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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鶴

[完结] 挂名金童 (沙梦茵)《无情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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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5 17:25: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柳暗花明



晨曦微露,淸风习习,华阴通往潼关的大道上,一辆带蓬的马车,向东辘辘疾驰。
数层芦蓆扎成的车蓬,密不透风,但疾驰之间,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粗布缝制的夹层门帘,低低的垂下,坠在下面的一条横木,紧紧的绑在门槛上,晨风吹动,发出阵阵的轻颤。
车前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年约六旬开外,满脸花白短髭,几乎掩盖了眼睛和鼻子,
一顶宽大的风帽,低低的压在眉毛上,两边护耳上的带子,紧紧的系在颔下,灰布短袄,腰束蔴绳,弓着腰双目凝视着前方,不时挥动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旋了两下,然后「吧!」一声摔落在马背上。
那少年神情沮丧,一脸苍白,一顶过大的风帽,几乎把眼睛盖住,他瞇着眼,把头缩在蓝布短袄的领子里,笼着手,把身体斜倚在车蓬的门框上,随着马车的顚簸在摇晃。
这时,老者侧脸向身旁的少年瞟了一眼,说道:「天亮了,别尽打瞌睡。」
那少年好像没有听见,依然闭着眼斜靠着,老者又侧脸看了一下,提高声音说道:「天大亮了,别尽打瞌睡!」
那少年充耳不闻,又没理他,老者侧脸看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老胡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主人叫你坐车,不要你骑马?」
那少年慢慢的睁开眼睛,向老者瞟了一下,又慢慢合上,好像十分疲乏,没有精神说话,老者淡然一笑又搭讪道:「纵马扬鞭,有如御风腾云,是何等的逍遥?何等的畅快?」
那少年依然没理会,老者不禁长眉一绉,忽然面露兴奋之色,倏的一声喝吆,长鞭连连脆响,骏马一声嘶叫,立即奋力疾奔起来。
马车随之猛然一顚,那个正在打盹的少年,差一点被摔下车来,幸亏他动作机敏及时抓住车辕,稳住身体,否则非要被弄得灰头土脸不可。
这时,他坐直身体,狠狠的向老者瞪了一眼,骂道:「老胡,你要死啦!」
老胡不以为忤,却得意的哈哈大笑道:「我当你眞的不会醒了呢!」
「醒了又怎样?」
老胡打着哈哈道:「你醒了我们可以聊聊,否则老头子一个人赶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该多么寂寞?」
那少年一脸的不高兴,说道:「有什么好聊的?」
老胡道:「一阵急赶,我老头子实在有点累了,前面找个村店休息如何?」
那少年不悦的说道:「要休息你一个人休息好了,我可不累!」
老胡愤然,说道:「从四更上车,一直睡到现在,你当然不累了,可是我老胡这把老骨头却有点撑不住了。」
那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那么让我来赶车,你来休息好了。」
老胡道:「我可没有那么福气。」
忽然,车后响起得得的蹄声,越来越近,老胡神色一凛,长眉微绉没有说话,那少年却好奇的转过头去,说道:「是个黑小子,人黑马也黑,啊!这匹马颇为不凡,倒比人要漂亮得多了。」
老胡嗯了一声,那少年又道:「跑得好快!好像奔丧一样!」
老胡叱道:「年轻人,嘴巴要留点德!」
这时,那匹健马的蹄声,像擂鼓一般,急骤的滚滚而至。
老胡不由得转身回望了一下,只见那匹马宛如神龙御风一般,旋起一片沙尘,呼啸而过,霎时消失在尘烟滚滚之中。
那少年问道:「老胡,可看出了什么苗头?」
老胡迷惘的摇摇头,那少年迟疑的说道:「好像……」
老胡神色一紧,急道:「听!好像又有蹄声!」
那少年一悚,不禁紧张的转过头去,迟疑的说道:「好像是两匹马!」
老胡冷然说道:「我早知是两匹马!」
那少年疑虑的说道:「这两人是否会有什么企图?」
老胡也凝重的说道:「很难说,不过以小心为是。」
不久,两骑疾驰而近,那少年有点意外的说道:「也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不过这两个人的长像,比我们还要令人呕心。」
老胡不禁讶然,那少年接着又道:「老的眇目歪嘴,弯腰驼背。小的浓眉蹙额,鼻孔朝天,一身肥肉,几乎把衣服撑破,简直是猪。」
老胡正容道:「少爷,千万别惹事,否则无法交差!」
双骑突然一慢,左右一分,从两边抄了上来。
双方走到并徘右边的马上,那个弯驼背,眇了一目的老者,歪着嘴瞪着一只独眼骨碌碌的在马车上打转,然后问道:「马车内坐的什么人?」
那少年怯怯的答道:「是,是一位年老的病人。」
眇目老者与左边马上的丑少年互望了一下,随即磕镫抖缰超前疾驰。
不久,抵达潼关,潼关,系后汉建安中叶所建,西薄华山,南临商岭,北距黄河,东接桃林,据靖、函之固、扼秦、晋、豫三省之要冲,形势极为险要,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此刻辰时将过,二人腹中已饥,入关之后,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二人要了菜饭,匆匆用罢,又继续趱程。
午牌时分,行经崤山脚下,忽见前路上躺着一个人,在痛苦的呻吟不停。
老胡皱皱眉,自语道:「可能是麻烦来了。」
马车行近停了下来,二人车,老胡小心的把那人翻转过来,啊!原来正是那个骑黑马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慢慢睁开眼来,看见有人,忙喊道:「老伯伯救命啊!」
老胡惑然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黑衣少年扶坐起来,而黑衣少年龇牙咧嘴,好像痛苦异常,有气无力的说道:「我遇到两个怪人,他们不分黄红皀白,出手就打,我人单势孤,双拳难敌四手,结果被他们打伤,要不是两位恩公及时赶到,我这条命早就完了。」
老胡问道:「你的伤在何处?」
黑衣少年痛苦说道:「胸部和背都挨了三掌,现在痛得很厉害。」
老胡犹豫了一下,不想多管闲事,站在一旁的那少年却接道:「我看出那两个家伙不是好人老胡我们顺路带他走吧!」
老胡把黑衣少年扶到车上,让他坐在二人之间遂即挥动长鞭,马车继续前进。
马车的顚簸,使黑衣少年连连呼痛,坐在一傍的那个少年道:「我这里有一颗药丸吃了可以止痛,你就吃下吧!否则一路顚簸可眞够受的。」
黑衣少年接过药丸,连连道谢,遂即送入口内,不久,就浑然入睡。
老胡惑然侧顾,那少年甚为得意的笑道:「想不到吧?」
老胡更为困惑,那少年问道:「难道你没看见他是假装的?」
老胡茫然摇头道:「没看出来。」
那少年得意洋洋的说道:「与人拼斗,连剑都没有出鞘,这可能吗?」
老胡仍然不解的问道:「你是说他没有用剑?」
那少年道:「只此一点,已经足够了。」
老胡问道:「你看他究竟是谁?」
那少年道:「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断定必与车内的那个人有关。」
老胡道:「根据什么?」
那少年反问道:「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更恰当的搭车理由吗?」
老胡迟疑的说道:「这只是猜测,未免过于武断!」
那少年冷笑道:「老胡,你眞的有点糊涂了,难怪师父不放心你,要叫我跟着来。」
老胡不以为然的说道:「其他的事,说我糊涂,我不敢辩白,可是今天这件事要说我糊涂,我可眞不服气。」
那少年颇有把握似的说道:「好!现在就让事实来证明吧!」
说着,一侧身擧手向黑衣少年脸上摸去,不料黑衣少年随着动了一下,一手正好碰在对方的腰际,那少年富下一颤,擧起的手竟然擧在那里不动了。
老胡见状一怔,还未来及应变,黑衣少年的左手也在他的腰上碰了一下,他随之一颤,全身也失去自主了。
这时,黑衣少年漫慢坐起,把嘴里的药丸吐了出来,说道:「白凤,妳的眼睛太利了,可惜错估了我。」
黑衣少年夺过老胡手中的缰绳,马车随之慢了下来。白凤愕然问道:「你是谁?」
黑衣少年反问道:「妳猜呢?」
白凤眨动双眸,惑然摇头道:「猜不到。」
黑衣少年哂然一笑道:「其实妳应该猜得到的,只是妳不愿意费脑筋罢了。」
白凤迟疑的说道:「那么说——你是宇文奇?」
黑衣少年道:「反应可眞快!可惜已经迟了。」
白凤神色沮丧,知道落在对方手里,必然有罪受,因之惶然问道:「你要怎漾?」
宇文奇道:「第一立即还我朋友的的自由,第二请妳解释为什么要以卑劣的手段,来暗算我的朋友?」
白凤倔强的答道:「第一、用不着我再多事,你自己可以去做。第二、我不愿解泽。」
宇文奇十分不悦,说道:「难道就这样交代吗?」
白凤依然倔强的说道:「这是我仅能做的。」
宇文奇愤然,一说道:「以妳过去对本侠所为,杀之并不为过,可是又怕弄汚了我的双手,现在本侠改变主意,请你们两人下车休息!本侠可要先走一步了。」
他立即勒住缰绳,把车停下,然后一手一个,把二人提下车,放在路旁,向老胡道:「老头子,我并未存心对付你,你完全是受了她的牵累,你要骂就骂她好了,谁叫他做事有欠光明!」
白凤气得双眸圆睁,怒道:「宇文奇,你别得了便宣,还要卖乖,等着瞧好了。」
宇文奇道:「本侠随时候敎,等妳再下一盘棋。」
说着一阵狂放的哈哈大笑,敏捷的跳上马车,扬鞭催马,马车如箭似的飞驰而去。
一阵疾奔之后,宇文奇把车转入一条山径,走不多久,在一林中停下。
忽见林中走出几个黑衣劲装大汉,宇文奇认识,都是黑虎帮的朋友,于是说道:「诸位都先到了,你们的朱首领现在车上!」
几个人兴奋的蜂拥而上,打开门一看,是有一人睡在里面,翻转身来,再存细一看,齐皆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宇文奇也楞了,原来那人不是黑虎朱彪,而是个身着劲装的陌生人,长脸,面色腊黄,眼泡浮肿,宛如大病在身。
宇文奇自认这一回合,做得天衣无缝,甚为得意,不料竟然又上了白凤的大当。
当下他没有去询问那人的来历,一切都交给在场之人去做,而他却带了两个黑虎帮的朋友,匆匆而去。
□ □ □
天威宫的白凤与老胡躺在路旁,很久没碰到个过路之人,她一肚的窝囊,越想越气。
恰好,老胡自我解嘲道:「躺一会儿可眞舒服。」
白凤愤然哼了一声,抢白道:「有什么舒服的?简直活受罪!」
老胡不悦的说道:「受罪!是妳自己找的。」
「胡说!」
老胡不以写然的说道:「我老头子才不胡说呢!第一、妳不该把黑虎朱虎擒住。第二、即然擒住人,又不该故放烟幕,诳骗宇文奇那小子赶来。第三、那小子装蒜上车之后,妳太轻视对方,过早出手,以致招来这场无妄之灾,这不是自找罪受是什么?」
白凤黯然,委屈的说道的,擒黑虎朱彪并不是我的主意。」
老胡冷然道:「可是宇文奇那小子并不原谅妳。」
白凤凄然道…「我根本不想求人原谅。」
老胡道:「可是马车被那小子赶走了,车上的那个人,虽然不是黑虎朱彪,却也十分重要,妳看应该怎么交差呢?」
白凤有些茫然,说道:「怎么交差?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老胡突然转开话题,问道:「妳知道宇文奇那小子为什么不杀我们?」
白凤不耐的说道:「谁知道呢?」
老胡神秘的微笑道:「我知道。」
白凤微微一楞讶然问道:「你知道什么?」
老胡道:「那是因为妳!」
「我!……」白凤忽然一震,惊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噗咚噗咚跳个不停,终于她茫然自语道:「我是他的敝人,这怎么可能呢?」
老胡道:「傻丫头,这并没有什么稀奇,我老人家看得太多了。不过妳对那个小子的印象如何?」
白凤不赧然,迟疑的说道:「人长得很漂亮,武功亦高,尤其是机智百出,令人莫测,在江湖上年轻的一代中,尙找不出第二人。」
老胡故作惊讶的说道:「这么说妳对那小子的印象不壌吗!」
白凤沉默了,半晌始幽幽的说道:「说不上好坏,不过我觉得他是一个可敬的敌人。」
老胡道:「妳一向眼高于顶,那小子能得妳这几句评语,想必有不凡之处,下次碰见他,我老头子倒要存细端详端详。」
白凤道:「这一次就无法过去了,还会有下次吗?」
老胡闭上眼睛,就道:「静静的躺着养养精神吧!」
二人都默然了,忽然地上传来隆隆的声音,宛如车在飞驰,马在奔腾。
老胡不禁兴奋的说道:「有人来了,我老胡看来眞是命不该绝呢!」
白凤的脸上,也露出希望之色,现在已可以辨出是两匹马拖着一辆车,不疾不徐驶来。
辘辘的车声,得得的蹄响,奏成最动听的旋律,激动了他们的心弦,发出兴奋和希望的廻响霎时,马车驶近,果然是一辆二轮马车,由两匹骤子拖着,缓缓而来。
车辕上坐着一个二十左右的楞小子,右手持鞭,左手拉疆,迷迷糊糊的在打吨。
马车驶至又走了过去,二人急了,白凤立即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赶车的那个楞小子被惊醒了,他楞怔的向四面望望,发现路旁躺着两个人,他连忙勒马停车,惊惶的跳下车来,走过去问道:「你们……」
老胡道:「我们是被强盗制住穴道,不能行动了,小兄弟快救我们吧!」
楞小子结结巴巴的问道:「怎么救…救你…们?」
老胡道:「你把我们送到洛阳,我们会重重的谢你。」
楞小子道:「俺也去…去洛…阳,带…带你们就…就是,不过,俺…俺可不要你…你们谢。」
他说着把二人泡上车去,这时白凤问道:「你练过武吗?」
楞小子颇为得意的说道:「俺…俺练…过两…年。」
白凤道:「那就快替我们解穴道吧!」
楞小子摇摇道:「俺没…没练过这……这个!」
白凤道:「你在我腰眼上揑一揑,试试看!」
楞小子笨手笨脚的在白凤腰上揑了几下,穴道未解开,而白凤却觉得全身痒苏苏的,禁不住格格的笑了起来。
白凤道:「用力一点!」
楞小子使劲又揑了两下,这两下不痒了,却痛得白凤流下眼泪。因之她愤然驾道:「眞是个笨猪!」
楞小子大为不悦,抗声道:「俺…说过没…没练过,这…这怎…能怪…俺?」
老胡揷嘴道:「用脚踢?」
白凤毫无信心的说道:「脚踢不见得成?」
楞小子道:「让俺再…再试试!」
他说着站了起来,对白凤腰,猛然踢了一脚,白凤轻轻一颤,穴道霍然而解,随之一跃而起,忙替老胡解开穴道。然后突然一把扣住楞小子的左腕,目光凌厉的怒视道:「你是假装?还是眞的不懂?」
楞小子痛得龇牙咧嘴,但却未呼痛,义正词严,理直气壮的愤然说道:「岂有此…理,俺…俺救…救了你,你…你却来对…对付俺,眞…眞是忘…恩负…义。」
白凤见对方表情逼眞,没有丝毫可疑,遂放开手,连忙致歉道:「我是试试你,请千万可别生气。」
楞小子哼了一声,低声的咕哝道:「算俺俺倒倒霉,今天碰…碰见了鬼。」
说着,狠狠的一鞭抽在拉车的骤子背上,马车猛然向前飞驶起来。老胡搭讪道:「小兄弟,高姓大名?」
楞小子道:「俺…姓文,别人却都叫俺小…小武子。」
白凤愕然,问道:「为什么?」
楞小子说道:「因为俺喜喜欢玩玩枪弄弄…刀。」
白凤调侃道:「那你岂不是文武双全?」
小武子咧嘴笑了,颇有得色,白凤觉得这个人楞得可以,于是又道:「像你这样一表人才,又是文武兼修,而干这赶车的事,眞是埋没人才!」
小武子一脸怀才不遇的悲哀,慨然说道:「这这年年头,像像大哥你你你这这样识货的,能能有几几几个?」
白凤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小武子猛然一楞,白凤立即自圆其说的说道:「你救了我们,而我们无一为报,所以我想请我们这位胡老爷,替你找个出头的机会。」
小武子心头一喜,连忙谢道:「谢谢谢你你你大哥。」
白凤故意双眉一蹙说道:「不过,我们这位胡老爷有点怪癖!就是无亲无故的他从不肯帮忙!」
小武子有点着慌了,急道:「那那那怎么办办呢?」
白凤想了一想,迟疑道:「办法是有,不知你是否答应!」
小武子正色道:「请请请说吧!俺俺俺一定答应。」
白凤向老胡济挤眼,说道:「你拜胡老爷做干爹就成了。」
小武子有点犹豫向老胡看了一眼,老胡干咳了一声,坐正身体,冷冷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白凤在旁怂慂道:「听见吗?胡老爷还不大愿意呢!还不敢快拜见干爹!」
小武子有点忸怩,吃吃的说道:「乾乾爹爹,我小小武子,父父父母双双亡,无无依无无靠,你你就收收收在跟跟前吧!」
老胡微笑点头道:「好!今后我们是自己人了,干爹总不会亏待你就是了。」
小武子诚恳的连连致谢,白凤揷嘴道:「小武子,你刚认了干爹就把我忘了?」
小武子正容道:「俺俺可不是忘忘忘恩负负负义之人,以后要要要要……」
白凤打趣道:「要怎样?」
「要要要好好的谢谢你。」
小武子急得脖子通红,白凤不禁得意的笑了,笑得他十分窘迫!
□ □ □
洛阳之南,阙山脚下,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庄院,大门之上高之上高悬一方巨匾,写着四个泥金大字「丹枫别院」。
此刻,已经日上三竿,右边偏院中正有一个衣着朴实的靑年,在打扫淸洁。
而这个靑年不是别人,正是半路认老胡为干爹的小武子,三天前他随着老胡来到此处,被此间的西席鲁中慧看上,留在身边作一名书僮。三天来他不敢轻擧妄动,因为他怕被敌识破行藏。
这时,廊簷下站着「个灰布长衫的中年文土,他正是此间西席鲁中慧,看见小武子敏捷的工作,不禁暗暗颔首。
不久,小武子洒扫完毕,鲁中慧笑说道:「小武子,看你动作敏捷,好像练过武吧?」
小武子期期艾艾的答道:「是是的,谏练过两两年。」
鲁中慧问道:「练的是什么?」
小武子道:「掌剑都都都练练过。」
鲁中慧又问道:「读过书吗?」
小武子道;「唸过两两两年。」
鲁中慧点头道:「很好,你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书轩,鲁中慧自屋内取一把宝剑,递给他又道:「把你所学的剑法练给我看看。」
小武子接剑在手,大感踌躇,是练,还是不练?
倘若要练,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万一因练剑生出枝节,那是他所不愿的,不练,又如何自圆其说?
鲁中慧好像已看出他面有难色,于是鼓励道:「好坏没有关系,这是看看你的武功根基如何,然后才能加以指点。」
至此,小武子无法再推该了只得谨愼的一抱拳,然后拉开架式,开始练了起来。
他练的是一套华山派的「金龙剑法」,虽然没有什么特出之处,却也中规中矩。
霎时,一套「金龙剑法」练毕,他躬身一揖,然后退到一边,鲁中慧道:「根基打得很好,你师父是谁?」
小武子道:「是个姓蔡的武师。」
鲁中慧眉峯微皱,惑然说道:「华山派没有姓蔡的门人呀?」
小武子猛然一悚,倒抽一口冷气,鲁中慧道:「恐怕不是姓蔡,而是姓古吧?」
小武子顿时骇然变色,半晌答不出话来,鲁中慧检色猛然一沉说道:「宇文奇,别再装了,你应该知道,在我的面前是无法混过的。」
啊!原来小武子就是宇文奇,此刻,他宛如泄气的皮球一样,嗒然若丧。
对目前的情势,他作了一番分析,第一,目下正置身虎穴之中,自己人单势孤,再者黑虎朱彪的下落不明,第二,他已证明西席先生鲁中慧,就是天威宫中那个红纱蒙面的人物,在长安他曾与这个会过几次,对方的武功,不是他宇文奇所能力敌的。
基于以上原因,他知道不能动武,可是事逼至此,由不得他自己作主,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于是他故作沉着的说道:「大叔,你的眼睛眞厉害。」
鲁中慧问道:「你是金龙第几徙?」
宇文奇道:「第三。」
鲁中慧又问道:「你一再与天威宫作对,究竟是为什么?」
宇文奇不禁愤然,说道:「大叔你是明知故问吧?」
鲁中慧微微一愕,惑然问道:「此话怎讲?」
宇文奇当下愤然,说道:「黄山始信峯之会,天威宫乘机施毒,暗算八派与会高手,迄今下落不明,接着杀死我大师兄风云剑客古承训,毒害我师母金龙堡堡主夫人,又将金龙堡付之一炬,这还不算,数日前又无故将我知友黑虎朱彪那架,这些铁的事实,难道大叔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鲁中慧好像不全了解,讶然自语道:「竟有这种事情!」
他身为天威宫的红巾护法,而天威宫这么大的事情他竟不知道,谁能相信?因之宇文奇又道:「不但如此,而且还要动员天威宫的主力,要杀害我宇文奇,现在既然被你识破行藏,夫复何言,不过宇文奇生性冥顽,至死不屈,虽然明知不是对手,但仍要背城一战。」
说着一个箭步窜至廊下,「呛!」把无情剑拔了出来,凝神而待。
鲁中慧缓缓站起,冷然说道:「要想动武,那是大错特错,你应该弄淸楚现在是什么地方,与什么人动手。」
宇文奇激烈的说道:「天威宫有什么了不起,你!也不过是天威宫的一名红巾护法,不见得就能把我宇文奇吓倒!」
鲁中慧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试试吧!」
说着倏的纵身扑上,看动作并无出奇之处,宇文奇当下冷哼一声,不敢大意,立即一招「云封五岳」,企图自保。
不料剑刚挥出,他发觉宛如投入一片柔软的棉海之中,被一种柔靱的乱丝所束缚,削既不断,挥又受阻,处此状况之下,他当下骇然大惊,但还未等他撤招应变之原,倏觉右臂猛然一震,剑已到了对方的手里。
仅仅一招鲁中慧就已把他兵取夺下,再坚持下去,其后果不难而知,是以宇文奇万分难受,他将如何是好?
这时,鲁中慧遽然后退,「呛啷!」一声,掷剑于地,西然说道:「萤火之光,也想与皓月争辉!」
那神靖充满轻藐与卑视,鲁中慧这种表现,宇文奇还是第一次看到,以前他对这位西席先生的一点良好印象,霎时一扫而光,同时也激起他坚强的斗志,因之倔强的紧握双拳,怒目而视。
鲁中慧冷眼一瞟,说道:「不服气吗?拾起你的剑来,再试一试。」
宇文奇知道再试也一定不是对手,本打算不再丢人,可是不如此,又能如何?
再试虽然可能又招致一次的侮辱和失败,但他可以多得一次经験,同时也可以发泄心中的悲愤。
终于他沉重的拾起剑来,这一次他不再等候对方攻来,立即一振长剑,突演奇招,这一招叫不上名字,但却狠辣诡谲兼而有之。
剑一攻出,他才想到这一招,原是黄晓霞告诉他的那套无名剑法中,最狠辣最具威力的一招,但是此时他顾忌不到其他了,牙一咬全力施出。
鲁中慧浑如不觉,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瞬之间,滚滚的剑势,宛如长江大河,汹涌而至。
倏见他侧身抢步,猛然一矮,挥袖向上击去,蓦闻「呛卿!」一声响震,同时一道黑光,电闪激射而出,直向院中落去,宇文奇也随之踉跄倒退数步。
他的剑被对方击落了,望着被震裂的右手虎口,血像一条红色的蚯蚓,蜿蜒的爬过手心,又跌落在地上。
至此,他心冷了,坚强的斗志已被击溃,不复有一点存在了。
忽然他想到黄山隐翁对他的训诲:「坚忍与毅力,乃是武功的基本条件。」于是他暗道,我要坚强,我要忍耐,我不能就这様任敌经视。
想着,他挺一挺腰杆又站了起来,说道:「天威宫的红巾护法,的确名不虚传,不过我宇文奇还不能心悦诚服,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鲁中慧冷然颔首道:「可以,直到你完全服输而为止。」
宇文奇默然走到院中,把剑拾了起来,鲁中慧一摇三摆的迈着八字步,走出书轩,说道:「把你最高的武功施出来吧!」
宇文奇没有答话,他突然纵身而起,蓦地暴旋,掌剑齐施,威力较前增强数倍,挟雷霆万钓之势,电闪奔雷一般疾攻而下。
鲁中慧见状双眉一皱,倏的向侧闪电窜出,脚尖轻点也一跃而起,以更猛的威力,反击而下。
宇文奇一招扑空,心知不妙,不及变招,骤觉一种强大无边的压力,疾罩而下,使他束手缚脚动弹不得,接着「轰」的他滩痪在地,宛如脱力一般,筋疲力竭,再也站不起来了。
鲁中慧飘落就地,哂然说道:「就凭你这一点庄稼把式,也想和天威宫作对,那简直是太不量力了。」
宇文奇嗒然若丧,说道:「杀了我吧!以后金龙门下不会再有人敢跟你作对了。」
鲁中慧冷笑道:「要杀你也不会等到现在了,第一次在元宵节往慈恩寺的途中,第二次在客栈中对奕的那天,第三次你与白凤交手的那个晚上,第四次是在天威宫集会的那个祠堂里,我都可以杀你,但我没有那样做。」
宇文奇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武功太低,杀之不武,不料你愈来愈大胆,竟然敢混到天威宫的内部来!」
宇文奇澈底绝望了,他悲哀的说道:「杀了我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鲁中慧哂然冷笑道:「杀了你太便宜了。」
宇文奇猛然一悚,问道:「你要怎样?」
鲁中慧道:「本座很欣赏你的勇气,因此破例允以优容,要你乖乖的作本座的书僮,不过,我要预先警告你,千万别打其他的主意,否则那是自找苦吃,假如能够听话,本座还可以给你一次挑战的机会,如果有一天你能逃过本座三招,你就可以自由了,不然,你就永远做书僮。」
宇文奇沉默了,他仔细思索对方话中之意,如果所言属实,那条件对他太优厚了。
昔日越王勾践,曾屈身替吴王夫差喂马,结果十年生聚,终于灭掉吴国而使越国复兴,他虽然是一介武夫,但又何尝不能效法治古人,忍耐一时之辱?
经过一阵调息,他发觉血脉畅通无阻,并无丝毫内伤,心中大定,于是一跃而起,说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鲁中慧哈哈笑道:「用不着拿话套我,难道我还向你一个年轻人失信不成?」
宇文奇话中之意,被对方识破,当下略感窘迫,不过彼此既为敌对,这一点感觉也就随之很快消失了。
□ □ □
夜里,丹枫别院中的上下人等,都已睡了,可是宇文奇想到日间所发生的事,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到鲁中慧的莫测高深,于识破他的行藏之后,不但没有杀他,反而替他隐瞒身份,这究竟是为什么?
对于鲁中慧击败他的那三招,看来甚为平凡的武学,而今回想起来,细细揣摸,愈想愈觉得深奥,不但深得「巧」字的诀窍,而且又配合了威力无俦的神功。
三年之内,他不敢妄想能够取胜这三招,能够在这三招之下不败,他就感倒心满意足了。
要想拆解这三招,首先内功需有相当的基础,再者必须找出能克制对方的招式,方能奏效,否则又会失败。
他苦思良久,始终找不出适当的招式可以破解,忽然他有一种奇想,那就是以子之矛来攻子之盾,假如把那三招变为剑法,或许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想着,他慢慢试演起来,三招连在一起,顺理成章,威力竟在他的想像之外。
不过,有点他感到遗感,那就是这三招略有单调之感,如果能够有一套剑法来配合,当有强的威力。
他试着以金龙剑法与之配合,但他失败了,又与黄山剑法配合,结果仍是生硬不调,最后他想到黄晓霞告诉他的那套残缺不全的剑法,于是就试演起来,结果宛如水乳交溶,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好像这三招原来就是那套剑法最后三绝招一样。
他不禁心中大奇,暗想道:假如这三招原来是剑法,那么必与黄晓霞的那套剑法有关,也就是说这位西席先生鲁中慧,可能知道黄晓霞父亲的下落,也或许他就是黄晓霞欲寻不着的生身之父,倘若他的猜想不错,那么对于黄晓霞的开诚相托,总算有所交代了。
这时,已届三更,他觉得不能再想下去,如果等到残月升起,那么拯救黑虎朱彪的行动就不便了。
宇文奇一跃而起,匆匆结束停留,轻轻的穿窗而出,他向书轩中打量一眼,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他想天威宫红巾护法鲁中慧,可能已经熟睡了,因之毫不停留,撑身窜上房脊,在晦暗的夜色之下,他向四周一望,隐隐约约的看到屋宇连绵,无边无际,他踌躇了,在这样一片大庄院之内,去寻找一个人,眞是太渺茫了,何况他还不敢确定黑虎朱彪,是否被囚在此处呢?
略一思索,他觉得盲目乱撞,总比呆着不动好得多,是以纵身向内院驰去。
正行之间,突见两个人影在院内追逐,一黑一白,白的在前,黑的在后,只听黑影在后急促的说道:「依依,依依,妳听我说……」
「不要听!」
白影迅速隐入簷下,黑影正要追过去,骤闻左侧暗处响起一声银铃似的笑声,黑影立即一楞停住脚步,他还未说话,笑声响处,姗姗的走出一个红色的人影来,那人还未走近,即朗笑道:「总管大爷,精神可眞好!」
黑影干笑道:「啊!原来是季仙子!妳还未休息?」
红影慵懒的说道:「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会碰到你,到里面坐坐好吗?」
黑影略一犹豫,随着红影走向左侧簷下的门内。
宇文奇躱在暗处,不禁暗暗呕心,原来他看出这三人正是白凤,黄巾总管,与杨花仙子季小梅。
对于杨花仙子季小梅,他老早就猜到必然是天威宫的爪牙,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淫荡成性的女人,会突然在此出现。
想到大师兄风云剑客古承训的死他立即追了过去,可是一想到他此来的目的,是为救黑虎朱彪,如果因此救人不成,招来意外的麻烦,岂不就误正事?再说,还有那个黄巾在侧怎能杀得了这个淫妇,实在大有问题。
穿过一道长廊,慢慢潜至窗下,窗里微现灯光,这时里面传出叽叽哝哝的亵语夹杂着一阵阵的朗笑,他心想这一对狗男女的死期到了。
他正要撬开窗户,予以制裁,里面的灯光倏的一闪而息,当下他猛然一震,以为对方经发现他的行迹,忙即伏在麓下,静候多时,才明白自己紧张过度,原来对方二人已经哼哼唧唧的扭作一团,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其他。
宇文奇纵身自簷上揭下两片瓦,用力向窗内打去,只「哗啦!」一声大响他也随即穿窗而入。
「刷!」抖亮火折子,但见一对狗男女赤裸裸的手忙脚乱,他当下哼了一声,宝剑骤然出鞘,卷起一片怒狂花,倏的飞酒过去。
黄巾总管惶乱中自牀下检起一只鞋子,奋力向火折子掷去,恰好剑光临头之际,火折子骤然而熄,剑光过处,响起一声女人的惨叫。
此时,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黄巾总管躱在何处?一时无法找到,只得暂且焼过这一对狗男女,乃迅速穿窗而出,正好这时隔壁起了杂乱的人声,宇文奇乃不顾向后潜去。
宇文奇谨惯迅速的踩探一遍,结果他非常失望,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不禁有点奇怪,暗忖:难道黑虎朱彪没有囚在这里?
