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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清咸丰年间武侠小说《万年清(青)》27回本 文字整理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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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 13:53: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1-2 21:59 编辑

                                                                             第四回 区家村智退庄客   金平城怒斩奸官

       诗曰:
       倚势欺人总不宜,祸到临头悔恨迟。
       为官若欲徇面情,管教性命丧当时。

       话说区仁山齐集庄丁、教头,喝令捉拿高天赐,重重有赏。已把各处路口守得水泄不通,自己站在旁边观战。当下仁圣天子举起座下宫椅,望着一起人打将过去,早将一人打倒。
       飞步上前,夺了他手内双刀,大杀一阵,虽然杀伤十余人,因是重门紧闭,看守严密,各庄客拼命死战,不肯退下,四围无路可出,看看围急,忽然一想:“孤今别无出路,何不用关云长单刀赴会,拿鲁肃出围之计,以救目前之急!”
       立了这个心,就一步一步退到区仁山身边来了,看看至近,出其不意大叫一声,将双刀望身上一护,就地一跳已到仁山面前,随着就将右手的刀向庄客们面上虚斫一刀,各人急忙一避,早已将仁山拦腰一把,挟了起来,就将左手的刀在仁山头上磨了两磨,仁山此际吓得神魂飘荡,大叫好汉饶命!
       仁圣天子喝道:“你这狗子若要狗命,快教庄客们退下,开了门送我出去便罢;若稍迟延,我先杀了你,再杀他们。”
       仁山连忙说道:“是、是、是,我、我、我,就、就叫他们退去开门便了。”随叫众人道:“快快不要动手,丢了军器,开了各重门户,请高老爷出去。”
       庄客们一声答应就把军器丢了,一路开门不敢拦阻。仁圣天子随将刀架在仁山头上,眼看四面,耳听八方,挟紧了他,慢慢由书房出走。
       出门之外,意欲将仁山放了,回心一想:“这狗头,我若将他放了,他定必带手下一班狗崽追来,须无大碍,也要大杀一阵。万一被他暗算了,到底不妙,莫若我拿这狗子到县里去,再摆布他便了。”
       当下就一手挟着仁山,大踏步望着平城一路而去。那区仁山一路杀猪的一般叫喊救命,庄客们远远跟着,又不敢上前相救,那些看的百姓,有曾受他害过了,都是口中念佛,这恶人今日也遇着对手了。这且不提。

       再说圣天子一路入城,来到金平县衙前,将区仁山放下,拿住他辫顶,上前提起拳头将鼓乱打,大叫:“伸冤!”
       县主随即升坐大堂,着衙役将二人带进,问:“你等有甚冤情,快快禀上来。”仁山被挟喘气未定,不能即答。
       仁圣天子随即上前说道:“区仁山私铸伪银,恃势混骗张桂芳鸡儿一担,因换银子,彼此争论,反捏张桂芳白日持刀行凶,绅士瞒禀父台,又要将他妻子发卖烟花,勒逼他母子投河自尽,幸遇小可救回,因怜无辜,赠他银子百两,着桂芳之母杜氏前往仁山家内求恳赎还桂芳,和息争讼。
       不料仁山良心尽丧,胆敢暗将伪银顶换,乱棍把杜氏打回,哭诉于我,只得亲去仁山家内,再三善言解劝,意欲多补些银子,了结此事,免伤几条性命。仁山出言无礼,要索十万银两,方肯罢手,小可以正言责了他一番,不但不从,即刻喝令手下家丁二三百名齐举军器围我,万难脱身,不得已拿他开路,吓退庄客,来见县尊,务求明镜高悬,为民伸冤除害,实为公便。”
       此时仁山喘气定了,方才上前打拱说道:“这高天赐是江洋大盗,聚集强徒,意欲打劫小庄,被晚生识破他的机关,不能脱身,反陷区仁山私铸伪银,强逼民命,望老父台明见万里,洞烛其奸,为晚生做主,感恩不浅。”
       仁圣天子就将区仁山顶换铜银壹百两,当堂送上说道:“请县主验明伪银。即刻着人查抄他家内,必有凭据,如有虚言,愿甘反坐高天赐之罪便了。”
       这位徐知县老爷虽是清廉,但性懦弱,诸多畏惧。当下听了他二人口辞,腹内明知区翰林品行不端,倚势强横,为害子民,因他府尊同年交好,往往朋比为奸,自己官小,奈何他不得。
       看这高天赐一貌堂堂,有如此胆量,必是有脚力之人,亦不敢难为,只好将二人解到府衙,听其发落,有何不妙。随传集两班衙役带了高、区二人,随本县亲解上府,听候发落。连忙坐轿摆道,望金平府署而来。
       到了府衙,随即进内禀明知府胡涛大老爷,当即告退回衙。
       胡知府随升坐公堂,传进二人,略问几句,不管青红皂白,就将区仁山释放回家,在公案上将威风子一拍,喝令将高天赐候办。
       仁圣天子不觉勃然大怒,大骂:“狗官,枉食朝廷俸禄,包庇乡宦,偏断重案,通同作弊,剥害良民,问你该当何罪?死在临头,还知道谁敢办我!”
       此际胡知府被骂,只激得三尸神暴跳,七窍生烟,喝教手下:“与我重打一百嘴巴。”
       差役答应一声,正欲上前,早被仁圣天子飞起左脚,将这差役打下丹墀丈余远近,又有数人扑上前来,意欲合拿,被打得东倒西歪,不敢上前。
       知府见势不好,正欲逃走,早被隔公案一把拖将下来,按倒在地,胡知府大呼救命,谁敢上前相救!仁圣天子打得性起,用力太猛,只见胡知府七孔流血,呜呼哀哉。

       早有衙役飞报臬台,该臬宪姓黄,名得胜,字弼臣,湖南长沙人,与弟有胜同在衙中,忽闻有人在公堂打死金平府,这还了得,即刻飞调金平游府,点兵前往捉拿要紧,又忙传令将各城门紧闭。一面点齐役衙,前往会营擒拿。各处紧要路口派人把守,按下不

