖苦他,心中一喜,道:“二牛所说甚是!难得你日渐谦让,可喜之极,待会出了山,老夫请你痛饮一顿如何?”
    “呵呵!司马兄打算用酒肉封住二牛之口么?”
    身后传来赖布衣的说话。司马福扭头一瞧,但见赖布衣反抄着双手,神定气闲的含笑望着他。
    司马福哈哈一笑,道:“鸡腿打人牙根软,这是千古不易的至理么!”赖布衣、李二牛亦哈哈大笑。这老少三人,相处日久,患难与共,肝胆相照,心中绝无隔阂,嬉笑怒骂,皆随心而发,过后便一笑了之。司马福道:“赖兄一派轻松模样,莫非已寻出龙穴去向么?”赖布衣微笑道:“果然!此山南有缺口,北缺拱卫,西峰低矮,无甚气势,唯东面群山拱卫,华表捍门,濒临大海,正是潜龙向往之所也!”司马福、李二牛听了,心中亦自欢喜。
    ※  ※  ※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三人在山地上坐下来,取出干粮,分吃起来。赖布衣吃了几块薄饼,便踱到山丘高处,他往北面昨晚火浴凤凰之处一望,但见惨酷剧斗残迹犹在,触目心惊,不禁摇首暗叹道:“火浴凤凰,潜龙活现,弹指间死人无数,却造就一代英才!此实为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异数也!”说罢唏嘘不已。
    赖布衣转身折返司马福、李二牛身边,道:“两人吃饱了么?”司马福、李二牛笑道:“可矣!正好行事也!”
    赖布衣笑笑,便取出两块罗盘,分递两人道:“你二人各执一块罗盘,依罗盘所指方位向东仔细寻觅,但罗盘指针改向,务须立地停下,否则恐有不测也!”
    司马福、李二牛接过罗盘,点头答应,各执罗盘,向东面分成两路行进。
    赖布衣自己亦手执罗盘,在二人之间向东搜寻。
    李二牛走的是东面左角位置。这位置恰与火凤凰现身的坑口成一直线。
    李二牛走在这条直线上,自然想起身后那堆被烧成焦炭的人骨,心中不禁悚然暗惊。但既是赖布衣指定的路向,他绝不敢偏离。
    况且他跟随赖布衣多年,耳濡目染,一直久待有朝一日自己亦手执罗盘,寻龙追脉,若能真个寻出龙穴呵,也不枉了赖先生教导一场的苦心。李二牛步步小心,走一步瞧一眼,渐渐他感觉脚底甚热,而且越来越热,再向前走,只怕连鞋底也烫穿了!
    他欲避开却也不得,因为他刚移开一步,罗盘的指针便摇晃起来。李二牛没法,只好咬牙抵受脚底的灼热,依足罗盘指示方向行进。
    李二牛再向前走了几十丈;他感到脚底不但越来越灼热,浑身也燥热难挡,热汗哗哗的被蒸发出来。
    李二牛暗道:“今番必被蒸干矣!罢!罢!罢!生死也走一遭罢了!”他咬紧牙关,冒着灼热,继续向前。一会后,他实在被烧灼得难以抵受,无奈朝罗盘指针上一瞥,希望出现奇迹,指针拐向,不必再走这该死的路线!
    这一瞥之下,李二牛便惊叫一声,原来指针哗哗的转得飞快,这时便连方向也分不出了!
    李二牛不知如何是好,他突地想起赖布衣临行吩咐:“若指针拐向,务须立地停下,否则恐有不测!”李二牛想起这话,如何还敢再动?因为这时罗盘指针休道拐向,简直有如风车般飞转!
    说也奇怪?当李二牛刚一停下,在他所站的一尺之地,立刻便觉灼热全消,一股雄浑的暖流直透心田,他不但不觉难受,反感通体舒泰,受用非常。
    李二牛乐坏了,心中只管想道:“休再动!休再动!如此受用,终生站于此便了!”
    这时,司马福在李二牛的右面几百丈处,亦站定大叫道:“赖兄!罗盘指针已然拐向矣……唉呀!指针正是指向二牛所站之处,他也站定了,但不知他为甚么不发声招呼?”赖布衣这时亦已察觉甚么,沉吟间,听司马福大叫,他抬头朝左面几百丈远处一望,果见二牛呆呆的站着一动也不动。
    赖布衣心知有异,大急叫道:“二牛,你怎么了?快回话来!”李二牛却仍浑然不觉,依然站着不动。
    赖布衣心中又惊又急,他猛地把罗盘往山地上一插,罗盘指针竟亦指向李二牛所站之处,赖布衣一见,沉吟道:“这便是大地潜龙三点交汇之处矣!正是二牛所站方位,三点交汇,潜龙立现……哎呀不好!二牛遇险矣!”赖布衣失声大叫道。
    赖布衣已然判定李二牛所站之处,便是三点交汇之地,三点交汇,潜龙活现,等闲之人近它不得,轻则重伤,重则立毙。
    赖布衣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也顾不得再行反复核证罗盘方位,拾起罗盘,便如飞的向李二牛那面跑去。
    司马福见赖布衣惊慌失措模样,向二牛那边飞奔,心中亦大急,连忙跟着跑向李二牛那面。
    赖布衣、司马福二人连鞋也跑丢了,却浑似不觉,他们三人的生死交情,确是万金难求,实乃世间最珍贵之物。
    赖布衣、司马福终于一齐跑到二牛身前。赖布衣瞧二牛所站的方位一瞧,又往四周扫了一眼,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又见二牛虽然痴痴迷迷,却脸露笑容,彷佛极之受用的模样,心中一动,连忙又抄起罗盘仔细的量度起来。
    司马福见二牛这副痴迷模样,认定他必已凶多吉少,便大叫道:“二牛,你怎么了?答话啊……”连叫了数声,李二牛却依然毫不理会,亦不动一下。
    司马福更着慌,不顾一切的便伸手要拉扯李二牛,岂料他的手指刚触及二牛的身子,立刻犹如被烈火灼了一下,痛得他几欲失声痛叫起来。司马福不禁哭道:“二牛呀二牛,莫非你已变了火牛了么?你在时虽惹老夫生气,但你不在老夫却更痛心,老夫还说好请你去大吃一顿,如今你竟无福消受,剩下老夫与赖兄二人,面前就摆着大盘美味烧鸡也难以下咽……”司马福接着又喃喃的诉说。赖布衣这时也顾不得理会司马福,他亦忙得满头大汗,他左量右度的,忙个不了。
    司马福一见,心下更认定李二牛凶多吉少,不禁更放声大哭道:“……是了!是了!赖先生这般忙乱不已,必是眼见你已没救,痛心之余,赶忙替你测定墓穴矣!可怜你尚未娶亲,更无子嗣,但有龙脉福荫,亦无后人承受”
    赖布衣被司马福的呼天抢地痛哭弄得一惊,他抬起头来,才见了司马福痛不欲生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司马兄乱嚷甚的?谁说二牛不能陪你吃烧鸡?谁说我在替他测定墓穴?从此刻起啊,你便一年请他吃一顿烧鸡,也把你吃穷了!二牛经此一役,不但不会夭折,反而大添其寿呢!”
    司马福愕然道:“赖兄此话当真么?没骗我么?”
    赖布衣道:“赖某骗你作甚?骗你又不能当饭嚼!”
    说罢,赖布衣再不理司马福犹在惊愕,从布袋中摸出四道纸符,在二牛所站的方位东南西北贴了上去,然后凝神祝祷一番,伸手往李二牛身上一点,轻声喝道:“凤凰珠归凤凰穴!速速去来!”
   
第八章 龙穴脉气万人所求
   
    说时迟,那时快,赖布衣这般猛一喝,李二牛突地打了个寒噤,然后便失声叫道:“……怎的了?我怎会站立于此?是了,方才那罗盘指针风车般转,此地必有甚么蹊跷!”说着,便一步跨了出来。
    赖布衣一见,喜道:“好极!好极!二牛今番因祸得福,错有错着矣!”
    司马福见李二牛真的已然清醒,心中大喜,忙趋前执住他的手道:“二牛!你清醒了就好,方才老夫还以为你已成了火牛,可急煞人也!”李二牛道:“方才我并没有遇甚么凶险啊!只是初觉燥热难挡,随后便一转而为暖流,融流入体,非常舒服,但愿多受用片刻,再不想移动半步便了,享受还来不及,有甚么凶险?”司马福又好笑又好气道:“你这死牛当真不知死活,方才你其实已九死一生矣,不信,你便问问赖先生好了。”
    赖布衣点点头道:“司马兄所言不差,方才你端的走在鬼门关前,你所踏一尺之地,恰乃凤凰龙穴开窍之处,因此立时便见其效,浑身燥热难挡。不但如此,凤凰珠归穴未稳,一遇外力,便即重托附体,幸好你心存正道,并无贪图龙珠之念,否则若一动念,你体内便生吸力,龙珠即会托附入你之体内“是时你如何禁受得起?必成一焦炭而后已……方才我以大法施为,已然镇住龙珠归穴,再不能逸遁,因此你才能安然脱身而出!”李二牛一听,这才恍然大悟,知自己方才委实从鬼门关上走回,忙向赖布衣谢了救命之恩。
    赖布衣笑道:“你也不必谢我,因你之故,赖某已然寻得凤凰龙穴矣!而且你因错承凤凰龙穴脉气,日后延年益寿,百岁可期!千万人梦寐以求长命之方,却被你误打误撞得个正着!”
    司马福一听,咬牙道:“早知如此,老夫便走这左面矣!”
    李二牛笑道:“司马叔羡它怎的?这番机缘,非我所求,但不得不受,但若非赖先生在此及时施救,休道长命百岁,只怕我已变成死火牛也!”赖布衣道:“二牛说的甚是,这是他的机缘,他人遇之,只怕便没有这般好运气矣!”