忽见一个更夫慢慢敲着锣走来,他见四周无人,飞身抢扑过来,一把扣住更夫的脉腕,低声问道:「囚禁犯人在什么地方?」
更夫已吓得魂魄出窍,颤抖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宇文奇擧手点了更夫的唾穴,迅速挟向暗处……
不久,那暗处走出一个更夫,手执铜锣,「当当……」敲个不停的狂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囚禁的犯人被人救走了……」
霎时之间,人影窜动,纷向庄后奔去。
庄后紧靠山脚,山脚下是一片陡削的石壁,石壁下并琲凿了十余个山洞,洞门一律用儿臂粗铁栅锁住,这里正是囚禁人犯之处。
洞门前的黑暗处,有十几个黑衣执戟武士,严密的守衞着,这时突见庄内数十黑影飞驰而来,霎时涌至,齐声问道:「人犯是否被人刼走?」
守衞的黑衣武士詑然答道:「没有呀!」
「奇怪!」
黑影羣中忽然有人惊叫道:「不好!火!」
众人齐皆悚然一惊,抬头望去,果见庄内起火,火势熊熊的越来越大。
「糟!我们中了来人调虎离山之计啦!」
众人一阵呼啸,又向庄内驰去,顿时,这里又冷淸下来。
接着庄内急急的走来一个更夫,向执戟的武士问道:「可曾看见黄巾总管?」
「没有,你找他何事?」
更夫故作惊骇的说道:「不好!总管可能被来人捉去了!」
十余个守衞的黑衣武土,齐皆骇然,不由得靠拢过来,蓦见一片寒光,飇然迸射,秋风扫落叶一般,十余人顿时身体与脑袋分了家,接着一个个噗噗通通……相继倒地。
原来更夫者,正是宇文奇,他哂然一笑,纵身掠至洞口,突闻洞内一个沙哑的声音骂道:「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杀了我们吧!别让老子们在这里活受罪!」
宇文奇沉声问道:「什么人?」
那个沙哑的声音又道:「老子们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大漠三雄之中的浊目驼叟东门旺,和神力八戒朱鎮雄。」
宇文奇道:「本侠并非天威宫的人,特来救你们的。」
说着,用力一扭,铁栅门立即弯曲,现出一个足可供人出入的洞来,说道:「你们快走吧!」
洞里一个苍老的声接道:「假如就这么简单的可以脱佥,也用不着你老弟来此救人了。」
他当下愕然,问道:「怎么!难道还有其他禁制?」
那沙哑的声音道:「不错,我们都被蛟筋锁住,不能行动!」
「啊!原来如此。」
宇文奇迅速入内,分别以剑把蛟筋挑断,然后相继而出,接着他换洞救人,直到第七个时,才发现黑虎朱彪,他还未入内,朱彪即沉声问道:「宇文奇吗?」
宇文奇兴奋的答道:「是的。」
不料黑虎朱彪厉声喝问道:「你来干什么?」
宇文奇当下一楞,惑然道:「黑大哥,我来救你!」
黑虎朱彪又道:「糊涂!我黑虎朱彪用得你来救吗?」
宇文奇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暗忖,好心来救人,反被叱责一顿,感到颇为难受,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黑虎朱彪沉声喝道:「快走!我朱彪用不着你来解救!」
他只得快快而退,黑虎朱彪的用意何在?他实在摸不淸楚,不过他总觉得这情形有点大悖常情。
转身被救之人尙未离去,立即催促道:「诸位快走!」
不料话声刚落,一个阴冷的声音自石壁顶上响起,说道:「走!可没那么容易!」
众人齐皆骇然,一个全身墨黑的少女,已自壁顶飘落就地。黄纱蒙面,卓然而立。
宇文奇催促道:「诸位快走!这丫头由本侠负责。」
黑衣少女冷冷一笑道:「走!你恐怕作不了主吧!」
宇文奇道:「本侠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拦截,否则就是自讨没趣!」
他说着,一打手势让那些人由侧方逃走,那个黑衣少女一见,飞身去拦,身法轻灵,快捷无比。
不料她快,宇文奇更快,她刚飞跃空中,宇文奇已经截住她的去路,同时一剑出鞘,寒光漫天,直迎着黑衣少女卷去。
仓促间,那少女拔剑相迎,两剑相接,「呛!」一声大震,倏见一道白光迸射而出,黑衣少女遂即噗通跌落地上,长发散乱,喘息不已,而她两手空空,宝剑已被震飞。
宇文奇楞了,他未想到自鲁中慧掌法中,偸学变为剑法的这一招,竟然是具有这样大的威力,怔立良久冷然问道:「还想拦阻吗?」
「你你你是谁?」
宇文奇道:「妳应该知道什么人一招能把妳的宝剑震飞。」
黑衣少女被鎮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宇文奇道:「不知道也罢!横竖妳早晚会明白的,今夜,本侠念妳尙无大患,破例不加惩治,希望妳好自为之,假如要像白凤那样,本侠早晚不会放过妳的。」
说罢飘然而去,那黑衣少女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而不敢加以拦阻,试想她心里该是多么难受啊!可是技不如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庄内上上下下,正阔得不可开交,刚救完了火,又在总管的指挥下严密搜查纵火的凶手,宇文奇混在人羣之中看着总管盛怒不可一世的样子,想到刚才他那种狼狈的情形,心中不禁暗暗窃笑。
空忙了一阵,什么也没有搜到,总管令人们各自去睡,他一人在房上不停的来回逡巡,宇文奇本想除去这个天威宫得力的爪牙,忽闻远处传来一阵轻柔的箫声,如慕如诉,悽惋动人。
箫声一住,黄巾总管循声驰去,宇文奇当下颇为诧然,也纵身暗暗盯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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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5 20: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道高魔长



阙山脚下,伊水之滨,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古浦——天竺寺,全寺陷在一片黑沉沉的夜幕之内,静寂得没有一点声音。
忽然,一道黑影宛如一阵轻风似的,掠过寺院的围墙,掠过前院的佛殿,飞上后院的藏经阁。
这时阁上有了人声,只听一个冷厉的声音说道:「是邬朋吗?」
另一个声音答道:「是的。」
「今夜为什么来得这么迟?」
「庄内突然发生了意外的事情。」
那个冷厉的声音没有追问究竟是什么事情,岔开话题问道:「南阳那方面的事如何了?」
邬朋连忙答道:「一切都作了万全的准备,属下这两天就要前往,再作进一步的安排。」
那个冷厉的声音缓和下来,说道:「这样老夫就放心了,不过千万不可过分轻敌,郝庆林那老儿手低下不弱,要多加小心才是。」
邬朋连连应是,静默片刻,那个冷硬的声音,又道:「你去吧!」
霎时藏经阁上飞出一条黑影,直向寺外而去,在那黑影之后又有一个黑影暗中紧紧跟随。
□ □ □
回到丹枫别院,宇文奇一直在想,藏经阁那个冷厉的声音是谁?他与天威宫黄巾总管邬朋所言「南阳之事」究系指何而言?后来又提到郝庆林,难道这事与郝家有关?郝前辈为其父知交好友,此事不能置之不理,好在他正要去南阳向郝辈请领敎益,碰上此事,正好暗中予相助。
第二天一大早,宇文奇照例早起,打扫书轩,以及整理院中的花木,直到日上三竿才收拾完毕。
恰在这时,门口飞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俏丫头,柳眉,否眼、朱一居、桃腮、头晩双髻,一身翠绿,俊俏中带着天眞,天眞中面露狡点。
这个天眞伶俐的丫头,正是此间主人的贴身丫环,他叫绿萍。
当宇文奇第一天踏进丹枫别院时,他曾大模大样的受了一礼,要她给见面礼时,她却窘迫得什么也拿不出来。
绿萍轻灵的走近,先向宇文奇瞟了一眼,然后向站在廊簷下的鲁中慧道:「鲁大叔,你收个好书僮,现在上上下下都晓得了,宫主想要看看他呢!」
鲁中慧微微一愕,问道:「就是现在吗?」
绿萍道:「已时三刻,现在可以去了,大叔你没事吧?」
鲁中慧点点头,然后向宇文奇道:「小武子,随绿萍去去就回,千万不可耽栏太久!」
一言提醒,使他憬悟到,目下他是小武子,而不是宇文奇,鲁中慧之所以如此,用意非常明显,那就是他不愿宇文奇的眞正身分向外公开。
话虽如此,他仍不敢有太乐观的想法,因为昨夜他阀得丹枫别院鸡犬不宁,是否行迹被人识破,尙难断定,何况绿萍一进门就曾说:鲁大叔,你收了个好书僮,现在上上下下都晓得了,这个「好」字,不知对方是出诸无心,还是有意,总之在他听起来这个「好」字是十分刺耳的。
不久,他怀着疑惧的心情,随绿萍走出门去,他问道:「绿绿绿萍姐,妳妳可可可知宫宫宫主,找我何何何事?」
绿萍摇摇道:「不知道。」
他又问道:「见见见了宫宫宫主,应应说说什什什么?」
绿萍道:「当然是先请安囉!」
「然然然后呢?」
绿萍道:「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二人正走着,忽闻「当当……」一连九声钟响,这是宫主召集全宫人员的信号,绿萍当下甚为愕然,不禁咦了一声,自语道;「现在召集全宫上下是为什么?」
这时,只见前前后后的人员齐向后院涌去,等宇文奇与绿萍赶到后院时,院内已经整齐的排列了数百人,使宇文奇最感意外的,就是黑虎朱彪已恢复了自由,并且身着武士装,神情肃穆与另一个黑衣武士分立在大厅门口的两旁,宛如庙中把守山门的哼哈二将。
事实非常显然,黑虎朱彪之屈服已成为铁的事实,假如其中没有什么玄虚,那么他为友深入虎穴,被敌识破行藏的犠牲,就太无代价了。要说黑虎朱彪没有向敌投降,那么昨夜拒绝营救,今天又为敌人守门之事,又该作何解释?
宇文奇不禁暗暗喟叹:草莽出身之人,毕竟比不得名门正派,纵然英雄一世,一旦面临危机,对于气节与廉耻,也就不再顾忌了。
不管黑虎朱彪如何,他宇文奇对朋友总算仁尽义至,俯仰无愧了。
随着绿萍走进院中,数百道光一齐集中到他身上,他有点悚然,同时有如履薄水,如临深渊的感觉。
穿过广阔的后院中,踏上台阶,抬头向黑虎朱彪瞟了一眼,只见他肃然而立,昂首仰视,那神情根本就未把他放在眼内。宇文奇当下喟然暗道:有了靠山连旧人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未看到黑虎朱彪降敌之前,宇文奇随时在为他的安危而担心,自被鲁中慧识破来历,他还认为犠牲很有代价,而今这想法完全不复存在了。
大厅的门上,深深的垂着竹帘,绿萍闪立一旁,向宇文奇呶呶嘴,那意思是说,你尽管进去吧!没有什么关系。
宇文奇正要擧手去掀门帘,忽闻屋内「吧!吧!」响起两声淸脆的耳光声,接着隐隐听到一个少女在低低的抽泣。
忽听一个人厉声道:「滚!什么时候把宇文奇擒住,什么时候回来!」
宇文奇猛然一悚,擧起的手又放了下来,绿萍也一脸惊愕之色。
忽见门帘起处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宇文奇认识,谁?白凤是也。这个少女曾化名柳迎风,昨夜无意中,他才知道她原叫柳依依。
她仍着男装,一身洁白,只是神精凄然,双目腥红,好像刚刚哭过。
白凤柳依依低着头,对院中聚集的一干羣众连看也不看,即匆匆而去,这情形看在宇文奇的眼内顿时了解一切,而他的心情随之更加沉重起来。
这时,屋内又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禀宫主,白凤此去,人单势孤,恐怕不是宇文奇的对手,本座想随去,一方面可以监视他,再者亦可作个接应。」
稍停,那个冷厉的女人声音说道:「好吧!」
接着屋内走出一个身材瘦长的中年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天威宫的总管邬朋。
据宇文奇各方所得的结果,此人艺出邛睐,阴险狠毒,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更是个蹂蹒妇女的色中饿鬼,从昨夜他追逐白凤不成,又与杨仙子季小梅苟合的事,就可得到证明,他此番追随白凤而去,显系存心不良。
对于白凤的处境,不知为什么宇文奇竟有点为她担心,他自己也觉得好笑,白凤柳依依是他的敌人,对敌人的危机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解释不出,也不知因何而起,总之他觉得这想法是奇异而不合情埋的。
这时,那个姓邬的家伙,已经走出院去,绿萍谨愼的在门外说道:「小武子来了!」
屋内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带他进来!」
绿萍打起门帘,宇文奇弯腰走了进去,抬头一看,他当下猛然一楞,原来中央太师椅上坐着一宫装美妇人,而她正是元宵节在长安,游慈恩寺的途中,所遇乘坐彩轿的那个妇人。他始终觉得妇人甚为面熟,可是却记不起她究竟是谁?
噢!他想起来了,黄晓霞的像貌不是和这个妇女很相像吗?难怪他会觉得熟呢!
不,黄晓霞只是相像而已,并不完全像,如果他的母亲——那个出了家的百了师太留起头发,着起宫妆,那才完全像呢!
像!眞像!越想越像,她们三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如果说黄晓霞的母亲与这个宫妆美妇人是同胞姐妹,任谁都会相信。不过令人费解的一个叱咤江湖,图霸武林的女魔,一个则是手无缚鸡之力,与世无争的出家人,二者各走极瑞,为什么相差那么远呢?
这只是宇文奇一刹那间的想法,不料当他一楞之际,绿萍从背后碰他一下,使他立即恍悟过来,现在是什么地方,以及为什么来此?
有了在长安的经验,他连忙跪下说道:「小小小武子,给给宫宫主请请安!」
美妇人冷然「嗯」了一声,一双美眸不住的向他打量,宇文奇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良久,美妇人说道:「起来吧!你来这里几天了?」
「第第四四天了!」
宇文奇站了起来,目光触处,美妇人身侧站着一个黑衣少女,正是昨夜被他震飞宝剑的那个少女。
她长得很美,不过她与黄晓霞、白凤的美却迥然不同。黄晓霞明艳爽朗,富贵华丽。白凤予人冷厉泼辣之感,而这黑衣少女则沉静孤傲,若把黄晓霞比作含苞牡丹花,白凤则是多刺的白玫瑰,而这个黑衣少女就是傲霜的秋菊了。
「你知道本宫的规矩吗?」
美妇女的话声,把他从遐想中惊醒,他猛然一震,规矩!什么规矩?
美妇女又道:「任何一个天威宫的属下,在入宫之前必须有效忠天威宫的表现,然后再正式的歃血宣誓,终身不得二志,否则立杀不赦。你!已经来了四天,还未宣誓,实在太例外了。」
宇文奇立即明白对方的意思,也了解自己的处境,可是他不能宣誓向天威宫效忠,一方面是基于师仇,再者看不惯天威宫上下胡作非为。
天威宫的野心是消除异己,图霸武林,也就是说顺者生,违者死,到目前为止,还未看到有几人敢与天威宫作对,仅有他宇文奇一人孤军奋斗。他之所以历经挫折,而仍能坚持到底者,乃是他相信正义必胜,邪恶必亡,总有一天拨云见日,现出阳光来的。
不过在此地而言,他人单势孤,似乎不宜与敌正面冲突,如果眞的双方动起手来,很显然的,他宇文奇纵然有冲天入地之能,也绝难讨得好去。
「当!」一声摊响,像一个炸雷似的把他惊得一震,自沉思中醒悟过来,目光扫处,低垂的竹帘,慢慢卷起,接着,美妇人的坐椅,在身后两个侍婢的轻推之下,缓缓向前移动。
霎时移至廊下,宇文奇向外一看,数百人神情肃穆的凝立着,院子的中央摆着一张香案,案上除了香炉菓供之外,还舖着两幅尺许见方的白绢,一枝毛笔,可是却没有砚石。
最最使他感到困惑的,就是白绢的上方,摆了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深褐色的柄上,系着一方腥红的绸子。令人怵目心惊,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这时,美妇一打手势,队伍中走出两人来,一个是五十余岁的中年,白净脸身材细长,稳健之中透着一副淸明。
另一个竟然是黑虎朱彪,他出来干什么?难道他已成了天威宫的要员?
宇文奇思緖未毕,「当!当!当!」又是三个锣响,那个细长的中年人,擧手轻拍三下,忽然队伍中走出一人,来到香案之前,咽着香烛,黑虎朱彪向着美妇人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自香案上拿起匕首,毫不犹豫的刺进食指的指尖,顿时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
黑虎朱彪茫然的站立着,美妇人立即说道:「写吧!」
黑虎朱彪颇为尴尬的答道:「属下是个粗人,对于写字实在不行。」
美妇人有点诧然,旋即说道:「礼坛执事代笔!」
那个细长的中年人,庄严的应了一声,趋步上前,拿起笔醮着黑虎朱彪指端的鲜血,伏案在白绢上疾书,顷刻写就。
美妇人道:「代他宣读!」
礼坛执事捧起刚刚写毕,血迹未干的白绢,朗声读道:「宫主在上,弟子矢志効忠,终生不二,如违誓言,天诛地灭。——弟子朱彪。」
宣读完毕,美妇人站了起来,走到院中的香案之前,轻擧素手,端起一只酒杯,递给朱彪,令他飮下,然后走回坐位,这时立即暴起一片掌声。
美妇人一打手势,院中立即静了下来,静得连每个人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十分淸楚。
礼坛执事擧手轻拍三响,宇文奇正待看还有何事发生,突然有人在背后碰了一下,他当下一楞,一回首一看,原来是带他来此的那个丫环绿萍。
绿萍向院中指了指,那意思好像是要他到院中去,可是到院中去干什么?
宇文奇站在厅内没有动,院内又响起三下掌声,绿萍焦急的又向院中连指,他故作不解的摇摇头,绿萍还想催促他,可是却为美妇人森然逼人的目光所吓住。
这时,院中的礼坛执事,突然大声喊道:「小武子!」
至此,他无法再装糊涂了,只得走到院中,礼坛执事要他像黑虎朱彪一样的宣誓効忠,他却楞了一楞,向院中数百人扫了一眼,他觉得这是一个颇难应付的场合,既不能向敌宣誓効忠,也不能与敌正面冲突。
因为向一包藏祸心的邪恶组织宣誓効忠,他觉得有辱自己的人格,与敌冲突,在众寡悬殊之下,对于他十分不利,可是事逼至此,只有这两条路可走,无论走那一条路,都是他所不愿的。
礼坛执事又在目光催促他,忽然灵机一动,故作不解的向美妇问道:「请请请问宫宫主,这这这是啥啥意意思?」
美妇人冷然说道:「像朱彪一样,宣誓効忠,怎么?你不愿意?」
宇文奇结结巴巴的答道:「不不不,只只只是觉觉觉得太太太突突然。」
美妇人道:「刚才本座已向你说明,难道忘了?」
宇文奇道:「宫宫宫主说,入入入宫之之之前,必必须有……効効忠的表……表现,小小小武子,自自自问没没有什什什么表表现,所所以感感感到突突突然。」
美妇人冷冷的嗯了一声,宇文奇又道:「如如如果宫……宫主,准予延延延缓几日,让让让小武子有所表……现之之后,再宣誓效效效忠,就就就会心心心安理理得了。」
他这样说,只是在没有办法中来找理由,企图缓和目前的情势,不料他的话声刚落,突闻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美妇人灿然一笑,站了起来,原来说话的正是红巾护法鲁中慧,他潇洒的走上台阶,侍婢立即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一侧,他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美妇人问道:「护法的意思……」
鲁中慧道:「现在正有一椿事情需人,何不借此对他考验考验?」
美妇人惑然问道:「护法是指何而言?」
鲁中慧道:「宫主刚才不是派白凤出去了吗?据本座观察,她近来常常心神不属,好像有什么压在心里,此番出去恐怕有些不妥。」
美妇人微微一愕,说道:「护法所言甚是,本宫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已经另外派人作为后援了。」
鲁中慧道:「宫主大既是指邬总管而言,他之为人宫主应该十分淸楚,此去他是否对白凤另有目的,很难断言。」
美妇人猛然一怔,问道:「护法是说……」
鲁中慧干笑道:「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本座不便遽下断言,不过只是有感而发,提供宫主参考而已。」
美妇人微微颔首道:「此话甚有道理,不过小武子是否能负担得起这种任务?」
鲁中慧道:「据本座的观察,小武子虽然年幼口齿不淸,但武功的根基颇为扎实,再者,他机警异常,纵然武功稍有不济,而机智可以弥补。」
美妇人点头道:「就这样办吧!」
怎么办?宇文奇没能立即体悟出来,不过他可以确切的断定,今天这一关是安全的渡过了,只是他不明白,红巾护法鲁中慧,为什么又在无意之间,替他解围?
第二天,宇文奇受领了监视白凤与总管邬朋的任务,离开了「丹枫别院」。
这正如他的理想,因为黑虎朱彪的事,已经不着他去操心,同时另一件事急需赶办,那就是邬朋与那个神秘怪人所言郝庆林的事,究竟是什么事?他不知道,不过他敏感的觉得,必定与郝家是不利的。
黄山隐翁在长安时,曾经他拜访郝庆林,请他在武功上加以指点,作为日后对付天威宫的本钱。此番离开丹枫别院,正好去拜访郝前辈,至于监视白凤的事,管他去,横竖他宇文奇不是天威宫的人,何况还是敌对呢。
据说,郝庆林嚼其父无情剑的旧友,现隐居于南阳,此人的一身修为,比黄山隐翁还要高,如果能得到他的指点,武功或许能够更进一层。
南阳距此非遥,据估计也不过四百里出头,五百里不到,以他目下的脚程,最多两天就会赶到,何不前往南阳一行?
于是开始起程,急急的向南阳赶去,不料他刚离开丹枫别院不久,忽见背后旋风似的追来一匹健骑,他当下一凛,还未来得及思索,那匹健马已经驰至,「希聿聿!」一声嘶叫,停了下来,接着鞍上飞落一个黑影,这个人他认识,谁?正是天威宫宫主座前那个黑衣少女,也是前夜被他一招震落宝剑的那个少女。
她为什么突然追来?是否识破了他的行迹?
此刻,正在荒野之中,纵然被识破行藏,他也毫无所灌,是以沉着的静立以待。
黑衣少女矜持的向宇文奇瞟了一眼说道:「跑得眞快,骑马都几乎追不上。」
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宇文奇无法了解,是以反问道:「姑姑姑娘,是……追赶在在在……在下?」
黑衣少女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不是追你是追谁?」
宇文奇问道:「有……有什么……事事吗?」
黑衣少女道:「宫主不放心要我赶来协助你!」
宇文奇道:「谢谢……妳。」
黑衣少女道:「不要谢,快走吧!」
宇文奇觉得与敌人同行,在心理上实在有点厌恶之感因之倏的抢步,点了对方睡穴,「呛!」拔出剑来就要将这个少女除去,可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对方姣好的面容时,他的心又软了下来,因为他觉得杀一个没有抵抗力的人,实在有失侠义的本色。
于是还剑入鞘,把黑衣少女丢在路傍草丛里,暗道:妳自己碰碰运气吧!本侠如此对妳已够宽厚了。
然后他骑上黑衣少女的马,纵马扬鞭,疾驰而去。
午后未牌时分,到达临汝,当他准备住店休息的时候,在街上顶头碰上被他丢在路边旁的那个黑衣少女,当下他猛然一震,迅速的躱进一家店内,不料一进店门他突然碰到一个人,谁?长安振远镖局的总镖头铁掌金刀费百练是也。
铁掌金刀好像较前苍老了许多那一头原仅花白的头发现在几乎全白了,对于这个人,他以前甚为敬重但由于不久之前,无意之中获悉对方归服天威宫之后,这一分敬重之心随之烟消云散,同时也起了一种厌恶之感。
纵然如此但宇文奇觉得,铁掌金刀费百练,毕竟是其师金龙老人的故交,算起来象是否有原因?目下还难以递下定论。
基于这种原因,对于已经朝面的铁掌金刀费百练,不得不抢步上前深深一礼,说道:「费老前辈你好!」
铁掌金刀费百练,原是一个人孤独的自斟自飮闻声立即站了起来,好像甚为惊愕说道:「啊!宇文世兄你从那里来?」
宇文奇道:「洛阳。」
铁掌金刀费百练道:「前些日,听说你到了长安,老朽等了数日,不见踪影,你为什么不到舍下去?」
宇文奇解释道:「那时羣雄云集,晚辈已成为众矢之的,再者天威宫随时欲置晚辈于死地,如果贸然拜谒,岂不是带给前辈很多麻烦?」
「麻烦!这话说得太见外了,你应该知道我和令师是什么交情!」
铁掌金刀费百练的表情逼眞,一如果在他不知道对方归服天威宫之前,那么他会大为感动的,而现在听起来总觉得有些虚伪之感。
不过,这是他内心的想法,可是表面上依然彬彬有礼,忙即说道:「前辈的好意,晚辈非常感激但事实上晚辈_到长安,就没有安静过,那里还有时间去拜你老人家?」
铁掌金刀费百练颇为同情的点点头说道:「令师……」
宇文奇当下黯然,接道:「黄山之会一,家师和与会各派被陷之事,前辈该有个耳闻吧?」
铁掌金刀费百练不禁慨然说道:「是的老朽听到一些谣言,只是传说纷纭,是不是有些不实之处?」
宇文奇凝重的说道:「完全是实!」
铁掌金刀费百练猛然一悚,机警的环顾左右,见无他人然后低声问道:「现在可有下落?」
宇文奇悲哀的摇摇头旋即向对方问道:「你老人家近来可好?」
铁掌金刀费百练,不禁黯然摇摇头道:「像令师那样名重江湖的高人,那逃不了这一刼运,试想我这常年在刀口舔血之人,如何能好得了?」
语意悲哀,充满凄凉之感,好像内心蕴有无限苦衷,宇文奇有些迷惑,虽道这位交游广濶的镖头,归服天威宫另有原因?
他心中虽然存疑,但没有追问对方的隐私,于是岔开话道:「前辈目下准备何往?」
铁掌金刀费百练道:「有要事须往洞庭一行。」
宇文奇:「明日我们正好可以同路。」
正说之间,忽见门口出现了三人都是庄稼打扮,中等身才,其申两个已届中年,像貌平庸,毫无出奇之感。
另外一人约二十七八,生得英挺俊拔,颇为不凡,尤其是一身紫罗长衫,更显得风流潇洒,倜傥不羣。
宇文奇向三人打量一眼,觉得甚为陌生,不过他可以看得出来,这三人都震有一身不浴的武功。
接着自门外走进一个老道士,这个人他认识,乃是昆仑当代掌门,昆仑一鹤沉道眞。
铁掌金刃费百练与这位昆仑掌门,甚为厮熟,忙即站起来身来,拱手道:「昆仑高人,突然驾临中原,眞是幸会!幸会!」
昆仑一鹤沉道眞,手执拂尘,单掌立胸,宣了一声「无晕寿佛」说道:「一晃又是数载不见了,老施主一向可好?」
铁掌金刀费百练连道托福,这时接连着又走进几批江湖人物,宇文奇不禁眉峯微皱暗道:难道这些人是对自己而来不成?
霎时这家客栈热闹起来,而客人依然是有增无已,看来好像要把这家客栈踏平济破似的。
每一批进来的人,都对他特别注意,这是为什么?难道说又是为了那只闻其名,而无实际的「血图」不成?
宇文奇暗暗提高警觉,恰好铁掌金刀费百练站了起来,说道:「老朽已订了房间,我们一同住在此处如何?」
他觉得处此风雨欲来之际,能有一个人住在一起,互相照観,总比孤单一人,要好得多,于是颔首同意,并致谢意。
,有个同伴虽然比较好,可是与对方相处,多少有点顾忌,因为铁掌金刀费百练,归服天威富,乃是铁的事实,假如对方奉命对己不利,着实是防不胜防的麻烦事。
不过目前的他,已非昔日可比,他自己心里有数,铁掌金刀费百练,虽然声誉远潘,闻名遐迩,但是以对方的成就,要想对他宇文奇不利,绝难讨得好去,除非另有奥援,否则是不足为惧的。
,于是,他随着对方向后走去,虽然他没有回头,但他却感觉出来,那些陆续而至的江湖人物,都在低低耦议。说些什么?他无法听见,不过,他敏感的觉得,那些议论是针对他与铁掌金刀费百练而发的。
那些人为什么议论他们?而他们又有什么値得非议论的?这问题立即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寻思良久,始终找不出头緖。
不久,他们来到上房,这是两暗一明的三间客房,二人各占一间,中间作为客厅,虽然不算堂皇富丽,却也干净利落,打帰得纤尘不染。
入夜后,宇文奇躺在床上,想到日间那些江湖人物突然齐集此处的事,怎么也陲不着,直到三更过后,奇怪得很,依然没有一点动静,他实在疲乏了,于是朦胧的睡去。
酣睡中,忽然一声惨厉的呼叫,把他从梦中惊醒,倏的一跃而起,迅如闪电似的飞窜出去。
刚冲出门,蓦见一道黑影自对面房中窜出,他看出那黑影不是铁掌金刀费百练,于是一掌迎劈去。
那黑影冷哼一声挥掌相迎,二掌相接,只听「蓬」的一声,宇文奇竟然被震得向后退了几步,那黑影乘机飞窜出门,拧身飞上房去。
宇文奇那敢怠慢,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紧追不舍,不料,他身尙未来上房去,陡然一声暴喝:「打!」
他闻声一楞,三点黑影呼啸而至,亿促间他猛然一掌拍去。不料那颗暗器,从身边倏的划过一道弧线,又廻旋射至。
宇文奇当下大为震骇,忙即旋身躱避去,可是已迟了,两只擦身而过另一只去深深的钉入他的左臂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使他坠下地来。
蓦闻房上一人阴冷的说道:「小子找死!」
他忍痛抬头一看,淡淡的月华之下,只见一道紫色的人影,迅速飞起,又逐渐消失。
追敌不成,只好转回屋内,迅速点着腊烛,走进对面铁掌金刀费百练的房内,抬头一看,他顿时呆了,原来铁掌金刀费百练卧在血泊里,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痛,忙即走过去,急问道:「老前辈伤势如何?」
铁掌金刀费百练目光涣散,有气无力的摇摇头说道:「镖,镖,镖失了……」
宇文奇急问道:「可知是什么人?」
铁掌金刀费百练又摇摇头,然后期待的望着他,好像有所求似的。
宇文奇立即恍悟过来,问道:「前辈可有什么交代?」
铁掌金刀费百练微微颔首道:「我有一……女,名……叫眞娥,被被天威宫,掳掳去逼得得老夫临死还要向人屈膝投降希望你你将来破天威宫的时候,不不要……杀……她!」
说罢,溘然长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宇文奇不禁万分感慨,他觉得这位劳碌一生的名镖师,终于还是没有逃掉死在刀剑之下。
这时他觉得臂上好像痛得很厉害,忙即忍痛把暗器拔出来,啊!原来是一只带着三个风翅的旋风飞镖,难怪遇到阻力会转弯呢!
他身上没有治伤的药物,不得已扯下一条衣服把伤裹住,然后走了出来,他想:自己的伤势虽然不致死去,但却也十分讨厌,如果留在此处,那些江湖人物,万一于己不利,自己将何以应付,再者铁掌金刀费百练之死如何交代?
走吧!鐡掌金刀的尸体,自会有人处理,用不着他去顾虑,再说他离开此处之后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疗养伤势。
一钩残月逐潮升高,淡淡的月华之下,自临汝城内飞出一条黑影,不快,也不慢的向城东逸去。而在这条黑影之后,遥遥的又跟着十余条黑影,紧盯不舍。
第一道黑影,乃是负伤准备离去的宇文奇,而后面紧跟着的那些黑影,究竟是什么人物,目的何在?谁也不清楚,就连宇文奇也感到莫名其妙,暗暗绉眉。
当下宇文奇灵机一动,忽然加快脚步,像一道流星似的划过夜空,而那些尾随其后的黑影,也没命的飞奔起来,穷追不舍。
这时,来到一个山坡,宇文奇慢了下来,而后面的那些黑影也跟着放缓脚步,不即不离,好像对他仅是跟踪监视而已。忽然,他又加了脚步,那些黑影依然紧盯在后,渐冲的他慢了下来,相反的那些黑影却加快脚步。这时来到一片茂密的柏林,宇文奇毫不犹豫的纵身而入。
顷刻之间,那十余条黑影追至,一声呼啸,纷纷散开把柏林围住,然后慢慢缩小范围,向中央搜索。
不久,搜查完毕,十余条黑影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宇文奇到那里去了?难道会飞不成?
原来宇文奇故作张惶的投入林中之后,遂即展开「风云千幻」的身法,脱离这片茂密的阖林转身向南疾驰而去,等到那些黑影赶至,他已经在视线之外了。
他为什么这样做呢?道理很简单,第一,他目下身负镖伤,以带伤之身,如何能与来意不明的那些人朝面?第二目前正感人单势孤,不愿与人结仇。第三,他急于赶往南阳,拜访侠隐郝庆林,不愿在途中节外生枝。
基于这三种原因,他没有停留,向南疾奔,不久进入山区。这里是伏牛山脉,山南就是南召,从南召沿白河顺流而下,不远就是南阳。
此刻,月上中天,估量时刻,大约已近五更,经过这一阵的奔跑,臂部的镖伤,又隐隐作痛起来,他不由得用手抚摸,当下悚然大惊。
为什么?原来受伤的左臂,已经一肿得圆圆的,几乎要把衣服撑破了。
伤势严重至此,他不得不找个地方休息了。可是在这荒山野地,上那儿去找栖身之所呢?
又往前走,不久发现一片墓地,松柏林立,随风低吟,每一座古墓之前,都树立着一方石碑,石桌和石人石马之类,由此可见这家墓地的主人,不是当朝的显要,也必是富甲一方的富绅巨贾。
他来到一座墓前,无力的躺在一方光滑的靑石板上,微微发烧的身体,顿感一阵淸凉。
随着一阵疲倦,猛烈的袭击,使他慢慢的合上眼睛。
蒙眬中,突然一阵衣袂破风之声把他惊醒,他当下一凛,本能的一个翻身,迅捷的滚到石碑之后的黑影里。
身形甫定,墓前的石桌边,陆续现出十余个人来,在晦暗的夜色中,虽然这些人的面目模糊看不眞切,但为首者是一身材伟岸的老人,却可以分办出来。
对于这个人,他觉得有点眼熟,究竟在那里见过?他一时却记不起来。
这时,那老人惑然自语道:「奇怪!难道他眞的会飞不成?」
另一个黑影道:「那小子,既然已逃,我们还是赶往南阳吧!别因此就搁了那边的大事。」
老者道:「从那小子的行动看,显已受了重伤,纵然逃!也不会太远!还是继续追,如果错过今夜,以后再想报仇就难了。」
这时,宇文奇已听出这个身材伟岸的老者,乃是泰山磐石堡主秦路通,他所谓报仇,想必是为了在大别山中受辱之事,那么他们又要赶往南阳何事?所言难道就是邬朋所指郝庆林的事?忽然,泰山磐石堡主秦义通,说道:「走!各位要小心一点,那小了虽然受了伤,仍然非常可怕,稍一不愼,就会有生命之危。」
其余之人齐声应喏,然后相继向南而去。
宇文奇轻轻的嘘了一口气,暗忖道:泰山磐石堡在武林当中,算得上名门正派,身为堡主的秦路通,为什么内心里是这様的阴险根毒?先是风闻「血图」之事,起意不良,伙同那些见利忘义之徙,欺侮他年幼人孤,受挫之后,仍然不知悔改,复又趁他负伤之际,落井下石,企图报复,这年头眞是好人难做,假如在大别之狐万梁的家中,稍微狠一点,现在那里还有你老儿威风的余地?