       再说仁圣天子进入二堂,寻了一把大刀,复出大堂,将胡知府一刀斩为两段,随即出了府,着意欲前走,行来数步,只见街上兵马团团围住,别无去路,心中一急,只得奋勇杀将上来,手起刀落,连杀十余人,手中大刀已经不堪用了,兼且越杀越多,不能透出重围,街路又狭,不便用武,两边店铺都闭了门,将板凳丢出街心,阻住去路。
       游府许应龙,督领兵丁,会集署,差人用绊马绳绊倒仁圣天子。幸而身上内穿五宝衫护着龙体,再有神兵暗助,因此毫不受伤。各兵一拥而来,同到臬台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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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 13:55:14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得胜即刻升堂,吩咐将人带上,定睛一看,原来是当今圣上,得胜前在京师内当差多年,因此认得圣容,斯时大吃一惊,不知圣驾因何到此?
       只见圣上昂然直立,冷笑两声说道:“黄得胜,你可认得我吗?”
       得胜此时连忙吩咐将他带进后堂,传令掩门,书差各人退下,与弟有胜急速上前亲解其缚,请圣上上坐,朝见已毕,跪问:“圣驾因何到此?臣等罪该万死!还求陛下宽恕。”
       天子道:“不知者不罪,卿家何以认得寡人?”
       得胜道:“臣当年在京当差,所以仰识圣颜。”
       圣上道:“卿既忠心为国,朕当嘉奖,今日之事,卿宜秘密不可传扬,预备人马,候朕旨到捉拿区仁山,不可有误。朕因欲往江南一游,就此去也。”
       兄弟二人即易便服,私送出城叮咛而别。

        再说仁圣天子回到店中与日清说明,一宿无话,次日早起写下密旨一道,着店家即刻送往江苏巡抚署内,赏银十两作为路费,嘱其切勿迟误。店家领取书银立刻起程去了。遂命日清收拾行囊,投往别店住宿不题。
        再说现任江苏抚台,姓庄名有恭,系广东番禹县人,由状元出身,历升江苏巡抚,一日在署,忽接得密旨一道,忙排香案跪读曰:
     “朕来游江南,路经金平府区家庄,遇民妇张桂芳之妻高氏,携男带女五口连孕六命,欲投水自尽,凄惨之形,自不忍见。再三询悉为仁山区翰林诬陷其夫于死罪,威逼此妇发卖烟花,因欲全贞,故而自尽。
       朕当即面见仁山调处,几为所害。金平府胡氏,狼狈为奸,被朕杀了,幸遇臬台黄得胜送朕出城,卿见旨即点起人马会同该按察司捉拿区仁山,就地正法,不得违旨,钦此。”

       庄大人读罢圣旨,谢了恩,火速点齐五千飞骑,与中军王彪亲自统带,连夜赶到金平府扎下行营。着人知会黄得胜,当下,臬台带领合城文武及预备人马来行营,参见随行各官,排齐辇驾,到店迎接圣驾。
       岂知已于昨日起行去了。此时不敢怠慢,即与各官会合,大军将区家庄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区仁山一闻,官兵前来攻打,就知不好,慌请齐庄内一班亡命之徒四围紧守,因他向日包庇响马,坐地分赃,因此多财逞强,私造军器,庄外四围倒十分坚固,炮火一应齐备,急切难以攻下。一连困了两日,然不敢出来迎敌,一味死守,官兵亦不能近他庄。
       大人见他如此坚守,恐怕误事,随与臬台商议,分兵四路,自攻打他南路,黄按察攻打北路,王彪攻打东路,金平游府施国英攻打西路,四面一同着力攻打,使他首尾不能相顾。
       果然至第三日午刻,庄内炮石用完,箭亦用尽,抵挡不住,官兵四面扒墙而入,开了庄门,大队涌进,如斩瓜切菜一般,那二三百庄丁一时杀尽。
       区仁山带着死党教师十余人往外拼命杀出,正遇王彪马兵,将他围住,一阵乱箭,射死数人,仁山与余匪身受重伤,尽行擒捉。当下打入庄中,不分老少,尽行捆绑,抄没金银数十万,军装器械不计其数,房屋放火烧为白地。
       庄有恭,即委提刑按察使司黄得胜,将各要犯分别办理,男丁自十五岁以上者一概就地正法,女眷除该犯妻妾女儿外,所有下人及从匪家属等均各从宽赦免。是日,请命共办男女匪犯五百二十三名,释放妇女小孩七百余名。
       庄有恭督同文武各官拜折后即各归衙署。张桂芳及所有被害之人均皆当堂释放,归家不表。

       再说仁圣天子躲在一间避静小客店中,打听得庄巡抚从宽办妥此案,十分欢喜,念张桂芳之妻高氏贞节可嘉,临难捐躯,实为难得,草诏一道,交日清持往面呈按察使司黄得胜。见旨,即在区仁山抄没家产内,拨银十万两赏与该氏,奖其节义。
       桂芳自得此银之后,居家富厚,兼且乐善好施,方便为怀,后来五子俱皆成名,出仕皇家,此是后话,略表不提。

       再说周日清回店复命,仁圣天子随即起程又往别处游玩,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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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 13:57:05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开两朵,另表一枝。且说广东省肇庆府高要县孝悌村有一富翁,姓方,名德,表字济亨,娶妻李氏。自少离乡出门贸易,做湖丝生意。历年在南京城朝阳门内大街,设开万昌绸缎店,因是老店,人又诚实,童叟无欺,所以生意极为兴旺。
       家乡有两个儿子,长名孝玉,次名美玉,都已成家立业,掌守田园,方德每岁回家一二次。店中所得银两陆续带回广东,因此家中颇称富厚,现在年近六旬,怕那路途极其跋涉,往来辛苦,近年都是两个儿子去的。

