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胭脂泪
“老头子,老头子!”
山谷回音,缭绕不绝。
花迎凤的惊叫之声在落英峰顶回荡,落英峰中哪里还有老头子的影子?
草庐还是那间草庐,只是屋顶破了个大洞。掩在房顶的稻草几度被山风吹尽,露出光秃秃的房梁。房门破碎,桌子破烂,屋内一片狼藉。
花迎凤疯了一般地屋前屋后绕了无数个圈子,最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失魂落魄地道:“老头子,老头子去了哪里?”
李旺待花迎凤安静下来,屋里屋外仔细地搜查了一遍,只见他用手摸摸这里,碰碰那儿,然后从地上捡起个掉嘴的酒壶放在鼻子上面闻了闻,脸色逐渐由晴转阴。过了半晌,这才神色凝重来到花迎凤的跟前,不无忧虑地道:“此间主人必定遭遇了不测。”
花迎凤动容道:“你怎知道?”
“看这架势,此地经过了一番打斗。来人最少有三到五人,从房顶、房门闯入两下夹击,出手迅疾,像是一流高手的手段。”
“不可能!”花迎凤大声叫道,“老头子是阿楚的师父,江湖人称傲剑酒狂,武功在武林中首屈一指,他不会有事。”
李旺眼光一亮,默然无语。
花迎凤心头火起,怒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李旺与结巴面面相觑,各自叹了口气。
“找不到老头子,就找不到阿楚。”花迎凤喃喃而语。想到寻找楚胜风的线索就此打住,花迎凤的眼圈都红了。
李旺叹气道:“傲剑酒狂的大名,小的也有耳闻。其人武功之高,据说已与当今武林盟主燕漫天相较。只是来寻老头子晦气之人,不但个个武功高强,其中还有个用毒高手。”
花迎凤眉毛一挑,不屑地道:“你怎知道?”
李旺酒壶高举:“有人在酒中下了毒。”
“不可能!”花迎凤即刻否定,“没人能在老头子的酒中下毒。”
李旺苦笑道:“可……可是酒中确实有毒。”
“没有理由。”花迎凤辩道,“老头子在落英峰隐居,武林中除了阿楚和我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情,怎么会有人在他的酒中下毒?”
李旺干笑道:“是楚胜风下的毒也未可知。”
“胡说!”花迎凤脸色铁青,“阿楚怎会给他的恩师下毒?”
李旺淡淡地道:“来此之人最少有三人之多,大小姐却说老头子前辈在此隐居无人知情,敢问大小姐这些人又是从何而来?”
花迎凤皱着眉头,默然半晌,忽道:“即是有人下毒,所下何毒?”
“无泪花。”
“无泪花是何毒?”
“无泪花是一种奇毒。据说身中此毒可使你忘却过去。”
花迎凤骇然道:“世间竟有这种奇毒?”
“无泪花之奇远非如此。”
花迎凤道:“讲下去。”
李旺道:“只要再在无泪花之毒加上一种左料,可以做成迷药和春药。”
花迎凤将信将疑:“加什么左料?”
“胭脂。”
花迎凤失声道:“胭脂?为何要加胭脂?”
“据说无泪花之毒出自妓院的一个龟公,他为了让那些刚烈女子就范,就研制了这种毒药,是以此毒又称胭脂泪。”
花迎凤心念一动:“春药是什么东西?”
李旺干笑一声,没有答话。
花迎凤改口道:“我是说,如果身中此毒会产生什么症状?”
李旺尴尬地道:“这……这……”
“我不是三岁小孩,你直说无防。”
“此毒,此毒……”李旺咽了口唾沫,“此毒能使你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一种性欲。”
花迎凤听罢,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李旺见她脸色难看,不无担心地问道:“大小姐,你没事吧?”
花迎凤眼中现出一抹凶光,李旺禁不住心中一寒,只听花迎凤恶狠狠地道:“有事。”
“什……什么事?”
“我想杀人。”
“杀……杀谁?”
“楚胜风。”
“楚胜风”这三个字像是从花迎凤牙缝里迸出来的一样,听到花迎凤咬牙切齿的声音,李旺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冷气从他的头顶一直窜到了脚底。
花迎凤扔下这句话,从地上一跃而起,疯一般地向山下冲去。
李旺想不到花迎凤听到胭脂泪后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愣了半晌,见结巴犹自看着草芦发呆,便即上前提醒道:“该走了。”
结巴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李旺随即看到了一张集怨恨、愤怒、绝望、忧伤等诸多表情的面孔,李旺从未见过一个人脸上竟有这么多的表情。
结巴没有理会李旺好奇的目光,一步步地向山下走去。结巴走路的脚步依然那么艰难,铁镣碰到山石发出的响声,清脆又似有些沉闷。
李旺好奇的目光,落在结巴注视的那扇门,门框上有许多小孔。
李旺略作沉思,跨步赶上结巴,陪笑道:“在下刚才看到兄台好像是捡到了什么东西?”
结巴看了李旺一眼,手递到李旺面前,摊了开来。
李旺眼光一亮,伸手将东西接过,无比欢喜的叫道:“大小姐,大小姐,有线索了。”李旺一边叫一边向花迎凤奔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结巴双拳紧握,一声不响地跟在结巴后面,匆匆赶路,铁镣发出的响声也变得越来越急促。看他握拳的样子,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待他即将赶上李旺和花迎凤时,方将握拳的手松开,然后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了怀里。如果此时你留心去看他的手,不难发现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就像是一块生锈的铁钉,实际上那就是一块生了锈的铁钉。
花迎凤眼珠是红的,梨花般的面颊上画着数道泪痕,任谁也能看出她刚刚哭过。
“什么线索?”花迎凤兴致不是很高。
李旺气喘吁吁地道:“姑娘请看,结巴找到了什么?”