他想着有点后悔,但是当事到临头之际,总觉得不能做得太绝,事事都应给别人留点余地,因之种下很多祸根。
这时,忽然又听到衣袂破风之声,宇文奇凝神细听,这声音霎时来至近旁,现出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黑者瘦长,白者纤小,一高一矮,恰成对比。
白影在前黑影在后,二人相距敷尺,此刻,白影突然停住脚步,反身质问道:「你老是跟在我后面干什么?」
那个瘦长的黑影,低沉的说道:「依依,我的心妳难道还不知道吗?」
白影冷冷的说道:「知道了又怎样?可惜这里不是天威宫,任你胡作非为!」
那黑影哂然道:「依依,对妳我的耐心够大了,假如妳不识抬擧,那就怪不得本座了。」
白影愤然,反问道:「不识抬擧,你又怎样?」
黑影阴阴的说道:「不怎样!希望妳认淸环境,这里不是天威宫,没有红巾护法可以替妳撑,腰了。」
白影骇然怯步,惊问道:「难道你眞的想动武?」
黑影森冷的说道:「动武!那太扫兴了,邬大爷喜欢的是投怀送抱,其实你那两手还差得太远,根本不値得邬大爷动手,谈动手就是鲁中慧那穷酸来此,也未见得能讨得好去!」
躺在暗处宇文奇,这时完全分辨出来了白影乃是天威宫的白凤柳依依。黑影则是天威宫的黄巾总管,姓邬的那个家伙。
鳟黄巾总管的口气,似乎连红巾护法鲁中慧都未放在眼内,假如这是事实,那姓邬的屈身为一名黄巾总管,其目的,又为的什么?
这时,白凤似乎已下定决心,毫不示弱的说道:「姓邬的,你看错了人,别以为你的武功高,就能吓倒别人!」
黄巾总管姓邬的狞笑道:「邬大爷不想吓倒妳,只是希望妳认淸处境,假如妳不识时务,邬大爷只好自己动手了。」
白凤遽然后退,「喰!」澈出长剑严阵以待,黄巾总管哂然说道:「萤火之光,也妄想与皓月争辉。」
说着,倏然而进,身法灵活,美妙至极,虽然较红巾护法鲁中慧尙差一涛,但在江湖上,已是罕见的高手了。
这时白凤奋力浑剑相敌,二者相较,差得太远,是以不到十招,被逼得束手缚脚,连连地后退。
宇文奇身负重伤,藏身暗处,对于狗咬狗的事,他不愿去管,事实上他也无能去管,假如要强自出头,那将徒招杀身之祸。
以前对天威宫的人物,他最忌讳的有三个,第一个是宫主,第二是那个高深莫测的老妪,第三则是敌友难分的鲁中慧,根本就未把黄巾蒙面的人物放在眼内,现在事实证明,他的看法错了红巾蒙面之人,固然个个都绝世高手,而黄巾蒙面人物中,依不乏身怀绝学之士,目下这个姓邬的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此刻,白凤已是强弩之未,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接着姓邬的一声厉喝,双掌突变,化为重重掌影,疾罩而下。
白凤封守不住,只得闭目待毙,不料黄巾总管,忽然掌影一敛,化掌为指,轻轻的点了白凤的穴道,顺手一抄,搂入怀内,阴阴的笑道:「妳逃不掉邬大爷的手掌,又何必找罪受呢?」
他抱着白凤走到墓前,放在平滑的石桌上说道:「妳大槪还没有享受过人生最高的乐趣,待邬大爷给妳点药吃,停一会妳就知道个中旳滋味了。」
随手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放入自己口内,然后俯下身去,嘴对嘴的把药渡入白凤的腹内。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时光,姓邬社替白凤解开穴道,不久,白凤自石桌上坐起,佣濑的向姓邬的看了一眼,然后搔首弄姿的走了过去。
姓邬的一抱住白凤,猥亵的笑道:「乖乖,妳要怎么?」
白凤在姓邬的怀中,哼哼唧唧的像一条蛇,不停的扭动着,姓邬的十分得意,低下头疯狂不停的吻着,而白凤没有拒绝,相反的紧紧的抱住对方,好像要把对方一口呑下去。
蓦地的一声怒喝:「淫徒招打!」
遂见数点黑影疾射姓邬的后脑,姓邬的闻声一震,忙即头一偏,反手一掌拍出,同时说道:「那来的小辈,竟敢扫邬大爷的兴!」
他以为反手一掌,必可把来物扫落,不料事出意外。不但未能把来物柏落,相反的来物一滑,迅捷的乘虚而入,一噗哧!」钉入他的左肩之上。
猛然一痛,姓邬的欲念顿消,方待一跃而起,倏见一片浩瀚的剑海,滚滚涌至。
他陡然一惊,也不顾得白凤的死活,向地下一丢,同时一招懒舱打滚,企图逃过一剑之危。
不料他快,而剑势来得更快,只听「嚓!」一声轻响,那滚滚而至的剑影,已从他大腿上扫过,同时连衣带肉削下手掌大的一个窟窿一。
姓邬的忍痛滚出剑之外,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报复,立即抱头鼠窜了。
来者是谁?能使天威宫的总管这様惧怕?原来那个突袭之人,正是天威宫红巾护法鲁中慧。
他没有追赶那个姓邬的,只是冷冷的凝立着,白凤这时站了起来,忸怩的走过去,说道:「大叔,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说着,急促的扑了过去,鲁中慧倏的一闪,擧手制她的穴道,而他却不由自主的慢慢倒了下去。
不久,天渐渐的亮了起来,紧接着东方的天际,涌现了灿烂的万丈光芒,驱散了夜的黑幕。
这时,白凤慢慢淸醒过来,被制的穴道,也随之自解,他回想昨夜的一幕,立即惶愧不安起来。
她看见躺在地上的鲁中慧,忙即上前,喊道:「大叔!大叔!你怎么啦!」
鲁中慧静静旳躺着,彷如熟睡一般,埋也不埋,妳俯下身子细看,顺手扯下蒙面的红巾,啊!那里是什么鲁中慧?却原来是她到处寻找的敌人宇文奇。
恰好这时宇文奇也苏醒过来,白凤精神一振,问道:「你怎么啦?」
宇文奇向她冷冷的瞟了一眼没有理会,然后慢慢坐了起来,白凤见他痛苦的表情又问:「你受了伤?」
宇文奇毫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白凤不以为意的说道:「谢谢你昨夜救我!」
宇文奇道:「我根本没有打算救妳,妳也用不着谢我,本侠只是看不惯那淫徒的行为罢了!」
想到昨夜的事,白凤不禁一阵赧然,低下头半晌无语,最后又向对方问道:「你的伤势看样子很重,我这里有伤药,让我给你上药好吗?」
宇文奇冷冷的说道:「谢谢妳,用不着!」
他吃力的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南奔去,白凤望宇文奇的背影,脸上顿时浮现了一抹迷惘的表情。
□ □ □
宇文奇一阵疾奔之后,觉得头晕脑涨,在阳光的照射下,心里好像是熊熊的烈火在燃烧。
他的脚步慢下来,宛如吃醉了酒一般,歪歪斜斜的向前挣扎,这时来到一棵松树之下,地上数寸深的枯草,蜷伏在地上,彷如一张天然的地毯,软绵绵的舖在那里。
这是最有力的诱惑,他想如果能在那里痛快的睡觉,该是多么舒畅啊!
他想着,脚步蹒跚的走了过去,慢慢的坐下,又躺了下去,四肢一伸,他什么也没有想,就昏然睡去。
不知道经过多长时间,导文奇醒了过来,一睁眼一看,发觉自己睡在床上,原来不是睡在一棵树下吗?怎的来到这里?是什么人救了自己?
正巧一个脚步声移近床前,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醒啦!可把老朽急坏了整整的一天一夜没有醒,假如再不醒的话,老朽也没有办法了。」
宇文奇见说话的是一面如古铜的老人,忙道:「谢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微笑道:「用不着谢,这里是伏牛山区。」
宇文奇道:「我怎么到这里的?是你老人家把我带来的吗?
老人摇摇头道:「不,是一个白姑娘把你送来的。」
宇文奇一楞,他心里明白这个白衣姑娘,一定是白凤,于是又问:「人呢?」
老人道:「已经走了!」
宇文奇有点怅惘,旋即岔开话题,说道:「请问你老人家尊讳怎么称呼?」
老人略一迟疑,说道:「老朽姓田,叫润春,小哥儿贵姓呀?」
宇文奇谦逊的答道:「晚辈宇文奇,你老要多多敎导。」
老人闻言一凛,双目烱烱的愕然问道:「你就是金龙门下的那个宇文奇?」
宇文奇道:「是的,你老认识家师?」
老人摇摇头道:「不过这几个月来,倒是常常听到你的名字。」
宇文奇感到一阵微微的喜悦,这喜悦是起于虚荣心的作崇。
老人问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他就把一切经过详述一遍,老人频频点头,然后说道:「你放心吧!伤势最多三天可愈,只是伤愈之后,你准备何往?」
宇文奇据实相告道:「晚辈准备往南阳一行,去拜访一位前辈。」
老人接道:「不知道你要拜访的那个前辈姓甚名谁?」
宇文奇道:「你老如果在江湖上走动,一定会认识这个人的。」
老人一怔,问道:「那么说你要拜访之人,也是江湖人物了?」
宇文奇道:「是的,他就是二十年前与无情剑齐名的郝庆林。」
老人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老怪物!」
宇文奇蚕然一愕,问道:「你老认识郝前辈?」
老人道:「岂止是认识,简直是寃家对头,!」
「此话怎讲?」
老人颇为兴奋的说道:「老朽与郝庆林相识数十年,谁也不服谁,因此每次碰在一起,不是比武,就是比酒。」
宇文奇心中大奇,兴奋的追问道:「结果如何?」
老人道:「结果各有千秋,以武而论,郝庆林要差上半筹,以酒而言,老朽每飮必输。」
宇文奇钦敬的说道:「原来你是江湖奇人,晚辈眞太失敬了。」
老人摇头道:「老人虽然粗通拳脚,却从来不与江湖人物来往,也未做过、件行侠仗义的事情,所以根本不能称之为奇人。」
如果这话属实,他觉得此老倒不失为一个正直坦率的君子,武林中能够多出几个这样的人物那么江湖上的杀刼将减少了。
老人继续说道:「对于郝庆林,老朽知之甚深,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沽名钓誉之徒,在武林中稍微获得一点虚名之后,即扬言退出江湖,此后便六亲不认,谁去找他,都不理,因此老朽劝你,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还是不去为妙,何必去自讨没趣?」
宇文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朶,但出诸这位老人家之口,他似乎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是以他犹豫了,是去?还是不去?
假如不去,岂不是白白放弃了这个机会?再说黄山隐翁要他去拜访此人,想必另有用意,要是不去,那就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了。
南阳距此非遥,健愈之后跑一次,实在说并累不着,徜若郝庆林,真如老人所言对他宇文奇来说,也有什么损失。
两相比较,当然以到南阳去较妥,于是他又道:「你老所言,谅系实情,不过宇文奇迫不得已,还是非走不可。」
老人道:「假如你一定要去,老朽自是不便拦阻,不过你必须要去的道理,可以见告吗?」
宇文奇迟疑了一下,老人又道:「假如不便,少侠就不要勉强。」
经此一说,宇文奇有点不好意思,忙说道:「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晚辈只是想请郝前辈在武功力面加以指点而已。」
老人忧虑的说道:「指点武功,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如果没有特殊的关系,你想他会肯吗?」
宇文奇一怔暗忖:对呀!这不是件寻常的事,他肯吗?老人接着又道:「前几天他儿子闯了祸,找他出头说几句话,他理都未理,请问少侠,你与他的儿子相比,究竟谁亲?」
这时,他领悟到老人不希望他去拜访郝庆林,为什么?如果是说因为老人与郝庆林的个性不投,这理由似乎不能成立,假如另有原因,那么这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不是个仅惫耳闻,就可改变主意旳人,固然老人言之确凿,他找不出不相信的理由,但是他觉得一面之词,是不能完全相信的,于是说道:「郝前辈之所以如此,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晚辈此去,却不能以一般的看法去衡量。」
老人微微一愕问道:「为什么?」
宇文奇解释道:「因为这里面含有道义的成分,如果郝前辈眞如你老所言,那就不值得武林尊敬了。」
老人寿眉微蹙,说道:「你能把这『道义』二字加以解释吗?」
宇文奇道:「家父与郝前辈有八拜之交,可以说交非泛泛,而家父失踪二十年,至今音讯全无,试问站在道义旳立场,他没有追查家父下落的责任?」
老人点头道:「要是这样,郝老儿当然义不容辞。」
宇文奇接着道:「现在并不要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只需在武功方面加以指点而已,他应该拒绝吗?」
老人面色凝重,说道:「按道理郝忧林再不通人性,也该答应,不过这也很难说,谁晓得他作何想法?」
宇文奇道:「因此,晚辈不得走一趟。」
老人见阻止无效,只得说道:「少侠一定要去,老朽自是不便拦阻,不过据老朽所知,郝老儿好像并没有一个宇文的朋友,你能把令尊的名讳见告吗?」
宇文奇心中一动,反问道:「你老怎知郝前辈没有一个姓宇文的朋友?」
老人一楞,干咳了两声,解释道:「老朽与郝庆林相交数十年,他的朋友老朽全都认识,这乃是常理,不足为奇。」
宇文奇也觉得这解泽十分合理,因之对刚才的一点仪疑,立即消失,于是照实说道:「你老所言极是,事实上家父不姓宇文。」
老人猛然一愕,问道:「令尊究竟是谁?」
宇文奇不禁黯然,说道:「无情剑路平。」
「啊!原来是路老弟。」
宇文奇闻言一震,兴奋的问道:「你老认识家父?」
老人点点头道:「是的,我们交情不错,不过已二十年没有见面了。」
言下颇为浪惘,二人都沉默下来,室内一片沉寂,良久,老人又道:「为了令尊之事,老朽也可以帮助你。」
宇文奇忙说道:「谢谢你老人家。」
从此,宇文奇一面养伤,一面听老人在武功力的指导,其实他的武功,已具有相当火候,同时他又慧根独具,是以三天以后,当他的伤势完全健愈的时候,他已得老人武学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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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5 21:35: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风云际会



离别了老人,他匆匆的向南阳赶去,抵达时已是二月上旬了。
南阳为豫西名城,城西有卧龙岗,相传三国时代的诸葛亮,就是隐居于此,后为刘备所悉,曾三顾茅庐,诸葛亮始允出山,辅佐朝政。
这段历史佳话,早已家喩户晓,妇孺皆知,而南阳地方的人,莫不引以为荣,津津乐道,可是当他打听郝庆林时,他失望了,因为所得到的结果,都是摇头不知。
按说郝庆林是南阳人士,又是声誉极隆的异侠,为什么人皆不知晓呢?最后他发现了一点端倪,原来南阳内外聚集了无数武林人物,他想可能与此有关。
宇文奇待在客栈里,正苦思无计,忽然门口出现一个颇精壮的靑年,双目烱烱有神,慢慢走近,拱手问道:「请问兄台贵姓?」
宇文奇猛然一楞,迟疑的反问道:「阁下?……」
那靑年忙道:「在下孙伯阳,刚才听说有一位朋友,打听郝庆林老英雄的住处。」
宇文奇怀疑的打量对方一眼说道:「正是在下。」
孙伯阳道:「请问贵姓?」
宇文奇道:「在下宇文奇,孙兄与郝前辈相识吗?」
孙伯阳沉凝的说道:「是的,宇文兄找他老人家何事?」
宇文奇大为兴奋道:「为了一点私事,能得孙兄指引,那眞太好了。」
孙伯阳摇摇头道:「不,宇文兄误会了。」
宇文奇见对方的表情一沉,兴奋顿失,困惑的问道:「那么孙兄的意思……」
孙伯阳道:「孙某以为宇文兄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最好不要去找他老人家。」
宇文奇当下一楞,问道:「为什么?是郝前辈不在?还是现在有事,不能接见客人?」
孙伯阳道:「二者都对。」
宇文奇大感困惑,问道:「孙兄此话怎讲?」
孙伯阳道:「就是说他老人家有事不在。」
对于这解泽,宇文奇不甚满意,当下有些念然,孙伯阳接着又道:「宇文兄如果有什么事,在下可以代为处理。」
这话或系实情,但宇文奇觉得这不是别人可以代表的,是以摇摇头道:「谢谢孙兄好意,不过,在下拜访郝前辈之目的,乃是为了一件私事,必须当面说明。」
孙伯阳微微蹙眉,说道:「那么说宇文兄一定要见他老人家了?」
宇文奇肯定的点点头,孙伯阳又道:「宇文兄既然一定要去,请随我来。」
孙伯阳当先出院去,宇文奇紧随在后,此刻,已是晚霞满天,薄暮时分了。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的低头疾走,霎时出了南阳,沿着一条河流,直向西北疾驰。
夕阳漫慢落下山去,绚丽的霞光,逐渐黯淡下来,这时他们来到起伏不定的山区。
这里是伏牛山的余派,山势虽不见得如何峻拔险要,但山淸水碧,却也另有一番淸逸雅趣。
只是此刻的心情不同,没有时间多作逗留,否则以他的个性,非要多作盘桓,尽情浏览一番不可。
正行之间,孙伯阳突然在一个平坦的山坡上停下,宇文奇问道:「孙兄,还有多远?」
孙伯阳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宇文奇猛然一楞,说道:「孙兄此话怎讲?」
孙伯阳道:「你能把孙某打发,随时孙某都可以带你前去,否则永远找不到郝前辈的住处。」
宇文奇问道:「这是郝前辈的指示,还是孙兄的意思?」
孙伯阳道:「谁的意思都是一样。」
这虽是一句废话,但宇文奇却可由此推断,孙伯阳与郝庆林的关系,必然十分密切,假如孙伯阳的行动,系出诸郝庆林的授意,他并不感到奇怪,因为自那个田姓老人的口内得悉郝庆林的为人之后,在心里早已有了准备。
「一定要与孙兄印证一番吗?」
孙伯阳道:「当然,不印证也可以,宇文兄打消拜访郝前辈的原意亦可。」
宇文奇来此的目的,就是拜访郝庆林,如果中途畏难而退,那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他想了一想,说道:「在下只好向孙兄领敎祯敎了。」
孙伯阳神色凝重的退后数步,蓄势以待,宇文奇问道:「是较量兵取?还是掌招?」
孙伯阳傲然说道:「随便!」
宇文奇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徒手陪孙兄走几招吧!彼此以点到为止如何?」
孙伯阳的脸色沉冷,像凝结了一层霜似的,毫无表情的说道:「请吧!」
对方既与郝庆林有关系,而他此来是有求于郝庆林,自是不便得罪,是以礼貌的拱手道:「孙兄请!」
这原是一句客气话,任谁听了也不会有其他的想法,然在此时此地的孙伯阳而言,他的感受就不同了,他以为宇文奇恃才傲物,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只见他阴沉的哂然一笑,倏的矮身亮掌,疾似闪电奔雷的双掌连环打出。掌势疾,力道猛,狠辣沉稳,直抢中宫,宇文奇没有想到孙伯阳会突然出招,一下揹手不及,手忙脚乱,险些伤在对方掌下。他宇文奇又岂是省事的人物?是以躱过之后立即冷哼一声,抢攻三掌,还以颜色。
孙伯阳不闪不避,挥掌相迎,两掌相遇,「蓬!」的一声暴响,孙伯阳连退三步,宇文奇居然也退了半步,始稳住身形。
一招硬拼,优劣立现,这使孙伯阳颇感意外,宇文奇更感到意外。
为什么?说明白了,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必然的。
孙伯阳之所以感到意外,那是因为他觉得郝庆林的武功,虽然近年来很少在江湖上露面,而其威力,不是一般武功所能相抗的,尤其他已得郝家武学的精髓,以这种不世绝学,与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靑年对掌,居然落了下风,岂不是令人难以置信?
而宇文奇的想法就不同了。他以为孙伯阳既为郝庆林的门下,「强将手下无弱兵」,当然不会差到那里去,能与他硬拼一掌,原是意料中的事,而所感讶异者,乃是对方的掌力,竟然与那个姓田的老人所敎他的掌力相同。
难道孙伯阳与那个姓田的老人也有关系?假如是,那么郝庆林与姓田的老人个性不投,池如何肯让与自己有关系的人投入对方门下?
要说孙伯阳为郝庆林的门人,那么姓田的老人,又如何肯把自己的武学轻易授予对方门下。
更使他惊疑的,就是孙伯阳的掌力,使他忆起数日前,在临汝客栈之内,铁掌金刀费百练失镖丧命的那晚,当他闻警冲出之际,正好碰上刼镖之人自铁掌金刀费百练的房内冲出,二人相遇,伧促之间,对拼了一掌,现在回想起来,那掌力与孙伯阳的掌力,颇为相仿。
要说那件刼镖杀人的案子,是姓田的老人门下所为,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据老人所言,他没有门人,而且从来不涉足江湖,以老人的年龄和道德来说,这些话颇足采信。
假如这种相似的掌法,是郝庆林的武学,那么杀人刼镖的事,可能是他门下所为,倘若眞是如此,那么由他门下所为,不难推想到郝庆林的为人了。
这是一个谜,谜底没有揭晓之前,是不能确切肯定的,为了证明他的想法,他又向对方奋力攻去。
孙伯阳以为刚才落下风的原因,由于亿促应敌,他不相信宇文奇会强过他,是以见对方再次攻来,又是不闪不避的硬封硬架。
二人都有硬拼之意,因之双方的掌势,其快无比的一闪相接,「蓬!」又是一声暴响,宇文奇倒退一步,孙伯阳依然连退三步。
经过这一招相试,宇文奇证实了他的想法不错,随之提高了戒心,说道:「在下以为应该到此为止,孙兄以为如何?」
孙伯阳沮丧的说道:「是的,宇文兄请随我来吧!」
从对方的表情上,宇文奇可以看得出来,孙伯阳虽然已输,可是输得并不甘心,但是有言在先,又不得不如此。
宇文奇与孙伯阳年纪相仿,对方此刻的心情,他当然能够体会一些,只是站在他的立场,他能说些什么呢?
孙伯阳显得心情十分沉重的当先领路,宇文奇无言的紧随在后。
这时,西天的霞光,已经完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无际无涯的黑暗。
二人一阵疾奔,翻越一个山坡,进入一个黑暗的狭谷,孙伯阳十分熟悉的在嶙峋怪石之间,弯来转去,不久面前突然开朗,不远处灯火点点,又是一番景象。
宇文奇忍不住问道:「孙兄,到了吗?」
孙伯阳冷然嗯了一声,显然对于刚才的事,仍然耿耿在心,不能释怀。见此情形,宇文奇自是不便再问。
灯火越来越近,霎时来到近前,啊!原来是一片占地颇广的房舍,栉比相连,羣山环绕。
突然自大门内闪出一条黑影,拦住去路,同时问道:「什么人?」
孙伯阳忙道:「师兄,是我!」
那黑影似已听出孙伯阳是谁,没有再说什么,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二人走进大门,穿过一个广濶的院落,接着来到中院,院中巍然耸立着一座颇为宽敞的大客厅。
这时,厅中灯火通明,坐着五男三女。中间坐的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这个人宇文奇在临汝客栈中,曾经见过,那天他们是三个人,两老一少,两老除了这个中年人之外,还有一个四十余岁,接近五十的人,这两个年纪虽稽有差别,而长像却极为相似,另外就是那个身穿紫衫的靑年。
在这中年人的旁边,打横坐着一个中年美妇人,拥容大方,朴实无华,在她的身后,立着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一着大红,一穿翠绿,狡黠伶俐,颇为俊俏。
另外尙有四个靑年,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极为随傻的陪着中年人闲谈。
宇文奇随在孙伯阳之后走了进去,众人齐皆一凛,十分驾诧,显然他的突然来临,使这些人感到意外而震骇。
这情形看在宇文奇的眼内,觉得异乎常情,如果他不知道刼镖杀人的事,不曾遇到姓田的那个老人,不曾和孙伯阳硬拼过掌力,他会感到奇怪和困惑,而今由于以上各种因素,他不禁暗暗提高警觉,蓄势戒备,对于邬明与那个神祕怪人所言之事,早就丢到脑后去了。
孙伯阳向坐在中间的那个中年人深深一礼,说道:「师叔,我带来一位远道的客人。」
众人的视线,一齐射到宇文奇的身上,孙伯阳接着又道:「这位就是近日轰动江湖,金龙门下的宇文少侠。」
宇文奇礼貌的向中年人躬身一揖,可是对方嗯了一声,表情冷漠,甚至连一句最普通的寒喧都没有。
这情形宇文奇当即体悟出来,那就是说这些人对他不表欢迎。
孙伯阳也感到十分尴尬,因为客人是他引进来的,主人不欢迎,他脸上也没有光彩。为缓和这种不调和的气氛,他向宇文奇道:「这位是我师叔郝保泰。」
宇文奇再度向坐在中央的那人躬身问好,而对方依旧冷然以对,半晌始怀疑的问道:「少侠光临,有什么指敎?」
宇文奇昂然答道:「晚辈此来,乃是拜访郝庆林老前辈,不知他老人家可在?」
郝保泰,冷冷说道:「家父不在,少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对于郝保泰的表情,宇文奇颇为留神,他觉得这个人精神奕奕,双目有神,眉宇淸朗,恬淡冲和,绝不像强取豪夺之徒,但事实上,刼镖杀人的事,可能有他在内。
这些事本来与他无关,不过铁掌金刀费百练,虽然归服天威宫,但那是被迫之后才如此的,何况他临死之际,曾经深为后悔,并且托付他日后破天威宫之际,不要杀害他的唯一的掌珠——贞娥。
对于任何一个知过悔改的人,他都寄予莫大的同情,何况铁掌金刀费百练,曾和其师金龙老人交情颇厚呢?
他此来的目的,乃是向郝庆林请敎武功,而郝庆林不在,他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但是为了要查淸刼镖杀人的原委,他决心留下来,如果他不说出来的目的,人家会让他留下吗?为了要取信对方,他不得照实直说道:「家父无情剑路平,与郝前辈原为至交,家父失踪时近二十年,音讯杳然,晚辈此来的目的,就是想请郝前辈相助寻找家父的下落。」
「啊!」众人齐皆感到意外,是眞是假?谁也不敢确定。
因此郝保泰态度一变,连忙说道:「少侠请坐。」
然后又向中年妇人后的丫头道:「快请老夫人,就说有贵客来临。」
穿绿衣的丫头,一溜烟似的向后跑去,不久听到拐杖捣地的声音,自后院传来,越来越近,接着通往后院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白发苍然的老太婆,在绿衣丫头的扶持下,挂着拐杖,慢慢走进来,而厅内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郝保泰立即把位置让开退到一旁。
宇文奇暗忖道:这大槪是郝庆林的夫人,是以也随着众人肃然而起。
老夫人一进大厅,双眸凌厉的即注视着宇文奇,不住的上下打量,这时郝保泰连忙说道:「娘,这位少侠就是无情剑路大侠的后人。」
老夫人慈爱的笑道:「长得和他爹可眞是一模一样!」
说着,提高了嗓子向宇文奇问道:「孩子,你叫什么?你爹好吗?」
宇文奇当下黯然,上前一揖,答道:「晚辈叫宇文奇,谢谢妳老人家,家父已经失踪二十年了。」
老夫人猛然一楞,不相信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呢?以他的一身武功,谁能动得了他?当年各派联手偸袭有情山庄,也只使他受伤而已,那还是他的心怀仁慈,否则各派参与之人,谁也别想活着。」
宇文奇悽然道:「事实上家父确实已经失踪了。」
老夫人沉重的道:「假如眞是如此,可能另有原因,绝不会无故失踪。」
宇文奇道:「妳老人家所言甚是有理,只是晚辈查访数月,至今毫无头緖。」
老夫人问道:「孩子,你以为应该怎么办?」
宇文奇坚决的说道:「晚辈要走遍天涯海角,去寻找家父的下落,不过江湖险诈,荆棘重重,如果没有相当的武功,是无法实现这个愿望的,所以晚辈此来,意在请郝老前辈在武功上加以指点。」
老夫人道:「好,等老头子回来,让他敎你。」
宇文奇一[?],问道:「郝老前辈不在家吗?」
老夫人点头道:「是的。」
宇文奇又问:「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老夫人道:「不知道,不过你放心好了,他在不在都是一样,等你休息尔天之后,我叫保康保泰他们敎你好了。」
宇文奇连忙致谢,他想:保康保泰大槪都是郝庆林的儿子,保泰就是这个中年人,保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这时,老夫人又问道:「你娘好吗?」
宇文奇当下一震,到现在他还不知娘是什么样子,姓什么叫什么?他根本毫无印象,这叫他如何回答呢?
老夫人见他不知所对的窘态,颇为困惑,问道:「你……」
宇文奇黯然欲泪的答道:「我娘是什么样子?到现在晚辈还没有见过,就连我爹是谁?也只是最近才知道的。」
老夫人大感意外,说道:「你爹失踪了,难道你娘也失踪了?」
宇文奇悽然颔首,老夫人迷惑的问道:「那你跟谁长大的?」
「师父。」
老夫人问道:「你师父是谁?」
宇文奇回答道:「金龙堡主。」
老夫人更为迷惑了,不由自主的说道:「奇怪!古浩曾参与有情山庄偸袭令尊,他怎么会收养你的?」
宇文奇摇摇头,表示不知,老夫人又问;「你师父待你好吗?」
宇文奇道:「他老人家对硗辈爱如己出,甚至犹有过之。」
老夫人微微颔首道:「他可能对偸袭令尊的事,已经后悔,希望在你的身上,赎罪补过。」
宇文奇不知对方所言是否对,是以不知所对,老夫人向孙伯阳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带他到书房去休息,然后再交代厨房弄点吃的。」
宇文奇拜谢之后,随着孙伯阳向书房走去。刚走出大厅,他就听到郝家老少低声窃议,说些什么?他无法听得眞切,不过,他敏感的觉得对方是在讨论他的问题。
□ □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宇文奇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想到铁掌金刀的死,和杀他那个人的掌力,郝保泰的冷漠与懐疑,以及他议开大厅时,郝家老少的低声窃语,这些事事连贯起来,他得一个结论,那就是他怀疑郝家与临汝刼镖杀人的事有关,而郝家上下亦在怀疑他的来历和用意。
假如他的预料不错,那么他此刻已经身陷危境,以他目前的成就,要走他想还不成问题。不过,他留下的目的,是在查明临汝客栈内,刼镖杀人的主凶,既然已经身入虎穴,要是半途而退,那岂不是虎头蛇尾?
要是刼镖杀人的事,眞是郝家所为,他要尽力把镖夺回,还交原主,揭穿郝家的假面具,然后拂袖而去,发誓永远不学郝家的武功。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向窗外看去,只见幽邃的夜空,黑黝黝的无边无际,闪动的星星,像钉在黑幕上的银钉,遥遥的闪耀着凄凉的淸辉。
忽然,窗前一闪,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他当下一悚,知道那是个具有极高武功的夜行人,郝家为中原声誉颇隆的武学世家,他想不会有人敢来生事的,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难道是郝家派来监视他的?
他觉得这猜想颇有可能,于是谨愼的由后窗逸出,撑身窜上房脊,低身伏在瓦簷上,环顾四周,一切都是静寂的,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凝神片刻,依然没有什么发现,他正待长身而起,突闻一声悠长的叹息,自侧方楼头传来,他不禁一怔,暗道:这不是个少女的音声吗?在郝庆林的府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幽怨的叹息?
