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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eiwei277

[连载] 《武林沧桑记》秦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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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刁蛮女郎
  满冠星自沉思中霍然惊醒,睁目一瞧,亭中业已点上了灯,身边不远站着一个宫装使女,正在瞧着自己,抿嘴而笑,不禁脸上一红,站起身子拱手道:
  “多谢姑娘。”
  宫装使女笑道:
  “夫人说的,少侠想得出化解之法自然最好不过,就是想不出来,也不要紧,可别坏了身体。”
  满冠星道:
  “夫人给在下三天限期,在下既然来了,总得尽力而为。”
  宫装使女道:
  “我们夫人说,一百多年来,峨嵋派找上慈圣宫来的,少侠还是第一人呢!”
  满冠星见她年纪不大,一片天真,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你们这里叫慈圣宫,那么庆云宫呢?是不是也在这里?”
  宫装使女摇头道:
  “我不知道。”
  满冠星问道:
  “哥舒香主可有下落?”
  宫装使女道:
  “你冒充哥舒香主,夫人为了——”
  她话到一半,忽然住口,眼珠一转,接着道:
  “满少侠,你一天没进食了,还是快些吃东西吧!”
  满冠星知她不敢多说,故意岔开话题,当下走入亭子,石桌上摆着四五盘菜肴,俱都十分精致,便不再客气,举箸吃了起来。
  宫装使女等他吃饱,收拾碗盘,才行退去。
  满冠星凭栏而坐,呆呆地望着那面石壁,脑中始终萦绕着那似有若无的一丝灵感,觉得自己所习得的“千佛指法”中,好像蕴藏着破解梅花三剑的妙法,但经细心推敲之下,又想不出实际的破解招术。
  忽然,他想起墨天成曾对自己说过,他的千佛指法是幼时抄录的,中间有许多地方残缺不全,后来经他数十年苦研心得,增补了不少,难道这残缺不全之处,就是破解梅花三剑的法门?
  墨天成没有见识过梅花三剑,虽然增补了不少,难免仍有遗漏之处,而自己面对梅花三剑触发灵机,才会想到千佛指法的不全之处……
  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推想不错,只苦于自己武功和经验都还不够,无法触类旁通,参悟出来,但他既已发现“千佛指法”之中,极可能含有破解梅花三剑的法门,那肯放弃,便把十八式指法反覆推敲,连墨天成的细字注解,也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记诵。
  正在沉思之际,忽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正朝亭中走来。
  满冠星只当来的又是那个宫装使女,未回头去看,仍然凭栏而坐,继续思考。
  “哼,好大的架子!”
  满冠星一听不是宫装使女,连忙回头瞧去。
  只见一个身穿红短袄,身材娇小的女郎,站在八九尺外,两道目光,正冷冷的凝望着自己。
  四目交投,满冠星不觉一呆,那红衣女郎虽然长得一副天姿国色,神色却极冷漠,横目相视,面带敌意!
  红衣女郎冷冷问道:
  “你就是峨嵋派那个姓满的?”
  满冠星道:
  “不错,在下正是峨嵋门下满冠星,请问姑娘……”
  红衣女郎满脸不屑道:
  “哼,峨嵋门下有什么了不起?”
  满冠星一怔,只因她这一句话损伤了他,而且也侮辱了峨嵋派,不觉心头火发正待发作,但一想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是忍了下去,强笑道:
  “姑娘想是梅花夫人门下?”
  红衣女郎道:
  “是又怎样?听说你接下我师父三记震天琴音,此话当真?”
  满冠星道:
  “那是侥幸……”
  红衣女郎冷哼道:
  “这样看来,你内功还有些火候了!”
  满冠星瞧她年龄比自己还小,但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心中暗觉好笑。
  红衣女郎见他没回答,忽然微微一笑,以轻佻的姿态一步一步走到满冠星跟前,问道:
  “你可知道我是作什么来的?”
  满冠星道:
  “观赏园中景色?”
  红衣女郎冷笑道:
  “园中景色有什么好看的?”
  满冠星道:
  “那么,在下就不知道了。”
  红衣女郎道:
  “我要瞧瞧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哼,其实接得下三记震天琴音,也没什么了不起。”
  满冠星暗想:我又没说自己了不起,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呀!
  红衣女郎又道:
  “一个人要能大成,必须博通诸家,取其所长,去其所短,所谓取精用宏融会贯通,才能卓然自成家数,光学了一门一派的武功,就沾沾自喜,自命不凡,有何足取?”
  满冠星见她越说越不像话,不禁哑笑道:
  “姑娘教训得是!”
  红衣女郎道:
  “你不生气?”
  “不敢。”
  红衣女郎笑了,笑得宛如百合乍放!
  古人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之说,形容虽属过分,但貌美如花的女孩子脸上一颦一笑,纯出自然,确如鲜花绽放足以令人陶醉!
  但她的笑容很快又消失,又冷冷道:
  “我听说你自命不凡,所以要伸量伸量你这个峨嵋门下,究竟有些什么武功敢上慈圣宫来?”
  满冠星已看出她是个生性骄纵,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故并不生气,笑笑道:
  “武功一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在下此次只是找夫人评理来的,岂敢自命不凡。”
  红衣女郎道:
  “姑娘我也懒得和你多说,你有多少本领,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吧!”
  满冠星摇头道:
  “对不起,在下已和夫人约定在三日之内破解剑壁上的三招剑法,无暇奉陪。”
  红衣女郎怒道:
  “你想破解剑壁上的剑法?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年也休想破解,你们峨嵋派要是想得出来,开谛和尚在一百多年前早就想出来了。”
  满冠星听她辱及师祖,不禁有些着恼,道:
  “姑娘说话,最好客气一点。”
  红衣女郎横目冷笑道:“难道我说错了,你们峨嵋派要是想得出破解之法,何须等到一百二十年之后?何用宣布封山,退出江湖?”
  满冠星最听不入耳的就是“封山”两字,登时俊目放光,沉声道:
  “在下既敢找上梅花山来,自然没把梅花派放在眼里,只是在下已和尊师有约,三日之内,破解不了壁上三招剑法,在下立刻就走。姑娘一再辱及我峨嵋派,实在叫人难以忍受,不过……我乃堂堂男子汉,不愿与女孩儿家一般见识,你还是请回吧!”
  红衣女郎大怒道:
  “你不愿和我一般见识,我偏要和你一般见识!”
  满冠星转头他望,不再理她。
  红衣女郎见他不理睬自己,更是气愤,突然欺近两步,娇叱道:
  “我瞧不起峨嵋,又怎么样?你有本领,就和姑娘我走几招试试!”
  满冠星闻言再也忍耐不住,霍地站了起来,道:
  “姑娘欺人太甚,若不是瞧在夫人面上……”
  红衣女郎脸罩寒霜道:
  “少废话,你动手呀!”
  突然玉掌一扬,向满冠星胸口拍去。
  满冠星后退三尺,讶然道:
  “姑娘这手‘青龙采爪’,乃是敝派‘青龙掌法’!”
  红衣女郎趁势再进,喝道:
  “峨嵋掌法有什么稀罕?江湖各大门派的武功,还不都从我们梅花派偷学去的!”
  话声中,又一掌抓去。
  满冠星听得好气又好笑,身形一偏,让过来掌,道:“姑娘口气好狂,不怕闪了舌头?”
  红衣女郎道:
  “不信你试试看!”
  双掌连环劈出,但见掌影飘忽,劲风激荡,眨眼工夫已攻出了一十三掌。
  这十三掌之中,果然神妙无比,其中包括了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各派的手法,而且绵绵相连,一气呵成,当真是把各派武功,融会贯通,溶为一炉。
  满冠星被迫得一连退后了七八步,心中大为震惊,他虽然不识得其他各派的掌法,但从她口气之中,已约略听出她这一门掌法包含各派武功,而且其中有三招正是峨嵋派的“青龙掌”,在她融会各种武功使来,愈觉神奇,变化也比原来的更为厉害。
  他没有反击,一路退避,直到红衣女郎十三掌攻完,才站稳身子,冷笑道:
  “原来梅花派的武功是从各门各派学来的。”
  红衣女郎柳眉挑动,怒喝道:
  “胡说,你再试试姑娘这一招!”
  掌心扬处,随手拍出一股阴柔掌风,向满冠星卷了过去。
  满冠星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练成内家劈空掌一类的功夫,急忙举掌当胸,迎击而出。
  红衣女郎冷笑一声,拍出的右掌忽然向后一引,竟把满冠星的掌风引向一旁,同时左手乘势攻出,皓腕疾翻,一招“赤手搏龙”,使的竟是大擒拿手法!
  满冠星一掌出手,忽觉对方阴柔掌风突告消失,变成一股极大吸力,把自己推出的力道引开。
  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他看出这一招乃是洪泽湖公孙大娘的“云里神抓”——她竟然连公孙大娘的独门绝技也学上了。
  一惊之下,身形疾转,猛吸一口真气,右手竖掌一翻,便将那击出的力道收了回来,紧接着左手施展公孙大娘的“拂脉截经手法”,向她左腕脉拂去。
  红衣女郎玉指堪堪触及满冠星手肘之际,满冠星的“拂脉截经手法”也以同样速度拂上了红衣女郎的腕部。
  “咦!”
  红衣女郎一声惊呼,手腕疾缩,以极快身法顿足跃退,娇喝道:
  “这是你们峨嵋派的武功吗?”
  满冠星笑道:
  “我可以回答你的是,不是从你们梅花派偷学来的。”
  红衣女郎又以极快的身法,一闪而至,双手连扬,再度发动攻击,出手更是凌厉。
  满冠星已知对方武功博杂,极难对付,故不敢稍存轻敌,以守代攻,不求速胜。
  刹那间,人影飘动,四掌交错快若风轮,越打越快。
  满冠星的内力雄浑,但吃亏在对敌经验不足,应该可以进攻的,往往没有抓住机会,以致反被红衣女郎占了上风,但见她红影飘忽,玉臂挥舞,出手如电,招式也愈来愈奇,明明是一招峨嵋派的掌法,等到满冠星出手去化解时,忽而变成武当或少林的家数,而且袭击之处,又都是人身所必救的要害,好几次几乎使满冠星上了大当。
  但他却仗着内力雄厚,双掌有如巨斧开山,劲风呼啸,红衣女郎倒也不敢和他硬拚……
  片刻工夫,双方已过了五十多招,红衣女郎生性好强,眼看久战不下,气得粉脸通红,忽然叱一声,倏地后退半步,双手当胸一合,以奇怪的手法向前推出。
  这一招正是峨嵋“青龙掌法”中的“青龙吐珠”,施展这一招之人,必须有过人臂力和雄厚的内力方足克敌。
  满冠星见她如此大胆,不禁动了真怒,足踏丁字步,错掌护胸,等到红衣女郎双掌拍到,双掌倏然从胸前翻出,以一招“青龙出水”迎击。
  四掌相接,发出两声脆响,两人的掌心竟然粘在一起!
  满冠星顿觉对方掌心透出一股甚大吸力,如磁吸铁,竟将自己的掌心牢牢吸住,心中方自一惊,红衣女郎忽然双掌向左右一分,硬把他的双掌引开,娇躯一侧,以极快的身法投入满冠星怀中,娇声道:
  “姑娘还有这一声!”
  左手一挥,拍的一声,手背业已拂上满冠星胸口。
  满冠星双掌被她引开,心知上当,正待后退,已是不及,百忙中上身一仰,双臂抖动,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十指如爪向她胸前抓去!
  这就是说:红衣女郎反手一掌拍中满冠星右胸之时,满冠星十指也同时落在她鼓腾腾的双峰之间。
  红衣女郎口中一声嘤咛,娇躯一颤,顿时往后倒去。
  而满冠星被她拍中的一掌,初时似乎无甚劲道,那知拍上右胸时,阴柔劲力突然转强,形成一股猛烈的震力,不禁闷哼一声,接连后退了五步,随之眼前一黑,也跟着往后倒去……
  ×                           ×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满冠星渐渐醒转,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方自错愕间,耳边已有人柔声道:
  “你醒了,觉得怎样?”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得轻极,好像就在他身边。
  满冠星定睛一看,只见床前站着一个宫装使女,两道眼神充满关切的望着自己。
  “咦,我怎会躺到这里来?”
  宫装使女浅浅一笑道:
  “昨晚少侠和小公主都受了重伤,幸亏夫人及时赶到,将少侠抬来这里治疗,少侠现在觉得怎样了?能不能起身?”
  说着,伸手扶他坐起来。
  满冠星想起昨夜与红衣女郎动手之事,但一听她称呼红衣女郎为小公主,心甚惊异。
  他赶紧在床上坐定,连看都不敢看那宫女一眼,低头道:
  “多谢姑娘。”
  当即闭上眼睛,运功调息。
  宫装使女又问道:
  “少侠可觉得好些吗?”
  满冠星点点头道:
  “还好……”
  宫装使女道:
  “夫人说的,少侠如果气血已畅通无碍,只要再以自己内力相辅,缓缓运输,不要过分劳动,三两天即可复元——要不要让婢子扶你下床走动走动?”
  满冠星本想自己下床,但觉全身气血虽已畅通无碍,四肢却软弱乏力,只好由她扶着下床,花室中缓缓走动。
  约莫过了顿饭光景,渐渐觉得好转了些,但已是满身大汗。
  宫装少女道:
  “夫人交代,等少侠出汗即可服药了。”
  说着,再扶他上床,取过一粒药丸,倒了一盅温水,侍候满冠星服下,然后又道:
  “少侠请再睡一会儿。”
  满冠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真怀疑自己不是闯“虎穴”之人,而是当上了“驸马爷”,不禁苦笑道:“有劳姑娘侍候,在下心甚不安,请代向夫人致谢。”
  宫装使女嫣然一笑道:
  “少侠只管安心养伤,夫人再三吩咐婢子,务必小心侍候,少侠毋须客气。”
  一面说话,一面笑吟吟的替他拉好棉被。
  满冠星阖上眼皮,不久真的睡着了。
  两天之后,满冠星在宫装使女的悉心照料之下,伤势业已痊愈。
  在这两天之中,他除了静坐运功调养之外,也思索着剑壁上那三招梅花剑法的破解之策,但竭尽心力苦思终日,仍无所得,心知凭自己的武功,纵然再苦思三年,只怕也是白费。
  因此,他打定主意,向梅花夫人告辞,赶回报国寺去向老师父和四位长老禀报一切,他们练剑数十年,若知梅花三剑的大概情形,也许能够研究出道理来。
  这天早晨,他起来之后,从壁上取下佛光剑,随身包裹,便欲出房。
  正好宫装使女端着早餐进来,见状忙道:
  “你干什么?”
  满冠星向她作了一个长揖道:
  “这两日来,多蒙姑娘照顾,在下感激不尽,在下蒙夫人允许,以峨嵋代表身份,得以观瞻剑壁上三招剑法,自晰学艺不精,难以参悟其奥,自然更谈不上破解之法,只好告辞,请姑娘替我通报一声,向夫人面致谢意。”
  宫装使女笑道:
  “少侠伤势初愈,怎不多休息几天?就是要走,也不用这么急,夫人为了替少侠和小公主疗伤,连续施展极耗真元的‘一阴指’,要到今晚子夜才能启关呢。”
  满冠星道:
  “在下实在无法久留,因在下还有许多重要之事待办……”
  宫装使女道:
  “婢子听夫人说过,少侠就是无法破解剑招,也没多大关系,因为本宫还有一项规定可行,好像……”
  满冠星道:
  “不错,在下也曾听夫人道及,只是语焉不详,不知这项规定又是如何?”
  宫装使女神秘一笑道:
  “婢子也不大清楚。”
  满冠星想了想道:
  “在下既不能破解剑招,还是就此下山的好,等夫人出关之后,姑娘替我多多拜上便是。”
  宫装使女摇头道:
  “不成,少侠不辞而别,婢子如何担当得起?”
  她说到这里,故意咬着下唇,作出沉吟之状,接着抬头笑道:
  “这样好了,我们虎姑婆前天回来,听夫人说起少侠之事,正要瞧瞧少侠,待婢子替你去禀报一声,有虎姑婆作主,也是一样。”
  满冠星问道:
  “虎姑婆是什么人?”
  宫装使女轻笑道:
  “少侠待会就知道,你先请用早餐,婢子这就替你通报去。”
  话声一落,翩然而去。
  当满冠星吃过早餐时,宫装使女正好掀帘走进来,娇声道:
  “满少侠,虎姑婆请你过去一叙。”
  满冠星打算见过虎姑婆后,即行告辞下山,故随手提着自己的包袱,跟着宫装使女来到一幢精舍前——
  “亚仙,是不是那姓满的小子到了?”
  精舍中,传出一个粗暴有如虎吼的声音!
  宫装使女连忙答道:
  “是,满少侠到了。”
  “叫他进来!”
  宫装使女便向满冠星轻声道:
  “满少侠请进。”
  满冠星点点头,昂然举步走了进去。
  一脚跨入精舍,便见一个满头白发,腰身佝偻的老婆婆,一手握着龙头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虎姑婆的容貌实在不大好看,眼大、鼻大、嘴大,而且满脸皱纹,看上去真像一只母老虎。她看见满冠星入舍,立刻张开那血盆大口,桀桀怪笑道:
  “小子,你就是峨嵋门下姓满的娃儿?”
  满冠星不亢不卑,双手一拱道:
  “在下满冠星,正是峨嵋门下。”
  虎姑婆一对凶眼在满冠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阵,又发出刺耳的怪笑道:
  “我老太婆前晚才回来,听大师姐说……唔,人品倒还不错!哈哈哈哈……”
  满冠星听得有点莫名其妙,暗忖道:
  “这老太婆少说也有八九十岁,不知她口中的‘大师姐’是谁?”
  虎姑婆一阵大笑之后,接着道:
  “咱们梅花、峨嵋两派一百五十年来的夙怨能否和解,看来全在你娃儿身上了!”
  满冠星虽然不知两派夙怨因何而起,却很希望双方能够和解,便又拱手道:
  “老前辈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虎姑婆一哼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两派夙怨能够在你们下一代身上化干戈为玉帛,正是天大好事!”
  说到这里,自己先在椅上坐下,然后抬手道:
  “坐下来谈谈吧!”
  满冠星大感意外,没想到这位外表凶恶的虎姑婆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当即欣然坐下,欠身道:
  “在下三日之前,承蒙夫人允以峨嵋代表身份瞻仰贵宫剑壁上的三招剑法,可惜在下学艺不精,未能——”
  虎姑婆不待她说完,咧嘴一笑道:
  “你这点年纪,当然不可能破解梅花三剑,当年先祖师在世之日,亲口和云上鹤订下两个条件,破解不破解梅花剑,其实也并不重要——老太婆说的云上鹤,就是你师祖当年的俗家姓名,你知道不?”
  满冠星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祖的俗家姓名,但使他心中感到惊讶的是对方之言——为什么她竟说破解不破解梅花三剑并不重要呢?
  峨嵋封山,即是因当年师祖败在梅花三剑之下所作的承诺,峨嵋一日不能破解梅花三剑,就得永远遵守“梅花开,峨嵋谢”的誓言。这时峨嵋派来说,该是何等重大之事,但这位虎姑婆却说不重要,是何缘故?
  不错,梅花夫人也曾一再提到两派之间订有两个规定,那天她只说了一个,就是破解了剑壁上三招剑法,便可废止峨嵋派所受的约束。另外一项规定她当时并没说出,不知道这项规定又是什么?
  哼,另外一项规定必然比封山更为苛刻,否则师祖何用在六十年前毅然宣布封山于前,老师父又在一年前忍痛封山于后?
  他想到这里,心中暗生警惕,江湖上尔虞我诈,鬼门道极多,自己经验不够,可别让她们在自己头上套上枷锁,糊里糊涂的做出有辱峨嵋声誉之事……
  这样一想,他便想赶快离开此地,乃起身拱手道:
  “在下前晚出手不慎,误伤了小公主,幸蒙夫人不究,反而亲赐疗治,感铭之余,实深愧疚,异日——”
  虎姑婆没等他说完,摇手笑道:
  “那丫头平日目空一切,骄纵逞强惯了,大概听她师父说起你接下三记震天琴音,心存不服,才惹出事来。这件事,老太婆已听大师姐说过,其实……哈哈哈,所谓不打不相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毋须放在心里。”
  满冠星本要告僻,经她中途一拦,却变成了只在道歉,心中颇不是味道,不过听她说话和气,不觉打消了立刻告辞之念,想听听她的“另一项规定”,心想如果条件不苛,能够化解两派之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又坐了下来。
  虎姑婆眯着眼睛笑问道:
  “小娃儿,你今年几岁?”
  满冠星道:
  “在下虚度十七。”
  虎姑婆点点头,面上泛起面容,道: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满冠星觉得她问得奇怪,但只好答道:
  “在下从小就在报国寺长大,没有亲人。”
  虎姑婆似甚高兴,笑吟吟道:
  “敢情大观和尚是个有心人,大师姐聪明一世,懵懂一时……”
  满冠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拱了拱手道:
  “在下愚昧,不知老前辈——”
  虎姑婆又打断他的话道:
  “告诉你,令师虽没和你说明,其实他早就安排妥了。哈哈,这件事可瞒不过我老太婆!”
  满冠星越听越奇,心知其中定有文章,忙道:
  “老前辈只怕误会了,在下此来,并非奉老师父之命,老师父根本就不知道在下找上梅花山来。”
  虎姑婆道:
  “哈哈,令师是个老狐狸,峨嵋派封山之后,他约束门下弟子不准在江湖上走动,独独对你未严加约束,肯让你找上慈圣宫来,这已经充分显示他的心意了!”
  满冠星正容道:
  “在下离开峨嵋已经一年,此次远上宝山,恩师确实并不知情,而且老前辈究竟所指何事,在下也一无所知。”
  虎姑婆笑道:
  “令师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你答应了,大观和尚面前自有老太婆担当,何况这是你师祖亲口承诺之事,令师也不便反对。”
  满冠星已约略猜出是什么事,语气一正道:
  “三日前在下曾蒙夫人亲口承诺,即使无法破解三招剑法,亦肯允许在下离山,而且也不把在下此行记在峨嵋帐上,准许峨嵋在未来二十年中再上梅花山一次。在下学艺不精,无法破解贵宫三剑,听说夫人尚未启关,才来向老前辈辞行,不知老前辈要在下答应什么?”
  虎姑婆笑道:
  “小娃儿,你不用着急,我老太婆又不是推翻大师姐的承诺,当年你师祖云上鹤败在先师祖创下,曾亲口答应过两个条件……”
  她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又道:
  “第一个条件,你已经知道,就是峨嵋派必须破解了梅花三剑才能废止封山之约……”
  满冠星问道:
  “第二个条件呢?”
  虎姑婆怪眼一翻,道:
  “第二个条件:只要峨嵋掌门嫡传首徒入赘慈圣宫为婿,两派结为姻亲,峨嵋封山之约,也就可以取消了。”
  这个条件,真是匪夷所思,绝透了。
  试想峨嵋派乃当今武林堂堂正正的四大门派之一,掌门人的嫡传首徒岂可入赘与西妖为婿?难怪峨嵋派在一百二十年之中两次宣布封山,宁愿峨嵋声誉一落千丈,也不肯与邪派和解。
  满冠星心中恼怒,不禁冷笑道:
  “可惜在下不是峨嵋嫡传首徒。”
  虎姑婆道:
  “你虽非峨嵋首徒,却是大观和尚的嫡传弟子,否则令师也不会把佛光剑交给你了。”
  满冠星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虽然一直以峨嵋弟子自居,但峨嵋派根本没把自己列入门墙,身上这柄佛光剑不过是机缘凑巧偶然得到的,此中情形,不足为外人道。他不愿说,也不屑说,当下微微一哼,傲然道:
  “婚姻之事,自然要双方愿意才行吧?”
  虎姑婆呷呷怪笑道:
  “我不是早已说过一切包在我老太婆身上?其实这件事大师姐早就默许了,不然岂容你闯上梅花山来撒野?至于令师那里,我老太婆只要去一趟报国寺当面说明白这是你师祖的遗训,他也不敢不答应。”
  她好像打定主意要撮合这门亲事,越说越起劲,又道:
  “再说,咱们夷人也不像汉人有那么多规矩,只要男女双方情投意合就行。咱们那丫头人比花娇,模样儿不用说,就是武功也有她师父三成火候。你们两人又是同年,古人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嘻嘻,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
  满冠星见她说得口沫飞溅,一副一厢情愿的样子,心中更怒,道:
  “老前辈以为在下同意了吗?”
  虎姑婆笑道:
  “难道你不同意?”
  满冠星道:
  “在下找上宝山,原是评理来的,后来蒙夫人见告,峨嵋来人只要能够破解剑壁上三招剑法,即可取消封山之约……”
  虎姑婆道:
  “你破解了没有?”
  满冠星道:
  “在下早已说过,自认学艺不精,无法破解三剑,是以前来向夫人辞行,峨嵋派总有破解梅花三剑的一天,至于第二项规定,决不考虑。”
  虎姑婆鸠脸一沉,冷笑道:
  “小子,你说咱们那丫头配不上你?”
  满冠星道:
  “不,是在下高攀不上。”
  虎姑婆龙头拐重重的一顿,怒声道:
  “满冠星,你真不识好歹!”
  满冠星道:
  “在下身为峨嵋弟子,只知为本门荣辱而奋斗,决不受人胁迫,何况缔结婚姻须得双方情愿,老前辈似乎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虎姑婆喝道:
  “胡说,这项规定,也是你师祖云上鹤亲口承诺的,怎说我老太婆胁迫了你?”
  满冠星起身拱手道:
  “老前辈既无胁迫之意,夫人早已有言在先,在下即使无法破解梅花三剑,亦允许在下自由下山,就此告辞。”
  话声一落,立即转身欲去。
  虎姑婆大怒,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又用力一顿龙头拐站起大声道:
  “好小子,你给我站住!”
  满冠星凛然道:
  “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虎姑婆呷呷怪笑道:
  “我大师姐允许你可以自由下山,但可没允许你欺负了我们那丫头!”
  满冠星道:
  “这岂非强词夺理,在下何曾欺负小公主?”
  虎姑婆一对怪眼中射出两道森森寒光,面露狞笑,举步上前道:
  “小子,你竟敢在老太婆面前撒野,要走不难,接我一拐再走!”