       一日方德偶然在铺闲坐,时将午刻,天变起来,下了一场倾盆大雨,风又急,正在吩咐伙计等将店门暂闭,避过风雨再开,忽见一老者挑了一担盐冒雨走进铺内,口中说道:“求各位大掌柜,容老汉避一避雨,免得淋坏这担盐,感恩不浅。”
       伙计们只因嫌他盐箩不洁,怕弄脏铺面,一面推出,一面说:“请往别处吧,我这里要闭门,不能相留。”
       方德一见,听他声音是广东,动了乡情,又怜他老迈,连忙应道:“不妨,只管请进来避雨。”
       伙计见东家开口,不敢拦阻,让他挑了盐担,入门放下,随向各人见礼,站在一旁。方德道:“请坐!请问仁兄是广东那一县人?在下也是广东。”
       老者拱手答道:“原来东翁也是粤东人,失敬了,小可乃是连州连山八排洞襄土人,姓苗,名显,流落在此,已经十有余年,初时因为友人请来,教习拳棒,不数年间,因病失馆,人地生疏,无人引荐,又无盘费,不能回乡。前年老妻去世,举目无亲,又无儿子,只有女儿翠花,今年十六岁。
       父女相依相命,万分无奈,贩盐度日。幸而老汉有些手段,那些巡查的人奈何我不得,因此稍可糊口,今日若非东翁可怜方便,我这一担盐就被雨水冲融了,没有本钱,纵不饿死,也难过活了,实在感激不尽。敢问乡亲高姓大名,那县人,望祈示知。”
       方德答道:“岂敢!在下肇庆府孝悌村人,姓方,名德字济亨,开此万昌卅余年,妻儿还在家乡。如果苗兄不弃,得便倒可常来小店谈谈,彼此既是同乡,如有本钱多少,弟虽不才,也可资助一二。现有银十两送与苗兄,须做别项小本生意。卖盐一事,乃是违禁之物,虽易赚钱,到底不妥,更加见雨就化水,连本多亏了,似非良策。”
       苗显喜出意外,接了银两,千思万谢,说道:“方东翁如此疏财仗义,惜老怜贫,世所罕有,不知现在有几位公郎?可否在此?俾得拜识为幸。”
       方德答道:“小儿两个,年中轮流到此。前日已经回乡去了,大的今年廿岁,小的十六岁,都已娶有妻室,在府城也是开设绸缎生意,将来苗兄弟见他们,还望指教一二为幸。”
       苗显说道:“好说!”彼此谈谈说说,那雨下得连绵不止,斯时已是申牌时分,店中已安排晚饭,方德就留他用膳再去。苗显也不推辞,适天晴雨止,才挑了盐,拜谢一番而去。
       自此常来店中走动,犹如亲眷一般,果然听方德所劝,不做卖盐生意,每每缺少本钱开口借贷,方德无不应付,就是遇见孝玉美玉兄弟二人,由粤到店省亲,无不仰体父亲交厚之心,尊为世伯,着意敬重。
       苗显因见屡次有借无还,他父子并不介意,如此多情,十分感激,就将主平全身武艺尽行传授孝玉美玉二人。
       更见方翁如此壮健,虽是六旬年纪,面貌却是四十余岁样子,随与女儿翠花商议,欲将他送方翁为妾,以报其周全之德。翠花也就情愿,次日到店内,与方翁说知,方德再三说道:“年岁老了,误却令爱青春。”因此执意不允。
       苗显流泪道:“第一来老汉受恩深重,无以报德;二则小女得随仁兄,终身有靠,他自己心情意愿,实有天缘,并非人力;三来老朽向来身子多病,近日更甚,倘或不测,死也放心,务求俯念我父女一片真诚,曲赐收纳,实为万幸。”
       方德见他如此诚恳,就对孝玉儿子说知,孝玉也因父亲年老,身边无一妥当人服侍,今见他送女为妾,父亲远离家室,也可得他照应,所以就一力劝成。方德见儿子力劝,次日,苗显再来恳求,亦只得勉强应允。
        随即选了吉日,接翠花入万昌居住成亲。各亲友及同行中人,见其暮年纳宠不亚新婚,因此皆来送礼,恭贺,故方德也备酒筵,欢呼畅饮,无庸多叙。
未及半年,苗显一病身亡,临终之时,将一生力学,秘传武艺工夫,跌打妙药,尽心传授女儿。亡年七十二岁。
       方德见苗显归世,与妾苗翠花痛哭一场,只得厚备衣衾棺木收殓。以半子之礼,就在他住处开丧挂白,七七做了些斋事,团无儿子,就在南京择地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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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 13:59: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1-2 22:00 编辑

       办完之后,不觉韶光易过,又及半年,苗氏生下一子,取名世玉,满月之时,各亲友俱来道喜,方翁晚年得子,十分得意,加以店中生意顺遂,财丁两旺,苗氏入门以来,性情和顺,服侍小心,所以心满意足。
       请了几天喜酒,一场闹热过后,苗氏因遵父亲苗显遗训,就将孩儿世玉,自满月起,先用铁醋药水匀身洗浸,次用竹板、柴枝、铁条换打,使其周身筋络、骨节、血肉坚实如铁一样。
       自少苦练,到了三岁时,头带铁帽,脚着铁靴,学跳过凳,慢慢加高,都跳过来。
       初学拔竹钉,次拔铁钉;六岁扎马步;七岁开拳脚、埋桩柱;八岁学军装。至十四岁,十八般武艺件件皆精,力大无穷,周身盘筋露骨,坚实如铁。

       性情又烈,专打不平,终日在外闲游闯祸,未逢敌手,人皆知道他万昌儿子。

       有家子弟将板门抬了受伤之人到店,睡在柜台面上,多方讹诈,方德只得自认晦气,出此伤费,幸而方翁平日和气,街邻善为调处,不至十分有亏,如此非止一次。
       方德虽然极其管教,奈其母苗氏一味姑息,爱如掌上珠宝,每每闹出事来。稍可遮掩得过的,就不与他父亲知,私和人命,赔银了事。
       世玉知道母亲肯与他遮瞒,越发胆大,专交朋友,挥金如土,结纳英雄,初时还不过在本地左右引是招非,到后来弄得江南都知他方世玉打不平的名号。方翁无可奈何,只得将树条乱打。
       谁知用尽平生气力打他,只作不知,亦不见痛,仍旧顽皮不改。其母在旁多方护短,方德又不愿因此与爱妾反目,也只忍气吞声,付之无奈。

       偶然一日,欲往杭州收帐,是晚,就与翠花说知,嘱其将一应铺盖、行李、衣服、日用什物打叠齐备,说明日下船出门。
       苗氏一面查点各物,一面说道:“世玉在家如此淘气,何不带他出去走走,一来长些见识,二来在你身边不敢十分作怪。”
       方老说道:“出外非比在家,畜生若再惹祸,我如何担当得起。”苗氏道:“男子汉非同女子,将来终要出门做生意谋食,如何畏得许多?带他出去走走,或者得他改变,也未可知。”
      方翁见他说得有理,只好应承,一宿晚景不提,次日起来,父子二人一同起程望杭州去了。此一去有分教:
      擂台之上倾肝胆,会馆门中夺美名。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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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 20:36: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1-1 20:38 编辑