李旺手中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瓶,瓷瓶做工精致,在阳光下耀眼生光。
花迎凤扫了一眼,淡淡地道:“一个瓶子有啥好看?”
李旺笑道:“这个瓶子却大有名堂。”
花迎凤不耐烦地道:“一个破瓶子能有啥名堂?”
“此瓶是用来装那些名贵酒的,此乃杭州梦雪楼的珍藏。”
花迎凤登时来的兴致:“这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来落英峰的人,是个有钱人。”
花迎凤眉头微蹙:“有钱人?”
“此人不仅是个有钱人,还是个认识葛姥姥的人。”
花迎凤道:“千愁湖葛姥姥?”
“正是。”
花迎凤眼光放亮:“你有什么证据?”
李旺道:“酒内有毒。”
花迎凤一怔:“什么毒?
“梅花之影。”
第十七章 老了的葛姥姥
葛姥姥老了。
老了有两种解释,一种说法是年纪大了,另一种就是死了。这里解释为年纪大了的葛姥姥死了。
千愁湖葛姥姥,武林第一用毒高手,此时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棺材里。
葛姥姥姥死的很安祥,穿着也很得体。头戴一顶镶着绿宝石的乌绸帽,脖子上套着一串价值不菲的珠子。乌丝做成的宽大寿袍,每个扣子都是金子铸成的。手掌的每根手指都戴有珠宝戒指,脚下穿着一双镶着金边的鞋子,全身的珠光宝气,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富贵之人。
花迎凤是绝对不相信葛姥姥已死了的人,如不是她的死缠乱磨,葛家上下也绝对不会允许花迎凤看葛姥姥最后一眼。
当然,要想开棺看葛姥姥最后一眼,唯有葛家的孝子孝女才会有这个权利。如果不属于这个范畴,就必须做一回孝子孝女,而且一做就是七天。
花迎凤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葛姥姥的遗容,也真正地做了一回孝子孝女。为了证明她花大小姐是葛姥姥最忠诚的拥护者,花迎凤亲自将葛姥姥下葬,并且守孝在葛姥姥的坟前。
这一守就是七天七夜,七天不算长也不算短,但对结巴和李旺来讲,绝对是世界上最漫长的七天。
当葛家人把那件宽大的寿袍套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心中就开始叫苦不迭。
七天之内,花迎凤顾不得去看结巴莫名其妙的样子,也不理会李旺不可思议的眼神,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耐力,哭也哭得有声有色。
花迎凤痛不欲生的样子,任谁都敢确定,死去的葛姥姥绝对是花迎凤最亲最爱的人。
每当看到花迎凤梨花带雨的面孔,双目红肿的眼睛,葛家庄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花大小姐真是性情中人。”
结巴和李旺见花迎凤伤心欲绝,也忍不住想哭,只是眼泪太不争气,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但是大家都在哭天喊地,自己不哭总不成样子。好在结巴比较聪明,乘着众人吃饭的时候,偷了一瓣大蒜,看到李旺欲哭无泪,偷偷塞给他一半。李旺的眼泪有了,眼睛又红又肿了三天。
好在七天最终过去,是李旺掰着手指一个个时辰数着过来的。
如果有人问李旺与结巴,他们一生中最难捱的日子是哪一天?他们肯定会异口同声地说,葛姥姥死后的那几天。
李旺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千愁湖葛家庄,只记得花迎凤说要走的时候,是和结巴抢着从后院里赶出了马车。待李旺把马车停在庄口有些时候,才看见花迎凤从葛家老少众星捧月中走了出来。
李旺听到葛家老少对花迎凤不绝于耳的称赞时就想:“葛家庄的人明明是在欢送活菩萨的离开。”
花迎凤哭哭泣泣地上了马车,李旺不管葛家老少婉转伤感的话是否说完,就迫不急待地驾车,逃也似地离开了葛家庄。
听不到那令他厌烦的哭嚎,李旺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快感。快乐的李旺忍不住哼起了小曲,那是从秦家寨戏班子花旦方姑那儿学来的。
花迎凤很好奇:“李旺,今个儿为何是你驾车?”
“小的……小的想学学。”
“结巴呢?”
“我,我,我,我在。”跟在车后的结巴忙道。
“葛家庄怎样了?”
“没,没,没人。”
李旺听到二人说话,感到奇怪,在马车上起身向后张望,只见葛家庄的大门紧闭,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适才熙熙攘攘的人群就似凭空失踪了一般。
李旺大为惊讶:“咦?刚才不是还有很多人吗?咋地一眨眼就没有人了?”
葛家庄的老老少少非常热情地送走了花迎凤,花迎凤的马车起步不久,那前来送行的人“嗡”地一声闪进了庄门。
庄丁用最快的速度把摆在门口的招魂幡收了起来,随即关上了大门。然后全庄上下开始了一阵忙碌,灵堂上的挽联、香供、气死灯,以及穿在身上的孝服,用不着葛老爷子的吩咐已悉数取了下来。
不一时,葛家庄七天来死气沉沉的气氛,又被昔日的欢声笑语所笼罩。
葛老爷子虽然年过七旬,依然穿着一身花格的衣衫,精神抖擞地坐在大堂上。
葛老爷子面含微笑,非常潇洒地挥了挥手:“老大,老二取棺!”