接着,楼下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表妹,妳还没休息?」
那少女爱理不理的嗯了一声,好像对男人的问话,不愿回答似的。
不料那男人竟然毫不识趣,「嗖!」撑身窜上楼去,那女的惊得啊了一声,冷冷说道:「表兄,夜已经很深了!」
这话无异给对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可是那男的毫不以为意的说道:「表妹,为什么一个人又在叹息?」
少女冷然答道:「没有什么?表兄请回吧!」
男的问道:「妳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少女道:「我打算长住一个时期。」
男的呑呑吐吐的说道:「表妹,我,……」
少女冷厉的说道:「有话明天再说吧!横竖时间长得很呢!」
那男的沉默良久,始艰涩的说道:「好吧!以后再说,不过希望妳快乐一点!」
少女冷冷的嗯了一声,男的感到无趣,然后沮丧的下楼而去。
那少女凭栏贮良久,不由得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猛然一凛,反手打出一枚暗器,同时喝道:「打!」
可是非常意外,暗器打出之后,宛如泥牛入海,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于是她道:「你以为隐伏不动,本姑娘就没有办法吗?」
说着,一抖手又打出三只暗器,不料刚一出手,突见栏杆尽处黑影一闪,飞出一个人来,而三只暗器「吧!吧!吧!」相继钉在栏杆上。
那黑影不禁喝采道:「好手法!」
那少女喝问道:「什么人?」
黑影道:「宇文奇!」
那少女道:「你来此干什么?」
宇文奇念然反问道:「不干什么就不能来吗?」
那少女冷然道:「当然。」
「为什么?」
那少女凌厉的说道:「理由有三:第一这是内院,第二时値深夜,第三你身为客人,怎可乱闯。」
义正词严,弄得素负机智的宇文奇,哑然无语,窘迫万分,忙连连致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在下鲁莽!」
那少女冷冷哼了一声,宇文奇觉得有说不出的难堪,可是理屈在己,又能怪谁?他只得忍着一腔寃气,转身欲去。
不料他刚刚举步,那少女冷冷喝道:「站住!」
宇文奇猛然一楞,停步转身,那少女走近,这时他才看淸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天威宫的白凤柳依依。
对于他和那个少女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不愿多去发脑筋,是以冷然说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把镖还我!」
宇文奇这才记起,手里还拿着刚刚接住对方的一枚暗器,可是当他举手准备送还之际,他楞住了。
因为他发现这只暗器的大小和形式,竟然和他在临汝客栈内所挨的那只暗器,一般无二。
谋杀铁掌金刀费百练的那个人的掌力,出现在孙伯阳的身上,他所挨的那枚暗器,又出现在白凤柳依依的身上,而他又是郝家的亲戚,前后印证,他得到两个结论:第一、劫镖杀人的,必与郝家有关。第二、白凤柳依依的出现,证明了天威宫与郝家已沆瀣一气,假如这猜想完全正确,他不明白,铁掌金刀费白练已经归服天威宫,为什么还要杀害他?
想到这里,他递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白凤依依以为他故意轻薄,娇怒道:「你想干什么?」
听口气虽然含有怒意,但声音却柔和多了,宇文奇故意漫吞呑道:「请敎一个问题。」
白凤柳依依微微一愕,诧然问道:「什么问题?」
宇文奇道:「这种暗器叫什么名字?」
「旋风镖。」
「是姑娘的浊门暗器?」
白凤柳依依立即摇头道:「不,应该说是郝家的独门暗器。」
宇文奇又问道:「会使用这种暗器的人有几人?」
柳依依道:「郝家老少上下全会。」
宇文奇沉默了,因为这证明了他的想法没有错。这时白凤柳依依惑然的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查证一件事情。」
「结果呢?」
宇文奇道:「完全证实了。」
他自震中掏出那只曾染了他鲜血的旋风镖,和手内的那只旋风镖,一齐递给柳依依。
她接镖在手,不禁,「咦」了一声,讶然问道:「这只镖是我大舅父随身之物,怎会到你的手里?」
宇文奇凝重的说道:「姑娘还记得数日前,在伏牛山救在下的那件事吧?」
一提到那夜的事,柳依依不禁羞得垂头下去,低声道:「仅仅数日,怎会忘记?」
宇文奇道:「那天在下就是被这镖打伤的。」
柳依依不相信的说道:「大舅父是个正直不阿的好人,他怎会无端伤人?」
宇文奇道:「因为我破坏了他们刼镖杀人的事。」
「胡说,你不可随便侮辱郝家的任何人。」
宇文奇愤然说道:「在下并没有胡说,只是据实直言罢了。」
「你有什么证据?」
宇文奇指着左肩道:「难道这镖伤还不够吗?」
柳依依沉默良久,依然不相信的说道:「即使大舅父眞的打了你一镖,你也必有该打道理。」
宇文奇哂然冷笑,反问道:「该打的道理?」
柳依依道:「是的,就像今夜一样。」
宇文奇猛然一楞,问道:「今夜怎样?」
柳依依深沉短截的说道:「莽撞!」
宇文奇不以为然的说道:「今夜,我承认莽撞,而那天则是路见不平,妳能说也是莽撞?」
柳依依微微一愕,当下惑然自语道:「路见不平……我不相信大舅父会阻止别人的侠行义举。」
「为什么?」
柳依依凝重的说道:「因为他本人就是一个行侠仗义的武林异人。」
宇文奇禁不住冷笑道:「信不信由你,事实会证明的。」
说罢转身而去,柳依依立即说道:「请站住!我还有话说!」
宇文奇猛然一愕,当下停步转身,向对方望去,只见柳依依上前两步,欲言又止的说道:「……你,你来这里就是为此吗?」
他楞了良久,始恍有所悟的说道:「啊!除此之外,就是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柳依依低下头来,因为对方的话引起了她的回亿,一想到数日前险遭蹂躝旳那件事,她有说不出的羞惭和感激,因之低声说道:「这句话应该我来说。」
宇文奇摇头道:「不,我并未存心救妳。」
柳依依道:「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但事实上你已救了我,怎能不令人感激呢?」
宇文奇道:「要感激那是妳自己的事,本侠不需要别人感激。」
这话说得颇使柳依依难堪,可是她并不以为忤,乃低柔的向对方问道:「妳还为我过去所为生气?」
宇文奇道:「不敢。」
柳依依柔声道:「从规在起,我们似乎没有再互相敌对的必要了。」
宇文奇故作不解的反问道:「此话怎么讲?」
话外之意,已在点明妳是天威宫的一员,而他宇文奇又是与天威宫势不两立的生死对头,他为了拯救师父金龙老人及各派失陷的同道,为了替师母及大师兄报仇,更为了消弥武林浩刼,彼此冰炭不能相容,如何能够不再互相敌视呢?
不料柳依依却委婉的说道:「因为我决心脱离天威宫,不再为天威宫和你敌对,我们过去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还要互相敌视呢?」
这话说得颇为动听,宇文奇不禁提高警觉,沉默良久,没有表示。
柳依依接着又道:「我的话你用不着怀疑,我会用事实去证明的。」
宇文奇接道:「但愿如此。」
宇文奇嘴里虽如此说,而心里却在暗道:哼!别来这一套,敌也宠!友也罢!横竖我宇文奇对妳敬而远之。
未容柳依依有所表示,他纵身飞到对面的房脊,回首一来,依稀看见柳依依还在向他挥手。
匆匆回返前院,忽觉风声飒然,面前突然现出一个紫衣靑年,他认得出这个人正是在临汝客栈,所遇的那个紫衣靑年,回想铁掌金刀费百练被杀失踪的那夜,打他一镖的就是这个紫衣靑年。
这个人的出现,便他的预测更加证实,因之鎮静的向对方说道:「眞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紫衣靑年冷然反问道:「感到意外吗?」
宇文奇摇头道:「不,只是没想到会在此时加地罢了。」
紫衣靑年傲然的哼了一声,那神态充满了敌视和仇恨,宇文奇依然沉着的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桃园谷的少主人——郝孝林。」
宇文奇道:「久仰!」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郝孝林这个名字,他之所以这様说,那完全是因「桃园谷」三字所引起。
众所周知,「桃园」二字,是由于晋时陶潜有「桃花源记」而来,该文又言有武陵渔人入桃园林,遇秦时避乱者,后迷其处,今人则以「桃源」为避乱之所,如果他不知道刼镖杀人的事,或者会为这「桃源」二字所惑,而如今知道对方的底细之后,听到「桃源谷」三个字如何能不感哑心呢?因之才说出「久仰」二字,其实明着客气,而却暗含着讽刺的意味。
对方听如不闻,问道:「你来此何干?」
宇文奇从容不迫的答道:「本来是拜访郝老前辈,可是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郝孝林又问道:「是刺探消息?还是替别人夺回失镖?」
「二者都对。」
郝孝林道:「好!那么就请拔剑吧!」
宇文奇故作诧然,问道:「怎么?想动手吗?可惜本人身无値钱之物,即使杀了我你也没有什么油水。」
语意锋利郝孝林闻之立即勃然大怒道:「拔剑!」
宇文奇泰然说道:「风闻郝家掌法享誉武林,在下以双掌奉陪如何?」
郝孝林道:「那么请吧!」
宇文奇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你先请!」
郝孝林哼了一声,倏的矮身亮掌,矫如游龙似的揉身攻上。
对方掌法的路数,宇文奇在孙伯阳的身上,曾有过一次经验,他虽然勉强取胜,但仍然不敢稍大意,是以施鼠「风云干幻」的身法,巧妙的侧身让过,更以「雷霆三击」反击过去。
这两种不世绝学都是得自黄山隐翁,一个是轻灵巧快,变化莫测,一个是威如山排倒海,万马奔腾,力能摧山撼岳,单独施展,已是不凡,配合运用,更是妙用无极。
此刻,身体已在空中,掀起怒庙狂飇,势如奔雷一般,电泄一血下。
郝庆林猛然一震,知道厉害,不敢轻攫其锋,迅即贴地向侧方窜出数丈之外。
这动作快如电光火石,一气呵成,可是当他挺身跃起之际,依然被一般汹涌而至的潜力,卷得立足不稳,踉跄跌出数步。
这仅仅是一个照面,一个照面即遭挫折,再继续下去,其结果必然不堪设想,因此像郝孝林呆住了,心底不由然渗出一缕寒意。
其实,并不如他想像的那么糟,只不过由于他过分轻敌,而宇文奇又把他估计过高所致。
事实虽然如此,而郝孝林却并不了解内情,是以他神色颇为凝重,慢慢的举起双掌缓缓推出。
宇文奇猛然一悚,他发觉对方掌法,竟然与姓田的老人所授「摧心掌」同一路数,在孙伯阳的身上,发现相似的掌法,已经令他生疑,如今又在郝孝林的身上,出现「摧心掌」,更使他大惑不解了。
假如对方使用的确是「摧心掌」,那可以证明姓田的老人与郝家的关系,必然十分密切,他与郝庆林相互之间不和的事,可能不实,否则,这一连串的事实,就无法解释了。
这时,郝孝林的掌势,由慢转快,其威势,似较孙伯阳的造诣尤高。
宇文奇已经确定这是「摧心掌」,施展这种掌法最耗眞力,因之他不打算与对方硬拼,待对方掌势近身之际,倏地向右一旋,轻轻滑过,突然探掌疾向郝孝林肋下接去。
不料他快,对方更快,郝孝林侧身一闪,反击而上,不得已他只得撤招自保,游身疾走。
郝孝林当下哼了一声,利住追袭之势,蓦地反掌疾扫,正迎上宇文奇闪电般的来势。
二人都快,待发觉之时,已经收势不及。宇文奇情急之下,倏地滑步游身,让过正锋,同时吐气闻声,全力的斜推一掌。
只听「波!」一声,宇文奇心神猛然一震,连退三步,方始定下神来,而郝孝林也冲出数步之处,气喘嘘嘘的惊凛不止。
双方略一喘息,郝孝林神情悽厉的说道:「再对一招如何?」
宇文奇已试出对方的功力,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胜虽然顺难,但败也未必,是以爽然说道:「请!」
郝孝林凝神歛气,又缓缓的把双掌平举,慢慢推出,宇文奇看出这是全力的一掌,如果他想投机取巧,躱过这一掌并不困难,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岂肯向敌人示弱?
他举起手来,暗暗凝聚眞力,慢慢迎了上去,双方的掌势逐渐接近,二人的神色更为凝重。
此刻,双方相距仅有三尺左右了,蓦地同怒吼了声,像闪电奔雷一般向一起撞击过去。
这时侧方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惊叫,随之涌起一道阴柔的劲风,快逾奔电似的向二人之间撞去。
三股力量相遇,轰然大震,顿时激起一片气旋,宇文奇与郝孝林二人,分别向左右踉跄跌出,另外一条白色人影,向前冲出两丈以外,方始收住脚步。
宇文奇与郝孝林同时转过身来,发觉那白影竟然是柳依依,心中不禁略感诧异。
对于这个少女,宇文奇的确有些莫测高深之感,先是放对,形同水火,势不两立,继而又对他表示好感,虽然这转变是由于几种因素所造成的,但他依然不敢相信这是事赁。
而郝孝林当下愤然,说道:「哼!表妹的掌法练得不错了。」
柳依依情急辩道:「表兄,你误会了。」
「误会?这一掌如何解释?」
「难道这是待客之道吗?」
郝孝林讽刺的反问道:「这恐怕不是妳出手的原意吧?」
柳依依冷然问道:「你以为呢?」
郝孝林忖了一下,冷笑道:「这个勿需我说,表妹自己心里明白。」
柳依依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郝孝林颇为得意的道:「用心良苦,可惜人家并不承情。」
柳依依厉声道:「胡说!」
「哼!我一点都不胡说,妳看人家连谢一声都没有,岂不是最好的证明!」
柳依依不由自主的向左侧瞟了一眼,果然宇文奇毫无表示。
郝孝林乘机又道:「妳这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柳依依愤然道:「你不用挑拨,无论怎么说,这样待客,就是有损郝家的传统。」
「这是郝家的事,与你无干?」
「我也是郝家的后代。」
「妳不要忘记妳姓柳,叫柳依依。」
「你以为我不够资格?」
郝孝林冷笑道:「人贵自知,假如一定要自讨没趣,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柳依依压抑住激动和愤怒,问道:「表兄,什么事使你变得如此偏激?」
郝孝林道:「哼,偏激?我一点都不偏激,假如妳一定要如此说,那也是妳一手造成。」
柳依依猛然一楞,愕然道:「我?」
郝孝林十分激愤的说道:「是的,就是妳,妳抹煞了郝家对妳的敎养,抹煞了妳与郝家的关系,帮助敌人来对付我。」
柳依依当下惑然,问道:「敌人?你说他是敌人?」
沉默良久的宇文奇突然接道:「是的,敌人。」
柳依依侧身问道:「为什么?」
宇文奇道:「我已经和妳说过,因为我挡了他的财路。」
柳依依转向郝孝林问道:「表兄,眞有其事吗?」
郝孝林急怒道:「胡说,郝家的人岂能做出这粮事来?」
宇文奇哂然笑道:「那么临汝城内,刼镖杀人的事,又该如何解释?」
郝孝林欲言又止,好像有所顾忌。稍停,傲然说道;「郝家做的事,自由郝家承当,你想从中揷手,又何必转弯抹角?」
宇文奇向柳依依道:「在下的话没有说错吧!」
柳依依极为困惑的自语道:「我总觉得事情不应该如此。」
郝孝林冷冷说道:「不应该的事情太多了,妳如果看不顺眼,不妨也算上一角。」
柳依依为难的说道:「表兄……」
郝孝林激愤的道:「用不着多说,妳的用心我早看透了。见了我妳唉声叹气,愁眉苦脸,见了别人情意绵绵,依依不舍,想不到郝家对妳十余年的养育之恩,竟比不上一个莫不相关的混小子。」
柳依依表情激动,无言以对,她想说什么。可是却为郝孝林的声音所打断,他道:「不用说,假如妳还顾及与郝家的渊源,袖手不管,郝孝林就感激不尽了。」
冷眼傍观的宇文奇,再也看不过,揷嘴道:「郝孝林,你不觉得自己的话过分吗?」
郝孝林激烈的反驳道:「这是我的事,用不看你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宇文奇傲然道:「这件事本侠管定了。」
「你!凭什么?」
「一股正气,一腔血热!」
郝孝林阴阴的狞笑道:「好!让你尝尝多管闲事的滋味。」
说着「呛啷!」一声,自腰际撤出一把长剑,恶狠狠的迎风一振,立即响起刺耳的锐啸。
宇文奇哂然一瞟,手移到剑柄上,他不想炫露「无情剑」,可是事逼至此,使他不得已而按动卡簧,「呛!」一声轻响,无情剑跳出鞘外尺许。
情势至此,已到了一触即发之势,柳依依想出声阻止,可是郝孝林不会听她的,宇文奇也未见得能够顺从,所以她想了想,终于还是默然立在一旁,焦急的不知所措。
忽闻「当当……」一阵警钟连响,自后院传来,三人齐皆一凛,郝孝林狞悪的向宇文奇道:「好恶毒的诡计啊!竟然想里应外合。」
宇文奇正容道:「胡说,我宇文奇来去淸白,岂肯效那宵小之徒?」
「狡辩也无用,横竖事实如此,待郝大爷宰了来人后,再收拾你。」
说罢,丢下宇文奇与柳依依,调头不顾向后院驰去。
柳依依也跟踪跃上房簷,可是当他瞥见宇文奇凝立未动,不禁停住脚步,问道:「你不随去看看?」
宇文奇道:「事情眞象已明,没有再待在此地的必要。」
柳依依惑然道:「那么你……」
宇文奇断然道:「现在就走。」
语毕,转身欲去,柳依依连忙说道:「我表兄个性偏激,对于他希望少侠多多留神。」
宇文奇弄不淸这句话是威吓,还是善意的忠告,总之已引起他的注意。不过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不便有所表示,是以冷冷的向对方看了一眼,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时,桃园谷中,已展开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搏杀,当白凤柳依依赶往内院之时,双方优劣之势,已非常明朗了。
来犯之敌约十余人,一律身着皀袍,黑纱蒙面,而每一个敌人都是矫如游龙,纵横劈扫,如入无人之境。
但是奇怪得很,不见郝氏兄弟现身御敌,只有郝老太太带领一羣妇孺及门下弟子奋力周旋,是以被敌人逼得连连后退。
在这种情况之下,柳依依无法袖手傍观,是以娇喝丁声,拔剑扑入战阵,立即挽回颓势,而且精神一振奋力反扑过去,尤其是郝孝林宛如猛虎出山,剑势如虹,直向敌阵冲去。
无奈来犯之敌,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而且个个呓高功深,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久,郝家老少的锐气,遭到顿挫,欲振乏力,渐渐的又落了下风。
忽闻数声短截刺耳的呼哨,敌人齐声大啸和应,接着奋不顾身的猛扑过来。
至此,郝家老少再也撑不住了,不得已向后败退,可是敌势凶狠,好喺要赶尽杀绝似的,首先两个门下弟子,在敌强烈的猛攻之下,惨叫两声,受伤倒地,接着孙伯阳也在苦撑之下,左臂受伤,郝孝林一见情势不好,奋力上前,企图挽救,不料一个身仅二尺左右矮人,挥掌把他阻止,倏闻「哎哟!」一声惨叫,孙伯阳的背上又挨了一掌,一个踉跄,歪歪斜的冲出丈许之外,终于颤抖着倒了下去。
郝孝林怒啸丁声,剑花狂涌,突然敌阵中,窜出一个落魄的中年文士,挥掌接住,不到十招,身法乍变,长袖一卷,兜住郝孝林旳长剑,用力一抖,宝剑虽未脱手,但被带得猛然向前冲出数步。
那个落魄的中年文士,乘机条然侧身,一骤的左掌顺势拍出,「吧!」结结实实打在郝孝林的右肩之上,身不由己的斜跌出去,宝剑脱手飞出。
突见一个中年妇人拚命的抢扑过来,可是为时已晚,郝孝林业已跌翻地上,那妇人也在奋不顾身的情形下,被敌人的兵刃扫伤数处。
郝老太太与白凤柳依依两人,一同奋力营救,可是大势已去,回天乏术,眼看郝家老少有全军尽没的危机,而仍不见此间的男主人郝庆林,与其子郝保泰保康兄弟两人出现。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倏见一道白光,宛如经天长虹,闪电一般自天外飞来,接着寒光涌现,仿如严霜罩地,数起惊诧声中,又响起数声惨叫,敌阵立即大乱,突然有人惊喊道:「无情剑!」
十余个敌人闻声暴然而退,在一声呼啸之下,蓦见一片暗器,宛如羣蜂似的,疾向那一团白影射去。
忽见寒光暴涨,一阵「叮叮……当当……」之声,那些暗器又告无功,再度纷纷落地。
而敌人借此机会,已逸出二十丈之外,那白影突然一歛,现出一个面目冷漠的白衣少年,他没法追敌,也没有向郝家致慰问之意,却迅速的自地上捡起刚刚被他擎落的暗器,凝神苦思,不由楞住了。
这时,郝孝林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向那白衣少年感激的说道:「谢谢阁下的援救,若不是阁下突然降临,眞不知结果如何悲惨呢?」
白衣少年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旋即化为一道白练,直向敌人追踪而去。
郝家老少楞住了,不了解这个白衣少年何以会如此的冷漠,不近人情。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个白衣少年,正是欲去而又留下来的宇文奇。
他正想乘机离去,忽然又想知道偸袭此间的敌人是什么来历,于是又暗暗潜回,不料正赶上郝家老少岌岌可危之际,想到郝庆林原与其父有八拜之交,对于杀人刼嫖之事,虽然他们嫌疑甚重,但是还没有到完全证实的地步,是以贸然出手,不料他自天威宫红巾护法鲁中慧击败他的三招掌法,变化而来的剑法,竟然具有如此的威力,不但伤了敌人,而且还把强敌丁齐惊走。
可是当他扫落击来的暗器之时,突感那些暗器的来势,有些甚为熟悉,是以强敌逃逸之后,他首先就去捡拾被击落的暗器一一拾起之际,他骇然的楞住了。
因为这些暗器之中,他认得出有武当派的铁莲子,峨嵋派的佛珠,昆仑派的黑棋子,天山派的雪羽箭,衡山派的五芒珠,四川唐家的淬毒铁蒺藜,甚至连他金龙堡的金龙镖,竟赫然也在其内。
从这件事使他想到凤鸣山庄惨遭屠杀之事,同时也想到黄山始信峯之会,失陷在天威宫中的各派高手,因之当郝孝林向他致谢时,他无暇理会,即匆忙追赶而去。
不料追出谷口,敌踪已杳,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闻奔驰之声,自谷内响起,接着冲出两条黑影,疾如星丸似的向山中丛林中窜去。
而这两个黑影,他认得出,正是郝保康郝保泰兄弟二人,当下就毫不考虑的追去,正行之间,忽见山林之内「嗖嗖……」一连窜出二十余条黑影,紧随郝氏兄弟追去。
山势起伏,绵亘不断的向西延伸,这里正是伏牛山脉,西接秦岭,东连霍山,盘亘河南省西南两部,为北岭正干,其支阜有熊耳,方城,桐柏诸山。汝河,白河皆导源于此。
这时已近四更,追赶的距离越来越近,从郝氏兄弟的行动上看,顾然已是筋疲力尽。这情形看在追赶的人羣眼内,脚下更加快了速度。
眼看郝氏兄弟无法逃脱,忽见郝呆康停住脚步,迅速撤出宝剑转身应敌,而郝保泰却奋力向前疾奔。
这情形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郝保康停身应敌的目的在使其兄郝保泰摆脱敌人的追踪,那么为什么要如此呢?显然的郝保泰的身上,必怀有重要的东西,宇文奇忽然连想到这东西,可能与铁掌金刀费百练的失镖有关。因之他没有去看郝保康如何应敌,却紧紧的盯住郝保泰的后面。
不久,那二十余条黑影也都丢下郝保康不管,急急的追了上来,而郝保泰依然拚命向前急驰,不过在速度上,显然较前减低多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郝保泰的脚步愈来愈笨重,好像筋疲力尽,已是强弩之末。
这时正好跑到山顶,前是断崖,后有强敌,郝保泰见此情形,知到逃已不能,只得刹住脚步,转身严阵以待。
霎时之间,二十余条黑影相继追至,但却无一人敢过分逼近,郝保泰问道:「诸位苦苦追赶郝某,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中一个身躯伟岸的老者冷冷一笑道:「姓郝的,你别装糊涂,赶快把『血图』献出来,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宇文奇听得出声音是泰山磐石堡主秦路通,他怎的又提起「血图」?自己曾平白惹了一身麻烦,弄得不敢与人朝面,现在为何目标又转到郝家兄弟的头上?
郝保泰愕楞许久,问道:「秦堡主这话从何说起?」
磐石堡主秦路通道:「哼!别在秦大爷面前装傻,谁不知道你们兄弟在临汝杀了铁掌金刀费百练,刼夺了武林瞩目的『血图』?」
郝保泰当下愤然,怒道:「胡说,郝某兄弟在临汝杀死铁掌金刀费百练,乃是路见不平,替友人夺回失物,根本与『血图』无关,秦老儿你不要随便含血喷人。」
磐石堡主秦路通,说道:「秦大爷绝非信口栽诬,请问姓郝的,那夺回的失物是什么?」
郝保泰道:「不知道。」
另一个瘦小的老者,嘿嘿冷笑道:「恐怕不是不知道,而是祕而不宣吧?」
郝保泰正容道:「姓郝的从来不说谎话,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磐石堡主秦路通道:「不知道,秦大爷可以告诉你,你自铁掌金刀费百练手中夺得的东西,就是『血图』!」
郝保泰闻之一楞,甚为诧然,磐石堡主秦路通逼上两步,又道:「拿来吧!免得彼此伤了和气。」
郝保泰凛然不惧道:「郝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论是不是血图,都不能给你们。」
磐石堡主秦路通威胁道:「你大槪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吧!」
郝保泰反讥道:「秦路通,你别仗着人多,在本侠面前耍威风,以你那点成就,郝某根本就未放在眼里。」
磐石堡主秦路通道:「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秦某了。」
说着又逼上两步,其余二十条黑影,早已散怖四周,形成了包围的圈子,郝保泰见此情形,退后两步,暗暗蓄势戒备,厉声说道:「郝大爷把东西毁了再与你们拼个死活。」
说着,郝保泰自怀中掏出一卷发黄的布,长约尺许,绉绉的折在一起,只见他双手扯住,就要撕毁,立即震住所有在场之人。
这些人追赶郝保泰的目的,就是为此,如何能让他随便撕毁?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只是干着急,谁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去阻止。
不料,那个痩小的老者,连忙说道:「郝大侠请停住,有话好讲,何必出此下策呢?」
郝保泰道:「这是你们逼我如此,怎的反怪郝某?」
那个瘦小的老者,否认道:「不,不,不是逼你郝大侠,而是怕将来血图落入歹徒之手,抢先寻获宝藏,用以为害江湖。」
郝保泰道:「那么说郝某错怪诸位了。」
那瘦小老者干笑者,连忙道:「那里,那里,这是一场误会。」
郝保泰问道:「诸位之目的如何?」
「其实也没什么,只想见识见识,同时尽一份保护的责任而已。」
郝保泰道:「啊|原来如此,诸位都是当代高人,此语谅属实情,不过……」
那瘦小的老者急问道:「不过什么?」
郝保泰道:「不过希诸位言而有信,看过之后交还郝某,因为这是别人之物,必须设法交还原主。」
痩小的老者道:「这个当然,郝大侠尽可放心。」
郝保泰把手中之物递了过去,二十余条黑影,一齐围拢上来,郝保泰条的矮身,挥掌疾扫,当即惨叫连起,倒下数人。
他正要纵身冲出重围,骤见那个瘦小的老者捷如猩猿似的迎面扑到,他牙关一咬,用力一掌打去,同时喝道:「滚!」
那老者竟然不闪不避,只听「吧!」一掌正击在对方的背上,又迅如流星般的倒飞而回。
这时郝保泰顿感手掌有一种热辣辣的感觉,接着整个的手臂酸麻起来,当下暗惊,立即想到那个瘦小的老者,可能就是毒刺靖江淮,系如这猜想不错,那么他今夜的命运注定了必死一途。
那痩小的老者已经跃起,阴阴的狞笑道:「姓郝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郝保泰已半身麻木,运转失灵,不禁嗒然若丧,站立不稳,绝望的说道:「郝某认栽,不过希望你记着,我死之后,你老儿也不会安宁的。」
那瘦小的老者,哈哈讥笑道:「江某今天的事都管不了,那还有工夫想到以后呢?」
郝保泰全身麻木,精神恍惚,慢慢旳倒在地上,磐石堡主秦路通,骤然扑入场中,那个痩小的老者突然推出一掌,纵身拦住。
磐石堡主秦路通当下一楞,愕然质问道:「江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事先讲好的彼此携手合作吗?」
那个瘦小的老者干笑道:「江某是为堡主着想。」
磐石堡主秦路通惑然问道:「此话怎讲?」
姓江的瘦小老者接道:「堡主应该知道郝保泰为郝庆林之子,其成就绝非你我可以匹敌,此刻,他虽然已经中毒,但是百足之蛇,死而不僵,谨防有诈,再者姓郝的已经身中七绝猬毒,堡主如果贸然接触,岂不是危险万分?」
这一番解泽,颇尽情埋,磐石堡主虽然明知对方用意不在于此,但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是以借机下台说道:「老夫倒错怪你江老弟了。」
二人走近郝保泰近处,其余的人也跟着围拢了过来,江姓老者正是郝保泰所想像的毒刺猬江淮,此人一身是毒,讥诈百出,乃四川唐门的异姓弟子,九首毒枭唐天鹄之师弟。
此刻,只见他小心的俯下身来,仔细察看,发觉郝保泰确已中毒,昏迷不醒,而手中所持之物,并非「血图」,乃是一片破布,再详细搜查,结果一无所获,至此,他们方始恍然,知道中了郝氏兄弟的金蝉脱壳之计。
毒刺猬江淮直起身来,向磐石堡主秦路通看了一眼,说道:「想不到江某向以讥诈驰誉江湖,到头来反中了别人的诡计。」
磐石堡主秦路通失望无主的问道:「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毒剌猬江淮道:「追!江某就不信他会飞上天去。」
另一黑衣人问道:「这个人如何处置?」
毒刺猬江淮向躺在地上的郝保泰扫了一眼,说道:「让他自生自灭吧!」
众人迅速离去,霎时走得一个不剩,宇文奇现出身来,走到郝保泰的近旁,见他已经昏迷不醒,仅仅一息尙存,当下暗道,杀人者死,眞是一点不假,数日前他们在临汝暗杀铁掌金刀费百练,何尝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想着尾随追踪众人而去。
□ □ □
第二天,经镇平,过新野,直奔樊城而去,这时,宇文奇觉得情形有点不对,第一他发觉沿途不明身分的江湖人物越来越多,而且都是行色匆匆,专走荒僻小径。第二这些人神色凝重,行动诡谲,好像都怀着重重的心事。
假如他的猜想不错,可能这些人都是为了「血图」而来。而像他为了铁掌金刀费百练之死,志在查明原因,恐怕没有第二人。
薄暮时分,这些人一齐来到樊城近郊。
樊城,为鄂北重鎮,地当汉水之滨,与襄阳隔水相望,交通方便,商贾云集,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相传三国时代,蜀将阑羽与吴争取荆州,即失败于此。
此时,晚风习习,夕阳浅照,红遍大地,三五成羣的江湖人物,齐向樊城之内走去,突然,宇文奇发觉郝保康杂在人羣之中,躱躱藏藏,侷促不安的时时怀疑而机警的向四周扫视,而那些江湖人物,浑如不觉的紧紧盯在后面,既不动手,也不离去。
宇文奇猜想,这些人不动手的原因,是怕成为众矢之的。他们之所以不肯离去,那是舍不得人人瞩目的「血图」。
正行之间,宇文奇发觉有一人与他并肩而行,转头一看,当下几乎笑出声来。
原来那个人是老叫化子,酒糟鼻子,扁扁的嘴巴,面如橘皮,脑后留着一条小瓣子,瓣梢上拴着一枚铜钱,走动之间,在背后不停的甩动。身上穿一件皀布破棉袄,千疮百孔,棉絮像白花花的猪油一样露在外面,腰间束了一条草绳,一连结了八九个疙瘩,下面穿一条千缀百连的破裤子,裤管卷至膝间,一呙一低的斜吊着。两只又黑又脏,瘦如鸡爪似的脚,拖着一双空前绝后的破棉鞋,走起路来,踢踢踏踏不停的响着。
这一副长像已够令人发噱了,再加上他故意的装模作样,更便人忍受不住捧腹大笑了。
对于这个叫化子,宇文奇有点面熟,啊!想起来了,原来此人正是他在长安,为救黑虎朱彪,夜探古庙,所遇戏弄红纱蒙面老妪的那个老叫化子。
这时,老叫化子搭讪道:「靑年人也是凑热闹的吗?」
宇文奇知道对方指何而言,但他却故作不解的反问道:「热闹!什么热闹?」
老叫化子不禁咦了一声,惑然道:「你真的是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宇文奇朗笑道:「你老既不说明事情原委,又不指明何事,突然有此一问,这话究竟从何说起?」
老叫化子眨了眨眼,点点头道:「似乎有点道理。」
语毕,旋即一楞,接着又道:「不对,你小子在装蒜。」
宇文奇当下一楞问道:「你老此话怎讲?」
老叫化子哼了一声,怒道:「掌去看看,就会觉得我老人家并没有错骂你。」
声音甫落,对方自怀中摘出一封书信,抛给他,宇文奇接信在手,展开一看,当下恍然,原来信是黄山隐翁写的,大意是说,已知他往南阳,特请老友相助,并特别介绍这位叫化子,乃是当今丐帮帮主,八臂穷神崔浩的师叔,人称风尘怪乞邓六春,此老一生游戏风尘,不拘小节,但却是江湖罕见的异人,如果善于结交,当有莫大的助益。
宇文奇冨即连忙致歉道:「啊!原来是你老人家,晚辈刚才多有冒犯了。」
老叫化子绷着脸道:「既然知罪,你就乖乖的接受我老人家一个条件。」
宇文奇欣然说道:「好!只要晚辈能力所及,一定答应。」
老叫化子不相信的问道:「眞的?你小子可别后悔!
