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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致敬古龙_《边城.浪子》无瑕疵版[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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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1 11:46:08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夜色很浓,秋星很高。
  
  淡淡的星光,照在这两个人的脸上。
  
  他们的脸很平凡,身上穿着的也是很平凡的粗布衣裳,赤足穿着草鞋。
  
  无论谁都能看得出这两人都是以出卖劳力为生的苦人。
  
  “你姓赵?”
  
  赵大方点点头。
  
  “有人叫我们将这口棺材送来给你。”
  
  他们将棺材往门里一放,再也不说一句话,掉头就走,仿佛生怕走得不够快。
  
  赵大方本来是想追上去的,但看了这口棺材一眼,又站住。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这口棺材。
  
  他眼睛里似将流下泪来,黯然道:“我说过,他就算死了,也会叫人把他的棺材抬来的。”
  
  傅红雪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对这件事虽然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总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现在希望已落空。
  
  看到赵大方为朋友悲伤的表情,他心里当然也不会太好受。
  
  只可惜他从来不会安慰别人。
  
  现在他忽然又想喝酒。
  
  *    *    *    *    *    *
  
  酒就在桌上。
  
  赵大方凄然长叹,道:“看来这两坛酒竟是真的没有人喝了。”
  
  突听一人大声道:“没有人喝才怪。”
  
  声音竟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接着,就听见棺材“砰”的一响,盖子就开了,一个人活生生的从棺材里跳了出来。
  
  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精赤着上身,却穿着条绣着红花的黑缎裤子,脚上穿着全新的粉底官靴。
  
  赵大方大笑,道:“你这疯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的。”
  
  金疯子道:“要死也得先喝完你这两坛陈年好酒再说。”
  
  他一跳出来,就一掌拍碎了酒坛的泥封,现在已开始对着坛子牛饮。
  
  傅红雪就坐在旁边,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这人看来的确有点疯。
  
  但傅红雪并没有生气,自己也是常常看不见别人的。
  
  金疯子一口气几乎将半坛酒都灌下肚子,才停下来喘了口气,大笑道:“好酒,果然是陈年好酒,我总算没有白来这一趟。”
  
  赵大方问道:“你要来就来,为什么还耍玩这种花样?”
  
  金疯子瞪起眼,道:“谁跟你玩花样?”
  
  赵大方道:“不玩花样,为什么要躲在棺材里叫人抬来?”
  
  金疯子道:“因为我懒得走路。”
  
  这句话回答得真妙,也真疯,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似乎露出了一丝忧虑恐惧之色。
  
  所以他立刻又捧起了酒坛子来。
  
  赵大方却拉住了他的手。
  
  金疯子道:“你干什么?舍不得这坛酒?”
  
  赵大方叹了口气,道:“你用不着瞒我,我知道你一定又有麻烦了。”
  
  金疯子道:“什么麻烦?”
  
  赵大方叹道:“你一定又不知得罪了个什么人,为了躲着他,所以才藏在棺材里。”
  
  金疯子又瞪起了眼,大声道:“我为什么要躲着别人?我金疯子怕过谁了?”
  
  赵大方只有闭上嘴。
  
  他知道现在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的,金疯子就算真的有很大的麻烦,也绝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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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1 11:47:3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终于想起了屋子里还有第三者,立刻展颜笑道:“我竟忘了替你引见,这位朋友就是……”
  
  金疯子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嘴又已对上酒坛子。
  
  赵大方只好对着傅红雪苦笑,歉然道:“我早就说过,他是个疯子。”
  
  傅红雪道:“疯子很好。”
  
  金疯子突又重重的将酒坛往桌上一放,瞪着眼道:“疯子有什么好?”
  
  傅红雪不理他。
  
  金疯子道:“你认为疯子很好,你自己莫非也是个疯子?”
  
  傅红雪还是不理他。
  
  金疯子突然大笑起来,道:“这人有意思,很有意思……”
  
  赵大方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勉强笑道:“你也许还不知道他是谁,他……”
  
  金疯子又瞪着眼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为什么不知道他是谁?”
  
  赵大方道:“你知道?”
  
