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的笑着 于 2020-6-23 17:20 编辑
二 十 一
这种出人意外的剧变,使诸葛珍勃然大怒,走到臧蓝萍跟前,对准她的腰部狠狠踢了一脚,并骂道:“该死的贱妇,想不到如此毒辣,连一个小孩子也不放过!”
他这一脚,不要说是含怒而发,就是在平时,任何人也承挡不起,只见她一个身子踢飞四五丈远,落下时,临巧又一头碰在一块假山石上,立刻碰了个脑浆迸流,真的去找她老伴去了!
在他一脚踢飞臧蓝萍之后,似乎$消了一半气,才想到应该快救他们才对。
但当他第一个察看崔若兰时,发现她并非毒砂迷倒,仅不过是一时惊急所致,随在她的人中穴和扶风穴上连点两下,又从怀中掏出两粒“回天丹”,给崔襄夫妇与琬琳服下。
仙丹妙药,自非一般驱毒药物可比,仅不过半盏热茶时间,便见崔老妇人首先醒来,接着是若兰、琬琳,最后才是崔襄。
诸葛珍见大家都相继醒来,正感如释重负似的,长吁了一口气,满怀喜悦时,忽闻崔襄怒骂道:“假仁假义的小子,你是否在老夫身上又做了手脚?”
他这一骂,不仅诸葛珍听得一怔,即连若兰姑娘也惊愕不止,只见她以疑虑的目光,注视着诸葛珍不放。
唯有崔老夫人,觉得不可能,只是他们都是吃过这种暗算的,虽说心内不十分相信,却依然向崔襄关心的问道:“怎么?你是否感到哪里不适?”
“并无不适!”崔襄黯然道:“只是觉到我的瑜心穴较从前畅通!”
“真是一朝被蛇唤,十年怕井绳,这是腹内余毒尽除,穴道全解的现象,怎会糊涂到如此地步!”
崔老夫人接口说着,而满布皱纹的脸上,掩不住内心的喜悦,使人见了,觉得这位老妇人不但和蔼可亲,且在年轻时,定是位十分动人的美人。
崔襄闻夫人如此一说,似是恍然大悟,就霍然一跃而起,仰天哈哈夭笑起来。
这种笑,是发泄心中积郁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使人听了,觉得那是既悲愤又喜悦的复杂表现。
说来这也难怪,崔襄正在扶摇直上的旺盛之年,抱定很大的决心,偕内子跨海东来,不想却因此而几乎埋骨荒岛。
而且这次失败,并非武功不及人,假若艺不及人,只有怨自己习艺不精,即是粉身碎骨有何憾焉?
惜之惜在吃亏于暗算之下,这种情形,又叫一个武林健者如何心悦诚服?
但内心中虽不服,可是事实已被暗算,在如此不得已之情况下,总算有夫人——无双女在侧,百般慰藉之下,才勉强支撑下去,未走上自绝之路。
虽然如此,他内心中那份苦闷,实难以言语所能表达于万一。
但名门正派之徒,自幼受依佛大师之陶冶,即使桎梏一生,也不会临危变节,仍然坚强的过着他们形同囚居生活。仅这份坚韧的毅力,也非常人所能忍受,而值得为人称颂的。
崔襄就在如此情况下,便形成了喜怒无常,性情不定,高兴时,不仅和常人一样,且尚有过之,可是暴躁起来,亦乖戾得令人咋舌。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自忖将永生荒岛草木同朽时,突然来了诸葛珍这位不速之客,虽也给他带来几丧生命的险境,终致苦尽甘来,不仅身上存毒尽除,连被吕震武暗点的几处穴道也开了。
这种情形,固然是“回天丹”的功效,但证明“五彩缤纷砂”毒力之强,也确为武林所罕见。
本来崔襄原先曾服过一粒,以致促发全身的毒力,所以在清醒之后,性情之变,甚至变得不近人情,连对自己的女儿,也不惜以刀兵相见。
直到又服下第二颗回天丹,才把余毒清除,完全成了个好人。
一个失去自由的人,一旦又恢复了自由,其内心的那份喜悦,实非为外人所能领略,所以崔襄失态的仰天大笑,诸葛珍有点茫然,崔若兰同弟弟有点骇然,唯有崔老夫人面含微笑,对崔襄的失态狂笑,非但未加阻止,好像在她的意中一般。
崔襄仰天大笑了良久,突然又双目流起泪来,无限唏嘘的走到诸葛珍面前,猛然双膝跪地,叩头道:“崔襄生平除恩师之外,小侠可说是我重生的父母,再世的爹娘,今生今世,永不能忘却小侠对我全家的厚赐!”
这一来,可使诸葛珍着了慌,忙不迭的用手向前一托,谦冲的道:“老前辈千万不可如此,设非师门良药之助,以在下的这点能奈,实还无能为力!”
不料诸葛珍这一托,系猝然之间全力而发,竟把崔襄的整个身体都托了起来,高达三尺之多。
这可把旁边的崔老夫人看得惊骇不已,就以她现在任、督两穴已通的功力说上,也无法达到如此地步。
原先助她恢复行动之时,尚以为是自己经多年努力的结果,少年相助仅不过是增加速度而已,可是到现在,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才知自已先前的想法是幼稚的、愚蠢的。
惊念至此,同时想到武林中恩怨分明,人家帮了自己大忙,不仅未说一声谢谢,甚至连人家的姓名都没问,若传扬出去,这算什么话?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仅不过闪电似的一转,立刻面色歉然的道:“小侠对我们全家的恩惠太大了,今生之中,恐难报答得尽,既然小侠过份谦辞,愚夫妇自不便勉强,就让兰儿和琳儿姐弟俩代替我等吧!”
崔襄适才未能行得了礼,被诸葛珍的奇高功力所震骇,故怔怔的呆视着诸葛珍,生像在梦中似的,现在听夫人如此一说,忙随和着道:“说的是,兰儿快过来以大礼参拜!”
兰儿闻言,似觉不应以大礼参拜,因为对长者,以及德高功勋之人,才以大礼参见,他有好大一点年纪,怎可行以大礼?
故兰儿虽口中称“是”,而脚下却站着未动,可是琳儿并不考虑这么多,他见姐姐犹豫不前,忙道,“还是让我来吧,你没见姐姐像个仙女一样,她岂会对人行大礼!”
但崔琬琳在诸葛珍半拉半抱中,仍然点了几下头,算是已行了礼。
这时诸葛珍见诸事已毕,即肃容道:“在下无意到此,不想却给老前辈惹来不少麻烦,但不知飞燕帮的总舵位于何处?除今日到此的六位老者及帮主之外,尚有些什么人?”
崔襄闻言,随诧异的问道:“小侠可是与飞燕帮有隙?”