宇文奇道:「当然。君子一言,驰马难追。」
老叫化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好!你小子就学三声狗叫吧!」
宇文奇猛然「楞,转头一看,只见老叫化子缩头咋舌,嘻嘻窃笑,他向宇文奇偸瞟了一眼,正好碰上宇文奇的目光,立即拔褪就跑,踢踢踏踏的拖着一双破鞋,像一阵风似的向前疾奔,宇文奇立刻省悟到目己上当了,暗忖道,这老叫化子为老不尊,我为什么还要过份拘泥?于是加速脚步追了上去,同时笑骂道:「臭要饭的,占了便宜想跑可不成!」
风尘怪乞一边跑边嘻嘻笑道:「不跑你又能怎样?」
宇文奇觉得此老甚为天眞,遂也嘻笑道:「不跑我要打得你学狗叫!」
「哈哈!你小子倒是不肯吃亏。」
二人笑着,夹杂在江湖人物之间走进樊城,这时天色已暮,华灯初上,夜市刚刚开始。
城内有两家颇具盛名的酒楼,一是座东朝西,名为「谪仙楼」,一是座西朝东的名叫「醉仙居」,二者东西相望,大有互争长短之势。
这时,宇文奇见郝保康神色诡谲的走进「谪仙楼」,一些江湖人物,也尾随着走了进去。
老叫化子略一迟疑,也想跟着进去,宇文奇立即阻止,说道:「何必再往那边凑热闹?」
老叫化子停步侧顾,问道:「你小子的意思呢?」
宇文奇指着醉仙居道:「你看那豊不是很淸静吗?」
老叫化子道:「你小子有诚意请客?」
宇文奇爽然答道:「可以,不过只准吃,不准拿,」
老叫化子笑骂道:「好小子,你倒精得很!」
二人转向醉仙居,霎时来到门前,夸进一看,当下给楞住了,原来这里也已是客人满坐,而且尽是横眉竖眼的江湖好汉。
二人正在犹豫,恰好一个茶房,嘻笑着殷勤的迎了出来,搭讪道:「请里面坐!」
二人走了进去,茶房立即伶俐的自后面搬出一张桌子,两只凳子,摆在门口的左边,向外看去,正好看到谪仙楼的大门。
老叫化子毫不客气的坐在上首,宇文奇只好敬陪末座,老叫化子接着一连点了十余道菜,红烧淸炖,荤腥烹炒,様样俱全,无一不是上好名菜,同时又要了五斤大面,宇文奇当下暗暗称奇,这个老叫化子对于吃,倒是相当内行,因之笑问道:「叫这么多菜,准备请客吗?」
老叫化子一楞,双目眨动,讶异道:「你小子想耍赖?」
宇文奇故作惑然之状,说道:「我,我赖什么?」
老叫化子一翻眼,说道:「你小子答应请客的,现在忽然把责任推到我老叫化子的身上,这不是耍赖是什么?」
宇文奇答辩道:「客随主便,那有客人自己点菜的道理?」
老叫化子十分不悦,说道:「假如你小子吝啬几个臭钱,就挂在我老叫化子账上好了。」
宇文奇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老叫化子乘矶道:「既然不好意思,那就乖乖请客吧!」
宇文奇知道又上当了,觉得这个游戏风尘的老叫化子,确实油滑得可爱,当下又想逗他一逗,不料门口人影幌动,走进好几个人来。
那几个人一见老叫化子在座,立即猛然一颤,好像甚为吃惊,为首的中年汉子,拘谨的笑笑,与同伴躬身而退,好像对老叫化子甚为畏惧,其余随在那中年后面的几人,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宇文奇问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老叫化子不悦的说道:「邛睐铁扇翁的门下,都是一些鸡鸣狗盗之徒。」
宇文奇立即恍然,他大师兄风流剑客古承训彼害之时,就曾听说有铁扇翁的门下,混入桃花居,此刻这批人又在这里出现了,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难怪老叫化子一脸不悦之色。
由于老叫化子行动不覊,嘻笑怒骂,大异寻常,立即引起四周人们的注视。老叫化子当下不悦的道:「有什么好看的?」
四周的人都低下头,不敢再行窥视,宇文奇低声问道:「臭叫化子,你认识他们?」
老叫化子冷然道:「当然。」
「能介绍一下吗?」
老叫化子道:「我老叫化子可没有精神,不过可以告诉你他们是什么来历。」
这是什么话,介绍与说出来历,还不是一回事,宇文奇想笑,可是他怕老叫化子变卦,所以又忍了下来。
老叫化子向四周扫了一眼,说道:「右首的三个黑衣靑年,是四川唐家门下,唐家以用毒与暗器驰誉江湖,你小子以后碰到可要小心。」
宇文奇向那三个靑年看了一下,发觉这三个人虽年轻,可是一个英华内歛,都具有一身不凡的武功。
老叫化子又道:「中间的六个和尙,是衡山掌门觉慧老秃驴的师弟,他们在江湖上并称为衡山七僧。靠墙的两个中年尼姑,乃峨嵋门下,左首那个独坐的牛鼻子,就是昆仑当今掌门,昆仑一鹤沈道眞,与逍遥先生杨三白为师兄弟。」
这位昆仑掌门,他在临汝曾经见过一面,这时不由多看几眼,他觉得这个老道士目光清朗,一脸正气,但是他有点奇怪,逍遥先生杨三白为其师弟,在外表上看,也是一表人才,颇为正,而黄山始信峯,之会,却经不起考验,第一个向天威宫靠拢投降。
这时,老叫化子接着又道;「那个额生肉瘤的老者,是无门无派的独角牛杜千宇,身旁的两个少年,可能是其弟子。」
说到这里,老叫化子双目突然一亮,向屋角处两个穿大红袈裟的番僧注视,讶然说道:「咦!西藏的两噢喇嘛也来了,眞是风云际会!」
宇文奇心里明白,这些人来此的目的都是为了血图,究竟血图有什么可贵之处,他至今仍然一无所知,不过他的目的与众不同,而他只是为已故旳铁掌金刀费百练,梢尽道义的责任而已。
依目前的情势看,各路江湖好汉粉粉出现,一场充满腥风血雨的龙争虎斗,是必然的,只是结果如何?任谁也不敢妄作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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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5 23:2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风风雨雨



襄阳为鄂北重鎮,与樊城隔水相望,地扼交通要道,形势险恶,藏龙卧虎,为南北用兵必争之地。
城内有一家「金雕镖局」局主「碧眼金雕」杨庆臣,为武当门下,仗着师门的威望,和其弟火眼狻猊杨庆民的襄助,十余年来一帆风顺,从未发生任何事情,因之声誉远播,名闻遐迩。
此刻,三更已届,夜深人静,镖局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悬在大门前的油纸风灯!随风轻徐的摇摆着。
大门内的长廊之上,有一个黑影不停的走动着,只见他时而贮足凝思,时而摇首喟叹。
不久,那黑影走进大厅,突然抖亮火折子,点着腊烛,但见素幔飘拂,黑影幢幢,中央的供桌上,隐约的现出一个牌位。
那人噗通跪在牌位之前,捶首绝望的哀声自语道:「大哥!大哥!这残局小弟怎样收拾呢?大哥若泉下有知,给小弟指示一条明路吧!」
声音甫落,素幔之后突然走出一个黑影来,跪在地上的那人陡然一震,蓦地跃起,暴然退后寻丈?沉声喝道:「什么人?」
「杨老二,是我!」
「啊!郝二哥,你辛苦了。」
那黑影走至大厅中央,向供桌上扫了一眼,颇为惊疑,是以不答反问道:「令兄……」
杨老二就是这家镖局的二局主,火眼狻猊杨庆民,他当下黯然,说道:「家兄已于五日前去世了。」
刚刚现身被称为郝二哥的就是桃源谷的郝保康,郝家与金雕镖局是世交,虽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可是十几天之前,他们忽然接到杨氏兄弟一封求援的信,大意是说他们被刼,死伤惨重,却连刼镖者的面貌都未弄淸楚,特请协助寻找失镖。
郝家老少全体出动,明查暗访,结果发现在铁掌金刀费百练的身上,盯至临汝,始将铁掌金刀杀了,把镖夺回。
不料事机不密,各路江湖人物纷纷追至,先有宇文奇单身进入桃源谷,又有许多来历不明之人的偸袭。
郝氏兄弟深夜乘机逸出,却又碰到各派之人在外守候,在众寡悬殊之下,由郝保泰将强敌诱走,郝保康则日夜赶来襄阳金雕镖局,谁知依然迟了一步,局主碧眼金雕杨庆臣,在负伤之下受不了事主的催逼,已然作古。他不禁十分哀伤的说道:「想不到郝某竟然晚了一步。」
火眼狻猊杨忧民道:「谢谢你郝二哥,不知失镖可有下落?」
郝保康道:「总算不负所托,可是……」
他说着把一件包裹交给对方,然后目光向外瞟了一眼,神色凝重,宏声继续说道:「……蒙各路的江湖朋友护送,这份人情又该怎样酬谢呢?」
火眼狻猊杨庆民神情一凛,立即领悟郝保康的用意,随声接道:「当然要好好的酬谢一番,只是杨某一时尙未想出酬谢的方式罢了。」
赤保康豪迈的大笑道:「既然主人诚意待客,各一路的朋友就请现身吧!」
「哈哈,郝二侠眞是快人快语啊!」
桀桀的笑声中,红影飞闪,自房上落下两个身体硕壮的番僧来,大红袈裟,手持锁镰禅杖,像貌凶恶,威猛不凡,尤其最惹人注目的,每个番僧的右耳上,各吊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金环。
这一副装束,任谁都会想到,是来自边疆,是以火眼狻猊杨庆民首先问道:「两位大师很少在中原走动吧?」
右首的那个番僧,操着纯熟的中原口音,打着哈哈说道:「一照面就能看出贫帅兄弟不常在中原走动,可见『火眼狻猊』四个字,的确名不虚传。」
火眼狻猊杨庆民忙接道:「大师谬奖了,可否将佛号赐告?」
左首的那个番僧傲然说道:「佛爷乃是西藏布拉宫活佛座前红云是也。」
又指着右首的番僧介绍道:「这位就是佛爷的师兄红风大师。」
郝保康哂然一笑道:「啊!原来是名震中原的大喇嘛!」
这两个喇嘛,乃是西藏布达拉宫甘珠活佛的弟子,在西藏一带,凶名久著,以密宗大手印横行无忌。
十余年前,曾经深入中原,为害武林,被一位知名的侠隐所制,结果就无声无息的夹着尾巴,跑回西藏去了。
事隔多年,这两个番僧居然又在中原现身,是卷土重来报仇?还是另有目的?在目前武林呈现一片混乱之际,对于这两个番僧的出现,任何人都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两个番僧一脸骄矜之色,好像对中原武林知道他们的名字为荣。可是郝保康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向四周环望了一眼,宏声说道:「各位朋友既然都来了,又何必那么小气,吝惜一见?郝保康替主邀客,就请各位下来谈谈吧!」
果然声音未落,接着「嗖嗖……」人影飞闪,院内立即现出数十位不速之客,这些人中,除了少林、武当之外,中原武林各派全都有人在内,甚至一些无门无派的江湖豪客也都不请自至。
衡山七僧来了六个,华山三剑全到,此外邛睐铁扇翁的门下,四川唐家,冀山马家,兖州卢家,泰山磐石堡主,峨嵋门下,大别之狐万梁兄弟,陕北杜家,就连素负盛誉的昆仑掌门沈道眞也在其内。
这些人来意甚明,当然都是为了觊觎刚刚夺回的失镖,形势摆在面前,任何一派的行动,都将与金雕镖局不利,不过,有一点他十分不解,那就是这宗失而复得的镖货究竟是什么?为何竟然惊动了整个武林?
火眼狻猊杨庆民身为主人,见此情形,强自鎮定的朗笑道:「各位朋友突然光临敝局,眞使杨某有点受宠若惊,但不知各位是为追悼家兄而来?还是另有所为?假如是为追悼家兄,杨某衷心感谢各位的盛情,并请原谅接待不周之罪,倘使另有目的,就请说明来意,能力所及,杨某必然遵办就是。」
这些虽都是场面话,却句句都针对着每一个人的心事,因之话声刚发,陕北独角犀牛杜千宇,像火鸭似的仰天干笑两声,说道:「碧眼金鸥杨老大之死,杜某刚刚知道,所以用不着乔装,惺惺作态的致吊一番,不过杨老大之丧,杜某感到有点哀伤倒是事实。」
火眼狻猊杨庆民说道:「杜老师的盛意,杨某心领了,对于此行的目的可否赐告?」
浊角犀牛杜千宇当下坦然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好奇心重,好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见识见识而已。」
火眼狻猊杨庆民猛然一楞,愕然问道:「见识见识!见识什么?」
独角犀牛杜千宇立即正色道:「杨老二你是眞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
火眼狻猊杨庆民接道:「假如杨某眞的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啊!」
独角犀牛杜千宇甚为愕然,遂问道:「难道也未听说过『血图宝藏』的事吗?」
火眼狻猊杨庆民惑然说道:「『血图宝藏』倒是有个耳闻,可是这与敝局又有什么关系?」
独角犀牛杜千宇冷笑道:「杨老二你忘记贵局接下的那笔暗镖了。」
火眼狻猊杨庆民道:「众所皆知,那笔暗镖已被刼。」
独角犀牛杜千宇得意的笑道:「可是桃源谷的高人,又安然无恙的送回到贵局来!」
火眼狻猊杨庆民见赖不掉,只得又问道:「这与『血图宝藏』有什么关系?」
独角犀牛杜千宇道:「暗镖就是血图,血图就是暗镖,早已轰动江湖,恐怕只有贵局不知了。」
火眼狻猊杨庆民道:「杜老师所言是否是实,杨某不敢断定,不过杨某想知道各位朋友的来历,是否也是如此?」
院内所有之人俱皆默然,没有一个坦然承认,相反的也没有人否认,显明的,这表示他们都已默认。
这时,来自西藏的两个喇嘛已经等得不耐,右首的红风,首先将禅杖向地上一捣,急躁的说道:「各位都已表明来意,杨老二何不爽快一点?」
火眼狻猊杨庆民当下哂然,正容道:「暗镖是不是血图现在还很难说,即使眞是血图,我们吃镖行饭的人,讲究的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各位一定要见识一番,也得先将杨某打发之后,才能任意而为。」
喇嘛红云沉声喝道:「那么说杨老二一定要与各位朋友刀锋相见了?」
火眼狻猊杨忧民道:「杨某与各位无怨无仇,只是各位无端上门,未免欺人太甚,杨某也只好舍命奉陪了。」
情势至此,一场火拼看样子是难免了,喇嘛红云向前迈进两步,说道:「既然如此,佛爷这里候敎了。」
火眼狻猊杨庆民拱手道:「请吧!」
双方拉开架式,蓄势待发,不料侧方突然一人喝道:「且慢!」
众人齐皆为之一楞,目光投注过去,啊!原来出声喝阻的乃是郝保康,火眼狻猊杨庆民对于郝氏兄弟,义伸援手,早已感激不尽,怎可再让郝保康与凶名久著的番僧动手?是以说道:「郝二哥,让小弟会一会这个喇嘛。」
郝保康不以为然的说道:「杨老二,你身为主人,怎可轻举妄动?再说今夜高手齐集,还怕没有对手吗?」
火眼狻猊杨庆民当然了解郝保康的用意,处处在为他着想,这份善意,他能够反对吗?
怀着无比的感激,他退了下来,郝保康目光微扫,最后落在红云的身上,对于这凶名久著的喇嘛,他早就耳闻,据说此人精于密宗大手印的功夫,如果这传说属实,那么他实无制胜的把握,如果能临机应变,或有可为。」
郝保康机智过人,不像其兄刚直急躁,是以他双目转动之间,向对方问道:「郝某请问大喇嘛,首先挑戦,是代表所有在场的武林朋友?还是仅代表自己?」
红云一怔,反问道:「此问何意?」
郝保康道:「假如大喇嘛仅代表自己,郝某只需奉陪随便走几招就可以了,因为胜与败,乃是我们二人的事,胜固然好,不胜也无关系,要是代表所有在场的各位朋友,郝某就要全力以赴了,因为这一战不但是关系着自己,而且还关连着各位朋友和金雕镖局未来的命运。」
红云环望四周,希望得到在场诸人的意见,可是这些人各怀鬼胎,大都存着混水摸鱼的心里,谁愿意去支持一个毫无交情的喇嘛?
众人的冷落,使红云立即淸醒过来,他领悟到郝保康的语中之意,是在点醒他,除了他红云师兄弟之外,还有数以百计的高人虎视在侧,即使他能够侥幸获胜,也绝难逃过其他诸人的围袭。
想通之后,红云深海首先挑战,实属不智之举,要是此刻虎头蛇的不战而退,实在太给西藏一派丢人。
正当他犹豫难决之际,忽听房上响起一阵哈哈大笑,说道:「红云,布达拉宫的人,给你丢尽了。」
倏见昏黄的烛光下,现出一个丑陋的老叫化子,蓬头垢双,扁嘴红鼻,身材矮小,穿一件灰布破棉袄,草绳束腰,裤脚卷起,赤足跋鞋。
这一副长像和装束,只要是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任谁都能喊出他的名字,谁?当今丐帮帮主八臂穷神崔浩的师叔,风尘怪乞邓六春。
对于这个老叫化子的出现,站在金雕镖局一方的并无异样的感觉,即使一些推波助浪,或是适逢其会的各路的高人,也未感到紧张,而所感到忐忑不安的,乃是西藏高人,红云红风师兄弟。
这时,郝保康拱手说道:「原来是邓老前辈,你老也想凑凑热阀?」
风雳怪乞嘻嘻笑道:「我老叫化子早就穷疯了,有这个发财的机会,岂能放过?」
郝保康知道这个老叫化子,嘻笑怒骂,诙谐成性,他不出头便罢,他要是一出头,必然有热闹好看,因此故意逗搭道:「但不知这热间如何凑法?」
老叫化子哼了一声,向他做了个鬼脸,没有囘答,然后直向两个喇嘛走去。
红风红云师兄弟,对风尘怪乞好像甚为畏惧,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所有在场之人,齐皆诧然,其实了解他的过去之后,都会觉得这是十分自然的。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红风红云师兄弟,自西藏闯入中原,仗恃着西藏绝学,横行无忌,为害武林之大,后来碰上老叫化子,不到三个照面,以天罡指破了两个喇嘛的密宗大手印,并限令他们即刻滚囘西藏,永远不许踏入中原一步。
不料,寃家路窄,十余年后,又在这里见面了,虽然两个喇嘛武功已有进境,但物物相尅,老叫化子的天罡指,正是密宗大手印的尅星,尤其囘忆前情,余悸犹存,试想如何不胆怯呢?
这时,老叫化子步步进逼,同时笑嘻嘻的说道:「老朋友十余年不见了,你们还记得老叫化子吗?」
两个喇嘛当然心里明白,但如果就此一走,未免显得太没骨气,是以色厉内荏的说道:「是的,十余年不见了,你要怎么样?老叫化子,你不要倚老卖老,挟技欺人,要知道西藏一派并不怕你。」
老叫化子问道:「那么说你们一定不肯囘西藏去了?」
红云侧顾红风,二人都拿不定主意,他只好强自鎮定的说道:「那是佛爷的事,用不着你老叫化子多管。」
老叫化子双目突然一翻,精光暴射,说道:「我老人家是专管闲事的老祖宗。」
声音未落,跋拉着破鞋,一步一步的向前逼去,两个番僧神情紧张的随着一步一步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现在已至墙脚下,无可再退,但老叫化子却毫无停步的意思。
此刻,每一个都存着幸灾乐祸的心理注视着他们,只见老叫化子倏的一矮身,两个喇嘛仿如惊弓之鸟,没命的怪叫一声,飞上屋去。
而老叫化子依然站立原地未动,刚才矮身乃是抓痒,是以他哈哈的大笑道:「你们去吧!我老人家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不料他话音未落,陡然旋身,宛如劲矢一般,直向大厅簷下射去。
火眼狻猊杨庆民与郝保康,见状齐皆一惊,蓦地斜飘数尺,立足未稳,突见两道黑影相遇,「蓬!」遂见一人踣然倒地。
倒地之人,乃陕北独角犀牛杜千宇,这时火眼狻猊扬庆民与郝保康才明白,老叫化子原是出手阻拦别人对他们的偸袭,二人心中不禁暗暗惭愧。
忽闻房上一串淸朗的长笑,响了起来,说道:「老叫化子,今夜的威风可抖足了,只是贫道有点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当起镖师来了?」
大厅对面的房脊上,站着一位颇有几分仙气的老道士,在晦暗的夜色之中,他依然可以辨出来,这个道士,乃是昆仑当代掌门,昆仑一鹤沈道眞,于是毫不猫豫的接道:「牛鼻子,你可走眼了,我老叫化子到处骗吃骗喝的,谁敢请我保镖?」
昆仑掌门沈道眞微微一愕,问道:「那么……」
老叫化子打着哈哈道:「没有什么?只是和你牛鼻子一样,想趁这个机会发一笔横财而已,不料财还未发成,竟然碰上两个往日的老朋友,如何能不打声招呼?」
昆仑一鹤沈道眞尴尬的笑道:「老叫化子,你总是不肯吃亏啊!」
老叫化子耸耸肩,但自我解嘲道:「老叫化子早就够穷了,如果再吃亏,岂不连裤子也没得穿了?」
昆仑一鹤沈道眞问道:「这件事你打算揷上一手?」
老叫化子说道:「当然,老叫化子那有见财不动心之理?」
昆仑一鹤沈道眞挑拨道:「那你如何打发这些江湖朋友?」
老叫化子道:「发财各凭本事,假如你牛鼻子也有觊觎之心,也不妨揷上一脚。」
昆仑一鹤沈道眞,当下哂然说道:「你倒会慷他人之慨!」
老叫化子转向火眼狻猊杨庆民,说道:「杨老二,各路朋友的来意已明,你就痛痛快快的把镖货拿出来,让诸位见识见识吧!」
火眼狻猊杨庆民略一迟疑,答道:「好!」
说着,自怀内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这时,郝保康突然说道:「杨老二,你要再考虑考虑!」
火眼狻猊杨庆民道:「已经考虑过了。」
说罢,解开包裹,所有在场之人,齐皆瞪着贪婪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前凑去,不料拆了一层又一层……众人的心情随之紧张起来,现在已经是第十一层了,仍然不知里面是否眞的就是血图。
忽然,一阵夜风飒然,掠过每一个人的身边,卷进大厅,烛光一闪而熄,大厅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接着轰然一声,无数黑影宛如流矢一般,一齐冲进大厅。
接着,黑暗的大厅之中,响起一片混乱的声音,脚踢拳打,喝骂惨叫,纠缠扭打,久久不息。
老叫化子站在院中,骂道:「这一羣无耻之徒,居然无视我老人家的存在。」
他嘴里虽然如此骂,而心却想着如何善后的问题,只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任他老叫化子神通广大,也束手无策。
这时,大厅之内,搏击扭打的混乱之声,逐渐平静下来,突然蓝光一闪,大厅之内燃起两只熊熊的蓝色火炬,火光照处,一片惨象,摆在中央供桌,变成无数木屑,散落地上,桌上的魂牌更不知弄到何处去了,原来飘拂的素幔,东一片西一片的染了斑斑的血迹,最令人触目惊心,是十余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有的已经不动,有的还在蠕动呻吟。
睹此惨状,老叫化子不由得喟然而叹,恰在这时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响起,自长廊尽处的黑影里,走出一个身材魁伟仅有一只左臂的黑影,那人黄纱蒙面,大模大样的走向大厅。
老叫化子立即恍然,原来是这个家伙在从中弄鬼,当下愤然,正待长身而起,不料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老叫化子,你最好安分一点,否则你会后悔。」
话声未落,一只锋利的寳剑,已经抵住后心,他当下一悚,禁不住透了一口凉气,转首囘顾背后已站住一个黄纱蒙面的黑衣人。
尽管情势如此,但他的嘴巴却依然不肯饶人,骂道:「你们这些兎崽仔,大概都是私生子,不然怎会见不得人呢?」
背后持剑的那个黑衣人,听如未闻,理都不理,老叫化子无奈,只好又骂道:「你们这些龟孙忘八羔子,修养倒是都有相当火候。」
对方依然不为所动,至此老叫化子的技穷了,这时那个独臂魁伟的黑影,已走至大厅门前,阴森森的目光,向里一扫,十分得意的狂笑道:「精采!精米!」
忽然狼籍的尸体之间,慢慢的爬起一个人来,谁?火眼狻猊杨庆民,他衣衫不整,血迹斑斑,颤巍巍声嘶力竭力的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独臂蒙面人傲然道:「天威宫的特使!」
火眼狻猊杨庆民立即想起数月之前的一个晚上,镖局内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自称为天威使者,开门见山的说明,要金雕镖局归服天威宫,结果为其兄碧眼金雕杨庆臣严词所拒,弄得灰头土脸幸幸而去。
事隔数月,卷土重来,想必不会甘心,是以问道:「天威宫的特使,到这里来干什么?」
独臂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一则看看热闹,二则欢迎诸位加入天威宫。」
火眼狻猊杨庆民问道:「加入天威宫有什么好处?」
独臂蒙面人得意的笑道:「好处可多啦!第一金雕镖局日后走镖,可以通行天下,不用镖师护送,第二,可以分享血图寳藏。」
「要是不加入呢?」
独臂蒙面人狰狞笑道:「只有死路一条。」
火眼狻猊杨庆民暗忖道:威胁利诱,全都用上了,眞是无所不用其极,单从这种卑鄙手段来看,天威宫就不是正大光明的帮会。
他知道话已揭开,没有缓和的余地,为澈底了解对方的意图,又问道:「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吗?」
独臂蒙面人深沉而短截的道:「没有。」
不料他话声刚落,忽闻背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本侠倒有第三条路可走!」
独臂蒙面人当下一悚,方待转身,倏觉后脑一震,便浑然如醉一般,萎倒于地。
众人注目之处,原是一个白衣少年,老叫化子一见,立即喜形于色的说道:「小伙子,快来呀!老叫化子快要完蛋啦!」
白衣少年冷然答道:「完蛋了正好,免得到处丢人现眼。」
老叫化子气得双目直瞪,正要骂人,不料蓝色的火炬骤然而熄,大厅之内又陷入一片黑暗,突然一声厉喝:「留下命来!」
接着一声惨叫,悽厉哀绝,令人怵然心惊。被制的老叫化子乘机猝然旋身挥掌疾扫,而那人却以更快的速度,暴然后退,纵身飞上房去。
老叫化子那肯就此甘休?是以怒喝一声,追踪而上,不料他身起半空,还未飞上房脊,又迅速飞返院中。
为什么?……
因为这时四周的房脊上,又出现了无数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一个个手持兵刃,跃跃欲动。
老叫化子正感无主之际,突见一道白影,宛如闪电惊鸿一般挟着一片寒光,将房上黑衣蒙面的人羣圈住,怒浪狂飙过处,立即响起一片惊呼惨叫,老叫化子见状,说道:「越老越糊涂了,怎的把这小子给忘了?」
说着,一阵风似的窜上房脊,其余未受伤者,亦都随着飞身上房,参与歼敌。
可是当他们窜上房脊之时,敌人在那白衣少年的凌厉剑势下,已经伤亡枕籍。这时东方晨曦已经微露,不久天色即将大亮,因之天威宫的爪牙们不敢恋战,迅速撤去。
众人齐皆纵身欲追,那个白衣少年阻止道:「穷寇勿追!我们还是处理善后吧!」
这时华山三剑的老二梅兆吉,问道:「请问少侠贵姓大名?」
白衣少年正待囘话,老叫化子从旁揷嘴道:「梅老二,让我老叫化子介绍,他就是近日轰动江湖的宇文奇。」
「啊!」
众人齐皆现出兴奋之色,尤其是华山三剑,因为宇文奇艺出金龙堡,而金龙老人则是华山门下弟子,说起来原是一家人。
所以宇文奇弄淸华山三剑的身分之后,立即上前见礼,并向其他各派的人物自我介绍。
然后,众人匆匆返囘大厅,重新点着蜡烛,大家一齐动手,已死的葬在镖局后院的深井里,受伤的予以救治,不久即处理完毕。
宇文奇察看各派之人,发觉没有死的还是很多,云梦凌霄堡主萧一苇安然无恙,衡山六僧仅去其二,华山三剑只伤其一,泰山碧石堡仅有堡主秦路通一人活着,冀北马家还有四人,大别之狐万梁兄弟亦去其二,峨嵋门下的尼姑全都活着,只是受些微伤,四川唐家略有损伤,但不严重,最惨的是邛睐铁扇翁的门下,还剩一人,但已奄奄一息,最奇的是昆仑掌门沈道眞竟然也受微伤,陕北独角犀牛杜千宇还没有死去。其余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还有二十余人,合起来总在六十上下,如果团结起来,依然是一非常雄厚的力量。,
只是他对于这些人不甚了解,如果他提出来,是否有人赞成,实在大有问题,是以颇为踌躇。
恰在这时老叫化子突然叫道:「杨老二,刚才听天威宫的魔仔透露,血图可能已为他们所得,这里不可能再有血图出现,不过为使各位都免受骗起见,你还是把暗镖拿出来让诸位见识见识吧!」
这话正合众人之意,虽然他们晓得血图的成份很少,可是依然存着万一的心理。
火眼狻猊杨庆民知道众意难违,再者为这暗镖的事,已经弄得家破人亡,不管是不是真是血图,他已无心去管这些,是以爽快的自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交给老叫化子,说道:「就麻烦你老代劳吧!」
老叫化子接在手里,左右环顾,道:「诸位最好安分一些,别再让天威宫的魔崽仔看笑话,如果那一个敢于轻举妄动,可别怪老叫化子掌下无情。」
众人一齐默然无语,他把包裹解开,除去一层一层的布,又现出一层一层的纸,把纸除去赫然现出一张大红的请帖,众人楞住了,愕然不止,这张帖子究竟写些什么?