  金疯子道:“我一走进这间屋子,就已知道他是谁了。”
  
  赵大方更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金疯子道:“我就算认不出他的人,也认得出他的这把刀,我金疯子在江湖中混了这么多年,难道是白混的。”
  
  赵大方板起了脸,道:“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就不该如此无礼。”
  
  金疯子道:“我想试试他。”
  
  赵大方道:“试试他?”
  
  金疯子道:“别人都说他也是一个怪物,比我还要怪。”
  
  赵大方道:“哪点怪?”
  
  金疯子把一双穿着粉底官靴的脚,高高的跷了起来,道:“听说他什么事都能忍,只要你不是他的仇人,就算当面打他两耳光,他也不会还手的。”
  
  赵大方板着脸道:“这点你最好不要试。”
  
  金疯子大笑,道:“我虽然是疯子,但直到现在还是个活疯子,所以我才能听得到很多消息。”
  
  赵大方立刻追问,道:“什么消息?”
  
  金疯子不理他,却转过了脸,瞪着傅红雪,突然道:“你是不是想知道马空群在哪里?”
  
  傅红雪的手突又握紧,道:“你知道?”
  
  金疯子道:“我知道的事一向很多。”
  
  傅红雪连声音都已因紧张而嘶哑,道:“他……他在哪里?”
  
  金疯子突然闭上了嘴。
  
  赵大方赶过去,用力握住他的肩,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
  
  金疯子道:“我为什么要说?”
  
  赵大方道:“因为他是我恩人的后代,也是我的朋友。”
  
  金疯子道:“我已说过,他是你的好朋友,并不是我的。”
  
  赵大方怒道:“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金疯子道:“现在还是的,因为我现在还活着。”
  
  赵大方道:“这是什么意思?”
  
  金疯子道:“这意思你应该明白的。”
  
  傅红雪道:“难道你说出了就会死?”
  
  金疯子摇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
  
  傅红雪道:“你是不是要有条件才肯说?”
  
  金疯子道:“只有一个条件。”
  
  傅红雪道:“什么条件?”
  
  金疯子道:“我要你去替我杀一个人!”
  
  傅红雪道:“杀什么人?”
  
  金疯子道:“杀一个我永远不想再见到的人。”
  
  傅红雪道:“你藏在棺材里,就是为了要躲他?”
  
  金疯子默认。
  
  傅红雪道:“这人是谁?”
  
  金疯子道:“是个你不认得的人,跟你既没有恩怨,也没有仇恨。”
  
  傅红雪道:“我为什么要杀这么样一个人?”
  
  金疯子道:“因为你想知道马空群在哪里。”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刀,他在沉思的时候,总是这种表情。
  
  赵大方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这个人?”
  
  金疯子道:“因为他要杀我。”
  
  赵大方道:“他能杀得了你?”
  
  金疯子道:“能。”
  
  赵大方动容道:“能杀得了你的人并不多。”
  
  金疯子道:“能杀他的人更少。”
  
  他凝视着傅红雪手里的刀,缓缓接道:“现在世上能杀得了他的,也许只有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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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1 11:4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傅红雪紧握着手里的刀。
  
  金疯子道:“我知道你不愿去杀他,谁也不愿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傅红雪道:“但是我一定要找到马空群。”
  
  金疯子道:“所以你只好杀他。”
  
  傅红雪的手握得更紧。
  
  金疯子说得不错,谁也不愿意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可是那十年[注29]刻骨铭心的仇恨,就像是一棵毒草,已在他心里生了根——纵然那是被人种到他心里的,但现在也已在他心里生了根。
  
  仇恨本不是天生的。
  
  但仇恨若已在你心里生了根,世上就绝没有任何力量能拔掉。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冷汗已开始流了下来。
  
  金疯子看着他,道:“袁秋云也不是你的仇人,你本来也不认得他,但你却杀了他。”
  
  傅红雪霍然抬起头。
  
  金疯子淡淡的接着说道:“无论谁为了复仇,总难免要杀错很多人的,被杀错的通常都是一些无辜的陌生人。”
  
  傅红雪忽然道:“我怎知杀了他后,就一定能找到马空群?”
  