“嫌隙固然是有,但他们的帮主已死,仇恨俱了,现在则是要打算查访人的下落!”
诸葛珍说至此,崔襄忽沉思起来,而旁边的崔老夫人却不奈烦了,便愤然道:“老东西,困居东海四十年,难道还没有住够,竟对这一窝贼人呵护起来!”
诸葛珍却莞尔一笑道:“伯母恐怕还不知,崔老前辈现在身份不同呀!”
“有什么身份不同,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刚脱桎梏的囚犯而已!”
“囚犯那是以前的事,现在则是飞燕帮的帮主啦!”
诸葛珍同崔老夫人的一对一答,可把崔襄气坏了,只听他愤然道:“小侠对我家的恩惠,我崔襄在有生之年,自必答报,假若兵恩恃强,故意讽刺,恕老夫可要逐客了!”
“你敢!”
崔老夫人喝叫着,就陡然上前一步,气势汹汹的道:“小侠问你的话,快老实说出来,若再装聋作哑,支吾以对,我今天就不与你干休!”
“芬妹先别误会,我只是……”
“只是怎样,真想作强盗头子是不是?”
“绝没有这回事,我是在意识中,好像曾听小侠说过要査访什么人,而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人,所以……”
崔襄说到后来,把头打了一下,尴尬的一笑,作了个无可奈何之状。
“哦!”诸葛珍恍然的哦了一声道:“老前辈何必自责若是,因时你当余毒未清,正在错乱之中,怎能记清这些!”
“那真是我错怪他了!”崔老夫人向诸葛珍道:“你要找什么人,尽管说来,只要能力所及,绝对替你找到!”
崔老夫人为人很明快,一听说是要找人,就毫不迟疑的承当下来。
而崔襄见夫人如此,似是也激发了豪情,随道:“我们的一切既是小侠所赐,出这点力又算什么,是男人还是女人,事不宜迟,快说出来,大家分头进行吧!”
“还是由我自己来吧,怎好麻烦两位老前辈!”
“如此说,就是看我不起,愚夫妇虽自忖功力不及小侠,但一份对朋友的热诚,相信还不减当年!”
诸葛珍见崔襄夫妇异口同声的如此说,只好老老实实的把关蓝失踪经过,以及年龄面貌,都详细的告诉崔襄,当然他和关蓝在“圣灵谷”的一段经过,则略而未谈。
既是如此,崔襄夫妇均是过来人,哪能听不出来,再说他能不辞千辛万苦,远涉重洋,来寻飞燕帮要人,若仅情属泛泛,岂敢冒此奇险?
所以崔襄夫妇听后,即道:“小侠尽管放心,只要真为飞燕帮所掳,保险交给你个完整的人,只怕其中另有玄虚,那就难说了。
崔襄的话方说至此,忽然由屋内传来隐隐啜泣之声,大家不禁一怔,不知又发生何事?
但他们惊怔未毕,就听崔琬琳在房内叫道:“娘,姐姐在哭哩!”
诸葛珍以为是适才遭受父亲责骂,以致伤心而泣,所以心下很不是意思,可是人家父亲责骂女儿,自己又能说些什么昵?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这知女吗?也唯有母亲了,只听崔老夫人一声轻喟道:“不要管她,还是办咱们的正事吧!”崔老夫人说着,就向崔襄吩咐道:“你先去准备船只,和小侠到长鲸岛,我随后整理一下就到。”
说完正准备转身回房之时,忽然又停下身来道:“人老了,作什么事都是颠三倒四的,我们谈这么久的话,迄今尚不知道小侠的姓名如何称呼哩!”
“是呀!我们真是不中用了,幸亏小侠尚未离去,不然受人恩惠,连人的姓名都不知道,那才真是天大笑话哩!”
“其实,我自己也有不是,老前辈们都是如何称呼,也未曾请教呢!”
大家说着,就互相自我介绍了一遍,只是诸葛珍,却仍以葛镇称之,至于师门则略而未提。
你道崔若兰因何啜泣?原来女子们的心,大都是相当狭窄的,她在被责之后,已是闷闷不乐,但当听到诸葛珍特为救一个少女而来时,虽和关蓝未见过面,且与诸葛珍又是萍水相逢,但在感受上,不免有股酸溜溜的。
因为她和诸葛珍见面之初,即对诸葛珍发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感,私心中存下一种奢望,如今听伊人心有所属,那自己的一丝奢望,岂不成为画饼!
由希望变为失望,灰心之余,只是暗叹自己命苦,随独自跑进房中痛哭起来。
可是崔若兰心情上的一切变化,始终未逃过娘的观察。
只是这种事情,又不便明说,唯有暗替女儿平担一份心事。
现在既已互道了姓名,崔老夫人便道:“常言道救人如救火,在天亮之前,你们先赶到长鲸岛,他们还有五位长老人物,虽则我们不惧,但也防他们另生枝节!”
“今天来的六位,都是什么职位?”诸葛珍问。
“那六位可说都是飞燕帮的精英!”崔襄道:“除帮主吕震武之外,副帮主中有:水鹰张潜、海鸥刘祥、海鲸郭达,至于八大长老中,有武功最高的东海鳌周元,及以狠辣著称的恶鲨严五,和最滑溜的无尾鳝魏衡。”
崔襄说至此,想了一下又道:“现在所剩下的仅不过一位副帮主,及五位长老了,除宋副帮主尚称稳练之外,就数尖头鳗封来武功较强,其余的人,便无什么作为了。”
“你说的宋副帮主,是否就是宋方魁?”
“不错就是他,难道小侠见过他?”崔襄惊讶的问。
诸葛珍仅笑了笑,并未答复,随道:“听说飞燕帮作事有善有恶,这究竟恶多于善呢?抑是善多于恶?”
“小侠问的很有意思,不过可以坦白告诉你,他们的一切作法,均以利害作衡量的准绳,假若遇到大的买卖,便不惜先作点善事作钓饵,使你对他少加防范,而后就一口吞没了你!”
“既然称之谓买卖,当然也是生意性质了,作生意的人,谁不将本求利!”
“小侠误会我的话了!”崔襄笑着道:“他们所称的买卖,实际就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假若能将本求利,顶多称之谓恶商,怎能叫作盗!”
“哦!”诸葛珍哦了一声,似是恍然般未再追问。
而崔襄看在眼内,暗忖:“这少年是何人之徒?小不年纪,心计倒不可轻视,甚至有些话令人难以捉摸?”
他思维有顷,始道:“依我看来,飞燕帮此次挫败,可说元气大伤,其余之人,虽说行事欠端,实已不足为患,得放手处,就给人留条自新之路,要知杀十个恶人,也不抵转化一个好人,不知小侠以为老朽之言当否?”
