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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蛮女郎 满冠星自沉思中霍然惊醒,睁目一瞧,亭中业已点上了灯,身边不远站着一个宫装使女,正在瞧着自己,抿嘴而笑,不禁脸上一红,站起身子拱手道: “多谢姑娘。” 宫装使女笑道: “夫人说的,少侠想得出化解之法自然最好不过,就是想不出来,也不要紧,可别坏了身体。” 满冠星道: “夫人给在下三天限期,在下既然来了,总得尽力而为。” 宫装使女道: “我们夫人说,一百多年来,峨嵋派找上慈圣宫来的,少侠还是第一人呢!” 满冠星见她年纪不大,一片天真,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你们这里叫慈圣宫,那么庆云宫呢?是不是也在这里?” 宫装使女摇头道: “我不知道。” 满冠星问道: “哥舒香主可有下落?” 宫装使女道: “你冒充哥舒香主,夫人为了——” 她话到一半,忽然住口,眼珠一转,接着道: “满少侠,你一天没进食了,还是快些吃东西吧!” 满冠星知她不敢多说,故意岔开话题,当下走入亭子,石桌上摆着四五盘菜肴,俱都十分精致,便不再客气,举箸吃了起来。 宫装使女等他吃饱,收拾碗盘,才行退去。 满冠星凭栏而坐,呆呆地望着那面石壁,脑中始终萦绕着那似有若无的一丝灵感,觉得自己所习得的“千佛指法”中,好像蕴藏着破解梅花三剑的妙法,但经细心推敲之下,又想不出实际的破解招术。 忽然,他想起墨天成曾对自己说过,他的千佛指法是幼时抄录的,中间有许多地方残缺不全,后来经他数十年苦研心得,增补了不少,难道这残缺不全之处,就是破解梅花三剑的法门? 墨天成没有见识过梅花三剑,虽然增补了不少,难免仍有遗漏之处,而自己面对梅花三剑触发灵机,才会想到千佛指法的不全之处…… 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推想不错,只苦于自己武功和经验都还不够,无法触类旁通,参悟出来,但他既已发现“千佛指法”之中,极可能含有破解梅花三剑的法门,那肯放弃,便把十八式指法反覆推敲,连墨天成的细字注解,也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记诵。 正在沉思之际,忽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正朝亭中走来。 满冠星只当来的又是那个宫装使女,未回头去看,仍然凭栏而坐,继续思考。 “哼,好大的架子!” 满冠星一听不是宫装使女,连忙回头瞧去。 只见一个身穿红短袄,身材娇小的女郎,站在八九尺外,两道目光,正冷冷的凝望着自己。 四目交投,满冠星不觉一呆,那红衣女郎虽然长得一副天姿国色,神色却极冷漠,横目相视,面带敌意! 红衣女郎冷冷问道: “你就是峨嵋派那个姓满的?” 满冠星道: “不错,在下正是峨嵋门下满冠星,请问姑娘……” 红衣女郎满脸不屑道: “哼,峨嵋门下有什么了不起?” 满冠星一怔,只因她这一句话损伤了他,而且也侮辱了峨嵋派,不觉心头火发正待发作,但一想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是忍了下去,强笑道: “姑娘想是梅花夫人门下?” 红衣女郎道: “是又怎样?听说你接下我师父三记震天琴音,此话当真?” 满冠星道: “那是侥幸……” 红衣女郎冷哼道: “这样看来,你内功还有些火候了!” 满冠星瞧她年龄比自己还小,但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心中暗觉好笑。 红衣女郎见他没回答,忽然微微一笑,以轻佻的姿态一步一步走到满冠星跟前,问道: “你可知道我是作什么来的?” 满冠星道: “观赏园中景色?” 红衣女郎冷笑道: “园中景色有什么好看的?” 满冠星道: “那么,在下就不知道了。” 红衣女郎道: “我要瞧瞧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哼,其实接得下三记震天琴音,也没什么了不起。” 满冠星暗想:我又没说自己了不起,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呀! 红衣女郎又道: “一个人要能大成,必须博通诸家,取其所长,去其所短,所谓取精用宏融会贯通,才能卓然自成家数,光学了一门一派的武功,就沾沾自喜,自命不凡,有何足取?” 满冠星见她越说越不像话,不禁哑笑道: “姑娘教训得是!” 红衣女郎道: “你不生气?” “不敢。” 红衣女郎笑了,笑得宛如百合乍放! 