  话声出口,龙头拐已对准满冠星头上打到。
  满冠星年轻气盛,也不想自己到底有无能力接她一拐,右臂抬处,佛光剑呛然出匣,迎架上去。
  虎姑婆的龙头拐势如泰山压顶,又是在盛怒之下发出来,力道何止千斤,拐剑乍接,只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满冠星右腕一麻,剑向下沉,那里招架得住——
  但就在此际,忽从屏后闪出一条红影,适时托住虎姑婆的胳臂,娇声道:
  “姥姥住手!”
  虎姑婆一怔,收回龙头拐。
  满冠星后退一步,才看清正是前夜与自己动手而拼得两败俱伤的红衣少女!
  也就是慈圣宫的小公主!
  她托住了虎姑婆的胳臂,抿唇一笑道:
  “姥姥,让他下山吧!别让人家说咱们不守信诺,何况这人没什么了不起!”
  虎姑婆狠狠的瞪了满冠星一眼,厉声道:
  “滚!以后再敢到此地撒野,我老太婆不把你砸成肉酱才怪!”
  满冠星一哼道:
  “在下艺技但有寸进,还要上山领教!”
  说吧,掉头朝门外走去。
  虎姑婆怒吼如雷道:
  “好狂的小子,凭你这峨嵋门下,再练三十年也不管用!”
  满冠星暗暗切齿,三年之内,自己不练好武功重上梅花山,誓不为人!
  他怒冲冲的转过回廊,看见那个叫亚仙的宫装使女低着头站在那里,她一眼见到他,裣衽一福道:
  “婢女送少侠出宫。”
  说着,转身在前领路。
  满冠星一语不发,随着她走,不久出了慈圣宫的牌楼。
  亚仙在牌楼底下停住脚步,道:
  “少侠保重,恕小婢不送了。”
  满冠星拱手道:
  “三日来多蒙姑娘照应,异日自当报答,就此别过。”
  说话之时,目光和亚仙一接触,只觉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含有无限情意,心弦不禁一震。
  亚仙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
  “少侠此去若遇上老令公,千万小心。”
  语毕,转身疾去。
  满冠星发呆片刻,才迈开大步往山外奔去。
  一路顺利通过三天门,未遇任何阻搁,中午赶到黑水村,索回寄放的坐骑,随即上马下山。
  天色初黑,便已赶回到宁远府,仍回到前次住过的那家老客店投宿。
  店伙接过马缰,笑哼哼道:
  “公子请到上房休息,您前几天住的那间上房还空着呢。”
  然后,他领满冠星进入客店,边走边说:
  “那天公子刚走不久,就有一位大小姐找到小店,打听公子的行踪……”
  满冠星一怔道:
  “一位姑娘找我?”
  店伙道:
  “是的,那位大小姐出手好大方,赏了小的五两银子,小的告诉她公子您已经走了,她还不相信,后来小的领她到您公子住过的房里来看,她才走的。”
  满冠星问道:
  “她可曾说出姓名?”
  店伙摇头道:
  “没有……对了,那位小姐临走之时,在墙上留了字,公子一看便知。”
  他抢前打开房门,请满冠星入房,然后指出房内墙上的留字。
  满冠星趋前一看,果见墙壁上有六个小字,是用黛笔写的:
  “你到那里去了?”
  字体清秀,一看就知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她到底是谁?
  他望着墙上这句没头没脸的话,心中甚是纳罕。
  细数自己认识的姑娘,只有小蝉儿和高玉楼二女,但她们都远在数千里之外,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伙计,那位姑娘有多大年纪了,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那位大小姐人可长得真美啊!大约只有十六七岁,身上穿什么衣服,小的倒是忘了。”
  满冠星沉吟道:
  “也许这位姑娘找错了人……你替我沏一壶茶来,还有,我今晚要在房中用餐。”
  店伙连声应是,不一会工夫,送来茶水和酒菜。
  饭后,他即上床就寝,一宵易过,次日清早,因急着赶回报国寺去,很快的结帐离店,上马赶路。
  两天之后,回到了峨嵋山。
  他想起一年前离寺下山的情形,恍如昨日一般,但自己却在这一年多的岁月之中,经历许多事故,也尝尽了人间冷暖。
  他自知这一年自己无甚成就,但差堪告慰的是:自己一直在为峨嵋的复兴奋斗,也没辱了峨嵋声誉……
  快到山门,他的脚步却逐渐感到沉重。
  这条从小就走熟了的山路,其间的一草一石虽没丝毫异样,但在气氛上似乎有些不同,往日一到半山,就可听到寺中的镜钹钟磬和庄严梵唱,如今却是一片静寂,偌大的寺院竟听不到一点声音。
  若是峨嵋不封山,该不是这种情景吧?
  他心中有一股闷闷的愤怒,但也有一些兴奋,因为自己毕竟已从梅花山带回来了三招“梅花剑法”的奥秘,老师父和四位长老听了自己的描述,或许可研创出破解之道……
  越过山门前的一片空地,来到右侧一扇边门上,举手敲门。
  不久,里面响起拔闷的声音,接着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灰衣僧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是你?满师弟,你不是去了少林寺吗?怎么又上山来了?”
  满冠星认识他是知客堂了尘,连忙施礼道:
  “师兄,小弟有急事要谒见老师父,烦请通报一声。”
  了尘低声道:
  “你知道本门业已封山,方丈和四位长老正在闭关静修,本门弟子一律严禁出入,你虽是远道赶来,我也无法给你通报,甚至留你喝碗茶都不行。”
  言下,流露出一脸歉然之色。
  满冠星道:
  “这个小弟明白,但小弟此来关系本门兴衰,是一件重大之事,老师父纵然闭关,小弟也非见不可,师兄无论如何也得替小弟转禀知客堂大师父……”
  说到这里,立即解下剑囊,双手递过,又道:
  “这是师祖的佛光剑,师兄请把此剑送给大师父过目,就说小弟有极重要的机密之事,必须面禀老师父,求他代为转达,小弟就在这里恭候。”
  了尘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只好接过佛光剑,点点头道:
  “你既然这般说法,容我禀过大师父再行定尊,你且在这里等候一会吧。”
  说着,回身掩上山门,往里面走去。
  满冠星等了顿饭光景,山门开处,了尘捧着剑囊,递还给满冠星手上,道:
  “满师弟,大师父看过宝剑已确定是师祖当年之物,因你既说有十分重大之事要叩见方丈,而且还有师祖宝剑为凭,大师父一个人也作不了主,就带了宝剑找两位值年师父商量去了。”
  满冠星在寺之日,并没有值年师父的名称,闻言便问道:
  “两位值年师父是谁?”
  了尘道:
  “方丈和四位长老封关之日,命本寺‘悟’字辈十位师父轮流主持,今年值年师父是普光寺回来的悟元大师父和藏金阁的悟善大师父二人。”
  满冠星一听值年师父是由大师兄悟元为首,不由色喜道:
  “不知二位值年师父可曾向老师父禀报去了?”
  了尘摇摇头道:
  “没有,悟元大师父说:‘佛光剑虽是师祖之物,但已失落多年,既为满师弟所得,就由你暂时保管,满师弟如不忘根本,可于十九年后,本门启关之日,再行送上峨嵋……’”
  满冠星着急道:
  “小弟不是为送剑来的,而是有要紧之事必须面谒老师父!”
  了尘叹道:
  “悟元大师父还说:本门业已宣布封山,本门弟子一律严禁出入,满师弟以前虽在本寺长大,但并非峨嵋门下,何况方丈又在闭关之中,不论何等重大之事,也难以叩关惊动,你还是下山去吧!”
  “不是峨嵋门下”这一句话,听得满冠星俊脸一红,他明知大师兄悟元这番话并非故意刁难自己,但兹事体大,他岂肯就此回头,便又向了尘道:
  “小弟确有非常重要之事,刻不容缓,必须见到老师父才行!”
  了尘一脸爱莫能助之色,苦笑道:
  “我知道你心中很急,但本门规矩你不是不知,方丈法谕谁敢违拗,何况又经二位值年师父商讨之后所决定的,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趁早下山去吧!”
  说毕,缓缓掩上大门。
  满冠星木然立在寺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关系峨嵋派荣辱存亡之事,但峨嵋派却紧紧关起大门,难道这份责任要由“不是峨嵋门下”的自己来解决?
  不,自己早已立下决心要做峨嵋派门人,何况自己已在师祖佛骨之前立下重誓,谁说自己不是峨嵋弟子?
  老师父和四位长老既已闭关不出,大师兄他们又只知墨守成规,这份重任除了自己来背,远有谁能承担呢?
  罢罢罢!我满冠星拼着一死也要跟梅花派周旋到底,不破解梅花三剑决不罢休,下次再来峨嵋,那必是梅花谢了之时!
  ×                           ×                           ×
  他带着一身惆怅掉头下山,走到山脚下,忽然想起吴市老丐留下的那封信上,要自己去终南山一趟,吴市老丐虽没说明要自己到终南山做什么?但他要自己去必然有事,不如就走一趟终南山也好。
  主意一定,便从怀中掏出那只贮藏易容药丸的小木盒,挑了黄色的一颗涂到脸上,一张俊脸登时变成枯黄,老了十几岁。
  他对着溪水照了照,觉得并无破绽,这才上马续进。
  一路无事,经嘉定,江津、南川,而至黔江,已是湖北境界,再由施南直奔巴东,走的都是旱路。
  巴东临长江南岸,在巫峡之东,号称巴峡,是出入川省的水陆孔道,尤以西首的黄牛滩,为三峡著名的险滩。
  这天赶抵巴东,还不到午牌时刻,他在一家酒楼下马,上楼打尖。
  时间还早,食客不多,他拣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点了几样菜,叫了一小壶酒,独自吃喝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邻座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
  “高论,高论!老弟文采风流,才高八斗,真是一代文豪,今日盛会,不可无诗,老弟可否即席赋诗,让老朽拜读恭聆?”
  说话的,是个长髯老者,身穿古铜色长袍,相貌清臞,模样很风趣。
  老人对面坐着的却是个唇红齿白,神采俊美,身穿青罗长衫的少年书生!
  满冠星微微一怔,忖道:
  “这人丰姿秀逸,潇洒不群,几乎可与女扮男装的高玉楼媲美……”
  那青衫书生听了老者之言,也哈哈一笑道:
  “诗从放屁起,老丈乃雅人也,在下岂敢以屁诗污尊耳?”
  那老者大笑道:
  “屁诗也有屁诗的趣味,老朽愿掩鼻而闻之!”
  青衫书生笑吟道:
  “春叫猫儿猫叫春,听他越叫越精神,老僧也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
  老者一拍桌子,捻须大笑道:
  “妙啊!妙啊!真个是屁诗!”
  满冠星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青衫书生闻声回头,拱手笑道:
  “这位兄台停盏听诗,自非俗人,何妨也吟上一首?”
  他微笑之时,露出一口贝齿,俊美之中,另有一种潇逸英挺之气。
  满冠星脸上一红,连忙抱拳还礼道:
  “兄台好说,在下不学无术,对吟诗一道是十足的门外汉,兄台别见笑。”
  老者转头看满冠星一眼,见他脸色枯黄,身上又穿了一件旧长衫,一副落魄的模样,便没与他打招呼。
  青衫书生又道:
  “在下再说一则笑话:从前有一个尼姑,六根不净,不耐青灯木鱼,便向县官请求还俗。这位县太爷正是打油诗的能手,提起笔来批道:‘准,准,准,准尔嫁夫君,弃清规,入红尘,脱袈裟,着罗裙,免得僧敲月下门——’”
  “拍!”
  突然,另一桌上有人重重放下筷子,听声音好像很生气,满冠星愕然回顾,只见一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袍的伟岸老人正站起身朝楼梯走下去,此老身材高大,脚步沉重,走得楼板登登作响。
  满冠星没看清老人的面貌,但觉此老的体形颇为熟眼,只是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那青衫书生和老者谈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笑话,后来酒足饭饱,老少俩会帐下楼时,青衫书生有意无意的回头瞄了满冠星一眼,才飘然而去。
  满冠星亦随后离开酒楼,上马往江边赶去,来到渡口,但见码头上帆墙如林,两边还有不少茶棚摊,人声嘈杂,他正待下马,一眼瞥见前面不远之处围着一大堆人在瞧热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他下马走近人群,听得许多人正在议论纷纷——
  “这人必是还俗的和尚,你看他头上还有戒疤……”
  “不错,是个和尚,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倒地死了?”
  “准是急病……”
  满冠星挤进人群一看,心头不禁一震,原来死在地下之人,正是方才从酒楼上离去的那个黑袍老人!
  老人侧面卧地,一动不动,一顶毡帽业已滚落,露出一个光头,额上果然有着明显的戒疤。
  满冠星在佛门长大,一看就知这个死者并不是还了俗的和尚,而是乔装俗家人,因为如已还俗,就该蓄长头发,而不是一颗光溜溜的脑袋。
  目光落到和尚的脸上,这一瞧,心弦又是一震,差点失声惊叫起来。
  原来,这俗家装束的和尚,竟是少林寺膳堂主持明月大师!
  这位明月大师主持少林寺膳堂,是个天天忙得不可开交的人,他怎么会轻易离寺外出?又怎么会换了俗家装束?以及今天突然在此暴毙?
  他满腹狐疑的排众而入,走到明月大师身边,俯身伸手一摸,发觉尸体已经冰冷,敢情已经气绝多时了。
  再仔细一看,发现明月大师的眉心低陷,脑骨已碎,死状与鬼脚婆婆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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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死因成谜
  “归元指!”
  难道这位明月大师也是被归元指所杀的?
  正惊骇间,身后有人问道:
  “老弟可认识这个老师父?”
  满冠星回头瞧去,见是一个地保模样的人,这就反问道:
  “足下是什么人?”
  那人瞧着满冠星一身文士打扮,倒也不敢怠慢,道:
  “小的刘三,是这里的里正,咱们这小地方出了命案,因见公子好像认识这位老师父,是以动问。”
  满冠星心中暗自盘算,明月大师是主持膳堂之人,连他都乔装来到江湖上,可见少林寺必是发生了重大事故,否则决不会出此“乖异”行动,如今他又死在“归元指”之下,此时此地,自己似乎不宜泄漏他的身份为宜,乃摇头道:
  “抱歉,在下并不认识此人,只因略擅医道,想瞧瞧他因何致死而已。”
  刘三问道:
  “公子看他是怎么死的?”
  满冠星伸手摸摸下巴,沉吟道:
  “好像是中风……”
  此言一出,人群中有人插嘴道:
  “这位相公说得不错,这和尚好端端突然倒地死去,八成是中风不错!”
  刘三拱手道:
  “多谢公子指教。”
  满冠星不愿多留,转身挤出人群,牵过马匹,朝渡口走去。
  一路上想着明月大师刚才在酒楼上饮食以至现在突然遇害之事,忽然想起当时酒楼上一老一少两人的对话,心头不禁一动,心想那青衫书生所吟出的两则“屁诗”,前面一则分明是挖苦老和尚,后一则又是什么尼姑还俗——莫非他已识破明月大师的行藏,因而故意吟打油诗讽刺?
  是了,明月大师性子粗暴,听到对方辱及出家人,才愤然放下筷子,离座下楼而去。
  那么,明月大师之死,极可能和青衫书生有关,如果他使的确是“归元指”,那么鬼脚婆婆也是他杀死的了!
  这样一想,他感到问题愈来愈复杂了。
  本来,由于明月大师看不起峨嵋派,他才愤然离开少林寺,可以说他对少林寺并无好感,但想到少林方丈对自己有授经之恩,而明月大师乔装离寺可能负有任务,如今他客死他乡,自己能袖手不管吗?
  何况“归元指”是北鬼的独门绝技,而鬼手仙翁叶胜天却又不是杀害他胞姐的凶手,如今“归元指”再度出现……同样的情形,赵家庄前面那些人都是死在“夜魔掌”之下,而“夜魔掌”乃是东怪不传之秘,但凶手也并不是东怪,这一连串的怪事表示着什么呢?
  想到这里,觉得有寻获那一老一少的必要,他记得在酒楼曾听他们说要渡江,如今他们是否已经渡江去了?
  当下不再犹豫,牵马快步来到码头上。
  这时正好有一条货船直放归州,即将启碇出发,他赶紧接洽,人马一起上船。
  巴东到归州只是一江之隔,但因水势湍急,又有不少险滩,故虽是顺水行舟,速度反而很慢,抵达归州时,差不多已是上灯时分。
  满冠星舍舟登陆,乘骑入城,一看城中街道宽阔,行人如织,心中不禁有些茫然,自己不知那老少两人是否在此城落脚?这么大一座城市,到那里去找他们?
  正傍徨间,忽见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站在一条横街口上,其人约莫三十来岁,脸色焦黄,身穿青色短打,两手抱胸,倚在一处墙角下,态度虽然悠闲,却透着几分诡谲。
  满冠星看出他是武林人物,又发现他的目光不时投向对面一家客栈,觉得此人行迹可疑,便对他留上了意。
  正好对面街上有一家酒楼,他便上酒楼,在临街靠窗座头坐下,要过酒菜,一边吃一边监视青衣汉子的一举一动。
  本来,他对青衣汉子完全不了解,实在没有加以监视的必要,但因一来无事,二来觉得目前的武林形势十分复杂,每一件事都得注意,说不定能因此搞出一番名堂来……
  只见那青衣汉子一直站在那里,并没走开,似乎有所等待,但后来渐渐感到不耐,目光紧盯着进出客栈的人,面有焦灼之色,他分明在等人,但为什么不进去找呢?
  正当此时,只见从客栈里面走出一个店伙模样的人,那人探头探脑的向四周望了望,忽然向青衣汉子走过去。
  那青衣汉子看见店伙向他走来,似乎一楞,身子虽仍倚在墙上,但左手微微上抬,似在暗中蓄劲,有猝然出手之意。
  满冠星正在替那店伙担心,却见那店伙走到青衣汉子跟前,忽然竖起右手食指,向天一指,青衣汉子看到他的手势,神色一松,也同样伸出右手,食指向天一指。店伙立即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纸团似的东西,递了过去,青衣汉子伸手接过,掉头便走,店伙交代完了任务,三脚两步往酒楼这边跑了过来。
  满冠星暗暗纳闷,他早已看出那店伙不会武功,他只是受人之托传递东西给那青衣汉子,只不知传递的是什么东西?何以如此神秘?
  而店伙传递了东西后,却不返回客栈,反而往酒楼这边跑来,他来酒楼干什么?
  正感奇怪,只见店伙已从楼下走出,手上托着一盘酒菜,向客栈走回去——
  不,就在店伙刚一走进客栈大门,忽见从客栈中走出一个书僮模样的人,迎着他说了几句话,看两人说话的神情,那书僮敢情嫌店伙酒菜叫的慢了,出来催促的。
  店伙不住点头,匆匆朝里走去。
  那书僮没有立即跟着店伙入内,独自在客栈门口逡巡了一番,四顾无人,忽然身形一闪,窜去大门左侧,蹲下身子在墙脚下摸索了一会,才起身进入客栈里去。
  满冠星又感到奇怪了,那书僮看去只有十五六岁光景,他蹲在墙脚底下做些什么?
  唔,方才那个青衣汉子和这书僮,可能不是一路人!
  那么,那家客栈中必有两帮人物正在暗中勾心斗角,也可能有某种阴谋正在暗中进行?
  满冠星好奇心一起,心想自己反正要落店,何不就到对面那家客栈投宿,顺便看看这两拨江湖人物,在搞什么花样,以及是不是和那一老一少有关?
  主意打定,正要赶紧吃饭下来,又见街上有两个彪形大汉并肩走来。
  这两人一身黑色短打,肩头背着一根扁担,一头挂着绳索,乍看像是靠劳力吃饭的挑夫,但在行家眼里,一看即知他们是江湖上人乔装的,因为他们步履沉稳,肌肉结实,显然各有一身武功。
  怪事,一日之间,就有许多江湖人物出现归州城,看情形一定有重大事故了。
  他们也是到那家客栈去的吗?
  满冠星心念转动间,但见那两个黑衣汉子并没入店,只在客栈左侧的阶前坐下歇脚,一面把肩头扁担放在地上。
  这种情形更加引起满冠星的注意,因为他们坐下的地方,正是早先那书僮伸手去“摸索”之处!
  果然,左边那个大汉,也有了不寻常的举动,他趁没人注意时,伸手在墙根上划了几下,然后与同伴互视一眼,取过扁担,起身扬长而去。
  满冠星匆匆吃毕,会帐下楼,从小厮手中接过马匹,举步朝对面客栈走去。
  目光掠过那墙下,原来先前那书僮在墙脚下用木炭画了一支笔,后来那黑衣汉子却在笔旁加画了一个小小方框,里面写着一个“反”字。
  这两个记号代表着什么呢?
  这时,客栈里面一个伙计迎了出来,接过缰绳,亲切的哈腰道:
  “公子请到里面去,小店房间宽敞,侍候周到,包君满意。”
  满冠星从马上取下剑囊包裹,才一脚跨进客栈,另一个店伙已接去行囊,陪笑道:
  “公子要什么房间?”
  满冠星认出此人正是方才替青衣汉子传递东西的店伙,心中一动,随口道:
  “我要一间清静上房。”
  那店伙道:
  “小店后院共有三间上房,今晚只剩下一间,公子您请随小的来!”
  说着,一手拿剑囊,一手提包裹,往后院走去。
  满冠星踱着方步跟在他后面,暗中留意着四周情形。
  客店后进,一排三间,自成院落,环境果然相当幽静。
  此刻,小天井中,正有一人一手负背,一手捋须,神态悠闲的仰头看着月色。
  当他一眼见到店伙手上提了剑囊行李,领着一个客人进来时,他的目光立刻落在那剑襄之上,然后很自然的再落到满冠星的脸上。
  满冠星因佛光剑容易引人注意,特别缝制了一个蓝布长囊,其实江湖行家一眼就看得出这布囊中盛着何物,普通长剑只有三尺几寸,这佛光剑长到四尺有奇,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
  满冠星一看他正是巴东酒楼上遇到的那个长髯老者,心中一喜,暗想:
  “这倒真巧,老的既然在此,那青衫书生必也在这里无疑了。”
  长髯老者见到他时,微微一愕,敢情他在巴东酒楼上只把满冠星当作一个普通文士,没加注意,此刻因店伙手上的剑义异于一般长剑,才对满冠星刮目相看起来。
  他神色一愕之后,立即堆出笑容道:
  “原来老弟也渡江来了,哈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满冠星要找的人就是这一老一少,即使对方不打招呼,他也会借故上前和对方搭讪,这时见对方首先开口,当然正中下怀,连忙抱拳道:
  “原来老丈也到了这里,那天还有一位兄台是否也在这里?”
  话声未落,只听左边房中,一声朗笑,青衫书生从房中飘然而出,笑道:
  “在下早就料到兄台不是俗人,可能也会赶来,果然被我料中了。”
  长髯老者捻须微笑。
  满冠星一怔,暗想:
  “难道自己的行藏已被他看出来了?”
  当即转对青衫书生拱手道:
  “兄台好说,在下能和两位同住一店,真是有缘,旅途寂寞,正好多多讨教。”
  这时,店伙打开一间房门,回头道:
  “公子瞧瞧这间上房,可还满意?”
  满冠星道:
  “可以,你把东西放下即可。”
  店伙依言将包裹剑囊放到房中,然后搬来三把椅子一个茶几放到庭中,笑嘻嘻道:
  “客官们请坐,这是小店特备上房,普通客人不到这里来,三位正好坐着聊聊,小的替三位沏壶茶来。”
  长髯老者首先坐下,哈哈笑道:
  “不错,今夜月色如水,正宜品茗赏月——伙计,你准备开水,老夫有自备的上好龙井。”
  店伙应声退下,满冠星和青衫书生也坐了下来。
  一会工夫,店伙提着一壶开水和三个盖碗过来。
  长髯老者回头大声道:
  “小李,你把老夫从杭州带来的茶叶拿来。”
  中间客房中有人应声走出,正是方才在大门口墙脚下笔画的书僮,他手上捧着一个小锡罐,取出三撮茶叶,放入碗中,店伙冲好开水,盖上碗盖,才行退去。
  满冠星见到书僮,心中有些纳罕,因为这书僮身手俐落,步履轻捷,一望而知武功不弱,但长髯老者的言语举止却不像会武之人,就连青衫书生也是一派斯文,看不出一点武林人物的气质,难道自己看错了人,在渡口杀害明月大师的不是他们?
  那么,长髯老者的书僮何以又有一身武功?他为何在客店门口画笔留记?
  长髯老者看了满冠星一眼,含笑道:
  “这是老朽从杭州带来的贡品龙井,二位老弟请品尝品尝!”
  满冠星拱手道:
  “对不起,在下还没请教老丈和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青衫书生微微一笑道:
  “这位老先生姓李名贤达,小姓花,单名一个荣字。”
  满冠星欠身道:
  “幸会,幸会,在下满冠星,一介无名小卒。”
  李贤达哈哈笑道:
  “老弟毋庸过谦,老朽方才瞧到店伙手上提着老弟行艺和长剑,想必老弟精于剑术?”
  满冠星道:
  “在下学文不成,学剑又不成,那柄长剑系寒门传家之物,不敢丢弃才带在身边。老丈神目如电,一眼就瞧出在下身带宝剑,可知必是此中能手,在下正好讨教。”
  李贤达呷了口茶,又哈哈笑道:
  “老朽性喜游历,年轻之时,窃慕朱家郭解为人,也曾结交过一些江湖豪士,可惜于武功一道却只是个门外汉,老弟讨教之说,愧不敢当。”
  青衫书生花荣捧着盖碗静听着两人说话,此时忽然放下茶碗,朗笑一声道:
  “如此良夜,对月品茗,老丈何妨说些江湖掌故,好让在下二人增长见闻。”
  满冠星立刻附和道:
  “是啊!老丈阅历丰富,所知江湖轶事必多,何妨说些给在下二人与闻与闻?”
  李贤达微笑道:
  “不敢,老朽听到的也只是一些人云亦云的传说。听说江湖上有所谓四大门派和五大世家,目前四大门派已不如以前那样声威鼎盛,至于五大世家中人,也已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
  “不过,最近却有两件轰动江湖骇人听闻之事,据说四大门派失落多年的绿玉金莲千手如来最近已在江湖出现。为了这尊千手如来,武当门下俗家弟子开设的八方镖局,全体在山东地面遇害。后来又有各派高手在徂徕山下遭人杀害。而这些人据说全是死在‘夜魔掌’之下……”
  花荣问道:
  “老丈说的夜魔掌,是不是野狼湖山东怪的独门武功?”