    司马福笑道:“不羡!不羡!老夫羡他怎的?老夫好歹也活了几十年矣!”
    当下三人哈哈一笑,司马福又道:“这凤凰龙穴如此厉害,得此穴之人,岂非惊天动地,富贵无比么?”赖布衣肃然道:“得此穴之人,不但富贵无比,且为国家栋梁,名垂青史,万世留芳,虽历千年而不衰也。”司马福道:“请赖兄道其详!”赖布衣往四面一点道:“此处三面高山环绕,东面迎向浩瀚东海,三山拱卫,是为卓旗、令旗、战鼓、贵器皆备,别具一格:东迎瀚海,财运不绝,富格卓然。再者火浴凤凰然后重生,万千精华凝聚成珠,归潜此穴,其龙气之盛,百年难得一见,如今万事倶备,只欠东风矣!”司马福道:“赖兄莫非已思虑承受此穴之人么?”
    赖布衣点头道:“赖某正为此思忖也!”
    司马福奇道:“然则赖兄心目中可有这天大幸运儿人选?”
    赖布衣沉吟道:“赖某在临安天牢,便梦见彩凤降临此地,如今果然等着这处凤凰龙穴,火浴凤凰然后重生,这岂非与和尚还俗,历尽艰辛方有大成恰合其缘么?况且赖某当日有感而发,赐玄静和尚曰自珍,亦恰含珍珠之意,此龙珠归隐之穴,正好与崔自珍有合体之缘,不但如此,只怕其人尚有一段珍珠奇缘哩!”司马福、李二牛一听,均替崔自珍歉喜,却又情不自禁的羡道:“如此,该这姓崔的小子天大福气矣!”赖布衣微笑道?”崔自珍未得此穴,所历千般艰难、万般辛苦,?两位可知道么?按赖某推断,此子不但父母自幼早丧,而且愁苦忧患已历三代矣,三代艰辛方有所成,旁观之人以为幸运,身受之人所历痛苦,却非旁人所可以想象也。”
    司马福笑道:“是极!是极!若要老夫受足这三代之苦方有所成,老夫也不去求甚么富贵,只求眼前逍遥快活算了矣!但如今这崔哥儿正四乡游荡,不知所踪,如何寻得着他?”赖布衣微笑道:“司马兄不必担心,赖某已有主意矣!此地之事已了,待作妥标记,便可下山去也。”李二牛搬来石块,依赖布衣吩咐,与司马福一道,在穴位四周以石压符,作妥标记。
    司马福忽然饶有兴致道:“此山以前寂寂无名,但我等甫临此地,便令此山日后惊天动地,赖兄何不施赠一名?”
    赖布衣微笑点头,他略一沉吟,便头一昂吟道:“凤凰浴火不须慌,锦绣重生铺龙床,潮州风水从此发,凤凰山上飞凤凰!”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喜道:“好一句凤凰山上飞凤凰,这便叫凤凰山也。”
    潮州这一座山峰,当日就因赖布衣这一首风水气运妗记,得名为凤凰山。
    日后潮州风水大发,赖布衣之名更广为传颂,连与凤凰山遥遥相对的一座宝塔,亦因此取名为凤凰塔。在潮州地域,提起赖布衣,便知凤凰山,提起凤凰山,便知凤凰塔,三者紧密不可分,为后世之人千古传颂。
    ※  ※  ※
    当下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三人离了凤凰山,折向西行,一路向广府城而来。
    随着人流,入了城中,赖布衣等也不急着与崔老板会面,却先在城中寻了一家客店,暂且歇下。
    三人吃了晚饭,身子困倦,也无心出街游玩,司马福、李二牛倒在床上?片刻便已呼呼大睡。
    眨眼已是二更时份,客店外面路灯昏暗,行人也渐稀了起来。
    赖布衣见司马福、李二牛已然熟睡:这时只怕打雷也弄他们不醒,便悄悄的爬了起来,独自走下客店大堂。
    掌柜正坐在柜枱后面结账。赖布衣走近前去,招呼一声,道:“请教掌柜,此地可有土地城隍一类的神只供奉?”
    掌柜笑着抬头,瞥了赖布衣一眼,道:“土地城隍是到处供奉的,此地又怎会例外?客官问这怎的?”
    赖布衣道:“在下周游异乡,每到一处,例必先拜祭土地,方能入睡,否则便终夜辗转难眠。”
    掌柜看来亦是一位信神之士,闻言喜道:“入乡随俗,进庙拜神,原是我汉室子民遗风。客官想必是有心人,好好,有心人神亦佑之!土地庙这城中无数,最近一处便在店中往东二里之处,那儿日夜香火不绝,最易相认。”
    赖布衣谢过掌柜指点,即走出店外,果然向东而行,走了二里左右,果然见一庙堂,虽然破旧,且是二更过后,但香火依然不绝。
    赖布衣进了庙堂,但见神龛上供着一位土地神,却是一个女像,不禁心中大奇道:“别处土地神均是男像,且是老人,怎么此处却供着一位中年女土地?”
    赖布衣百思不解,便向一位进庙烧香的老妇打探道:“请教老嬷嬷,别处所供的土地乃男像,此地怎的却供了一位女士地?”
    那老妇极恭谨的上了香,又叩了头,祝吿一番,才爬起来,瞟了赖布衣一眼,才道:“老哥哥想必是外乡人么?不然,为甚么竟不知这位大慈大悲的女土地神?”
    赖布衣微笑道:“在下果然是外乡客入城,每到一地,例必向土地上香,既来此处,自不例外,却见了这位女土地神。”
    老妇点头道:“如此甚好,看来你也是诚心之人,便吿诉你无妨,此地原供的是男土地神,但供奉了几十年,却毫无灵应,渐渐人们便对他心灰意冷,因此破落。月前,忽然有人梦见一位中年妇人,自称奉了阎王之命,来此接任土地,又道前任土地因只顾安逸,不理民间疾苦,已被召回地府,革职为鬼卒矣。初时人们尚感疑惑,但后来众人都力言自己亦曾见过,因此便姑妄信之,改奉了这位女士地。这女土地的模样是众人凭梦中记忆而塑,想必与原神,不大相似。但岂料这女土地并不计较这等表面功夫,自供奉之后,果有灵应,虽非有求必应,但小灾小难的,却求之尽除,因此香火便越发鼎盛矣。”
    赖布衣谢过老妪,独自沉吟道:“世上竟有这般玄妙之事……”这时庙内已空无一人,赖布衣便走了上前,上了一炷香,却不下跪?站立祷吿道:“吾乃赖布衣是也,若土地有灵,求尊神代通传一位阴间妇人,其姓秦名姬,有女名兰儿。有劳!有劳!特以此相谢……”
    赖布衣说罢,即掏出一道符咒在土地神案前燃化了。
    赖布衣这一道纸符,甚有来头,名曰:驱魔护体咒,生人承之,可除百病,阴人承之,立增功力。就在纸符成灰时,忽然庙外飘进一阵阴风,但并不太凛然,略觉寒意而矣,这阴风直飘到赖布衣身前停下,一晃眼间,已化作一位妇人,向赖布衣冉冉拜道:“小神秦姬,拜见赖太素公。”
    赖布衣一听,定睛朝这妇人一看,心中又惊又喜,道:“原来是你么?秦姬莫非已得道成神了么?”秦姬道:“小神当日听从太素公之言,离了古寺,母女一心相依静修正果。一日,持太素所赠玉石,又蒙绿茹仙姑相助,救一船百人于风浪中。就因此德,立传阎王地府,阎王念我母女立下阴功,破例恩准我母女一人轮回转世,又因轮回之期已过太久,又特恩准可以附体托世。老身自忖已久惯阴间生活,便让兰儿附体于广府城内李姓人家,其女名叫李小珠身上转世为人。阎王又念我母女情深,将赐我为广府城中土地,虽阴阳相隔,亦可时时相聚。前因后果,皆太素公再造之恩也!”
    赖布衣闻之亦喜道:二念之德,终成正果,当真可喜可贺!赖某不过适逢其会,举手之劳罢了,尊神不必耿耿于怀。”
    秦姬土地连称不敢,又道,?“太素公方才欲传小神,更以大法增小神法力,未知有何差遣?”
    赖布衣道:“赖某正有事相烦!”
    当下把崔自珍之事与秦姬说知,道:“尊神若能助其一臂之力,指点迷津,也成全了他一番孝心,事成之日,更请代为通传,即着他尽速返城。”秦姬微笑道:“此事容易,所谓阴有阴路,阴人寻阴间之物自然不难也,太素公放心,此事包在小神身上便是了。”
    秦姬道罢,忽然又想起一事,面露恳色,道:“小女现已得名小珠,在广府陶乐居酒楼李家居停,太素公若有缘遇见,未知可否相助照应一二?”赖布衣微笑点头道:“赖某他日相会,当为她尽一点微力罢了!”秦姬一听,大喜,连忙谢道:“得太素公俯允,小神心愿足矣,此恩此德,,没法言报,就请太素公受小神代小女一拜。”
    秦姬说着,竟欲跪下叩拜,赖布衣连忙闪过一旁,正言道:“尊神切勿如此,自古有道,神不拜人,否则定必折寿,尊神心意,赖某心领了。”秦姬为女儿之事情急,这时亦猛然醒悟,忙道:“小神一时鲁莽,太素公休怪。小神这便别过,可于广府城内等候崔公子消息便了!”
    秦姬道罢,身子一晃,已然化作一阵阴风瓢然而逝。
    赖布衣不禁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身处地府,亦对儿女牵肠挂肚,如此看来,视父母为陌路之人,当真猪狗不如也。”
    赖布衣向神案上的秦姬化身谢了,便走出庙来,此时已是三更时份了。
    赖布衣悄悄返回客店,司马福、李二牛睡得死猪一般,赖布衣也没惊动他俩?躺上床去,一会也自入了梦乡。第二天,司马福最早醒来,见李二牛依然打着呼噜好睡,便拍了他一记屁股,吆喝道:“烧鸡来了!”话音未落,李二牛已一骨碌的翻身跳起,揉着双眼嚷道:“……烧鸡在那儿?快拿来吃了!”