  金疯子道:“因为我说过。”
  
  他说出的话,从未失信过一次,这点连傅红雪都已不能不相信。
  
  一个人正被人追杀的生死关头中,还没有忘记三年前订下的约会,这并不是件容易事。
  
  傅红雪又垂下头,凝视着手里的刀,缓缓道:“现在我只要你再告诉我一件事。”
  
  金疯子道:“什么事?”
  
  傅红雪一字字道:“这人在哪里?”
  
  金疯子的眼睛亮了。
  
  连赵大方脸上都不禁露出欣喜之色,他是他们的朋友,他希望他们都能得到自己所要的。
  
  金疯子道:“从这里往北去,走出四五里路,有个小镇,小镇上有个小酒店,明天黄昏前后,那个人一定会在那小酒铺里。”
  
  傅红雪道:“什么镇?什么酒店?”
  
  金疯子道:“从这里往北去只有那一个小镇,在小镇上只有那么一个酒店,你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傅红雪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明天黄昏时一定在那里?”
  
  金疯子笑了笑,道:“我说过,我知道很多事。”
  
  傅红雪道:“那个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疯子沉吟道:“是个男人。”
  
  傅红雪道:“男人也有很多种。”
  
  金疯子道:“这个人一定是最奇怪的那一种,你只要看见他,就会知道他跟别的人全都不同。”
  
  傅红雪道:“他有多大年纪?”
  
  金疯子道:“算来他已应该有三四十岁了,但有时看来却还很年轻,谁也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大年纪。”
  
  傅红雪重:“他姓什么?”
  
  金疯子道:“你不必知道他姓什么?”
  
  傅红雪道:“我一定要知道他姓什么,才能问他,是不是我要杀的那个人?”
  
  金疯子道:“我要你去杀他,不是要你跟他交朋友的。”
  
  傅红雪道:“你难道要我一看见他就出手?”
  
  金疯子道:“最好连一个字都不要说,而且绝不能让他知道你有杀他的意思。”
  
  傅红雪道:“我不能这样杀人。”
  
  金疯子道:“你一定要这么样杀人,否则你很可能就要死在他手里。”
  
  他笑了笑,又道:“你若死在他手里,还有谁能为白大侠复仇?”
  
  傅红雪沉默了很久,缓缓道:“谁也不愿意去杀一个陌生人的。”
  
  金疯子道:“这句话我说过。”
  
  傅红雪道:“现在我已答应你去杀他,我绝不能再杀错人。”
  
  金疯子道:“我也不希望你杀错人。”
  
  傅红雪道:“所以你至少应该将这个人的样子说得更清楚些。”
  
  金疯子想了想,道:“这个人当然还有几点特别的地方。”
  
  傅红雪道:“你说。”
  
  金疯子道:“第一点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傅红雪道:“有什么不一样?”
  
  金疯子道:“他的眼睛看来就像是野兽,野兽才有他那样的眼睛。”
  
  傅红雪道:“还有呢?”
  
  金疯子道:“他吃东西时特别慢,嚼得特别仔细,就好像吃过了这一顿,就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吃下一顿了,所以对食物特别珍惜。”
  
  傅红雪道:“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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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1 11:51:05 | 显示全部楼层
  金疯子道:“他一个人的时候从不喝酒,但他面前一定会摆着一壶酒。”
  
  傅红雪在听着。
  
  金疯子道:“他腰带上一定插着根棍子。”
  
  傅红雪道:“什么样的棍子?”
  
  金疯子道:“就是那种最普通的棍子,用白杨木削成的,大概有三尺长。”
  
  傅红雪道:“他不带别的武器?”
  
  金疯子道:“从不带。”
  
  傅红雪道:“这棍子就是他的武器?”
  
  金疯子叹道:“那几乎是我平生所看到过的,最可怕的武器。”
  
  赵大方忽然笑道:“那当然还比不上你的刀,世上绝没有任何武器能比得上这柄刀!”
  
  傅红雪沉思着,看着手里的刀,然后又抬起头,看着画上的那柄刀。
  
  他绝不能让这柄刀被任何人轻视,他绝不能让这柄刀放在任何人手里。
  
  金疯子看着他的表情,道:“现在你总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傅红雪点点头,道:“他的确是个怪人。”
  
  金疯子道:“我保证你杀了他后,绝不会有任何人难受的。”
  
  傅红雪道:“也许只有我自己。”
  
  金疯子笑道:“但等你找到马空群后,难受的就应该是他了。”
  
  傅红雪双目凝视着他,忽又道:“谁说你是个疯子的?”
  