老叫化子迅速的把帖子打开,仔细一看,当下气极败坏的说道:「我们都被玩弄了,你们看吧!」
这时众人一齐讶然无语,宇文奇接到手中,看了一眼,说道:「让我读给诸位听吧:谨詹于三月十五日在君山总坛举行派派大典,敬希武林同道,届时光临指教。
天威宫启」
宣读完毕,又传阅下去,霎时传阅了一遍,众皆哗然,议论纷纷,但是却无一点结果。
宇文奇乘机说道:「现在诸位应该完全明白了,我们都上了天威宫的大当而不自知。」
华山三剑的老大梅现瑞突然问道:「天威宫故弄玄虚,其目的何在?」
宇文奇道:「用意很明显,第一他利用武林人物的贪念,促成武林同道互相残杀,第二故作神祕,藉收先声夺人之效。」
老叫化子问道:「那么我们是否去参加天威宫的开派大典?」
宇文奇深沉的说道:「要是不去,势将成为天威宫的敌人,去了正中他们的圈套,正好一网打尽,在这粮情况之下,你老叫化子以为是去还是不去?」
老叫化子急得直抓头,弄了半天答不出适当的话来,无主的反问道:「你小子以为应该如何宇文奇四周扫了一眼,提高声音说道:「去是一定要去,只是在未去之前,我们应作适当的安排。」
老叫化子急道:「你小子有屁快点放吧!何必卖关子?」
宇文奇略一思索,说道:「目前我们分则必亡,合则大有可为,因此本人的意见,我们丢下过去的恩怨,彼此密切的合作,在三月十五之前,分批化装潜往君山暗作安排。待开派之日始能不为敌人所制,而可稳操胜算。」
老叫化子兴奋的叫道:「小子,你说得眞对!」
一时众人齐声附合,就连衡山的四个老和尙,也频频颔首赞成。
宇文奇见时机已经成熟,遂把白色长衫的衣襟撕下一块,说道:「既然各位同意本人的意见,就请各位以自己的血在这魂布上签名,这有两种义意,其一表示与天威宫博斗到底的决心,其二表示对自己负责,绝大后悔,更不得三心二意,违反我们大家的利益。」
声音甫落,立即响起一片喝采,遂即纷纷抢着签字,不久签名完毕,可是宇文奇颇感意外的是,昆仑掌门沈道眞不愿签字,再者就是邛睐铁扇翁门下仅存的一人,想签字却被人澜住不准签字。
昆仑「派不参加,在实力上影响颇大,是以宇文奇诧然向沈道眞问道:「沈前辈,请问贵派……」
昆仑掌门沈道眞沉吟道:「少侠之议,贫道十分赞成,只因黄山始信峯之会,敝派杨三白向敌投降,此事不论是眞是假,贫道都是查个明白,为避免嫌疑,还是暂时不参加为宜,不过不管参加与否,贫道都愿为除魔衞道尽一份力。」
按情埋推断,这话可能是肺腑之言,因之宇文奇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说道:「能得前辈的支持,晚辈就放心了,其实签不签名也没有什么,只是形式而已。」
这话虽然为缓和昆仑一鹤的尴尬,但是他心埋明白,是以十分惭愧的说道:「少侠能谅解敝派的苦衷,贫道就感激不尽了。」
天已经大亮,万道金光目东方一福射开来,宇文奇拿起那块签满了血红字迹的白布,也把自己的名字,以血签在上面,然后说道:「这瑰血迹斑斑的白布,象征着团结和光明,同时也代表着无上的权威,本人给他取名『血符令』,谁掌有此令,所有签名的各派之人,都要听命行事,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一呼百应,齐皆随声附合,宇文奇接着又道:「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掌管此令之人,这个人不但须德高望重,而且还要武功高,并得各派朋友的认可方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叫化子突然叫道:「小子你不要说啦,我老叫化子已经想起一个人来。」
众人齐声问道:「谁?」
老叫化子指着宇文奇道:「就是这小子,非他莫属。」
话声一落,立即飨起一阵欢呼,宇文奇忙即阻止道:「谢谢诸位朋友的好意,只是宇文奇年轻识浅,经验不足,论德不足服众,论武尙不能克敌,如果负此重任,岂不耽误了大事?因此本人推荐一位,就是风尘怪乞邓老前辈。」
老叫化子一听宇文奇把他抬了出来,忙即骂道:「你小子不干倒也罢了,为什么要拿我老叫化子穷开心?」
宇文奇毫不示弱的骂道:「把你老叫化子抬出来是有道理的,因为你人老皮厚,对任何人都能拉得下脸来,再者你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尤其是两条狗腿,跑得特别快,如果担任发号施令的职务,再恰当也没有了。」
老叫化子见众人的视线都转向他,立即急道:「好小子,你的嘴巴可眞利害,不过我老叫化子闲散惯了,你一定想拴住我,我老叫化子没别的,只好一走了之,那时候可不能怪我穷要饭的言之不预,假如你小子能慷慨担此重任,老叫化子跑腿听命,倒是非常乐意的。」
二人推来推去,弄了半天还无结果,华山三剑的老三梅映祥,揷嘴道:「两位任何一人担当此任,都无问题,而两位谦让过分,似乎有失当仁不让的君子风度,因此梅某有两全之法,就是宇文少侠负责掌管血符令,你老叫化子辅之,如此不但可以消除两位的短处,并可各展所长,岂不是两全其美?」
此议一经提出,立即获得各派之人赞同,至此老叫化子无法再耍赖,宇文奇亦不能再借口推拖了。
现在正是二月中旬,距三月十五天威宫开派大典之日,尙有一个月的时间,各派经过一番计议,为避免实力分散,分数批行动:
第一批是以泰山磐石堡主秦路通为主,以兖州卢家为辅,尽速赶回山东,集结武林朋友于三月十二日在岳阳会合。
第二批以衡山派为主,陕北杜家为辅。赶返衡山,召集三湖侠义之士,协力除魔衞道,并于期前齐集岳阳。
第三批以云梦凌霄堡主萧一苇为首,佐以冀北五龙山马家老少,及大别之狐万梁兄弟。即刻回返云梦凌霄堡,派员监视君山方面的动静,并且接应各路赶来的武林朋友。
第四批以南阳甘家为主,以金雕镖局杨家写辅,负责连络武当、少林两派参与行动,并于期前在岳阳聚齐。
第五批以宇文奇、老叫化子为主,四川唐家及一些无门无派的武林朋友为辅,这一批为中军负责各路之连络、策应与指挥,暂以岳阳为中心,搜集天威宫方面的情报。
一切分派停当,宇文奇又规定了连络记号。
这时宇文奇又道:「这些规定,希望各位不要告诉外人,否则将失去其价値。另外诸位远有什么问题?」
众人一阵沉默,无人说话,不料没有加盟的昆仑一鹤沈道眞,突然说道:「少侠确是雄才大略,贫道虽未加盟,可是只要用得着昆仑一派的时候,只要一句话,敝派会全力以赴的。」
宇文奇道:「谢谢道长的谬奖,需要的时候,再请贵派协助好了。」
昆仑一鹤沈道眞一揖而别,邛崃铁扇翁门下仅存的一人,感到无趣,也带伤而去,各路人马见已没有什么事,纷纷离去,宇文奇突然向老叫化子笑道:「老叫化子听令。」
老叫化子骂道:「有什么屁就快放吧!」
宇文奇道:「天机不可泄漏,请附过耳来,山人自有妙计。」
老叫化子眨眨眼,靠近过去,宇文奇低声道:「把你的四条腿放下,快追!」
「追……追什么?」
「天上飞的。」
「小子,你放心就是,他飞不了。」
□ □ □
午后申牌时分,太阳渐渐西沉,而遗留在大地上的余温,依然令人薰然欲醉。
这时,自忠通往钟祥的大道上,有一个老叫化子,手持打狗棒,放腿疾驰,他不是别人,正是风尘怪乞邓六桩。
只见他时疾时徐,急时彷如风驰电掣,慢时犹如蜗牛爬行,正行之间,抬头看见前一个人影停在路傍,他迅速闪入路侧树林之内。
不料他立身未稳,突然一只钢钩似的手钳住他的颈子,同时一个沉冷的声音说道:「眞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叫化子当下一悚,遂又笑嘻嘻的骂道:「好小子,你大槪是五条腿,居然跑到老叫化子前面来了。」
谁?宇文奇是也,他接道:「追了一个上午,连你的尾巴也没看到,不料你向这条路上追来,我问你可曾把鸟儿弄飞了?」
老叫化子不答,反问道:「你想他飞得了吗?」
宇文奇问道:「现在何处?」
老叫化子道:「就在前面。」
二人自路侧走了出来,向前一望空荡荡的,那里还有一丝人影?老叫化子猛然一楞,叫道:「不好,这个牛鼻可眞滑得很啊!」
话声未落,放腿疾追,宇文奇也跟了上去,二人飞驰了一盏茶的工夫,依然没有丝毫发现。
这时宇文奇望着隐隐的山影说道:「该不会转了弯吧!」
老叫化子接道:「很有可能。」
于是二人转弯向东,直奔山区而去。
不久,天黑了下来,二人正感无主之际,忽闻侧方响起衣袂破风之声,忙即伏下身来,只见一个老道士衣衫飘飘,向前疾奔。
这个老道士正是昆仑一鹤沈道眞,眞是无巧不成书,追不上给碰上了。
待昆仑一鹤沈道眞过去之后,二人遥遥盯在后面,老叫化子低声问道:「你小子为什么要跟踪这个牛鼻子?」
宇文奇道:「因为他言不由衷,既不愿签名加盟,又想知道一切联盟的内幕,所以我确定他心中必定有鬼。」
老叫化子道:「你小子可眞厉害,为什么结盟之时,不迥避他?」
宇文奇道:「他乃一派掌门之尊,如果当时廻避他,对他的面子太过难堪,不但不能获得谅解,且可能因此成为仇人。」
老叫化子愤然道:「这个牛鼻子,不知自重,以一派掌门之尊,反来觊觎『血图』,乘机混水摸鱼,你小子还给他留什么面子?」
宇文奇道:「站在个人的立场,可以这样做,要是以整个武林大局而言,还是予人稍留余地为妙。」
老叫化子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小子简直不像无情剑路剑平的儿子!」
宇文奇一楞,愕然问道:「为什么?」
老叫化子回忆道:「路剑平当年行事,坚毅果敢,认为应该作的,绝不推三阻四,干净制落,不留后患,因此赢得『无情剑』的美誉,那像你小子婆婆妈妈的,那么多顾忌。」
宇文奇喟然叹道:「正因为如此,到处结仇,弄得迄今下落不明。」
老叫化子沉默了,宇文奇只好岔开话题,说道:「我们这次虽然上了天威宫的大当,却因此一使各派团结起来,眞是始料所不及的。不过有一点我至今还不明白,就是血图之谜,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叫化子略一思索,说道:「这事要从八十年前说起,那时我老叫化字还在撤尿和泥玩呢!江湖上出了两个武功卓绝的异人,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五十上下,男的自称『长天恨叟』,女的自称『巫山怨女』。」
宇文奇揷嘴道:「恨叟与怨女,从名字上看二人之间好像有情孽牵缠?」
老叫化子道:「你小子猜得对,据说二人原是一对靑梅竹马的情侣,后来巫山怨女发现她的情人与另一个女人来往甚密,一气之下绝袂而去。」
宇文奇忙道:「长天恨叟用情不专,应该道歉赔罪才是。」
老叫化子摇头道:「可是长天恨叟并没有这样作。」
宇文奇讶然问道:「为什么?」
老叫化子道:「因为他没有错,叫他如何道歉赔罪?」
宇文奇当下愤然道:「背着自己的爱人,与另一个女人鬼混,怎能说没有错?」
老叫化子道:「用『鬼混』二字来形容,未免有些过份了,因为他与另一个女人来往,不是谈情说爱,而是为了另一原因。」
宇文奇当下惑然,说道:「男女之间,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什么?」
老叫化子接道:「你小子错了,他是为了怜悯,因为那个女人患了双腿瘫痪的绝症,而她正是长天恨叟的谪亲妹妹。在其父母去世之时,曾遗言长天恨叟,照顾其妹,在这种情形下,他能不管吗?」
宇文奇恍然大悟,遂问道:「那长天恨叟应该向对方解释。」
老叫化子道:「其实巫山怨女根本就未给他解释的机会,再者他们以前也常常闹点小蹩扭,事过之后,又和好如初,长天恨叟以为这一次又和从前一样,所以没有立即追去,同时他自觉没有错,更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料因此铸成大错,当他发觉时已经无法挽回。」
宇文奇追问道:「后来怎么样?」
老叫化子道:「当巫山怨女发觉她的爱人没有追来,她的心碎了,希望的梦破灭了,以为她的爱人,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来。她是个极端好强的少女,宁死不愿向人低头,因此伤心之下,她嫁给了无恶不作的混世人魔。」
宇文奇不解的问道:「这与血图有什么关系?」
老叫化子道:「巫女怨女嫁给混世人魔之后,武功大进,不久混世人魔不明不白的死了,她以一代凶人未亡人的身分,开始在江湖上胡作非为,长天恨叟为了江湖正义,就以故人的身分予以劝导。不料巫山怨女非但不听劝告,反而翻脸成仇,从此二人见面就打,每打必至筋疲力竭不可,好在长天恨叟的武功稍高一筹,每次都是适可而止,绝不伤害对方,谁知巫山怨女竟以为这是对她的侮辱。」
宇文奇慨然道:「女人可眞难侍候。」
老叫化子继续道:「就这样由靑年打到中年,再由中年打到两须霜白,直到有一年,大槪是四十多年前吧!他们又在一处荒山绝岭中拼斗,一直打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最后二人都累得筋疲力尽,再也不能打下去,方始大悟,可是为时已晚了,为了弥补二人一生的恨事,就把自己的武功以血写在内衣上,命名为『怨恨祕笈』,又以血绘成图形,上写『怨恨异宝,留赠有缘,消除怨恨,白首偕老。』然后二人相依而亡。这就是血图的来历。」
宇文奇问道:「你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亲眼目睹似的。」
老叫化子不悦道:「虽不曾亲眼目睹,可全是长天恨叟门下亲口所说。」
宇文奇当下奇道:「长天恨叟的门下?这人是谁?」
老叫化子得意的说道:「无情剑路平!」
「啊!」宇文奇一听大感意外,他作梦也未想到其父无情剑路平,竟会是长天恨叟的门下弟子。
老叫化子见状说道:「小子,别再奇怪了,你看那个牛鼻子走进鎮去了。」
宇文奇抬头望去,果见前方灯火隐隐,昆仑一鹤沈道眞,放缓脚步,施施然走进鎮去。于是说道:「老叫化子,我要先走一步了,二更时分鎮口相会。」
说罢,一阵轻烟似的消失在夜空之中,老叫化子在后叫道:「小心点,可别让狗咬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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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6 00:33: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巧中生奇



长寿店的东方,数里之遥,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庙,破瓦颓垣,一片悽凉景象。
二更刚过,残月渐渐升起,这时正东方忽然驰来一条黑影,在庙前停住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走进庙去。
不久,西方又驰来一个衣衫飘飘的道士,接着又有一道黑影疾如闪电一般,掠进庙去。
庙内一片漆黑,只有庙顶上泄下斑烂的月光,在蛛网盘结的神龛之前,对立着两个黑影,站在右首的黑影突然问道:「约我到这里究系何事?」
左边的黑影不答反问道:「掌门师兄不是正在查询小弟近日之事吗?同时另有一事和师兄商量。」
「不错,我是在查你近日所为,另外一事是指何而言?」
左边黑影道:「关于小弟近日所为师兄大槪已有耳闻,用不着再麻烦。」
右边黑影不相信的问道:「难道师弟眞如传言所说,已向天威宫屈服?」
左边黑影答道:「是的,那是不得已的。」
右边黑影道:「你就把『不得已』的原因说说吧!」
左边黑影颇为碍难的说道:「这原因还不到说明的时候。」
右边黑影不悦的问道:「那么另外一事,究竟是什么?」
左边黑影道:「就是目前武林大势所趋,请师兄加入天威宫,襄助完成统一武林的大业。」
右边黑影冷厉的说:「难为你还记得有我这个掌门师兄!」
左边黑影道:「师兄知我甚深,当能体谅小弟一番好意。」
右边黑影冷然道:「我查询你欺师灭祖的罪行,你反来向我游说,亏得你还能说出口。」
左边黑影道:「难道师兄不能考虑考虑吗?」
右边黑影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承你的好意,师兄不敢高攀,以你的成就,另找出路乃是势所必然,我这个无德无能的掌门,还有什么好说?不过昆仑一派,自开派一来,戒律森严,我以掌门的立场,有维护传统的责任,所以从现在起,昆仑派再没有你这个门下弟子,你也别把昆仑一派当作师门,彼此一刀两断,永远断绝关系。」
右边黑影问道:「师兄难道眞的这样决绝,不给小弟一点赎罪补过的机会?」
右边黑影断然道:「机会是有,只是你不肯去做罢了。」
左边黑影情急的问道:「师兄是说……」
右边黑影道:「假如你眞有诚心赎罪补过,就应该立该脱离天威宫,随师兄回昆仑听候派规的制裁。」
左边黑影一楞,迟疑的问道:「难道除此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右边黑影,斩金截铁的答道:「没有。」
左边黑影无可奈何的说道:「既然师兄如此决绝,小弟无话可说,只好先行告退了。不过我们师兄弟之间,一向情感不恶,希望你不要为昆仑派带来厄运。」
说着,向右边黑影躬身一礼,然后缓步而出,匆匆消失在东方的夜色里,呆立在庙里的那条黑影,当下哼了一声,也暗暗的追了下去。
这两个黑影正是昆仑派当代两大高手,前者为年前黄山始信峰之会,被陷天威宫而后又投降变节的逍遥先生杨三白,后者乃是该派当代掌门,昆仑一鹤沈道眞。
他们是怎样凑在一起的呢?
原来昆仑一鹤沈道眞,在襄阳离开金雕镖局之时,突然遇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少年正是他欲寻无着逍遥先生杨三白的徒弟。
当时,金雕镖局门前,各派之人进进出出,十分庞杂不便说话,在那少年的引导下,出城而去。
在城东一处僻静的地方,那少年始停下脚步,并告诉掌门昆仑一鹤沈道眞,其师逍遥先生杨三白,定于今夜三更,在长寿店东郊的古庙里,拜见掌门。
这正是昆仑一鹤沈道眞求之不得的事,于是就毫不考虑的赶来此处,他以为其师弟逍遥先生杨三白,向以精明睿智著称,对于谣言中所说他已投靠天威宫的事,必然有不实之处,即使眞有其事,亦会有合理的解释,不料逍遥先生杨三白非但没有解释,反而向他游说,要他整个的昆仑派一齐投靠天威宫,这岂不令人啼笑皆非?
所以他当时以一派掌门之尊,断然的宣布,昆仑派不再有他逍遥先生杨三白这个门下弟子。
他是一派掌门,而他们师兄之间,情感一向非常融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作此决定,他心里的难受是可想而知的。
□ □ □
大洪山中,悬钩峰下,有一处深不见底的山谷,终年云雾缭绕,不见天日。
此刻三更刚过,月色朦胧云山莫辨,一片混沌,忽然山口处现出一个模糊的黑影,闪入一旁黑暗之处,接着又驰来一个颇有几分仙气的三淸弟子,他至此左右环顾,一片茫然。
这个道人就是昆仑派的当代掌门沈道眞,正当他不知何去何从之际,倏见侧方浓雾之中,一道白光电闪射至,他猛然反掌,顺势抄在手中,姿式美妙,动作干净,不带丝毫烟火气息,名家身手,果然不同凡俗。
可是当他接住袭来之物,不禁一楞,原来不是暗器,而是一个纸团。他当下迅速展开,只见以木炭写道:
师兄:
承蒙护送,无以为谢,谨以数语相赠,藉酬雅意:
天威隆隆降武林,
犹如久旱逢甘霖,
劝兄休得随流水,
昆仑顶上鼻观心。
                   杨三白敬赠
这几句话中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要他昆仑一鹤沈道眞少管闲事,赶快回到昆仑修道去,否则那将会对昆仑一派不利。
一个门下弟子,对掌门人说话,竟然是如此态度,试想昆仑一鹤沈道眞如何能受得了?
因此他当时气得哼了一声,双掌一搓,把那纸揉成粉碎,然后毫不考虑的纵身飞入云雾之中。
就在昆仑一鹤沈道眞刚刚消失之后,山口处又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一老一少,这两人正是尾随而至的宇文奇与老叫化子。
他们为何也追到这里?
原来他紧跟在昆仑一鹤沈道眞之后,在古庙之内发现了逍遥先生杨三白。
对于杨三白这个人,宇文奇印象很深,在去年黄山始信峰之会,当各派之人被陷无援的时候,他却首先向敌投降,此刻在这里出现,必然与天威宫有关,因之追踪而至。
不料昆仑一鹤沈道眞虽为修道之人,而其性格是无比的激烈,眼看着不顾一切的纵身云雾之中,宇文奇心知对方要上当,是以情急的说道:「不好,昆仑一鹤可能要吃大亏。」
老叫化子接道:「这个半鼻子老道,御下不严,自作自受,管他去!」
宇文奇不以为然的说道:「不管他的素行为何,既然不是敌人,就是我们的同道,损失同道的一份力量,就是增强敌人的一份实力,走!再迟恐怕要来不及了。」
他未等老叫化子同意,当先纵身飞入云雾飘渺之中,老叫化子也只得尾随其后,紧追不舍。
二人彷如腾云驾雾一般,衣衫飘飘,耳际生风,穿过重重的云雾,眼前突然开朗,原是一个四面环山,其陡如削的深谷。
谷中林木苍郁,漆黑一片,宛如一个深不测的死潭,静寂得没有一点声音。二人相继落地,环望四周,不见一点蛛丝马迹。昆仑叛徒杨三白到那里去了?追随其后的昆仑一鹤沈道眞,是否已遭暗算?
宇文奇静立原地,默察四周,觉得一般森森寒气,凛然逼人,这时老叫化子不耐的说道:「小子别怕,我们向前看看是否有什么动静!」
宇文奇默然同意,于是二人就沿着山壁向前走去,大约经过了一个时辰,又回到原地,这时才发现原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死谷。
不久,天色黎明,依然没有什么发现,老叫化子向宇文奇看了一眼,问道:「我们向林中察看一番为何?」
宇文奇接道:「也只有这条可走了。」
说着,二人走进林中,立即感到阴寒侵入。老叫化子道:「难道那两个人飞了不成?」
宇文奇接道:「这……」
他尙未说出口,突然脚下一软,正待腾身而起,倏觉脚踝一紧,仿佛被套索缚住,强力的向下疾拉,身体不由自主的跌了下去,眼前骤然一黑,宛如坠入一个无底陷井。遂听上面响起一阵得意的狂笑。
猛然间身体一震,他知道业已着地,就藉这一震之势,运足功力,双脚疾弹,缚在脚上的绳索震为数断,遂即一跃而起,正待察看如何出困之时,突闻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音,接着一人说道:「眞是踏破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小子竟然自投罗网来了。」
另一人阴阴的说道:「此人一除,统一武林的大业,指日可成矣!」
「这全是总管的神机妙算呀!」
「那里那里,全赖各位的同心协力!」
脚步声渐渐走近,好像是地道,宇文奇已听出来者有二人,其中正有天威宫的总管邬朋在内。
不久,脚步声来至近前,突见一线烛光自一个狭小的方洞中射了进来,接着两只恶狗似的眼睛,在那个方洞中出现,向里扫了一下,见空洞洞的,那里有一条人影?
那人当下一楞,叫道:「总管不好!那小子已经逃了。」
邬朋闻言,颇为惊疑的问道:「眞的?」
「确实如此,里面什么也没有。」
「噢!有这种怪事?」
接着邬朋出现在洞口,向里仔细一看,依然没有什么发现,不禁惑然自语道:「会不会被挂在壁上?」
「壁上铁钩利齿很多,颇有可能。」
话声甫落,忽听「吱!」的一声,铁壁闪开一道窄门,相继走进两个人来,邬朋刚刚踏入门里,立即贮足不前,另一人持灯走至中间,二人正待擧灯上看,倏的一阵狂飘陡起,寒光飞洒已经逼体,只听两声惨叫,灯光骤然而熄,接着是一片沉寂。
宇文奇是怎样躱过二人的眼睛呢?原来他听出来人走近,忙即提气凝神,轻轻地贴靠壁上,待二人开门而入时,他以得自红巾护法鲁中慧的绝技,突然疾击。
此刻,他见四周已无人声,想必二人均已剑下亡魂,随抖亮火折子,目光扫视,不禁一怔,怎的地上只躺着一个尸体?难道另一个跑掉不成?
宇文奇俯身一看,死者原是持灯之人,而非总管邬朋,居然又被他逃掉,眞是意外。
敌人一逃,必然马上对他采取行动,是以他不敢久停,顺着地道向前追去。
地道中每隔数丈就有一盏壁灯,射出蓝汪汪的光芒,有一种阴森鬼气的感觉,过了不久,发现三个洞口,并排的摆在面前,三个洞都是一般大小,没有丝毫显著的差异,至此,他犹豫了,究竟何去何从?
略一迟疑,随即向右边走去,未走多远又有三个洞门出现,他不再犹豫,依然向右边洞里走去。
宇文奇在地道里穿来转去,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使他颇感意外,这时他意会到并非无人,而是在暗中监视他,使他无法脱困。
他想不出立即脱困的方法,只有继续前进,忽然发现地上有血迹,使他想到这血可能是邬朋所留下的,于是加紧脚步。
正行之间,血迹忽然中断,他停住脚步,环望四周,都是石壁他不由暗忖道:难道飞上天不成?
无意中目光触及壁灯,只见灯座镶在石壁上,牢固异常,走近细看,原来是一根粗如手指的钉子钉在壁上,四周毫无痕迹他当下有点奇怪,钉子钉进石壁是十分困难的,必须用很大的力量才能打入,而钉子四周的石壁,势因震动而破裂,甚至会震得粉碎。
但是这盏灯座的附近,平整异常,根本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宁非怪事?
是以他惑然的用手在钉子上按了一下,不料突闻一阵阵轨轧之声,接着洞顶出现一个方洞,他不禁大为兴奋,一跃而起,直向顶上方洞之内冲去。
洞内是一个石室,一切用具齐全,好像刚刚有人在此,于是他忙即打开石门。
不料门刚一打开,蓦见一蓬牛毛似的针雨,当面射到,宇文奇倏的挫步侧身,猛然振袖一拂,疾袭而至的暗器,仿佛泥牛入海,无声无息一齐吸在他的衣袖上。
这时只见门外黑影一闪,疾奔而逃,宇文奇当下冷哼一声,纵身喝道:「向那里逃!」
霎时赶至那人身后,并指疾点,企图留下活口,诅料那人狡猾异常,倏的缩头矮身,猛然向侧方一滚,骤见地面突然下陷,迅速一翻,又恢复原状。
宇文奇不知里面情形如何,不敢轻身涉险,跟着一掌拍去,只听「轰」的一声大震,沙石粉飞,地动山摇立见地上现出一个黑洞。
稍停,洞内没有丝毫征兆,宇文奇迅速而入,紧迫追去。不久。眼前突然开朗,现出一个数十丈方圆的石室。
这时,室内已七长八短的站满了敌人,略一打量,约有一百余人严阵而待,每个人都兵刃在手,凶猛彪悍,气势凌人。
睹此情形,宇文奇知道非有一番血战不可,同时在众寡悬殊之下,不能再存丝毫仁慈之心,否则即使不败,也会活活累死。
心里有了准备之后,立即现出身来,对方齐皆悚然一震,仿佛对他的鎮定表情,感到震惊。
敌人群中,这时有一人排众而出,这个人正是刚刚带伤而逃的邬朋,只见他臂裹白纱,行动迟缓,显然伤势不轻,他道:「宇文奇弃剑投降吧!」
宇文奇冷冷一笑道:「那要看你们天威宫的本事!」
邬朋道:「既然是冥顽不灵,那就怪不得邬大爷无情了。」
宇文奇当下哂然,喝叱道:「剑下游魂,也敢妄逞口舌之利,你且留下命来!」
话声未落,无情剑已电闪一般暴然而出,卷起一片狂风剑海,挟排山倒海之势,向邬朋激射而去。
看情势他知道邬朋在敌阵之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为求擒贼擒王,所以他第一个目标就是邬朋。
不料对方亦非等闲人物,他虽已受伤,但未及要害,同时在越众而出之际,已暗作准备,因此在宇文奇的剑势蓦然袭至之时,他暴然而退,身后一干待机而动之徒,迅速的涌了上来,作了剑下之鬼。
宇文奇见邬朋混入敌阵之中,立即追了过去,那些人奋力抵抗,企图困住宇文奇,可是他宛如猛虎一般,剑光过处,血肉横飞,霎时死伤三十余人。
邬朋,见此情形,随即一打口哨,天威宫的徒众骤然向四周退去。
宇文奇当下一楞,知道敌人必然另有阴谋,那能让其得逞?是以纵身向邬朋追去。
诅料,身形尙在空中之际,灯光倏然而熄,一切陷入黑暗之中,宇文奇想到在襄阳金雕镖局之事,不敢稍懈,凝立不动,严神戒备。
忽然,四周响起沙沙之声,这声音十分缓慢,渐渐的向他身边移近,接着阵阵腥气冲鼻而来。
宇文奇猛然一凛,这?彷如呑食桑叶的声音,再加上腥臭之气,他断定敌人必然是以毒蛇来对付他。
想到黄山始信峰之会,与会之人齐皆中毒被陷的事,对于毒物就有些忌惮,此刻他虽未确定敌人以什么毒物来对付他,而他心里已作了准备。
突然响起一阵断断续续的箫声,渐渐的越吹越急,蓦地四周响起锐啸,疾如劲矢破风一般飞射过来。
他知道时机紧迫,不敢怠慢蓦地宝剑疾旋,一招「云封五岳」紧紧的护住身体,然后怒啸一声,旋起无边无际的怒剑狂涛,迎着相继而来的锐啸之声狂舞不停,剑涛所吸,立即洒起一片腥风血雨。
渐渐的锐啸之声大为减少,不久这声音完全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无边的狂台,骤然袭来,宇文奇知道另一歹毒的手段又施了出来。忙即一鹤冲天,拔身腾起。
四面涌起的狂台,匐然撞在一起,劲气迸射,沙尘弥漫,激起无数的气涡,旋转不停。
宇文奇一见时机难再,蓦地洒下一片剑网,凌空下罩,紧接着数声刺耳的嗥叫,匐然一声,狂风四散,不再近身,却围绕着他在四周游动起来。
这情形说明刚才那就是他的凌空一招,已经收使敌胆怯的预期效果。
仅仅使敌胆怯,并不能解除他目前的危境,因为他此刻人单势孤,且陷身在地窖之内,如不把敌人扫除,要想脱困,那是不可能的事。
语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觉得不能顾及其他了,必须冒险一试不可,成则自然可以脱困,即使失败,必重创敌人。
是以他不再考虑其他,一振宝剑,向前直冲过去,不料敌势随之移动,这情形说明了敌人志在消耗他的体力,一旦他眞力耗尽,将任敌宰割了。
既然窥知敌人的企图,绝不能让其得逞,因之正前冲之际,蓦地一个旋身,迎着跟进而上的风声扑去,敌人不虞有此,蓦地撞个正着,只听数声噑叫,敌阵大乱起来,宇文奇乘乱突展奇招,旋又掀起一片惨噑。
地窖之内,黑暗如漆,彼此无法看见,像瞎子一般开始混杀起来,宇文奇仅只一人,遇人就杀,敌人众多,无法辨认,就跟着自相残杀起来。
刀剑撞击之声,死亡时的惨嗥,呼呼的掌风,杂乱的脚步,好像一幅残烈的活剧,继续的进行着。
突闻一声悽厉的尖啸,敌人骤然退去,接着蓝光连闪,四周点起数十盏焼来,宇文奇目光微扫,尸体遍地,血肉莫辨,但是奇怪得很,却不见一个敌人。
他正在诧异之际,突见石室的角落里,缓缓的走出一个纤细的白影。
宇文奇当下一怔,他觉得这个人影十分熟悉,待那人走近,藉着蓝色的灯光仔细一看,他呆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个纤细的白影,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妹李桃红。
他与他师妹之间的情感,一向是非常融洽的,后来李桃红在其师金龙老人的主持下,嫁给师兄风云剑客古承训,之后他们很少碰在一起,至桃花居出事,师兄风云剑客古承训被害,其师金龙老人陷入天威宫下落不明之时,为调和金龙堡与桃花居之间的关系,他不得不挺身而出,不料眞象未明,桃花居在歹徒的阴谋之下付之一炬,接着金龙堡也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他们师兄妹因此失散,此刻乍然相逢,使他有如隔世之感。
这时,李桃红渐渐走近,宇文奇急问道:「师妹妳怎的也到了这里?」
李桃红懐然长叹,好像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一般,宇文奇又问:「二师兄在此处吗?」
李桃红痴然无语,恍如没有听到一般,依然继续走了过来。
宇文奇不禁惑然,又道:「师妹!」
李桃红没有答应,却向他看了一眼,眨动眼睛,那神情好像是在回忆,也好像在凝思。
宇文奇觉得情形不对,还未来得及思索,李桃红倏的欺身而进。
二人近在呎尺,又在毫无预防之下,要在往日,宇文奇无论如何也难逃毒手,所幸他连获奇遇,武功大进,而且数月的磨练,经验使他知道如何应变,再者李桃红的武功路数,他全都熟悉,是以当李桃红骤然欺进之际,他施展「风云千幻」的身法,轻轻斜飘丈许,不料李桃红又追踪而至。
至此他已确定,师妹李桃红,业已丧失理智,甚至好像对过去的一切,都已不复记得,可是为什么会如此呢?难道是受了一种药物的控制?
他想这猜测是可能的,敌人以失去理智的师妹来困扰他,可以说是非常厉害的一招,他将如何应付呢?
对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既不能杀,也不能让,在此两难之下,他只好先将对方制住,待一切结束之后,再作处理。
想到这里,他不再躱避,抢步进身,右手并指,疾点李桃红的昏睡穴。
李桃红的武力虽然不弱,但她理智尽失,行动较前迟钝甚多,因此宇文奇一招即把李桃红制住。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背后掌风陡起,宇文奇迅将李桃红放在地上,同时滑步游身,轻轻闪过,举目一看,来者正是他的二师兄风雷剑客古承谕,他不由喊道:「二师兄!」
风雷剑客古承谕,理都不理,挥掌又攻了上来,这情形告诉他师兄和师妹一样的失去了理智,师古承谕的武功,他很淸楚,过去与他在伯仲之间,以剑见长,如果不施展奇功,可能要五十招以上,始能把他制住。
略一思索,他依然决定先把二师兄制住,然再设法解救,不料正当他纵身欺进之时,突觉四面劲风陡起,向他疾袭而来。他当下猛然一悚,目光疾扫,不禁楞住了。
原来他发觉围攻而来之人,都是年前中秋之夜,黄山始信峰之会,各派失陷在天威宫的高手。其中有武当当代掌门紫虚眞人,峨嵋门派的掌门铁拂神尼,昆仑派的逍遥先生杨三白,天山派的天山矮叟黄天鹄,衡山的掌门觉慧禅师,四川唐家的老大,九首毒枭唐文魁,更使他惊略的是其师金龙老人,竟然也在其内。
这些人的出现,使他想起凤鸣山庄及夜袭南阳桃源谷的事!这几个人都是独霸一方的人物,武功之高,自是勿庸赘言,面对着这些高人,而且又都失去理智,既不能放手一搏,又无法逃避,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只有挨打的份儿。试想他如何能不急?
思念之间,紫虚眞人一掌打来,他不敢硬接,忙即侧身让过,不料九首毒枭唐文魁又从背后攻到。
四川唐家以用毒著名,因之对于唐文魁有点莫名忌讳,未待对方近身,倏的斜飘数尺,不料衡山的觉慧禅师由侧面打来,他立即转身闪让,迎面却碰上他的师父金龙老人。
距离近,行动快,躱避不易,而最苦的是他不能与师父动手,伧促之间,他只得倏的矮身,由金龙老人腋下滑过。
他展开「风云千幻」的身法,在几个高人之间。东躱西闪,飘来让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已累得汗如雨下,衣衫尽湿。
所幸这些人理智已失,反应迟钝,否则那眞不堪设想了。
这样又维持了一盏茶的光景,宇文奇已不像先前灵活,这时,逍遥先生杨三白条的攻至,宇文奇正待设法闪让之际,突闻对方低声说道:「大叫三声!」
宇文奇当下一楞,立即恍然他想到逍遥先生杨三白既然没有失去理智,此言必有深意,于是运足眞气,连叫之声,震得环攻的数人猛然一楞,攻势停顿下来。他见机不可失,忙即闪电一般在人丛中连闪,迅捷把各人的穴道制住。
他方要略加喘息,忽闻一声尖厉的口哨,接着风影四起,周围涌出数十条劲装大汉,一个个手持利刃,又把他团团围住,既不攻也不走,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觉得不能干耗下去,是以未等对方稳住,立即冲入敌阵,把得自黄晓霞的那套残缺的无名剑法,施展开来,顿时剑势如虹,寒光暴涨,所过之处,惨嗥迭起。
这时敌阵大乱,彷如一堆没有头的苍蝇,乱飞乱撞,互相践踏,争相逃命。
宇文奇见此情形,痛下杀手,步步进逼,一阵追杀之后,尸体狼藉,惨不忍睹。
敌人逃净了,他返回寻找其师金龙老人,已经不知何去,就连他的二师兄古承谕,师妹李桃红,以及各派的高手,也都不知去向了。
敌人是否眞的逃走,尙不敢断定,假如是为了再一次的攻击准备,那么他不应在此等待敌人,因此他顺着敌方逃走的方向追去。
地道像蛛网一般,盘绕纠结,纵横交错,要在这些繁乱的地道寻找出路,那眞比登天还难。
正行之间,忽然前面现出一道铁栅,阻住去路,他想这可能是一条出路,不然敌人为什么要 用铁栅阻止他?