    司马福不禁哈哈大笑,李二牛才知司马福算准他最喜吃烧鸡,故意拿这来逗醒他,当下亦忍不住哈哈大笑。
    赖布衣被他二人吵醒,便也起来了。三人梳洗完毕,司马福便道:“一觉好睡,再没丁点疲劳,赖兄有甚么差遣,便趁早吩咐下来便了。”赖布衣一见喜道:“好啊!司马兄今回却勤快也。”
    李二牛笑道:“这老儿,明知此刻已返回广府,算计着要吃一顿美味的,自然要硬充好汉,讨好赖先生你啦!”
    司马福呵呵一笑道:“你这死牛,又非老夫肚子里蛔虫,怎的便知老夫心事?人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道却是手脚勤快必有报酬!”赖布衣不禁莞尔一笑,道:“好!好!手脚勤快,正是我等人处世之道也!但现下却不须劳顿,只管径闯崔府,去饱吃三几顿如何?”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要进崔老板道妙人的府上,登时眉开眼笑。
    但司马福鬼灵精,有点不放心道:“未知崔家在崖上祖墓之事如何了?这一别半月,若赖兄之法已灵,自然好酒好肉相待:但若未灵啊,这一进去,岂非送羊入屠房么?”赖布衣微笑道:“赖某喜欢崔老板这妙人,所点之法乃速成之反三煞,灵与不灵,届时便知分晓矣!”三人一道走下店来,吃早点时,司马福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道:“赖兄不是欲寻崔小和尚返城么?却未见赖兄有甚动静。”
    赖布衣笑笑道:“放心便了,此事赖某已有安排,担保崔自珍不消三日?便返城来了。”
    司马福失笑道:“赖兄,只道你从无虚言,只怕今回是例外吧!”赖布衣一怔,道:“司马兄何出此言?”
    司马福道:“这小和尚寻他父母遗骸,人海茫茫,犹如大海捞针,上次寻了两个月也毫无所获,这次只出去十数天便有所获?他若一日寻不着双亲遗骸,便一日不回,他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他怎知赖兄你等他?他又怎会返回?他若空手怕苦而回,此人就算是见到也没用矣!因此依老夫之见,若我等在城中空等不动啊,便一百年后,这城倒了大半,他也不会返回!”
    赖布衣哈哈一笑,道:“是极!是极!他若不回,我等心焦;但他若空手而回,我等却又心痛;既然左右为难,想他怎的?且看其运气如何便了!”
    ,三人吃过早点,结了账,便走出店外,一路朝宝华珠宝店这面走来。片刻功夫,不觉已然走近了。
    司马福乃有心人,他赶紧往那店外门面一溜,便悄声笑道:“那门面果然改了,横跨的金龙已然不见,却换了一副绿色匾额,但不知道匾额上写甚么名堂?”
    三人果然遥见宝华珠宝店已然变得面目一新,少了金碧辉煌,却添了祥和气息。
    李二牛眼尖,一眼就瞧清了匾额上的字体,悄声道:“这匾额上写着『童叟无欺、公道交易』这八个大字哩!”
    赖布衣凝神一瞧,果然是“童叟无欺、公道交易”这八个大字,便暗暗点头微笑道:“可矣!不必进去打扰人家做生意,这便上崔府与崔老板相见便了。”
    司马福走在街上,心中依然忐忑不安,赖布衣又没说破,这店中门面改得怎样,这一进崔府,却又立刻面对另一难题,难道赖布衣有夺天地造化之能,但子嗣一事,却如何可在数天半月便知端详!
    但赖布衣神色泰然走在前面,司马福无奈只好紧紧跟着。
    三人到得崔府外面,家丁似乎已认得三人,远远一见,便如飞的奔入里面通报。赖布衣走到门前时,崔宝华的三位夫人竟然已守在门内相迎矣。
    大夫人向赖布衣含笑二幅,道:“老爷今早上府衙办一点税捐之事,他已吩咐下来,但赖先生驾到,贱妾等三人必亲自出门迎接!”
    赖布衣连称不敢,司马福见了这阵势,心内稍安,跟着走进崔府。三位夫人招呼赖布衣等坐下,又殷殷的献上香茶,三位夫人还伴在一旁侍候。
    赖布衣着实过意不去道:“三位夫人请坐下说话便了,若这等客气,只怕折杀在下三人也!”
    大夫人含笑不语,二夫人却羞怯的一笑,道:“老爷说过,若赖先生驾临,留他不住,招待不周,便唯贱妾等是问,贱妾等岂敢相违?因此贱妾等就算跪在地上,亦要留住赖先生多住数日,这般站着侍候,只怕已嫌礼数不周矣,赖先生休怪才好!”三夫人亦唯唯称是。
    这可把赖布衣弄得坐立不安。司马福心中亦突突一跳,他见李二牛旁若无人大剌剌的坐着喝茶,不禁暗地咬牙道:“这小子,也不怕活活折杀也,这般隆而重之,只怕是留客之妙法,留待这姓崔的返来,便要追究了!
    这三位夫人好端端的站着,道子嗣一事,八成是毫无着落也!”就在司马福暗自焦虑不安时,外面却飞快的抢进一位男子,司马福一见这人,心下更着忙,原来此人正是妙人崔宝华老板!
    ※  ※  ※
    崔宝华大步流星的走到赖布衣的面前,噗咚一声便跪了下来道:“赖先生请受在下一拜!”然后,不待赖布衣客气发话,却就飞快的站了起来,面上一阵潮红,似乎他在夫人面前叩拜客人是他平生的第一次,这对他来说自然不知有多艰难,但似乎若非如此,却又无法表示心中的万分感谢!崔宝华这翻身站起,便哈哈一笑道:“赖先生真信人也……三位贱内想必没有怠慢之处吧?”
    赖布衣苦笑道:“休道怠慢,三位夫人若还这般隆而重之下去,赖某只怕便要转身而逃也!崔老板请三位夫人自便吧,因赖某之故,太难为三位夫人了!”
    崔宝华闻言,呵呵一笑道:“应该!应该!若非如此,岂可稍表我等谢意?但赖先生心性淡薄,三位夫人便返内堂去吧!”
    三位夫人一齐向赖布衣拜辞,才退入内堂去了。
    赖布衣这才松了口气,他叹道:“崔老板有话直说便了,其实无须行此大礼!”
    崔宝华长叹一声道:“赖先生乃崔家一脉的天大恩人,若非如此,教崔某如何心安?实不相瞒,三位贱内不惜抛头露面,侍候赖先生,其实乃她们自己心意,她们道若非如此,也难表逹心中的谢意。”
    司马福这时才稍觉心安,他见崔老板对赖布衣的感激绝非造作,深知若非于他有甚大好处,他亦断不会如此隆重。于是便微微一笑道:“崔老板何出此言?”
    崔宝华双目一亮,道:“当日与赖先生分手后,在下便急急赶返城中,实不相瞒,当时在下亦心存疑虑,心道赖先生之法果真如此灵验么?”司马福忙道:“自然灵验!但也不急在一朝半夕也!”
    崔宝华不理司马福的打岔,只管按自己的话题道:“在下返回后,便立刻召集人手,分作两拨,一拨负责改换店铺门面;一拨径直上那如门的双崖上去,负责修改祖坟工作。店铺改换门面之事易办,不消半日,便已换了下来,在下见那绿色匾额有点空荡,便大着胆子,在上面添了八个大字”
    李二牛笑道:“我等已见到了,是那『童叟无欺、公道交易』八个字么?”崔老板点点头道:“李兄弟好眼力,果然已见着了。在下大胆加上,但未知可合赖先生的风水气局?道暂且不论。在下的心思全在那改坟之事上,于是便马上去崖上祖坟处,着一班人手在坟前坟后广植绿树,在下还怕绿树难以全活,便特地重金聘了四位民夫,驻守崖上,日夜照护,如此不出十日,崖上所植百棵绿树已生机勃勃,相映成荫矣!”
    司马福接口道:“崔老板这一番施为,久后便必见其功也!”
    崔老板哈哈一笑,道:“若久而见其功,怎显赖大侠出神入化之能?”
    司马福惊道:“崔老板若一心只求速成,那就未必如愿也!”
    崔老板道:“如何不能如愿?”
    司马福怪笑道:“自古有道:风水先生骗你十年八载,这尚算时间短的了,崔老板难道不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古语么?”
    崔老板笑道:“这只是平庸之士信口开河罢了!赖大侠岂可与之相提并论?”
    司马福心惊道:“赖大侠亦非神仙,他就算有多大神通,也断不能点石成金也。”
    崔老板却微微一笑,道:“未必!未必!司马兄只怕太小看赖大侠之能矣!在下正有天大喜讯,但无法在人前直言,憋在心里,几欲闷死了。幸好赖大侠已然在崔某面前……”
    司马福一听,更惊道:“你有甚么话对赖兄说?”
    崔老板笑笑,俯身在赖布衣耳边轻言了几句甚么,末了,又轻聋道:
    “依赖兄之见,是否如此?”赖布衣微笑点头,道:“果然!果然!崔先生只管放心可矣!”他俩在低语轻言,李二牛倒没甚么,却把个司马福急得抓耳搔腮,终于忍不住道:“赖兄啊赖兄,若不对劲开溜,可莫忘了招呼老不死一声也!”赖布衣微笑不语,崔老板却一怔道:“说甚么开溜之言?莫非司马老哥嫌在下招呼不周么?”