  金疯子道:“很多人。”
  
  傅红雪缓缓道:“他们都错了,我看你也许比他们都清醒。”
  
  金疯子大笑,大笑着捧起酒坛子,拼命的往肚子里灌。
  
  赵大方微笑着,道:“他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该清醒的时候他绝不醉,该醉的时候他绝不清醒。”
  
  *    *    *    *    *    *
  
  黎明。
  
  金疯子已醉了,醉倒在桌上打鼾。
  
  傅红雪喃喃道:“我应该睡一会的。”
  
  赵大方道:“不错,今天你应该要有好精神。”
  
  傅红雪道:“杀人时都应该有好精神?”
  
  赵大方道:“你应该听得出,那个人并不是好对付的。”
  
  傅红雪凝视着画上的刀,嘴角忽然露出一丝骄傲的微笑,缓缓道:“但我却绝不相信世上有任何人的棍子能对付这柄刀!”
  
  *    *    *    *    *    *
  
  他的确不相信。
  
  白天羽活着时也从不相信。
  
  但是他现在已死了[注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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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2 07: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陌生人
  
  (一)
  
  陌生人是绝不能信任的,因为他们通常都是很危险的人。
  
  *    *    *    *    *    *
  
  这个人是个陌生人。
  
  这里的人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也从来没有看见过类似他这样的人。
  
  其实他并不怪。
  
  他看来很英俊,很干净,本来总该是个到处受欢迎的人。
  
  而且他很年轻,皮肤紧密而有光,身上绝没有一丝多余的肌肉。
  
  他身上并没有带任何令人觉得可怕的凶器。
  
  但他却实在是个可怕的人。
  
  他的沉默就很可怕。
  
  不说话并不能算是绝对沉默,可怕的是那种绝对的沉静。
  
  坐在这里已有很久,他非但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这本是件很难受的事。
  
  但他的样子却又很轻松,很自然,就好像时常都像这样动也不动的坐着。
  
  桌上有酒,也有酒杯。
  
  他却连碰也没有碰过。
  
  好像这酒并不是叫来喝的,而是叫来看的。每当他看到这壶酒时,他那冷漠的眼睛里就有露出一丝温暖之色。
  
  难道这壶酒能令他想起一个他时常都在怀念着的朋友?
  
  他身上穿的是件很普通的粗布衣服,洗得很干净,和衣服同色的腰带上,随随便便的插着根短棍。
  
  短棍也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还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
  
  有很多人的眼睛都很亮,但他的眼睛却亮得特别,比任何人都特别。亮得就好像一直能照到你内心最黑暗的地方。
  
  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被他看出来了。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    *    *    *    *    *
  
  现在他又叫了一碗面。
  
  他已开始吃面,吃得很慢,嚼得很仔细,就好像这碗面是他平生所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又好像这就是他所能吃到的最后一碗面。
  
  他拿着筷子的手,干燥而稳定,手指很长,指甲却剪得很短。
  
  就在他吃面的时候,傅红雪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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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2 07: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傅红雪一走进来,就看到了这个陌生人。
  
  但他忽然发现这陌生人的眼睛已经在看着他,就好像早已知道对面会有这么样一个人走进来似的。
  
  被这双眼睛看着时,傅红雪心里居然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那又好像你在黑暗中走进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发现有条狼在等着你—样。
  
  他慢慢的走进来,故意不再去看这陌生人。
  
  可是他握刀的手却握得更紧。
  
  他已准备拔刀。
  
  这陌生人就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他本来随时都可以一刀割断他的咽喉。
  
  他一向知道他的刀有多快。
  
  他一向有把握。
  
  但这次他却突然变得没有把握了。
  
  这陌生人虽然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但却好像一个武林高手,已摆出了最严密的防守姿势,全身上下连一点破绽都没有。
  
  这也是傅红雪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事。
  
  他走得更慢,左脚先慢慢的走出一步,右腿再慢慢的跟着拖过去。
  
  他在等机会。
  
  这陌生人还在看着他,忽然道:“请坐。”
  
  傅红雪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仿佛还不知道他要谁坐。
  
  这陌生人就用手里的竹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又说了句:“请坐。”
  
  傅红雪迟疑着,竟真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陌生人道:“喝酒?”
  