“老前辈且勿多疑,我只不过是随便谈谈而已,我看这样吧,长鲸岛我亦不必去了,依照郭达临终所言,似乎尚可采信,我看我先走了,这里的事,就一切麻烦老前辈了,因为郭达的临危所命,老前辈已是飞燕帮的帮主,凡事自可从权处理!”
“小侠如此说,是否有意机讽于我?”
“语出至诚,绝无半点讥讽之意,要知目前的飞燕帮,尚有不少分支,若无人出来主持,将立刻形成混乱之局,那时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实乃由我而死,一旦胡作非为起来,其过错便是由我一手造成,为着天下苍生计,老前辈似也不应该推辞吧!”
“这个……我……”
崔襄结结巴巴的刚说了这几个字,就立刻被诸葛珍打断道:“不要推辞了,假若有什么困难,就通知我一声,由我负责来替你解决!”
崔襄直到现在,才真正明了面前的这位少年,不但武功奇高,且胸襟亦非常磊落,适才东问西问的用意,原来在此,忖念中,即道:“为了苍生及整个武林着想,暂来主持帮务自无不可,只是这帮主之位实不敢自居,还是由小侠自任较妥!”
“实不相瞒,在下还有很多事待理,老前辈若再推辞,就嫌不够明快啦!”
“既如此说,老朽当勉力而为,只是小侠居于何处,可能见示吗?”
这一问,还真把诸葛珍给问住了,居于何处,能老实告诉崔襄吗?假若真说出来,无异把自己的一切底子都明白公诸武林。
故而诸葛珍在闻言之后,忽然沉默起来,良久,心念忽然一转,始道:“现在距端阳节已为期不远,假若真有什么困难,那时在君山找我好了!”
“老朽遵命,届时定到君山拜谒!”
“如此我们后会有期,关姑娘之事希留意!”
诸葛珍说着,陡然一声长啸,及啸声尚在夜空荡漾之际,忽然一声鹤唳传来,诸葛珍纵身一跃,少说也有七八丈高,崔襄尚未闹清是怎么回事,即闻“唰”的一声,一阵劲风过处,人影已沓,直把个崔襄看得咋舌不止。
半晌,方感慨的道:“这哪叫武功,简直不可思议嘛!”
二十二
完达山,在我国最东北角之边境上。
位于黑龙江之南岸,江水由西来至此,即与东面的乌苏里江汇流,成为我国之天然国境线。
山并不算很高,只是因气候严寒,一年四季,除六七月稍感温暖之外,其余时间,大部分均在冰天雪地之中。
时当三月之末,不要说江南,即中原一带,也都是杨柳成荫,桃红遍野,正是青年男女,骚人墨客游春踏青的好季节,处处游人如织了。
可是此地,好像是另一个天地,不但树木未抽新线,连冰雪都未融化,仍然是粉装玉琢,白皑皑一片宛如银色世界。
由于地处边陲,人迹罕到,所以老树枯藤,杂乱无章的仍为原始森林。
凛冽的劲风,吹起一片尖锐啸叫,犹如鬼哭神嚎,闻之令人毛骨悚然,陡起一阵冷落萧索,阴森恐怖之感!
在山峰之南,有一处向阳背风的山谷,在冰岩之下,正有一位怪老人,在调教两只黑猩猩。
这两只黑猩猩,身躯异常高大,站起来,少说也有一个半又高,伸开一双利爪,就像两把锋利的宝刃一般,不要说抓到人,就是两棵树,假若被它抓上,也得拦腰中断。
在山谷的对面陡坡上,另伏着一对白熊,在冰雪之中,若不细看,几乎就不易看到它们的存在,这位怪老者,身高不满三尺,穿了一件老山羊皮袄,头戴一顶风帽,除两支灼灼发光的眼,尚能看清之外,其余鼻子耳朵,都包于皮风帽之内,所以远望起来,恰像一支活动的半截水缸。
他右手拿了一支像鸟爪般的东西,在一招一式的和黑猩猩比划,他比划之后,黑猩猩即跟着比划一式,看起来中规中矩,满像那么回事。
比划了一阵,老者停下手来道:“今天作的很好,去替换二白来吧!”
那对黑猩猩好像听懂人言似的,闻言之后一声怪啸,猛向谷左边的冰岩上窜去,那么既陡又滑的冰岩,在它们走来,犹如平地一般,眨眼之间,已上了冰岩,钻在一片枯藤之下,隐没不见。
就在这双黑猩猩隐去的同时,原先伏于冰岩上的一双白熊,即连滚带爬从冰岩上滚了下来。
怪老者此时放下手中鸟爪似的兵刃,用空掌又和白熊比划起来。
这白熊却不比黑猩猩灵巧,比划了半响,也未能把一招学会,不过狗熊天生有种蛮力,虽招式学的不很像,可是每发一掌,把那坚硬的冰块,打得纷纷坠落,确是不可轻视。
正当一人两熊比划得有劲时,忽然一声鹤唳,这声清越之音,震得冰岩簌簌作响,有不少冰屑即纷纷而下。
那怪老者闻声似乎一怔,但当他尚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之际,忽见一条黑影陡然从天而降。
那条黑影来得快,去得也疾,仅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消失云端。
黑影消失的刹那,好像在黑影之下,却拖了七八丈长一条白色尾巴,尚在临空扭动。
怪老者猛见扭动的白色尾巴,似是吃惊不少,正大喝了声:“好孽障!”
喝叫声中,方欲拾取鸟爪似的兵刃,还未摸到手,陡见到头顶上一阵劲风袭来,冰雪纷飞中,“叭”的一声响,一条七八丈长的雪蟒,有水桶般粗细,已直挺挺的摔落老者面前。
怪老者见状,忙上前察看,但尚未走近雪蟒跟前,那雪蟒就扭曲了几下,把洁白的冰雪上面染了一大片殷红,接着便肚皮朝天不动了。
原来这时才看清,在雪蟒的七寸之下,开有四五尺一条裂口,而鲜红的蟒血,正像喷泉般,往外直冒。
这一来,可把怪老者气得哇哇怪叫,再也顾不得察看面前的雪蟒,脚步一垫,即腾身而起,猛向陡削的冰岩之处射去。
别瞧怪老者看着像半截水缸,走动起来,还真够干净利落,在滑溜的冰岩之上,仍如履平地一般。
他的动作固然快,可是仍嫌慢了些,及他到了峰顶,除冰雪上显出一块光滑之外,其他一点痕迹都未留。
可把怪老者气苦了,只见他朝四下观察了一阵之后,就破口大骂道:“是何方妖物,竟惹事惹到你史大老爷头上来,若不找你小子替我的龙儿报仇,就不叫生死判史进了!”
生死判史进,乖乖,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是谁呢?竟有这等厉害!
提起来,可真是大大的有名。
他正是长白二煞的师叔,已五六十年不履江湖了,大家想他早已死去,谁知却藏在边陲之地,苦练他的奇功!