当下他毫不犹豫一掌劈去,只听一声大震,铁栅断为数段,散落地上,宇文奇见没有什么异异样,又继续前进。
大约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忽然地道向上而去,一层一层的石堦梯,都是用靑石砌成。
忽闻上面有了人声,宇文奇忙即加速脚步,地道的坡度渐渐平了下来,猛抬头,骤见前面一片火红,他蓦地一震,暗道:不好!敌人已封洞口,点起火来。
宇文奇飞一般的跑近一看,火已熊熊的燃烧起来,同时听到外面杂乱的人声,他想:这与外面相隔必不太远,于是双手运足功力向火扫去。
「轰」的一声,一阵狂风卷起熊熊的火焰,直向外冲去,接着外面响起一片惊叫,宇文奇乘机冲了出去。
他身尙在空中,目光疾扫敌人,敌人正惊惶的四散奔逃,这原是一片荒凉墓地,枯草没径,已燃烧起来。
宇文奇飘身墓碑之上,敌人已逃至十丈之外,猛然纵身飞扑过去,掌剑齐施,逃得慢的,顷刻之间都作了剑下之鬼。
忽见前面草地上坐住一条黑影,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的唸个不停。
宇文奇飞掠过去,藉着火光,他看出原是一个不谙武功的出家人,再仔细一看,啊!那不是百了师太吗?
他是在年初路经大别山万竹庵认识百了师太的,她原是黄晓霞的母亲,俗家名叫宇文瑶,又名黄念先,正是他所要寻找之人,在此相遇,眞是太巧了。于是他上前一礼,说道:「师太受惊了吧?」
百了师太惊疑不定的向他望了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宇文奇又道:「师太难道忘记我了吗?我是宇文奇呀!」
百了师太迟疑的问道:「宇文奇!你,你是谁呀?」
她神情枯稿,身体瘦弱,显然是受了过度的惊吓与折磨,于是宇文奇又道:「我是黄晓霞的朋友,以前在万竹庵,曾见过妳老人家。」
百了师太恍然说道:「啊!你原来就是救我们的那个大侠!」
宇文奇道:「我正要去找妳老人家,妳怎的流落到此地?」
百了师大喟叹道:「那次你相救之后,深恐歹徒再来,这天我们就离开万竹庵,另谋生路,不料那些无恶不作的强盗,又追踪而至,把我强逼至此,关在地道之中,将近一月了。不想在这里会见到你。」
对于天威宫的所为,宇文奇万分痛恨,是以在地窖中,他尽量不给敌人生存的机会。
百了师太道:「你是怎么来到此处?」
宇文奇就把前后经过重述一遍,百了师太听罢,不停的唸着佛号。
这时,天色黎明,宇文奇记起在地窖之中,已经一天一夜了,于是说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我们找个地方再谈吧!」
说着,他把百了师太扶了起来,可是老尼姑身体瘦弱,行路不便,而山路又崎呕不平,几时才能走下山去?
因此,宇文奇急道:「师太,妳行路不便,让我措着妳走吧!」
百了师太有些迟疑,宇文奇又道:「师太,我是黄姑娘的朋友,妳又是她的母亲,我就等于妳老人家的子侄,这有什么关系?」
百了师太道:「我总觉得太麻烦你了。」
宇文奇道:「妳老人家这样说,就把我当作外人了。」
终于百了师太还是接受了宇文奇的意见,让他措着赶路,他的身手已大非昔比,虽然身负一人,仍然行动如飞,不久他走出山外,询问之下,才知道这里是随县,已经穿过了大洪山。
此刻,已经日上三竿,二人腹中都已甚饥,就走进饭店,进罢早餐,然后住了下来,百了师太问道:「你可曾见过霞儿?」
宇文奇道:「在长安我们曾见过几次,本预定相约前来拜见妳老人家的,后来因为有事,才一人先行赶来。」
百了师太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宇文奇道:「向妳老人家打听一个人。」
百了师太道:「谁?」
宇文奇道:「前次在万竹庵已经向老家提过,就是那无情剑路平。」
百了师太猛然一震,惊诧的望着他问道:「义他做什么?」
宇文奇道:「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啊……」百了师太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始将信将疑的追问道:「你母亲是谁?」
宇文奇凄然的摇摇头的道:「我自幼与母亲失散,究竟我母亲是谁?至今还一无所知。」
百了师太悲哀的怜悯道:「可怜的孩子,太难为你了,你可知我与无情剑路平的关系吗?」
宇文奇当下惑然,错愕的不知所对,百了师太又道:「在我未出家之前,无情剑路平正是我的丈夫!」
他一闻此言,蓦地悲喜交集,万分激动的扑倒百了师太的怀里,颤声喊叫道:「娘……娘……」
百了师太激动的流下泪来,她捧起宇文奇的脸,淡然凝视,良久,爱抚的说道:「孩子,你长得和你爹一样,可惜你爹现在不知是否还在人世!」
宇文奇猛然一楞,止住哭泣,问道:「娘!我爹到那里去了!」
百了师太师道:「他去找你母亲去了。」
宇文奇当下一震,错愕的道:「难道妳老人家不是我的母亲?」
百了师太道:「孩子,你应该叫我娘,不过你不是我生的。」
宇文奇追问道:「那么我母亲究竟是谁?」
百了师太道:「她叫宇文玑。是我的同胞妹妹。」
宇文奇迷惑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百了师太解释道:「孩子,你不用奇怪,因为我们姐妹二人都嫁给了无情剑路平。」
至此,宇文奇方始恍然,又问:「我母亲到那里去了?」
百了师太摇摇头道:「不知道,你爹就是因此丢下我与霞儿而去,至今音讯杳然。」
宇文奇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爹的心也太狠了,为什么竟然能忍心丢下妳和霞妹?」
百了师太道:「孩子你不能怪他,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宇文奇一愕,惑然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百了师太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与你娘原是一对挛生姐妹,父母就给我们取名叫宇文瑶、宇文玑,后来因为舅父年迈没有子女,就把我过继到他那里去。舅父家住长安,而我们的家住在河南洛阳附近,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所以我自从到了舅父家之后,一直没有再回到河南洛阳老家来。
舅父是长安有名望的富绅,所以在优裕平静的生活中,我渡过了二十一岁,在二十一岁的那年秋天,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我忽然有一种预感,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怎么也睡不着。
不久,忽听楼顶哗啦啦一阵瓦片坠地之声,接着一个呻吟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当下十分骇怕,就要丫环小红到外面去察看一下,不料她惊惶失措的跑进来,急促的喊道:不好!楼顶上掉下一个死人!满身是血,极为怕人。
听小红一说,我眞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在这个时候奶妈也起来了,我们的胆才稍微壮了一点,跟着奶妈到院里一看地上眞的躺着一个死人。
到底还是奶妈年纪大,有经验,她居然毫不畏惧的走了过去,俯身一摸鼻子,告诉我说:那人并没有死,只是暂时的昏了过去。
咙她一说,我立即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就要奶妈与小红把那人抬到房里,予以救治,不料却因此铸成大错。」
宇文奇听到这里,陡然」楞,不相信的说道:「救人难道也会救错了吗?」
百了师太不答反问道:「你知道那个被救之人是谁?」
宇文奇摇摇头,百了师太接着又道:「他正是你爹无情剑路平。」
「啊!…他为什么会受伤呢?」
百了师太继道:一「因为他被武林八派的高手,联合偸袭所致,当时他的侠誉甚隆,尤其嫉恶如仇,对一般打着名门正派的招牌,而暗里男盗女娼之徒,犯在他的手下,从来不留活口,是以博得无情剑的绰号,那时我只闻其名,而未见过他的面貌,等设法救醒之后,才知道他就是无情剑路平。」
宇文奇情急的追问道:「后来怎么样?」
百了师太道:「后来我怕家人不准收留,就与奶妈商量,把他藏在楼上套间里养伤,起初他的伤势很重,我与奶妈小红三人轮流看护他,终于慢慢的好了起来,三个月以后,他完全健复,可是我们的情感已经到了不可分离的地步,等到霞儿快要降生之际,我才知道他已结婚,而且已经生有一子,当时我伤心欲碎,不知何以自处,然而大错已成,还有什么话说?于是就禀明了舅父,与你父正式结为夫妻,不料他却从此忧郁起来,每天坐卧不宁,好像是满怀的心事。」
宇文奇惑然问道:「为什么?」
百了师太道:「因为他忘不了以前的妻儿,为了不忍看他每天痛苦的表情,我劝他赶快回去看看,谁知半个月之后,他神色败坏的又转了回来。」
宇文奇一榜,问道:「为什么?」
百了师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当他回到故居的时候,温馨的家已变为一片焦土,妻儿下落不明,他原与前妻情感甚笃,一旦遭此剧变,他如何能不悲伤?」
宇文奇道:「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可能就是我了。」
百了师太向他看了一下,说道:「从你的像貌看,那是不会错的。」
宇文奇问道:「那个生死不明的女人,就是我娘吧!」
百了师太点头道:「是的,当他知道他那下落不明的妻子,正是我的妹妹时,我不知是喜是悲,在情感极度的激动下,我催促他去找寻,并托人到处打听,不料数月之后,依然没有消息。
你父为此寝食不安,日渐憔悻,正在这个时候,他得知你母仍活在世上,可是因为他的再婚,决心不再见他,并声言不计一切手段报复。」
宇文奇问道:「我爹怎么办呢?」
百了师太道:「当时,他非常苦恼,我再三的劝他,要他去找寻你母,以免一错再错,后来他接纳了我的意见,怀着沉重的心情而去,谁知他竟一去二十年不回。」
宇文奇问道:「妳老人家为什么又出了家?」
百了师太凄然的摇摇头,滚下两滴晶莹泪珠,然后说道:「自他走后不久,霞儿就降生了,可怜她至今还没有见过父亲一面呢!为了孩子,我只得强颜欢笑的活下去,直到霞儿成人之后,我觉得这个世上,除了无尽的痛苦之外已没有什么値得留恋的,再者自觉罪孽深重,铸成大错,乃决心跳出红尘,遁入空门,皈依我佛,以求赎罪。」
宇文奇道:「江湖祸患已起,佛门也难得淸静啊!」
百了师太慨然道:「要不是我佛有灵,让你及时赶来,恐怕我要死在地窟之内了。」
声音甫落,门外突然传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说道:「伙计,就是住在这一间吗?」
伙计殷勤的接道:「是的,是的,我给公子通报一声。」
那个熟悉的声音阻止道:「不用啦!你请便吧!我自己进去就得了。」
宇文奇猛然一楞,站了起来,向外一看,不禁暗道:「来得好!本侠正要找你呢!」
来者乃是天威宫的黑凤,对于这个少女他还不十分清楚,到目前为止,仅知其为天威宫主亲传弟子,其武功与白凤柳依依在伯仲之间。
对于这个恶迹尙未显著的少女,他本来不想妄造杀孽,自离开天威宫的丹枫别院之后,处处的躱避她,不料她却好像鬼使神差似的跟着自己。以前,由于他的寛厚仁慈,惹出许多麻烦,现在他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了。
宇文奇背转身去,黑凤身着男装,施施然走了进来,刚刚一脚跨进门,即冷然说:「好哇!小武子害我找得好苦啊!你却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宇文奇慢慢转过身来,黑凤猛然一骇,楞住了,原来她发觉自己认错了人,当下不由歉然说道:「对不起,我认错了人。」
其实她并没有认错,只是小武子是经过易容之后的另一人,现在才是本来面目,是以宇文奇道:「妳没有认错。」
黑凤惑然问道:「那你……」
宇文奇冷笑道:「宇文奇,妳感到意外吧?」
黑凤疑信参半,悚然说道:「宇文奇……你就是宇文奇?」
她说着,脚下慢慢向门外退去,不料宇文奇冷然说道:「妳还想走吗?」
黑凤傲然道:「走与不走,是我自己的事,谁也管不了。」
宇文奇哂然说道:「那妳就试试吧!」
黑凤冷然哼了一声,滤然暴退,不料她身躯刚动,倏见人影电闪,右腕猛然一紧,已被宇文奇紧紧扣住。
至此,她才知道宇文奇的厉害,果如传说一般。在这样一个高手之前,逃既不能,只得乖乖的听候处置,是以她颓然问道:「你要怎样?」
宇文奇道:「天威宫为害江湖,杀人无数,拿妳为那些死去之人偿命总不为过吧!」
黑凤猛然一骇,倒抽一口冷气,说道:「那你就杀吧!」
宇文奇冷冷说道:「没有那么容易,必须答复本侠几个问题才行。」
黑凤道:「你问吧!」
宇文奇问道:「天威宫主,叫什么名字?」
黑凤答道:「不知道。」
「天威宫中,身为红巾护法的那个老妪是谁?」
「不知道。」
「幕后指使邬朋偸袭南阳桃源谷的那个神秘之人是谁?」
「不知道。」
「妳不知道?」
「……」
宇文奇冷哼一声,用力一带,把黑凤拖进门内,双眉一耸,煞气立现,说道:「既然什么都不肯说,本侠就成全妳了!」
说着,骈指如剑,直向黑凤命门穴点去,不料尙未点中,忽听坐在一旁的百了师太喝阻道:「奇儿住手!」
宇文奇愕然住手,问道:「娘有什么吩咐?」
百了师太道:「他年纪轻轻的,纵然是十恶不赦,亦应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
宇文奇惑然道:「娘的意思……」
百了师太道:「你把他放开,让我来问问他。」
宇文奇依言把手松开,黑凤舒展一下筋骨,然后向百了师太深深一揖。
百了师太连忙还礼,不料她尙未站起,倏觉风声飒然,黑凤已失踪影。
原来黑凤乘躬身施礼之际,蓦地前冲,已抢至百了师太之后,以掌抵住老尼姑的后心,宇文奇抢救不及,只得暗恨自己疏忽。
这时黑凤得意洋洋的说道:「宇文奇,你还有什么话说?」
宇文奇冷然道:「本侠忽略了妳是天威宫的爪牙,所以才让妳卑鄙的伎俩得逞。」
黑凤道:「自古兵不厌诈,卑鄙未免过分了。」
宇文奇走上两步,黑凤作势欲劈道:「请勿妄动,否则令堂就要白白牺牲了。」
百了师太虽然不是宇文奇生身之母,可是在他的心目中,依然有着无限亲情,尤其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是出家人,在这种情形下,他怎能不管?因之他愤然问道:「妳要怎样?」
黑凤得意的说道:「第一让老尼姑送我回天威宫。第二你可以自废武功。第三,假如一、二两条路你都不愿走,只要愿意弃剑束手就擒亦可。」
宇文奇不禁暗暗骂道:「好丫头恁地毒辣,所提三条路,没有一条不是万分恶毒的,但是百了师太被对方据为人质,任他宇文奇本领再大,又有什么办法呢?」
目下唯一可走之路,就是拖延时间,找寻机会,因之他试探的说道:「就只这三条路吗?」
黑凤道:「走与不走,绝没有谁勉强你。」
宇文奇问道:「假如本侠三条路都不愿走呢?」
黑凤道:「那是你与老尼姑故意为难,我可没有你那么仁慈。」
言下之意充满威胁,宇文奇不是傻子,当然能领悟出来,于是说道:「谢谢妳的提醒,使本侠没有铸成大错,现在本侠决定走第三条路。」
说罢,自腰际取下无情剑,掷于地上,百了师太忙阻止道:「奇儿!不可如此!」
宇文奇无可奈何的说道:「娘,我总不能看着妳死在敌人的手中吧?」
百了师太悽然叹道:「孩子,都是我害了你。」
宇文奇鎮静的说道:「娘,人生总有死,早死与晚死没有什么两样,妳老人家又何必为我悲伤?」
尽管宇文奇怎么说,百了师太双眸泣然,簌簌的流下两行眼泪。
黑凤为宇文奇这种决定,深为诧异,因为她所知道的宇文奇,是十分顽强的,依她的预测,即使能逼宇文奇就范,势须经过一番周折,绝未想到,这么轻而易擧的就使对方弃剑投降。
正因为这胜利来得太过突然,使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是以说道:「宇文奇,假如你想从中弄鬼,那是自找苦吃!」
宇文奇诧然说道:「这条路是妳划出来的,我接受了,怎么还说我弄鬼?假如眞有人弄鬼,那是妳自己而不是别人。」
黑凤心中足了下来,说道:「不弄鬼最好,免得彼此伤了和气,现在请你转过身去。」
宇文奇只得照做,把背朝向对方,黑凤拖着百了师太慢慢的移去,把剑拾起,「当啷!」一声撤出,当下赞道:「好剑!」
宇文奇听如不闻,浑然不觉,木然的凝立着,黑凤一手拉住百了师太,一手持剑,连连冷笑,慢慢向宇文奇背后逼去。
百了师太惶然急道:「你你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宇文奇平静的说道:「娘,请妳不要悲伤,即使跪下哀求,也无法挽回。」
百了师太眼看剑锋渐渐接近宇文奇的后背,惶恐焦急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这时剑势突然由缓变快,像闪电一般对准宇文奇后背刺去,抢救无力,只得「哎呀!」一声尖叫,闭上眼睛。
突然一阵狂飙陡起,卷起一声惊噑,百了师太忙即睁眼一看,宇文奇昂然的挺立着,双手叉腰,怒视坐在地上的黑凤。
黑凤头巾已失,长发散乱,面色苍白,嘴角渗血,不停的喘息着,显然她已吃了大亏。
这时,宇文奇脚尖轻挑,把落在地下的宝剑收回,问道:「妳还有什么话说!」
黑凤恨恨的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言而无信。」
宇文奇嘿嘿冷笑道:「自古兵不厌诈,这岂能算失信?」
黑凤嗒然无语,百了师太即走了过来,关切的向宇文奇问道:「奇儿,你没伤着吧?」
宇文奇道:「没有。」
百了师太连唸阿弥陀佛,宇文奇向她看了一眼,又转向黑凤问道:「刚才本侠所提的问题,现在总可以答复了吧?」
黑凤冷然答道:「不知道。」
宇文奇猛然一愕,又问:「妳身为天威宫主亲传弟子,要说连师父的姓名都不知道,其谁能信?」
黑凤道:「本人自幼被宫主收为弟子,是不错的,可是她从来不谈自己的姓名,也不许我们问她,试想我如何能够知道?」
宇文奇楞了楞又道:「不知道令师的姓名,或者情有可原,但总不致连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吧?」
黑凤道:「这个当然。」
宇文奇道:「妳就说出妳的姓名吧?」
黑凤道:「我已是快要死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说出姓名?」
宇文奇道:「本侠从,不妄杀无辜,假如说出姓名来,并无重大恶迹,本侠会给妳一条自新之路。说吧!」
黑凤道:「费贞娥。」
宇文奇当下猛然一凛,想道:这不是长安振远镖局铁掌金刀费百练的女儿吗?虽然费百练曾经屈身为天威宫的爪牙,但那是被迫的,看在过去他是师父金龙老人的故交,再者他临死时,深知悔悟,并遗言自己对其女加以照顾,为了江湖道义,他岂能不管?
为了证实他的想法,宇文奇进一步追问道:「费贞娥?妳父亲是不是叫铁掌金刀费百练?」
黑凤费贞娥陡然一震,双眸圆睁,错愕的望着他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宇文奇道:「费前辈原是家师的旧友,所以我们从前就认识,再者他临死的时候,我是唯一亲眼看到的人。」
黑凤费贞娥悽惶的急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宇文奇道:「费前辈弥留之时,曾遗下一句话,就是要妳为他报仇。」
黑凤费贞娥悽然道:「这个我已经着手准备,而且业已查明家父之死,是南阳桃源谷郝家所为。」
宇文奇道:「郝家只是为了江湖道义,受人愚弄而已,眞正的元凶,却另有其人。」
黑凤费贞娥当下一楞,陡然由地上站了起来,情急的问道:「元凶究竟是谁?」
宇文奇道:「天威宫!」
黑凤费贞娥迷惑了,其父亦为天威宫的人,为什么天威宫还要害他?她想不透,越想越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良久,她坚定的喃喃自语:「爸是天威宫的一员,天威宫没有理由加害他,这是不可能的。」
宇文奇忙即接道:「这不但可能,而且是事实。」
「为什么?」
宇文奇道:「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不满天威宫的所为,而且后悔自己加入天威宫的行为。」
黑凤费贞娥道:「家父之死,明明是死于南阳桃源谷郝家之手,为什么说元凶是天威宫?」
宇文奇道:「因为这一切的促成,都是天威宫预先的安排。」
黑凤费贞娥惑然问道:「这话怎么讲?」
宇文奇解释道:「天威宫利用武林人物的缺点,在江湖上散播谣言,说『血图』已经出现江湖,能得到血图,就可得到傲视武林的武功,试想武林各派,那个不想增加自己的功力?因此纷纷而去,到处查访。另一方面先在凤鸣山庄故布疑阵,而后又以暗镖托襄阳金雕镖局保送山西大同,半途把镖师杀死,把暗镖转到令尊手里,要他送往洞庭君山,恰巧襄阳金雕镖局托请南阳郝家寻找失镖,结果在南阳临汝相遇,当当夜郝家杀死令尊夺回暗镖。」
黑凤费贞娥依然不解的说道:「天威宫要想杀死像家父那样的人物,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为什么还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宇文奇道:「有两点理由可以说明:第一点,因为天威宫不愿背上杀人的恶名,所以才假手他人。第二点,因为天威宫的目的是整个武林,而非令尊一人,他要武林自相残杀,而天威宫好坐收渔人之利,所以要兜那么大的圈。」
黑凤费贞娥道:「第一点似有可能。第二点能否请再加说明?」
宇文奇继续解释道:「当南阳桃源谷郝家老少夺回失镖之后,星夜赶回,无数江湖人随尾追至,但因对郝家武功有忌惮,不敢轻擧妄动,只在外围守住不去,这时天威宫见不是办法,乃派人夜袭桃源谷,其目的逼使郝家不能安宁,因而把暗镖移出桃源谷,果然不出所料,郝保康郝保泰兄弟二人,连夜把暗镖运往襄阳金雕镖局,无数武林人物纷纷追至,在情势逼追之下,把暗镖公开于各派人物之前,结果非常意外,那里是什么血图?原来只是天威宫开派大典请帖一张。」
黑凤费贞娥听罢,恍然大悟,说道:「天威宫竟然是这样歹毒,父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他们血偿血还!」说着,就要离去。
宇文奇忙阻止道:「以姑娘一人之力去报仇,犹如以卵击石,白白的枉送了性命。」
黑凤费贞娥不禁颓然,失望的说道:「那不是永远没有复仇之日了吗?」
宇文奇道:「话不是这样说,一人之力不够,我们可以团结正义之士,要知道众志成城,邪不胜正,天威宫总不会长久的。」
黑凤费贞娥问道:「那要等到几时?」
宇文奇道:「三月十五日天威宫开派大典正是最好的时机。」
黑凤费贞娥顿时兴奋起来,急问道:「我能作什么呢?」
宇文奇道:「只要妳眞想为父报仇,妳能作的事太多了。」
「啊!」黑凤费贞娥大为兴奋。
宇文奇又道:「请妳走过来!」
黑凤费贞娥迷惑的走近两步,宇文奇低声的一一说明,因为声音太低,低得只有他们二人听见,所以就连一旁的百了师太,也未能听见一个字。
霎时,两人讲毕,黑凤费贞娥连连保证道:「我二疋尽力做到!二疋尽力做到!」说罢,转身欲去。
宇文奇又叮嘱道:「此事关系重大,千万不可让第二人知道!」
黑凤费贞娥道:「这个我知道,你放心就是了。」
语毕,忙即整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匆匆而去。
不料,黑凤费贞娥刚刚走了出去,而门前簷下暗影一闪,掠进人来,谁?风尘怪乞邓六春是也。
只见他立脚未稳,笑骂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两个居然唧唧哝哝的咬耳朶,而且还背着我老叫化子,这件事传将出去,该当如何?」
宇文奇当下也笑道:「君子暗室不欺,就是传了出去,也心无愧怍,假如你臭叫化子想乘机要挟,弄两杯黄汤过过瘾,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老叫化子又道:「好小子,你倒是不肯饶人!我穷要饭的只是说说而已,你却毫不留情的挖起我的病根来了。」
宇文奇没有再理会他,乃转向百了师太,为老叫化子介绍道:「这是家母。」
又指着老叫化子道:「这是丐帮长老,当代奇侠风尘怪乞邓前辈。」
老叫化子被捧得晕陶陶的,忙问道:「你小子怎么突然弄出一个尼姑作娘来?」
宇文奇道:「那是昨天大洪山中,,扫荡贼窟之后碰巧遇到的。」
老叫化子道:「那眞太巧了,只是她年纪轻轻的,怎么当起尼姑来!」
宇文奇把眼一瞪说道:「小心我砸掉你的狗牙!」
老叫化子耸肩吐舌,迅速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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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6 01:08: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岳阳楼头



这是一个阳春三月的午后,春风拂面,太阳和煦宜人,花开鸟鸣,大地一片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随县通往云梦的涓水中,一条单桅木船,正倏然的顺流而下,直放云梦。
船头上坐了两人,一老一少,相对侃侃而谈,这两个人正是宇文奇与风尘怪乞邓六春。
原来他们在随县稍作休息之后,乃决定先期赶往岳阳,一方面可以窥探敌人的行动,同时亦可对各路应约而来的朋友作个接应。
事情决定临行之际,才想到百了师太的问题,她是个出家人,又不谙武功,同时坐车或者乘轿,容易引起他人注意,因此最后决定坐船,直向云梦而去。
傍晚时分,船抵安陆,宇文奇与老叫化子都主张继续前进,唯独船主反对,他说前往云梦的水路,极不平静,前些时曾有数艘船只发出事故,为了安全应该在此休息一晚,如果他们一定坚持要走,那只有另外换船,他绝不夜间赶路。
在这种情况之下,二人自是不便再坚持下去,于是就住了下来。
安陆交通方便,商业颇为繁盛,停靠的船非常之多,眞是桅杆林立,桨橹交错。
入夜之后,宇文奇发觉岸上有不三不四的人影晃动,于是告知老叫化子,这位风尘怪杰,向岸上看了一眼,说道:「谁要是打我们的主意,那算他瞎了眼睛。」
宇文奇道:「不管怎样,小心为是。」
老叫化子点头道:「对!我去找几个小要饭的查探一下。」
说罢,拖着鞋上岸而去,宇文奇与其母百了师太坐在舱内等候。
不久,老叫化子仓惶而回,急道:「不好!不好!」
宇文奇当下神情一紧,问道:「怎么一回事?」
老叫化子道:「全城的叫化子,一个也看不见了。」
宇文奇道:「会不会都已遭了毒手?」
老叫化子:「我也是这样想,可是找不出一点头緖来。」
宇文奇思索了一下,说道:「你在船上守着,我上岸去看看。」
说罢,飘然飞掠上岸,向城内一望,灯火通明,原来是夜市正盛之际。
宇文奇夹在行人之间进城去,左右环顾,随时留意可疑之人,可是他非常失望,没有得到一点线索。
当他回到船上时,一切都变了,老叫化子不知何去?其母百了师太失去踪迹,船主更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这情形已经说明了他离船登岸之后,这里发生了变故,而且可能还是凶多吉少。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毫不考虑的纵身上岸,迅速的察看四周,结果毫无一点痕迹可循,不得已他又回到船上,向邻船打听,都说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打鬪,他们因怕遭到连累,所以都紧闭舱门不敢出来。
至此,宇文奇仍不死心,于是又飞身上岸,走遍全城大街小巷,一直找到东方发白,依然没有一点发现。
不得已,宇文奇只得按照原定的路线继续前进,只不过原来是坐船,现在是走旱罢了。
中午快抵云梦之际,忽闻背后响起一阵紧骤的蹄声,旋即挟着风沙飞驰而过,宇文奇不由闪身路旁,向那个骑马之人瞪眼怒视。
不料,那马冲出十余丈外,唏聿聿一声嘶鸣,利住前奔之势,然后调转头来,慢慢向他迎来。
宇文奇当下一怔,凝目望去,只见马上坐一白衣少年已飘然飞下马来,身法矫捷,灵活异常,不带一点烟火气。
那少年把面纱扯下,说道:「宇文少侠,怎的连我也不认得了?」
宇文奇双目陡然一亮,不禁恍然,原来白衣少年者,乃黄晓霞也,于是愕然说道:「啊!原来是妳冴,妳现在不能叫宇文少侠了。」
黄晓霞俏皮的问道:「叫什么?」
宇文奇笑道:「叫哥哥。」
黄晓霞双颊顿时通红,心里却甜甜的,有说不出的喜悦,因为她觉得宇文奇能够这与她开玩笑,证明对她的感情,已经又进了一层。
但少女的心,是难以捉摸的,黄晓霞心里虽然十分高兴,而嘴里却骂道:「我一向以为你是个好人,不料你也是专在女人身上讨便宜的色狼。」
宇文奇不由一怔,忙正色道:「妹妹,我说的是眞话,可不是开玩笑。」
黄晓霞陡然一楞,方知刚才自己会错了意,而且又表错了情,玉容羞得几乎无地自容。
这时,宇文奇就把大洪山中,如何扫荡魔窟,如何遇见百了师太,以及如何认亲的经过,重述一遍。
黄晓霞听罢,不禁悲喜交集,因为她得知其父就是无情剑路平,同时又有一个人品出众,武功高强的哥哥,她平时即感身单势孤,没有一个亲人,如今一旦得知,试想如何能不高兴?
所悲的乃是其母百了师太如今下落不明,吉凶难卜,更主要的就是她自己所织的美梦,亦随着这个变化而破灭了。
黄晓霞怔立良久,向其兄道:「难怪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那里见过,现在想起来那是因为我们彼此的像貌有很多相同之处。」
宇文奇道:「兄妹像貌相同,那是应该的。」
黄晓霞奇道:「照理子女应该随父姓才对,但是,我们各姓各的,谁也不与父亲同姓,你说奇怪不奇怪?」
宇文奇道:「那是由于特殊原因所造成,现在想起来并不足为奇。」
兄妹两人继续向云梦前进,不料宇文奇未走多远,忽然停步不前,对路边碎石子摆成一三角形,凝视出神。
黄晓霞也随之停了下来,问道:「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不好,有同道遇见强敌。」
三角形的锐角,正指向西南,于是兄妹两人毫不考虑的依照指示方向赶去。
绕过云梦,直奔应城,应城一过已进入云梦大泽中的云泽地区,这里以湖沼著名,地势低,大小湖泊不计共数,尤其是时値阳春三月,湖边芦苇丛生,水鸟成群,追逐嬉戏,偶而有三五渔船,划行其间,绿波荡漾,水天一色,彷如人间仙境,别饶淸趣。
兄妹两人来到了湖边,贮立而观,要不是心有急事,眞要为这一片自然的景色迷住了。
这是什么湖?两人都无心去打听,只是一心追敌,可是追到湖边,线索断绝,难道留下记号之人与敌乘船而去不成?