                                                                                                  第五回     雷教头擂台丧命   李师伯比武欺人

        诗曰:
        武艺虽高不可夸,擂台设计把人拿。
        岂知更有强中手,天眼原来总不差。

        话说方德带了世玉,望杭州而来。在船上非止一日,已到杭州码头,挽了船。
        父子二人雇了一只小艇,一路见西湖佳景,名不虚传:水陆两途,画舫青鬃,往来不绝;楼船箫鼓,歌音清楚;粉白黛绿,摆列船头。钱塘江边,一望天空海阔,富贵荣华,别开生面,与金陵景象大不相同。真个观之不尽,玩之有余。
        到了岸旁,雇人挑着行李,直入涌金门,望着广东会馆而来。随路人山人海,挤拥不开,那各行店铺,陈设着各样货物,十分华美。酒楼茶馆也是齐整清雅,此处地方,因有洋盐两市,所以买卖比别处热闹些。闲言少叙。

       且说方德来到会馆门首,着人通报向来知己好友、掌理会馆值事师爷陈玉书知道。玉书闻说方德到来,即刻出迎。因多年隔别,见了十分欢喜,请进书房坐下。一面着人捧茶,一面指点手下人,将行李安顿在上等客房之内。床铺均是现成的,不到一刻工夫,均已安排妥当。出来重新见礼,坐下细谈。
       玉书问道:“为何许久不来敝处,贵号生意好否?嫂夫人及孝玉两位贤侄在家,一向可平安否?同来这个小孩子又是何人?几时动身,如何今日才到?虽常有信往来,弟之渴想,无日不以一见为快。”
      方德一面答话,一面回首叫世玉过来,拜见叔父。玉书急忙还礼,说道:“不知哥哥几时又添了这位英俊侄儿,深为可喜。”
      方德就将收纳苗氏,生下此子,因他不知人事,所以带他见些世面,并将家乡及万昌近年诸事,慢慢谈了一番。
      随又问玉书:“近日光景如何,有了几位令郎?”
      玉书答道:“小儿只有一个,家事亦勉可过得。”
      说完不觉长叹,皱眉说道:“只此间会馆,十分丢面,弄得不好看相了!”
      方德道:“这却为何?”
      玉书道:“近日此地有一外来恶棍,姓雷名洪,诨名雷老虎,在清波门外,高搭一座擂台,排得十分威猛。他因在本地将军衙门做教头,请官府出了一张告示,不准带兵器,空手上台比武,格杀勿论。
       有人打得他一拳,送银一百两;踢得他一脚,送银二百两;推得他跌一跤,送五百两;打得他死,不用偿命。如无本事,被他打死者,作为白送性命。擂台对面,有官员带了六十名老将在此弹压,不准滋事。台下左右,有他徒弟三百人,拿了刀枪在旁守护。台中间挂一匾额,写着‘无敌台’。两旁有一对联,写的是:‘拳打广东全省,脚踢苏杭二州。’
       自开此台,今将一月,不知伤了我多少乡亲。一则因无人敌得他手段,二来他规条上虽如此说,那不过是骗人的公道话。纵若有人能打倒他,也逃不过台下三百徒弟之手。苏州及本地的人,因此不愿上台比武。我们乡亲好胜者居多,上台白送性命者不计其数。”
       方德听罢,答道:“清平世界,有这样无王无法之事。”随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算是我广东人遭此一劫了。”
       世玉听了这番言语,只气得二目圆睁,带怒上前说道:“明日待孩儿打死这雷老虎,与各乡亲报仇便了。”
       方德喝道:“黄口小儿,乳牙未退,敢夸大口,想是作死不成?还不与我退下!”
       当下世玉忍了一肚子气,回房安睡,翻来复去总睡不着。明日一早起身,侍候父亲梳洗已毕。方德换了衣服出门收账,带了家人李安出门前往。因怕世玉出门闯祸,将房门由外锁了,佩着钥匙而去。
       世玉候父亲去了,就从窗上跳了出来,带了母亲与他的防身九环剑靴、镔铁护心宝镜,结束停当,外用衣服罩了,袖中一双铁尺,静静溜将出来。
出了会馆门口,一路私下问人:“擂台在何处?”
       那人说道: “望南边去,这一堆人都是去看比武的,你只跟着他,一出涌金门就看见擂台了。”
       世玉谢了一声,随即追上这伙人,跟着走过几条大街,穿出城门,果然见一座擂台,十分宽大,高约丈四五尺,抬头一望,只见正中悬着一方匾额,上写着“无敌台”。两边一副对联,写着:拳打广东全省,脚踢苏杭二州。台左贴着朱批官府弹压告示一张,上写着:

       钦命镇守杭州等处将军,为给示张挂擂台事。今有擂台主雷洪,武艺精通,欲考天下英雄,比较四方豪杰,今将规条列左:
       ——我营伍之兵,不许登台。
       ——儒释道三教,不许登台。
       ——妇女不许登台,恐男女混杂,有伤风化。
       ——登台比武,只许空拳,不得暗带兵器。
       ——登台之人,要报明省分、籍贯、姓名、年岁,注册方许登台比武。

      除此以外,不论诸色人等,有能者,只管上台。此擂台准开百日为满,百日之后,毋得生端,各宜秉遵毋违,特示。
      最后一行,写的是开擂台年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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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3 07:51:28 | 显示全部楼层