这生死判史进,在关外不但威震遐迩,妇孺皆知,就是在关内,也是人人闻风丧胆,避之大吉。
由于善用鸟爪,所以早年江湖上都称他为“鬼爪鹰”,不但出手狠辣,且从来不留活口,故又有人称他为“生死判”。
自长白二煞成名之后,即失去了他的踪迹,谁知他却隐迹边荒,除自己苦练之外,尚调教了二蟒、二猩、二熊,作他的为恶资本。
别小看这些玩意,他们都是不凡的东西,尤其一对黑猩猩,除周身柔韧的皮毛能御刀枪之外,尚有一身不凡的武功,一般普通高手不要说想制它,能逃过他的利爪,已是侥天之幸了。
那对雪熊,由于生长严寒之地,其性情非常残酷,看去虽蠢笨,可是它的熊掌,不但能生裂虎豹,即是一块坚石也能击成碎末。
不但如此,在猩猩与雪熊之下,尚有两群数目庞大的雪狼,其性之凶残,不在于雪熊之下。
除此这外,另有两条极为罕见的雪蟒,也有了七八百年气候,不仅其性毒,更从蟒口中流出一种毒液,遍布于洞穴四周数十丈方圆。
这种雪蟒毒液,不要说人吃上一点神仙难活,就是蟒毒散布的地方,只要踏上一脚,也会立刻周身溃烂而死,其毒性之烈,于此可知。
雪蟒的穴窟,便是在完达山峰顶偏南处,因为那正有一处玄冰裂缝,雪蟒即藏匿其中。
其下约五十余丈远,便到了冰谷的边缘,也就是“生死判史进”的营居之所。
此谷名为“仰阳”,意即仰慕阳光之意。史进虽练的是寒冷的阴功,但人是不能离开光的,所以择居于此,作他的练武之所。
史进之所以选择此地,并非他事先知道,也是在偶然的机会中发现此地。
说起来已是数十年前的事了,那是在长白二煞已经扬名之后,他感到自己虽身为师叔,论艺业,则较二煞稍胜一筹而已。
感叹之余,便想到以药物来补充内力之不足,但身居酷寒的长白山,唯一比较便捷的就是人参。
不过普通人参虽有,其效力并不十分高,要想速成,只有产于老山玄冰之下的雪参,才是无上的仙品。
但是雪参,乃武林至宝,是可遇而可不求的东西,若想急欲获得,无疑痴人说梦!
他一想至此,暗忖反正闲着无事,何不到后山碰碰运气,假若机缘巧合,难题岂不迎刃而解?
于是,随沿长白山北上,经过千辛万苦,餐风宿露,费了数年工夫,所见尽是些小参,不说是参王,连像样一点的也未碰到一棵。
一天他到达完达山,已是灰心丧志,精疲力尽,正感失望之际,忽然从森林内跃出一对凶恶异常的黑猩猩,将自己前后拦住。
但武林中人,整日刀头舐血,哪会在乎两只猩猩?谁知一时大意,几乎伤在两只猩猩巨爪之下,这可激怒了史进的火性,经过一场恶战之后,方将猩猩降服,而成为史进的有力帮手。
猩猩和雪熊,本是势不两立,经常处于敌对地位,可是史进由于猩猩的协助,很快又降服了雪熊。
唯一使史进没有办法的,便是两条雪蟒,因为蟒经常藏于玄冰缝中不出,且四周遍布蟒液,不要说想捉他,连接近都无法可想。
但天下无难事,最怕有心人,史进经过数年的观察,终算被他观察出一点门道,而设法将之降服。
因为这两条雪蟒,由于身躯庞大,除在炎热季节,终日躲在冰缝中不出之外,其余时间,不断出来觅食,而且它觅食的方法很奇特。
雪蟒在觅食时,仅将头伸出洞外,张开血盆大口,在那里死等,遇有鸟雀飞过,它便猛力一吸,就把飞鸟吸进口中,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遇到晴朗天气时,情况便不同了,它要游出洞来摄取日月之精华,尤其太阳刚出之际为然。
史进当初收雪蟒之时,便是从地底慢慢打通,预计和洞口快通时,便停止下来等待时机,俟雪蟒出洞之后,便把洞予以封死,使其回不了洞,而合猩猩雪熊之力,将它擒住。
这还是仗着他得了一支老山参的帮助,才能暂避开蟒液剧毒的攻侵,不然,就是侥幸不裹于蟒腹,也必化成一滩血水而亡。
史进虽想尽方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雪蟒降服,可是却无法长期抵抗雪蟒毒液,迄今数十年来,仅能令雪蟒给他看守山峰,仍无法像猩猩雪熊一样,能教导武功,及随时听令使唤。
不料数十年来,平安无事的完达山,这一块边陲严寒之地,任何人闻而裹足的两条雪蟒,竟在忽然之间,双双丧命不说,结果连敌人的影子都未看到,在如此情况下,史进在惊吓之余,也感到气愤难遏。
数十牵心血毁于一旦,任何人也会感到气愤难平,难怪他要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了。
不言史进在“仰阳谷”顶破口大骂,且说距完达山不远的“额图山”上,正有一位白衣少年,及一只黑鹤,在异常亲昵的处理一条通体雪白的大蟒。
真是一物降一物,那么大的一条蟒,在黑鹤跟前,除雪白的蟒身在微加颤动之外,却温驯的仰卧地上,连眼睛都不敢睁。
那白衣少年瞧了一眼地上的雪蟒,即道:“可惜这么大的雪蟒,却无法带回饲养,不然,令他看守仙鹤谷,倒满不错哩!”
他说着,沉忖了一下,又向黑鹤道快把他整理一下吧,这玩意倒是很难得哩,不过蟒皮要整的,回去好处理,做几件内衣也可算是武林一宝,哈哈,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那黑鹤对处理蟒蛇,确有一套,闻言之后,即昂首阔步的走到雪蟒跟前,用它那长喙,在雪蟒腹上划了一下,竟如刀割一般,即剥开数尺长一条口。
雪蟒仅在黑鹤幵始喙划时,躯体微微螨动了两下,其后便死板板的任令黑鹤宰割了。
黑鹤的动作很快,在割破蟒腹之际,长喙在蟒中一挖,一颗蟒胆,即在血肉模糊中衔了出来,递给了白衣少年手中。
接着黑鹤又在雪蟒的七寸处割了一喙,用爪踩住头,鹤颈一伸,嚓的一声,一张整块蟒皮,便被剥下。
白衣少年对于虫蛇的辨识,似乎是位行家,他把蟒胆接在手中微加审视,即在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将蟒胆放入瓶内道:“有此两颗雪蟒胆,可救很多受毒伤之人,老黑,这是你的大功一件!”