古人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之说,形容虽属过分,但貌美如花的女孩子脸上一颦一笑,纯出自然,确如鲜花绽放足以令人陶醉! 但她的笑容很快又消失,又冷冷道: “我听说你自命不凡,所以要伸量伸量你这个峨嵋门下,究竟有些什么武功敢上慈圣宫来?” 满冠星已看出她是个生性骄纵,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故并不生气,笑笑道: “武功一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在下此次只是找夫人评理来的,岂敢自命不凡。” 红衣女郎道: “姑娘我也懒得和你多说,你有多少本领,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吧!” 满冠星摇头道: “对不起,在下已和夫人约定在三日之内破解剑壁上的三招剑法,无暇奉陪。” 红衣女郎怒道: “你想破解剑壁上的剑法?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年也休想破解,你们峨嵋派要是想得出来,开谛和尚在一百多年前早就想出来了。” 满冠星听她辱及师祖,不禁有些着恼,道: “姑娘说话,最好客气一点。” 红衣女郎横目冷笑道:“难道我说错了,你们峨嵋派要是想得出破解之法,何须等到一百二十年之后?何用宣布封山,退出江湖?” 满冠星最听不入耳的就是“封山”两字,登时俊目放光,沉声道: “在下既敢找上梅花山来,自然没把梅花派放在眼里,只是在下已和尊师有约,三日之内,破解不了壁上三招剑法,在下立刻就走。姑娘一再辱及我峨嵋派,实在叫人难以忍受,不过……我乃堂堂男子汉,不愿与女孩儿家一般见识,你还是请回吧!” 红衣女郎大怒道: “你不愿和我一般见识,我偏要和你一般见识!” 满冠星转头他望,不再理她。 红衣女郎见他不理睬自己,更是气愤,突然欺近两步,娇叱道: “我瞧不起峨嵋,又怎么样?你有本领,就和姑娘我走几招试试!” 满冠星闻言再也忍耐不住,霍地站了起来,道: “姑娘欺人太甚,若不是瞧在夫人面上……” 红衣女郎脸罩寒霜道: “少废话,你动手呀!” 突然玉掌一扬,向满冠星胸口拍去。 满冠星后退三尺,讶然道: “姑娘这手‘青龙采爪’,乃是敝派‘青龙掌法’!” 红衣女郎趁势再进,喝道: “峨嵋掌法有什么稀罕?江湖各大门派的武功,还不都从我们梅花派偷学去的!” 话声中,又一掌抓去。 满冠星听得好气又好笑,身形一偏,让过来掌,道:“姑娘口气好狂,不怕闪了舌头?” 红衣女郎道: “不信你试试看!” 双掌连环劈出,但见掌影飘忽,劲风激荡,眨眼工夫已攻出了一十三掌。 这十三掌之中,果然神妙无比,其中包括了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各派的手法,而且绵绵相连,一气呵成,当真是把各派武功,融会贯通,溶为一炉。 满冠星被迫得一连退后了七八步,心中大为震惊,他虽然不识得其他各派的掌法,但从她口气之中,已约略听出她这一门掌法包含各派武功,而且其中有三招正是峨嵋派的“青龙掌”,在她融会各种武功使来,愈觉神奇,变化也比原来的更为厉害。 他没有反击,一路退避,直到红衣女郎十三掌攻完,才站稳身子,冷笑道: “原来梅花派的武功是从各门各派学来的。” 红衣女郎柳眉挑动,怒喝道: “胡说,你再试试姑娘这一招!” 掌心扬处,随手拍出一股阴柔掌风,向满冠星卷了过去。 满冠星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练成内家劈空掌一类的功夫,急忙举掌当胸,迎击而出。 红衣女郎冷笑一声,拍出的右掌忽然向后一引,竟把满冠星的掌风引向一旁,同时左手乘势攻出,皓腕疾翻,一招“赤手搏龙”,使的竟是大擒拿手法! 满冠星一掌出手,忽觉对方阴柔掌风突告消失,变成一股极大吸力,把自己推出的力道引开。 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他看出这一招乃是洪泽湖公孙大娘的“云里神抓”——她竟然连公孙大娘的独门绝技也学上了。 一惊之下,身形疾转,猛吸一口真气,右手竖掌一翻,便将那击出的力道收了回来,紧接着左手施展公孙大娘的“拂脉截经手法”,向她左腕脉拂去。 红衣女郎玉指堪堪触及满冠星手肘之际,满冠星的“拂脉截经手法”也以同样速度拂上了红衣女郎的腕部。 “咦!” 红衣女郎一声惊呼,手腕疾缩,以极快身法顿足跃退,娇喝道: “这是你们峨嵋派的武功吗?” 满冠星笑道: “我可以回答你的是,不是从你们梅花派偷学来的。” 红衣女郎又以极快的身法,一闪而至,双手连扬,再度发动攻击,出手更是凌厉。 满冠星已知对方武功博杂,极难对付,故不敢稍存轻敌,以守代攻,不求速胜。 刹那间,人影飘动,四掌交错快若风轮,越打越快。 