    司马福尴尬的咧嘴一笑,终于忍不住把心事亮出来道:“罢!罢!罢!老夫心里有话,好歹也说白了!老夫只怕那番施为若不灵验,崔老板便旧账新账一道结算也!因此老夫一见人家悄声私语便觉心惊胆战也。”崔老板呵呵一笑,道:“司马老哥多心矣!在下方才实非存心隐瞒,实是此话有点难宣于口,若真个如此,说出来倒没甚么,但若妄自惴测,说出来便被人引作笑柄矣!因此非得当面向赖先生聆教清楚,然后方可直言也。如今好矣,在下的喜讯,既由赖大侠称是,那便千真万确,万无一失矣!”
    司马福又好气又好笑道:“崔老板啊崔老板,你只怕是弄昏了头,颠而倒之,倒而颠之,说来说去,还未说出是甚么大喜讯!”
    崔老板哈哈一笑,道:“是极!是极!在下果然是喜昏了头也,在下那店铺,依赖先生之法改了门面,你猜如何?五日前,店中伙计齐心合力,做成了一宗大生意,与一位富商成交了一笔几千两黄金的生意,这可是敝店自开张以来最大宗的生意啊!”司马福笑道:“这果然值得高兴,这几千两黄金的大生意,崔老板想必是着实大赚了一笔矣!”
    崔宝华猛一摆手,道:“不说它!不说它!生意事小,子嗣事大也。司马老哥可知道?在下三位贱内,十日前,已全数梦熊有兆矣!”
    司马福一听,登时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三位夫人全数梦熊有兆,何来之太速?崔老板啊崔老板,你莫不是盼子心切,算错了三位夫人月癸之期了?”
    崔宝华断然摇首道:“错不了!错不了!在下已请了名医聆教,力言按脉象而言,三位贱内确实已怀有身孕也!司马老哥若不相信,赖先生亦可作证也。”
    司马福失笑道:“赖兄又非妇道郞中,他如何作证此道?”
    赖布衣微笑接口道:“果然如此,崔老板并无虚言也。”
    司马福目瞪口呆道:“为何竟如此速发?”
    赖布衣道:“崔家其实已得龙脉,可惜未善加承纳罢了,先机已种,再经以反三煞之法助之,去其龙脉杀伐之气,杀伐之气既去,子嗣自会立时发旺也!况且方才赖某与三位夫人相见时,已察其面色隐见青红,此乃妇人怀孕之兆,再者崔老板子嗣宫由灰黑一转为光艳,便知其子嗣临世在即矣!”
    崔宝华一听,喜得眉开眼笑,直抚掌道:“如何?如何?司马老哥可相信了么?”
    司马福摇头苦笑道:“赖兄啊赖兄,你若从医道,只怕普天下的名医都失业矣,别的不论,单就验孕一道,普天之下,只怕便无人能及你项背……”司马福一顿,忽然释然的呵呵一笑道:“赖兄既有此神通,何不一发为崔家判明男女,也好等崔家有个准备。”
    赖布衣微笑道:“此事不难,依赖某所判定,崔家子嗣,乃三男一女!”赖布衣此言甫出,不但司马福耸然动容,崔老板更是喜得目瞪口呆,连话也说不出一句,倒是司马福有心成全崔老板,便赶忙道:“赖兄此说有甚根据?”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先古秘传相法有云:生女右掌有青红,生男左掌青红;又两眉下垂多生女,两眼尖长生贵儿;三位夫人献菜之际,已露其相矣!若赖某眼力不差,日后大夫人必生男儿,三夫人亦然;倒是二夫人喜获双胞,一男一女,合共三男一女,分毫不爽。”
    司马福、李二牛一听,均呵呵大笑,向崔宝华贺道:“恭喜崔老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来了个子孙满堂也。”
    崔宝华早欢喜得热泪盈眶,不知所措的紧执赖布衣手道:“赖先生所断,必无虚言,崔家血脉,均赖先生所赐,赖先生于崔家恩同再造也!”赖布衣眼见崔宝华有子承嗣,且一来便是三男一女,亦自替他欢喜,笑吟吟的道:“崔老板不必客气,赖某不过适逢其会,举手之劳吧了!”崔宝华喜极而泣道:“不然!于旁人而言或许不算甚么,但于崔某而言,年过四十,事业已有所成,唯一缺者子嗣也!如今却一发而大旺特旺,这还不教人欢喜欲狂么?”司马福这时已然满心舒畅,再无半点疑虑,他笑着接口道:“多谢之言,时日正长,慢慢再说也不迟,只是我等在荒山野岭捱了半月,肚子中的剩余酒菜均被榨干了,崔老板便不想法子解救一二么?”
    崔宝华一听,笑道:“在下喜昏了头,连这也忘掉了,这还不容易?在下立刻便去遍请广府四大名厨返府,替三位设一席广府八大名菜盛宴如何?”
    司马福、李二牛正要称好,赖布衣却接口道:“崔老板厚意,赖某心领,但眼下尚非欢宴时候,因三个时辰后,崔自珍必然赶到,他手捧亲骸,不宜进崔府,务须尽速下葬亲骸,克尽孝道,他日方可望大成!但殓葬费一事,却甚费周章 ,待赖某替他筹划妥当,再欢聚相宴吧了!”崔宝华一听,便呵呵一笑道:“赖先生既身在崔家,这殓葬费一事,还须到别处筹谋么?约需多少,赖先生吩咐下来,崔某包在身上便了。”赖布衣见崔宝华这般热心豪爽,心中欢喜,暗道:“此人心胸宽阔,待人真诚,倒不亏赖某一番栽培!可惜此人富则富矣,但贵则无望,日后难免被人欺负!罢!罢!罢!赖某为人为到底,干脆因利成便,一并成全他罢!”
    赖布衣思忖妥当,便微笑道:“难得崔老板这般热心,委实令人佩服,但此事却有为难之处……”崔宝华笑道:“有甚为难之处?再多花费,崔某亦心甘情愿,况且若非崔小哥儿,在下亦不能拜识赖先生,自然就莫说这连番大喜之事,因此说来,崔小哥儿与崔家甚有缘份也,我这助他一笔殓葬费,也是天公地道也!”
    赖布衣摇首道:“赖某为难之处,非因钱银一道。但龙脉者,贵在一脉相承,先人下葬于龙穴,后人务须克尽其力,以尽孝道,方可顺接其祖宗龙脉之气,若非如此,重则天裂其墓,不容其葬:轻则无福消受,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是故崔小哥亲骸须其历尽艰辛寻回,而殓葬一事,亦须由其一脉筹措。崔老板与他非亲非故,是故他断不能无功受禄也!”
    崔宝华一听,不禁怔了一怔,似乎不解赠人钱财亦有这许多讲究!他沉吟片刻,忽有所悟,遂决然道:“赖先生既道贵在一脉相承,崔某与他同姓,五百年前想必是同一血脉,如今我再认他为侄,其父则我义弟,如此权助侄儿,未知是否可算一脉相承?”赖布衣一听,大喜道:“若崔老板肯如此纡尊降贵认他为侄,此事成矣!”
    司马福与李二牛却肚子打鼓道:“这一顿酒宴眼看暂时是吃不成了!但也该先填填肚子再作打算,眼看已是中午时份,可怜我等肚子里尚只有一顿早点而矣。”
    崔宝华何等脚色?他一见司马福、李二牛坐立不安模样,便知他二人心意,马上笑道:“三位想必肚子饿了?这便请进内堂用饭如何?贱内早就吩咐下人预备好酒菜矣!”赖布衣等欣然答允,进内堂用膳毕,崔老板又陪赖布衣出大应用茶。赖布衣心中不安,便对崔实华道:“崔老板不出店中看看么?你有事请自便好了,我等随便坐坐,待崔小哥到来,再请崔老板出来商议。”崔宝华笑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在下那店中有头槌等老成伙记照应,大可应付矣,今时不同往日,自店中改了门面,众伙记倒似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齐心协力,崔某放心得很矣……但赖先生怎知崔哥儿行将返回?”
    司马福笑道:“我道赖兄呵,今天一起床,便道崔小哥即将携亲骸而返,他倒像梦中先知先觉似的!”崔宝华信又不是,不信又不是,询问似的望着赖布衣。但赖布衣却含笑不语,似乎已然成竹在胸。
   
第九章 满怀心事辞别宝华
   
    就在此时,一名家丁匆匆跑了进来,道:“崔公子已然返回矣……”赖布衣一听,毫不惊奇,应声道:“好极!这便相烦老哥代崔公子接转手中骨塔,放于崔府偏应神案之上,再着崔公子进大厅相见便了!”家丁已上了年纪,知赖布衣此人在崔府中的份量非同小可,闻言连忙答应着转身而出。
    司马福这下子可就傻了眼,他一把揪住赖布衣的袖口,涎着口脸笑道:“赖兄呵赖兄!莫非你已得道成仙了么?”
    赖布衣笑道:“我如何便得了道成了仙?”
    司马福道:“若非如此,为甚你有道梦中先知先觉之大神通?”赖布衣微笑道:“梦中先知先觉不敢当,梦中先劳先觉或许会有的。”说话间,那崔自珍已然由家丁引领,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崔自珍一见赖布衣,便连忙走到他身前,跪下叩头道:“……赖先生为小的当真尽心竭力矣!”
    赖布衣伸手扶起崔自珍,慰道:“苦尽甘来,从此又渐入佳景矣!”司马福又惊又奇,道:“崔哥儿怎知赖先生正在崔府等你?莫非内里另有乾坤么?”
    崔自珍道:“此事果然甚为奇特,小的也委实难明所以,但深知此事必与赖先生有关而矣……”
    司马福急道:“甚么所以、而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快点说出来吧了!”