       世玉也无心看了,随转眼看到台右边,有雷洪自己出的一张花红赏格,与陈玉书所说,有打一拳送银一百两,及以下的一番言语,一般无异。又见擂台对面,搭着一座彩棚,当中设了一张公案,是弹压委员坐的,棚下约有数十名兵丁。
       擂台左右前后,均有数百门徒,手执枪刀、器械守护,离台一箭之地,那些买卖经纪之人,就比戏场更加闹热。来看比武的人,如同蚁队,一群群摩肩擦背,拥挤不开。
       世玉看完,正欲候他到台决个胜负,岂知在人丛中,摩拳擦背,候至日中,还不见来。询及旁人,始知雷教头本日往金陵公干去了。
       世玉闻言,踊身就来到台前,用一个大鹏展翅的工夫,将两手一拍,跳上擂台,将匾额及对联除了下来,三脚两脚踏得稀碎。
       当下守台门徒及那些弹压兵丁看见,一齐鼓噪起来,大叫:“快拿这个大胆小孩子。”一踊上前,枪刀齐落,四方截住去路。
       世玉不慌不忙,袖中拿出铁尺,大声喝道:“我乃是广东方世玉,特来取你教头狗命,今因不遇,容他多活一天,故此先将擂台打烂,明日叫他到会馆寻我便了。”说完,跳下擂台,使开手中铁尺,打得这班守台的门人,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走得迟,打死五六个,伤者不计其数。
       因此无人敢拦阻他,就慢慢仍由旧路入会馆,走进房内,照旧上好窗子。此时玉书正在账房办事,有谁人晓得他出去闯了大祸回来?直至晚上,方德收账回来,开了房门,用过了晚膳,大家安歇,一宿晚景不提。
       再说雷老虎到金陵公事已毕,连夜飞马回杭州,早有各门徒迎着。就将上项情节详细哭诉。雷教头一听,只气得暴跳如雷,急忙查点门徒,被世玉打死六名,已经收殓,还有二十一名打伤的,随即着人用药医治,即刻点齐手下一班门人,拿了各式军器,自己上了乌骓马,手提大劈刀,顶盔贯甲,飞奔广东会馆而来。
       一到门前,此时已有辰牌时候,即忙传令,就将前后门户团团围住,吓得守头门之人,不知因甚缘故,急忙把会馆头门闭上,飞报与陈玉书知道。玉书一闻雷老虎将他会馆团团围住,惊得犹如打败公鸡一般,心吓得犹如吊桶的一上一下,连话都说不出来。
       歇了一刻,定了神,只得勉强挣扎,爬上前楼一望,只见雷老虎骑在马上,在门前指手画脚,高声辱骂。玉书只得高声问道:“雷教头,因何将我会馆围住?请道其详。”
       雷老虎骂道:“陈玉书,你这老狗才,好生大胆,你敢叫方世玉小畜生拆我擂台,打死我六个徒弟,伤了数十人,问你该当何罪?你还诈不知。快将他绑住了,送他出来,赔还我徒弟性命便罢。如若迟延,我打将进来,寸草不留!”
       陈玉书答道:“馆中虽有方世玉,但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焉能敢犯教头虎威?他由金陵随父到此收账,只住了两日,并且绝无本领,今年才得十四岁。若说打死你徒弟,断无此事,望教头千祈莫听旁人言语,陷我会馆。”
       雷老虎怒道:“陈玉书,你这老狗头休得奸诈,纵然说得天花乱坠,怎能推得干净?你快叫他出来,待我手下徒弟看过,如果不是,与你无涉。”
       玉书道:“既然如此,请教头将人马退下一箭之地,我就命他出来,回你便了。”
       当下雷老虎答道:“也罢,权且依你,不怕你们飞上天去。”随传令门徒,各人暂退一箭之地,在外专叫方世玉出来不提。
       且谈陈玉书入内,对方德说知此事:“这是你儿子做的好事,雷老虎围了会馆,问汝过意得去否?”
       方德此际只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冷汗,大骂:“畜生,害死为父了!”
       世玉上前跪下说道:“孩儿出去,杀雷老虎就完了。叔父也不必埋怨爹爹,大丈夫做事,岂肯连累人!”随即装束停当,手提铁棍,吩咐开了大门,冲到门前,大叫:“马上坐的可是雷老虎么?”
       教头答道:“然也,小奴才可就是方世玉?拆我擂台,打死我徒弟,问你该当何罪?”
       世玉道:“我打死你徒弟,你就着恼,你将我乡亲打死,就不算了?汝今日到来,分明是插标卖首,特来寻死。不必多言,放马过来,取你狗命!”
       教头听了,无明火高三千丈!大喝道:“小畜生,休得夸口。爷爷来取你狗命了。”将坐下乌骓马一拍,举起大刀,兜头劈将下来,犹如秦山压顶一般厉害。世玉乃是步战,叫声来得好,两手将铁棍一迎,顺手还一棍,照马头就打,教头忙架开。
      两个搭上手,一骑一步,从辰至未,大战八十个回合,难分胜败。世玉将身跳出圈外,大叫一声;“且住,教头停手。”
      教头问道:“有话快些说来。”世玉道:“我与你在此厮杀,惊动官兵,碍人行走,更兼今天夜了,明日上擂台决个雌雄何如?”
      雷老虎应道:“使得,明日要来!”世玉说;“难道怕你不成!”彼此即时分手。
      世玉返入会馆。玉书见他如此英雄,心中大喜,这回必能与我广东人争口气了。即晚亲自敬酒,以壮威风。一面知会本地英雄壮士,明晨齐集会馆,各拿军器,同赴擂台,以壮观瞻,兼之保卫。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各乡亲前来会了世玉,威威武武,排齐军装,一队队望擂台而来。到了台下,只见此日来看的人,比往日更多数倍,越发人头涌涌,分拨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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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3 07:53:08 | 显示全部楼层
       早见教头已先到台停候,世玉即将各乡亲分列一边,自己将身一纵,已到台中。看见雷老虎头戴包巾,身穿战袄,扎大红绉纱带,脚登扳尖快靴。
       教头见方世玉上台,看他头戴一顶英雄软帽,身披团花紧身,胸前结一大红绉球,内藏镔铁护心宝镜,足踏九环剑靴,腰系湖色绉纱带,头圆面满,背厚腰粗,四肢坚实,脚步稳如泰山。虽只如此英勇,还是小孩子身材,身高不满四尺五寸,比自己矮了一半。
       那些看的人,见雷教头身高八尺,头大如斗,拳似沙钵,大家倒替方世玉捏了一把汗,断难敌得他住,徒然枉送性命而已,这且不表。
       当下雷老虎喝道:“你这小畜生,乳牙未退,黄毛未干,就如此大胆,在太岁头上动土,竟敢来与我作对,就打死你也污了我手。既来纳命,快快过来受死。”
       世玉道:“你虽高大,不过是条水牛,哪里在小爷心上,休得夸口,有本事只管使来。”说罢,就摆开一路拳势,叫做狮子大摇头。
       雷教头就用一个饿虎擒羊之势,双手一展,照头盖将下来,好生厉害。世玉不敢迟慢,将身一闪,避过拳势,往他胯下一钻,用一个偷梁换柱之势,就想将他顶下台去。教头见他来得凶,也吃一惊,急忙将双腿一展,退在一边,就势用扳铁手一千字,望世玉的颈上打了下来。世玉也避开。
       此时二人搭上手,一来一往,一冲一撞,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看看走了百多路拳势,彼此有二百余个照面,一场大战,并无高下。台下看的众人,齐声喝彩道:“这个小孩子,十分本领。”
       就是雷教头也见他全无一些破漏,心中也暗暗称赞,随用一路秘传功夫,名唤阴阳童子脚,大喝一声,向着世玉的心口一脚,踢将过来,将世玉护心铁镜,打得粉碎,一交跌下擂台去了。
       这一脚,若是别人被他踢着,就要连心坎骨也都碎了。幸而世玉是自小用药水浸炼,周身骨节,犹如铁铸一般,更加外有铁镜挡护,所以不能伤得。
       世玉跌下台来,随踊身一跳,复上擂台,叫声:“好家伙,果然厉害!”
       教头大吃一惊:为何这一脚踢他不死,伤也不伤?真真奇怪之极,莫非他是铜皮铁骨不成?方才踢他一脚,最轻亦有五百斤力量,他也挨得住,纵然打他一拳,也不中用。心内思思想想,未免有些惧怕。
       世玉复身上台,必定要报一脚之仇,那拳就如雨点一般,都向致命处打来。雷教头虽然力大拳精,因是心里一慌,手足就慢了,此时反倒有些招架不及。
       说时迟来时快,早见一声响,左腿上被世玉打了一九环剑靴,鲜血淋漓,幸而身骨强壮,尚可支持迎敌。世玉见他着伤,心中一喜,越发来得势猛,一连在他胁下,连踢两脚,筋断骨折。
       雷教头大叫一声,跌下台来,一命鸣呼!