满冠星的内力雄浑,但吃亏在对敌经验不足,应该可以进攻的,往往没有抓住机会,以致反被红衣女郎占了上风,但见她红影飘忽,玉臂挥舞,出手如电,招式也愈来愈奇,明明是一招峨嵋派的掌法,等到满冠星出手去化解时,忽而变成武当或少林的家数,而且袭击之处,又都是人身所必救的要害,好几次几乎使满冠星上了大当。 但他却仗着内力雄厚,双掌有如巨斧开山,劲风呼啸,红衣女郎倒也不敢和他硬拚…… 片刻工夫,双方已过了五十多招,红衣女郎生性好强,眼看久战不下,气得粉脸通红,忽然叱一声,倏地后退半步,双手当胸一合,以奇怪的手法向前推出。 这一招正是峨嵋“青龙掌法”中的“青龙吐珠”,施展这一招之人,必须有过人臂力和雄厚的内力方足克敌。 满冠星见她如此大胆,不禁动了真怒,足踏丁字步,错掌护胸,等到红衣女郎双掌拍到,双掌倏然从胸前翻出,以一招“青龙出水”迎击。 四掌相接,发出两声脆响,两人的掌心竟然粘在一起! 满冠星顿觉对方掌心透出一股甚大吸力,如磁吸铁,竟将自己的掌心牢牢吸住,心中方自一惊,红衣女郎忽然双掌向左右一分,硬把他的双掌引开,娇躯一侧,以极快的身法投入满冠星怀中,娇声道: “姑娘还有这一声!” 左手一挥,拍的一声,手背业已拂上满冠星胸口。 满冠星双掌被她引开,心知上当,正待后退,已是不及,百忙中上身一仰,双臂抖动,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十指如爪向她胸前抓去! 这就是说:红衣女郎反手一掌拍中满冠星右胸之时,满冠星十指也同时落在她鼓腾腾的双峰之间。 红衣女郎口中一声嘤咛,娇躯一颤,顿时往后倒去。 而满冠星被她拍中的一掌,初时似乎无甚劲道,那知拍上右胸时,阴柔劲力突然转强,形成一股猛烈的震力,不禁闷哼一声,接连后退了五步,随之眼前一黑,也跟着往后倒去…… × ×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满冠星渐渐醒转,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方自错愕间,耳边已有人柔声道: “你醒了,觉得怎样?”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得轻极,好像就在他身边。 满冠星定睛一看,只见床前站着一个宫装使女,两道眼神充满关切的望着自己。 “咦,我怎会躺到这里来?” 宫装使女浅浅一笑道: “昨晚少侠和小公主都受了重伤,幸亏夫人及时赶到,将少侠抬来这里治疗,少侠现在觉得怎样了?能不能起身?” 说着,伸手扶他坐起来。 满冠星想起昨夜与红衣女郎动手之事,但一听她称呼红衣女郎为小公主,心甚惊异。 他赶紧在床上坐定,连看都不敢看那宫女一眼,低头道: “多谢姑娘。” 当即闭上眼睛,运功调息。 宫装使女又问道: “少侠可觉得好些吗?” 满冠星点点头道: “还好……” 宫装使女道: “夫人说的,少侠如果气血已畅通无碍,只要再以自己内力相辅,缓缓运输,不要过分劳动,三两天即可复元——要不要让婢子扶你下床走动走动?” 满冠星本想自己下床,但觉全身气血虽已畅通无碍,四肢却软弱乏力,只好由她扶着下床,花室中缓缓走动。 约莫过了顿饭光景,渐渐觉得好转了些,但已是满身大汗。 宫装少女道: “夫人交代,等少侠出汗即可服药了。” 说着,再扶他上床,取过一粒药丸,倒了一盅温水,侍候满冠星服下,然后又道: “少侠请再睡一会儿。” 满冠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真怀疑自己不是闯“虎穴”之人,而是当上了“驸马爷”,不禁苦笑道:“有劳姑娘侍候,在下心甚不安,请代向夫人致谢。” 宫装使女嫣然一笑道: “少侠只管安心养伤,夫人再三吩咐婢子,务必小心侍候,少侠毋须客气。” 一面说话,一面笑吟吟的替他拉好棉被。 满冠星阖上眼皮,不久真的睡着了。 两天之后,满冠星在宫装使女的悉心照料之下,伤势业已痊愈。 在这两天之中,他除了静坐运功调养之外,也思索着剑壁上那三招梅花剑法的破解之策,但竭尽心力苦思终日,仍无所得,心知凭自己的武功,纵然再苦思三年,只怕也是白费。 因此,他打定主意,向梅花夫人告辞,赶回报国寺去向老师父和四位长老禀报一切,他们练剑数十年,若知梅花三剑的大概情形,也许能够研究出道理来。 这天早晨,他起来之后,从壁上取下佛光剑,随身包裹,便欲出房。 正好宫装使女端着早餐进来,见状忙道: “你干什么?” 满冠星向她作了一个长揖道: “这两日来,多蒙姑娘照顾,在下感激不尽,在下蒙夫人允许,以峨嵋代表身份,得以观瞻剑壁上三招剑法,自晰学艺不精,难以参悟其奥,自然更谈不上破解之法,只好告辞,请姑娘替我通报一声,向夫人面致谢意。” 宫装使女笑道: “少侠伤势初愈,怎不多休息几天?就是要走,也不用这么急,夫人为了替少侠和小公主疗伤,连续施展极耗真元的‘一阴指’,要到今晚子夜才能启关呢。” 