    崔自珍点点头,道:“小的自当日与赖先生分手,离开崔府,也不知此行何去,只是任着性子,信步而行。这一路行去,不觉已离了广府地城,向当地人打探,才知那地方叫南海郡。小的一路顺着河流而行,因小的是从河流而来的,父母的遗踪想必亦在近河流之处,因此便循此线索找寻。在南海郡走了一整天,不觉已到河流拐弯之处,前面有三条河流交汇,小的也不知沿那条河流下去,因此就失了线索。小的彷徨无计,只好一路向人打探,是否识得一户家破人亡、寡妇自尽殉夫的崔姓人家,可惜碰到的人均说并不知情……”
    崔自珍说着,触动伤心处,不觉又流下泪来。他伸手抹去,才接下去道:“就在昨天晚上深夜时分,小的茫无目的走到一个土地庙前,忽然无故绊了一跤,在昏然中,忽然见到一位妇人,拄着拐杖,在小的身上连点了数点,道:『汝先母遗骸便在庙后荒地一土坡里面,汝挖掘后可用骨塔盛之!赖布衣大侠于城中崔府等你,,明日一早,汝须尽快赶回城中去也。』!言毕,这妇人化作一阵阴风就不见了!小的乍然醒来,便依言到庙后,果见一土坡,小的便以手挖土,虽十指磨破,侥幸却果然寻着先母的遗骸……第二天一早,小的便连忙抄近路赶回来与赖先生相见……”崔自珍喘了口气,道:“赖先生,小的知道,必是赖先生你暗中施为以助小的成事!”
    司马福道时便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崔宝华亦耸然动容,呆呆的望着赖布衣。一时间,众人均默默无言。赖布衣一听,才知事情并非一如预料般顺利,如今只得崔家先母遗骸,先父遗骸却未寻着,这承接龙脉一事便大打折扣,心中不安,但又不便于此时说破。他又知众人均甚感惊愕,便微笑着把秦姬之事说了出来,但却把秦姬女儿已然附体化为李小珠一事隐去。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而崔宝华不禁仰首叹道:“岂料赖大侠上通天庭,下接地府,纵横大地,崔某有幸结识,当真侥幸之极!”赖布衣忆起秦姬之言,当下仔细一瞧崔自珍,只见他额上喜鸾星果然已隐隐跃动,显然已隐伏一段婚姻奇缘,心中一动,便有了计较。当下赖布衣含笑问崔自珍道:“崔哥儿孤苦伶丁,是否极欲得一位亲人?”崔自珍叹道:“小的贫贱清寒,谁当认我作亲人?这念头小的不知梦回多少次矣,但可惜只是作梦而矣!”
    赖布衣微笑道:“然则你觉得崔大叔待你如何?”
    崔自珍叹道:“崔大叔为栽培小的,竭尽人事,可惜小的连滞,辜负了崔大叔的一番美意,小的欠他的情,只怕来生方可图报了!”赖布衣道:“今生未了,何谓来生?既崔哥儿对崔大叔如此感激,赖某便替你作主,拜崔大叔为你的亲叔,你道如何?”
    崔自珍一听,又惊又喜道:“小的若有崔大叔为亲叔,他日必竭尽子侄之道,以报他栽培之恩……但崔大叔如何肯认我这个贫贱侄子?”崔宝华一听,呵呵一笑道:“好!好!你既有此意,还不跪下拜见叔叔么!”
    崔自珍一听,果然跪下,恭恭敬敬的向崔宝华叩了头,道:“小侄拜见叔叔!”
    崔宝华伸手扶起崔自珍,喜道:“好!好!好!崔某自忖此生子嗣无望,岂料数月之间,子侄接踵而来!好不快活!”
    当下崔宝华又着人请三位夫人出来,受了崔自珍拜见婶婶的大礼。三位夫人亦喜崔自珍聪明伶俐,克尽孝道,当下抚慰了崔自珍一番,道才退入内堂而去。
    崔宝华道:“你既拜我为叔,目下你有难处,为叔岂可袖手不理,殓葬义兄义嫂之事,为叔一力担承,贤侄只管依赖先生主意行事便了!”崔自珍犹豫间,赖布衣微笑点头道:“崔公子还不拜谢叔叔么?”崔自珍连番奇遇,弄得已有点不知所措,闻言连忙向崔宝华拜谢。赖布衣见诸事妥当,心中欣喜,便向崔宝华吿辞道:“赖某暂且别过崔老板,令侄自珍尚有一宗夙愿未了,赖某这便带他出去行事。”崔宝华依依不舍道:“赖先生此行可有回返之期?”
    赖布衣微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若赖某有相求之处,自会前来打扰也!”
    崔宝华见赖布衣不肯定下次再见面之期,心中大急,忙道:“在下答应广府八大名菜盛宴尚未践行,赖先生这便舍崔某而去么?这教在下如何心安?”
    赖布衣想了想,不忍逆却崔宝华的心意,便道:“素闻广府有一家名酒楼叫陶乐居,赖某答应,崔公子之事一了,便在陶乐居与崔老板欢聚如何?”
    崔宝华一听,深知赖布衣言出必行,心中这才稍觉安乐。当下他又连忙着人到账房中取来一叠银票,双手捧呈赖布衣,含泪道:“些微薄礼,以壮赖先生行色!若赖先生拒绝接纳,在下便只好着三位贱内出来,一齐向赖先生你叩头了!”
    赖布衣见崔老板意恳情切,也就不忍令他难过,伸手接过银票,却瞧也没瞧,就递给李二牛。然后才道:“如此,多谢崔老板厚意了!崔老板也不必难过,赖某浪迹江湖,若有缘份,自然千里亦可相会也!”崔宝华深知已万难留住,只好作罢,他忽然忆起一事,忙道:“日后在下产下儿女,请赖先生赐名!”赖布衣甚喜崔老板的为人,便含笑点头答允。他略一沉吟,想起崔家血脉,实来自祖坟龙脉,心中一动,便朗声道:“崔家发旺,乃来自崖上龙脉,崔家祖坟所处之地,双崖如门,中夹急流,杀伐之气煞绝子嗣,幸而绝处逢生,龙脉重发,遂得一女三男,子嗣大旺。承纳此缘,生女可命名为照,三男名曰石、门、重好了!”崔宝华喃喃道:“女名照,三男名石名门名重……合起来,岂非『石门重照』么?好极了!四字尽点出此段千古佳话!”
    当下崔宝华又殷殷的向赖布衣谢了,这才把赖布衣伴送出府外老远,然后依依难舍的与赖布衣、司马福、李二牛道别,崔自珍又向崔宝华拜别了,崔老板这才怅然若失的返府而去。
    离开崔府老远,早在交头接耳的司马福、李二牛突然挤到赖布衣身边,瞥了落在后面的崔自珍一眼,司马福这才猛的一拍手道:“赖兄呵赖兄!你道崔老板给你的银票有多少?倒亏你连眉毛也没动就接了过来。”赖布衣微笑道:“银票多少是他的心意,管他怎的?赖某不忍逆却,这才接了!”
    赖布衣说得轻松,司马福却被弄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好一句不忍逆却!赖兄你道这银票是多少?乖乖呵!老夫一生人也没见过这等数目的银票……”
    赖布衣被司马福这模样弄又好笑又好气,道:“到底多少?司马兄难道被这数目弄疯了么?”
    司马福又瞥了后面的崔自珍一眼,见他只管低着头走路,这才傻笑道:“老夫若疯了便能见着这银票的数目,便疯上十八辈子也心甘乐意……啊哈!道是一叠整整一万两的银票!我与李二牛早暗地数清了,一共五张,每张二千两,合共一万两,这大数目便挖了老夫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老夫若有了这笔银两呵,便在床上躺十八辈也不必发愁矣!”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这容易之极,若司马兄你愿意,这迭银票便归你所有便了!”
    李二牛亦笑道:“是呵!如此,司马叔你便可以立刻返回老家,安乐享福矣!”
    司马福一听,怒道:“你这死牛!谁说我要返老家?谁说我要安乐享福?若要抛下你等不顾而去呵,老夫宁愿一把火把这见鬼银票烧了!”赖布衣欣慰的一笑,尚未及答话,崔自珍已快步赶了上来,向司马福竖起拇指头道:“你们方才之言,自珍其实已听清了,佩服!佩服!这才当真叫万金不易的生死患难情也!”司马福这才转怒为喜,又嘻嘻一笑,点了一点崔自珍的脑殻,怪笑道:“你这小子,随了我等,也学得如此刁钻古怪了?你知道甚么?道万两银虽多,但要老夫独自一人享用呵,却没甚乐趣,况且这区区万两银,怎可与我这赖兄相比,你可知他的斤两价值?他简直就是一座金山银矿,钱银虽多终有一日会花光,金山银矿却用之不尽,若贪那区区万两银的,准是普天下最蠢的大傻瓜!老夫若干此大傻瓜才干的蠢事,老夫岂非大傻瓜中顶尖大傻瓜么?”