黑鹤受到夸奖,似是非常开心,用长喙在白衣少年身上擦了几下之后,陡然展翅又向东飞去。
白衣少年见它忽又离去,已知其意,即道:“得利不可再往,这一来,将惹麻烦了。”
说话声中,就把袖子一甩道:“出来,这个赏给你!”
就在他甩袖子的向时,便闻“嘟噜”的一声,一只翠绿色的小鸟,即随势而出,在少年头顶飞了一圈,即栖于雪蟒尸体的头上,对准蟒眼用力啄了两口,两只晶莹发光的蟒眼,便被绿鸟吃进腹中,仅胜下两个窟窿了。
绿鸟刚吃下两只蟒眼,忽闻“唰”的一阵风响,方才离去的黑鹤,已回转来,只是口中多了一张蟒皮。
少年接过蟒皮,连同方才剥下的,一齐叠好,正准备捆绑时,陡闻两声怪啸传来,震得树枝上长垂的冰穗,簌簌作响,大有雪崩冰裂之势。
白衣少年忙把蟒皮往背上一捆,丝条尚未扎好的,便见黑鹤陡然而起,朝发声处迎了上去。
接着便闻鹤唳猿啸森林之中已乱成一片,还间夹杂着人的喝骂之声。
白衣少年闻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敢情那半截缸也来了,这不是自己来送死吗?”
谁知他的话声方落,鹤唳之声,竟一阵紧似一阵,看样子,黑鹤真的在发怒了。
白及少年闻声,似是也感到意外,忙将身一跃,疾如流星般,急向发声处扑了过去,其迅速的程度,确是罕见,并在飞奔中,只见他从包裹内取出一件东西,在脸上抹了几下,已消失在林木深处。
且说额图山之下,一片森林之上,一只大黑鹤在盘旋飞舞,阵阵鸣叫不休。
森林之内,除两黑两白四个庞然大物,在长啸连连,双方相互坚持着,谁也不能把谁怎样。
而在一株老树之下,却坐着一位身体矮小,穿了件山羊皮衣服的人,在抬头望望临空盘旋的大鹤,却在不住的抓耳挠腮,急得团团转。
矮小老者,正是生死判史进,只见他仰望着那只罕见的大黑鹤,露出愤怒又羡慕的复杂表情。
那四个两黑两白的庞物大物,不用说,当然就是史进的猩猩和雪熊了。
蓦地,史进忽然站起身来,忙从腰中摸出一把匕首,即腾身而起,落于一株老树枝丫处,端详清地势,紧握匕首,两眼不住的打量天空。
恰在此时,仙鹤老黑,在空中盘旋了一周,单翅侧掠,照定一处林空扑了下来。
仙鹤下扑的同时,从树林中又陡然跃起两黑两白四条身形,疾向下扑的仙鹤长颈处猛击而至。
但仙鹤的智慧,毕竟较高一筹,双翅平伸,昂首探爪,刹那之间,一头黑猩猩便被鹤爪抓个正着,复振翅而起,准备逸去。
就在仙鹤振翅欲起的同时,忽见白光一闪,疾若电光石火般,一柄明幌幌的匕首,猛向仙鹤的前胸击来,其力道之猛,的是令人咋舌。
仙鹤只顾地上的猩猩和雪熊,便忽略了树上尚藏有人,及至发觉,业经危在眉睫,躲避已自不及。
不过能有两千年以上的禽畜,究竟不同凡响,其应变的能力,确也令人佩服,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仙鹤双翅急掠,弹爪而出,将爪中抓来的黑猩猩,迎着疾驰而至的匕首,陡然掷了出去。
这一着,不但藏身树上的史进心惊,就连隐身暗中观察的诸葛珍,也为之赞佩不已。
就在他们惊与赞的念头尚未转过来,便闻一阵惨叫、怪啸、厉吼交织成一片,其声势之壮实骇人听闻!
接着,又是一声响澈云霄的清越鹤唳,便闻“克察”“哗啦”枝折冰碎之声,与急劲的旋风,吹得断枝冰屑,纷纷朝四周涌去。
原来这时的仙鹤,似已激发了野性,翅打、爪蹬、嘴啄,刹那之间,一片原始树林,便在仙鹤的钢翼之下,毁之殆尽,仅剩下一些较粗的枝干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仙鹤老黑的怒火正在方兴未艾,紧接着,便闻远远传来阵阵狼嗥,势若急风骤雨,万马奔腾般,满山遍野的狼群,齐向这里涌了过来。
两头雪熊及尚存的一头黑猩猩,被仙鹤的一阵猛扑,已经吓得瑟缩在老树根处,浑身颤栗不止。
此刻闻到狼嗥,好像是得到了救星一般,胆子又壮了起来,只见两头雪熊陡然长起身形,连连长啸,似在呼唤的模样。
果然,当那些群集而至的雪狼,闻到雪熊的啸声之后,便循声狂奔而至。
这些狂奔的雪狼尚未至,一般腥臊的劲风,已使人闻之欲呕,难以忍受。
雪狼之来,系群集而至,抬头望去,只见满坑满谷,从四面八方涌来,较脱缰之骥犹有过之。
如此一来,原先隐身于树林中,以冷眼观看的诸葛珍,可就无法存身了,只得沿着一株突出的老树,揉升而上,稳坐于树的顶稍,以防雪狼击噬。
只是他这点动作,却暴了身形,史进忽然大喝一声,像只脱困之虎般,急向树上追了过去,嘿嘿冷冷笑道:“狗杂种,藏得倒还隐秘,只是遇上你家史老爷,这一套却教你用不上!”
史进说着,举起手中的鸟爪,便准备向大树上砍去。
可是他举起的鸟爪尚未落下,便见一条黑影,口中发着急啸,猛扑而至,尾随在诸葛珍之下,也朝大树上急急爬去。
史进微怔了下神,便道:“你与大将军恩爱了两百年,这种折翼之痛,是可以想像的,应该替老伴报却此仇,方不负一生恩爱!”
原来急啸中奔击而至的黑影,正是那只未死的黑猩猩,它在急怒中看到人影,便不顾一切的奔了过来。
猩猩属于猿类,对于爬高跃低本领,乃是夫生具备的,所以看到突然有人窜上了树,便从后尾追而上,其身法之迅速,较之诸葛珍毫不逊色。
只是他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一旁在空中盘旋的仙鹤,由于树枝的过份茂密,以致难以发生威力,仅在适才奋力抓断一些树枝之后,虽借史进猛掷的匕首,而杀死一头黑猩猩之外,便在空中盘旋觅隙,唳叫连连。
机会终于来了,诸葛珍稳坐树顶,对于尾随而上的黑猩猩,正感难以应付之际,蓦觉一阵劲风过处,震得树身连连摇晃不定,不禁吃了一惊!