满冠星道: “在下实在无法久留,因在下还有许多重要之事待办……” 宫装使女道: “婢子听夫人说过,少侠就是无法破解剑招,也没多大关系,因为本宫还有一项规定可行,好像……” 满冠星道: “不错,在下也曾听夫人道及,只是语焉不详,不知这项规定又是如何?” 宫装使女神秘一笑道: “婢子也不大清楚。” 满冠星想了想道: “在下既不能破解剑招,还是就此下山的好,等夫人出关之后,姑娘替我多多拜上便是。” 宫装使女摇头道: “不成,少侠不辞而别,婢子如何担当得起?” 她说到这里,故意咬着下唇,作出沉吟之状,接着抬头笑道: “这样好了,我们虎姑婆前天回来,听夫人说起少侠之事,正要瞧瞧少侠,待婢子替你去禀报一声,有虎姑婆作主,也是一样。” 满冠星问道: “虎姑婆是什么人?” 宫装使女轻笑道: “少侠待会就知道,你先请用早餐,婢子这就替你通报去。” 话声一落,翩然而去。 当满冠星吃过早餐时,宫装使女正好掀帘走进来,娇声道: “满少侠,虎姑婆请你过去一叙。” 满冠星打算见过虎姑婆后,即行告辞下山,故随手提着自己的包袱,跟着宫装使女来到一幢精舍前—— “亚仙,是不是那姓满的小子到了?” 精舍中,传出一个粗暴有如虎吼的声音! 宫装使女连忙答道: “是,满少侠到了。” “叫他进来!” 宫装使女便向满冠星轻声道: “满少侠请进。” 满冠星点点头,昂然举步走了进去。 一脚跨入精舍,便见一个满头白发,腰身佝偻的老婆婆,一手握着龙头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虎姑婆的容貌实在不大好看,眼大、鼻大、嘴大,而且满脸皱纹,看上去真像一只母老虎。她看见满冠星入舍,立刻张开那血盆大口,桀桀怪笑道: “小子,你就是峨嵋门下姓满的娃儿?” 满冠星不亢不卑,双手一拱道: “在下满冠星,正是峨嵋门下。” 虎姑婆一对凶眼在满冠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阵,又发出刺耳的怪笑道: “我老太婆前晚才回来,听大师姐说……唔,人品倒还不错!哈哈哈哈……” 满冠星听得有点莫名其妙,暗忖道: “这老太婆少说也有八九十岁,不知她口中的‘大师姐’是谁?” 虎姑婆一阵大笑之后,接着道: “咱们梅花、峨嵋两派一百五十年来的夙怨能否和解,看来全在你娃儿身上了!” 满冠星虽然不知两派夙怨因何而起,却很希望双方能够和解,便又拱手道: “老前辈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虎姑婆一哼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两派夙怨能够在你们下一代身上化干戈为玉帛,正是天大好事!” 说到这里,自己先在椅上坐下,然后抬手道: “坐下来谈谈吧!” 满冠星大感意外,没想到这位外表凶恶的虎姑婆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当即欣然坐下,欠身道: “在下三日之前,承蒙夫人允以峨嵋代表身份瞻仰贵宫剑壁上的三招剑法,可惜在下学艺不精,未能——” 虎姑婆不待她说完,咧嘴一笑道: “你这点年纪,当然不可能破解梅花三剑,当年先祖师在世之日,亲口和云上鹤订下两个条件,破解不破解梅花剑,其实也并不重要——老太婆说的云上鹤,就是你师祖当年的俗家姓名,你知道不?” 满冠星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祖的俗家姓名,但使他心中感到惊讶的是对方之言——为什么她竟说破解不破解梅花三剑并不重要呢? 峨嵋封山,即是因当年师祖败在梅花三剑之下所作的承诺,峨嵋一日不能破解梅花三剑,就得永远遵守“梅花开,峨嵋谢”的誓言。这时峨嵋派来说,该是何等重大之事,但这位虎姑婆却说不重要,是何缘故? 不错,梅花夫人也曾一再提到两派之间订有两个规定,那天她只说了一个,就是破解了剑壁上三招剑法,便可废止峨嵋派所受的约束。另外一项规定她当时并没说出,不知道这项规定又是什么? 哼,另外一项规定必然比封山更为苛刻,否则师祖何用在六十年前毅然宣布封山于前,老师父又在一年前忍痛封山于后? 他想到这里,心中暗生警惕,江湖上尔虞我诈,鬼门道极多,自己经验不够,可别让她们在自己头上套上枷锁,糊里糊涂的做出有辱峨嵋声誉之事…… 这样一想,他便想赶快离开此地,乃起身拱手道: “在下前晚出手不慎,误伤了小公主,幸蒙夫人不究,反而亲赐疗治,感铭之余,实深愧疚,异日——” 虎姑婆没等他说完,摇手笑道: “那丫头平日目空一切,骄纵逞强惯了,大概听她师父说起你接下三记震天琴音,心存不服,才惹出事来。这件事,老太婆已听大师姐说过,其实……哈哈哈,所谓不打不相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毋须放在心里。” 