    赖布衣、李二牛闻言,瞧见司马福这怪模样,均哈哈大笑,司马福自己亦呵呵的傻笑起来。
    珍这才明白,自己身边这三位风尘侠客,委实是万金难易的生死患难之交,自己能与这等人为伍,是他的天大福气。
    四人说笑着,不觉已走过了几条街,赖布衣眼见诸事顺利,但偏偏崔自珍先父的遗骸却依然没有着落,心中怅然若失,忆起此事,他便没了心情说笑。
    司马福等那知赖布衣此时心事。只道他急着寻找那欲去的陶乐居酒楼便了,司马福心中暗奇道:“这赖兄千不拣万不拣,怎地偏偏拣中这陶乐居?莫非这里面又有甚乾坤么?”但他不敢再轻易道出了,只在心里闷着。司马福急欲知道结果,便自吿奋勇,抢着向路人打探。陶乐居果然甚有名气,一问便无人不晓。
    四人向城东太平街走去。远远的果然便见一座三层高的大酒楼,四人便走过去,进了陶乐居酒楼。,陶乐居楼下是早茶饭市之处,上面二层则供客人住宿,经营的是纯正的饮食住宿生意。
    里面地方宽敞,桌椅碗筷收拾整整有条,最讨客人欢心的,是酒楼的伙记手脚勤快,坐下不消片刻,热手巾便先递了上来,然后立刻便有香茶送上。
    这时已是晚饭时份,赖布衣等见靠近柜面处有空位,便过去坐下。伙记招呼妥当,很快就送上香茶。赖布衣缓缓的呷着,一面仔细察看这酒楼的动静。
    “嘿!果然名不虚传!道陶乐居呵,别的不说,单是这一杯香茶,其香滑之处,别家字号就无法媲美!”在赖布衣后面的一位客人向他的伙伴赞不绝口道。伙伴也接口道:“这便是酒楼经营有方之道,听说这陶乐居的快乐茶是老板的独生女儿巧手泡制的,女儿家心思巧,色香味自然别有风味,因此生意大旺,远近闻名!得女如此,便十个傻小子也比了去了!”
    另一人又道:“闻说老板这女儿先前娇滴滴的弱不禁风,乃因老板太溺爱之故,数月前大病一场,死而复生,不但性情大变,模样也变得越发艳丽,眼见爹娘年老,便自动出来酒楼主理一切,倒越发料理得生意兴旺!你说!这是否奇怪之极?”赖布衣听者有意,见那客人提起老板的女儿,便扭头一瞧,见是一瘦一胖的两位富商模样,便向他俩抱拳道:“请教老板,这酒楼老板的女儿姓甚名谁?”
    那瘦子客人就哈哈一笑,卖弄的道:“这有谁不知?这女中丈夫名李小珠也……但你问这干么?瞧你一把年纪,不会动她的主意吧?休道吓你,道李小珠眼高于顶,城中众多公子哥儿,扑蝶般的向她追求,她冷眼也不瞧,还会瞧着你这一把年纪么!呵呵!”
    道客人的侮慢,赖布衣并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在下随口问问而矣,并无他念。”
    李二牛、司马福却气得直瞪眼!他两人最见不得有人对赖布衣的无礼,司马福眼珠一转,便附耳在李二牛耳边说了一句甚么,李二牛果然就大声的拍桌子叫骂起来道:“谁敢开言狂妄?如道先生开口呵,便一百个李小珠也担保没问题的答应了?倒是这只瘦猴,皮包骨不到四两重,李小珠姑娘把你剁碎做包子也嫌不够斤两呢!”瘦子客人一听李二牛话中有话,勃然大怒,瞧模样他也是广府城中有头有脸之人:他瞪着李二牛怒道:“你敢侮辱于我?你也不睁大双眼瞧瞧,你面前是甚么人物?城中上下,谁不识我银号老板宋财旺?光凭宋财旺这三字,就把你这大头楞比下去了!李小珠姑娘就要一百个宋财旺,也不会要你这大头楞!”
    李二牛怒道:“我又不是说我自己!我是说有才学之人,他自然比你强上百倍!”
    瘦子嘿嘿冷笑,道:“甚么才学,能当饭嚼么?现下的姑娘家心儿精巧,还会要甚么才学,不要白花花的财富么!你这大头楞如不相信,把这李姑娘请来,由她定夺,谁输谁赢,凭她一句话!你可敢么?”
    李二牛下不了台,怒道:“请就请!怕了你么?”
    宋财旺把胸口一拍,大笑道:“好!好!快去请!快去请!若你输了,如何?”
    李二牛硬着头皮道:“若我输了,就爬出这陶乐居!若你输了,又将如何?”
    宋财旺怒道:“若我输了,不但照样爬出店外,这座上所有客人的晚饭钱,全部算我宋财旺的账!若你输了,也要请满座客人,如何了?”李二牛一听,怔了一怔,心想若是真要请呵,少说也得千把两银,这豪赌他如何敢答应?
    赖布衣起初不欲多事,但眼见这宋财旺这般口气,又见这事扯到“李小珠”身上,心中一动,便微笑接口道:“若拿人才与钱财打赌,我等便答应了!”
    李二牛一听,大喜道:“是极!是极!我等答应了!”
    司马福却在心头打鼓道:“只道出口气,岂料却是拿这钱银开玩笑!若赢了,不外赚一顿吃的,若输了,便白扔了上千两银,倒便宜了这座上的白食客!,司马福正要抢着把这打赌扯混,但有好事者听到这打赌,均大乐,因为输瀛他等均有一顿大嚼,何乐而不为?于是早就如飞的跑入账房,把一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请了出来!
   
第十章 寻获亲骸撮合良缘
   
    众人一见,均同时在心内道:“好俊秀的姑娘!”
    道姑娘轻盈的走到宋财旺面前,向他二幅,微笑道:“宗大爷有何事相教?”
    ,宋财旺似乎亦被这姑娘的气质慑服,不敢轻慢,闻言忙还了一揖,笑道:“不敢!不敢!倒是惊扰李小珠姑娘了!”
    原来这姑娘便是李小珠。
    李小珠轻轻一笑,样子更甜蜜,柔声道:“宋大爷有话请直说,宋大爷是陶乐居常客,不必客气么。”宋财旺客气的打个笑脸,便道:“其实亦没甚大事,不过是一句话的打赌吧了,宋某且请教小珠姑娘,依你之见,姑娘家择婿,取人才还是取钱财?姑娘只答了这话,宋某便不敢相烦了!”
    赖布衣一见这李小珠姑娘,心中便突突的一跳!心想这李小珠果然与那古寺的幽魂兰儿极为相似!心中一动,便故意轻声说道:“荒郊古寺,夜半游魂,世间相逢,巧遇故人!”李小珠一听,心中便像突地被人敲了一记,心血一阵翻涌,依稀似记起一段往事,一位曾遇的恩人!她向赖布衣瞟了一眼,神痴意醉的轻声道:“敢问先生,小女子似乎在那儿曾与先生相见一面?”
    赖布衣微笑道:“往事已矣,还提它作甚?若然心存正气,又何处不相逢?姑娘你道是么?”
    李小珠不禁连连点头道:“是是,小女子似乎曾听一位大恩公嘱咐这话,小女子终生不敢忘记!”
    这时,宋财旺见李小珠与那二把年纪”的人好像一见如故,悄声细语,心中大急,忙道:“姑娘这便请回答也?难道姓宋的这位熟客,还比不上一位外乡人么?”
    李小珠见宋财旺动气,便微微一笑,道:“开酒馆的,全靠四面八方客人捧场,客人无分先后贵贱,但进了陶乐居的,小女子均一视同仁,宋大爷你说这合情理么?宋大爷方才所问,姑娘家本不该妄评,但既是宋大爷相问,小女子便大胆说说也吧。自古道女子择婿如择衣食父母,总得慎重而三思,钱财么,是谁都希望得到的。但钱财到底是属身外物,唯有人才是世人之根本,人有才学,又肯努力,又何愁没有钱财?因此,依小女子之见,钱财不能不想,但世之根基人才却更重要,未知宋大爷以为如何?”
    李小珠这一番话,温柔得体,极有说服力,在场的众人均点头赞道:“好一句人才方是世人之根本!果然不愧为陶乐居的女中丈夫!”宋财旺听这答话,便知自己已然输了,正欲趁众人不留意时悄悄溜走。
    李二牛眼尖,一眼瞥见宋财旺欲开溜,忙大声叫道:“宋大爷!愿赌服输,你许下的赌注,难道还想反悔么?”
    众人眼见一顿晚饭已有着落,却几乎被宋财旺赖掉,齐发一声喊道:“愿赌服输,宋大爷怎会反悔?”即有人跑到门口,守住了大门。
    宋财旺没法,无奈道:“罢!罢!罢!在座的这顿晚饭便算是宋某的账罢了!”说着,果真伏在地上,爬了几步。
    众人忍不住,就有哈哈大笑的。李小珠却笑盈盈的走过去,双手扶起宋财旺,柔声道:“方才不外是一场玩笑,宋大爷又岂会当真?宋大爷今日高兴,陪大家开心,又慷慨解囊请各位吃饭,在座的人都是感谢宋大爷的!你等是否如此呵?”众人见李小珠说得娓娓动听,均心悦诚服,齐声道:“姑娘之言是也!谢过宋大爷晚饭之赠也!”宋财旺原本满脸羞惭,经李小珠这般三言两语,不但替他解了围,还挽回了面子,不禁又感激又高兴。他这人虽脾性偏执,但也不失风度,他心中一高与,便一拍手掌,道:“好!好!既然各位如此给宋某人面子,宋某感激不尽,各位便请开怀大嚼,不必留着肚子也!”
    众人又呵呵大笑,从此使到陶乐居的生意比平日好了一倍。
    赖布衣眼见李小珠这般略一调解,便化解了一场怨隙,更使满室和气,满堂生春,不禁暗暗称赞道:“此女果有慈根!可惜未能细察其详,不知他日花落谁家?”
    就在赖布衣这般转念时,陶乐居外面忽然有人失魂落魄的大叫道:“各位!各位各位快来瞧也!河底竟然浮起一只瓦罐,瞧样子沉甸甸的,不知里面是甚宝贝?”
    这人一喊叫,陶乐居里面的客人就呆不住了,纷纷抢了出来,涌到不远的河边,七嘴八舌的吱喳吵嚷。赖布衣等人也跟了出来。
    这时天色已渐昏黑,但依稀可见河上,果然有只密封的瓦罐在沉浮。这时,人群中有好财心切的,断认这瓦罐必有甚好处,就跳下河去,要去搬动那瓦罐。岂料手刚触及瓦罐,登时痛得杀猪般的嚎叫起来。“热!痛煞我也……”喊叫着,活见鬼似的爬上岸来,呆呆的望着那瓦罐,登时就像傻了似的。
    人群中又有人大笑起来,道:“这等浸在水中的瓦罐,竟会烫人!岂非骗人的大鬼话么?这人准是发财疯了!”