  李贤达道:
  “花老弟说的不错,但那几位高手虽丧命在‘夜魔掌’下,却非东怪商德所为,不仅如此,据说有人在扬州附近发现华山派二位剑客的尸体,他们身中‘搜魂针’而亡,怪的是却又不是高山雪所杀,同时又传出鬼脚婆婆死在‘归元指’下,而杀死她的也不是她胞弟鬼手仙翁……”
  花荣啧啧称奇道:
  “这些人既然都死在独门手法之下,老丈如何得知不是东怪、南魔、北鬼下的毒手?”
  李贤达笑了笑道:
  “老朽也只是听人传说罢了,真相到底如何,老朽也不得而知。”
  满冠星听他说的几件事,都是亲眼目睹,是以只想听第二件事,乃问道:
  “老丈方才说有两件骇人听闻之事,那么还有一件呢?”
  李贤达道:
  “还有一件,更是离奇,少林、武当、峨嵋、华山,这四大门派虽然渐趋式微,终究仍是江湖上声势浩大的门派,但最近竟传出四大派掌门人突告失踪的消息,而且,据说还是被人家在人不知鬼不觉中劫掳而去的!”
  满冠星不禁发出惊诧之声。
  四大门派的掌门人被人掳去,这当真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之事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少林主持膳堂的明月大师何以乔装下江湖的原因了。
  那么,明月大师突然遭人杀害,是否显示他查访到其中线索所致?
  不过,满冠星断定他所说的“四大掌门人被掳”,应该不包括峨嵋派掌门人才对,因为自己刚从峨嵋报国寺下来,而峨嵋派早已封山,老师父正在闭关,当然不会被人劫掳,可能大家叫惯了四大门派,故虽是少林、武当、华山三派出了事故,也会连峨嵋一起说上,只不知劫掳三派掌门的又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能力劫去三位掌门人?
  花荣问道:
  “老丈可曾听说劫持四大门派掌门的究竟是什么人?”
  他虽在问话,但脸上并没有惊奇之色,似乎这类江湖上事和他并不相干,但也使人觉得他对四大门派掌门人的被掳或许早有耳闻。
  满冠星见他提出的问题,正是自己想问的话,两只眼睛紧盯着李贤达,等他回答。
  李贤达端起茶碗竭了口茶,润润喉咙,才道:
  “老朽也是前几日在茶楼酒肆中听人说的,据说目前江湖上兴起一个神秘帮会,好像叫做通天教。该教行动诡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情况,但组织严密,实力雄厚,则是事实。正好四大门派掌门就在这时候离奇失踪,大家便怀疑是他们干的了。”
  通天教?
  这是个什么样的神秘帮会呢?
  花荣忽然一拍膝盖道:
  “听老丈这么一说,倒叫在下想起一件事,不久以前,在下路过岳西,无意之中听几个江湖人说起长江一带出现了一个秘密帮会叫黑龙旗,专门掳人勒索财物,据说主持这黑龙旗的是几个凶名久著的厉害人物,四大门派掌门可能就是被黑龙旗掳去的也未可知。”
  满冠星越听越惊,心想怎么又冒出“通天教”和“黑龙旗”这两个神秘帮会来了?三派掌门人的失踪当真与这两个帮会有关吗?
  李贤达淡淡一笑道:
  “江湖上的事,谲云诡波,永无宁日,老朽和二位老弟既非武林中人,茶余酒后,何必当真?来来来老朽这龙井茶乃是真正贡品,二位多多品尝吧!”
  他虽借饮茶岔开话题,但满冠星已知这位老人对江湖上的事情所知甚多,那肯放过机会,又问道:
  “老丈熟悉江湖掌故,在下有一疑问请教。”
  李贤达目光一转,笑问道:
  “老弟把我当作了老江湖,其实老朽所知不多,都是道听途说之言,不过老弟有何疑问,不妨说出来听听。”
  满冠星道:
  “在下最近一年经常听人说起峨嵋派宣布封山之事,据说封山的原因是为了‘梅花开、峨嵋谢”一句话。在下实在想不通堂堂的峨嵋派为什么因此退出江湖?老丈能不能赐予指教?”
  李贤达一笑道:
  “老弟这一问题算是问对了人,但此事说来话长,关系着百年来武林三家兴衰……唔,此事该从一柄古代神兵佛光剑说起,那佛光剑原是古代留传下来的神兵之一,不但可斩金截玉吹毛立断,而且全长四尺一寸,比普通宝剑长出一尺,如非剑术相当精湛之人,很不易施展得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柄佛光剑的剑柄之上多了一块玉坠,镌着的是一位前代武林奇人的一套奇奥剑法,叫做‘九龙剑诀’。”
  语至此,略一停顿,继续道:
  “那佛光剑辗转流传,后来落在四川万县一家姓云的家里,这云姓人家是世代书香门第,家有古剑,始终不为外人所知,直到一百多年以前,云家一位子孙因屡试不第,动了学剑之念,竟被他发现佛光剑玉坠上所刻的‘九龙剑诀’……”
  满冠星忍不住问道:
  “老丈说的此人,可是峨嵋派开谛大师?”
  李贤达摇头道:
  “不是,他是开谛大师的父亲。他发现玉坠上的武功之后,就潜心苦研,化费了几十年工夫,虽参悟出不少奥秘,总因失去心法口诀,难期大成,但就在他五十大庆之日,忽然有人持了半片古玉,登门求售,开口索价一万两银子……”
  花荣不禁插口道:
  “那必是玉坠上切去的那半片了?”
  李贤达点头道:
  “不错,他发现这半片古玉,正是梦寐难求的另外半块玉坠,自是欣喜若狂,毫不考虑的买了下来。”
  满冠星道:
  “这倒真是天缘奇遇,多年夙愿,终于得偿!”
  李贤达道:
  “不,恰好相反,他买下半块玉坠的当晚就遭人杀害,连那柄佛光剑也同时失去。”
  花荣拍掌道:
  “不错,普天之下,只有保有佛光剑的人,才知道那半片古玉的价值,这无异告诉人他是另半块玉的主人!”
  满冠星恍然大悟,佩服他的心思缜密。
  李贤达接着道:
  “那云上鹤就是后来的峨嵋高僧开谛大师,当时他还只有十三岁,自幼受乃父薰陶,从小练武,此时身遭巨变,便只身寻上报国寺,拜在灵光大师门下,灵光大师说他孽缘未尽,只允收录,不肯给他剃渡。他在报国寺一耽十年,尽得峨嵋真传,因心切父仇,别师下山之日,在佛前立下重誓,只要大仇得报,即入佛门,终身戒杀。”
  满冠星皱眉道:
  “他连仇家姓名都不知道,到那里去找呢?”
  李贤达道:
  “正是,他仗剑入江湖,一晃三年过去了,足迹踏遍大江南北,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有一次,他经过大凉山,天色已黑,便向山下一家夷人借宿,那大凉山的夷人经常出山去打冤家——打冤家就是掳掠汉人去做他们的‘娃子’,云上鹤不知就里,自己送上门去,当晚就被夷人用药迷倒,醒转过来时,身上已被牛筋绳捆了个结实,眼前男男女女的围了一大堆,举灯在他脸上照了又照,称赞他人品英俊,便有人提议把他送到夫人那里去……”
  “夫人?”
  满冠星吃了一惊道:
  “他们口中的夫人,是不是西妖梅花夫人?”
  花荣脸色微微一变!
  李贤达继续道:
  “于是云上鹤被蒙上眼睛,连夜被带上山,不知经过多少路程才到地头,等到有人替他松去绳子,揭下眼上黑布,已置身于一向华丽的大厅之上,眼前坐着一位宫装老妇,看去面目慈祥,向他亲切招呼。不多一会,又从屏后走出一个二八年华的绝色少女,那老妇人自称梅花夫人,绝色少女小名瑶姬,是她待字闺中的长女……”
  满冠星一哼道:
  “果然是梅花夫人——后来呢?”
  李贤达道:
  “那是第十代的梅花夫人,她详细问了云上鹤出身来历之后,就直截了当的提出有意招他为婿,问他愿不愿意?”
  满冠星想起虎姑婆向自己提亲的一幕,心甚惊异,急问道:
  “他答应了没有?”
  李贤达笑道:
  “要是答应了也就没事……唉,这也难怪,云上鹤身为峨嵋弟子,又是正当英年有为之时,岂肯入赘夷人……”
  花荣听到这里,脸色又是一变。
  李贤达只作不见又道:
  “何况云上鹤血仇未报,那有心情成家?便委婉陈说自己投师学艺是为了寻访仇人,父仇未报,不作成家之想等等,那梅花夫人听了微微一笑道:‘父仇不共戴天,少侠立意为父报仇,正是人子之道,你那仇家身边带着佛光剑,寻访也不是什么难事,少侠且在宫中暂住,期以一月,老身必有好消息奉告。’
  云上鹤一时脱身不得,只好在宫中住下来,那梅花夫人把他当做贵宾看待,招待得无微不至。”
  满冠星冷笑道:
  “这准是梅花夫人安排的美人计,否则仅凭一柄佛光剑,到那里去找人呢?”
  李贤达笑了笑道:
  “老弟也太小看梅花派了,她们虽然六十年下山一次,但据梅花派有不少分宫,散布各地,耳目灵通。在别人认为难办到之事,在她却甚容易,她只要向各处分宫发下一道命令,就会有人四出搜索,当然并非难事。”
  “后来呢?”
  “果然不出一月,来了一名黑衣老妪,同时也带来了那柄佛光剑,她神色惶恐的向梅花夫人请罪,据说她在秦岭山中找到云上鹤的杀父仇人,两人在山中激战了一整天,那人终于被她的‘玄阴掌’击伤,长剑虽被老妪夺下,但剑柄上的玉坠却被他抢去,她追赶不及,只好带着佛光剑赶来宫中领罪。”
  “如此说来,佛光剑玉坠上的剑法也不能与梅花派的武功对抗了?”
  李贤达捻须微笑道:
  “那也不尽然,世上有许多武功博大精深,远超出人体机能的极限,如非天资特异的人,纵然练上一辈子也难有成就。譬如少林寺的达摩易筋真经即是一例,试问多少年来少林寺有没有人练成功的?‘九龙剑诀’如果只是普通武学,江湖上也不会有‘中金龙’了!”
  满冠星听得一怔,暗想:原来五大世家中的“中金龙”练的就是“九龙剑法”?
  李贤达道:
  “听那黑衣老妪报告完毕,当真作梦也没想到梅花夫人果然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找到仇人,而且还从仇人手上夺得佛光剑,他想到身为人子竟不能手刃亲仇,不禁痛哭流涕,便向梅花夫人长拜道:‘多谢夫人协助,但在下身为人子,誓必手刃亲仇而后已!那恶贼既在秦岭现身,可能尚未走远,在下打算赶去找他报仇,就此告辞。’
  梅花失人点点头道:
  ‘你那仇人身中本门玄阴掌,撑不过七七四十九天,你既然坚意要走,老身也不便强留,佛光剑是你传家宝剑,你可带了去,咱们就以一年为期,你禀明尊师之后,再上梅花山来好了。’”
  花荣轻吁一声道:
  “梅花夫人对他这般相待,可谓极尽礼遇,不知后来又如何?”
  李贤达道:
  “云上鹤下山之后,赶到秦岭山中,没有找到仇家的一点踪迹……”
  满冠星道:
  “会不会是梅花夫人指使黑衣老妇捏造出来的虚假情事?”
  李贤达道:
  “不,据江湖传说,那人确实身中‘玄阴掌’,当时虽被逃脱,不久就伤发而死,两片玉坠落到另一个人手上。三十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剑法神奇莫测的青年侠士,大家因他身法矫若神龙,能在空中回翎,酷似传说中的佛光剑玉坠上的武功‘龙飞九天’,断定玉坠为他所得,这人就是名满天下的‘中金龙’满大侠!”
  满冠星虽然因此知道了“中金龙”的来历,但他急欲知道下文,忙道:
  “老丈说到题外去了!”
  李贤达笑道:
  “一年之后,云上鹤仍没有找到仇人下落,当然也没上梅花山赴约,但那位多情公主却在此时寻下山来,万里追踪苦苦纠缠云上鹤,逼得云上鹤只好在普天寺落发出家,法号开谛……”
  花荣道:
  “这可是云上鹤不对了,梅花夫人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该背约负心,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也配当峨嵋派掌门人?”
  满冠星忙道:
  “花兄有所不知,峨嵋派的规定,门下首徒即是继承道统的衣钵传人,自然不能娶妻生子。”
  李贤达含笑点头道:
  “老弟说得对,云上鹤原是灵光大师座下首徒,他当初所以没有落发,就是因为父仇未报,尘事未了,峨嵋门规极严,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达贤顿了顿,又接着道:
  “这也可以说他的不是之处。唉,他剃渡不久,瑶姬姑娘听到他出家为僧的消息,伤心的痛哭了一场,一气之下,竟也削发为尼,但她还不死心,找到普光寺要求再见云上鹤一面。云上鹤既已出家,那肯和她见面,只着人传出四句偈语:‘是壁亦是幻,非缘亦非烟,但求证灭渡,同澄极乐天。’瑶姬姑娘满腹委曲,连要见他一面都不可得,在寺前一株古松下不言不动痴痴的坐了一天,终于投环而死!”
  “哦?”
  满冠星听到这里,不觉对那位痴情夷女生起同情之心,但他仍然认为师祖没有错,因为他是峨嵋首徒,应该继承本门道统……
  花荣却听得怒火中烧,骂道:
  “这老秃驴真是混蛋!”
  李贤达道:
  “梅花夫人痛心爱女之死,岂肯善罢甘休?据言要与峨嵋派誓不两立,要为爱女报仇,但恰恰在此时,峨嵋灵光大师圆寂西归,遗命由云上鹤继承掌门,云上鹤回转峨嵋,料理师尊后事之后,就独上梅花山和梅花夫人订下梅花开派之期,峨嵋就封山二十年的约定。”
  满冠星这才知道梅花、峨嵋两派之间,原来有着这么一段恩怨,难怪梅花派的第二个条件只要峨嵋首徒入赘慈圣宫,双方结成姻亲,峨嵋封山之约也可取消。
  “梅花派为什么每六十年中才开派二十年?”
  “梅花派传到目前已有十二个甲子,据说只有梅花夫人亲生女儿才能继承他们练的‘玄阴真气’,有天生的缺陷,这缺陷即是孤阴不生,当练到某一个阶段时,必须有真阳为辅才能大成。四十年封关,正是孤阴化育,进而修练太阴元气的时候,直到成功开关之日,才是真正继承‘梅花夫人’道统的日子,因此每一代梅花夫人武功成就虽有高低,但各门各派的掌门人仍难望其项背。”
  花荣道:
  “老丈知道得还真不少呢!”
  李贤达哈哈一笑道:
  “老朽说的也是昔年道听途说的故事,茶余饭后搬出来聊聊,两位老弟姑妄听之可也。”
  他说到这里,抬头一望天色,忽然“咦”了一声,道:
  “咱们只顾聊天,天上乌云密布,看来快要下雨了。”
  两人抬眼望去,果然皓月已为乌云所掩,远远电光闪动,隐闻轰轰隆隆雷声,不久豆大的雨点已沛然而至。
  李贤达捧着茶碗起身道:
  “这场大雨来势汹汹,二位老弟快请回房歇息吧。”
  满冠星回到房中剔亮油灯,关好窗户,独自在窗前一张木椅上坐不,心情仍然激动不已。
  足足闷了一年多的疑团,今晚总算得到了答案。
  现在,还没弄清楚的就是最近出现的那个通天教和黑龙旗的秘密帮会了,他只知四大门派中的三派掌门人离奇失踪和这两个秘密教会有关!
  他不相信少林方丈百忍上人会被人劫掳,但明月大师化装出寺,在巴东遇害,足证少林寺发生了重大事故。
  还有,武林中不断出现冒牌的东怪、南魔、北鬼杀人,这些怪事,会不会是通天教的杰作呢?
  如是通天教所制造的一连串暴行,其目的何在?
  这个神秘人物,何以能够使出东怪的夜魔掌、南魔的搜魂针、北鬼的归元指杀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此外,今天发生在客店外面的一连串怪事,又作何解释?
  那青衣汉子和店伙互打手势,传递的是什么消息?
  李贤达的书僮在墙根画了一支笔,两个挑夫打扮的大汉在笔旁画的方框,又是什么记号?
  李贤达和花荣分明不是同路人,而又做了一路走,看去不像会武功,却对武林秘辛及各派武功又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谜!
  一切都是解不开的谜!
  ×                           ×                           ×
  第二天早上,滂沱大雨仍无停止的迹象,客店中除了少数急着赶路的客人冒雨离去之外,大半旅客都继续在客店中留了下来。
  满冠星起床之后,发现隔壁房中的李贤达尚高卧未起,并无动身迹象,他打算探窥这一老一少的动向,也就留下来未走。
  那花荣也起身正负手站在窗下,双眉紧蹙,好像有着极大心事,望着雨天出神。
  这时,店伙端洗脸水进来,向满冠星亲切的说道:
  “这场雨好大,外面道路泥泞难行,客官想是不走了?”
  满冠星点了点头。
  他盥洗过后,吃了早点,因见李贤达没有起床,花荣也没有出房,一个人觉得无聊,就从包裹中取出师祖所绘的梅花画册,坐在窗下慢慢欣赏。翻阅了几幅,只觉师祖画的梅花,苍劲活泼,古趣盎然,越看越觉有味,右手便不知不觉依照了画上的枝干花萼虚空临摹……
  这本画册的确适合习画者临摹,它由浅入深,由简入繁,第一二页上只是一两笔疏枝,梅花也只有一二朵,余均含苞待放,翻过几页之后,枝干和花朵渐渐多了起来。
  正看得入神,忽听窗外有人轻笑道:
  “满兄看的是什么书啊?”
  满冠星一惊,抬头一看,花荣已含笑走进房来。
  他心弦一震,暗忖道:
  “这家伙怎么来得无声无息?”
  当下随手将画册放到几上,起身道:
  “小弟闲着无聊,随手翻翻画册,花兄请坐。”
  花荣的目光落在那本画册上,笑道:
  “满兄敢情精于绘事,真是失敬,这本册页想是满兄的佳作?”
  一面说,一面从几上拿起画册,翻了几页,一看不是凡品,顿时肃然起敬,赞道:
  “小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满兄竟是绘画高手,看这梅花金枝铁骨,笔法苍劲,当代名家亦不过如此而已,满兄几时有暇,画一幅赐给小弟收藏如何?”
  满冠星脸上一红,连忙拱手道:
  “花兄误会了,这本画册是小弟在一家旧书肆中无意购得的,画上未落款,不知出于何人手笔,小弟爱其苍劲古朴,别饶清趣,才带在身边时常翻阅欣赏。”
  花荣哦了一声,又翻了几幅,才放回几上,啧啧称赞道:
  “真是精心之作,满兄能收藏如此精本,自然也是画中行家。”
  满冠星道:
  “好说,小弟自从购得这本画册之后,倒确实动了学画之念呢!”
  他请花荣坐下,乘机问道:
  “花兄与那位李老先生此次联袂何去?”
  花荣道:
  “小弟和李老是在出川途中邂逅的,因谈得投机,又是同路,遂成忘年之交,其实相识也不过几天工夫而已。”
  他略为一顿,又笑道:
  “其实,小弟倒觉得满兄性情爽朗,待人诚恳,更有一见如故之感。”
  满冠星欠身道:
  “花兄夸奖了。”
  花荣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道:
  “要是小弟猜得不错,满兄必是武林中人,说不定还是四大门派中的高弟,此行有所为而来……”
  满冠星力持镇静地道:
  “花兄这样想吗?”
  花荣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细齿,轻声道:
  “小弟猜想,满兄可能还易了容,因为一个人面部和颈部的肤色,不可能会有如此显著的差异。”
  满冠星不觉呆了。
  花荣一双明亮的眼神紧盯着他,续道:
  “满兄毋须惊诧,其实小弟在巴东酒楼上早已瞧出来了,连我都瞧得出来,当然更瞒不过老江湖……”
  满冠星呐呐地道:
  “小弟所以如此,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花荣摇手道:
  “满兄不必多说了,小弟并非对满兄有所怀疑,只想提醒满兄掩饰破绽,多多留神!”
  语毕,一笑而起,走了出去。
  满冠星怔怔出神,花荣的这一举动,已等于承认他是武林中人,听他口气,他和李贤达虽是结伴同行,却是各自怀目的。由此推想,昨晚自己看到店伙和青衣汉子互打手式,传递消息,以及书僮和那两个挑夫在客店门口留下记号,也定然和这一老一少有关。
  那么,花荣认定自己“有为而来”,可能在暗示自己的目的与他相同,因此才指出自己易容上的破绽,他的来意显然是想和自己连络,但他那里知道自己是为他来的?
  哼,少林明月大师的死于“归元指”之下,而花荣在巴东酒楼上曾以打油诗讽刺明月大师,他是最具可疑的人物……
  他会不会是冒充东怪、南魔、北鬼等人连续杀人的神秘客?
  如是,他既有拉拢自己之意,自己正好藉此和他接近,多少可窥探出他的底细及阴谋。
  满冠星这样一想,不禁微微一笑,起身掩上房门,取出易容药物涂在耳根颈项之间,然后对镜子仔细察看了一会,觉得已无破绽,才开门出去。
  这一阵工夫,那李贤达已起床出房站在檐前,他见到满冠星立刻哈哈笑道:
  “雨天留客,看来咱们得在此店多盘桓一天,老朽刚才已吩咐下人去对面酒楼叫一席酒菜,待会咱们三人痛饮几杯。”
  花荣从房中走出,接口笑道:
  “又要李老破费,如何使得?”
  李贤达大笑道:
  “区区小东,道何足道哉?如不嫌弃,老朽还想邀请二位到寒舍去小住几日呢!”
  满冠星拱手道:
  “小可有俗务待办,天放晴了便得动身,只怕有负老丈宠意。”
  花荣道:
  “咱们萍水相逢,难得一见如故,满兄如无急事,李老这番雅意不应推辞。”
  满冠星心中暗笑道:
  “我不过嘴上客套一下,其实正想摸你们二人的底,怎肯轻易离开你们?”
  李贤达笑道:
  “花老弟为人风流潇洒,快人快话,满老弟也毋须推托,寒舍离此不过两天路程,咱们就此一言为定,等天色放晴,一起到寒舍盘桓几日,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
  说话间,酒楼业已送来酒菜,老少三人到房中共酌。
  三人边吃边谈,说的都是些不相干的话,没人再提到江湖上的事,好像昨夜说的那些武林轶事只是随兴聊起的。
  这一席酒,大家吃得甚是尽兴,但满冠星却发现花荣在饮酒谈笑间,不时流露焦灼之色,似有极大心事。
  饭后,花荣和李贤达各自回房中午睡,满冠星也回到自己房中,观阅师祖手绘的梅花画册。
  傍晚时分,雨势稍止,满冠星踱出院子,走到客店门口,想起昨夜那些人所留的记号,但俯身去看时,墙脚上两个记号已不见,不知是被人拭去或被雨水冲掉了?
  这时,大雨初停,店中进出的人颇多,他正待回房,目光扫处,瞥见店门右侧的墙上赫然印着一个泥巴掌印!
  乍看之下,好像有人无意间在墙上按了一下所留下,因手印不太清晰,只有半个手掌和四个手指。
  本来,在大雨之后,满街都是泥泞,墙上出现一个泥巴掌印也是常有之事,但满冠星昨晚见过有人在墙脚留下记号,不免对泥巴掌印多看了一眼。
  这一留神,登时被他看出蹊跷。
  原来,这个掌印初看好像手指粗大,但再稍加辨认,却发现指印甚是纤细,不似男人手掌。
  “是女人的?这些人一再留下记号,究竟为了什么?”
  正当他目注掌印,微微一怔之间,忽听身后有人朗笑一声道:
  “哈哈,满兄原来在门口散步,倒叫兄弟好找!”
  敢情是花荣!
  满冠星笑道:
  “小弟闷了半天,便到门口走走,花兄寻找小弟,可有什么见教?”
  花荣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那泥巴掌印一眼,含笑道:“没什么,今晚小弟想作小东,请李老和满兄小酌一番。”
  满冠星见他兴冲冲找寻自己只为了晚上要作东,心中暗感奇怪,因为从早晨透露的口气,分明有意拉拢自己,但整个下午他却躲在房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正要道谢,花荣忽然靠近他身边,低声道:
  “咱们身处险境,行动受人监视,满兄切记明日一朝和兄弟同行,先离开这里,再作计较。”
  “身处险境,受人监视”?
  满冠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自己处的是什么险境?受什么人的监视?
  花荣又低声道:
  “满兄不用多问,到时自曾明白。”
  满冠星愈听愈觉惊奇,但眼角瞥处,忽见李贤达一袭宽袍大袖,正从里面走出,心中要问的话,只好隐忍下来。
  李贤达笑道:
  “花老弟要作东,老朽恭敬不如从命。”
  花荣笑道:
  “好说,咱们这就过去吧。”
  于是,三人穿过街道,走进对面酒楼花荣点了酒菜,不一会工夫,珍馐佳肴陆续端上,花荣向两人举杯敬酒,大家互敬了一番,然后边吃边谈,李贤达谈吐风趣,花荣文雅爽朗,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好朋友呢!
  但焉知三人心中,各怀心机?
  满冠星早上发现花荣不时眉心打结,好像怀着极大的心事,但这时却是谈笑生风,酒到杯干,他冷眼旁观,越觉其中定有文章,心想自己和他们打上交道已整整一天一夜,除了证实他们二人都是武林人之外,对他们的身份来历及目的仍然一无所知。
  此刻当着他们面前,自己也得小心谨慎,不要出了差错才是,当下撇开心事,开怀畅饮。
  这一顿酒,直吃到初更时分,三人都有了几分酒意,才由花荣付过酒帐,相偕下楼回转客店,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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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过后,三间上房的东西两间已熄了灯火,只有中间上房还透出灯光,原来李贤达还在灯下看书,一手捻须,一手执卷,正看得入神——不,他的双目不时左右闪动,看情形好像正在等候着什么人!