宇文奇与其妹黄晓霞正自犹豫之际,忽闻右方芦苇之中一阵窸窣之声,渐渐移近,接着第声伊呀,划出一只小船,霎时靠岸,船上跳下一个三十几岁水手打扮的人来。
那人把小船系好,直向宇文奇兄妹两人走来,人未至即抱拳施礼叫道:「请问那位是宇文少侠?」
因黄晓霞也是男装,所以对方才有此一问,这时宇文奇忙还礼道:「在下正是宇文奇,请问大哥……」
那人恭敬的说道:「在下沈通乃凌霄堡之门下,奉丐帮长老风尘怪乞邓老前辈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宇文奇急问道:「邓老前辈现在何处?」
沈通答道:「已经过湖追敌而去!两位请快上船,迟则恐怕追不上。」
在这种情况之下,兄妹二人一则心念其母安危,再者急于驰援风尘怪乞邓六春,于是宇文奇当先跳上船头黄晓霞也如一阵风似的随后飞上,接着沈通一撑竹篙,小船如箭似的分开芦苇,向湖心驶去。
芦苇打在船头上,响起「刷刷……」的声音,不时惊起水鸟振翅飞逃。
霎时冲出重重的芦苇,只见烟波浩荡,茫茫无际,两人心怀顿时开朗了许多。
极目望去,烟波尽处,云影重重,仿如重峦山影,忽的高耸突起,奇峰绝壑,层层出现,不久又渐渐的消失在浓烟氲氤之中,这种变幻不定的景致,眞是奇妙万分,不可言喩。
这时,船已驶进湖心,四顾茫茫,无边无际,两人正在望着云天幻影出神之际,忽然猛然一摇,宇文奇当下一凛,急打千斤坠,稳住小船顚簸之势,忙向沈通望去,只见对方面带狞笑,手横竹篙,凝立在船尾之上,说道:「宇文奇,束手就缚吧!」
宇文奇知道自己粗心,上了贼当,但是衡量当前情势,对方仅有一人,纵然精通水性,也未见得能讨得好去。不过他虽然不怕,可是却要顾虑到黄晓霞,万一动起手来,对方把小船弄翻,那就不堪设想了。
因此,目前他第一个目标,就是保全船只,第二个目标才是消灭敌人。
基于这种因素,他故作惊惶之状,问道:「难道你是天威宫的朋友……」
沈通阴阴的说道:「不错,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神色好像宇文奇兄妹两人,已成为他待宰的羔羊。宇文奇暗暗冷笑道:别神气,等着瞧吧!当下问道:「你要怎样?」
沈通冷笑道:「不怎么样,只要你束手簪了。」
宇文奇问道:「难道不能手下留情吗?」
沈通决然的摇摇头道:「不能。」
宇文奇当下颓然绝望的说道:「那么就请动手吧!」
沈通道:「把剑解下。」
宇文奇与黄晓霞两人,依言把剑解下掷在船板上,沈通大模大样的俯身拾剑,宇文奇一见机会难得,忙即蓄满眞力一掌打去。
事出猝然,掌势迅速,以宇文奇目下的功力,照理沈通绝难逃一掌之危,不料他却油滑得很,早已暗中有备,是以宇文奇掌风一到,他忙即顺势倒纵而起,「噗通」一声钻入水里。
宇文奇见状,暗道不好,立即掠到船尾,双袖连挥小船如箭似的向前疾驶。
「哗啦!」一声水响,沈通冒出水面,哈哈笑道:「想逃可不成!」
说着,双手疾划,追了上来,黄晓霞十分惊惶,宇文奇凝神道:「用暗器招呼!」
沈通闻言,果然不敢逼近,不料他突然潜入水里,不见踪影,宇文奇急道:「小心,那贼子必然追来凿船!」
他说着,把船疾转,向左驶去,行未多远,小船突然停住,倏闻船底响起「笃笃」之声,宇文奇忙即拾起宝剑,同时右手暗扣一只金龙镖,轻轻跃落舱内,对准响声之声之处,用力一剑刺下。
小船摇幌了一下,凿木之声随之中断,自船下冲出一道水纹,宇文奇贯注眞力对准水纹的前端,一镖打去。
倏的水花翻动,掀起一片血浪,旋见沈通冒出水面,说道:「好小子等着瞧吧!」
宇文奇笑道:「请吧!欢迎你再来试试。」
沈通哼了一声,又潜入水里,宇文奇飞上船尾,双袖用力频挥,小船又飞一般的向前疾驶,说道:「快走!那贼不会死心的。」
不料,黄晓霞突然「啊呀!」一声惊叫道:「不好,船底漏水了。」
宇文奇陡然一震,这才想起刚手自己用剑把船底刺了一个洞,于是「刷」的一声,撕下一片衣襟,迅速的把洞堵上,黄晓霞慌忙的把漏进的湖水,用手向外舀。宇文奇又回到船尾,挥动双袖继续前进。
不久,舱内积水已无,黄晓霞直起腰来,向前望了一眼,忽然兴奋的说道:「哥哥,你看快到岸了。」
宇文奇凝重的嗯了一声,丝毫不感到兴奋,黄晓霞大为奇怪,凝神再仔细一看,在丛丛的芦苇之外,好像隐隐的现出许多黑点,作扇形慢慢向湖心移近,她明白了沈通临去的话,于是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不久,那些黑点逐渐接近,淸楚的现出船形来,每只小船的上面,都有两人,一人掌舵,一人撑篙,船行甚速,向他们迎来。
宇文奇知道这可能是沈通弄的鬼,可是态势摆在面前,不容稍作退缩,于是向其妹黄晓霞说道:「妹妹注意,在我们与敌接触之际,千万不可远离。」
黄晓霞颔首嗯了一声,同时把自己的装束,又检查了一番,这时,那些小船慢慢聚拢,作扇形包围上来,宇文奇视若无睹,双袖频挥,向前直驶过去。
双方接近了,第一个迎面撞来的小船上面,站住着一个满脸短髭的大汉,一身油绸子水靠,手执分水嵋峨刺,生像威猛,仿如张飞再世。
宇文奇横篙在手,左右拨水,依然迅速的直冲过去,那小船对直撞来,待对方驶近,宇文奇竹篙疾点,对方船头猛然一转,从侧方疾滑过去。
那个短髭虬结的大汉,当下哼了一声,纵身飞扑过来,宇文奇竹篙疾挥,一下把对方打落水中,理也不理,竹篙拨水,继续前进。
奇怪得很,随后撞来的小船,竟然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任其直冲过去。
这时,那个落水的大汉,已经浮出水面,一声尖厉的口哨,陡然响起,旋见围在四面的船只,蓦地后退,同时站立船头之人,纷纷跃入水中。
宇文奇暗道:这下糟了,一个已感应付困难,这一次竟然有数十人之多,将如何是好。
正在踌躇之际,忽然牙关一咬,不作突围打算,竹篙疾拨,对准贼船阵冲去。
敌船不虞有此,竟然被他冲得七零八落,互相撞作一团,他猛然一拉黄晓霞道:「走!」
双方纵跃而起,越过十余只小船,蓦地无情剑出鞘,卷起无边的寒光剑雨,疾扫而下,只听一片惨嘎,血光涌现,顿时湖水染红一片。
宇文奇兄妹再度跃起,飞越过横七竖八无人操持的船只,飞落在最外面的一只小船之上,双袖疾挥,小船如箭似的向岸上疾驶。
忽然又是一声尖厉的口哨,倏见数十条水纹尾随追来,宇文奇正感穷于应付之际,又闻黄晓霞惊道:「哥哥不好,又有人来了!」
宇文奇凝目扫视,果然数十丈外的芦苇丛中,这时又冲出数十只小船,宛如怒矢一般疾而来。
处此前后夹攻的局面之下,宇文奇觉得只有迅速的登上陆地,才是万全之策。
因此,他毫不为当前的情势所动,继续向前疾驶,当快要接近芦苇丛的时候,被十余个人自水底追上,船底十余处响起「笃笃……」之声,小船在原地直打旋,再也不前进了。
黄晓霞吓得面如土色,宇文奇虽然也惶急万分,可是急有什么用呢?于是采取原先的办法,对准响处,用力刺去。
这么一来,虽然使敌稍有顾忌,但是船底却有十多处,像怒泉一般的湖水涌进舱来,眼看着船慢慢向下沉,宇文奇兄妹二人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拚命的去堵塞漏洞。
恰在这个时候,船阵驶近,数十条人影纷纷窜入湖中,二人一见,这下完了,原先的贼人已无法应付,又来了这么多人,更为绝望了。
假如是陆地上,再有这么多人,他宇文奇也绝不放在心上,可是如今是在水上,对于水性,他们二人都是外行,空有一身绝艺,无法施展。
忽见一只小船靠了过来,宇文奇兄妹二人正自庆幸,暗暗准备突袭之际,突见自舱里钻出一个人来,哈哈的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没有死在湖里喂王八。」
宇文奇一见说话的,正是风尘怪乞邓六春,当下一拉黄晓霞飞掠过去,脸色一寒,说道:「老叫化子,你连一个人都看不住,还有什么好笑的?」
老叫化子干笑道:「敌众势大,怎么能怪我呢!」
黄晓霞急问道:「我娘现在何处?」
风尘怪乞一楞,讶异道:「你是谁?你娘又是谁?我老化子一点都不知道,怎的有此一问?」
黄晓霞解释道:「我娘就是百了师太,这你总该明白了吧!」
老叫化子惑然道:「奇怪!那尼姑怎的又跑出一个儿子来?」
宇文奇脸色一寒说道:「臭要饭的,你嘴巴可要干净一点,我问你,家母究竟现在何处?」
风尘怪乞道:「又被天威宫刼持去了。」
宇文奇急问道:「怎么会被刼持呢?难道你连一个人都守不住?」
风尘怪乞急辩道:「可是他们来的人太多了,我老化子双掌难敌四手,结果被他们把人刼走了。」
宇文奇急道:「那你为什么不追?」
风尘怪乞双目一瞪,道:「谁说我没有追?不料半途遇见了对头寃家。」
宇文奇一楞,道:「什么?对头寃家?」
「是的,就是天威宫的那个红巾蒙面的老妪,我老叫化子打不过,只有放开四条腿跑了。」
宇文奇微一皱眉,问道:「她究竟是谁?」
风尘怪乞道:「提起此人来头可大啦!她就是当年巫山怨女的堂妹,孙大娘。」
宇文奇自语道:「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物?」
老叫化子道:「因为她从来不在江湖上走动。」
黄晓霞问道:「他们现在何往?」
老叫化子道:「派出的眼线报称,已向洞庭君山而去,不过据我老叫化子推测,令堂是一个不谙武事的出家人,天威宫为什么刼持她?要杀!有一百个都会杀掉了,之所以没有杀,必然有不杀的原因,过去没有杀,目前也不致有生命之危,二位倒可暂放宽心。」
这一番分析,确有几分道埋,于是二人心情稍定,抬头见湖上群匪已经遁去,随老叫化子前来的船只,都慢慢的拢了过来,宇文奇问道:「这些人都是你们穷家帮的?」
老叫化子摇头道:「不,都是凌霄堡的人马。」
说着,船只驶进重重的芦苇,穿过绿纱帐似的芦苇丛,小船靠岸,宇文奇与其妹黄晓霞,当先跳上岸去,其余老叫化子等人,也都相继离船登陆。
这时,宇文奇以其母陷身天威宫,心神不安,意欲先行前往踩探,不料黄晓霞也要跟着去。
宇文奇当下说明利害,假如她要跟着前去,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增加他的顾虑。
如果让他一人祕密前往,可以见机行事,能战则战,情势不利时,大可撒腿一溜,绝不会发生意外。
黄晓霞对宇文奇的分析,觉得十分有理,于是不再坚持,宇文奇又交代老叫化子等人,即刻前往岳阳,与各路人马会合,于三月十五日前往洞庭君山,参加天威宫的开派大典。
这是除魔衞道的大事,关于整个武林的祸福,他再三说明这事的重要,千万不可疏忽,老叫化子连连应诺,宇文奇始放心而去。
□ □ □
岳阳,地当洞庭湖入长江之口,南绾三湘,北控荆溪,为湖南全省水路交通之咽喉,淸光緖二十四年,在县东北城陵矶,辟为商埠,以经营茶叶为主,商业鼎盛。
城西,有岳阳楼,登临其上,俯瞰洞庭,烟波浩瀚,景色万千,不可名状,据说,此楼为唐张说守此所筑,宋滕子京重修,范仲淹曾为之作记,唐纯阳子吕严有诗曰:「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即是在此飮酒有感而作。
这正是三月十四日的黄昏,春阳西下,晚霞满天,波光霞天,照进岳阳楼头。
楼上楼下聚满了三山五岳的江湖豪杰,他们都是应邀明日赴会的。
风尘怪乞邓六春和各路重要人物坐在楼上,密商明日赴会大事,首先他查点各路人物,到得最早的,乃是南阳郝家老少,襄阳金雕镖局的火眼狻猊杨庆民,并请来武当七剑及少林监院长老禅光大师,再者就是衡山六僧和峨嵋门下的一些尼姑。
第三批到的是以凌霄堡为主的一路,这里包括冀北五龙山马家兄弟,大别之狐万梁兄弟以及陜北独角犀牛杜千宇及其门下。
老叫化子和四川唐家门下是一路的,当然早已赶到,唯独泰山磐石堡主秦路通及兖州三节棍卢劲节等人,因路远尙未赶到,再者就是宇文奇,他自先行进入天威宫以来,迄今不但未返,而且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泰山磐石堡主秦路通和兖州三节棍卢劲节等人未到,虽然对实力颇有影响,但尙不致牵动全局,而宇文奇未返那就不同了,他乃是主将,且负责发号施令,虽然发号施令可由老叫化子暂为代理,而宇文奇的机智和武功,却是无人能及的。
今天已是三月十四,明日一早就要前往,倘使他今晚仍不回来,老叫化子虽为一代一奇侠但他自曲惯了,何曾负过这样大的责任?
是以他急得坐立不安,不时烦躁的搔动虬结的乱发,渴望的远眺湖上,希望宇文奇能从湖上飞来。
霞光歛去,黑夜来临,岳阳楼上排了数十桌酒席,酒菜丰富,可是老叫化子却提不起兴趣,因为他仍然为着宇文奇未赶回来而发愁,最使他感到不安的,就是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对象。
这时,忽然一个小叫化子进来报道:「泰山磐石堡主驾到。」
老叫化子道:「快请!」
接着一阵梯响,磐石堡主秦路通当先,随后跟着兖州三节棍卢劲节等十余人,走上楼来,众人纷离坐欢迎,一阵寒暄过后,各自坐定,老叫化子道:「秦老儿,老叫化子以为你变卦了呢!」
磐石堡主秦路通哈哈笑道:「秦某等人,因为路途太远,所以来迟一步,你老叫化子怎的说出这种话来?」
风尘怪乞道:「你看谁没有到?就是你们最后赶到。」
磐石堡主知道老叫化子没有责备之意,只是借机说笑而已,是以故意运目一扫,说道:「秦某却知道有一人未到。」
老叫化子一楞,问道:「谁?你老儿是指宇文奇那小子吗?」
磐石堡主秦路通道:「不错,秦某所指正是他,在以前秦某根本未把那小子放在眼内,可是近几个月来,才知道他却有过人之处,明日赴会,若没有他,秦某人说句泄气的话,那眞是凶多吉少,在这种情况之下,请问老叫化子,明日是去是不去?」
风尘怪乞被问得一怔,哑口无言,不料窗外有一个声音接道:「去!去!当然要去。不去你们来此干什么?」
话声甫落,烛光闪动,筵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眉须霜白的老夫子,谁?黄山隐翁是也,老叫化子一见,立即高兴的跳起来,说道:「好穷酸!你要是再不来,我老叫化子可要骂你了。」
黄山隐翁笑道:「你积点口德吧!不然来生转世,阎王爷仍要你穷无立锥之地,到处讨饭吃。」
老叫化子道:「好,不骂就不骂,你这穷酸倒说说为什么一定要去?」
黄山隐翁正容道:「道理很简单,你老叫化子想一想,宇文奇至今未回,我们可以预测到两种情况,第一就是已经遇险,第二就是因事无法分身返回,这两种情况不论是那一种,都需要人去接应,要是不去行吗?」
经这么一分析,谁都觉得明日必须赴会,为了宇文奇要去,为了整个武林更要去,尤其是老叫化子,他与宇文奇好像有一份无法形容的情感,更感到此事刻不容缓。
不过天威宫人多势众,要是他们这人事先没有妥善的对策,一到双方揭开脸来,难免要张惶失措,无法应付,是以老叫化子向黄山隐翁求敎道:「老穷酸,对于明日之事,你可有什么屁放?」
黄山隐翁手拈银须,微笑着坐了下来,众人也跟着重新入坐,只见他略一凝神,说道:「既然这样,我以为第一件事,必须各派精诚合作,以除魔衞道为已任,抱必胜之决心,全力以赴。」
老叫化子向众人扫了一眼,接道:「各位听到了没有?如果有意见就赶快提出来,否则就是默认,不得再有异议。」
各派的英雄豪杰,在老叫化子的森然逼人的目光下,鸦雀无声,良久,没有一人反对。
黄山隐翁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必须统一指挥,不可各自为战,以免分散实力,第三就是见机而为,不可轻擧妄动,任何事故,非经主持者发号施令,不得妄作主张,第四,要以仁厚侠义为本,非十恶不赦之徒,不可妄造杀孽。最好做到不动武力,而能屈人之兵。」
老叫化子听完,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到底还是你这穷酸喝的墨水多,要是我老要饭的,可想不出这么多规矩来。」
他说着向众人又道:「一言为足,老穷酸就算是替我老叫化子说的,大家都要以此作为明天行动的依据。」
众人神情肃穆,齐皆默然静听,老叫化子话题一转,又道:「我老叫化子闲散惯了,而且胸无点墨,本来有宇文奇那小子在,大事小事,有他顶着,用不着我要饭的去操心,可是他人小鬼大,竟然一走了之,到现在还见不到他的影子,把重担推到我老叫化子的身上,对于这种大事,虽然我长了七十多岁,可还是头一遭,明日胜败如何?实在没有一点把握,所以现在我想让贤,把这发号施令的大权,让给老穷酸,不知各位意见如何?」
谁也没有想到老叫化子会说出这些话来,是以立即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有的认为老叫化子此为,乃明智之擧,但有些人尙不知黄山隐翁的来历,私相议论纷纷。
黄山隐翁说道:「老叫化子此擧乃是多余,我既然来了,对明日之事,能不管吗?因之我以为目前的急务不在此,而是不让宇文奇未来的消息泄露出去,然而选定一人化装为宇文奇,虽然是假的,却可使敌莫测高深,估不透我们的实力。」
这话十分有理,立即得到全体同意,可是接着又产生一个问题,那就是由谁来乔装宇文奇呢?不料黄晓霞却自动的站了起来,众人都觉得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论面貌与动作,颇多与宇文奇相似之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身材稍嫌瘦弱,而没有宇文奇那样结实。
忽然,楼下跑上一个人来,张惶的说道:「天威宫的人来了!」
群侠齐皆猛然一楞,倏的站了起,就要纷纷冲下楼去,蓦闻黄山隐翁喝道:「鎮静!不可轻擧妄动。」
群侠立即停住脚步,老叫化子与黄山隐翁当先,其余人马随后走下楼去。
在楼下站着两个靑年汉子,问明情形,原来是天威宫迎宾的使者。
□ □ □
第二天辰牌时分,风尘怪乞邓六春,黄山隐翁陆陵等人,偕同各路英雄,登上天威宫预先准备的迎宾船只,经过一个时辰左右,渡过洞庭湖,来到君山之下。
一下船,即见数十金甲武士组成的仪队,排列两旁,气派庄严。向山上一看,数百级台増,直通山巅,台堦两旁,每隔十级,即有一对黑衣武士肃然凝立,宛如木彫泥塑,一动也不动。
负责迎宾的竟然是黑虎朱彪,对于这个人,宇文奇曾经为他千里奔波,深入天威宫,不料他志节不坚,却向敌人屈膝投降,当天威宫开派大典之时,他居然还有脸充当迎宾之人,眞使各路英雄意想不到。
各路英雄对他皆以冷眼观之,唯独老叫化子不肯饶人,打着哈哈说道:「朱当家的,你是越混越得意了。」
黑虎朱彪干笑笑,没有作声,躬身一礼,当先领路,拾级而上。
霎时,攀登山巅,眼前突然一亮。
面前现出一座大门,门楣上悬着一方黑漆金字的巨匾写着「天威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苍劲脱俗,确像出自名家手笔。
穿过大门,就是一片广场,广场的中央耸立着一座气象万千的敞厅,飞簷流瓦,彫梁画栋,金龙盘柱,彩凤腾空。两侧的盘龙柱上,有一副楹联,上联是:四海豪杰龙腾虎跃开景运。下联是:八方景从风起云涌启新献。正上方悬着一块巨匾,写着四个泥金大字「天下一家」。
一望而知,这付对联是为开派而作,虽非名作,却也对仗工整,如果天威宫眞如这付对联所写一样,那眞是武林大幸,但是问题就出在他们说是一回事,作又是一回事,不能言行一致,只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
众英雄在黑虎朱彪的引导下,穿过广场追入大厅,这座大厅约有数亩之大,正上方有一块巨匾,写着「威临四方」四个大字。巨匾的下方,摆着一个金镶玉彫的龙凤椅。
大厅的两端,排列了数以百计的紫檀木的太师椅子,作为来宾席位。
老叫化子、黄山隐翁等人,在客席上坐定,立有几个靑年汉子献上茶来,众人虽然口渴,但却没有一人去飮,各路英雄虽然不耻于天威宫的所为,但对于他们这一切的安排,也不禁暗暗点头。
不久,午时届临,锣声三响,数以千计的武士齐集厅前,衣分四种,井然有序,分列厅前左右。
接着又是六声锣响,各就各位,从后面走出三女一男,男的乃是天威宫的红巾护法鲁中慧,女的乃是与鲁中慧居有同等地位的那个红巾蒙面的老妪,据老叫化子告诉宇文奇说,此人就是当年巫山怨女的堂妹孙大娘,另外两个女的乃是黑凤费贞娥,白凤柳依依。
四人刚刚就位,跟着响起九声锣响,立即远处奏起一片悠扬的乐声,渐渐而近,忽见上自红巾护法,下至黑衣武士,一齐肃然起立,接着走进八个金甲护衞,向两侧一站,又走过八个手棒宝剑的绿衣少女,在龙凤椅背后站定。
这时,一个瘦长的人影走了进来,他乃是天威宫的总管邬朋,只见他一摇三摆的走进大厅,接着众人眼睛一亮,一个凤冠霞珮的美妇人,在八个侍婢的簇下,莲步颕移,环珮叮当,走至中央龙凤椅上坐下。
总管邬朋向客席上扫了一眼,目光停在宇文奇的身上(宇文奇未归,这一个乃是其妹黄晓霞乔装),然后走至美妇人的身前,低声道:「都已到齐,请宫主指示。」
美妇人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凤目微扫,盈盈一笑,说道:「本宫开派,各位朋友光临,眞是荣幸之至,不过本人因事未及远迎,当面谢罪,另外还有一句不知进退之言,就是诚心邀请各位加入天威宫,共谋统一武林的大业,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这时,客席上的老叫化子站了起来,说道:「宫主美意,我老叫化子代表各派的朋友谢了,不过这是一件大事,我想请宫主稍容片刻,让各派之人考虑考虑。」
美妇人微微颔首,转向邬朋说道:「提人!」
总管邬朋一打手势,只见两个黑衣武士架出一个尼姑来,乔装宇文奇的黄晓霞,倏的站了起来,激动万分,却为身傍的黄山隐翁所阻止。原来那尼姑正是百了师太。
宫主说道:「请红巾护法鲁先生宣布这个尼姑的罪状吧!」
红巾护法鲁中慧,缓缓站起,向厅外及客席上的众人扫了一眼,然后走至尼姑身旁,低声道:「瑶妹,妳受惊了吧?」
此言一出,天威宫的上下齐皆诧然,尤其是宫主更加惑然不解,百了师太错愕的问道:「你是……」
鲁中慧道:「我是路平,妳先到那边去休息休息吧!」
宫主一听倏然色变,谁也没想到鲁中慧就是无情剑路平。但是地位的约束,使她没有立即发作。
无情剑路平,令两个黑衣武士把百了师太送往客席休息,不料邬朋却上前拦阻。
那黑衣武士待邬朋近前,蓦地一掌拍去,天威宫的总管邬朋竟然滤而后退,不敢硬接。
无情剑路平转身走至宫主面前,无限感慨的说道:「玑妹,妳就饶了她吧!不管怎样她已经出了家,同时也是妳的姐姐呀!」
宫主道:「不管她是不是我宇文玑的姐姐,她既然能夺去我的丈夫,难道我不能报复吗?」
无情剑路平道:「这是误会,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不是一直在妳身边吗?」
宇文机不相信的问道:「你眞是路平?」
无情剑路平道:「我想没有人能够乔装我。」
宇文玑愤然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以眞面目相见?」
无情剑喟然叹道:「不说也罢,假如妳一定要知道,那么我告诉妳,最先我是以自己的面貌已毁,不愿我心爱的人为我伤心,后来发现妳的情感另有所钟,更不愿现出身来使妳痛苦。」
宇文玑冷然问道:「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又要现身呢?」
无情剑无比痛苦的说道:「那是我不忍妳自取灭亡,更不忍看到妳残杀自己的至亲骨肉。」
宇文玑冷冷的问道:「你自问能阻止得了吗?」
无情剑路平不禁叹道:「只是求心之所安而已。」
宇文玑道:「你既然不认我这个妻子,我也没有你这个丈夫。」
无情剑路平道:「认不认我都没关系,妳的孩子总不能不认吧?」
宇文玑陡然一震,问道:「你是指宇文奇?」
无情剑路平道:「不错,正是他,他还不知妳就是他的生身母亲呢!」
宇文玑向客席上看了一眼,发觉宇文奇正倚着百了师太而座,不由得自语道:「没想到他长得这么大了,难怪第一次在长安看到他的时候,感到十分熟悉呢!」
这些话只是他们二人对面讲,声音很低,别人是无法听到的,此刻,无情剑路平向客席喊道:「宇文奇过来!」
不料,坐在百了师太身旁的宇文奇,一动也不动,而刚才架着百了师太的那个黑衣武士,却昂然的走了过来。宇文玑当下惑然。
无情剑路平向那黑衣武士问道:「奇儿,你不是要找你的生身母亲吗?」
原来那黑衣武士才眞是宇文奇,他自追踪至此,即以小武子的身分,重入天威宫,不但保住了百了师太的性命,而且又发现鲁中慧正是他的父亲无情剑路平。闻其父动问,他忙即点头应是。不料其父却指着天威宫主宇文玑,说道:「她就是你的母亲!」
宇文奇闻言一震,惊喜交集,叫道:「娘……」话声未落,人已扑跪在其母的膝前。
宇文玑无限爱怜的说道:「啊!好孩子!以后再不要离开娘了。」
宇文奇激动而充满幻想的说道:「是的,我以后再也不离开娘和爹了。」
天威宫主宇文玑一怔,螓首微摇道:「不,娘不愿再与你爹在一起。」
宇文奇惶然道:「娘!以前都是误会,妳应该原谅爹的苦衷。」
天威宫主宇文矶向厅外整齐的行列看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邬朋脸上,这位天威宫啲总管微微的摇头,宇文玑坚决的说道:「不,绝不。」
宇文奇乞求道:「放弃这一切吧!」
她再度的坚定表道:「不,这是我一生的心血,绝不能就此放手。」
宇文奇霍然站了起来,其母惶然问道:「你不要娘了。」
宇文奇道:「不,是娘不要我,假如娘对我还有一点亲情,那么就应为我着想,放弃一切的虚名和称霸江湖的雄心。」
天威宫主宇文玑当下默然,良久无语,终于激动的站了起来,正要说话之际,突闻总管邬朋说道:「宫主!时间不早了……」
宇文玑闻言一震,快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缓缓坐下,说道:「孩子,你的好意娘知道,只是有很多事你还不能了解。」
宇文奇一阵悽然,向邬朋怒视一眼,退到其父无情剑的身侧。
无情剑路平向客席上拱手说道:「今天武林各门各派的都有高人光临,本人要向武林的各位朋友宣布一件事情,就是为害江湖的天威宫的主持人,乃是我然情剑路平的妻子,路某治家不严,驭妻无方,以致受歹徒的怂恿,为祸武林,这一切的责任自应由路某一人承当,今天路某当着各位朋友的面前,要有一个明白的交代。」
他说着把目光射向总管邬朋,邬朋骇然后退,同时遽然一打口哨,四周环顾了一下,好像有所期待,无情剑路平笑道:「哈哈,不要再费心机了,你看!谁听你的指挥?」
果然没有一个人行动,邬朋一见情势不对,忙即掠到宫主宇文玑的身后,再度急打口哨,依然没有反映。
这时,天威宫主宇文玑叱道:「别再丢人啦!你没看人家预先有了安排吗?」
她话声甫落,跟着慢慢站了起来,冷然向无情剑路平道:「你预备向各派的朋友如何交代?」
无情剑路平双眉一挑,说道:「很简单,有两条路妳可以选择,第一、解散天威宫,从此退出江湖,不准再兴风作浪为害武林。第二、就是兵戎相见,手底下见高低,假如妳胜了,路某人任凭宰割,要是路某人胜了,只要妳解散天威宫,仍给妳给留一条生路,二者之间,你要仔细考虑。」
天威宫主宇文玑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公平的办法。」
说着,走离龙凤椅,不料坐在一侧鸡皮鹤发的孙大娘阻止道:「宫主请让本座先打发这狂徒。」
天威宫主乘机下台,孙大娘走到厅中,无情剑正要上前迎战,宇文奇却抢先走去,说道:「前辈,我们在这裹又碰面了,不久以前在长安承前辈手下留情,今天不知前辈如何赐敎?」
孙大娘对宇文奇的印象很好,尤其是他的礼貌和风度,更使这位红巾护法由衷的喜悦。
她强出头的目的,是对付化名鲁中慧的无情剑,没有想到这小子却冒了出来。她知道宇文奇不好应付,可是为宇文奇对她的尊敬,使她顿生怜才之意,是以说道:「前在长安以三招定输赢,今天仍以三招为限,不过这三招是互相对打,而不是挨打。」
宇文奇道:「如此甚好,请接招!」
话声未落,蓦地宝剑出鞘,寒光飞洒,狂台怒卷,势如天河倒潟,惊涛排空,其势之猛,不可抵抗,变化之诡谲,令人莫测。
红巾护法孙大娘没想到宇文奇的剑势是如此凌厉,是以措手不及,连忙后退,一不料身未稳住,剑势又到,而且更为猛烈,看不出来历,测不出变化,欲架无从,只得暴然又退,一连数次,三招已到,宇文奇迅速收招后退。
红巾护法孙大娘楞住了,她知道自己输了,因之一句话也没说,走近天威宫主宇文玑,说道:「本座无能,留此对天威宫无益,告退了。」
天威宫主宇文玑想出声阻止,孙大娘已经走出厅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变化谁也没想到,以宇文奇一个武学后进,居然把天威宫红巾护法轻轻打发过去,要非亲目所睹,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情形只可以用两种原因来解释,第一、孙大娘并非眞心为天威宫卖力,她之所以投身天威宫之内,是另有原因,如今见大势已不可为,正好乘机收帆,一走了之。第二、就是为虚名所累,以她的武功,竟然败在一个后辈之手,实在无颜再待下去。于是遂使她起了退出江湖之念。
不管孙大娘之走,是属于那种原因,对天威宫而言,都是十分不利的,在这种情形之下,要想与无情剑一较长短,只有天威宫主宇文玑一人。因此她站了起来,自身后侍婢手中取过宝剑,走至中央,说道:「路平,把你的无情三绝式施展出来吧!」
无情剑路平问道:「玑妹!难道妳眞的要一意胡为?连孩子都不要了?」
天威宫主宇文玑冷道:「假如是在二十年前,我会考虑的,可是现在不行,因为这一切都太晚了。」
无情剑路平激动的道:「不,不太晚,过去我们谁都有错,现在一切都说明了,还有什么不可?」
天威宫主宇文玑摇头道:「不要说了,说多了徒乱人意,快拔剑吧!」
无情剑路平一声长叹极力的压抑着激动,一探手凌空自宇文奇的手上,把无情剑握在手中,自语道:「没有想到二十年后又要使用无情剑了。」
这时,天威宫主宇文矶柳眉一竖,面露杀机,条然猛进,剑光陡炽,翻腾卷滚,狠辣绝伦,而无情剑路平好像无还手之力,左右飞闪,宛如在剑花之上跳动。
霎时,十余招过去,无情剑路平未还一招,这时站在一旁的总管邬朋,目光游动,现出不安之状。
此刻,宇文玑又狠辣的攻向无情路平,而当他步伐零乱,穷于应付之际,只见总管邬朋蓦地双手齐扬,一蓬黑光闪动的针雨,直向路平射去。
一声龙吟虎啸,无情剑路平的身法陡然大变,只见寒光怒张,直冲霄汉,接着数声淸脆的金属撞击之声,暴然迸射而出,同时一个金色人影跌了出去。
无情剑路平仗剑凝立,天威宫主宇文矶跌坐地上,一手抚胸,手指间渗出鲜红的血液。
宇文奇想冲过去,被其父拦住,总管邬朋却惊呼一声,骇然变色,纵身欲逃,倏见宇文玑将手中的断剑奋力掷向邬朋说道:「害人的东西,你还想跑吗?」
伧遑之中,只听一声惨叫,邬朋倒了下去,宇文玑望着无情剑路平,流下两滴忏悔的眼泪,然后痛苦的闭上眼睛,缓缓的倒在地上。
客席上的各派英雄,以及早先陷身天威宫的各派高人,一齐拥了上来,面现讶异之色。
无情剑路平环视一眼,说道:「诸位或者感到路某的手段太毒辣,如果想到武林中被害之人,也就不以为过份了。」
他说着转向黄山隐翁与金龙老人,道:「谢谢你们对奇儿的敎养培育,日后还望继续管敎,路某将永铭五内了。」
无情剑路平流下两滴眼泪,众英雄齐皆黯然,百了师太双手合十,走到其妹宇文玑尸体之旁,默诵经文,宇文奇与黄晓霞跪在一侧,默然落泪,无情剑路平道:「瑶妹,妳带着孩子们回长安吧!别让她在九泉之下永远痛苦。」
说罢,排开众人出厅而去,忽见人丛中飞出一黑一白两个人影,追了上去,急声喊道:「路叔叔……」
无情剑路平停足转身,发觉原是黑凤贞娥与白凤柳依依,他不禁愕然而视。
双凤欲语还休,回首向宇文奇看了一眼,终于低下头来,无情剑当下恍然,说道:「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去做,别人是无法帮忙的。」
说罢,转身徉徜而去,宇文奇与黄晓霞起身欲追时,已经踪迹杳然,不知去向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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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6 09:06:4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路平真男人,杀坏人老婆真干脆,不像其他武侠,扭捏的令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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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10:09:1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域名士 于 2025-12-7 18:41 编辑

我总觉得应该叫“沙茵梦”,可能是被台湾知名演员大美女“胡茵梦”的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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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18: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楼主!司马翎也写过《无情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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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19:03:5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Sin 发表于 2025-12-7 18:19
感谢楼主!司马翎也写过《无情剑》?

写过,并且倪匡和黄鹰也写过,4部同名异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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