  傅红雪道:“不喝。”
  
  陌生人道:“从来不喝?”
  
  傅红雪道:“现在不喝。”
  
  陌生人嘴角忽然泛出种很奇怪的笑意,缓缓道:“十年了……”
  
  傅红雪只有听着,他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
  
  陌生人已慢慢的接着道:“十年来,已没有人想杀死我。”
  
  傅红雪的心一跳。
  
  陌生人凝视着他,淡淡道:“但你现在却是来杀我的!”
  
  傅红雪的心又一跳。
  
  他实在不懂,这陌生人怎么会知道他的来意。
  
  陌生人还在凝视他,道:“是不是?”
  
  傅红雪道:“是!”
  
  陌生人又笑了笑,道:“我看得出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傅红雪道:“不会说谎,但却会杀人。”
  
  陌生人道:“你杀过很多人?”
  
  傅红雪道:“不少。”
  
  陌生人的瞳孔似在收缩,缓缓道:“你觉得杀人很有趣?”
  
  傅红雪道:“我杀人并不是为了觉得有趣。”
  
  陌生人道:“是为了什么?”
  
  傅红雪道:“我不必告诉你。”
  
  陌生人目中忽又露出种很奇特的悲伤之色,叹息着道:“不错,每个人杀人都有他自己的理由,的确不必告诉别人。”
  
  傅红雪忍不住问道:“你怎知我要来杀你?”
  
  陌生人道:“你有杀气。”
  
  傅红雪道:“你看得出?”
  
  陌生人道:“杀气是看不出来的,但却有种人能感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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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2 07:24:49 | 显示全部楼层
  傅红雪道:“你就是这种人?”
  
  陌生人道:“我是的。”
  
  他目光似又到了远方,接着道:“就因为我有这种感觉,所以现在我还活着。”
  
  傅红雪道:“现在你的确还活着。”
  
  陌生人道:“你认为你一定可以杀死我?”
  
  傅红雪道:“世上没有杀不死的人。”
  
  陌生人道:“你有把握?”
  
  傅红雪道:“没有把握,就不会来。”
  
  陌生人又笑了。
  
  他的笑神秘而奇特,就像是在严寒中忽然吹来一阵神秘的春风,溶化了冰雪。
  
  他微笑着道:“我喜欢你这个人。”
  
  傅红雪道:“但我还是要杀你。”
  
  陌生人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没有原因。”
  
  陌生人道:“没有原因也杀人?”
  
  傅红雪目中忽然露出了痛苦之色,道:“就算有原因,也不能告诉你。”
  
  陌生人道:“你是不是非杀我不可?”
  
  傅红雪道:“是。”
  
  陌生人叹了口气,道:“可惜。”
  
  傅红雪道:“可惜?”
  
  陌生人道:“我已有多年未杀人。”
  
  傅红雪道:“哦?”
  
  陌生人道:“那只因我有个原则,你若不想杀我,我也绝不杀你。”
  
  傅红雪道:“我若定要杀你呢?”
  
  陌生人道:“你就得死。”
  
  傅红雪道:“死的也许是你。”
  
  陌生人道:“也许是……”
  
  直到这时,他才看了看傅红雪手里握着的刀,道:“看来你的刀一定很快?”
  
  傅红雪道:“够快的。”
  
  陌生人道:“很好。”
  
  他忽然又开始吃面了,吃得很慢,嚼得很仔细。
  
  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扶着碗,看来傅红雪只要一拔刀,刀锋就会从他头顶上直劈下去。
  
  他根本没有招架还手的余地。
  
  但傅红雪的刀还在刀鞘里,刀鞘在落日余晖中看起来更黑。
  
  手却更苍白。
  
  他没有拔刀,因为在这陌生人面前,他竟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一刀该从哪里劈下去。
  
  这陌生人面前,就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高墙在阻着似的。
  
  陌生人已不再看他,缓缓道:“杀人并不是件有趣的事,被杀更无趣。”
  
  傅红雪没有回答。
  
  因为这陌生人并不像是在对他说话。
  
  陌生人慢慢的接着道:“我一向不喜欢没有原因就想杀人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年轻人不该养成这种习惯的。”
  
  傅红雪道:“我也不是来听你教训的。”
  
  陌生人淡淡道:“刀在你手里,你随时都可以拔出来。”
  
  他慢慢的吃着最后的几根面,态度还是很轻松,很自然。
  
  但傅红雪全身每一根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已绷紧。
  
  他知道现在已到了非拔刀不可的时候。
  
  这一刀若拔出来,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势必要有一个人倒下去!
  