  快近三更,忽然房门启处,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跨入他的房中。
  李贤达缓缓放下书本,神色安祥地道:
  “老朽算定老弟会来,外面风雨正大,老弟快掩上房门,坐下好谈谈!”
  来者竟是花荣,他顺手掩上房门,拱手道:
  “打扰李老了,小可一时无法入眠,因见您老房中还有灯火,才想过来聊聊!”
  李贤达打了个哈哈道:
  “老弟只怕言不由衷吧?”
  花荣笑道:
  “那么,您老认为小可为何而来?”
  话声中,举步在李贤达对面坐下。
  李贤达双目隐射异光,嘿然道:
  “老弟来历,老朽已略知概梗,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弟以为是吗?”
  花荣微笑道:
  “李老神目如电,小可敬佩得很,您老化名重出江湖,若非尊驾在墙上留下您老当年威镇湖广的文判大笔,几使小可失之交臂!”
  李贤达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恢复,点点头道:
  “老弟知道就好,咱们河水井水各不相犯,似乎没有值得老弟一路跟踪的理由吧?”
  花荣笑了笑道:
  “小可冒昧得很,追随骥尾只为向您老借用一件东西,不知否俯允所请?”
  李贤达道:
  “老弟要借用什么东西?”
  花荣道:
  “黑龙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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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贤达面色又是一变,皱皱眉道:
  “老弟开玩笑?”
  花荣语气突然一变,冷冷说道:
  “借与不借,权在主人,不过,如蒙允借,小可必有以报。”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
  “小可说的这个‘报’字,李老可别误会小可要付甚酬劳,而是咱们两不吃亏而已!”
  李贤达目光湛湛道:
  “老朽倒想听听何谓两不吃亏。”
  花荣摇头道:
  “抱歉,这个不能谈,只能看不能言传,小可的意思就是让李老借令之后有个交代。”
  李贤达微微动容,笑道:
  “老朽越听越糊涂了,老弟要老朽看的什么?”
  花荣含笑起身道:
  “李老看了这个自然明白!”
  他伸出白润如玉的左手,掌心舒展处,赫然是两颗黄豆大小晶莹生辉的明珠:
  “李老看清了吧?这叫做掌珠在握,您老允借旗令,不是有所交代了吗?”
  李贤达若有所悟,口中噢了一声道:
  “老弟是说……”
  花荣收起明珠,微笑道:
  “李老猜得不错,敝师弟容有得罪贵帮帮主之处,小可希望李老卖个交情。”
  李贤达干笑一声道:
  “好,好,老朽答应便了,只是如何——”
  花荣不待他说完,接口道:
  “小可信得过李老,先奉明珠,后借令旗,明日一早请将黑龙令旗交给小可,如何?”
  李贤达颔首道:
  “一言为定!”
  花荣满意的笑了笑,拱手道:
  “那么小可告退,李老好好歇息吧。”
  语毕,开门离开而去。
  隔邻房中的满冠星睡着了吗?没有,他正在床上打坐练功。
  但房外风声很大,因此李、花二人的“交易”,他没发觉,次日一早,花荣来敲门:“满兄起来了吗?”
  满冠星应道:“起来了。”
  开门一看,只见花荣满脸春风站在门口,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一面朗笑道:“天已放晴,兄弟想起一件急事,立刻就要起程,满兄昨天曾约小弟结伴同行,不知满兄走是不走?”
  说到这里,忽然低声道:“满兄快收拾行囊,此地不宜久留。”
  满冠星对这一老一少早有疑心,今日他既然邀自己同行,自是正中下怀,便道:“小弟正要动身,花兄愿结伴同行,自是最好不过。”
  花荣笑了笑,返身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当两人提着行李出房之际,李贤达适时从房中踱了出来,含笑道:“老朽原欲邀请两位老弟去寒舍小住数日,略尽地主之谊,不想老弟们走得如此匆促,但既然两位有事待办,老朽也不便勉强。”
  花荣拱手道:“李老盛意,小可心领,异日有暇,自当专程拜谒。”
  满冠星也向李贤达拱手辞行。
  李贤达目光一瞥他手上的剑囊,哈哈笑道:
  “二位老弟慢走,老朽送你们一程。”
  满冠星正待谦辞,却被花荣一把拉走,道:
  “满兄,你不用客气了,咱们三人相识一场,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见,就让老李送咱们到门口便了。”
  两人到柜台结过帐,花荣趁满冠星不注意时,靠近李贤达低声道:
  “李老可以验收明珠了,点的只是黑甜穴,大概用不着小可代劳了吧?”
  李贤达从大袖中取出一个三寸来长的朱漆圆筒,悄悄递到花荣手上,花荣迅速把朱漆圆筒收入怀中,点头笑笑,表示谢意。
  满冠星与花荣跨出客店门口,小厮已替两人牵过马匹在门前伺候。
  大门右侧,另外停着一辆马车,竹帘低垂,敢情刚从远处驰来的,此时晨曦照耀,虽然隔着一层竹帘,隐约瞧得见车上的人。
  满冠星发现坐在车中的竟是小蝉儿,她敢情经过长途跋涉,此刻显得甚是疲倦,正闭着眼睛斜倚在车座之上养神。
  满冠星又惊又喜,正要开口叫她,但立刻想到此时此地也不便与她见面,乃随着店伙,走近马前。
  花荣向李贤达拱手道:
  “您老请留步,小可就此告别。”
  李贤达手捻柳髯,朗笑道:
  “后会有期,两位老弟请上马吧!”
  二人上了马,满冠星忽然听到一缕蚊鸣细语传入耳中:
  “满老弟路上留神些才好!”
  他心弦一震,举目一望,李贤达正含笑瞧着自己!
  花荣轻轻一带缰绳,再向李贤达道:
  “李老留步,异日相见!”
  二骑并进,向前驰去。
  出了归州城,满冠星再也忍耐不住,问道:
  “花兄,那位李老丈到底是什么人?”
  花荣朝他露齿一笑,道:
  “兄弟就料到满兄有此一问。哼!他虽然化了名,但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小弟,他就是南天七怪中的文判司马发达,昔年江湖上出名的一笔勾魂客!”
  满冠星想起他的书僮曾在店门口画笔之事,不禁哦了一声。
  花荣又道:
  “小弟因为发现他们南天七怪中的老四黑手印东方不亮也已赶来归州,说不定有什么阴谋,而且司马发达又对满兄和小弟起了怀疑,小弟走了后,他可能会对满兄不利,所以才劝满兄结伴同行。”
  满冠星笑道:
  “多蒙花兄照顾,小弟感激不尽了。”
  花荣自然听得出满冠星的口气,连忙又解释道:
  “满兄不可误会,若论南天七怪,二三十年以前,就已纵横江湖,威震武林,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十个小弟也不是一笔勾魂客的对手,何况又来了个黑手印东方不亮?”
  满冠星道:
  “他对咱们既然起了疑心,怎肯轻易放过?”
  花荣笑道:
  “不瞒满兄,司马发达自命成名多年,从不对后生小辈动手,后来他也投鼠忌器……”
  正说着,前面大路上,忽然铃鸾齐鸣,三匹快马蹄声如雷,正风驰电掣般迎着他们驰来。
  一转瞬间,三骑驰近,当中一人身穿墨绿长衫的瘦小个子他勒住三匹马后,立刻向花荣抱拳道:
  “大哥已经得手了?”
  花荣早已停马等候,闻言点头道:
  “一笔勾魂司马发达自视甚高,不会食言,四弟何须急急赶来?”
  那小子瞥了满冠星一眼,道:
  “小弟遵从大哥吩咐,今早将人送出之后,又怕不妥,才赶了来的。”
  他身边两匹健马上的两个人均是黑衣汉子,中等身材,目光有神,分明武功不弱。
  花荣连忙为满冠星介绍道:
  “满兄,这是我四弟游龙……”
  满冠星连忙抱拳道久仰,游龙神态倨傲,横了满冠星一眼,勉强点点头,又向花荣道:
  “大哥,东西既然到手,救人如救火,迟了只怕有变,咱们……”
  说到这里,瞧瞧满冠星,把底下的话咽了回去。
  花荣会意,微微颔首道:
  “这位满兄,是与愚兄从归州一起来的。”
  他沉吟了一下,忽然转向满冠星拱手,很郑重地道:“不瞒满兄,小弟此行,实因师门有人落在南天七怪手中,目前虽已探出眉目,但人还在对方手中,唯恐生变,小弟急于赶去营救,此地离归州已远,小弟就此和满兄别过。”
  满冠星笑笑道:
  “花兄既有急事,只管请便。”
  花荣再拱手道:
  “咱们后会有期,小弟先走一步了。”
  话声一落,立即一抖缰绳,率同游龙等三人,纵马绝尘而去。
  满冠星目送四骑去远,忽然想起自己此来原是为了想从花荣身上追查一连串冒用东怪“夜魔掌”、北鬼“归元指”的杀人凶手,如今种种迹象显示花荣的嫌疑远较一笔勾魂客司马发达为重,既然如此,岂可轻易放过?
  这样一想,当即双腿一夹马腹,随后追了下去。
  他循着路上马蹄悄悄追踪,一过雾河,大路一分为二,一条向南一条向东,而向南的一条路上,只有两匹马的明显蹄印,对方四人分明分成两拨,不知是其意何在,是怕司马发达跟踪?或者怕自己跟踪?
  还有,花荣是走向南的一条路或向东的一条路呢?
  他停马思索了一会,决定了方向,便策骑向东驰去。
  行不多远,已近荆山,远山起伏,村落稀少,眼前又有了岔路,一条直对荆山,另一条折向东方,而且怪的是每一条岔路只有一匹马的蹄印,看样子对方二人又在此处分道扬镳了。
  这时,满冠星已无法判断花荣走的是那一条岔路,只好选择正对荆山的一条前进。
  但复行一里许,踪印忽然不见,又向前驰行一程,来到一条河流前面,才发现河边上有一堆零乱的马蹄痕迹。
  为什么前面一段路上蹄印忽然消失,然后又忽然在此出现呢?
  难道他们的马会飞?
  满冠星再经思索,终于恍然大悟,笑道:
  “是了,他们怕被人跟踪,便将坐骑托在手上走了一段路,不让蹄印留下,到了这河边上才将坐骑放了下来!”
  那么,他们四人必已渡河而去……
  他们究竟是谁?
  所谓救人,到底是真是假?
  他们会不会是西妖的门下?或者是假冒东怪、南魔和北鬼到处杀人的凶徒?
  还有,那司马发达说三大门派的掌门人被人掳去,是否真实?是否与这些人有关?
  哼,我无论如何也要澈查清楚!
  他脑中刚刚闪过这些思维,忽见不远处出现一条人影,飞快的投入河边的树林中,不禁心弦一动,立即飘身下马,向那林中纵去,大喝道:
  “来人站住!”
  双方距离,少说也有七八丈远,那人听到喝声,居然转身而出,沉声道:
  “你是何人,这般大声吆喝?”
  那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毡帽,低与眉齐,脸上满含怒意,两眼炯炯有眼,直盯着满冠星!
  满冠星一眼便认出这黑衣汉子竟是武当门下蓝袍八剑之首的玄修道人,不觉惊咦一声道:
  “尊驾可是武当玄修道长?”
  那黑衣人脸色一变,倏然斜退半步,右腕抬处,长剑呛然出鞘,冷笑道:
  “朋友果然有些眼光,既然认出贫道,此时此地,咱们两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回去了!”
  话声出口,右脚欺前一步,长剑蓄劲待发,大有立即动手之意!
  满冠星听他承认是玄修道人,但见他语气暴戾,心中微愕,但想起在巴东遇害的少林明月大师也曾乔装俗家,如今这位玄修道人也易道为俗在这里出现,那么司马发达所说的三派掌门被人家掳去之言,可能不假了!
  当下连忙摇手道:
  “道长不可误会,在下是峨嵋门下满冠星。”
  玄修道人盯着他一阵打量,冷冷道:
  “我如何相信你是峨嵋门下?”
  话声中,猛可吐出长剑,一招“点石成金”,一点寒星直奔满冠星胸口。
  满冠星吃了一惊,急忙身形一侧,避开剑势,骇然道:
  “道长,您……”
  玄修道人一剑出手,不容满冠星出手还击,冷嘿一声,剑势迅速回卷,随手荡出两圈银虹,疾如雷电,连环攻出!
  一面攻击,一面冷笑道:
  “可惜朋友报错了字号,峨嵋满小施主,乃是贫道熟人!”
  满冠星见他一上来便连施杀手,心头不禁火起,这时一听此言,才倾悟自己的脸上涂了易容药物,难怪他认不出来。
  当下身形闪动,连使了两种身法,从对方天罗地网般的剑影中窜出,大声道:
  “道长快请住手,小可正是满冠星。”
  玄修道人见他赤手空拳居然能够避过自己的连环绝招,他这连环剑招中套招,乃是武当“太极剑法”中最难破解的招式之一,因之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惊诧,待得听到他自称满冠星,心中更是惊奇,当即收住剑势道:
  “你是满小施主?”
  “正是。”
  他赶紧从怀中掏出木盒,取出一颗白色药丸,在掌心抹了少许,然后像洗脸般一阵拭抹,脸上的易容顿时尽去,恢复了他本来面目。
  玄修道人见他果然是满冠星,又惊又喜,连忙收起长剑,稽首道:
  “小施主的易容术真是高明,贫道一时不察,多多失礼了。”
  满冠星还礼道:
  “在下改变容貌,如何怪得道长?只是道长换上俗家装束行走江湖,不知为的何事?”
  他已猜出对方改变容貌必与掌门人失踪有关,但不便直问,故旁敲侧击。
  玄修道人一怔道:
  “这么说,小施主不是奉命而来的?”
  满冠星也听得大感意外,峨嵋派封山已有一年,除了自己一人,已无人敢在江湖走动,他怎么明知故问,说什么奉命而来呢?
  他乃摇头道:
  “不是,小可刚从四川出来,在巴东发现少林寺明月大师也扮成俗家装束,却不幸被人杀害……”
  玄修道人身躯猛然一震,没等他说完,急问道:
  “你说什么,明月大师在巴东遇害了?”
  满冠星点点头道:
  “是的,他死在‘归元指’下,小可为了追查凶嫌,才一路来到此地,不想竟被他们中途逃遁……”
  “他们是谁?”
  满冠星正要回答,玄修道人忽然低声道:
  “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好在贵派长老这两天也会赶到,小施主请随贫道来。”
  “哦,敝派长老也会来此?”
  满冠星心中更加惊奇,他刚从报国寺下来不久,寺中和尚曾言老师父和四位长老正在闭关静修,而且去年老师父宣布封山之日,严令本门弟子不准再出寺门一步,俗家弟子也不准再在江湖走动,何以这位玄修道人却说本门长老会在日内赶到?
  是的,准是武林中发生了重大事故,所以其他三大门派才会把已经宣布封山的峨嵋派硬拖出来……
  玄修道人说出“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这句话后,便转身向北奔去。
  满冠星只好牵着马匹随后跟着,不久已到远安,玄修道人领着满冠星由南门入城,穿过大街,再一番拐弯抹角,最后来到城北一所巨宅前面。
  这座巨宅,屋宇极广,大门前矗立着两支旗杆,一对石狮子比人还高,正中一块横匾写着“进士及第”四个金字。
  玄修道人向满冠星招招手,迳自从右侧巷子进去,走进一扇黑漆边门,伸手连叩了九下,随闻里面有个嗓门粗犷的声音问道:
  “什么人?”
  玄修道人道:
  “兄弟王某,从京里来的。”
  那人又问道:
  “钦赐几品顶戴?”
  玄修道人答道:
  “金顶。”
  黑门启处,出现一个身穿皀衣的大汉,他目光落到玄修道人身后的满冠星,登时面色一沉道:
  “这位是谁?”
  玄修道人道:
  “他是蓝宝石顶。”
  皀衣大汉未再盘问,即让满冠星牵马入内,随即关上木门。
  进入边门,迎面是一座宽敞院落。
  玄修道人指示满冠星将坐骑拴在石桩上,然后领他进入厅堂,说道:
  “小施主且请宽坐,贫道去去就来。”
  语毕,转身出厅步下石级,朝对面一道圆门走去。
  满冠星只好正襟危坐,脑中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厅外响起一阵细碎步声,旋见一个身穿紫衣的垂髻使女手托茶盘,走了进来。
  她将茶碗放到几上,抿唇道:
  “蓝相公请用茶。”
  蓝相公?
  自己怎么变成蓝相公了?
  他知道对方如此称呼自己必有原因,故未更正,欠身道:
  “多谢姑娘。”
  紫衣使女刚刚退去,又有两名年龄相仿使女手托银盘而入,盘中竟是热腾腾菜肴米饭:
  “王爷有事待办,蓝相公请先吃饭吧。”
  满冠星记得刚才玄修道人自称王某,忖度她们口中的王爷当然是指玄修道人无疑,他虽觉饥饿,但在不明底细之前,不肯胡乱进食,故谦称不饿,坐等玄修道人回来。
  这一等,差不多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玄修道人匆匆进来,他见桌上菜饭尚未动过,歉然道:
  “抱歉,有劳小施主久等,小施主快请用饭,咱们还得立刻上路呢!”
  满冠星道:
  “道长说敝派长老日内也会赶到……”
  玄修道人接口道:
  “可能已经到了,所以咱们得赶快赶过去。”
  满冠星不知欲去何处,因急想见到本门长老,便道:“小可还不太饿,这就走吧!”
  玄修道人笑道:“路途甚远,小施主还是先用过了饭再上路的好。”
  满冠星不便再推辞,匆匆吃了两碗饭,便推碗而起道:
  “可以走了——对了,请问道长,这里的主人到底是谁?”
  玄修道人神秘一笑道:
  “这里是进士的府第啊!”
  他好像不愿多加解释,说这句话时,人已跨出去了。
  满冠星跟在他身后,正要去牵马,玄修道人摇手道:“牲口留在这里好了。”
  满冠星便从马上取下剑囊,背在身上,然后一手提起包裹,仍然跟在玄修道人身后,但他并没有向外出去,相反的却停在圆门等候,好像要领满冠星到里面去,满冠星心中微感不快,暗想,这道士莫名其妙,方才还说“路途甚远”,这时又要把自己领到里面去,他搞什么鬼呀?
  玄修道人等满冠星走近,便领着他进入圆门,里面是一条极长的通道,走到一半,折入腰门,绕过两重院落,又从另一道腰门穿出,然后又是一条长街,等走完了长街,跨出院门,已是到了巨宅后园。
  再往前数百步,眼前是一座拱桥,玄修道人才开口道:
  “小施主请上船!”
  桥下停泊着一条小船,船尾上坐着一个灰衣短靠的汉子,似在等候开船。满冠星虽是满腹狐疑,但也不再多问,与他一起下小船坐定,灰衣汉子一言不发,抓起木桨向桥墩上轻轻一点,小船立即横了开去,缓缓朝桥下河流驶出。
  这不是郊外,而是巨宅占地的一小部份,换言之河流是人工开凿而成的,但两岸垂柳成荫,河边上还有许多亭台楼阁,隐在青郁树林之间,景色极佳。
  一会工夫,小船驶到闸口,那是花园尽头,和外面河流相通之处,在那高大的围墙下有一道可以开闭的铁栅。
  小船刚一驶近,便见岸上一幢石屋中走出一个青衣汉子。驾船的灰衣汉子左手一抖,从手中飞出一块圆形铜牌,青衣汉子接在手中,审视过后,便回身拉动铁炼,铁栅门立刻徐徐上升,小船乃通过墙下铁栅驶出外面的河流。
  满冠星心知那铜牌是进士府准许小船出府的令牌,心中暗暗惊诧,只因那驾船的灰衣汉子方才抛出铜牌那一手法,竟是极其高明的暗器功夫,铜牌去势虽慢,却是贯足了内力,而青衣汉子接铜牌的功夫,亦甚高明,由此看来,这进士府的人个个身手不凡,他们主人的武功自然高不可测了。
  可怕这武当道士故意卖弄关子,不肯和自己说明,真是岂有此理!
  玄修道人似知他心中不满,但仍不开口,只对他微微一笑,好像在说:
  “小施主忍耐点儿,到了地头自然明白!”
  灰衣汉子运桨如飞,舟行甚速,大约顿饭光景,小船已驶入一条大江之中,但见水域辽阔,一望不见边际,小船继续向东破浪前进。
  这样又驶了将近半个时辰,小船才横渡大江,驶入一处港湾。
  这港湾岔道纷歧,小船随着曲折水道驶进一条叉港,只见前面有两条渔舟正在江心作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一左一右拦住去路。
  小港水面不宽,这两条渔船横在江心,就阻拦了小船去路。
  灰衣汉子右手把桨,左手一抖,从他手中飞出一支一尺来长的旗杆,“夺”的一声,射落船头,钉在木板之上。
  原来,那是一面小三角旗,就在旗杆射落船头之际,立即迎风展开旗帜上出现一个黑色的“钟”字!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灰衣汉子小旗出手之后,双手继续操桨向前驶去,那两条渔船立刻斜斜横开,让出水道。
  双方虽没说上一句话,但满冠星已看出这两条渔船分明是四大门派弟子所乔装的。
  看来,四大门派此次的聚会防范极为严密,外人休想混入。
  小船正行之间,忽见右首一条岔港中,又有一条梭形快艇而来,船头站着一名身穿青色劲装的青年汉子,遥遥抱拳问道:
  “船上两位朋友如何称呼?”
  玄修道人赶忙站起,答道:
  “在下金顶王某,这位是蓝宝石顶满兄弟。”
  双方对上这句话时,快艇业已驶到小船五尺左右,那劲装青年含笑拱手道:
  “小弟陆剑英,见过两位,这一带水域由敝派担任警戒,失礼之处,还望二位多多担待。”
  话声一落,快艇在水面上一个转折,斜斜驶去。
  满冠星忍不住问道:
  “道长,这位陆兄是那一派的门下?”
  玄修道人道:
  “眼下各派来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易容乔装者,贫道也不大清楚,只是从这位陆施主身上未带武器这一点看来,可能是以拳术闻名天下的形意门高弟。”
  不久,小船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
  “咱们到了,上岸去吧!”
  二人上了岸,这一带峰峦起伏,山势头不太高,但林深草长,甚是荒僻,此时已是黄昏,山林中猿啼鸟鸣,如临原始森林。
  玄修道人低声道:
  “小施主请随在贫道身后,不论遇到什么,都由贫道来应付好了。”
  语毕,举步便向山林中走去。
  密林如织,小径曲折,两人走不到一箭来路,蓦闻林中有人猛喝一声:
  “站住!”
  玄修道人立即停步不动。
  又听林中人道:
  “二位报上名来。”
  玄修道人应声道:
  “紫霄殿旁一枝春。”
  林中人又问道:
  “后面那位呢?”
  玄修道人道:
  “月出峨嵋照沧海。”
  林中那人道:
  “二位请!”
  玄修道人打了个稽首,领着满冠星继续入林。
  满冠星一路跟在他后面,雎然看不见一个人影,但却感觉得出林中处处埋伏,防范极严,外人是绝对不可能混入的。
  复行一刻时,来到一处山腰上,这是一片非常宽广的天然岩石平台,中间建着一座巍峨寺院,平台下面约有数百级宽阔石级直达山脚,山脚面临大江,遥望清晰可见江水滚滚,波澜壮阔!
  不过,引起满冠星注意的还是平台四周的树林边上,那里各按方位站着十八名手握禅杖,或腰佩戒刀的灰衣僧人,每个人的胸前均挂着一串精钢念珠,如天神昂然而立。
  那是少林的十八罗汉!
  满冠星在少林寺住过一年,知道十八罗汉乃是从千百僧侣中精选出来之人,经严格训练而成名震天下的十八罗汉阵,他们平日足不出寺,只在方丈离寺外出,才由他们随从护驾。
  十八罗汉既在此地,想必少林方丈百忍上人也赶来了?
  那么司马发达所说的传说四大门派掌门人被人劫掳之事,当属空穴来风,不足征信了?
  两人拾级而上,临近一看,山门横额上题着“观光寺”三个剥落金字。寺门前矗立一座高大石香炉,炉前盘坐着一个灰衣老僧,正闭目垂帘,状似入定,在他身前地上,横放一支精钢禅杖!
  这位灰衣老僧,满冠星自然认识,他正是少林寺的高僧之一——明潭大师!
  玄修道人快步趋前,稽首一礼道:
  “武当门下玄修,峨嵋门下满冠星有重要消息入内禀报。”
  明潭大师合十还礼,蔼然道:
  “二位请吧!”
  玄修道人又行一礼,便领着满冠星由左侧边门入寺。
  寺中也是戒备森严,僧道俗都有,个个兵刃在手,如临大敌。
  二人刚一跨进后院,便见一幢精舍前面站着四个灰衣僧人和四个蓝袍道人,他们身上均背着一把长剑。
  满冠星一呆,因为他认出那四个蓝袍道人是武当蓝袍八剑,而那四位灰衣僧人竟是峨嵋报国寺果、法、真、昙四位师兄!
  峨嵋派已宣布封山二十年,怎么今天忽然又出现了?
  满冠星一时悲喜交集,连忙赶紧上前去施礼道:
  “小弟满冠星拜见四位师兄。”
  四位僧人一见是他,似乎大感意外,面露惊喜,纷纷答礼。
  果元和尚道:
  “满兄弟,你也来了,监寺大师正在里面呢!”
  玄修道人随与满冠星步入玄关,躬身下拜道:
  “弟子玄修,暨峨嵋门下满冠星,有事禀报。”
  只听殿中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进来!”