满冠星本要告僻,经她中途一拦,却变成了只在道歉,心中颇不是味道,不过听她说话和气,不觉打消了立刻告辞之念,想听听她的“另一项规定”,心想如果条件不苛,能够化解两派之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又坐了下来。 虎姑婆眯着眼睛笑问道: “小娃儿,你今年几岁?” 满冠星道: “在下虚度十七。” 虎姑婆点点头,面上泛起面容,道: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满冠星觉得她问得奇怪,但只好答道: “在下从小就在报国寺长大,没有亲人。” 虎姑婆似甚高兴,笑吟吟道: “敢情大观和尚是个有心人,大师姐聪明一世,懵懂一时……” 满冠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拱了拱手道: “在下愚昧,不知老前辈——” 虎姑婆又打断他的话道: “告诉你,令师虽没和你说明,其实他早就安排妥了。哈哈,这件事可瞒不过我老太婆!” 满冠星越听越奇,心知其中定有文章,忙道: “老前辈只怕误会了,在下此来,并非奉老师父之命,老师父根本就不知道在下找上梅花山来。” 虎姑婆道: “哈哈,令师是个老狐狸,峨嵋派封山之后,他约束门下弟子不准在江湖上走动,独独对你未严加约束,肯让你找上慈圣宫来,这已经充分显示他的心意了!” 满冠星正容道: “在下离开峨嵋已经一年,此次远上宝山,恩师确实并不知情,而且老前辈究竟所指何事,在下也一无所知。” 虎姑婆笑道: “令师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你答应了,大观和尚面前自有老太婆担当,何况这是你师祖亲口承诺之事,令师也不便反对。” 满冠星已约略猜出是什么事,语气一正道: “三日前在下曾蒙夫人亲口承诺,即使无法破解三招剑法,亦肯允许在下离山,而且也不把在下此行记在峨嵋帐上,准许峨嵋在未来二十年中再上梅花山一次。在下学艺不精,无法破解贵宫三剑,听说夫人尚未启关,才来向老前辈辞行,不知老前辈要在下答应什么?” 虎姑婆笑道: “小娃儿,你不用着急,我老太婆又不是推翻大师姐的承诺,当年你师祖云上鹤败在先师祖创下,曾亲口答应过两个条件……” 她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又道: “第一个条件,你已经知道,就是峨嵋派必须破解了梅花三剑才能废止封山之约……” 满冠星问道: “第二个条件呢?” 虎姑婆怪眼一翻,道: “第二个条件:只要峨嵋掌门嫡传首徒入赘慈圣宫为婿,两派结为姻亲,峨嵋封山之约,也就可以取消了。” 这个条件,真是匪夷所思,绝透了。 试想峨嵋派乃当今武林堂堂正正的四大门派之一,掌门人的嫡传首徒岂可入赘与西妖为婿?难怪峨嵋派在一百二十年之中两次宣布封山,宁愿峨嵋声誉一落千丈,也不肯与邪派和解。 满冠星心中恼怒,不禁冷笑道: “可惜在下不是峨嵋嫡传首徒。” 虎姑婆道: “你虽非峨嵋首徒,却是大观和尚的嫡传弟子,否则令师也不会把佛光剑交给你了。” 满冠星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虽然一直以峨嵋弟子自居,但峨嵋派根本没把自己列入门墙,身上这柄佛光剑不过是机缘凑巧偶然得到的,此中情形,不足为外人道。他不愿说,也不屑说,当下微微一哼,傲然道: “婚姻之事,自然要双方愿意才行吧?” 虎姑婆呷呷怪笑道: “我不是早已说过一切包在我老太婆身上?其实这件事大师姐早就默许了,不然岂容你闯上梅花山来撒野?至于令师那里,我老太婆只要去一趟报国寺当面说明白这是你师祖的遗训,他也不敢不答应。” 她好像打定主意要撮合这门亲事,越说越起劲,又道: “再说,咱们夷人也不像汉人有那么多规矩,只要男女双方情投意合就行。咱们那丫头人比花娇,模样儿不用说,就是武功也有她师父三成火候。你们两人又是同年,古人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嘻嘻,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 满冠星见她说得口沫飞溅,一副一厢情愿的样子,心中更怒,道: “老前辈以为在下同意了吗?” 虎姑婆笑道: “难道你不同意?” 满冠星道: “在下找上宝山,原是评理来的,后来蒙夫人见告,峨嵋来人只要能够破解剑壁上三招剑法,即可取消封山之约……” 虎姑婆道: “你破解了没有?” 满冠星道: “在下早已说过,自认学艺不精,无法破解三剑,是以前来向夫人辞行,峨嵋派总有破解梅花三剑的一天,至于第二项规定,决不考虑。” 虎姑婆鸠脸一沉,冷笑道: “小子,你说咱们那丫头配不上你?” 满冠星道: “不,是在下高攀不上。” 虎姑婆龙头拐重重的一顿,怒声道: “满冠星,你真不识好歹!” 