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旁门左道
自从和龙七分别,宁一刀不敢懈怠,勤加修炼,觉得体内气息日渐雄强,手指间总觉得有无限的潜力鼓胀,舒张合拳像有柔和的气流凝结,有形而无质,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让他相信连钢铁也有把握捏出个印子来。一天,他上街的时候,正巧见有小贩叫卖核桃,他喜欢吃干果,便买了些。手指聚力,坚壳喀嚓碎裂,一颗饱满肥硕的果仁掉在掌心,他有趣地一边捏,一边吃,随兴漫步。突然身后有人喊:“道长,在那里,绝对没错!”宁一刀从没听过有人用道长这个称呼,便好奇地回头去看。 一个脸上包着白布,一身保安装束的男人指着他大叫:“就是他,小妖怪!”他身边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背上插着两柄剑,两眉斜飞入鬓,丹凤眼里神光炯炯,利刃一般射来。“小孩子,贫道问你件事。”手一伸不知怎么就抓到了宁一刀的衣服,将他揪到面前。宁一刀大惊,这道人的本事实不在龙大哥之下,当下惊异地道:“道长要问我什么事?”那个保安恶狠狠地道:“还敢装蒜,那个男人呢?小兔崽子,快把他的下落交出来!”宁一刀暗恼他出言不逊,手掌一分,从道人的手腕里滑了出来,伸脚在保安膝弯上一勾,保安跪向地上,他慌张间为保持平衡一把抱住道人,等道人将他赶开,宁一刀却已经跑远了。道人点头:“果然不错,是大擒拿手,还有广成气。”宁一刀发足疾奔,撞到了几个路人,正跑得急,“过来!”一个人从背后猛地捂住他的嘴,将他卷到角落里,用脏兮兮的麻袋盖住他。宁一刀感觉这人的劲力非同寻常,自己用力挣了两挣竟纹丝未动。那人嘘了声,示意他别发声惊动别人。宁一刀眼前漆黑,麻袋上一股油腻发霉的气色,让他忍不住想吐。过了一会,那人松了口气,“走远了。”将麻袋揭开。宁一刀大喘了几口气,见这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蓬头垢面,浑身肮脏褴褛,却从未见过。老汉弯腰从地上拣起一个易拉罐的空壳,熟练地放到麻袋里,抬眼望着他,满脸慈祥亲爱的神气。 宁一刀疑惑地道:“您老是?”这个拾破烂的老汉眼里似乎有些伤感,感慨又叹息地道:“是啊,隔了这些年了,你也已经长大了。”这口吻完全是个长辈偶逢久未谋面的子侄。宁一刀听得更糊涂,“您认识我?” 老汉点头,“你刚出生我就认得了。”宁一刀以为他开玩笑,“怎么可能。”老汉正色道:“我是你的接生医生。”原来这人就是鲁大成。他把天成子复活等事对宁一刀叙述了一遍。宁一刀听得入神,一方面又将信将疑。这事到底太耸人听闻了,简直教人不能相信,但这些天来的遭遇让他的眼界大开,渐渐意识到现实社会的上头更凌驾着一个神秘的世界。鲁大成脸色凝重,“你怎么学会的广成气?”宁一刀茫然道:“广成气?”鲁大成点头:“不错,你从哪里学来的?”宁一刀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吐纳的功夫,既然这老汉刚才帮了自己,料想说出来也无妨。迟疑了片刻,道:“是龙七龙大哥教我的。”鲁大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龙七,倒是不曾听过,他长得什么模样?”宁一刀便把龙七的体貌说了一遍,鲁大成又不住地追问细节,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来是他……”“他是谁?您认识?”鲁大成嘿嘿冷笑:“他?挫骨扬灰都认识,他就是广成仙派的大师兄王图鹿,也不知道修炼了什么邪毒的妖法,居然回返青春了。”脸上肌肉略微抽动,似乎发现了件可怕的事。“我就知道他传你广成气不怀好意。”“不怀好意?”“他教你的行气之法,确是广成派筑基打底的吐纳功夫,只是将其中几根经脉的行气位置调换颠倒了。据说以前有个聪明轻浮的弟子无意中这样练过,得其速成,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领悟了妙法,谁知好景不长,一段时间以后,走火入魔,疯癫而死!