  *    *    *    *    *    *
  
  酒店里忽然变成空的。
  
  所有的人都已悄悄的溜了出去,连点灯的人都没有了。
  
  落日的余晖,淡淡的从窗外照进来。
  
  好凄凉的落日。
  
  傅红雪好像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但他的身子已悬空。
  
  他已将全身每一分力量,全都聚在他的右臂上。
  
  漆黑的刀柄,距离他苍白的手才三寸。
  
  陌生人的棍子却还是插在腰带上——一根很普通的棍子,用白杨木削成的。
  
  *    *    *    *    *    *
  
  傅红雪突然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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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2 07:25: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没有刀光。
  
  刀根本没有拔出来。
  
  傅红雪拔刀的时候,门外面忽然飞入了一个人,他身子一闪,这个人就跌在他身旁。
  
  一个很高大的人,赤着上身,却穿着条绣着红花的黑缎裤子。
  
  他脚上的粉底宫靴已掉了一只。
  
  金疯子!
  
  这个又疯又怪的独行盗,现在竟像是一堆泥似的倒在地上,满脸都是痛苦之色,身子也缩成了一团,连爬都爬不起来。
  
  他怎么会忽然也来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傅红雪的刀怎么还能拔得出来?
  
  *    *    *    *    *    *
  
  陌生人吃光了最后一根面,已放下筷子,这突然的变化,竟没有使他脸上露出一丝吃惊之色。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现在正看着门外。
  
  门外又有个人走进来。
  
  叶开。
  
  又是那阴魂不散的叶开。
  
  *    *    *    *    *    *
  
  陌生人看着叶开,冷漠的眼睛里,居然又露出了一丝温暖之色。
  
  叶开看着他的时候,神情却很恭谨。
  
  他从未对任何人如此恭敬过。
  
  陌生人忽然道:“他是你的朋友?”
  
  叶开道:“是的。”
  
  陌生人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叶开道:“是个很容易上当的人。”
  
  陌生人道:“是不是随便杀人的人?”
  
  叶开道:“绝不是。”
  
  陌生人道:“他有理由要杀我?”
  
  叶开道:“有。”
  
  陌生人道:“是不是个很好的理由?”
  
  叶开道:“不是,但却是个值得原谅的理由。”
  
  陌生人道:“好,这就够了。”
  
  他忽然站起来,向叶开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喜欢请客,今天我让你请一次。”
  
  叶开也笑了,道:“谢谢你。”
  
  陌生人已走了出去。
  
  傅红雪忽然大喝:“等一等。”
  
  陌生人没有等,他走得并不快,脚步也不大,但忽然间就已到了门外。
  
  丁灵琳就站在门外。
  
  她看着这陌生人从她面前走过去,忽然道:“这铃铛送给你。”
  
  说到第二个字的时候,她手腕金圈上的三枚铃铛已飞了出去。
  
  铃铛本来是会响的。
  
  但她的铃铛射出后,反而不响了,因为铃铛的速度太急。
  
  三枚铃铛直打这陌生人的背。
  
  陌生人可也没有回头,没有闪避,居然也没有反手来接。
  
  他还是继续向前走,走得还是好像并不太快。
  
  奇怪的是,这三枚比前者急的铃铛,竟偏偏总是打不到他的背上去,总是距离他的背还有四五寸。
  
  忽然间,他已走出了好几丈。
  
  不响的铃铛渐渐又“叮铃铃”的响了起来,然后就一个个掉了下去。
  
  铃铛在地上闪着金光,可这奇异的陌生人却已不见了。
  
  *    *    *    *    *    *
  
  丁灵琳怔住。
  
  连傅红雪都已怔住。
  
  叶开却在微笑,这笑容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崇敬和羡慕。
  
  丁灵琳忽然跑过来,拉住他的手,道:“那个人究竟是人是鬼?”
  