满冠星道: “在下身为峨嵋弟子,只知为本门荣辱而奋斗,决不受人胁迫,何况缔结婚姻须得双方情愿,老前辈似乎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虎姑婆喝道: “胡说,这项规定,也是你师祖云上鹤亲口承诺的,怎说我老太婆胁迫了你?” 满冠星起身拱手道: “老前辈既无胁迫之意,夫人早已有言在先,在下即使无法破解梅花三剑,亦允许在下自由下山,就此告辞。” 话声一落,立即转身欲去。 虎姑婆大怒,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又用力一顿龙头拐站起大声道: “好小子,你给我站住!” 满冠星凛然道: “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虎姑婆呷呷怪笑道: “我大师姐允许你可以自由下山,但可没允许你欺负了我们那丫头!” 满冠星道: “这岂非强词夺理,在下何曾欺负小公主?” 虎姑婆一对怪眼中射出两道森森寒光,面露狞笑,举步上前道: “小子,你竟敢在老太婆面前撒野,要走不难,接我一拐再走!” 话声出口,龙头拐已对准满冠星头上打到。 满冠星年轻气盛,也不想自己到底有无能力接她一拐,右臂抬处,佛光剑呛然出匣,迎架上去。 虎姑婆的龙头拐势如泰山压顶,又是在盛怒之下发出来,力道何止千斤,拐剑乍接,只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满冠星右腕一麻,剑向下沉,那里招架得住—— 但就在此际,忽从屏后闪出一条红影,适时托住虎姑婆的胳臂,娇声道: “姥姥住手!” 虎姑婆一怔,收回龙头拐。 满冠星后退一步,才看清正是前夜与自己动手而拼得两败俱伤的红衣少女! 也就是慈圣宫的小公主! 她托住了虎姑婆的胳臂,抿唇一笑道: “姥姥,让他下山吧!别让人家说咱们不守信诺,何况这人没什么了不起!” 虎姑婆狠狠的瞪了满冠星一眼,厉声道: “滚!以后再敢到此地撒野,我老太婆不把你砸成肉酱才怪!” 满冠星一哼道: “在下艺技但有寸进,还要上山领教!” 说吧,掉头朝门外走去。 虎姑婆怒吼如雷道: “好狂的小子,凭你这峨嵋门下,再练三十年也不管用!” 满冠星暗暗切齿,三年之内,自己不练好武功重上梅花山,誓不为人! 他怒冲冲的转过回廊,看见那个叫亚仙的宫装使女低着头站在那里,她一眼见到他,裣衽一福道: “婢女送少侠出宫。” 说着,转身在前领路。 满冠星一语不发,随着她走,不久出了慈圣宫的牌楼。 亚仙在牌楼底下停住脚步,道: “少侠保重,恕小婢不送了。” 满冠星拱手道: “三日来多蒙姑娘照应,异日自当报答,就此别过。” 说话之时,目光和亚仙一接触,只觉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含有无限情意,心弦不禁一震。 亚仙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 “少侠此去若遇上老令公,千万小心。” 语毕,转身疾去。 满冠星发呆片刻,才迈开大步往山外奔去。 一路顺利通过三天门,未遇任何阻搁,中午赶到黑水村,索回寄放的坐骑,随即上马下山。 天色初黑,便已赶回到宁远府,仍回到前次住过的那家老客店投宿。 店伙接过马缰,笑哼哼道: “公子请到上房休息,您前几天住的那间上房还空着呢。” 然后,他领满冠星进入客店,边走边说: “那天公子刚走不久,就有一位大小姐找到小店,打听公子的行踪……” 满冠星一怔道: “一位姑娘找我?” 店伙道: “是的,那位大小姐出手好大方,赏了小的五两银子,小的告诉她公子您已经走了,她还不相信,后来小的领她到您公子住过的房里来看,她才走的。” 满冠星问道: “她可曾说出姓名?” 店伙摇头道: “没有……对了,那位小姐临走之时,在墙上留了字,公子一看便知。” 他抢前打开房门,请满冠星入房,然后指出房内墙上的留字。 满冠星趋前一看,果见墙壁上有六个小字,是用黛笔写的: “你到那里去了?” 字体清秀,一看就知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她到底是谁? 他望着墙上这句没头没脸的话,心中甚是纳罕。 细数自己认识的姑娘,只有小蝉儿和高玉楼二女,但她们都远在数千里之外,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伙计,那位姑娘有多大年纪了,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那位大小姐人可长得真美啊!大约只有十六七岁,身上穿什么衣服,小的倒是忘了。” 满冠星沉吟道: “也许这位姑娘找错了人……你替我沏一壶茶来,还有,我今晚要在房中用餐。” 店伙连声应是,不一会工夫,送来茶水和酒菜。 