广成派里人所皆知,是练气的大忌。”宁一刀怔道:“他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唉,孩子,这世间不是每个问题都有因为所以,依他善妒多疑的个性,我估量他是看你聪明,恐日后超越他的成就,所以就想毁了你。”宁一刀听得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做梦都没想到别人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他仍不能置信地摇摇头:“我不信,除非你拿证据出来,不会的,龙大哥不会害我的。” 鲁大成叹息道:“等你明白过来就太晚了,你自己看看丹田上是不是长了条青丝,欲通往心口上去。”宁一刀依言捞开下摆,肚皮上果然贯穿了一条青线,渐往心口上升去。鲁大成道:“这正是经脉运行岔位的状况,如果青线到达心口上,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你了!”宁一刀这才完全相信他说的话,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鲁大成道:“幸好还练得不是太深,只要纠正经脉的运行,未尝不可再练。”停了一会,道:“道家讲究丹鼎,王图鹿热衷成仙,在山门时,就常谈起修仙成道的办法,他以为鼎器是指女子,又将张三丰的《无根树》中所说的‘无根树,花正微,树老重新接嫩枝。梅寄柳,桑接梨,传与修真作样儿。自古神仙载接法,人老原来有药医。’曲解为男女双修。我曾和他争辩,他微笑不语,我原以为他同意了我的看法。却不想他自恃大师兄的身份,不屑和我多争辩而已。后来大家都下山寻找让天成子复活的办法,才将此事搁下,没想到他上次受挫,不思悔改,变本加利地疯狂,修炼采阴补阳的禁法,犯下很多淫案,全国道教协会正四处搜查他的下落,要将他缉捕归案。”宁一刀虽然不甚明白采阴补阳的意思,但也知道是极其邪恶的事,回想起来一阵后怕,满头冷汗淋漓,自己竟险些被貌似正直的王图鹿暗算,如果不是鲁大成惊醒自己,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是谁加害。他回想起,王图鹿意味深长的话──“可怕的是人啊”。鲁大成神色黯然:“回想起来,现今同门所剩,能知道的就我和他二人了。当年场面混乱,血流成河,凄厉的呼号声,临死的呻吟声,至今犹在我夜半梦深处苦扰。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天成子的下落,想将他重新封印,赎清自己的罪过。”鲁大成沉默不语,陷入了回忆: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眼前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触目惊心的血泊,门人弟子死伤殆尽,冷风穿过房屋的废墟发出呜咽。他梦魇般地摇摇头,使头脑一醒,又禁不住沉重地叹息了声:“都怪我们当时鬼迷心窍,满脑子成仙得道的宏愿,最后可悲地葬身妖怪的爪牙。”宁一刀震撼道:“难道天成子还没死?”鲁大成点头:“绝对没有死,那位高僧虽然将他重伤,却仍被他遁去,眼下就隐藏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个角落。”目光投在宁一刀面上,带着期盼地说:“孩子,我当年对你犯下的罪行,你能原谅我吗?”当年宁一刀虽无恙回家,但毕竟是他带到险境,狂热的心中也做好了让孩子殉道的打算,之后又揭开了封符,酿成延绵至今的残剧。宁一刀见他面颜苍老,形容落魄,哪里还有半丝风度翩翩的医生气度,多年来精神上的折磨痛苦将他催老了,无论他以前干过什么错事,都已经得到了惩罚,何况他也已经改过自新,幡然悔悟。自己的这条命,说来还是他救下的,便叫了声:“鲁伯伯。” 鲁大成眼里腾起层水雾,悄悄用手背拭了下眼角,笑道:“好孩子,我们换个地方,要不等会他们又打转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