葛老爷子的老大叫葛民,老二叫葛辉,虽说年过五旬,手脚依旧很麻利。过不多大功夫,已入土的葛姥姥那口偌大的棺材又被四个精壮的家丁抬进了大堂,棺材上面布满新鲜的泥土,显然刚刚从坟里挖出来。
葛民的元配乔氏“咯咯”笑道:“不知婆婆的还魂散还有没有效用。”
葛辉的四小妾陈氏不屑地道:“婆婆的还魂散最少能抵三十日,这七天又算得了什么?”
众女子叽叽喳喳的嬉笑声中,传来葛老爷子一声踌躇满志的沉喝:“开棺!”
葛老爷子的话似乎有着非同小可的魔力,大堂内顿时静了下来,数百只眼睛齐刷刷地盯在了棺材上。
两兄弟一执棺首一执棺尾,发一声断喝:“开!”棺材虽被铁钉钉死,还是被二人轻而易举的取下。
“啊……-!呀……!”大堂内突然爆发出满堂惊呼。
“娘!”葛民葛辉大叫一声,业已面如土色。棺材盖在二人身边发出“啪”地一声响,跌落在地。
葛姥姥依旧躺在棺材里。
入棺之前的葛姥姥死的很安详,然而此时的葛姥姥却是怒目圆睁,嘴角渗血,面容扭曲,看上去十分恐怖。
葛姥姥的胸前多了一把剑,确切地说是一把没有柄的剑。这把剑笔直地插在葛姥姥的胸前,葛姥姥一手擎天,一手抓在剑身上,看样子是想把剑取下来。
大堂内登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惊恐的目光由葛姥姥的尸身转向葛老爷子。
葛老爷子的面容扭曲,显然已愤怒到了极点。葛老爷子抢步从堂上走下来,他没有去看棺材内的葛姥姥,却将棺材盖取在手中。
棺材刚从坟墓里取出来,少不了会有泥土,但他并没有去留意这些泥土,而是把棺材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目光最终落在棺材盖正中间的那个小孔上。
棺材是用上等的檀香木做成的,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个小孔。这个小孔不是留给葛姥姥呼吸用的,而是那把没有剑柄的剑贯入棺内留下的剑孔。
“坟呢?”葛老爷子皱着眉头问。
“挖,挖,挖了……”葛辉业已语不成声。
“坟帽呢?”脸色铁青的葛老爷子发出一声怒吼。
众人寒蝉若襟之时,葛民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过不多时,葛民手里捧着土堆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大凡建坟,坟顶都会放个土堆,是为坟帽。
葛老爷子颤微微地接过土堆,土堆正中赫然多了个小孔。孔壁平滑如冰,似刀削一般。
葛老爷子颤声道:“果……果然如此。”
乔氏嘶声道:“这个婊子养的,老娘一看她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大堂内登时被一片漫无边际的咒骂所充斥。
葛老爷子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无比沮丧地道:“不是她干的。”
陈氏上前道:“公公,姓花的临走之前向你打听什么事情?”
“她问为父,你娘把梅花之影送给何人?”
“婆婆竟将梅花之影送了人?”乔氏惊讶之极,“给了谁?”
“楚家三少爷。”
“楚胜风?!”
第十八章天外来客
秋风萧萧,夕阳如血。
花迎凤那驾豪华的马车迎着西落的残阳向凤阳而来。
驾车人早换成了结巴,李旺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车的一侧。骏马雄健伟岸,与李旺高大结实的身躯相映,到也十分匹配。
马儿精神抖擞,李旺却无精打采,满怀心事的样子。车厢被车帘所挡,李旺自然看不到花迎凤此时是什么样子。
但是花迎凤那只葱白皓腕时不时从马车的车帘伸出,然后就有几枚果核从她纤细的手指间滑落,果核落在车轮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四下弹开,或荡出很远或被车轮碾碎。
李旺忍不住问道:“大小姐,话梅真的这般好吃?”
车厢里的花迎凤吃吃一笑,含糊不清地道:“当然。”显而易见,她的嘴里还含有话梅。
“想不想偿偿?”花迎凤的声音柔得像春风。
李旺口中唾液不由自主地涌出,咽了口唾沫道:“小的没这个口福。小的倒想问问大小姐,我们……?”
“你是不是想问,天黑了我们要不要住宿?”
李旺苦笑道:“我们要不要住宿呢?”