       台下四面八方看的人齐声喝彩。他手下门徒,被世玉打过的,知道厉害,不敢动手,即刻将师父拾回馆中,报与师母去了。
       当下陈玉书及广东全省乡亲,均皆大喜,一路鼓吹,花红鞭炮。世玉骑了高头骏马,回至会馆,大开中门,摆酒贺功,闹热非凡。饮酒之间,众乡亲都极口夸赞,方老伯有如此一位少年英雄儿,一则为广东人争气,二则也为本地除去大害,此番功德,实为无量。
       于是你一杯,我一盏,将酒轮流敬上。方翁父子一面谦逊,一面着世玉回敬各人。会馆中欢呼畅饮,且按下不提。

       再说雷老虎妻房李氏小环,正在武馆闲坐,想起为何今天这时教头尚不归家,看看日落西山,仍不转来,心中思想,不晓何故。
       忽闻外面人声嘈杂,已将教头尸首拾了进厅。各徒弟就将被方世玉打死情形,细说一番。李小环闻言痛哭,晕倒在地,仆妇丫环急用姜汤灌救。
       许久方才醒来,大骂:“方世玉小畜生,我与你杀夫之仇,势不两立!”骂罢来尸前观看,只见丈夫满身血污,是被九环剑靴所伤,更加凄惨。
      “小杀才好生狠毒,暗藏利器伤人,也非好汉,明日我必照样取取他性命!”当时买办衣衾棺椁,从厚装殓,自己披麻挂孝,举哀成服,因欲报仇,不知吉凶如何?就时安葬。
       诸事办完,将身装束整齐,暗藏双飞蟠龙虎的钉靴、约齐手下门徒,白旗白甲、带了军器,飞奔广东会馆而来。到了门首,着人通报方世玉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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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4 07:24: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1-4 07:30 编辑

       世玉闻报,禀知父亲,随将各乡亲送的盔甲、名马,新买的护心铁镜,披挂齐备,带了广东各英雄,各拿枪刀,自己手提镔铁棍,一马当先,迎了出来。
       举目一看,见是一个中年妇人,年约二十七八,柳眉倒竖,杏面含嗔,内衬素铠,外罩麻衣,虽非绝色佳人,也是青春少妇。
       当下小环一见方世玉,虽然英雄,还是小儿身体,心中诧异,丈夫岂有敌他不过?就是剑靴,也断断不致遭他毒手,况且我丈夫有阴阳童子脚,踢他下台,毫无损伤,谅必是我同道中人的儿子,自小苦练,浸硬筋骨,轻易不能取他性命。想罢开口问道:“来者可是方世玉么?”
       应道:“然也!你这妇人姓甚名谁,到此何为?”
       小环骂道:“小畜生!洗耳恭听,老娘姓李名小环,乃雷教头之妻。杀我丈夫,特来取你狗命!”说完,举起手中绣鸾刀,兜头就劈。
       世玉连忙举棍架住说道: “且莫动手,有话讲明,再战不迟。”
       小环道:“既然有话,快快讲来。”
       方世玉道:“你原来是雷教头之妻,前来报仇,这也难怪。只是汝丈夫摆设擂台、标明长红,分明写着上台比武、彼此格杀勿论。计自开台至今,损伤我乡亲不知多少,昨日就是丧在我手,也是各安天命。当场比武,拳脚无情,孽由自作,死而无怨。难道我省的人,被他打死许多,就是该死的么?
       古语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又道是先礼后兵,故此善言相劝。论理你既上门来寻我,难道我就怕了你不成!你自想你丈夫如此英雄,尚且丧我手上,你自己想想,莫非比他还强么?我因自己年轻,父亲嘱咐再三,凡事总要存心忠厚,有势切莫使尽。昨日既不得已,伤了你丈夫,岂可又害汝性命!所以有这番议论,还三思可也。”
      小环闻言,更加气怒,骂道:“小奴才,自恃本领,目中无人,我丈夫虽然摆设擂台,条规上标明,不得携带利器,暗算害人,你却暗藏剑靴,伤我丈夫。今日在奴家跟前,用此花牙利嘴,惶惑人心。汝若真有本事,一拳一脚比较,打死我丈夫,公公道道,有何话说?今日仇人相见,分外眼明,放马过来,拼个死活。”
       说罢举刀乱劈下来,世玉挡住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朝到台,与你拼个死活何如?”
       小环道“也罢,容你多活一夜。”
       于是两个分手,各归安歇,晚景不提。
       到了次日天明,各带护从人等,同赴擂台。
       小环一见世玉、就想要即刻把他吞在肚里,方解此恨。世玉也不敢迟慢,二人摆开拳势。
       只见左一路如大鹏展翅,右一路似怪蟒缠身,前一路杀出金鸡独立,后一路演出狮子滚球,龙争虎斗,一场恶战,难解难分。二人都是从小浸炼筋骨,父母传授功夫,与别个中年学习的,大不相同,好生厉害。看看战到二百个回合,不分胜败。
       小环防世玉先下手,此时就将双脚一起,一个双飞蟠龙脚,照着世玉的前心打将过来,把护心镜打成粉碎,靴尖钉打入胸旁,乳上鲜血直流。世玉跌于台下,十分伤重。幸而有护心镜挡了一挡,心窝幸未着伤。当下各乡将他救回会馆,死而复生者数次,吐血不止,命在垂危。方翁此际吓得手忙脚乱。陈玉书即速命人请了本处有名的跌打先生前来医治,都说伤得十分沉重,恐怕难保十全,虽然下了上等妙药,仍然不知人事。方德说道:“必得他母亲到来,方能救得。”就即刻着家人李安,连夜飞马,赶回南京寄信,接苗氏前来搭救,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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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4 07:26: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1-5 07:45 编辑