  满冠星听出说话的正是武当一苇子,他因监寺大师也在里面,玄修道人在通报时,把自己说成“峨嵋门下”,心头不由“咚”的一跳,脸上登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他记复离开报国寺那一天,监寺大师曾经严厉警告自己离山之后,不准再向人提起峨嵋二字,也不准再施展峨嵋武功,如今自己违背了他老人家的吩咐,一直以“峨嵋门下”的身份在江湖行走,他老人家一旦怪罪下来,自己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心中忐忑不安,既已到了这里,不进去也不成了,眼看玄修道人已经一步跨了进去,他也只好低头跟入。
  这是三间打通的敞轩,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中间八把木椅子上,有六个人相对而坐,好像在商议大事,上首坐着三人,第一个是身穿蓝布大褂,年约六旬,貌相清臞的老人,手上执着一支二尺来长的竹节旱烟管,太阳穴高高隆起,双目炯炯有神,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高手。第二个灰衣老僧,正是峨嵋监寺大师,再次是武当派的一苇子,下首三个灰衣僧人是少林寺罗汉堂主持明镜大师,伽蓝殿的明湖大师及文武殿的明光大师。
  满冠星感到情况有异了,因为少林寺的护法十八罗汉既已全数出寺,方丈也应在场才对,难道传言属实,百忍上人蒙难了。
  这时,玄修道人已趋前向一苇子下拜道:
  “弟子玄修参见师叔。”
  一苇子轻嗯一声道:
  “你一路上可有什么发现?”
  玄修道人道:
  “弟子听江湖传说,三十年前一度出现江湖后来又突告匿迹的通天教,近日已在江湖出现,而且行动诡秘,外人无从探知他们的活动情形。另外又有一个叫黑龙旗的新兴帮会崛起,据说势力遍布长江上下游,弟子已着人前去密查,目前尚无消息,而在远安附近,弟子途遇峨嵋满小施主,他有重要事情报告,故特地带他来此。”
  一苇子点点头,玄修道人乃退到一旁。
  满冠星连忙上前在监寺大师跟前跪下,叩头道:
  “弟子拜见大师父……”
  监寺大师点点头道:
  “孩子,难为你也赶来了。”
  他举手一指蓝褂老者,又道:
  “这位是形意门的颜老前辈,还有武当一苇子和少林林三位大师,你都已见过,还不赶快见拜?”
  满冠星赶紧应了一声是,转向他们三人行礼拜见。他在江湖上早已听说过形意门掌门人颜守穷精擅打穴之术,手中那支旱建管,神鬼莫测,是个厉害人物。
  颜守穷对他微微一笑道:
  “这位小兄弟骨格清奇,将来必成大器……”
  监寺大师也微微一笑道:
  “孙子,你有什么重要事情报告?”
  满冠星便将自己在巴东酒楼遇上一老一少之事说起,当说到少明月大师在渡口遇害之际,明镜大师不禁皱眉道:
  “明月师弟怎的如此没有耐性,他离寺之日,贫僧一再叮咛要他遇事忍耐,以免露了行藏——小施主当时可曾留意那一老一少是否在场?”
  满冠星接着把自己怀疑凶手就是那一老一少,乃暗中跟踪渡江,后来在归州城一家客店外发现有人互留记号等等说了一遍。
  一苇子吃惊道:
  “南天七怪之一的一笔勾魂司马发达和黑手印东方不亮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怎么也在归州出现了?”
  满冠星又说出自己投宿客栈,以及后来与花荣同行,中途遇花荣四弟游龙,他们急于救人,乃中途与他们分手,自己继续追踪,一直说到遇上玄修道人为止。
  接着补充说明自己怀疑花荣是西妖手下东华山庄之人,以及根据那老令公“统辖四山,总管天下”之说,判断花荣可能与通天教有关等等,详详细细说给在座六人听。
  六老听得无不耸然动容。
  大家沉默有顷,形意门掌门人颜守穷打破沉寂道:
  “小兄弟的分析极有道理,通天教准是西妖布置在江湖上的爪牙无疑,她自己有种种顾虑,才以通天教名义出现,用以蒙蔽天下人的耳目,如此说来,不仅四大门派掌教全是被西妖劫去的,甚至敝师兄当年离奇失踪,也与西妖有关!”
  满冠星不知颜守穷的师兄是怎么失踪的,但听到四大门派掌门人果然全部失踪,心头为之一震,他原以为本门早已封山,老师父又正在闭关静修,失踪的也许只是其他三派掌门,这时听了颜守穷之言,始知事态严重,也终于明白本门监寺大师为何在封山期间赶来此地的原因了。
  一苇子沉吟道:
  “颜大侠所言极是,这六十年来,梅花一派虽未公开在江湖上走动,但三十年前找上少林、武当寻事,精通咱们四派武功之人,不正是自称姓花吗?当年若非满大侠以无上神功将他们吓退,咱们四大门派早就蒙受其害了!”
  峨嵋监寺大师点点头道:
  “不错,老衲当年还差点吃了他的大亏,说来惭愧,敝派‘千佛手剑法’,老衲少说也练了三十来年,虽不能尽得个中神髓,但对剑法变化自认已了然于胸,那知对方出手居然也是敝派的‘千佛手剑法’,而且在他手中使来较之敝派更为神妙,其变化之奇,实是出人意表,如非掌门师兄适时喝阻,老衲只怕很难支持下去。当时他掷剑在地,狂笑道:‘你们现在总该相信这套剑法是从我师门中剽窃得来的吧?’……”
  满冠星想起自己在梅花山和红衣女子动手时,她也说过峨嵋掌法是从梅花派偷学去的,一时心中老大不自在。
  少林明湖大师接口道:
  “那年贫僧还只二十多岁,记得刚练成敝派的‘达摩杖法’时,那姓花的在敝寺耀武扬威的施展‘达摩杖’和‘少林拳’,当时贫僧虽瞧不出其精妙之处,但从掌门师尊凝重脸色上看,可知那人的武功已超越家师之上。如今想来,此人可能就是满小施主说的花老令公无疑——阿弥陀佛,他要‘统辖四山,总管天下’,难怪先要向咱们四大门派下手。”
  峨嵋监寺大师向满冠星问道:
  “孩子,那花老令公是西妖手下,你是从那里听来的消息?”
  满冠星道:
  “这是弟子亲身经历之事!”
  当下,又细述在梅花山的所见所闻。
  峨嵋监寺大师喟然道:
  “当年掌门师兄把你带上峨嵋,却没把你列入门墙,实是另有原因,一年前要你投奔少林寺也含有其意,你不该轻易离寺外出。”
  满冠星恭声道:
  “弟子在江湖上听人传说,本门封山是为了梅花开派所致,弟子为了本门荣辱,决心要找西妖评理,因此才离开少林寺的。”
  监寺大师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
  “你太任性了,事情如是这么简单,掌门岂肯毅然宣布退出江湖?”
  颜守穷道:
  “小兄弟,你可还记得东华山庄的详细地点?”
  满冠星道:
  “当日晚辈任由坐骑自行认路,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过据那位吴市老丐说,那里好像快到天柱山了。”
  监寺大师对吴市老丐这个人似乎甚感兴趣,问道:
  “那吴市老丐送你一枚铜钱,你可带在身上?”
  满冠星连忙取出铜钱,双手递上。
  这枚铜钱展现在众人的眼线下时,人人面露惊异之色。
  峨嵋监寺大师接过铜钱,微微一笑道:
  “善哉,方才听你说吴市老丐使用朱漆小弓箭射下信鸽,老僧就怀疑是他……哈哈,果然是这位游戏风尘的怪杰,孩子,你能获得此老垂青,福缘真是不浅!”
  颜守穷要去铜钱看了看,啧啧称奇道:
  “果然是乾坤铜钱!此老已有数十年未在江湖露面,大家只当他早已仙逝,此老的年龄只怕已在百岁以上了吧?”
  满冠星尚不知吴市老丐的底细,忙问道:
  “这位老前辈究竟是何方高人?”
  监寺大师正容道:
  “你遇上的这位老人,辈分比老僧还高,掌门师兄昔年曾在衡山见过他一面,那时候他已是你见到的那般模样,他的底细江湖上没有一个说得出来,但他有个特征,就是终年提着一个小包裹,包裹上缚着一张朱漆小弓和三支白翎小箭,而且腰上挂着一枚大铜钱,大家就以乾坤怪丐相称。”
  微微一顿,又道:
  “他赐你这枚小铜钱,要你办完事前往终南山一趟,你千万疏忽不得,一定要去。”
  满冠星收回铜钱,恭声应是,然后又将自己夜入普光寺,巧获师祖遗物,如何找上梅花山,因梅花三剑关系本门盛衰,是以兼程赶回峨嵋,可惜老师父正在闭关,无法见到只好怅然下山,详细说了一遍。
  一面说,一面从包裹中取出师祖遗留的柬帖,梅花画册、念珠、佛光剑一并呈给监寺大师过目。
  监寺大师肃然起立,接过开谛大师遗书,仔细看过之后,仍旧交还给他,道:
  “先师遗训留赠有缘,这些东西自然都是你应得之物,你还是收起来吧!难为你小小年纪,不忘根本,为了峨嵋封山,历经如此多的艰险”
  满冠星慌忙跪倒地上,道:
  “弟子立誓要做峨嵋门人,为了本门荣辱,弟子纵然粉身碎骨,亦万死不辞!”
  监寺大师沉吟半晌,缓缓道:
  “老僧当年奉掌门人令谕,把你扶养长大,自然知道你的为人,掌门人因你另有尘缘,未便列入峨嵋门墙,后来老僧曾建议大师兄把你收为记名弟子,也未蒙采纳。如今你机缘巧合,得到先师遗留的佛光剑,自然不能说你和峨嵋没有香火渊源,今天老僧就以峨嵋监寺身份,代掌门人收你为记名弟子,你愿意吗?”
  满冠星大喜,连忙叩头道:
  “弟子蒙大师成全,感激不尽。”
  监寺大师扶他起来,含笑道:
  “老僧擅作主张,以后还得掌门人准才行,不过你要记住,峨嵋派顶多也只能收你做记名弟子而已。”
  满冠星道:
  “为什么?”
  监寺大师道:
  “你勿多问,日后自知。”
  颜守穷大笑道:
  “小兄弟连获奇遇,真是可喜可贺。”
  满冠星称谢不已。
  监寺大师长叹一声道:
  “照此看来,西妖另创通天教,企图以假乱真,假冒五大世家的独门武功杀害多人,其用心无非想挑起江湖凶杀以遂其野心,至于四位掌门人的突告失踪,究竟是否为人劫持,目前尚难遽下断语。此次咱们派出去的人也不在少数,搜索遍及各地,只要咱们保持密切连系,四位掌门人无论何处出现,都不难立刻发现。只是至今仍然没有丝毫音信,老僧之意,咱们何妨立即传令所有门下,急速调查花荣、游龙二人的去向,以及通天教总坛设于何处?黑龙旗这帮人究竟是些什么人物?诸事一经查明,真相便可大白,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一苇子连连点头道:
  “大师说得极是,四位掌门人突告失踪,和梅花夫人另创通天教,花老令公‘统辖四山,总管天下’必有关系,但贫道始终认为以四位掌门人的武功修为,纵非西妖和那老令公之敌,也不至于——”
  一语未毕,忽见门口走进一名蓝袍道人,躬身禀报:“少林明槃大师偕同华山门下吴平到。”
  一苇子道:
  “请!”
  一个面目黝黑,长满钢针般短髭的老人昂然而入,此人正是明槃大师,他也是一身俗家装束,手上提着一支藤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劲装青年,脸型瘦削,生相英俊,满冠星曾在赵家庄见过,是华山三英中的小师弟吴平。
  明槃大师向在座众人合十道:
  “阿弥陀佛,诸位道兄师兄敢情都来了。”
  众人还礼道:
  “大师父辛苦了。”
  明镜大师道:
  “师弟此行,可曾遇到公孙大娘?”
  明槃大师道:
  “小弟奉命赶到老子山,公孙大娘茅屋深锁,可能未曾回去过,小弟怕大师兄另有差遣,才兼程赶来,月前在云梦附近遇上这位吴施主,总算四位掌门人已经有了下落……”
  此语一出,厅上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明镜大师问道:“四位掌门人此刻何在?”
  明槃大师道:
  “这消息是吴施主无意中听来的,他本欲赶去少林寺报讯,路上遇着小弟相偕来此。”
  大家的目光,同时转注到吴平的脸上,等着听他述说经过。
  吴平上前一一见过礼,才说道:
  “一个月前,晚辈师兄弟三人在横梁店附近被人狙击,我大师兄、二师兄当场殒命,晚辈亦负重伤,幸经一位过路武师以磁石吸出左肩毒针,始知贼人用的竟是‘搜魂针’,晚辈在附近农家疗养经月始告痊愈,数日前听到江湖上纷纷传言家师和三位掌门人突告失踪之事,晚辈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因为两位师兄惨死在‘搜魂针’下,家师尚未知悉,原拟赶回华山禀报,那知在汉阳落店之后,发现隔壁房中住着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其人甚是眼熟,后来才想起原来此人正是晚辈在赵家庄见过面,自称峨嵋门下的满冠星……”
  他直到此时还没发现边上站的就是满冠星。
  在座诸人听得一怔,目光一齐投向满冠星。
  满冠星也是一怔,随即拱手道:
  “吴兄说的那人,容貌是否酷似小弟?”
  吴平这才发觉他在场,不禁面色一变,冷冷道:
  “在下说的,都是事实,满兄幸勿见怪。”
  满冠星道:
  “不妨,吴兄只管把所见情形说出来便了。”
  吴平回对众人继续道:
  “晚辈对赵家庄之事,怀疑与这位满兄有关,此时既在客店相遇,于是便暗中留意,过不多久,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人进入邻房,与房中那人窃窃私语,晚辈在隔房窃听,好像那人称呼房中人为香主,还提到四大门派,晚辈便找了个壁缝倾耳偷听,只听那人说道:‘教主认为龙门坳地点适中而隐秘,所以把他们一块送到那里,暂时安顿,再听夫人命令。’那满冠星问道:‘教主还有什么吩咐?’那人道:‘教主得知香主落在黑龙旗那帮人手里,便派花香主前来营救,如今花香主已经赶回去了,教主因四大门派的人已在四出追查,龙门坳虽然不虞被人发现,但怕人手不够,所以要香主立即赶去接应。’——晚辈听到这里,才知那满冠星原来是西妖梅花夫人的手下,只不知他们口中的教主是谁?”
  颜守穷问道:
  “后来你有没有跟踪他们二人?”
  吴平道:
  “晚辈发现他们离开客栈后,曾经跟踪,但他们身手高强,不幸被他们跑掉了。”
  “龙门坳在什么地方?”
  “晚辈不知。”
  一苇子道:
  “青苔关一处山中,有个地名就叫龙门坳。”
  说到这里,转对满冠星道:
  “小施主无意间闯入的‘东华山庄’不是就在天柱山附近吗?龙门坳就在大别山和霍山之间,和小施主说的极为吻合。那么……四位掌门人果是被西妖劫持,被安置在东华山庄了?”
  明镜大师道:
  “四位掌门人既然有了下落,西妖本人又未赶去,而且通天教教主不在那里,他们如非自恃地势隐僻和布置着机关埋伏,不虞有他,就是人手分散一时调度不及,咱们最好趁对方人手未齐之时赶去,当可事半功倍,不知三位前辈意下如何?”
  一苇子心急掌门人安危,立即附和道:
  “大师说的极是,四位掌门人不仅关系一门一派之荣辱,也关系武林安危,既已有了着落,自宜尽速赶去才是。”
  众人齐声称善,唯独颜守穷没有表示,他一对神目正专注在吴平的脸上,原来他江湖阅历极为丰富,忽然发现那吴平的眼神闪烁,眸子不正,心中不禁微生疑念,但因四派掌门人遭通天教劫持,自己未便多说,是以沉默不语。
  峨嵋监寺大师道:
  “救人如救火,兵贵神速,如何调度,贫僧以为仍由一苇道兄主持为是。”
  大家讨论的结果,为了避免引起对方警觉,决定由武当一苇子率门下及满冠星、吴平为第一拨。形意门颜守穷率门人陆剑英、峨嵋监寺大师率其门下为第二拨。少林明镜大师和师弟明湖、明光为第三拨,俟第一拨人下山之后,依次上路,在青苔关附近会合。
  自观音寺到龙门坳一路上,由明槃大师和玄修道人率同少林十八罗汉担任连络接应工作,其余四派门人,仍留此地,由明潭大师主持。
  计议定当,大厅上开上两席素斋,大家饱餐一顿,三拨人乃各自改换装束,连夜相继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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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卖卦老人
  第三天午牌时光——
  离麻城不远的中馆驿大路旁,一家酒馆边上,正有一大堆村童,妇女好奇的围成一圈,原来那墙上挂着一方三尺白布,布上画着一个八卦,白布下有一人席地盘膝而坐。此人年约六旬,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一头短发乱蓬蓬沾满尘垢,穿一件半长不短的旧葛衫,他跟前的地上放着卦筒金钱,敢情是个卖卜的老人。
  虽然村童妇女围了一堆,却没人问津,老人因此没精打采地坐在那里打盹。
  这时,大路上传来一阵马蹄鸾铃之声,五匹健马由远而近,在酒馆门前停了下来。
  前面两匹马上坐着两名腰悬单刀的汉子,看去那身打扮像是镖局里的趟子手。后面三骑,其中三青年作镖师装扮,一个唇红齿背负长剑,剑穗临风飘扬;另一个紫色脸庞,背负长形布囊,足有四尺开外,当然也是随身兵刃。最后面是一个六旬开外的老镖头,头戴风巾,身穿团花蓝袍,脸色黄中透黑,双目奕奕有神,额下长髯垂胸,腰间挂着一柄黄穗长剑。
  这一行五骑,刚刚在酒楼门前停住,那席地而坐的卖卦老人突然醒来,翻动滚豆般的双睛,大声一咳,拉开嗓门道:
  “诸位爷们,出门在外问祸不问福,可要问上一卦,看看前途是否平安?”
  那两个趟子手跳下马,一听此言,机警的转头去打量那老人,卖卦老人连忙又招呼道:
  “老汉文王神课,断人休咎,最是灵验不过,诸如寻找失物,行人消息,只须拆上一字,就可指点迷津,尤其……咳咳,今天日神带煞,利在南方,东有陷阱……”
  这时候,后面三人也相继下马,那英俊青年有点不高兴,双目一瞪道:
  “胡说八道!”
  卖卦老人豆眼一翻,大声道:
  “小哥,你才胡说八道!”
  那老镖头瞧了卖卦老人一眼,双眉微微一皱,低声道:
  “吴老弟,咱们进去吧。”
  说着,当先步入酒楼,一行五人登上二楼,在靠近楼梯的一张方桌落座,点过酒菜后,那英俊青年忽然向老镖头轻声道:
  “老前辈,门口那个卖卦的老头可能——”
  老镖头没宁他再往下说,连忙使了个眼色,英俊青年转头望去,便见楼梯口上来一个人。
  这人身穿一袭灰布长衫,头戴文士巾,年约四十上下,一张瘦削的脸白中透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味,态度也十分倨傲。
  紫膛青年一见此人,立即偏头向老镖头耳语道:
  “您老仔细瞧瞧,这人脸色是天生的,还是易了容?”
  老镖头微微摇头,低声道:
  “看不出来,满兄精于易容,难道看不出来?”
  原来,他们正是赶赴龙门坳的第一拨人,老镖头是武当一苇子,满冠星怕被东华山庄的人认出,脸上涂了易容药物,吴平是个爱俊俏的人,依然一副本来面目,两名趟子手则是武当蓝袍八剑中的玄明、玄清。
  满冠星低声道:
  “晚辈只略知用法,那里谈得上精于此道?”
  一苇子道:
  “一般人的气色,应该不是那个样子……”
  说到这里,拿起茶盅,呷了一口茶,正好堂倌送上酒菜,大家也就住口不言。
  这时,那灰衣文士缓步从他们桌边经过,好像不经意的瞥了他们一眼,随在角落一张空桌边坐下来。
  适于此时,又上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媪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老媪穿一身干净青布衫裤,右手挽着一个“朝山进香”的黄布袋,走路颤巍巍的,少女面貌娟秀,穿了一套紫花布衣衫,左手挽一只香篮,右手携扶着老媪,她们靠壁一张桌子坐下。
  看那样子,显然是一对祖孙,刚从乡下进城,那老媪坐下之后,不住的东张西望,少女则低垂粉颈,状甚羞涩。
  满冠星心头微微一动,只觉这少女十分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吴平更是不住的向她瞟视。
  忽然,又有一人上楼,来者是个六旬左右的瘦小老者,头上盘着小辫子,一身粗布褂裤,腰束板带,斜插一把铁锈斑剥的小斧,模样十分古怪。
  一苇子面色一变,回顾左右道:
  “咱们得赶快一点,黄昏时候还可以赶进定城县。”
  吴平发现一苇子神色有异,低声问道:
  “您老认识他?”
  一苇子若无其事地道:
  “大家赶快吃饭吧!”
  说着,目光一抬,盯上玄明道人,嘴皮微动,玄明道人点了点头。
  满冠星看出一苇子以“传音入密”向玄明道人指示机宜,心知必有事故,只不敢发问。
  大家匆匆吃罢,下楼,满冠星忍不住回头瞧了那少女一眼,总觉得自己曾在何处见过此女,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走出酒楼,小厮替五人牵过马匹,门口那卖卦老人走了,大家跨上坐骑,玄明道人忽然拨转马头,独自一人向来路驰去。
  满冠星、吴平正感奇怪,一苇子一带缰绳道:
  “咱们走吧!”
  不料话声刚落,突然一声凄厉惨呼从路的那边传了过来!
  一苇子身躯一震,骇然道:
  “玄明!”
  众人循声望去,正见玄明从马上跌下,扑倒在七八丈外的路上,分明是被人暗算了。
  一苇子一个箭步疾窜过去,伸手一探玄明道人的胸口,发现已停止呼吸,不禁面色大变,怒哼一声道:
  “好歹毒的暗器!”
  这时,满冠星、吴平和玄清道人也跑了过来,他们察看玄明道人全身,发现他背上有一小块紫红伤痕,吴平目光一直,倒抽了一口冷气,失声惊道:
  “我的天,这是——”
  一苇子向他使了个眼色,阻止他说下去,同时拉下玄明的衣服,掩去背上那块致命伤痕,然后长叹一声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咱们这兄弟会突患急症,坠马而死!”
  这时已有许多路人在团观,一苇子发现明槃大师杂在人群中,心知接应的人已经赶到,便接着道:
  “好在咱们已快到地头了,李老三,你留下来好好替你兄弟料理后事,丧葬费用由咱们镖局开支便了。”
  玄清道人含泪道:
  “多谢老镖头。”
  一苇子转头向明槃大师“传音入密”说了几句话,随即回对满、吴二人道:
  “满老弟,吴老弟,这里有李老三料理,咱们上路吧!”
  语毕,上马便走。
  满、吴二人只好跟着上马,老少三人离开人群后,一苇子一直紧闭着嘴唇不言语,满冠星则满腹疑云,想不通玄明道人究竟中了什么暗器,竟然落地便告气绝,还有刚才在酒楼上遇见的那个似曾相识的少女和那个面无人味的灰衣文士,以及那个腰插小斧的瘦小老人,他们究竟是何来路?
  玄明道人是不是被他们杀害的?
  出了城,满冠星再也忍耐不住,问道:
  “老前辈,那位玄明道兄是被什么暗器所杀害的?”
  一苇子沉声道:
  “搜魂针!”
  满冠星大吃一惊道:
  “是南魔的搜魂针?方才在酒楼上——”
  一苇子摇头截口道:
  “不,鬼樵子和冷面秀士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决不会使用南魔的‘搜魂针’。而且那酒楼前窗位在大门右方,玄明去的方向是酒楼左方,暗器怎么也打不到他的身上,所以我推断凶手是站在酒楼门口,趁玄明上马之际下手的。”
  说到这里,回望吴平道:
  “吴施主系华山高弟,贵派以‘太白神针’驰誉武林是吗?”
  吴平神色微微一震,忙道:
  “晚辈天分不高,虽然曾跟大师兄练过针法,可惜会而不精,尤其飞针一类暗器体积太小,通常打不出三丈以外,就拿家师来说,也难打到五丈之外,方才晚辈走在最后面,如果有人在门口出手偷袭,晚辈断无看不见之理。”
  一苇子淡淡一笑道:
  “搜魂针乃南魔独门绝学,出手无声无形,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此人纵非高山雪本人,但其人既能伪造‘搜魂针’以假乱真,指上功力自非等闲,不过此人出手当在五六丈左右的距离,因为马匹在奔行,玄明中针之后,坐骑仍可把他带出数丈之远……”
  他脸上虽然带着一丝微笑,但谁都看得出他心中充满悲愤。
  满冠星道:
  “道长方才说的鬼樵子和冷面秀士,是不是酒楼上最后上来的那个瘦小老头和灰衣文士?”
  一苇子道:
  “是的,他们是南天七怪中的冷面秀士丁贵和鬼樵子柴高峰,他们三人在此出现绝非偶然,因此贫道才命玄明去通知后面的人加以注意,不料竟遭毒手,由此看来,咱们这一行人的行踪只怕已落在人家眼中了!”
  满冠星惊讶道:
  “晚辈那日听花荣的口气,好像西妖门下也有人落在南天七怪之手,到底他们之间是敌是友?”
  一苇子道:
  “不知道,那天小施主所言,此人当是哥舒香主无疑,再证以吴施主遇上的哥舒香主一事而言,鬼樵子和冷面秀士也许就是追踪哥舒香主而来的,所以咱们不能落在他们之后。”
  老少三人舍了大路,直向东首一条小路奔去。
  傍晚时分,赶到青苔关附近,这一带杂林连绵,草长过人,一苇子打量一眼四周的形势,首先一跃下马,牵着马匹往林中走去。
  满冠星和吴平随后下马跟入。
  来到林中深处,一苇子要他们把坐骑藏好,然后道:
  “他们只怕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赶到,咱们趁这段时间,先歇歇脚再说。”
  他在草丛中坐下,从肩后取下长剑搁在身边,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满冠星不敢惊动,心知此处离东华山已是不远,随时随地都可能遇上敌人,故也解下剑囊,褪去青布,放在身边。
  吴平目光斜视,瞧着他那柄四尺来长的古剑,似乎心生好奇,乃趋前低声道:
  “满兄此剑形式奇特,比普通宝剑长出甚多,想来必非凡品?”
  满冠星道:
  “小弟此剑乃是先祖师遗留的佛光剑。”
  “佛光剑?”
  吴平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道:
  “这是贵派镇山之宝,敢情已传到了满兄之手上,真是可喜可贺,让小弟欣赏欣赏如何?”