“走了一整天,走也走得累了,我们是该休息休息了。”
李旺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
凤阳城内,一行三人就像是游玩观光的游客,东走走西逛逛。花迎凤的精神出奇得好,李旺的心情却很糟糕。他默默地跟在花迎凤的身后,面上表情捉摸不定,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眼见天色暗下来,花迎凤这才找了个最大的客栈住了下来。
花迎凤的房间很快熄了灯,而葛家庄依旧灯火通明。
葛家庄的庄门口,招魂幡重新摆上,庄内大堂的挽联,香供,气死灯也回到了原处。
葛家庄的老少,该哭的都已哭过了,眼泪也在七天内流干了,大家又忙碌了一整天,终于禁不住再次折腾,过早地回房休息去了。偌大的葛家庄在夜幕下一片死寂,庄内生有那种人死后特别的诡异气氛。
葛老爷子的书房依然亮着灯,房子里的葛老爷子早已换上了前日的那身孝服,热泪一直在眼中打转,时不时从眼角滚落,葛老爷子无声的哭泣,足以证明了他已伤心到了极点。
在葛老爷子的书桌上赫然摆放着那块被称为坟帽的土堆。
葛老爷子没有入睡,他的两个儿子哪能安歇?葛民、葛辉兄弟二人不停地在房外来回走动,忧虑和担心使他们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二人心急如焚之际,庄丁从门外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报告大少爷、二少爷,庄外有个老道士前来化缘。”
葛老爷子没有过世,葛氏兄弟虽说年过半百,在庄丁的眼里永远还是个少爷。
葛辉犹自担心父亲安危,闻言不耐烦地道:“给他几个铜板打发走了就是。”
“无量寿佛,葛施主竟有如此待客之道?”话音未落,一个长髯道士飘然而入。
来道年过半百,背上插着口宝剑,臂上搭根佛尘,道风仙骨,气度不凡。
兄弟二人一见,先是一愣,旋即脸上放光,惊喜交集地道:“原来是长清道长。失敬,失敬。”
二人抱拳见礼之际,突听身后房门“呀”地一声响,眼圈红肿,面容憔悴的葛老爷子从书房里闪了出来。看他年过古稀,脚下的动作竟也出奇的迅疾。
“想不到是长清道长大驾光临,小老儿有失原迎,还望见谅则个。”葛老爷子抢步上前,抱拳作揖。
长清道长打个稽首道:“贫道云游至此,听说老夫人驾鹤西归,是以星夜赶来,想不到……唉!”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有劳道长上心。”兄弟二人一边说,一边举着袖子试了试眼角,以示伤痛。
父子三人将长清道长让进房来,长清道长指着书桌上的土堆,愕然道:“老爷子,此……此乃何意?”
葛老爷子苦笑道:“道长来的正好,小老儿恰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长清道长收回目光,诧异地道:“月前贫道曾与老夫人谈经论道,何以几日不见,老夫人竟……”长清道长的话适可而止。
“像长清子这样的得道之人,说话自然很有分寸。”葛氏兄弟不约而同地想。
葛老爷子叹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准许小老儿慢慢道来。”
“半年前,铃儿……”葛老爷子话音一顿,不好意思地道,“铃儿是内人的闰名,小老儿叫习惯了,请道长不要见怪。”
长清道长手捋长髯,淡淡地道:“老爷子见外了。”
葛老爷子道:“内人……铃儿,铃儿在半年前去梦雪楼品酒之时,偶遇一个白衣少年,铃儿见那少年可爱,便喜欢上了他。”
长清道长含笑道:“天下第一用毒高手千愁童姥葛老夫人为人处事精灵古怪,好动喜玩,非常人所及。年纪虽大,童心未泯,与那少年结为朋友并不足为怪。”
葛老爷子苦笑道:“道长既知内人性情,到让老夫免了不少口舌。”
长清道长善解人意地微微一笑。
葛老爷子继续道:“铃儿见那少年合她脾胃,于是两个人就成了朋友。”
长清道长皱眉道:“难道说此事与那少年有关?”
“老夫不敢确定,但是就在二个月前,那少年突然来到千愁湖,向铃儿取走了梅花之影。”
长清道长动容道:“据说梅花之影老夫人从不外传,何以将此毒交到外人手中?”
葛老爷子叹气道:“话虽如此,但铃儿对那少年着实喜爱,女人家心软,奈不住那少年的再三请求,就给了他。”
长清道长好奇地道:“这少年到底何人,竟使得老夫人坏了自己的规矩?”
“他便是楚家三少爷。”
长清道长身子一震,失声道:“楚胜风!”
葛老爷子见长清道长神色有异,愕然道:“莫非道长识得此人?”
长清道长点头道:“这娃儿剑法了得。”
葛老爷子默然半晌,叹道:“楚胜风既能得到武当七剑之首长清道长的赞誉,可见剑法已非比常人能及。”
长清道长打个“哈哈”道:“老爷子谬赞了。”话锋一转,“老爷子莫非认为葛老夫人之死与楚胜风有关?”
葛老爷子道:“事先小老儿并未怀疑这小子,但是试剑堂花大小姐的突然造访,向小老儿打听梅花之影的去处,所以小老儿越来越觉得此人可疑。”
长清道长沉吟道:“花大小姐?莫非是楚三少爷的入幕之宾花迎凤?”
葛老爷子苦笑道:“想不到道长也清楚此人。”
长清道长干笑道:“贫道云游四方,到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这女子的奇闻趣事。”转言又道:“只是不知楚胜风来取这梅花之影所为何事?”
葛老爷子想了想道:“听说是出自一片孝心。”
长清道长愕然道:“此人用毒来尽孝,当真闻所未闻。”
“小老儿曾问起铃儿,铃儿却说,那是她与楚胜风勾过手指不能说的秘密。”
“勾手指?”长清道长苦笑道,“老夫人当真童心未退。”
“铃儿做事一向精灵古怪、出人意表,是以老夫当时并末上心,但是铃儿突遭横祸,老夫思前想后越来越觉得此事非比寻常。”
“事情莫非出自这梅花之影?”