    有人又道:“或许他是故布疑阵,吓得人人都迷了,他自己就一个人独得了去也!”
    人群中有自负聪明勇敢的又跳了几个下去,伸手就捞瓦罐,不捞犹可,一捞之下,登时又痛得杀猪般叫了起来!
    这时,一传十、十传百,都道河上有烫手的宝贝,那消一会,河边便站满了千百好事之徒。争着向河中指手划脚,乱叫乱嚷,但谁也再不敢轻举妄动。
    赖布衣瞧了一会,眼见这等情景,心中也觉奇怪,便与司马福、李二牛、崔自珍一道,向横跨河面的桥上走来,在桥上可以看清楚一此一一。四人站在桥上,忽然吹来一阵阴风,把桥上的众人眼睛刮得刺痛难睁。
    但赖布衣却似浑然不觉。他耳边忽听有女子声音道:“小狐仙绿茹、土地婆婆秦姬拜见赖太素公!”
    赖布衣一听,微笑道:“是你们么?既已到此,何不现身相见?”女子声音道:“此地生人气甚盛,吾等半鬼之物,岂敢触犯?感崔公子志诚,又欲报太素公再造之恩,凭所赠玉石,请动绿菇仙姑大驾,终在番禺地域,再寻得崔公子先父遗骸,现存放瓦罐之中,因恐人毁之,故以法相护,请太素公速令崔公子于桥下亲迎可也!”
    赖布衣抱拳谢道:“两位果然守信!小赖某代崔公子拜谢了!”说罢,赖布衣低声对崔自珍道:“河上瓦罐,便是你先父遗骸!你可于桥下岸边亲迎可也!”
    崔自珍一听,又惊又喜,连忙跑下桥去,在岸边跪了下来,共拜了八拜,这才缓缓的走下河去。幸而河水并不太深,仅及胸腹。
    这时岸上也曾吃过大亏的人均咬牙道:“这小子不知死活,又去贪心上当矣!”
    崔自珍伸出手去,岂料瓦罐不但不烫手,反而缓缓的向他的手心飘来,崔自珍抓牢了,抱在胸前,一步一拜的涉水上岸。
    众人一见,又羡又忌,都叹道:“是他的财入他的袋,半点勉强不来也!”
    崔自珍把瓦罐抱了上岸,登时便有人把他截住,发声大叫道:“此等横财,见者有份,你这小子敢一人独吞么?”
    崔自珍吿道:“可怜,这是甚宝物?不过是先父遗骨罢了!”众人大笑道:“骗鬼么?既早知是你亡父遗骨,你会犯险下河打捞?分明是一派胡言!莫管他,且打开来瞧瞧,若是你亡父遗骨,我等甘愿叩头谢罪,若是宝物,那就见者有份,容不得你一人独吞!”
    见者有份,这是人人都喜欢听到的字眼,于是许多人都围了上来,截住崔自珍,硬要他打开瓦罐。
    崔自珍偷眼欲寻赖布衣等人,但这时赖布衣众人阻在外面,挤不进来。
    崔自珍没了主意,只好放下瓦罐,哭道:“爹爹呵,此瓦罐若是你的骸骨,孩儿就当真该死矣,但此情此景,又岂容孩儿安然脱身?爹爹万勿怪责孩儿也!”
    崔自珍说罢,拜了几拜,才万般无奈的伸手挖去瓦罐的封泥,渐渐便露出里面的物事,有人探头一瞧,便惊叫道:“倒霉!倒霉!果然是一罐白骨也!”
    这人说着,就要溜走,众人见状,也悄悄的打算开溜。却就在此时,一阵阴风从众人的膝间刮过,众人均觉腿膝一软,便噗咚噗咚的跪下了一大群人!
    赖布衣一见这等情状,又惊又喜,叹道:“崔家果然当发矣!遗骸刚露,便千人朝拜,虽乃误打误撞,实是大贵之兆,冥冥之中二竟有如斯玄妙!”
    赖布衣感叹间,众人已自纷纷爬起,垂头丧气的走了,单独却有一位姑娘留了下来,赖布衣一看,这位姑娘却是陶乐居的女丈夫李小珠!李小珠盈盈的走到赖布衣身前,款款一拜道:“请问先生是否赖布衣大侠?”
    赖布衣暗吃了一惊,心道莫非她记得前生之事?便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何识得赖布衣其人?”
    李小珠叹道:“小女子并不相识,但这名字很熟悉似的常在心头徘徊!昨晚却突见一位似曾相识的妇人飘到小女子的床前,呼小女子道:『明日是你的毕世奇缘至矣!但有瓦罐自河中浮来,能以手抱罐之人便是你的托身夫君,与他一起的同伴,其中一人便是你前生的大恩人赖布衣是也!赖太素已答允娘亲所求,代为照应于你,你的终生大事,可请赖大侠替你作主定夺!吾去也!此后再无相见之期矣……』道妇人说罢,幽幽的叹了口气,便忽然不见了!小女子怅然若失,心中大痛,恍如失去一位至亲之人似的……岂料今晚果然碰上这奇怪之事!”
    赖布衣这才明白,这是土地婆婆秦姬为前生女儿布下的一番妙局,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暗道这世间母爱二字,当真把甚么的金山银矿都比下去了……赖布衣心中对这李小珠又怜又爱,便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果然是赖布衣是也!赖某与姑娘有一段夙愿,姑娘之事,包在赖某身上便了!”李小珠一听,大喜道:“小女子今日果然与赖先生相遇,实小女子之福气!”
    这时崔自珍已捧着瓦罐走过来,跪下向赖布衣谢道:“幸得先生相助,今日方得寻回父母遗骸,此恩此德,终生难忘!”
    赖布衣道:“此亦崔公子你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吧了!目下诸事停当,你明日便可上你叔叔府上,取回亡母遗骸,然后便可行事矣!”
    崔自珍翻身站起,他这时才与李小珠正面相对,两人眼神相触之下,均感心头一动,相相痴望,倒似是前生相识似的!
    赖布衣含笑把崔自珍向李小珠引见了,李小珠笑道:“不知怎的:小女子倒像与崔公子在甚么地方见过似的。”
    崔自珍亦羞怯的道:“在下亦似曾见过姑娘芳容……”
    一旁司马福见状,推了推二牛,笑道:“二手呵二牛!你与那宋财旺的打赌,如今已见其果矣!”崔自珍、李小珠一听,均知这话含意,两人登时脸上一红,不敢作声,但却忍不住偷偷的向对方瞟上一眼,似乎均急欲知悉对方的反应,然后两人均含羞的一笑。
    司马福见了,拍手笑道:“好!好!这一笑呵,便果然如此了!”说罢哈哈大笑。
    赖布衣亦莞尔一笑,他有心成全两人一段夙愿,便任由司马福、李二牛调笑。
    李小珠忽然殷殷的对赖布衣道:“如赖先生不嫌弃,今晚便请上小女子家,等爹娘与赖先生相见如何?”赖布衣知李小珠心意,她是欲请赖布衣替她做媒人矣,当下微微一笑,欣然答允。
    这晚,赖布衣、、崔自珍等人果然上李家,与李小珠的爹娘相见。李父李母年已老迈,原来他是中年得女,如今精力渐衰,生意上已全交由李小珠打理。
    李父素闻赖布衣在广府的大名,一见赖布衣如今就在他面前,喜得如拾获金元宝似的。赖布衣替她的女儿做红娘,他如何会不答应?又见崔自珍脸如满月,一表人才,且待人谦恭有礼,还肯入赘李家为婿,虽稍嫌羞怯,但那是年轻人心性,也怪不得他,更有赖布衣满心赞许,李父李母早一千百个愿意了。
    李父对赖布衣道:“她两人婚事已定,吉日佳期,便请赖先生择定如何?”
    赖布衣微笑道:“此时尚不宜成亲,待崔公子双亲骸骨下葬后再作商议便了!”
    此时崔自珍已有崔、李二家鼎力相助,这殓葬费一事也就不必费心了。
    第三天一早,崔自珍便亲赴崔府,把亡母的遗骸迎回,与亡父的遗骸合置于瓦罐,外面再以上等棺木盛了。诸事停当,赖布衣便择定吉日良时,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殡上潮州凤凰山下葬。
    当晚,李家门外忽然有人求见,李父迎了出来,原来却是宝华珠宝店的老板崔宝华。
    李父与崔宝华是相识的,崔宝华见了李父的面,便哈哈大笑道:“岂料崔某这个茶客,如今却与你李老板攀上亲家也!”
    李父微笑道:“老朽久已不出酒楼视事了,如今全盘生意均由小女打理,崔老板近日事忙,已不见许久矣!见面之日,果然便做了亲家,崔老板认了自珍为侄,这是他的福气。”崔宝华呵呵一笑,道:“他有了你这位岳丈大人,更是他天大的福气,但李老板也有不是之处……”李父一听,忙道:“老朽有甚差错?”
    崔宝华道:“自珍贤侄先父先母出殡,亦即崔某人的兄嫂出殡,如此大事,也不通知崔某一声么!幸好崔某知机,悄悄的这便不请自来也!”李父笑道:“此乃赖先生吩咐,不欲惊动亲朋,故老朽才悄悄行事。未来亲家休怪!休怪!”
    崔、李二人均爽快之人,哈哈一笑也就绝无芥蒂,当下李老板引崔宝华进去与赖布衣、李母、李小珠等人相见了,自有一番寒喧客套,也不必细述。
    司马福与李二牛悄笑道:“这崔老板巴巴的前来,一半是为了送殡,另一半呵,却是冲着赖兄而来,他如今见了赖兄呵,直比亲爹亲娘还尊崇几分也!”