       再说苗氏翠花,在家闲坐,忽见李安送上书信,备说小东人被人打坏,十分危急,详细禀知,苗氏魂不附体,随将来书拆看。书曰:
       字达爱妾妆次:启者,孩儿随我至杭收账,即在粤东会馆居住。岂料有一恶棍,姓雷名洪,浑名老虎,摆下擂台,上挂对联:拳打广东全省,脚踢苏杭二州;将我本省乡亲打死不计其数。孩儿恃勇,不遵父训,赴播合将雷老虎打死。伊妻李小环,为夫报仇,用钉靴蟠龙双飞脚,踢伤孩儿胸膛右乳之上,命在垂危。见

       信速即连夜赶来、救治世玉,至要至要。未尽之言,询问李安,便知详细。

       当下翠花看完书信,细细盘问李安一番,随道:“既然如此,大事不妨,我儿自小浸炼,筋骨坚固,与别人不同,我去用药即能医好。”说罢将行李衣物、跌打妙药,包做一包、叫李安背上。自己全身装束,披挂停当,手提梨花枪,飞身上马。主仆二人,向着杭州赶来。金陵至杭郡,陆路甚近,一路无话,不觉来到杭城。进入会馆,见了丈夫,随与各人见礼毕,就来看视孩儿。取出妙药,如法外敷内服,果然神妙。霎时之间,肿消痛止,伤中渐平。
       世玉醒了转来,一眼看见母亲,双眼流泪,大叫:“娘亲,务必与儿报仇。”苗氏安慰一番,就道:“你且安心调养,为娘自有主意。”随即命人通知小环,叫他明目仍到擂台比武。方翁再三阻止,只是不从。当下差人回来,说道:“小环答应,明天淮到擂台。”即晚加倍用药医治世玉。到一天明,胸前筋骨已经有了八分痊愈,所欠者生肌长肉未能平满耳,此时夫妻二人,才始放心。

       当下母子二人,全身装束,内披软铠,将护心镜藏于胸前,小剑靴穿在足上,上马提枪,带齐随从人等,直奔播台而来。李小环已经在台守候了,翠花就命同来各乡亲,列在台下,以便接应。自己双足一点,上了擂台,见小环全装素铠,头上腰间,均用白府绸紧紧包裹,足蹬小铁钉靴,虽是中等身材,却是个道友。随说道:“这位就是李小环么?你丈夫作恶多端,死由自取。你却自恃强恶,擅敢报仇,下此毒手,打我孩儿。幸我赶来救转,不然丧在你手。今日我特来先请教你的双飞蟠龙脚,有本领不妨尽演出来。”
       此际小环听了这番言语,就知他是世玉母亲,连忙喝道:“你这泼妇,纵子行凶,用暗器伤我丈夫性命,我就打死他,也是为夫报仇,理所当然。你既来做替死鬼、何必多言,管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一面说,一面看翠花,与自己年岁相仿,结束得十分齐整,见他方才上台之势,就知是我辈中人。只见翠花一声大喝、用一个猛虎擒羊势,扑将过去。小环忙用一个解法,叫做双龙出海。彼此搭上手,大战二百回合,难分胜败。斗到天晚,各自归家安歇。自此连战三日,不分高下。
       再说白眉道人首徒李雄[1],浑名巴山,是日因到杭州探望女婿雷老虎,小环接着,对父哭诉冤情。巴山大怒,即时亲到广东会馆,招寻苗翠花上台比武。翠花见是师伯[1],忙即上前赔罪,便自认:“孩儿不知,误伤令婿,还望师伯开恩恕罪。”巴山不肯罢手,定要世玉上台见个雌雄。翠花再三恳求,见李雄执意不许,只得约道:“过了半月,俟孩儿伤愈,再来领教。”巴山勉强应许而去。

       翠花当下想:“孩儿断非师伯敌手,因想只得亲往福建少林寺,面求至善二师伯到杭,以解此厄。”就将这个主意对丈夫同儿子说知,嘱其小心调养孩儿,说道:“我此去,不久赶回来。”
       随即带了干粮路费,藏了双靴,就飞身上马,望着福建泉州而来。幸而翠花自小跟随父亲苗显,卖武走江湖,到后来苗显年老,又随父亲苗显贩卖私盐,穿州过省,无处不走的,因此日夜兼程,来到福建少林寺。下马直入方丈,拜谒至善禅师。早有手下门徒接应,认得翠花是师妹,就问:“师叔为何不来?今汝独到此何干?”
       翠花就将父亲去世,及今被李巴山所欺,特来求二师伯解救等事,说了一番。
       沙弥答道: “来得不巧、师父前目起程,到各处云游。”
       苗氏闻言,长叹一声,正欲辞行。沙弥道:“你何不赶到云南的白鹤山,求五枚大师伯下山解救?且他比我家师,还易说话,心又慈善,功夫又第一。”
       苗氏闻言大喜,连忙谢道:“多蒙指教,我就此赶去便了。”当下出了寺门,取路望白鹤山,连忙进发,不知此去能否请得五枚下山帮助,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少林寺内难相助,白鹤山中请解围。