饭后,他即上床就寝,一宵易过,次日清早,因急着赶回报国寺去,很快的结帐离店,上马赶路。 两天之后,回到了峨嵋山。 他想起一年前离寺下山的情形,恍如昨日一般,但自己却在这一年多的岁月之中,经历许多事故,也尝尽了人间冷暖。 他自知这一年自己无甚成就,但差堪告慰的是:自己一直在为峨嵋的复兴奋斗,也没辱了峨嵋声誉…… 快到山门,他的脚步却逐渐感到沉重。 这条从小就走熟了的山路,其间的一草一石虽没丝毫异样,但在气氛上似乎有些不同,往日一到半山,就可听到寺中的镜钹钟磬和庄严梵唱,如今却是一片静寂,偌大的寺院竟听不到一点声音。 若是峨嵋不封山,该不是这种情景吧? 他心中有一股闷闷的愤怒,但也有一些兴奋,因为自己毕竟已从梅花山带回来了三招“梅花剑法”的奥秘,老师父和四位长老听了自己的描述,或许可研创出破解之道…… 越过山门前的一片空地,来到右侧一扇边门上,举手敲门。 不久,里面响起拔闷的声音,接着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灰衣僧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是你?满师弟,你不是去了少林寺吗?怎么又上山来了?” 满冠星认识他是知客堂了尘,连忙施礼道: “师兄,小弟有急事要谒见老师父,烦请通报一声。” 了尘低声道: “你知道本门业已封山,方丈和四位长老正在闭关静修,本门弟子一律严禁出入,你虽是远道赶来,我也无法给你通报,甚至留你喝碗茶都不行。” 言下,流露出一脸歉然之色。 满冠星道: “这个小弟明白,但小弟此来关系本门兴衰,是一件重大之事,老师父纵然闭关,小弟也非见不可,师兄无论如何也得替小弟转禀知客堂大师父……” 说到这里,立即解下剑囊,双手递过,又道: “这是师祖的佛光剑,师兄请把此剑送给大师父过目,就说小弟有极重要的机密之事,必须面禀老师父,求他代为转达,小弟就在这里恭候。” 了尘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只好接过佛光剑,点点头道: “你既然这般说法,容我禀过大师父再行定尊,你且在这里等候一会吧。” 说着,回身掩上山门,往里面走去。 满冠星等了顿饭光景,山门开处,了尘捧着剑囊,递还给满冠星手上,道: “满师弟,大师父看过宝剑已确定是师祖当年之物,因你既说有十分重大之事要叩见方丈,而且还有师祖宝剑为凭,大师父一个人也作不了主,就带了宝剑找两位值年师父商量去了。” 满冠星在寺之日,并没有值年师父的名称,闻言便问道: “两位值年师父是谁?” 了尘道: “方丈和四位长老封关之日,命本寺‘悟’字辈十位师父轮流主持,今年值年师父是普光寺回来的悟元大师父和藏金阁的悟善大师父二人。” 满冠星一听值年师父是由大师兄悟元为首,不由色喜道: “不知二位值年师父可曾向老师父禀报去了?” 了尘摇摇头道: “没有,悟元大师父说:‘佛光剑虽是师祖之物,但已失落多年,既为满师弟所得,就由你暂时保管,满师弟如不忘根本,可于十九年后,本门启关之日,再行送上峨嵋……’” 满冠星着急道: “小弟不是为送剑来的,而是有要紧之事必须面谒老师父!” 了尘叹道: “悟元大师父还说:本门业已宣布封山,本门弟子一律严禁出入,满师弟以前虽在本寺长大,但并非峨嵋门下,何况方丈又在闭关之中,不论何等重大之事,也难以叩关惊动,你还是下山去吧!” “不是峨嵋门下”这一句话,听得满冠星俊脸一红,他明知大师兄悟元这番话并非故意刁难自己,但兹事体大,他岂肯就此回头,便又向了尘道: “小弟确有非常重要之事,刻不容缓,必须见到老师父才行!” 了尘一脸爱莫能助之色,苦笑道: “我知道你心中很急,但本门规矩你不是不知,方丈法谕谁敢违拗,何况又经二位值年师父商讨之后所决定的,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趁早下山去吧!” 说毕,缓缓掩上大门。 满冠星木然立在寺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关系峨嵋派荣辱存亡之事,但峨嵋派却紧紧关起大门,难道这份责任要由“不是峨嵋门下”的自己来解决? 不,自己早已立下决心要做峨嵋派门人,何况自己已在师祖佛骨之前立下重誓,谁说自己不是峨嵋弟子? 老师父和四位长老既已闭关不出,大师兄他们又只知墨守成规,这份重任除了自己来背,远有谁能承担呢? 罢罢罢!我满冠星拼着一死也要跟梅花派周旋到底,不破解梅花三剑决不罢休,下次再来峨嵋,那必是梅花谢了之时! × × × 他带着一身惆怅掉头下山,走到山脚下,忽然想起吴市老丐留下的那封信上,要自己去终南山一趟,吴市老丐虽没说明要自己到终南山做什么?但他要自己去必然有事,不如就走一趟终南山也好。 主意一定,便从怀中掏出那只贮藏易容药丸的小木盒,挑了黄色的一颗涂到脸上,一张俊脸登时变成枯黄,老了十几岁。 