葛老爷子点点头:“七日前,铃儿突发奇想,竟然要装死。”
“装死?”长清道长动容道,“难道说老夫人还活着?”
“铃儿胡闹惯了,老夫只好由得她。不曾想,铃儿刚刚装死,花大小姐就寻上了门。”
长清道长不解地道:“贫道何以越听越糊涂?”
“铃儿死之前服了本门奇毒还魂散,被家丁埋入坟内。这一埋就是七日,谁想到,七日后开坟取棺,铃儿竟已被人害死。”说到这里,葛老爷子已是热泪盈眶。
长清道长骇然道:“试问天下武林还有何人能将第一使毒高手置于死地?”
“一把剑。”
“一把剑?”长清道长满脸疑惑,“什么剑?”
“一把没有剑柄的剑。”
“谁的剑?”
“不清楚。”
长清道长追问道:“剑从何处来?”
于是葛老爷子便将葛姥姥从坟里挖出来的前前后后,仔仔细地讲了一遍。长清道长一边听,一边捋着他的颌下长须,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待葛老爷子讲完,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个土堆上面。
长清道长默然半晌,忽道:“花迎凤一直守着老夫人的墓?”葛老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刻也不曾离开?”葛老爷子不敢确定,探寻的目光落在葛氏兄弟身上。
葛辉抢着道:“我们兄弟轮流守着娘的坟,一步也不曾离开。花小姐除去吃饭、睡觉、入厕也是一直守在娘的坟前。”
“她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兄弟二人一起摇头,葛辉道:“她一直在哭,我们无论如何也劝她不住。”
“她身上可有兵器?”
“绝对没有!”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葛民颇为自信地道:“她身上带不带兵器,绝对逃不过我们兄弟的眼睛。”
天下第一用毒高手的子弟,武功自然有过人之处。葛民如此自信,自然有他的理由。
长清道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看来,下手之人定非花大小姐了。”
兄弟二人齐声地道:“绝对不是她。”
葛老爷子皱眉道:“但她却有两个手下。”
葛辉道:“那两个人对家母之死丝毫不上心,哭也是装模作样。再说他们一直在堂上,我和大哥都派人留意着这两个人,他们并没有机会动手。”
长清道长道:“这二人刚从大牢里被花大小姐买出不久,不足为虑。”
葛老爷子眼光一亮:“道长有何高见?”
“下手另有其人。”长清道长稍作停顿,“葛老爷子是否也在怀疑那剑的主人?”
葛老爷子苦笑道:“那人早在武林中销声匿迹,是以老夫猜不出还有谁会用那剑法。”
长清道长微微一笑:“还有一个人。”
葛老爷子身子一颤,失声道:“难道说他有传人。”长清道长缓缓点了点头。
“道长确定?”葛老爷子颤声而问。
长清道长道:“贫道同他交过手。”只听“咔嚓”一声响,葛老爷子坐下的椅子已震裂成无数碎片。
长清道长没有理会已完全震怒的葛老爷子,目光扑朔迷离,喃喃而语:“贯顶而入,死神之顾。”
“天外仙缘,灵魂九虚。”葛老爷子恶狠狠地接了下一句。
葛民失声叫道:“傲剑酒狂的九灵剑!”
长清道长看着桌子上的土堆,淡淡地道:“九灵剑中有一招剑法就叫天外来客。”
葛辉怒吼道:“他的弟子是谁?”
“楚胜风。”
葛氏父子的面色登时变得一片煞白!
第十九章 要命的将军
花迎凤在凤阳住了三天。
三天内她几乎走遍了凤阳的大街小巷,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几乎被她买齐了,特别是那些小孩子玩的玩具,几乎被她装了整驾马车,这使得凤阳城的卖玩具的小商贩没有一个不认识她的。如果不是江湖中突然传来千愁湖葛家庄正在四处搜寻楚胜风的消息,花大小姐说不定还要在凤阳城里继续住下去。
三天后的这个清晨,花迎凤起了个大早,督促结巴驾车快走。花迎凤入城之时十分轻松,却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凤阳城。
马车出城向南驶,李旺与结巴永远猜不到花大小姐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马车距凤阳越来越远,马背上的李旺再也忍耐不住:“大小姐,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找阿楚。”花迎凤皱起了眉头,“我想他一定遇到了麻烦。”
李旺不无忧心地道:“我们就这样没有目的四处乱撞,总也不是个办法。”
“要想找到阿楚,我们必须还得下一盘棋。”
李旺有些苦笑不得: “大小姐真有雅兴。”
那的确是一盘棋:楚河汉界,经纬分明。
当李旺看到这盘棋的时候,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这盘棋,棋盘占地数丈,横亘在两山之间。每个棋子都有磨盘大小,少说也有数百斤重量。远远望去,乌云覆盖,兵戈铁马,刀戟林立,似有千军万马隐藏于两山之间。棋盘上空虽不见人形,却隐隐有逼人的杀气扑面而来。距棋盘越近,杀气越浓。
待三人走到近前,泼墨般的将象士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地篆刻在磨盘石上。车马炮呼之欲出,咄咄逼人!
而在对方,兵车帅马,字体血红有力,似是将士战袍染血,显得异常悲壮!