但惊慌未毕,一声惨嗥传来,心下大定,不由就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那头急追而上的黑猩猩,已被仙鹤老黑,在猛扑之中,运用他那锋利钢爪,把黑猩猩撕成两半了。
诸葛珍在树顶哈哈狂笑,而生死判史进可暴跳如雷,因为诸葛珍的笑声,听在他的耳中,无异等于数把利刃,刺进他的胸膛一般那么难受。
难怪史进要暴跳发狂,他隐身边陲数十年,费了千辛万苦,所调养出来的黑猩猩和两熊,竟在转眼之间,损失过半,令人怎不心痛?
现在所剩的,仅不过两只雪熊,及那些缺乏灵智的雪狼。
同时史进更清楚,那些雪狼,虽生性残忍,却难济大事,用以对付普通人,自是绰绰有余,而对付江湖高手,却是毫无一点用处。
因为雪狼生长于冰天雪地之中,经常难得找到生物充饥,在饥饿难耐之时,就是自己同类,也照样会互相啮噬起来,所以从外表看去,它们那副嘴脸确实吓人,一旦有同伴死亡,便会争食同伴尸全,而置敌人于不顾。
但是事既至此,已成骑虎之势,总不能说眼睁睁看着,任令别人欺侮到头上,也不发火之理?
而况他本人也是个出了名的煞星,这口恶气,怎能忍得下去?
所以史进在如雷暴跳中,就怒喝道:“狗杂种,快给史大老爷滚下来吧!”
他一方面怒喝着,就举起手中的鸟爪,照定树身猛力砍了下去,这老家伙的功力实在不弱,一爪砍下,偌大的树身,便被他砍进尺余一个缺口,看样子,不出三五爪,大树便有倾倒的可能!
诸葛珍在树顶看着,不由得发起急来,忙向四周一打量,在树身将倒之际,猛然腾身而起,身子就空一转,几个折身,便已停身于另一棵大树上。
这一手轻功,诸葛珍真是用得干净利落,令人拍案叫绝,可把一个老煞星看得怔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只是抓耳挠腮不住的思索。
在史进的思索中,猛然一个阴影掠过心头,不由大为惊吓,连忙向停身树上的诸葛珍仔细打量起来。
你道为何?原来适才诸葛珍所用的那轻身功法,正是当年“黑狐狸楚怀仁”所独步江湖的绝技,史进是个老江湖,其见闻之广,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他尚不敢确定的,便是这式“云龙飘风”的身法,较之当年的楚怀仁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看看树上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不但生得满脸大麻子,且那身衣着,也龌龊不堪,只是冷漠的的站于树顶梢细枝上,眼睛望着天,对于树下的生死判史进,连望都不望一眼。
一枝指头粗细的树枝,上面竟然能站立一个人,这份轻身功法,史进虽也是目空一切的煞星,却自忖尚无能力办到。
人都是争得一口气,何况都是些成名已久的人物,对于如此狂傲的态度,哪能忍受得了呢?
于是就见史进气得毛发直竖,嘿嘿的两声冷笑之后,便大喝道:“丑小子,你是何人之徒,先报出来,史大老爷好送你上路!”
二十三
不想那位丑陋的中年人,却冷哼了一声道:“就凭你那副尊容,比我也强不到哪里去,我的鹤儿走到此地饿了,吃一条野蛇,值得你唧猫子喊叫的,如丧考妣一样那等气愤?再不识趣,惹我烦了,连你这些玩意统统宰光,又奈我何?”
“好小子,你大概是吃灯草灰长大的,放出屁来,怎会如此轻巧,来,有本事就和你史大爷过上几招,单在树枝上躲着,称什么英雄?”
“仅看着鹤儿斗畜牲,就够开心了,何必我来动手,假若你觉着闲得无聊,我就让鹤儿陪你玩玩!”
“凭着一只扁毛畜牲发威,实在令人可笑!”
“想笑你就笑吧!等下叫你哭都来不及!”
“真气死我也,招打!”
史进本想用话激那丑陋中年下来,好凭自己之功力,和雪狼的凶狠,使他顾此失彼一举而歼。
谁知人家却不上当,而一张刻薄的嘴,连骂带挖苦,比他更加厉害,所以一声大喝之后,就抖手把匕首猛掷了过去。
史进的功力确为不凡,匕首掷出,竟带起一阵呼啸,疾如流星般,照定丑中年前胸,猛击而至。
麻脸中年本站于细小的树枝上,不要说躲避疾袭而来的匕首,只要稍为一移动,必将落下树来。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疾劲而来的匕首将及胸前之际,人家仅右袖一拂,趁势往怀中一带,便把匕首握于手中,在手内掂量一下道:“倒是不错,可惜这种破铜烂铁我要它无用,我看就赠给你的伙计吧!”
说完,就漫不经心的,随手朝树林底下甩去,其去势之疾,较之史进掷出时,更加强劲十倍!
麻脸中年的这一手,使史进更加骇然,但是当他惊骇未定,便闻林木深处,传来一声惨叫,令史进更加暴怒难遏,原来藏于树下的一只雪熊,已魂登鬼录了。
这一来,史进更加气愤,随听他破口大骂道:“狗杂种,老夫和你拚了!”
喝骂声中,就见他纵身而起在树枝上连换了几种步法,已到了麻面人存身的树半腰,手中鸟爪一举,“克嚓”一声大响之中,整个树身即应手而折!
可是树固然被他砍倒了,不过并未见到人下来,史进不禁一怔,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之际,忽闻一声冷笑道:“这一招‘吴刚伐桂’倒有几分斤两,只是却倒霉了无知的树木!”
原来就在史进奋身前跃之时,只顾注意落脚的树枝,无暇细看头顶,麻脸中年便利用他这微一疏忽的瞬间,己离开原地,而到他的身后另一棵树上了。
练武的人,讲究的是手眼耳并用,丝毫大意不得,若一失神,就算是失了招,应该自己承认败落。
所以史进在闻言之后,老脸不禁一红,良久,始恼羞成怒的道:“老夫今年一百零两岁,活的也不耐烦了,就请你成全了吧!”
说着就奋身扑了过来,双手掌爪齐施,完全是拚命的招数,连防守都不顾了,其招式之凌厉,的确是罕见!