__________
附:第五回重要注解
[1]    红眉道人与峨眉山白眉道人为师兄弟。李巴山为白眉道人首徒。
        红眉道人前三徒弟分别为五枚、至善、冯道德,均为苗显的师兄,苗氏翠花为苗显之女,苗显入门比李巴山晚,故苗氏要称李巴山为师伯。
        但五枚自幼从师,入红眉门比李巴山入白眉门为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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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5 07:42: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五枚下山救师侄   至善渡领[1]访门徒

       诗曰:
       同道中人最要和,擂台欺敌动干戈。
       欺人毕竟还欺己,报应昭彰理不讹。

       话说苗翠花一路奔驰,往着自鹤山而来。非止一日、已到山前。直入静缘庵中,见五枚师伯,拜倒在地。五枚扶起,细问:“因何到此?”
       翠花就将雷老虎摆设擂台起,至李雄要报仇雪恨等事细说一番:“特来恳求大师伯,大发慈悲,下山搭救世玉孩儿性命,感恩不浅。”
       五枚说道:“出家人自归山修隐以来,拳棒功夫久矣抛荒,就去也不济了,谅敌李巴山不过。你倒不如仍求请至善二师伯解救,包管妥当。今知他到粤城,住在光孝寺,汝毋庸耽搁,快些去罢。”
       翠花闻他推却之言,吓得两泪交流,十分悲切,再三哀求,始得五枚应允,下山帮助。苗翠花大喜。五枚嘱咐徒弟:“紧守山门,我不久就回。”
       随即收拾行囊、衣履、应用什物,提了禅杖,骑了驴子。翠花也别了师兄,跨上马,一齐往杭州赶来。
       返到广东会馆,恰才半月。当下方家父子,带领各人拜见五枚。其时世玉已经身体复原,翠花十分欢喜、即着人去约李巴山父女,明目播台比武。
       到了次日天明起来、翠花侍候五枚装束停当,吩咐孩儿世玉为大师公提了铁禅杖,自己也披捷整齐,各人上了坐骑,带着一班乡亲,一个个明盔亮甲,威风凛凛,奔擂台而来。到得涌金门外擂台之下,就命各人雁翅排开,站立一边,以壮观瞻。
       五枚跳下驴背,用一个金鸡独立势,双手一展,单停一足,飞上擂台。台下众人齐声喝彩。这回因是半月以前标明长红,约定今日比武报仇,所以来看的人越发更多。
见此时李巴山已经早到台中,摩拳擦掌,专候方世玉到来,代女婿雷洪报仇。
       出其不意,忽见一个老年师姑,约有八九十岁,童颜自发,身高七尺有余,腰圆背厚,头大如斗,拳大如钵。他是黄花少女,自小修炼成功,那精神比少年更加几倍。
巴山仔细定睛一认,识得是白鹤山五枚,是红眉道人的首徒,好生厉害,非同小可。连忙站起身来,将手一拱道:“师兄请了,不知驾到,有失迎候,望祈恕罪。但不知禅驾到此,意欲何为?莫非要与小弟比武不成?”
       五枚也忙还礼说道:“贤弟,出家人到此非为别故,特有一言奉劝,不知可容纳否?”
       李雄答道: “师兄有话,请道其详,如果有理,无不听从;若不公道,断难遵命。”
       五枚道:“出家人自归隐以来,世情一概付诸度外,那争雄斗胜之心,拳脚技艺之勇,久已丢荒,岂有特来与贤弟比武之理?只因前月云游到杭,闻得令婿,恃贤弟秘授功夫,高设此台,竟拳打广东、脚踢苏杭,拳脚之下,伤害生灵,不计其数。如此行为,不但目无王法,兼且欺负我辈同道中人。
       今日就是死在侄孙方世玉之手,虽然稚子无知,误伤尊长,这也是上天假手,以救生灵。今方世玉被令爱小环,将他打得死而复生,幸他母亲赶来治好,也就泄了心中之忿。今日看我薄面,恕饶了他,我教他母子在师伯面前叩头认罪,仍叫他父亲方德补回一干两止泪银子,大家彼此不失和气。据我的意见,如此调处,未知贤弟可肯依否?”
       李巴山闻言,激得二目圆睁、浓眉倒竖,答道: “据师兄如此讲来,我女婿冤情沉于海底了?他当日比武之时、若不用九环剑靴暗算我女婿,彼此拳脚所伤,就死了也是自己没本领。倒还可以看师兄面上,就饶他性命。
       今将暗箭伤人,要我放饶了这小畜生,除非我女婿重生,舍此之外、无用多说。师兄既然到此与他出头,我也顾不得许多。有本事,只管使来便了!”
       五枚见劝他不从,随高声叫道:“老头儿,出家人一动手,就顾不得那‘慈悲’二字了,你将来莫要后悔。”
       李雄也大怒喝道:“我怕你老师姑不成?”说罢一推山掌,望着五枚的心坎打来。
       五枚不慌不忙,口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将左手挑开他的推山掌,右手坐马一拳,照肋下打将过去,李巴山也格过一边。二人搭上手,分开拳脚,犹如龙争虎斗,一场恶战,十分厉害。
       彼此都是绝顶功夫,今日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擂台之上,只见得烟云滚滚、日色无光。那些台下的人,看得眼都花了。只见他两个一进一退,好比弄风猛虎;一去一往,赛过戏水蛟龙,真好武艺!
       看看斗到日色西沉,战有二百四十个回合,方才住手,不分高下。李巴山道;“三日后,待我摆下梅花桩,你敢与我桩上比武否?”
       五枚应道:“就饶你多活三日,我在梅花桩上取你性命便了。”
       李雄说道:“不必夸口。”
       二人当下分手,各带从人回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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