  叶开道:“你看呢?”
  
  丁灵琳道:“我看不出。”
  
  叶开道:“怎么会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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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2 07:26: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丁灵琳道:“世上本不会有那样的人,但也不会有那样的鬼。”
  
  叶开笑了。
  
  傅红雪忽然道:“他是你的朋友?”
  
  叶开道:“我希望是的,只要他将我当做朋友,叫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傅红雪道:“你知道我要杀他?”
  
  叶开道:“刚知道。”
  
  傅红雪道:“所以你就立刻赶来了。”
  
  叶开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他的?”
  
  傅红雪冷笑。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刀很快,我看过,但是在他面前,你的刀还没有拔出鞘,他的短棍也许已洞穿了你的咽喉。”
  
  傅红雪不停的冷笑。
  
  叶开道:“我知道你不信,因为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傅红雪道:“他是谁?”
  
  叶开道:“他纵然不是这世上出手最快的人,也只有一个人能比他快。”
  
  傅红雪道:“哦?”
  
  叶开道:“能比他快的人绝不是你。”
  
  傅红雪道:“是谁?”
  
  叶开脸上又露出那种出自内心的崇敬之色,慢慢的说出了四个字:“小李飞刀!”
  
  *    *    *    *    *    *
  
  小李飞刀!
  
  这四个字本身就像是有种无法形容的魔力,足以令人热血奔腾,呼吸停顿。
  
  过了很久,傅红雪才长长稳稳的吐出口气,道:“难道他就是那个阿飞?”
  
  叶开道:“世上只有这么样一个阿飞,以前绝没有,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
  
  傅红雪握刀的手又握得紧紧的,道:“我知道他一向用剑。”
  
  叶开道:“现在他已不必用剑,那短棍在他手里,就已经是世上最可怕的剑。”
  
  傅红雪的脸色更苍白,一字字道:“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叶开道:“我没有这样说。”
  
  他不让傅红雪开口,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地上这个人是谁?”
  
  傅红雪道:“他说他叫金疯子。”
  
  叶开道:“他不是,世上根本没有金疯子这么样一个人。”
  
  傅红雪道:“他是谁?”
  
  叶开道:“他叫小达子。”
  
  傅红雪道:“小达子?”
  
  叶开道:“你没有听说过小达子?”
  
  他笑了笑,接着又道:“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你从来没有到过京城,到过京城的人都知道,当世的名伶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小达子。”
  
  傅红雪道:“名伶?他难道是个唱戏的?”
  
  叶开笑了笑,道:“他也是个天才,无论演什么,就像什么。”
  
  傅红雪又怔住。
  
  叶开道:“这次他演的是个一诺千金,亦狂亦侠,而且消息灵通的江湖豪杰,他显然演得很是出色。”
  
  傅红雪不能不承认,这出戏的本身就很出色。
  
  叶开道:“这出戏叫‘双圈套’,是易大经的珍藏秘本。”
  
  傅红雪动容道:“易大经?”
  
  叶开点点头,俯下身,从“金疯子”身上拿出了一个小本子。
  
  用毛边纸订成的小本子,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小字:“三更后,叫人用棺材抬你来,等我说:‘酒没有人喝了’这句话时,你就从棺材里跳出来,大笑着说:‘没有人喝才怪。’然后……”
  
  看了这段小字,傅红雪苍白的脸已因羞愧愤怒而发红。
  
  现在他终于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果然是特别演给他看的一出戏,果然是别人早已编好了的!
  
  从看到“赵大方”在树林中痛哭时开始,他就已一步步走入了圈套。
  
  最后的终点就是一条短棍。
  
  一条足能洞穿世上任何人咽喉的短棍!
  
  *    *    *    *    *    *
  
  金疯子还躺在地上呻吟着,声音更痛苦。
  
  也不知是谁掌起了灯,他的脸在灯光下看来竟是死灰色的。
  
  他的眼角和嘴角不停的抽搐,整个一张脸都已扭曲变形。
  
  傅红雪终于抬起头,道:“你说的易大经,是不是‘铁手君子’易大经?”
  