三人逼近棋局,耳边传来阵阵声势浩大的轰鸣,时如千军万马在涌动,时如大浪滔沙在奔腾,说不出的诡异壮观。
三人正自骇异,却见一个人恰似从地底冒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帅石上。
这人一身青衫,垂首散发,面颊隐在乱垂的散发里,看不清长相。从他乌黑的发丝上可以判定,这人年纪不是很大。
青衫客现身而出,棋局中传来的怪响突然静了下来。
李旺犹自发呆,忽听花迎凤在叫:“李旺你想做什么?”
李旺来看结巴,却见结巴已笑嘻嘻地坐在了一门大炮上。
“我喜欢骑马。”李旺说着跃上了磨盘马。
花迎凤摇了摇头,叹道:“本姑娘喜欢用炮。”
李旺笑道:“马之千里,伯乐相之。”
花迎凤闪身跃上磨盘将,扬声道:“请!”
青衣人似乎抬了抬头,轻轻挥了挥手。三人的耳边传来“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只见青衫客眼前的那个少说有数百斤的磨盘炮,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凌空飞起,“嘭”地一声落在了他的相顶上,顿时大动震颤,尘土迷漫。仅此一手,惊得三人呆了半晌。
“当头炮!”花迎凤皱着眉头,颇内行地道,“这正是本姑娘的绝活。”
李旺暗暗称赞:“大小姐还真有两手。”
李旺心中正感宽慰,忽听花迎凤大叫道:“飞象!”
“飞……飞象?”李旺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花迎凤白了他一眼:“不飞象难道跳马?”
“当头炮,马儿跳。”
“跳个屁!飞象!”
李旺好似废了很大力气,才将那个重有数百斤的磨盘象搬到象位上。
李旺的磨盘象还没放稳,突听头顶呼呼生风,对方的大炮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李旺惊叫一声,撒腿就跑,双脚还没来得及踏上石马,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回头再看,花迎凤的七步卒已被大炮碾为湮粉!
三人躲闪不及,被大炮落地扬起的尘埃弄了个灰头土脸。
花迎凤惊得面如土色,失声道:“怎么办?”
李旺骇得张大了嘴:“大……大小姐……你……你到底会不会走棋?”
花迎凤惊魂稍定,气急败坏地道:“当然!结巴,把他的炮打掉!”
“怎,怎,怎么打?”
“你不是炮吗?”
“是,是,是,是。”
“打呀!”
李旺与结巴登时苦笑不得。李旺苦笑道:“大小姐,你干脆将他的老帅用炮轰去得了。”
花迎凤搔搔头:“没,没这么快吧?”
李旺叹道:“想不到大小姐也觉得太快了。”
花迎凤脸上一红,啐道:“我是大将军,你们都要听我的。”
“小的如果听你的,再来一炮,你的小命就没有了。”
“胡说。这不是有个象挡着吗?”花迎凤话音未落,忽听四周炮声隆隆。
三人循音望去,只见那些石卒石马突然间隐匿不见,取而代之是盔甲着身,金戈挚手的浩荡军队。花迎凤认为自己看花了眼,用力揉了揉。
果见金戈铁马,杀气腾腾,扑天盖地而来!花迎凤下意识地转身想跑,身后黑沉沉乌蒙蒙,哪里还有返回的路?
花迎凤惊恐之极,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尖叫!她不叫还好,这一叫引起天地间的一片刀光剑影,紧接着人喊马嘶,直让人胆颤心惊!其声势之浩大,宛如两军对垒,蔚然壮阔!
就在花迎凤骇的七魂丢了六魂之际,突听李旺大叫一声:“支士!”李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将身边的一个黑士移了上去。
说也奇怪,黑士一经移走,对方的千军万马的逼人气势似乎减弱。随后花迎凤又听到轰隆隆一阵响,凭着先前的感觉,花迎凤猜测对方又在移炮。
“跳马。”李旺又一声大叫,花迎凤随即看到对方的大炮从眼前消失。大炮一经退回,对方压境的军队伴随着战马的阵阵嘶鸣,悉数退了回去。
花迎凤心头重石移走,心情顿觉舒畅了许多。
花迎凤顾不得去看李旺又走了什么子,四下张望,苦觅脱身之计。却见四周烟雾迷漫,战火熊熊,而她觉得自己已不是站在一块石头上,而是坐在战车里。这辆战车竟然像极了楚胜风留给自己的那驾马车。
花迎凤浑浑噩噩地站立,耳边充斥两军交战的呐喊,鼻子里感受着硝烟与尘土混合的味道,看着自己或者对方的将士成片地倒在战车里,马蹄下,或在炮火中化为齑粉。
这那里是在下棋,明明是在进行一场战争!她试图制止这场战争,却不知如何去做。她想喊叫,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她试图逃脱,却不知出路在何方。
战斗越来越激烈,所有的声音交织,构成了喧嚣与躁动的海洋。花迎凤这时才明白,在这场战争之中她是多么的渺小。
战斗也不知持续了多久,花迎凤只觉头昏眼花,不由自主地委顿在车厢里,接着心头阵阵烦恶,于是就开始了呕吐。
她不知道自己狼狈的样子是否被李旺瞧见,只看到全身血污的结巴在自己身边来回跑动,像是在砍杀着扑到自己身边的敌人。李旺没有呆在自己身边,他的身影似乎已被对方的军队埋没,唯有他歇斯底里的叫声还在耳畔回荡。
她深知自己已被围困,身下的战车不停地上下颠簸,驾车人还是结巴。
“将军!”战马嘶鸣,刀剑撞击之声,兵卒的呼喊声,大炮的轰鸣声都不能阻止青衫客的这声怒吼。
花迎凤听到这声怒吼之后,就看到自己的兵卒就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地倒下。然后她又看到一驾火红的大炮,一辆染血的战车,一匹赤焰马将自己围在当中,自己孤伶伶的随时都会被大炮炸得粉身碎骨!