  满冠星双手递过,笑道:
  “吴兄,请看便是。”
  吴平接过长剑,一按呑口,掣出长剑,只听铮的一声,眼前青光流动,一股森森寒气逼入肌肤。
  他似乎愈看愈喜欢,拿在手上把玩老半天,才收剑入匣,双手奉还,笑道:
  “小弟曾听家师说这佛光剑不仅是少数古剑中最珍贵的一把,且因其剑身特长,如非内功剑术均臻上乘者,极难施展,满兄能用此剑,足见剑术造诣已非同凡响,今后还望满兄多多指教。”
  满冠星道:
  “吴兄客气,小弟愧不敢当。”
  正说着,忽听一个很轻的脚步声从林中响过来。
  吴平连忙拔出自己的长剑,沉声道:
  “来者何人?”
  满冠星忙道:
  “吴兄不可造次,来的是颜老前辈!”
  “不错,正是老朽。”
  话声中,颜守穷和他门人陆剑英已从林中走了出来。
  一苇子微诧道:
  “颜大侠不是和峨嵋监寺大师一路来的吗?”
  颜守穷笑道:
  “大师就在后面,快到了。”
  一苇子惊问道:
  “可是遇上了敌人?”
  颜守穷大笑道:
  “老和尚要是遇上敌人,老朽那有临阵脱逃之理?”
  一语甫毕,忽闻林中有人接口道:
  “阿弥陀佛,颜大侠撇下老衲,和临阵逃脱又有什么不同?”
  话声中,峨嵋监寺大师也到了。
  颜守穷问道:
  “大师可曾追上那人?”
  监寺大师摇头道:
  “老衲发现他尾随咱们,便故意落后,不料那人突然停下来向老衲招手,然后返身就跑,老衲自然不肯放过,随后追了下去,唉……说来惭愧,老衲和他在前山追逐了一阵,忽然失去此人所在……”
  颜守穷笑道:
  “这人可能熟悉地形,被他逃脱了。”
  监寺大师道:
  “颜大侠毋须替老衲解嘲,平心而论,此人轻功之高,远非老衲所能望其项背唉,老衲发现追丢了人,不愿多耗时间即匆匆赶来,那知就在前面林边,突然听到有人低喝了一声:‘打!’一道白光奔向老衲,老衲一时闪避不及,只好运功挥袖拂去,但那道白光劲力奇强,竟把老衲逼退了两步!”
  说到这里,忽然呵呵一笑道:
  “二位猜猜,此人打出的一道白光究竟何物?”
  一苇子道:
  “那是什么?”
  监寺大师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白纸,递了过去,道:
  “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颜守穷面色一变道:
  “一张白纸,竟将大师震退了两步?”
  监寺大师道: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确是如此!”
  那只是一张普通白笺,但上面却歪歪斜斜的写着两行字:
  “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要入地狱,此正其时。”
  颜守穷不禁皱眉道:
  “这是什么意思?”
  一苇子心中一动,问道:
  “大师可曾瞧清此人的衣着和容貌?”
  监寺大师沉吟道:
  “此人一路遥遥尾随,因相隔过远,看不真切,好像个子瘦小,身上穿的是一件长仅及膝的黑色长衫……”
  一苇子道:
  “哼,果然是他!”
  监寺大师惊讶道:
  “道兄也遇上此人?”
  一苇子便将在馆驿酒楼门口遇见卖卦老人之事,细说一遍。
  监寺大师道:
  “如此说来,这卖卦老人是有示警之意?”
  吴平插口道:
  “晚辈愚见,只怕不是如此。”
  监寺大师道:
  “小施主有何高见?”
  “晚辈以为,此人故作神秘,不足采信,诸位老前辈若是认为他是一番好意,那么这几句话便可解释为要咱们行动须及时停止之意。但反过来说,这可能是一种诱敌之计,不知诸位老前辈以为如何?”
  一苇子手捻长须道:
  “小施主说的也有可能,但咱们既然来了,纵是龙潭虎穴,也非闯闯不可,何况南天七怪中的鬼樵子和冷面秀士已在中馆驿出现,综合满、吴二位小施主之所闻所见,似可确定他们是追踪西妖手下那个哥舒的香主来的,咱们可不能落在他们之后面。”
  监寺大师道:
  “为了救四位掌门人,咱们义无反顾,此处距离他们的巢穴已近,今晚一场激战已不可避免,诸位好好休息一会吧。”
  这时,忽听少林门下在林外喝道:
  “何方朋友请报上名来。”
  原来,守在林外的少林门下发现有人走近,是以出声喝问。
  “秀挹嵩云胜觉场。”
  来人唱出口号,不久出现七名大汉,正是负责沿路接应的少林明槃大师率领六名护法罗汉替大家送来干粮。
  接着明镜、明湖、明光三位大师也已赶到。
  此时已是初更时分,三拨人全已到齐,乃动身向龙门坳进发。
  明槃大师率领十八罗汉留在青苔关,担任接应。
  一行人施展轻功,奔行将近顿饭工夫,一苇子领先翻上一座山岭,回对满冠星道:
  “前面山岭重叠之间,就是龙门坳,小施主来过一次,可还记得东华山庄的方向?”
  满冠星运足目力四望一眼,摇头道:
  “晚辈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路上翻岭越涧,后来坐骑忽然走入一条黄泥道路,沿着一座插天高峰下往右方行去。”
  一苇子沉吟道:
  “那可能已接近西岭坳了,咱们再过去看看。”
  又翻过两重山岭,一苇子见满冠星紧跟随在自己身后,一步也未曾落后,但见他黑夜之中两道眼神炯炯有光,心中甚是惊异,暗想,这青年人好深湛的内功,不禁称赞道:
  “小施主一身功力,真是不弱啊!”
  满冠星道:
  “道长过奖,晚辈——”
  突然双脚一顿,飞身向对面山崖飞扑过去。
  几个起落间,已飞跃过二十来丈,没入一处山谷中去了。
  一苇子知他有所发现,当即跟着扑去,赶到山谷下,眼前呈现一条黄泥山路。
  但这一瞬间,已不见满冠星的行踪,他运目四望,立刻发现谷口右侧赫然竖立着一座石碑,正是“东华山”三个大字!
  这时吴平和颜守穷师徒也已相继赶到,吴平悄声道:“老前辈可是找到地头了?”
  一苇子判断满冠星已只身入谷,怕他有失,只微一点头,随即拔步向谷中奔去。
  谷道甚窄,仅可容许只骑并行,一苇子奔入谷中数十步,发现满冠星怔怔的站在那里,他身边的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似是“东华山庄”之人。
  一苇子以为那是满冠星下的手,低声问道:
  “他们可是守山之人?”
  满冠星摇摇头道:
  “不知道,他们好像已经死了好一会……”
  一苇子一怔道:
  “这两人不是小施主杀的?”
  满冠星道:
  “不是。”
  颜守穷道:
  “他们如何死的?”
  满冠星道:
  “晚辈原想察看她们的致命伤,但发现她们是女的,就不敢再看。”
  吴平可不管这些,上前伸手一抓,从左边一具尸体的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冷笑一声道;
  “果然是女的!”
  接着,另一具尸体的面具也揭了下来,他把两张人皮面具揣入怀中,道:
  “这两个妖女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真是暴殄天物。”
  一苇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对颜守穷道:
  “二女被杀,可见已有人先咱们进入谷中,咱们就快些进去吧!”
  说毕,一打手势,当先向谷中奔去。
  颜守穷故意落后一步,回头向陆剑英低声道:
  “英儿,那个华山派门下心术不正,你记着少和他来往。”
  陆剑英道:
  “是,弟子明白。”
  这两句话的工夫,前面三人业已消失在谷中,颜守穷不敢怠慢,一提长衫,追了下去。
  谷道不长,深入数十丈后,经过一片树林,地势变宽,果见到一座高大庄院,但望去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
  一苇子等三人早已不知去向,师徒两人藉树林掩护,鹭伏鹚行,慢慢向庄院欺去。
  不久,峨嵋监寺大师和明镜等人,也陆续赶到,四起人悄悄的向庄前逼近。
  这时,一苇子、满冠星、吴平三人早已逼近庄院左侧,但整座山庄像似一座空城,听不到一点声响,一切静得可怕!
  这种情形,比强敌环伺更令人心弦紧张,一苇子等人均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这时也不禁掌心淌汗,众人步步为营,慢慢逼近到庄院门口,才发现大门敞开,隐约可见里面的厅堂,但不见一个人影。
  满冠星觉得可疑,便向一苇子低声道:
  “道长,这庄院好像完全改变了!”
  一苇子愕然道:
  “怎么说?”
  满冠星道:
  “晚辈上次以哥舒香主的身份来时,才到门口,两扇大门便自动移开,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走道,地势逐渐下降,所有的房屋全在地底,如今这围墙里面却多出许多房屋来了,真是怪事!”
  一苇子道:
  “你确定是这里不错吗?”
  满冠星道:
  “应该不错,可是现在平空多出那些房屋……”
  一苇子微微冷笑道:
  “这不足为奇,很可能整座庄院都是活动机关,因此随时可以改变形状。”
  三人隐身窥伺了好半晌,庄中仍无一点动静,好像已是久无人住的废宅。
  吴平沉不住气,低声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索性闯进去瞧瞧吧!”
  一苇子心里默算,敌暗我明,形势不利,但这样耗下去,确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人打头阵才行,便道:
  “二位小施主请在此等候,由贫道先进去瞧瞧虚实便了。”
  满冠星道:
  “晚辈以前来过,也许可以找出一点端倪,还是由晚辈和道长一起进去吧?”
  吴平道:
  “晚辈也去。”
  一苇子本想劝阻,但见两人词意坚决,只好同意道:“同去无妨,只是敌暗我明,二位务必跟在贫道身后,不可轻举妄动。”
  吴平道:
  “晚辈理会得。”
  一苇子不再多说,身起如风,掠到围墙左侧,再提吸一口真气,身形横飘而起,越过围墙,轻轻落到墙内。
  满冠星自从打通奇经八脉以后,功力陡增,身手已臻一流,较之一苇子毫不逊色,当一苇子的双脚刚刚着地,他也已跟着到了墙内。
  吴平亦随后越墙而入,老少三人蹲身窥望了一会,仍不见庄中有何异状,一苇子轻哼一声,拔出长剑,起身向厅阶走过去。
  满、吴二人亦拔剑跟上。
  与此同时,右边围墙上冲起两条人影,正是形意门掌门人颜守穷师徒二人,紧接着又出现六条人影,纷纷越墙而入,他们是峨嵋监寺大师和两个门下,以及三位少林高僧明镜、明湖、明光。
  一行人几乎同时来到厅堂门口。
  临近一瞧,只见那厅上共有四道门户,门上各画着一尊青面獠牙,生相狰狞的门神。
  厅堂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给人的感觉是鬼气森森,如临阎罗殿。
  众人仗剑入厅,发现厅中拦着一道屏风,一苇子首先转过屏风,一眼瞥见屏后有个圆门,两侧站着四个面如黄蜡的青衣汉子,手仗兵刃,卓然而立。
  一苇子一见这四人,左掌立扬,大喝一声:“滚开!”一股劲风出如惊涛拍岸,砰然一声巨响,那四个青衣汉子一声不响,身子一至,同时倒下,手中兵刃,呛啷坠地,响起一片金铁之声。
  一苇子一怔,定睛一看,才发觉情况有异,敢情这四人早已死去多时,不知是何人把他们的尸体排列在门侧,加上他们脸上戴有面具,因此一时之间没看出来。
  庄外有两具尸体,厅内又有这四具尸体,这已充分显示出山庄出了事故,有人捷足先登进入东华山庄来了!
  一苇子俯下伸手,从其中一个青衣汉子脸上揭下人皮面具,一看又是个年轻女子,双眉不禁深深锁起,长叹一声道:
  “真是作孽!”
  颜守穷道:
  “可以察看一下这四个姑娘是怎么死亡的吗?”
  少林、武当、峨嵋诸大师一齐转身,面向厅外,颜守穷微微一笑,伸手抓下,撕开那女子的衣襟,立刻发现在她酥胸之上有个淡青掌印,五指清晰,渗透肌肤!
  一苇子问道:
  “有无伤痕?”
  颜守穷冷哼一声道:
  “是玄阴掌!”
  吴平失声道:
  “玄阴掌不是梅花派的独门武功吗?”
  一苇子惊讶道:
  “梅花夫人怎会对她手下下此毒手?”
  颜守穷道:
  “据说‘玄阴掌’练到五成功力时,掌印色呈灰黑,练到十二成火候,则伤人无形。此人所留掌印甚淡,功力少说也在八成以上,若非西妖本人,可能也不是她门下弟子所能做到的……”
  他说到这里,转对陆剑英道:
  “英儿,你把她们三女的衣襟也撕开来瞧瞧!”
  陆剑英遵命行事,结果发现三具尸体的胸口也赫然印着三个同样的淡青掌印,部位分毫不差!明镜大师得知三女亦死于玄阴掌后,不禁叹息道:
  “阿弥陀佛,此人出手之快,下手之狠,当真是世所罕见了!”
  颜守穷突然道:
  “诸位道兄,这东华山庄之人,只怕全都遭了毒手,咱们快进去看看!”
  众人想到四大掌门人的安危,不敢怠慢,当即仗剑走入圆门,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才走入十几步,又发现甬道上躺着两个青衣汉子的尸体。
  这两人同样面色焦黄,分明也戴了人皮面具,腰间短剑拔出一半,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她们尚未将剑拔出,就已遭了来人毒手。
  众人方自惊愕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两声惨呼!那声音犹如空谷回响,起自远处,遥遥传来,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惨号,听来分外刺耳!
  峨嵋监寺大师大吃一惊道:
  “是我峨嵋门下——诸位道兄,前面有变!”
  一苇子色变道:
  “不错,这两声惨叫来自厅前!”
  峨嵋监寺大师转身便要扑出,那知目光瞥处,身后圆门已悄无声息的关上,不禁面色大变道:
  “糟了!”
  他一掠而上,全力一掌拍上圆门,“砰!”的一声巨响,圆门纹风不勤,是石门!
  明镜大师跟着上前吐气开声,双掌并发,拍上石门。
  少林“明”字辈的高僧,均是顶尖高手,他双掌并发,几乎费足了他毕生功力,劲道之强,足可裂石开碑。
  但听一声蓬然巨响,势如雷鸣,但石门依然紧闭如故,丝毫不动。
  明湖大师皱眉道:
  “这石门坚厚异常,看来不是人力所能打开的……”
  一苇子忽然想起那个卖卦老人曾说“东有陷阱”之言,再一想大家此行果然是一路东来,不觉叹了口气道:
  “看样子,咱们落入人家预先布置的陷阱了。”
  吴平大声道:
  “咱们身陷绝地,退既无望,不如往里冲去,好歹也瞧个究竟!”
  颜守穷望了他一眼,徐徐说道:
  “事情越来越玄了,从一路上所发现的死尸看来,显然有人在咱们之前进入此庄,但来人杀人的手法竟是西妖的独门武功‘玄阴掌’………哼,那通天教的人能以东怪‘夜魔掌’、南魔‘搜魂针’、北鬼‘归元指’杀人,如今又以‘玄阴掌’杀死西妖手下,实是匪夷所思……咱们刚才进来之时,一路无阻,显然此间的人已全遭毒手,留在厅外的两位峨嵋师父若然遇害,可能是东华山庄的援手赶到了。”
  目光一转,落到吴平身上,接着微笑道:
  “这位吴老弟说得也对,咱们退既不能,只有往里面冲了,总之四位掌门人是否陷身于此,总得弄个明白,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一苇子沉声道:
  “不错,咱们上!”
  话声一落,大步往里面走去。
  转眼工夫,已到甬道尽头,那里有个石阶,两旁倒卧着四具青衣汉子的尸体,有的执剑,有的执刀,死状和先前所见几人一样。
  石阶上是一间六角形的厅堂,一眼望入,里面也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一苇子正待举步跨入,蓦觉一阵劲风扑面拂到,他久经大敌,何况早有戒备,一声冷嘿,左掌横拂而出——
  “哎呀!”
  忽听吴平一声惊叫,他手上的一支火把突告熄灭,四周顿时一暗!
  一苇子心中一惊,退出半步,就在此时,只听满冠星大喝一声,黑暗中闪现一道青虹,继闻“当!”的一声,似有东西坠落地面。
  次瞬间,只见一条人影从屋中左方闪出,向右方掠去,一闪而逝,身法奇快无比!满冠星眼尖,疾扑过去。
  “小心!”
  一苇子紧跟上去,但赶到那角落,那条人影已不知所终,忙问道:
  “小施主可曾瞧清那人?”
  满冠星也没见到那人的去向,回身答道:
  “晚辈只见到一个绿衣女子从左边石门飞出,扬手打出一块小铁牌,她一身衣服闪闪发光,看上去约莫有三十来岁光景。”
  这时,颜守穷已从地上拾起两片小铁牌,他将铁牌拿给一苇子看,神色拟重地道:
  “道兄可认得这是什么?”
  一苇子接过一瞧,见铁牌上镌着一条人首蛇身的怪物,人首面貌姣好,栩栩如生,可惜已被佛光剑劈作两半。
  满冠星失声道:
  “咦,方才那个女的,就是这般相貌啊!”
  一苇子吃惊道:
  “这是二十年前威震苗疆,号称天下第一奇毒蛇蝎娘子的‘毒蛇令’,她已多年没消息,今夜‘毒蛇令’突然在此出现,难道方才满小施主见到的人竟是她?”
  峨嵋监寺大师趋前道:
  “这女魔头的年龄少说也在五十以上,刚才冠星见到的只怕不是她本人。”
  话声刚落,蓦听得石门中传出一阵格格娇笑,一个女子的声音道:
  “老和尚,你乱嚼舌根,好没来由?我年纪大小,和你有什么相干?难道大了几岁,就该和你一样,长得又老又丑?”
  峨嵋监寺大师目光一抬,冷笑道:
  “女施主何人,何不请出来一见?”
  那女子娇笑道:
  “你方才不是说我是女魔头吗?”
  一苇子面色一变道:
  “无量寿佛,那么女施主真是‘毒蛇令’的主人蛇蝎娘子?”
  那女子道:
  “不错。”
  颜守穷哈哈笑道:
  “蛇蝎娘子一向定居苗强,很少来到中原,老朽久闻大名,无缘拜识,不想鼎鼎大名的蛇蝎娘子也已投入梅花夫人麾下,真是大出老朽意料之外。”
  蛇蝎娘子笑道:
  “谁说我投入梅花夫人麾下?”
  话声才落,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她的一声轻笑:
  “奴家来了!”
  众人冷不防之下,莫不大吃一惊!
  只因为这间六角形的厅堂虽然有六扇门,但刚刚她还在里面说话,不料倏忽之间,她已到了众人身后,这种形同鬼魅的身法,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大家急忙转过身去,只见身后已俏生生站着一个长衣曳地,身材苗条的丽人!
  这女人云鬓高挽,娇艳如花,眸光充满妩媚,在火光照耀下,一身绿色长衣闪闪发光,越增加了她的神秘!
  同时,在她左右两边出现一对垂髻女童,一个手拿绿玉葫芦,一个手捧一柄三尺来长的银色钢叉,看去不过十二三岁,生得甚是娟秀。
  远远望去,真如画中的观音大士和善才龙女!
  众人乍见之下,不禁都楞住了。
  还是颜守穷比较老练,他一楞之后,随即哈哈一笑,拱拱手道:
  “娘子既非梅花门下,那么咱们到底是友是敌?”
  蛇蝎娘子嫣然一笑道:
  “奴家虽非梅花门下,却是西方教主。”
  颜守穷一怔道:
  “西方教主?”
  蛇蝎娘子道:
  “诸位大概听过通天教这个名称吧?通天教分设东西南北四分教,奴家位列西方教主!”
  通天教分设东西南北分教?
  那么,谁是通天教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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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束手待毙
  一苇子打了个稽首,道:
  “贫道有事请教,不知教主可肯见告?”
  蛇蝎娘子瞧他一身俗家装束,却打稽首口称“贫道”,不禁噗哧一声,笑道:
  “这位老人家有话只管请说。”
  一苇子老脸一红道:
  “贫道武当一苇子,不怕教主见笑,今日这般打扮才是为了避免在路上引人注意……”
  蛇蝎娘子道:
  “说下去。”
  一苇子道:
  “你既自称是通天教中的西方教主,那么请问通天教主是何人?”
  蛇蝎娘子道:
  “抱歉,这问题恕不回答。”
  她目光一转,落到满冠星手上的佛光剑娇笑道:
  “小兄弟方才那一手,当真不同凡响,你是峨嵋门下?”
  满冠星昂然道:
  “在下满冠星,正是峨嵋门下。”
  蛇蝎娘子忽然转对峨嵋监寺道:
  “老和尚,奴家想和满兄弟说几句话,可以吗?”
  峨嵋监寺大概知她心毒手辣,方才满冠星剑劈她的“毒蛇令”,可能触怒了她,恐其对满冠星骤下毒手,乃道:
  “阿弥陀佛,教主不用拿一个后生晚辈出气,冲着老衲来便了。”
  蛇蝎娘子格格脆笑道:
  “大师不用想,本教主真要出手,只怕你们中没有一人能够阻拦得了。”
  她接着换上一副亲切笑容,又向满冠星道:
  “小兄弟,你可知道毁我‘毒蛇令’,该当何罪?”
  满冠星道:“那是你的规定,你的规定是国法吗?”
  蛇蝎娘子道:
  “三十年来,‘毒蛇令’一直是奴家的标记,令到人到,江湖上,没有一人敢碰它一下。因为令上涂有剧毒,而且凡是敢忤奴家令牌之人,都得受蛇蝎啮心而死!三十年触怒令牌之人共有五个,都没逃过蛇蝎啮心之惨,但一举毁去奴家令牌之人,小兄弟倒是第一个。”
  她说话时脸含甜笑,美目盼兮,厅上众人却听得毛骨悚然!
  满冠星昂然不惧,手握剑柄准备应变道:
  “既如此,在下领教便了。”
  蛇蝎娘子眼波流动,格格一笑道:
  “小兄弟误会了,你剑劈令牌出于无心,况且你是后生晚辈,奴家也不想跟你计较,不过这过失要算在其他人头上,今夜进入东华山庄之人,除了你小兄弟之外,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说到末了,笑容尽饮,表情突转冷峻!
  颜守穷仰天大笑道:
  “蛇蝎娘子如蛇蝎,果然名不虚传,真够瞧的!”
  蛇蝎娘子冷冷道:
  “较之你们这些自命名门正派者,奴家又差得远了。”
  颜守穷道:
  “此言怎讲?”
  蛇蝎娘子冷笑道:
  “这还用解释吗?你们这些和尚道士,乔装俗家,趁人不备夜袭山庄,假冒慈圣宫独门武功‘玄阴掌’杀戮无辜,这难道就是名门正派的手段?今夜奴家若是迟来一步,这十几条人命不就成了无头公案?”
  原来,她将山庄十几条人命算到四派头上来了。
  “阿弹陀佛。”
  峨嵋监寺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道:
  “这位女士请听老衲一言。”
  蛇蝎娘子道:
  “哼,你这老秃驴还有什么话可说?你们峨嵋派一年之前已宣布封山退出江湖,不想堂堂一位报国寺的监寺大师竟然不甘寂寞,换上俗家装束大开杀戒,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你都干得出来——”
  “住口!”
  满冠星忍不住手按剑柄,厉声道:
  “你不要含血喷人!”
  蛇蝎娘子吃吃脆笑道:
  “怎么,奴家说错了?”
  满冠星含怒道:
  “峨嵋派退出江湖已有一年,你们为什么还要劫持本派掌门老师父?”
  蛇蝎娘子眉毛一扬道:
  “这么说,你们怀疑四派掌门的失踪是我们通天教干的,因此找上东华山庄来杀人,是吗?”
  满冠星喝道:
  “胡说,这里的人不是我们杀的。”
  蛇蝎娘子道:
  “小兄弟,奴家瞧在一个人的面子上答应不难为你,你且站到一边去,别再插嘴了。”
  颜守穷听到这里,不禁干笑一声,用手敲敲旱烟管,回对众人道:
  “诸位道兄,人家硬要将罪名加到咱们四派头上,如今多说无益,就由颜某先向这位教主讨教几招吧!”
  蛇蝎娘子笑道:
  “奴家还不想跟你们动手,好戏还在后头呢!”
  语至此,一拂衣袖,一股劲风应呼而出,将吴平手手上的火把扇灭,全厅顿时陷入黑暗中。
  等到吴平急急忙忙再将火把点燃时,蛇蝎娘子和她身边两个女童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颜守穷顿足道:
  “这女魔头来无踪去无影,咱们若不赶快设法逃出此厅,只怕真要死在这里了!”
  少林明镜大师道:
  “咱们合众人之力,试试看能否攻破石门如何?”
  颜守穷道:
  “东华山庄门户重重,她把咱们引诱到此,可知道厅中的所有石门必然异常坚固,要想破门而出,只怕不易……”
  一苇子一哼道:
  “难道咱们就这样束手待毙?”
  颜守穷沉吟道:
  “任何机关必有枢钮,咱们如能找到这间厅堂,可能厅外已非刚才的情景了。”
  话声甫落,只听蛇蝎娘子的声音又远远传来:
  “颜大侠不愧是一派掌门,你比那几个和尚道士高明多了!”
  一苇子怒吼道:
  “妖女,你有本事就和我们见个高低,如此鬼鬼祟祟算什么人物!”
  蛇蝎娘子未再答话,似已远离厅堂了。
  被困厅堂的众人经过一番商量,决定先找出机关枢钮脱离此厅再作计较,当即分头搜索起来。
  颜守穷一人没有动,他仰头望着屋顶出神,他发现这座六角厅堂的天花板上画栋雕梁,也呈六角形状,一节一节往上缩小,中间好像画有图案,可惜离地太高,火把的光照不到那上面,不过他怀疑这间厅堂的开关总枢钮可能就在上面,正想借过吴平手上的火把上去看看,忽见吴平神色有异,不禁心头一动!
  因为,他发现吴平的目光正盯在其中一扇石门上那尊面貌狰狞的“门神”上,面带一丝诡谲笑容!
  他早就对吴平怀有疑心,吴平这一表情落入他眼中,更使他疑心大起——
  他为什么怀疑吴平这个人呢?