  叶开道:“就是‘铁手君子’易大经,也就是赵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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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3 11:5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傅红雪恨恨道:“江湖中人都说易大经是个君子,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君子。”
  
  叶开道:“世上的伪君子本来就很多。”
  
  傅红雪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开道:“他要杀你!”
  
  傅红雪当然知道,他根本就不必问的。
  
  叶开道:“但他也知道你的刀多么快,世上的确很少有人能比你的刀更快。”
  
  傅红雪又不禁想起了那陌生人,那又奇异、又可惜的陌生人,那种轻松而又镇定的态度。
  
  就凭这一点,已绝不是任何人能比得上的。
  
  “难道他的短棍真能在我的刀还未出鞘,就洞穿我的咽喉?”
  
  傅红雪实在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几乎忍不住想去追上那陌生人,比一比究竟是谁的出手快。
  
  他绝不服输。
  
  只可惜他也知道,那陌生人若要走的时候,世上就没有任何人能拦阻,也绝没有任何人能追得上。
  
  这事实他想不承认也不行。
  
  他握刀的手在抖。
  
  叶开看着他的手,叹息着道:“你现在也许还不相信他的出手比你快,可是……”
  
  傅红雪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我相不相信都是我的事,我的事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叶开苦笑。
  
  傅红雪道:“所以这件事你根本不必管的。”
  
  叶开只能苦笑。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要一直偷偷的跟着我?”
  
  叶开道:“我没有。”
  
  傅红雪道:“你若没有跟着我,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件事?”
  
  叶开道:“因为我在市上看见了易大经。”
  
  傅红雪道:“很多人都看见了他。”
  
  叶开道:“但却只有我知道他是易大经,易大经本不该在这里的,更不该打扮成那种样子,他本是个衣着很考究的人。”
  
  傅红雪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叶开道:“但我却不能不觉得奇怪。”
  
  傅红雪道:“所以你就跟着他。”
  
  叶开点点头,道:“我已盯了他两天,竟始终没有盯出他的落脚处,因为我不敢盯得太紧,他的行动又狡猾如狐狸。”
  
  傅红雪道:“哼。”
  
  叶开道:“但我却知道他从京城请来了小达子,所以我就改变方针,开始盯小达子。”
  
  他苦笑着,又道:“但后来连小达子都不见了。”
  
  傅红雪冷笑道:“原来你也有做不到的事。”
  
  叶开道:“幸好后来我遇见了那两个抬棺材的人,他们本是小达子戏班里的龙套,跟着小达子一起来的,小达子对他的班底一向很好。”
  
  这件事的确很曲折,连傅红雪都不能不开始留神听了。
  
  叶开道:“那时他们已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城,我找到他们后,威逼利诱,终于问出他们已将小达子送到什么地方去。”
  
  傅红雪道:“所以你就找了去。”
  
  叶开道:“我去的时候,你已不在,只剩下易大经和小达子。”
  
  傅红雪道:“易大经当然不会告诉你这秘密。”
  
  叶开道:“他当然不会,我也一定问不出,只可惜他的计划虽周密,手段却太毒了些。”
  
  傅红雪听着。
  
  叶开道:“他竟已在酒中下了毒,准备将小达子杀了灭口!”
  
  傅红雪这才知道,小达子的痛苦并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中了毒。
  
  叶开道:“我去的时候,小达子的毒已开始发作,我揭穿了那是易大经下的毒手后,他当然也对易大经恨入切骨。”
  
  傅红雪道:“所以他也在你面前,揭穿了易大经的阴谋。”
  
  叶开叹了口气,道:“若不是易大经的手段太毒,这秘密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装作的功夫实在已炉火纯青,我连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甚至会将他看做谦谦君子,几乎已准备向他道歉,可是他走了。”
  
  丁灵琳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他若去唱戏,一定比小达子还有名。”
  
  叶开道:“但是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叫他易大叔。”
  
  丁灵琳狠狠瞪了他一眼,撅起了嘴,道:“他本来就是我爹爹的朋友,看他那种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样子,谁知道他是个伪君子。”
  
  叶开又叹了口气,道:“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还是像我这样的真小人好。”
  
  丁灵琳嫣然一笑,道:“我早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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