花迎凤想象着被战车被战马碾成齑粉的将士,一种死亡的恐惧瞬时充斥了她的大脑!
“不──!”花迎凤歇斯底里发出了一声哀嚎。
不知是花迎凤的这声哀嚎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天地间突然间静了下来,那杀气腾腾,人喊马嘶的战局瞬间销声匿迹。花迎凤眼前那血肉横飞的战场,恰似凭空失踪了一般。
一切又恢复了清明,花迎凤这才看清自己依然坐在石将上,只是这个石头已不在原位,而是到了象位上。她的士象早已没有了。不但士象没有了,她的棋子只剩下了李旺的马和结巴的炮。
在她的周围,有着对方的车马炮,而那个红色的石帅,被一仕一相围住动都没动,只是帅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李旺和结巴身上哪里有什么血迹?二人全身汗透,灰头土脸,看上去万分狼狈。
花迎凤从磨盘石上站起,惊魂未定地道:“刚才是在打仗吗?”
李旺和结巴互视一眼,李旺苦笑道:“比打仗还惊险十倍。”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是在下棋,是在玩命。”
“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阵。”
“什么阵?”
“将军。”
花迎凤心有余悸地道:“这个将军真要命。”
李旺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结巴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还好我们都活着。”
第二十章 落梅轩
帅石被鲜血染红,看上去十分醒目。
李旺好奇之下,俯身查看,皱眉道:“这人受了伤。”
“伤,伤的不轻。”一向不爱说话的结巴开了口。
花迎凤不屑的道:“他怎会受伤?谁能伤的了他?”结巴苦苦一笑,不再吱声。
李旺忍不住好奇:“此为何人?武功竟然这般高明?”
“他就是落梅轩的大少爷。”
“楚大少?”李旺吸了口气,难怪……”李旺后面的话是,难怪他会饶我们不死。李旺自然想到,是因为花迎凤与楚胜风的关系,所以他们才得以活下来。
李旺心中却十分纳闷:楚大少因何受伤呢?
穿过将军阵,沿着进山的小路向里走,在丛林掩映之间,有一座庄园现出。
这是一处颇具规模的庄园,只是日久失修,早已破烂不堪。门前的两尊石狮经过日晒雨淋,业已面目全非,庄门破损,房檐蹋陷,一派凄凉景象。
由庄门往里看,庄内生有高人过顶的杂草,草中鸟鸣虫啾,显然好久没有人居住了。
花迎凤看到这个庄园,整个人都呆了。
李旺见花迎凤神色有异,禁不住问道:“大小姐,这是什么地方?”
花迎凤愣了半晌,终于恍过神来,眉头一蹙,忽道:“落梅轩号称天下第一首富,你说到底是真是假?”
李旺一怔,笑道:“都说楚胜风出手阔绰,一掷千金,此事怎会有假?”
“如果我说此地就是落梅轩,你们信也不信?”
李旺瞠目结舌:“这……这怎么可能?”
看结巴和李旺的面部表情,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这里会是号称天下第一首富的落梅轩。
花迎凤却出奇地平静:“这里就是落梅轩。”
就在李旺和结巴惊愕之际花迎凤风一般地冲进了落梅轩。
天下第一首富落梅轩为何成了这般模样?也许只有找到楚胜风才能把谜底揭开,所以二人毫不犹豫地紧跟而入。
一行三人庄前庄后绕了无数个圈子,找遍了每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几乎将庄内的杂草踏平,也没有发现半个人影。然而花大小姐依旧不死心,还想四下寻找。
李旺叹气道:“这个地方一眼就能看出,已经好久没人住了,楚胜风肯定不会藏在这里的。再说,他如果知道大小姐来找他,还不急着出来见你?”
“你说这个地方没有人住吗?”
“如果有人住,哪里会有这多的鸟呀兔?”
“我问你,楚大少住在哪里?”
“也许他是刚来的。”
“你错了。楚大少一直守着那盘棋。”
“大小姐如何得知?”话一出口李旺就发觉自己很傻。这儿即是落梅轩,楚胜风一定曾经带她来过。李旺觉得奇怪的是,花迎凤好像也并不清楚落梅轩已成了这般模样。
花迎凤确定了他的疑问:“我来过几次,都被那盘棋挡住。如果不是你们帮忙,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落梅轩竟是这个样子。”
李旺眼光一亮,道:“只因落梅轩早已衰败,楚家不想让外人得知,所以才会布下将军阵,目的是想让那些来此的江湖人士知难而退。”
花迎凤神不守舍地道:“阿楚一直都在骗我。”
李旺道:“他不但骗了你,还骗了天下人。”
“我一定要找到他!”花迎凤的语气很果绝,“要我找到他,一定有他的好看。”
每次听到花迎凤坚决的声音,李旺就不禁心中凛然。李旺搞不明白,内心深处为何会生出这种莫名的恐惧。
李旺吸了口气,故作平静地道:“大小姐确信楚胜风会藏起来?”