  因为,四大掌门人陷身龙门坳的消息是吴平说的,而此番大家赶来东华山庄,结果遇上山庄被袭,大家背了黑锅,也可以解释这是个阴谋。
  吴平是被人愚弄?或是受他人指使?他不敢断定,但他总觉得吴平眼神不正,必非善类。
  此刻,他发现吴平望着那尊“门神”,便觉那尊“门神”值得研究,乃上前问道:“吴老弟,你发现了什吗?”
  吴平一指那石门道:
  “晚辈总觉得这石门上画上这些奇形怪状的人像,不无可疑,尤其画像上的眼球凸出,可能就是开启石门的枢钮,但晚辈连按了几下,石门丝毫不动……”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画像的眼珠上按了几下,那石门果然没动。
  颜守穷呵呵一笑道:
  “老弟说得不错,这对凸出的眼珠确有可疑之处……”
  说着,伸手欲去按那“门神”眼珠,一面观察吴平的神色。
  吴平神色微变,但瞬即恢复常态,笑道:
  “老前辈经验丰富,想必可以瞧出端倪。”
  颜守穷手指触到那凸出的眼珠上,发觉那眼珠不能动,但再一旋转,却发现眼珠可以转动,心中大喜立即转动手指左右旋转,那知眼珠虽然能动,但任他如何旋转,石门仍是纹风不动,不禁嘿然道:
  “老朽对机关消息是门外汉,这对眼珠若真是枢钮所在,咱们不知开启之法也是徒然……”
  说毕,故意走开。
  吴平自言自语道:
  “若真是枢钮,没有打不开之理。”
  伸手又去旋动那眼珠。
  颜守穷其实是故意走开的,因为此时大家正在四下搜索,没人去注意他,他想吴平如知开启石门之法,想要撇开众人逃走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果然,他刚走开,便听“卡!”的一声,石门顿开,吴平身子一弓,快速的向门外窜了出去!
  颜守穷冷笑一声,立即施展形意门“缩地成寸”之术,一个箭步抢到门前——
  那知就在这一瞬间,猛听一人大喝一声,一团黑影从门外迎面撞倒!
  事出意外,双方来势又快,差一点就撞个满怀,所幸颜守穷反应极快,在堪堪撞上之际,身形及时一煞,往旁闪开。
  但是,随后扑到的陆剑英却和那人撞个正着,砰然一声,两人一齐倒地。
  从门外飞进来的人,竟是刚刚窜出去的吴平。
  很显然的,吴平在逃出之际,受到了意外的狙击,此时已闭过气去,少林明光大师连忙替他推拿穴道,然后扶他坐地,而陆剑英也已从地上爬起,坐着调息运功。
  那石门开启之后,未再关闭,想系无人操纵机关之故!
  一眼望去,门外那间石室不大,才有两丈见方,但此刻正有两个人在石室中恶斗,掌风呼啸,劲气四激!
  敢情吴平就是被那激荡四射的内家罡气弹回来而受伤的。
  搏斗双方均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见掌影不见人貌,仅约略看出两人都是老头,一个穿灰衣的身材较为瘦小,另一个穿蓝袍的却是修伟老人。
  灰衣老人身法轻灵,回旋起落,快捷无比,随着身法变化连续点出的指风,其声尖锐至极!
  他的掌力雄浑无比,掌风激荡间,把两丈见方的石室震得“洪洪”作响,威力之强,武林罕见!
  但他对灰衣老人的那路指法似甚忌惮,发出的掌力大都在封挡对方的指力,不过攻拒之间丝毫不露败象。
  他们各以数十年的功力苦苦相拼,此时因石门开启,一阵又一阵的劲风便像潮水般涌入厅堂,吹得众人衣衫不住飘动。
  厅上众人都不识得他们是谁,个个面露惊诧,倒是满冠星眼尖,趋近监寺大师身边,低声道:
  “大师父,那位身穿灰色道袍的是替弟子疗伤的鬼手仙翁叶胜天!”
  峨嵋监寺大师道:
  “哦,他就是叶胜天?”
  满冠星道:
  “是的,他是鬼手仙翁不错,至于另外那位虬髯老者……”
  话声未落,只听鬼手仙翁叶胜天大笑道:
  “这老家伙是钟皓,他和你是一伙的吧?”
  监寺大师惊噫一声道:
  “果然是钟老施主赶来了,他怎会和叶老舍命相拼?”
  蓝袍老者一面封拆劈掌,一面洪声道:
  “姓叶的,老夫早就认出是你,怎么样?是不是认为老道打发不了你?”
  突然凌虚一指,遥遥点去!
  蓝袍老人怒道:
  “胡说八道!”
  双掌倏缩倏吐,蓬然有声,两股劲力一接,各自震退了一步。
  监寺大师听出两人似有误会,连忙合十道:
  “阿弥陀佛,二位老施主快请住手!”
  二老闻言之下,也就住手不打,一苇子、颜守穷及少林数位高僧便一起进入那石室,一苇子朝鬼手仙翁打了个稽首道:
  “叶老,二十年不见,怎么也换上了道装?不知可还记得贫道否?”
  鬼手仙翁叶胜天道:
  “老夫才是个假道士罢了,你是武当一苇子道长吗?”
  “正是贫道。”
  当下,便替众人引见介绍,并将自己一行人的经过扼要说一遍。
  鬼手仙翁大笑道:
  “老夫就是为了追查有人假冒我的‘归元指’才一路找来此处,没想到竟把老夫困在这里,方才梅花夫人叫人传话,要胁老夫担任他们通天教的北方教主,后来钟进士又摸了进来,老夫只当他是替西妖作说客来的,因此才和他动上手。”
  满冠星这才想起玄修道人几日前引自己进去进士府之事,不由朝红脸老人多看了几眼,只觉这位老人虬髯如戟,气宇不凡,腰间悬着一柄绿鲨皮套雁翎刀,看去甚是威猛。
  钟进士笑道:
  “老夫听到四位掌门人有了消息,诸位道兄已上龙门坳来了,才匆匆赶来,没想此处机关重重,误打误撞碰上了这姓叶的,他老兄一语不发就赏了老夫一指,哈哈这一架打得真过瘾!”
  监寺大师合掌道:
  “钟老施主义薄云天,老衲这里谢了。”
  钟进士问道:
  “大师可知四位掌门人是否被困在此?”
  监寺大师摇头道:
  “说来惭愧,老衲一行直到现在还不知此间虚实。”
  钟进士道:
  “走,咱们这就闯进去瞧个明白!”
  大家正要进去,才发现那石门已不知何时关闭了,但右方另一道门户却又悄然自动开启。
  钟进士大笑道:
  “梅花夫人花样真多,这大概又是个陷阱吧!”
  鬼手仙翁微笑道:
  “你敢不敢进去?”
  “怕死不来!”
  “好,咱们进去!”
  二老一身是胆,大步走了进去。
  颜守穷为人较为谨慎,本想劝阻,但见众人也跟了进去,便转对吴平笑问道:
  “吴小兄弟,你不碍事吧?”
  吴平低头道:
  “晚辈还好”
  “那就请一起进去吧?”
  “是。”
  颜守穷等吴平进入那石门中,才向徒儿陆剑英耳语道:
  “剑英,这姓吴的行迹可疑,可能是个奸细,等一下不论有何情况,你只跟住他,别让他逃走。”
  陆剑英点了点头。
  他们师徒刚跨进那石门,身后便响起砰的一声,石门关上了!
  颜守穷并不感到意外,只冷笑一声道:
  “果然是诱敌之计。”
  石门内是另一间石室,而石室对面又是另一扇石门,每当众人经过一道石门,石门立即砰然关上,但经过几道石门后,原先走在前面的二老忽然不见了。
  颜守穷惊问道:
  “他们二位呢?”
  峨嵋监寺大师摇头苦笑道:
  “老衲等人进入此室时,看见他们二位从左壁下那扇小门进去,老衲等人正要跟入,那小门忽然关上,同时右方这道石门却自动开启了,这分明是梅花夫人在搞鬼,目的是要把我们分开。”
  颜守穷道:
  “不错,但现在不如硬闯到底,不过从现在开始,大家小心,莫要再被他们隔断分散才好。”
  当下,一个紧跟一个,快速进入那开启的石门,不一会又一连穿过了七八间石室。
  每一间石室形式相同,都留着一道门户,但始终不见有人。
  最后,眼前一宽,来到一座宽敞的大厅上。
  大家定神一看,不觉为之目瞪口呆!
  原来,这是一间六角形的敞厅,大小形式和前面那间厅堂完全相同,四周六道小门上也用彩漆画着狰狞门神!
  明湖大师从地上拾起火把的余烬,失惊的大叫道:
  “不好,咱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颜守穷苦笑道:
  “一点不错,咱们走了半天,敢情都在迷魂阵中打转而已!”
  一苇子忽然回对吴平问道:
  “小施主刚才如何打开那石门的?”
  吴平道:
  “晚辈记不清了,只记得随手在那眼睛上左右旋转了几下,不想石门突然开启……”
  “能不能再打开它?”
  “晚辈再去试试!”
  他走近门前,伸手在门神的眼睛上旋转,却发觉门神的眼珠已不能转动,不禁惊诧的叫道:
  “奇怪,这眼珠怎么转不动了?”
  颜守穷冷笑道:
  “操纵机关者已改变了方式吧?”
  吴平满面沮丧地道:
  “只怕是如此啦!”
  一苇子忽然向满冠星道:
  “小施主的佛光剑削铁如泥,这石壁虽然坚硬,说不定可以攻破,可否将宝剑借给贫道一用?”
  满冠星连忙抽出长剑,双手递过。
  一苇子接过宝剑举步向其中一道石门走去,举起手中佛光剑,正待刺出,突似有所发现,急喝一声:“诸位请退!”话声中,顿足倒纵而出一丈开外。
  众人跟着疾速后退,颜守穷悍然道:
  “道兄发现了什么?”
  一苇子举剑一指石门上的狰狞门神道:
  “贫僧发现那门神的眼珠动了一下,只怕那里面暗藏歹毒暗气……”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那尊门神的眼睛,但注视良久,那门神的眼珠并未动手。
  明镜大师道:
  “贫僧试他一掌!”
  一记少林百步神拳遥遥击去,蓬然一响,石门略微震动了一下,而那门神的眼珠果然动了。
  不仅如此,那对凶睛突然出现光芒!
  次一瞬间,那张狰狞的面貌忽然消失,变成一张秀丽的脸孔!
  众人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花了,但千真万确,那是一张少女的脸型,眉眼盈盈,笑容可掬!
  明镜大师怒喝一声,正待再一拳击出——
  颜守穷忙道:
  “大师且慢动手,咱们先看她耍什么花样。”
  好像梦境,又好像魔术,当众人正感惊异,那门神已变了体型,变成一个体态婀娜的宫装少女!
  她好像穿墙而出似的,整个人突然出现在石门前。
  满冠星大吃一惊道:
  “是你——亚仙?”
  那宫装少女温婉有礼的向满冠星裣衽一福,嫣然一笑道:
  “少侠总算是还认得小婢……”
  原来,她正是伺候梅花夫人的使女亚仙,上次满冠星在梅花山身负重伤,蒙她治疗服侍,是以一眼就认出来。
  一见到这个亚仙,满冠星突然想起那天在中馆驿酒楼上遇到的那个白发婆婆和青衣少女,当时自己只觉那少女十分面善,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如今见到这亚仙,终于使他想起那青衣少女她正是一线谷那位“夫人”身边的两个伺婢之一。
  他立刻转向一苇子道:
  “道长,那位姑娘是在中馆驿酒楼上遇到的老媪祖孙,就是一线谷那个夫人的伺婢,如此看来,那老媪可能就是那位夫人乔装的!”
  一苇子一怔道:
  “那……此处难道不是梅花夫人……”
  那亚仙居然也很吃惊,问道:
  “满少侠,你说什么呀?”
  满冠星冷笑道:
  “姑娘既然来了,想必你们夫人也到了吧?”
  亚仙摇头道:
  “夫人没有来……”
  她又嫣然一笑,道:
  “不过,小宫主倒是来了。”
  满冠星冷冷道:
  “小宫主来了,和在下有什么相干?”
  亚仙道:
  “小宫主打发小婢来,要请少侠去一晤。”
  满冠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哼道:
  “我不去。”
  亚仙道:
  “少侠不去不行,我们小宫主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谈吧!”
  满冠星道:
  “那就请她到这里来吧!”
  亚仙道:
  “小宫主说……”
  满冠星打断她的话道:
  “姑娘不用说了,在下说不去就是不去!”
  峨嵋监寺大师突然开口问道:
  “你们小宫主要他去见面,所为何事?”
  亚仙道:
  “小婢也不清楚,好像和你们此行有关吧。”
  峨嵋监寺大师沉吟半晌,便向满冠星道:
  “冠星,你去吧!”
  满冠星呆了呆道:
  “这个……”
  监寺大师道:
  “不妨,你只管放心去。”
  满冠星躬身道:
  “是,弟子遵命。”
  一苇子道:
  “小施主请带了剑去。”
  说着,把手中宝剑递了过去。
  满冠星接过长剑,收入匣中,便随着亚仙走入那石门中,刚跨过石门,石门立刻关上,亚仙在前领路,一面说道:
  “这条甬道没有灯火,岔道又多,乃是按五行奇阵布置的,少侠讲靠近小婢一些,免得走错了路。”
  亚仙接道:
  “到了。”
  伸手在壁角上轻轻一按,但听一阵轧轧轻震,石壁忽然裂开,出现一道暗门,门内又是一条甬道,但甬道上点着一排宫灯,把整条甬道照得明亮如昼。
  复行数十步,又过一道暗门,来到一开石室,满冠星一见之下,顿时一呆,暗叫道:
  “咦,这不是哥舒香主的书房吗?”
  自己明明只在地面上走,几时走到地下来了?
  亚仙笑道:
  “上次你曾到过这里,是吗?”
  满冠星忍不住问道:
  “咱们一路行来,并没走入地下,怎会到了这里?”
  亚仙道:
  “你们置身的那间六角大厅是可以活动的,才要按动机关,六道门户一闭,整座大厅便会下沉,才是你们没注意罢了。”
  满冠星一耸肩膀道:
  “原来如此。”
  亚仙接着低声道:
  “小宫主就在里面,待会见面,你最好不要拂逆了她——走吧!”
  满冠星心中暗道:
  “若能救出四大掌门人,我受些委屈也是不妨……”
  转过一道屏风,便见一张雕花书案后面坐着一个红衣少女,正在低头看书。
  虽然她背着身子,但那件熟悉的银红衫子和纤小娇躯,满冠星一眼就认出她正是在梅花山与自己拼得两败俱伤的小宫主!
  亚仙抢前几步,走到小宫主旁边,低声道:
  “小宫主,满少侠来了。”
  小宫主头也不回,冷冷道:
  “叫他过来。”
  满冠星昂然上前道:
  “我来了!”
  小宫主依然不转身回头,又冷冷道:
  “亚仙,这里不用你侍候了,你下去吧!”
  亚仙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房门随之关上。
  满冠星以冷峻的语气道:
  “姑娘约在下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小宫主道:
  “我急急赶来,就是为了和你见面……”
  她的语气忽然间变得非常温柔,一边说一边慢慢转过身子,可是当接触到满冠星那冷峻的目光时,她也立刻脸色一沉,冷笑道:
  “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我没强迫你来,你为什么要来?”
  满冠星哈哈一笑道:
  “没有强迫吗?”
  小宫主道:
  “你看来很不高兴。”
  满冠星道:
  “这是因为我没有高兴的理由。”
  小宫主道:
  “我要见你,是因为你长得很像哥舒香主。”
  满冠星道:
  “是吗?”
  小宫主道:
  “你想不想见他?”
  满冠星摇头道:
  “无此必要,姑娘要在下来此,究竟有何见教?”
  小宫主不答,只默默的望着他,一对剪水秋眸隐隐透出异样光采!
  满冠星和她目光一接,感觉她竟似含情脉脉,心中一惊,脸上一阵发热,赶紧转头他顾道:
  “在下尚有友人在厅上等候,姑娘有何见教,即请赐告。”
  小宫主忽然幽幽一叹,低首不语。
  满冠星发现她眸中隐含泪光,不由一呆,暗想:这丫头怎的和上次在梅花山初见时大不相同?那次她冷冰傲慢,桀傲不驯,今天却似柔若绵羊,楚楚可怜?
  小宫主沉默了一会,才说道:
  “不瞒你说,我就是为了你才赶来的,半月前,西宁山来了报告,说你们峨嵋的和尚乔装下山,其中还有长老在内,家师听了很生气,说你们宣布封山乃是两派约定之事,何以又自毁信诺,要老令公查明真相。”
  略一停顿,又道:
  “我和姥姥又接到二师姐的飞鸽传书,说在江陵附近的一条船中,发现一人很像是峨嵋方丈大观禅师……”
  满冠星不待她说完,急问道:
  “你二师姐可曾看到船上还有什么人?”
  小宫主摇头道:
  “不知道,二师姐只说那条船好像是往南开的,后来忽然失去踪影,前天对了,你不是在巴东见过哥舒香主吗?我就是听他说的。”
  满冠星暗暗一哼,忖道:
  “哥舒玉虎果然就是东华山庄的哥舒香主!”
  小宫主接着道:
  “方才这里的管事发出紧急求救信号,说有强敌来犯,而且来人熟悉庄中的布置,所有机关,都无法阻拦得住,姥姥因另有要事,一时无法分身,故要我们随同西方教主先行赶来,这才知道来的是四大门派的人,不想你也来了。”
  满冠星道:
  “我们得到消息,四位掌门人被囚在这里才赶来的,不料在我们之前已有来人,来人以‘玄阴掌’伤人。”
  小宫主点头道:
  “不错,西方教主原怀疑是你们一伙人干的,后来管事清醒过来,据她说出手伤人的是一个白发老妪,始知道这是一场误会。”
  她瞟了满冠星一眼,又道:
  “我请你来,是要告诉你:四大门派掌门人不是梅花派或西方教主劫持的,我们姥姥在天亮以前也会赶到这里,西方教主因这里死伤了许多人,她也作不了主,你们大伙进入东华山庄,姥姥脾气不好,等她到了,你们一个人也休想离开,所以西方教主希望你们留下一个人,当面和姥姥解释清楚,免得双方伤了和气。”
  满冠星见她语气友善诚恳,不觉敌意大消,问道:
  “贵派的耳目遍布天下,可知四位掌门人的下落?”
  小宫主道:
  “我们正在查,目前还没有消息,等查出他们的下落,一定会通知你的。”
  满冠星道:
  “谢谢。”
  小宫主道:
  “你和姥姥曾在山上见过一面,由你留下与她见面说明,最为适当。”
  满冠星犹豫道:
  “这个……”
  小宫主笑道:
  “你若同意,西方教主会告知你的同伴诸人。”
  满冠星仍在犹豫。
  小宫主忽然羞涩一笑道:
  “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留下最为适当?”
  满冠星故作不知,道:
  “在下不知道,而且在下也不想和虎姑婆见面。”
  小宫主脸色一变,起身挥手道:
  “好,你可以走了。”
  满冠星拱手道:
  “告辞。”
  小宫主气得全身发抖,叫道:
  “滚!滚!滚!我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满冠星转身走出之后,石门便自动关上,在外面等候的亚仙见他出来,忙问道:
  “你和小宫主谈好了?”
  满冠星不愿多说,含糊应了一声。
  亚仙抿嘴一笑,一扭柳腰道:
  “来,小婢送你出去。”
  回到六角厅上,满冠星便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弟子所以没有答应她,是想先和大家研究一下。”
  峨嵋监寺大师沉吟道:
  “掌门人既在江陵附近出现,那么另三位掌门人必然也在船上无疑,才是荆州北通襄阳,南通全楚,水道四通八达,真要被人劫持在船上,如今事隔半月,而且去向不明,要找到他们可不容易……”
  满冠星想起当日在归州客店中,曾听哥舒玉虎说长江一带出现了一个秘密帮会,叫做黑龙旗,掳人勒索,无恶不作,主持者是几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四大门派掌门人莫非就是被黑龙旗的人掳去的?
  正想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位一苇子已先开口道:
  “大师相信不相信那小宫主之言?”
  吴平立刻接口道:
  “西妖门下之言,未必可信。”
  颜守穷微微一笑道:
  “不,老朽认为小宫主所言不假。”
  一苇子道:
  “颜老见多识广,必有所见?”
  颜守穷瞥了吴平一眼,干笑一声道:
  “吴老弟……”
  吴平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心头“咚!”的一跳,连忙陪笑道:
  “老前辈有何指教?”
  颜守穷看出他心虚,又微微一笑道:
  “如果老朽猜想不错,你老弟可能是……”
  语至此,故意停住。
  吴平的表情顿时变得很不自在,呐呐地道:
  “晚辈怎样?”
  颜守穷道:
  “受人愚弄了!”
  吴平顿时松了口气,道:
  “老前辈此话怎说?”
  颜守穷哈哈一笑道:
  “老弟在汉阳听来的消息,是人家故意放出的谣言,这叫反间之计!”
  吴平表示惶恐道:
  “这怎么会呢?”
  颜守穷笑道:
  “他们故意放出谣言,好让老弟把话传到咱们耳中,诱骗咱们大伙赶来龙门坳,他们却先在咱们之前以‘玄阴掌’杀人,使咱们和西妖之间的误会加深。”
  吴平道:
  “他是谁?”
  颜守穷一哼道:
  “此人是谁,老朽一时也说不出来,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人的狐狸尾迟早会露出来的!”
  一苇子道:
  “咱们错了一步满盘皆输,才是目前该当如何,颜老可有成竹?”
  颜守穷敲敲旱烟管,磕去烟灰,笑道:
  “有咱们这些人在,总不能让满老弟一个人留下来……”
  一苇子点头道:
  “不错,不能让满小施主一人冒险。”
  不料话声甫落,突听石门中传出蛇蝎娘子娇滴滴的声一音:
  “要满小兄弟单独留下来,是奴家出的主意,这本是一番好意,可惜现在已经太迟,你们想走也走不了啦!”
  颜守穷大笑道:
  “听教主口气,想是那虎姑婆到了,老朽正想见识见识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你叫她出来吧!”
  一个苍老的怪笑声随之而起:
  “颜守穷,你好狂,请问:你比北海神驼如何?”
  北海神驼原是形意门的上代掌门人,二十年前突然神秘失踪,一直没有消息,此刻颜守穷骤然听到虎姑婆提起“北海神驼”四字,顿如焦雷轰顶,全身一震,双目神光暴射,厉声道:
  “我大师兄可是被你害了?”
  虎姑婆桀桀怪笑道:
  “放心,他还没有死!”
  颜守穷急问道:
  “我大师兄现在那里?”
  “咔!”
  石门突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黄衣的汉子,冷冷道:“姥姥请诸位到里面相见。”
  这时,颜守穷暗中注意吴平的举动,发现他在这一瞬之间,目光阴晴不定,便向陆剑英以耳语吩咐道:
  “英儿,那华山门下吴平如有行动,你和满老弟务必跟住他才好。”
  陆剑英点头表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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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真主露面
  少林、武当及峨嵋三派诸人当即举步而入,最后进入的是满冠星和吴平,不料当满冠星一脚跨入石门之际,吴平突然顿足后纵,往后倒掠,扑向旁边另一道石门,右手一按石壁,石门顿开,一下子就窜了进去。
  “快追!”
  陆剑英一声喝叱,纵身追扑过去。
  满冠星未料到吴平会临阵脱逃,呆了一下,才跟着扑去,那石门没关闭,唯里面一片漆黑,他正要开声呼叫陆剑英,忽听陆剑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满兄,你疯了?怎么和小弟动起手来了?”
  又听另一个声音大笑道:
  “哈哈,你们今天谁也别想逃走!”
  陆剑英怒吼道:
  “混蛋,原来你是冒牌货!”
  那人笑道:
  “你现在才知道,已经太迟了!”
  满冠星飞快的冲出黑暗的甬道,突然眼前视界一宽,竟已来到一处露天的地面,只见月光底下,陆剑英正和一个劲装青年斗成一团,而那青年的面貌竟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连衣服都极相似!
  满冠星立刻振剑而上,喝道:
  “这位朋友可是西宁山的哥舒香主?”
  那人大笑道:
  “不错,你是满——”
  一语未毕,猛听得有人闷哼一声,一条人影,从左边树林中飞出,蓬然摔倒在地!
  哥舒玉虎大吃一惊,慌忙抢了过去,一把扶起那人道:
  “大师兄,你怎么了?”
  满冠星认出那人正是和自己在巴东论交的花荣,不觉呆了。
  那花荣显得伤得极重,口角溢血,断断续续地道:
  “是……翻天印翻天印!”
  哥舒玉虎一把将他抱起,匆匆往里奔去。
  满冠星正想追上,陆剑英反而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满兄,我们快追那姓吴的,别让他跑了!”
  ×                           ×                           ×
  与此同时,一苇子及颜守穷一行人已由黄衣汉子领路,穿过一间方形石室,进入一间灯火辉煌的大厅堂。
  大厅上无任何陈设,只在上首摆着两张椅子,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佝偻老妪,她身后侍立一个身穿银红衫裤的美丽少女。
  老妪,正是虎姑婆!
  另一张椅上坐着的是西方教主蛇蝎娘子,她身后侍立着原先那对女童,她们手上仍捧着玉葫芦和一柄银色钢叉,目不斜视,状甚恭谨。
  峨嵋监寺大师一行人鱼贯进入大厅,那虎姑婆目光如刀,冷冷注意他们半晌,才开口问道:
  “那一个是峨嵋报国寺的监寺和尚?”
  监寺大师合十道:
  “老衲便是,女施主有何见教?”
  虎姑婆冷哼一声道:
  “你身为峨嵋长老,总该知道当年贵派开谛和尚和我们梅花派所订的誓言吧?”
  监寺大师道:
  “老衲自然知道,该项约定明白说明敝派弟子在封山期间,如擅自在江湖上走动,愿听凭贵派处置。”
  虎姑婆冷笑道:
  “不错,你算不算峨嵋弟子?”
  监寺大师道:
  “老衲当然是峨嵋弟子。”
  虎姑婆道:
  “你既是峨嵋弟子,又在封山期间擅自出外行动,该不该听凭我老婆子的处置?”
  监寺大师不擅言词,一时竟面红耳赤,答不上话来:
  “这个……”
  颜守穷哈哈一笑,接口道:
  “峨嵋派在一年前宣布封山,正是恪守他们上代掌门人的遗嘱,但峨嵋派在封山之后,掌门人突告失踪,这是特殊变故,岂能以常理相衡?”