    第二天一早,崔、李二家,以及赖布衣等,雇了件工,抬起棺木,便直赴潮州凤凰山而来,一路上顺利平安,二天后就抵逹潮州凤凰山上。众人果见有四块石头压着四道灵符。赖布衣指点件工,在那灵符正中开掘,不久成穴。赖布衣见时辰已到,便朗声道:“崔公子速将亲骸入土!”
    崔自珍答应一声,手扶棺木,缓缓放入穴中,然后亲自动手,覆上泥土。
    墓穴刚成之际,穴顶正中忽然升起一团紫气,冉冉的在墓顶四周盘旋。
    赖布衣一见,忙低声叫道:“崔公子、李姑娘,你二人既有婚盟,速速跪下拜祷,此乃凤凰龙穴与你夫妇阴阳交汇之时也!”
    崔自珍、李小珠闻声跪下,在墓碑前拜祷一番。说也奇怪,就在崔、李二人拜祷之时,在墓顶盘绕的紫气竟长了眼似的,瓢到二人头上,旋绕了几匝,然后便缓缓的钻回墓穴去了!
    赖布衣这时才松了口气,道:“可矣!大局已定,不日便可见灵验之处!”
    崔自珍、李小珠均跪下向赖布衣拜谢。
    返回广府不久,赖布衣就为崔、李二人择了良辰吉日拜堂成亲,崔宝华喜气洋洋的为他的侄子崔自珍主婚,两位新人向岳父岳母及主婚人叩拜了,又恭敬的向赖布衣叩拜。
    荐父、李母、崔宝华各赏了一些金银财物,赖布衣却微笑道:“赖某并无财物打赏,但保你夫妇日后丁财两旺,不愁衣食,不久必出贵人吧了!”
    崔、李二家众人听了,均忙向赖布衣拜谢大恩。
    赖布衣这轻轻的一句,也就引出一段火浴凤凰重生龙穴发出一代贵人的千古佳话。
    崔自珍自此仿如脱胎换骨,判若两人,日间在陶乐居主理生意,晚上则攻读诗书,成了文商兼备的受人尊敬的生意人。陶乐居生意也更为畅旺,日加兴隆,不出两年,即成了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
    就在这年,李小珠一胎产下一男一女双胞胎,女的取名茹姬,男的取名与之,这崔与之,便是日后的名相崔与之!
    崔老板的三位夫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大夫人产下一子,三夫人亦产下一子,唯二夫人一胎产下一男一女,一月之间,崔宝华连得四位子女承嗣,他简直高兴得疯了!自此之后,崔、李二家遂成一家,互相提携,成了广府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而崔宝华祖坟所在处,亦因赖布衣的赐名而得名为“石门重照”,成了广府历代相传的八大奇景。此乃后话,一笔带过,也就打住。
    赖布衣等随崔、李二家返回广府后,眼看诸事已了,又亲手撮合了崔、李二家的好事,心中着实得意了好一阵子。但不久他就变得闷闷不乐,甚少言笑。
    崔自珍、李小珠夫妇不知底细,还以为自己侍候赖布衣不周,心中颇觉惶恐。
    司马福却心知肚明,他暗地里对李二牛咬牙道:“我等这顿安乐茶饭吃不长矣!”
    李二牛道:“你怎知道?”
    司马福冷笑道:“你瞧赖兄这副模样,分明是静极思动的神气!你若教他白坐着吃安乐茶饭呵,只怕便活生生的要了他的老命!”
    李二牛却笑道:“我也生闷了,倒想有事干干,松松筋骨哩!”司马福咬牙道:“好!好!准有得你干!你嫌迟了变那死火牛么?”他眨了眨眼,忽然又诡秘的一笑,悄声道:“但若二牛你合作呵,老夫便有法子逗他开心,这安乐茶饭便多几天嚼嚼也!”
    李二牛笑道:“司马叔却有甚好法?”
    司马福笑道:“你附耳过来,老夫自然有妙法授你……”李二牛果然凑耳过去,司马福便在李二牛耳边低语了几句,末了道:“今晚,你便行事可也……若依老夫之言,必能留住赖先生的去意!”
    李二牛想了想,果然点头答应了。这天晚上,李二牛趁赖布衣与崔自珍夫妇闲聊时,忽然悄悄的跑了出去。
    第二天中午时份,崔老板这好人就眉开眼笑的跑来了。他一见赖布衣,便与高彩烈的道:“今日果然有幸请动赖先生你!崔某已在陶乐居聘了广府四大名厨相助,这一顿八大广府名菜盛宴,必能令赖先生满意!”
    赖布衣一怔,道:“崔老板太客气了,这赴宴之事也不必急在一时!”
    崔宝华一听,心中大急,连忙瞥了李二牛一眼,李二牛大概有事憋在心内,脸色胀得通红。司马福一见事情将要爆出,连忙走过来,向赖布衣陪着笑脸道:“既崔老板一番心意,而且又在陶乐居摆宴,所谓肥水不流别人田,都是崔、李二亲家的账,赖兄又何必太过却其美意?”
    赖布衣叹了口气,无奈道:“赖某亦非有意扫兴,只是不欲令崔老板你太过破费而矣,既酒宴已然摆下,赖某只好多谢了!”
    崔宝华见赖布衣答应赴宴,这才松了口气。当下伴着赖布衣,与李老板老夫妻俩,司马福、李二牛等,直上陶乐居而来。
    “贵客到……”
    赖布衣等尚离陶乐居几丈远,站在门口的一位伙记便大声吆喝道。吆喝声未落,陶乐居门面忽然奏起迎宾乐曲来,其声悠扬悦耳,甚为动听,令人心神一振。
    赖布衣一怔,道:“怎的如斯隆重?”
    李老板微笑道:“这是小女与夫婿自珍想出来的迎宾法子,引赖先生一笑也!”
    赖布衣不禁真的一笑道:“这曲子叫甚名堂?”
    崔宝华微笑道:“自珍侄说,这叫『宾客临门』哩!”
    赖布衣笑道,?“曲子甚好!平添一派呈祥瑞气!但生意之道,贵在迎客不分贵贱,一视同仁,这曲名若叫『娱乐升平』岂不更妙?”
    李老板夫妇一听,大喜道:“好极矣!这曲名就叫娱乐升平好了!”因赖布衣这一赐名,广府音乐便从此多了一首『娱乐升平』矣!赖布衣走进陶乐居,崔自珍、李小珠夫妇早守在门口大堂处迎候。夫妇二人一左一右,伴着赖布衣,喜气洋洋的直入陶乐居贵宾厅,贵宾厅是李小珠想出来的妙法,她着人用屛风把大堂一角分隔开来,便成了雅静的贵宾厅了。后来,这妙法便被酒楼食肆沿用下来。
    赖布衣见崔自珍夫妇对生意一道甚有见地,心中大慰,脸上便有了笑容。
    众人恭请赖布衣坐上首座,崔宝华以主人身份陪于右首,李老板陪于左首,余下才是李母、崔自珍、司马福、李二牛等坐列。
    一会后,菜色便如飞的陆续捧呈出来,每款菜色果然是赖布衣等人前所未闻,见所未见,每一款崔宝华等都抢着向赖布衣等引介,直把司马福、李二牛弄得连眉毛也发出光来!“雪里藏珍”、“片皮桂花鸭”、“瓦罐掘水鱼”、“五彩鲜虾仁”、“凤城蜜软鸡”、“百珍龙虎凤”……
    每出一道菜色,李二牛就吐一下舌头,尚未动筷,他肚子里回流的口涎几乎已涨满了!但司马福却又暗地咬牙,心道如此佳肴,若无美酒,岂非大煞风光?
    这时,有伙记恭而敬之的双手捧了二瓶古色古香的东西进来。崔自珍、李小珠夫妇各捧一瓶,含笑向赖布衣呈上道:“这是在下夫妻二人花了一月功夫,特地炮制了二瓶香酒,恭请赖先生即席赐名!”
    司马福双眼一亮,目灼灼的直盯住了!
    赖布衣欣然接过香酒,倒了一小杯,呷了一口,略一沉吟,便朗声道:“此酒其色深红,艳丽明亮、闪闪有光;其味温雅而芳馥、甜浓如蜜、犹如贵夫妇二人,贵气汇聚,独树一格,其夫曰珍,其妻曰珠,赖某就称它为『珍珠红』美酒吧!”
    赖布衣此言甫出,满座鼓掌称好,自此之后,这千年佳酿珍珠红便留传下来,历久不衰了。
    赖布衣大感欣慰,闷怀顿去,席间谈笑风生,欢笑不绝,登时令陶乐居满堂生春。
    李二牛这才欢喜万分的暗地对司马福道:“司马叔这解闷妙法倒也管用,甚少见赖先生这般得意了!”司马福呵呵一笑,心道如此定可再多享几天安乐茶饭,正欲吹嘘自己几句,忽然神色一变,咬牙道:“哎呀!不好!这安乐茶饭只怕当真嚼不长矣!”
    原来这时屛风外突然闯入一位黄发碧眼男子,却浑身肢体溃烂,臭气熏天,因此无人敢阻他去路!众人目瞪口呆间,此人已走到赖布衣身前,噗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砰砰触地有声,泪流满面的哀吿道:“小人蒲寿庚,原籍阿拉伯人士,随父母经商居广府,至今已三代矣!小人不幸染上麻疯顽疾,久瞥无效,父母忧伤而殁,世人皆视小人为毒物,置身无所,天地不容!闻道赖大侠有起死回生之能,小人这条贱命,便唯有交付赖大侠手上矣!”说罢泣不成声。
    这位外籍阿拉伯男子委实可怜,但寻龙大侠赖布衣施救与否?能否施救?在座众人在惊愕之余谁也不敢判定,唯看赖布衣自己的一番决断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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