他对着溪水照了照,觉得并无破绽,这才上马续进。 一路无事,经嘉定,江津、南川,而至黔江,已是湖北境界,再由施南直奔巴东,走的都是旱路。 巴东临长江南岸,在巫峡之东,号称巴峡,是出入川省的水陆孔道,尤以西首的黄牛滩,为三峡著名的险滩。 这天赶抵巴东,还不到午牌时刻,他在一家酒楼下马,上楼打尖。 时间还早,食客不多,他拣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点了几样菜,叫了一小壶酒,独自吃喝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邻座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 “高论,高论!老弟文采风流,才高八斗,真是一代文豪,今日盛会,不可无诗,老弟可否即席赋诗,让老朽拜读恭聆?” 说话的,是个长髯老者,身穿古铜色长袍,相貌清臞,模样很风趣。 老人对面坐着的却是个唇红齿白,神采俊美,身穿青罗长衫的少年书生! 满冠星微微一怔,忖道: “这人丰姿秀逸,潇洒不群,几乎可与女扮男装的高玉楼媲美……” 那青衫书生听了老者之言,也哈哈一笑道: “诗从放屁起,老丈乃雅人也,在下岂敢以屁诗污尊耳?” 那老者大笑道: “屁诗也有屁诗的趣味,老朽愿掩鼻而闻之!” 青衫书生笑吟道: “春叫猫儿猫叫春,听他越叫越精神,老僧也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 老者一拍桌子,捻须大笑道: “妙啊!妙啊!真个是屁诗!” 满冠星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青衫书生闻声回头,拱手笑道: “这位兄台停盏听诗,自非俗人,何妨也吟上一首?” 他微笑之时,露出一口贝齿,俊美之中,另有一种潇逸英挺之气。 满冠星脸上一红,连忙抱拳还礼道: “兄台好说,在下不学无术,对吟诗一道是十足的门外汉,兄台别见笑。” 老者转头看满冠星一眼,见他脸色枯黄,身上又穿了一件旧长衫,一副落魄的模样,便没与他打招呼。 青衫书生又道: “在下再说一则笑话:从前有一个尼姑,六根不净,不耐青灯木鱼,便向县官请求还俗。这位县太爷正是打油诗的能手,提起笔来批道:‘准,准,准,准尔嫁夫君,弃清规,入红尘,脱袈裟,着罗裙,免得僧敲月下门——’” “拍!” 突然,另一桌上有人重重放下筷子,听声音好像很生气,满冠星愕然回顾,只见一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袍的伟岸老人正站起身朝楼梯走下去,此老身材高大,脚步沉重,走得楼板登登作响。 满冠星没看清老人的面貌,但觉此老的体形颇为熟眼,只是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那青衫书生和老者谈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笑话,后来酒足饭饱,老少俩会帐下楼时,青衫书生有意无意的回头瞄了满冠星一眼,才飘然而去。 满冠星亦随后离开酒楼,上马往江边赶去,来到渡口,但见码头上帆墙如林,两边还有不少茶棚摊,人声嘈杂,他正待下马,一眼瞥见前面不远之处围着一大堆人在瞧热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他下马走近人群,听得许多人正在议论纷纷—— “这人必是还俗的和尚,你看他头上还有戒疤……” “不错,是个和尚,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倒地死了?” “准是急病……” 满冠星挤进人群一看,心头不禁一震,原来死在地下之人,正是方才从酒楼上离去的那个黑袍老人! 老人侧面卧地,一动不动,一顶毡帽业已滚落,露出一个光头,额上果然有着明显的戒疤。 满冠星在佛门长大,一看就知这个死者并不是还了俗的和尚,而是乔装俗家人,因为如已还俗,就该蓄长头发,而不是一颗光溜溜的脑袋。 目光落到和尚的脸上,这一瞧,心弦又是一震,差点失声惊叫起来。 原来,这俗家装束的和尚,竟是少林寺膳堂主持明月大师! 这位明月大师主持少林寺膳堂,是个天天忙得不可开交的人,他怎么会轻易离寺外出?又怎么会换了俗家装束?以及今天突然在此暴毙? 他满腹狐疑的排众而入,走到明月大师身边,俯身伸手一摸,发觉尸体已经冰冷,敢情已经气绝多时了。 再仔细一看,发现明月大师的眉心低陷,脑骨已碎,死状与鬼脚婆婆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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