  虎姑婆怒道:
  “你们找上此地,是认为四派掌门人的失踪是我们干的了?”
  颜守穷沉声道:
  “我们得到的消息确是如此,不过方才蛇蝎娘子坦诚见告,四位掌门人并非通天教所劫,因此这可能是一场误会,但罪不在我们。”
  虎姑婆道:
  “罪在谁?”
  颜守穷道:
  “罪魁祸首是劫持四位掌门人那帮人。”
  虎姑婆回对监寺大师冷冷道:
  “破坏封山之约暂且不谈,你们今日无故闯入山庄,该当何罪?”
  颜守穷又抢着道:
  “四大门派掌门人纵非梅花派所劫持,但形意门掌门人为你们所劫持却是事实,方才你已亲口承认,这又该当何罪?”
  虎姑婆桀桀怪笑道:
  “北海神驼自恃武功高强,乘我大师姐闭关之日潜入慈圣宫,结果败在我大师姐手里,他遵守诺言,替慈圣宫守山二十五年,这算是劫持吗?”
  颜守穷一怔道:
  “我大师兄为何找上梅花山?”
  “还不是为了绿玉金莲千手如来!”
  “哦!千手如来落入你们手里了?”
  众人耸然色动,只因那绿玉金莲千手如来身上所刻的,乃是早年四大门派掌门人化费三年心血,融合各派武功精华所创而成的绝世武功,其最大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梅花夫人,如今绿玉千手如来落入梅花派手中,这消息比四派掌门人失踪更使人震惊!
  虎姑婆不屑的一笑道:
  “就算那尊千手如来是真的,我们也不放在眼里……”
  一苇子急问道:
  “贵派拿到的是赝品?”
  虎姑婆道:
  “不错。”
  一苇子又急问道:
  “那么真品呢?”
  虎姑婆道:
  “不知道。”
  一苇子道:
  “真的吗?”
  虎姑婆脸色一沉道:
  “老身不耐烦跟你们多说,你今日既找上山庄,若想活着离开,得拿出本事来!”
  一苇子也忍不住了,沉声道:
  “既是如此,请划下道儿来便是!”
  虎姑婆厉笑道:
  “好,只要你们接得住我老婆子百招以上,今日之事一笔勾消,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颜守穷走上一步,一横旱烟管道:
  “颜某领教!”
  虎姑婆冷冷道:
  “我叫你们一起上!”
  颜守穷大笑道:
  “莫逞口舌之利,老夫一人就够了!”
  话声才落,忽见一个劲装青年手上抱着一人飞奔入厅。
  众人一见之下,大为惊愕,因为那青年的相貌极似满冠星,而他手上抱着的竟是花荣!
  原来这青年正是哥舒玉虎,他抱着花荣跑到虎姑婆跟前,急声道:
  “姥姥,您快救救大师兄,他被‘翻天印’掌力所伤!”
  虎姑婆伸手把了花荣的脉,冷哼一声道:
  “不要紧,死不了!”
  她示意哥舒玉虎将花荣放在地上,然后蹲下去为花荣推拿,一面抬目瞪视众人冷笑道:
  “原来你们和黑龙旗早有勾结,老婆子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接着,转对蛇蝎娘子道:
  “快去截住他们,今夜闯入山庄之人,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蛇蝎娘子道:
  “是,保证绝无漏网之鱼!”
  颜守穷横跨一步,拦住她的去路,哈哈大笑道:
  “小徒等三人是老朽叫他们退出山庄去的,教主要杀人,冲着老朽来便是!”
  众人一听,始知满冠星、吴平、陆剑英三人已逃出山庄,心中均感奇怪,不知他用的什么妙计,竟能使三人安然脱险。
  蛇蝎娘子冷冷一笑道:
  “让开!”
  扬手一掌,疾劈而出!
  颜守穷有意与她硬拚掌力,右掌一抬,迎击上去!
  蛇蝎娘子好像不愿和他硬拚,玉掌一撤,格格娇笑道:
  “颜老别忘了我浑身都是剧毒呀!”
  颜守穷见她撤掌,心中方自一怔,突觉一股阴柔暗劲,已逼至胸前,心中大惊,暗想:这女魔当真可怕,她的手掌明明已撤回去,掌力却反而涌出,这是什么古怪功夫?
  思忖之间,身形一侧,右掌再度拍出,这一掌的掌力,可谓集其毕生修为,足可开石裂碑,那知与她的掌力一接之下,竟然抵挡不住,反被震退了一步!
  次一瞬间,只听一声脆笑,蛇蝎娘子如幽灵般飘到右侧一道门前。
  “别走!”
  猛闻两声大喝,两柄精钢禅杖挟着强烈劲风疾扫而到!
  但几乎在同一时间,厅上红影一闪,另一个娇脆声音喝道:
  “接招!”
  “啪!啪!”二响,红衣女郎竟施展少林绝技“十三擒龙手”,赤手空拳在一招之间便将两位大师的杖势化解关去。
  她这一出手,虽然化解了少林两位大师的杖法,帮了蛇蝎娘子的忙,但反而阻住了蛇蝎娘子的去路!
  换句话说,她是帮了倒忙,蛇蝎娘子因此甚是恼怒,正要发作叱骂,却发现红衣女郎目中似有乞怜之色,心中恍然大悟,当下嘴唇微动,以“传音入密”向红衣女郎发话。
  红衣女郎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赶紧偏身让路,蛇蝎娘子顿时身如灵蛇,一晃闪了出去。
  少林二位大师正欲追出,颜守穷忽然阻止他们道:
  “二位大师别追了,小徒及满、吴二人已经走了好一会,量她也追不上,随她去吧!”
  说完,向红衣女郎微微一笑。
  这时,那虎姑婆突然站起来,喝道:
  “丫头,你过来!”
  话声中,一掌拍向那石门,石门“砰”然阖上,她接着桀桀怪笑道:
  “你们这些老秃驴和牛鼻子,今夜一个也休想出去了!”
  峨嵋监寺大师态度十分镇静,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老衲等人今日既然来了,自非怕事之人……”
  那花荣经她推拿治疗之后,此时已告痊愈,从地上坐了起来。
  虎姑婆便向哥舒玉虎和红衣女郎吩咐道:
  “你们两人好好保护花荣,老婆子今夜要伸量伸量他们四派高手的武功!”
  颜守穷正要出手,少林明镜大师忽然越前向他行了一礼道:
  “颜老且慢,先让贫僧接她几招试试,贫僧若是不敌,颜老再出手不迟。”
  颜守穷知道少林寺“伏魔杖法”的威力,明镜大师又是“明”字辈中最杰出的高手,他既然要先出手,便不便反对,乃点头传音道:
  “梅花派的武功极之怪异,大师和她动手切不可轻敌大意。”
  明镜大师一横禅杖,严阵以待。
  在场众人都是大行家,看得出他已暗蓄数十年功力,准备与虎姑婆尽力一搏。
  虎始婆冷笑一声,龙头拐猛抬,呼的一声,向明镜大师胸前点去。
  这一招出手平凡,看上去无甚奇特,但拐风之强,却如雷霆万钧!
  明镜大师虎吼一声,禅杖幻起一片杖影,一口气使出五六招“伏魔杖法”攻了上去。
  这几招杖法势如风雷迸发,却化解不了虎姑婆直点而出的一拐,最后反被虎姑婆迫退了三步,看得众人面色大变。
  明镜大师自幼剃度出家,在少林寺精研武学数十年,是少林寺中有数的几位高手之一,万料不到今日竟化解不了人家随手而出的一拐,一时无名火起,当下杖法再变,绝招绵绵而出!
  虎姑婆行若无事,龙头拐随意挥动间,又将明镜大师的凌厉攻势压了下去,她的龙头拐看似平凡无奇,威力却神奇绝伦,不到四五招间,已迫使明镜大师不得不改采守势,完全失去攻击能力。
  又过了数招之后,明镜大师已是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明湖、明光两位大师眼看师兄危急,两人一使眼色,大喝一声,抡动禅杖攻了上去。
  两人这一加入助战,联手合击,威力大增,杖风有如山崩海啸,但虎姑婆仍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手上铁拐随势挑打,依然游刃有余!
  不知不觉间,三位少林高僧又渐渐落了下风,在虎姑婆的龙头拐下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一般,非但不能联手配合,章法也乱了,左冲右突竟无法脱身。
  虎姑婆呷呷怪笑道:
  “你们三个秃驴合起来也不过仅及百忍上人的七成功力,如何是老婆子的对手?还不叫他们一起上?”
  颜守穷大笑一声道:
  “虎姑婆,老朽领教你的高招!”
  话声甫落,欺身直上,旱烟管势如灵蛇吐信,数点银星直奔虎姑婆胸口。
  虎姑婆厉笑道:
  “加上你一个,只怕仍不够老婆子打发呢!”
  “叮叮叮叮!”
  一片急骤的金铁相击声中,颜守穷突然顿足跃退。
  原来,他精擅打穴之术,但刚才一连串的点穴手法都被虎姑婆一一封闭,且发觉对方拐势沉重,力逾千斤,不得不倒退回来,打算改变战术。
  那知就在此之际,耳听虎姑婆暴喝一声道:
  “形意门的‘流星打穴’不过如此,你也接我一拐试试!”
  原本圈住少林三位高僧的那一片拐影,突然“呼!”的飞出一拐,紧追颜守穷倒退的身形,闪电般直捣过去。
  峨嵋监寺大师和一苇子一见大惊,两人不约而同振剑疾出,交叉着架上她的龙头拐——
  “铮!”
  虎姑婆臂力虽强,经这峨嵋、武当两大高手合力一架,拐势也为之一滞,颜守穷立即趁虚而入,旱烟管倏地搭上龙头拐,紧贴着拐身向上滑去,末端的白铜烟斗一下便打到虎姑婆右手的虎口上。
  虎姑婆不防他有此怪招,她拐势出手,待要撤招已是不及,百忙中一声怒叱,左掌一竖,迎着颜守穷劈过去。
  玄阴掌!
  颜守穷识得厉害,旱烟管在她拐上一点,迅速借力闪开。
  在这一瞬之间,虎姑婆不仅又和监寺大师硬拚了一招,而且少林二位高僧仍然被她圈在拐影之中,无路可逃。
  这一场搏斗,真是武林罕见,剑光杖影,如风雷交击,虎姑婆一支龙头拐独战六位武林高手,勇若天神,发出的拐风凌厉无比,好像狂风暴雨,把一旁观战的人吹得衣衫呼啸飞舞……
  这样打了约莫一刻时之久,虎姑婆固然没占到上风,但颜守穷等六位高手也没胜得她一招半式。
  颜守穷斗得性起,突然大笑一声道:
  “咱们六人若是斗不过一个老太婆,四派一门也砸定了,大家拼了吧!”
  大喝声中,招法突变凌厉,右手旱烟管发如骤雨,左手忽掌忽指,怪招迭出。
  其他五人的攻势也骤然加紧,剑如匹练,杖似雷霆,全力抢攻。
  虎姑婆白发飞扬,口中连发桀桀怪笑,手中龙头拐虚实并用,劈、打、挑、捣,极尽诡异之能事。
  就在这时,蓦闻“砰!”然一响,大厅上的人所有石门突然同时启用!
  “住手!”
  一声冷叱,声音并不太大,但正在激斗中的六人好像耳中打入一记焦雷,不禁心弦大震,不觉一齐撤招跃退。
  举目循声一望,只见当中一道石门口上,站着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文士!
  这人年约四旬,相貌清奇,目光如刃,缓缓扫过众人脸上,然后冷冷问道:
  “谁是山庄主人?”
  虎姑婆道:
  “就是我老婆子,哼,你能打开此厅所有门户,谅非无名之辈。”
  来人冷笑道:
  “区区小巧机关,在商某眼里,不过儿戏而已!”
  原来,来人是野狼湖山的少庄主商德!
  虎姑婆听他报出名号,也不禁暗吃一惊,但面上仍无一丝惧色,呷呷怪笑道:
  “当年老婆子曾到过宝山,少庄主还认得我虎姑婆吗?”
  她倚老卖老,把商德当作后辈看待,但“虎姑婆”这三个字听在商德耳中,却也使商德怔了一下,原来,他此番找上东华山庄,乃因听到江湖传说此处是通天教的秘密巢窟,通天教偷学了东怪、南魔、西妖、北鬼的独门武功,在外杀人嫁祸,故今日特来一查,这时一听此间主人竟是西妖的师妹虎姑婆,也深感意外。
  他略一抱拳,冷冷说道:
  “商某是找通天教来的,不知此处竟是梅花派的分支所在,这样看来,倒是商某找错了地方。”
  虎姑婆冷哼一声道:
  “少庄主要找通天教,为的何事?”
  商德目光一注,反问道:
  “你和通天教是否有关系?”
  虎姑婆点点头道:
  “也可以这么说。”
  商德脸上闪过一丝杀气,道:
  “很好,商某为查究江湖上有人连续假冒‘夜魔掌’伤人之事而来,据说假冒‘夜魔掌’的人就是通天教……”
  虎姑婆没待他说完,突然一阵呷呷怪笑,接口道:
  “他们四大门派找上本庄,说是通天教劫掳了他们的掌门人,鬼手仙翁叶胜天方才也说通天教的人假冒他‘归元指’,如今少庄主又说通天教假冒你们野狼湖山的‘夜魔掌’,请问你们究竟是听谁说的?”
  商德冷笑道:
  “江湖上到处都是这么说,商某不得不信。”
  虎姑婆两眼一瞪道:
  “有人假冒你们的‘夜魔掌’,你们就找上东华山庄,但今晚有人假冒咱们梅花山的‘玄阴掌’,连伤十几条人命,我老婆子又去找谁?”
  商德一怔道:
  “哦,有这等事?”
  虎姑婆阴笑一声,一指众人道:
  “这是他们亲眼目睹之事。”
  商德方才进来之时,只想找东华山庄的主持人,对四派之人并没有太注意,经过虎姑婆一说,才把目光投向众人。
  一苇子连忙稽首道:
  “商施主请了!”
  商德没看出一苇子脸上涂有易容药物,一时认不出来,道:
  “尊驾是谁,恕商某眼拙。”
  一苇子含笑道:
  “贫道武当一苇子,只因敝派等四位掌门人半月前同时失踪,贫道等人为了便于查访,全都换了俗家装束,商施主自然认不出来。”
  接着,为他介绍在场众人。
  商德素来瞧不起四大门派,认为他们一代不如一代,都是些徒具虚名之徒,只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问道:
  “诸位方才可曾看清那假冒‘玄阴掌’之人是谁?”
  颜守穷见他态度倨傲,立即别头他顾,装了筒旱烟,自顾呑云吐雾,不加理睬。
  一苇子和商德有过数面之缘,觉得不好太冷淡他,便将自己一行人抵此之时发现有人以“玄阴掌”伤人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商德道:
  “如此说来,当真另有其人了?”
  虎姑婆道:
  “少庄主这下总该相信了吧?”
  话声一落,忽听右侧一道门中,传出哈哈一笑,射出两条人影。
  其中一人大叫道:
  “好哇!虎姑婆,原来你在暗中捣鬼,老道正要找这里的正主儿呢!”
  扬手一指,一缕指风点向虎姑婆胸口!
  虎姑婆拍出一掌,喝道:
  “姓叶的,你这算什么?”
  两股劲力在空中一接,发出“波!”的一声轻响!
  原来,这两人正是“鬼手仙翁”叶胜天和钟进士钟皓!
  叶胜天大笑道:
  “你们这东华山庄找得我老道好苦,这一指算是出我肚子火气。”
  说到这里,转对商德笑道:
  “商兄多年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商德皱皱眉,还没开口,虎姑婆已厉声道:
  “姓叶的,我大师姐成立通天教原是为了联络武林同道感情,不想江湖朋友居然企图从中破坏,造谣生事,你鬼手仙翁也算得一号人物,岂肯轻信人言?今天大家都在这里,老婆子正式向你们声明:四大门派掌门人的失踪绝非通天教所为,假冒‘夜魔掌’和‘归元指’之人也不是本教的人。老婆子言尽于此,诸位如不想和梅花派无端启衅,这就请吧!”
  叶胜天抓抓头皮,道:
  “老夫被你们囚了半夜,难道这就算了?”
  虎姑婆道:
  “你自己闯进石室走不出去,又怨得谁来,老实说我大师姐为了通天教之事,原想与你一谈……”
  叶胜天忙道:
  “这个不敢当,老夫老矣,不是当教主的料。”
  语至此,一溜烟似的跑出去了。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东怪商德也已不知去向,峨嵋监寺大师低喧一声佛号,向众人道: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也走吧!”
  ×                           ×                           ×
  与此同时,满冠星和陆剑英两人正追入林中,他们目睹花荣被掌风震出,心中有了戒备,自然不敢大意,进入林中之后,陆剑英向满冠星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即分开,一左一右,向林中深处寻去,这片树林位在东华山庄的左方,占地并不太广,两人一路寻入,那里还有吴平的影子?
  陆剑英低声道:
  “满兄,我们上了他的当了!”
  满冠星道:
  “怎么说?”
  陆剑英道:
  “那哥舒玉虎的武功已是不弱,但被掌风震出来的花荣是他大师兄,花荣的武功至少也要比哥舒玉虎高些,试想凭华山门下吴平,那有如此功力?”
  满冠星点点头道:
  “不错。”
  陆剑英道:
  “所以小弟认为吴平逃出树林一定有人接应,而接应他的人武功必定极高,他放过吴平,让他先行出谷,自己却留在林中断后,咱们入林之后,只顾在地面搜索,忽略了头上,此人武功既然高强,自可施展草上飞的绝顶轻功踏着树梢从容离去。”
  满冠星道:
  “那么,我们还是回庄和大家会合了再说。”
  陆剑英道:
  “不,家师怀疑吴平是奸细,可能与四位掌门人的失踪有关,因此才暗嘱咱们盯住他,别让他逃走——这里是个死谷,只有一条出口,量他也不会走得太远,咱们还是追上去为是。”
  满冠星想了想,道:
  “既然如此,咱们快追!”
  两人决定了行动,当即退出树林,施展轻功向谷外奔去。
  满冠星内功深厚,脚下一用劲,很快就将陆剑英抛在后面,飞奔了一程,回头发现他跟不上,赶紧停步等候。
  这一停步,忽然认出此处正是上次吴市老丐憩息之处,由此而知,再过去便是中界岭了,那里另有一条小径可通青苔关。
  陆剑英追上他时,很难为情的笑道:
  “满兄轻功之高,小弟望尘莫及!”
  满冠星忙道:
  “好说,小弟以前整天追逐猿猴,在山上跑惯了,所以……”
  “有没有发现吴平?”
  “没有,这里有两条山路,西首一条直通青苔关,另一条可出中界岭,小弟之意,陆兄就从青苔关方向追去,顺便通知明槃大师等人沿途注意吴平行踪。小弟则走另一条,咱们就分头行事。如果吴平没走青苔关那条路,小弟当在罗田等候,如果路上发现敌踪,小弟也会沿途留下记号,陆兄可以跟踪寻来,不知陆兄意下如何?”
  陆剑英方才目睹满冠星轻功几乎不在师父之下,心中对他甚是敬佩,此刻听他这么说,觉得自己和他同行反会误事,分头追寻才是上策,乃点头称善,两人约定了暗号,便自分道扬镳,分头奔去。
  满冠星直奔中界岭,正奔行间,偶一抬头,瞥见岭上似有人影移动,心中大喜,岂肯轻易放过,连忙快速前奔,几个起落便跃登山顶。
  他提气蹑足进入树林,发现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少女蹲在地上,在那里丢石子玩耍,口中轻轻的数着:
  “三颗、四颗、五颗……”
  她把石子丢在空中,第二颗打上第一颗,第三颗打上第二颗,在空中发出连声轻响,一颗接着一颗,越打越高!
  然后,石子一颗一颗落下,她伸出细白手掌,却只用一个指头去接,石子一颗叠着一颗,落在她指上,没有掉下。
  “好工夫!”
  满冠星忍不住喝采叫好起来。
  “哼!”
  少女玉手扬处,五颗小石子电射而出直奔满冠星打来!
  满冠星不防有此,赶紧躲闪,但左肩仍被打中了一颗,登时一阵火辣辣生痛,忙道:
  “玲儿,是我!”
  喊声甫出,那少女已手持一柄短剑,一阵风也似的扑了过来。
  她,正是东怪商德之女玲儿!
  商玉玲亦于此时认出满冠星,口中啊了一声,赶紧扔下短剑,扑入满冠星怀里,欣喜万分地道:
  “是你——冠星哥!”
  满冠星不料她会投怀送抱,一时手脚无措,心头狂跳,呼吸几乎窒息,但这时不便把她推开,只好扶住她的身子,胀红了脸,嗫嗫嚅嚅道:
  “玲姑娘,你……你快站好,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的?”
  玲儿原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平时在她父亲面前撒娇惯了,今天和满冠星骤然重逢,好像见到了亲人,一时惊喜交集,真情流露,这时才发觉自己不该投怀送抱,顿时羞不可抑,连忙后退,羞答答一笑道:
  “对不起,打痛了你没有?”
  满冠星摇摇头道:
  “还好,我没有想到你会在这里。”
  他摸着被打痛的肩膀,接着笑道:
  “玲姑娘,你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玲儿笑道:
  “这是爹最近教我的飞蝗石,专打敌人穴道。我爹到龙门坳去了,却不准我跟去,要我在这里等他,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见面……”
  满冠星一听东怪也赶来龙门坳,心中一动,忙问道:
  “令尊赶来龙门坳,可有什么事?”
  玲儿道:
  “有人假冒我爹的‘夜魔掌’,据说那是通天教的人干的,我爹就是为了这件事赶来的。”
  满冠星心头踏实了,他目睹过商德的武功,有他赶去加上鬼手仙翁叶胜天和一苇子道长,颜守穷等人,虎姑婆武功再高也抵不住这许多武林顶尖高手。
  玲儿兴冲冲的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拍拍身边的空位道:
  “来,坐下来谈谈。”
  满冠星道:
  “不,我还有事情。”
  玲儿立刻起身道:
  “你要去何处?我跟你去好不好?”
  满冠星道:
  “不成,令尊不是要你在这里等他吗?”
  玲儿道:
  “不要紧,我不大喜欢跟我爹在一起。”
  满冠星道:
  “为什么?”
  玲儿叹气道:
  “跟着我爹最没意思了,一会要我练功,一会要我读书,烦都烦死啦!告诉你,我正想去找你呢。”
  “找我?”
  满冠星心头“咚”的一跳!
  玲儿点点头道:
  “是啊!我一直想去找你,这几个月来,我天天都在怀念着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天,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满冠星瞧着她说话的表情,只觉她双目之中充满无限情意,一时不觉为之着迷,心中升起一丝爱慕之情!
  他想起西妖门下那个“小公主”,也想起“小蝉儿”和高玉楼,觉得这些姑娘各有千秋,都很可人,心想如果自己将来要讨个老婆,该选谁好呢?
  玲儿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脸上一红,伸手推了他一把,道:
  “喂,你傻不楞登的看我干么?”
  满冠星俊脸一红道:
  “我想……”
  玲儿道:
  “不用想,咱们这就走吧!”
  满冠星沉吟道:
  “你不能这样就走,令尊叫你在这里等他,他回来找不到你,那可如何是好?”
  玲儿道:
  “我有办法。”
  满冠星道:
  “什么办法?”
  玲儿取出一支炭笔,在大石上写着:“爹,我一个人玩去了,不用等我。”然后一把拉着满冠星笑道:“就是这样,咱们走啦!”拉着满冠星往山下就跑!
  满冠星身不由己的跟着她跑,一面问道:
  “你方才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玲儿道:
  “你问这个干么?”
  满冠星道:
  “你可曾瞧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从山里出来?那人穿一套青绸劲装,背负长剑,剑穗白色的……”
  玲儿道:
  “没有,我只看见两个人从我身边飞奔而过,其中一人生得又瘦又高,比我高出半个人呢!”
  满冠星道:
  “还有一个人呢?”
  玲儿道:
  “另外一个没看清楚。”
  满冠星想起方才哥舒玉虎被人以掌风震出林外,他曾说出“翻天印”三字,心想那瘦高个子者可能即是南天七怪中的“翻天印”单光斗,便问道:
  “他们过去多久了?”
  “大约一刻时了。”
  “能追得上吗?”
  “你认识他们?”
  “是。”
  “好,你跟我来。”
  于是,玲儿领路向路上奔去,不久出了中界岭,前面已是平坦道路,两人脚下加紧,一路朝西飞奔,黎明时分,已经赶到罗田。
  这时,城门刚开,许多挑夫挑着蔬菜鸡鸭的小贩正纷纷入城。
  满冠星暗忖道:此地距离青苔关并不太远,那吴平如是奸细,他作贼心虚,可能不敢入城,我还是在此留个记号给陆剑英为是。
  他这样一想,便从地上拾起一块红砖,在城墙上画了个记号。
  玲儿一怔道:
  “你干什么?”
  满冠星道:
  “这是记号,我和形意门下的陆剑英约好以此作为连络,他看到记号,便知我的行踪。”
  玲儿面露狐疑道:
  “他是男是女?”
  满冠星笑道:
  “当然是男的,你问这个干么?”
  玲儿双颊飞红,啐了他一口,拔步走入城中。
  两人已大半天没进饮食,看见街上有饭馆,玲儿便停步道:
  “咱们先去吃饭,我快要饿死啦!”
  于是,两人进入饭馆,点过酒菜后,玲儿问起别后情形,满冠星约略说了一遍。
  当她听到满冠星被南魔打伤,高玉楼抱着他去求医,不禁瞪大眼睛问道:
  “冠星哥,那高玉楼是不是生得很美?你和她早就认识了,是不?”
  满冠星道:
  “高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把她当作姐姐看待。”
  玲儿一哼道:
  “什么姐姐的,叫得好不亲热,我问你,她到底长得美不美?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满冠星只好说出自己和高玉楼相识的经过。
  玲儿生气道:
  “你们早就认识了,为何一直瞒着我?”
  满冠星忙道:
  “玲姑娘,这儿是酒楼,别这么大声说话。”
  玲儿把声音提得更高,道:“你怕人家听见,我可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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