只是麻面中年人,对史进尚无必杀之心,不管他如何猛打狂攻,人家仅一味的躲、闪、腾、挪,并未还手。
树上的两人,在一攻一躲没有结果,树下面此刻可热闹了。
那些群集而至的雪狼,为了争食猩猩及雪熊的尸体,而自相残杀起来。
他们才开始是争尸体吃,到后来雪狼中有部份受伤的尚在拚命挣扎时,便被未受伤的雪狼,以牙爪并施的啖食起来。
时间愈久,群集的雪狼愈多,而争食的惨状,也更趋激烈,急嗥哀鸣,厉吼怒嚎之声,乱成了一片,给这冰天雪地之中,平添无比的恐怖,而雪狼之残忍,便于此可见一斑了。
仅不过顿饭工夫,原先洁白一片的山野,已遍地血肉狼藉,到处变成殷红之色,刹时腥风扑鼻,惨不忍睹。
尤有甚者,一些到得较迟,而吃不到尸体的雪狼,竟在沾染鲜血的冰雪上,逐处用唇舌舔了起来。
而仅余的一只雪熊,此刻也丧失了先前凶恶之像,猥琐的蜷伏于一棵大树下,真的在耍起了狗熊。
适才发了一阵威的仙鹤,失去了相对的敌手,便栖于一枝突出枯木之上,在闭目养神,仅偶尔看一眼林中舔血的雪狼,便又闭起眼睛不再理睬,大概是觉得那些雪狼都不是他的敌手,故不值一顾吧?
在树枝上缠斗的两人中,那位麻脸中年人,大概对于不识趣的史进,也感到有些不耐烦了,只听他道:“不要倚老卖老的不知道进退,假若真的想寻死,上吊抹脖子都可以,何必来我面前耍无赖?”
本来嘛!动手过招,必须人家还手,像这样人家既不愿还手,还打个什么劲?
果然这几句话真的发生了效力,史进在闻言之后,立刻停下了手,但却突然仰天大笑不止。
麻脸人见他仰天大笑,不禁有些茫然,不知他是为何在发笑?
就在麻脸人茫然不解之中,史进忽又老泪纵横的哭了起来,而且看样子,像是真的很伤心。
麻脸人对史进的又笑又哭,喜怒无常的举措,与先前才见面时那种气势汹汹的狂态,几下里一对照,微加思忖即然于胸,随道:“动手过招,自然有胜就有负,这也值得你气恼!”
“不错,只是老夫自十七岁闯荡江湖,虽有胜有败,却无今天败得如此惨,不仅把数十年心血被你毁于一旦,连打了半天,也未能沾到你一片衣襟,可见这数十年来,所吃的苦都是白吃了!”
说完,突然又大笑了一阵,悲怆的道:“生平从不受人恩惠,临老却在你手中领了情,这令我生死判史进,死也难以瞑目!”
史进报出了名号,麻脸人不禁向他打量了几眼,良久始懊悔的道:“以你以往的一切,本就死有余辜,念你数十年隐迹,现无大恶,若再想凭你这点艺业兴风作浪,哼!自己估量着些!”
麻脸人说完,就预备转身离去,可是当他刚转过身,忽然哦了一声,又扭转头来严肃的道:“转告你那师侄,若敢再到中原胡作非为,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不料他的话声方落,史进对两句无头无脸的话,尚感不解之际,蓦听有人接口骂道:“什么人在大言不惭,不用师叔转告,你家程大爷不是已经来了吗?”
话落人现,只见林木深处,三腾两跃间,已走来一位八九十岁的怪老者,腰悬两个链子锤,对于他,麻脸人并不陌生,不是大煞程静还有谁?
史进见大师侄程静这大不言惭倨傲态度,即喝叱道:“不在长白山,眼巴巴跑到此地作甚?”
程静本想在师叔面前露一手,但当他看到师叔的脸色不对,便忙施了一礼,嗫嚅的道:“两年不见,是想看看你老人家,同时尚有大事相告,前几天师弟已亡于中原,还请你老人家作主!”。
“哼!还不是胡作非为的结果,不然凭你们那点小名头,人家也不会下此毒手!”
“师弟固然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也不至于非要性命不可!不过那人也太狂傲了些,不仅未把弟子等看在跟内,甚至连你老人家都被骂得一文不值!”
“究竟是什么人?会如此可恶!”
程静朝麻脸人瞟了一眼,故作神秘的道:“等下再向师叔禀告吧!”
史雄是何等人物,对程静这点小动作,哪能看不出来,随哼了一声道:“你不必在我面前卖关子,我想你等吃了亏也许是事实,至于我,武林中恐怕早就忘了,怎会骂到我头上?果真如此,倒是我的荣幸!”
“师叔怎对我也发生怀疑起来?不信请问牛本旺,当时他还掳了个人质哩!”
程静大概急了,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还拉出一个人证。
史进见程静言辞坚决,不由迟疑起来,就在他微加沉忖之际,即见从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个粗眉豹眼大汉,向史进施了一礼,恭敬的道:“程大哥说的全是实言,那小子可恶极了,不但看不起史老前辈,而骂的话可难听着哩!只怪晚辈们艺不如人,不然,不给那王八小子来个大卸八块才怪哩!”
这牛本旺表演得很生动,一面说一面用手比,且故意装出很正经的样子,令人听了,不由得不信。
可是出人意外的,史进此刻却双目微磕,待牛本旺说完之后,半响,始冷冷的道:“程静说你掳有人质,现在何处?”
史进这一问,可把个牛本旺问得面红耳赤,向程静望了一眼,良久,始迟迟疑疑的道:“又被天山那个老不死的夺了回去,所以……”
牛本旺话还未说完,程静即接口道:“牛老弟为此,还被那鬼丫头截去一个手指头,今后算没办法再用兵刃了!”
“因之,我们才急急从中原返来,请老前辈给我们作主,替死去的程二哥报仇,至于晚辈这损失一指,却算不得什么,就是不用兵刃,用拳或掌还可以!”
牛本旺一面补充说着,一面就伸出了右手察看,果然右手的大拇指已齐根断去,仅剩四支手指伸着。
不过程静与牛本旺虽一说一附和,表演得很动人,而史进听在耳内,却是无动于衷,使匆匆而来的程、牛两人感到很奇怪!
因为依照史进以往的暴躁个性,不要说自己的师侄被杀,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是睚眦必报,今天这种反常的动作,使程、牛两人大惑不解。
当然他们不会想到,史进在家门口所受的挫折,也是出人想像之外的,也可以说是史进生平之中,从未想到过的败迹,不仅手下的猩、熊、蟒损失殆尽,且欠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若非那旁立的麻脸人手下留情,如今不要说已死,恐怕连尸首也早就喂了那些凶恶的雪狼!
再者,也并非程静和牛本旺江湖经验不够,不知道细心观察,实因这种情形,在他们的想像中,认为绝非可能的事。
在目前的江湖中,生死判史进虽非顶尖高手,但也非善与之辈,除他本人有一种苦研多年的“冷焰掌”,异常狠辣不说,单凭他那些蟒兽,即令人畏惧三分,而况又是在人迹罕到的黑水之旁,远处边荒的冰天雪地中呢!