“我不知道。”花迎凤摇了摇头,“但我敢断定楚大少藏在落梅轩的某一个我们还没有找到的地方。”
“为何我们一定要找楚大少的藏身之地呢?”
“只要找到那个地方,说不定就能找到楚家的其他人,如果找到楚家人,自然就能知道楚胜风的其它藏身之地。”
李旺好奇地道:“难道说楚胜风躲了起来?”
“如果他不是躲起来,为何不出来见我?”
花迎凤一问一答,思维显得异常活跃。李旺即刻做出判断:“花大小姐绝对不是个傻子!”
当李旺下这结论的时候,突觉背上冷气直冒,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也许被抛弃的女人都会变吧?”李旺心中又想。
三个人分成了三路,又在落梅轩里搜索很久,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花迎凤见结巴看着庄内的那口水井发呆,凑上前来问道:“有情况吗?”
李旺跟着凑了过来。
井边有一个业已腐烂的水桶,摇橹上的绳索布满灰尘,稍稍用力,就会成灰,很显然这些东西长时间没有人用了。
井水清彻透明,三人的影子映在了水面。花迎凤蓬头散发,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一般,而结巴和李旺的样子更是惨不忍睹。
花迎凤失笑道:“你们两个死人,看到人家这个丑样子也不吱一声。”说罢,就以水面作镜子,仔细的打扮了一番。顺手在井壁上摸了一把,手指上随即沾满了灰尘,不用说这口井也是长时间没有用了。
处处留意花迎凤一举一动的李旺看到花迎凤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又是一紧。
“这口井有什么好看的。”花迎凤十分失望,“也许楚大少真的不住这里。”
三人走出不远,忽听李旺叫道:“不对!”
花迎凤倏然转身:“哪里不对劲?”
“那口井。”李旺惊喜地道,“那口井有问题。”
花迎凤急切地问:“井有什么问题?”
“井里的水有问题。”
花迎凤秀眉一紧:“水?水有什么问题?”
“水不该那么清澈。”
“对呀!”花迎凤欢叫一声,抢步来到井边,指着井中水道:“一口长时间没人用的水井,井水中怎能连点灰尘连片落叶也没有?”
眼见喜出望外的花迎凤,李旺不禁有些得意,暗道:“大小姐虽说有些小聪明,终究不及我李旺。”李旺洋洋得意地来看结巴,却见结巴嘴角似乎带着一抹嘲讽般的微笑。李旺心念一动:“结巴为何发笑?”
李旺犹自胡思乱想,忽听花迎凤叫他:“李旺,你下去瞧瞧。”
“我?”李旺苦着脸,“为何又是我?”
水是冰冷的。
李旺吸了口气,沉入了井底。
花迎凤和结巴在井边等到了大半个时辰,直等得花迎凤心急如焚,一个劲地骂李旺没有。忽听水面“哗啦”一声响,李旺的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
花迎凤不等李旺从水里出来,迫不急待地道:“怎么样?水底有人没有?”只见结巴咧了咧嘴,像是要失笑的样子,最终还是强行忍住。
李旺爬出水井,欢叫道:“你们快看,我找到了什么?”二人定睛细看,结巴手中举着个瓷瓶。
“上等的竹叶青。”李旺笑着解释。
花迎凤啐骂道:“鬼东西,下面有什么?”
李旺抹把脸:“一个酒窖。”
“还有呢?”
“酒。”
花迎凤气不打一处来:“姑奶奶是问井底有没有人?”
“有人。”
“什么人?”
“死人。”
花迎凤顾不上自己是个女儿身,“扑嗵”一声一个猛子扎到了井里。
李旺与结巴不禁面面相觑。
井不是很大,井水也不是很深。
李旺先入的水,结巴却比他先到了井底。
李旺水性不错能踩水,而结巴却像一块极重的大石头迅速沉入了井底。这使得李旺大为好奇:“结巴同我一般高大,何以比我重呢?会不会是那条铁链的原因?”
在井底,有一扇打开的门,那是一扇足以容纳三四个人一齐进出的门。由这扇门向上游,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当三人游到甬通的尽头,也就到了井水的尽头。
三人钻出水面,各自长吁了口气,顿觉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鼻而来。
“好酒。”结巴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
李旺抖落身上的水珠,笑道:“这个酒窖里各种好酒都有,兄台大可一醉方休。”
结巴的眼中眼出贪婪的光茫,“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咧着大嘴嘿嘿地干笑起来。看他的样子,唯有美酒才是他的最爱。
“人呢?人在那里?”花迎凤显然对酒不感兴趣。
这是一个藏酒颇非的酒窖,人就躺在酒柜的最底层,在他身侧摆着无数个空酒瓶。这人匐匍在地,看他头发花白,年纪已是不小。
花迎凤小心翼翼地弯下身来,伸手给老人翻了个身。酒窖中顿时传来花迎凤的一声尖叫:“老头子!”
花迎凤叫声未停,突地传来“啪”地一声响。李旺吓了一跳,却见结巴的身前有个酒瓶已跌的粉碎,酒洒的遍地都是,酒香在酒窖中迷漫,愈加加重了酒窖的酒气。
“他还没有死。”花迎凤显得无比激动,“他,他只是喝醉了。”
李旺叹气道:“如果有人能把傲剑酒狂杀死,那才是奇闻一件。”
花迎凤拍拍胸口,嗔道:“都是你小子乱讲。”
李旺笑道:“老头子难道不是醉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