以往常能到关外去的武林朋友,大多仅到长白山,即不再往前走了,因为再往前走,不但没有人烟,连普通的猎户也难见到,当然吃的更成了问题。
基于这些原因,虽程静等来到之后,见到那些血肉狼藉的情形,也以为是雪狼自相残杀所造成的结果,没想到有人敢到此地撒野。
此刻史进的闭目沉思,程静和牛本旺则面面相觑,而那位麻脸中年人,则体态悠闲的在四下瞻望,好像对于那些白皑皑的冰雪有着无限兴趣似的。
大家沉默了良久,方听史进道:“救回那丫头的,是吴坤还是无为老尼?”
“可能是吴坤,因为此人是个男的嘛!”
“这就怪你们大意,赤脚大仙的弟子怎能把她掳来,再说打狗要看主人面,不要说是你们,就是我,也得详加考虑!”
“但那丫头乃无为老尼的弟子!”程静强辨道。
“天山二老,和长白二判一样,由于守望相助之义,虽非同门,也和同门差不多,怎分彼此?”
史进这一说,牛本旺好像又抓住了理由,立刻精神一振,恭声道:“师叔说得是,所以晚辈的事,要向您禀陈了!”
“依照我和你师父的交情而论,自应替你找回过节,只是目前我老了,唉!……”
史进说至此,面色黯然的长声一叹,又道:“现在先不谈这些,不能令朋友在此喝冷风!”
说话中,就向麻脸中年人了拱手道:“今日之情,老夫心领了,本应请大侠同到蜗居痛饮三杯压压寒,怎奈过份简陋,只有俟诸异日了!”
麻脸人听史进如此一说,已猜想他们可能另有计议,不想让自己听,随忙拱手还了一礼道:“无意中到此打扰,已觉于心难安,怎好再行讨扰,既如此,在下就先行别过了。”
麻脸人嘴内虽客气的说着,可是冷漠的表情,从无更改,说完之后,刚转过身,史进即道:“少侠的姓名,可否赐知?”
“不必了,将来定会知道的!”
麻脸人随口答着,即一声清啸之后,纵身而起,一下跃起有五六丈高,这份轻功,实令人惊骇!
就在他身形刚刚跃起,方欲下坠之际,忽觉天色一暗,唰的一声,劲风过处,连人带疾来的黑影,同时消失在山的西方。
人、鹤消失的同时,史进即纵身而起,意欲察看去向,谁知鹤的飞行太快,待他跃上树梢时,人踪已沓,连个影子都未看到。
观察了一会儿,方没精打采的下得树来道:“你们两个记着,若再遇到此人,只宜智取,千万不可力敌!至于你们的事,也要从长计议!”
说完,即走到仅存的一支雪熊跟前,怜惜的用手摸了下熊头道:“跟我数十年,仍落个如此下场!”
接着失意的一声长叹,即步履蹒跚的一人一熊,踽踽消失于林木深处。
程静与牛本旺,至此方有点恍然,只是仍就想不透,不知师叔今天为何如此落魄,却又不便追问,只好对望一眼默不作声的,从后面跟了上去。
那个麻脸中年人,不用问,当然是诸葛珍。
他在仙鹤老黑迎斗黑猩猩之际,便整理好雪蟒皮,将相貌加以改变,暗中跟从上去。
及后和史进动手,完全在取巧,假若以功力相拚,虽不至败落,也绝不会胜得如此轻松的。
到完达山来,本是出于无意,因为他在东海烟云岛,离去之后,即急欲寻到关蓝的下落,所以从南到北沿海面逐步寻来。
整在海上不住的寻了两天,始到达完达山,仙鹤老黑虽说可以长途飞行,却不能数日不食。
当快到完达山时,他几乎对仙鹤控制不住,因为那两条雪蟒正在对初升的旭日吐气,而蛇类又是鹤的良好食物,它遇到美食,当然就不大听指挥。
诸葛珍与鹤在一块生活了多年,当然也明白这一点,见仙鹤直向山边飞,便知山上必有大蛇,所以也就任其所以,听其自然。
不想这一来,却令史进倒了霉,更出他意料之外的,则是从程静和牛本旺的口内,得到了关蓝的消息。
当然能得到确实消息,自己也放了心,只是有一点,仍然有些不能不知,关蓝为何令“小翠”传来“东海”二字,以致令自己寻向东海飞燕帮?
其间必有曲折,当程静叙述时,几乎就想充口问出,甚至逼他们说出详细经过,但由于自己装扮成麻脸人,假若对这件事过分追问,便可能引起他们的疑窦,所以才强自冷漠的忍住未问,其故即在此。
至于关蓝为何传给自己“东海”二字,只有等将来见到关蓝时,再详细问她了,这是后话不提。
至于生死判史进在诸葛珍手中吃瘪之后,是否会真的就此死了心?也只有史进自己清楚,不过从他以往的性格看,恐难就此罢手。
且说诸葛珍以猝然的行动,跨鹤离幵,并非无因,因为既知关蓝无恙,且和赤脚大仙吴坤一路,心中一块久悬的盘石于焉放下,至于史进等人,虽也是久已成名的人物,但在他看来,实不值一顾。
只是他又不愿和史进再纠缠下去,所以猝然离去。
不过诸葛珍在这一段时间中,已增加了不少阅历,在跨鹤腾空之后,并未高飞,仅越一座山脊,凌空陡转,往北飞去。
这一着,实出史进的意外,因在他的想像中,这不明来历的丑陋家伙,定往南去,从麻脸人的说话中听出,既非胡地语,也非中州腔,而是大江偏南的音调。
既为南人,往北干什么?所以在史进跃落树顶观察时,虽知往西方,而两眼却注视到南方,致使诸葛珍轻巧的逸出史进视线之外。
诸葛珍在离开额图山后,感到无限轻松,不知不觉间仙鹤已沿着黑龙江上游,绕过兴安岭,而到达汪洋一片的水域。
幸而这一带都是地广人稀的荒漠之地,不然,在大白天,空中忽然掠过这么大一个怪物,早就把世人的胆都惊破了。
正当他冒凜冽的寒风,如腾云般向前飞驰时,眼前景物忽然一变,—时之间,也弄不清到了何地?
惟见冰雪皑皑中,出现一片光波如镜的冰原!
湖的四周,深结了一些业已发白的冰层之外,再有就是一些冻干了的黄白色短草,迎着凜冽的劲风,发出阵阵鬼哭神嚎似的哨叫!
诸葛珍正观察中,仙鹤似是善解人意,未经示意,即单翅侧旋,已降落于较高的一处冰层上面。
这一片异常凄凉的地方,诸葛珍向四下打量了一阵,觉得无什么可看,正欲离去之际,蓦闻冰雪缝中一声惊叫道:“啊!好大一只怪鸟!”
接着,便见冰缝中伸出一个头来,闪烁着两支晶莹的阵子,对诸葛珍不住的盯视,显出一种生怯怯的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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