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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鶴

[入库] 秦红《武林牢》【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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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0:52: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神秘之歌



武林牢主人徐徐转回身躯,脸庞黑布上的一对精眸锐利如电,眈眈注视秦舫一阵,最后现出一副爱莫能助之态,摇摇头道:「只有一个办法,她还有一次挑战的权利,接得住五招,升级为龙牢囚犯,接得住十招,当场释放。」
秦舫喜道:「那么请你委曲一下,让她接满十招如何?」
武林牢主人一怔,接着沉叱道:「她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招也接不住,现在你倒要我让她十招,你以为全牢的囚犯都是瞎子么?」
秦舫退而求其次,再道:「那么让她接住五招先升到龙牢再说,如何?」
武林牢主人断然摇头道:「不行,差得太远了。」
秦舫眨眨眼道:「那要怎么办?」
武林牢主人冷笑道:「叫她加紧练武功。」
秦舫又眨眨眼道:「要练多久?」
武林牢主人仰头哈哈笑道:「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三年不成四年,四年不……」
秦舫勃然大怒,厉喝道:「胡说!你要把她关禁到变成老太婆么?」
武林牢主人纵声大笑道:「哈哈,当年与太白仙翁炼丹的掌门人已有两个老死于牢中,她变成老太婆又有甚么稀奇?」
秦舫忍无可忍,卷袖子怒喝道:「好,我向你挑战。」
武林牢主人笑声倏敛,颔首轻轻道:「可以,但我先警告你,我打你下牢后,可不会将你和她关在一起哩。」
秦舫气咻咻道:「没关系,你把我关在第一百零六号牢房好了。」
武林牢主人摇头笑道:「没有那么好的事,我要将你们远远分开,做苦工时也分批做,使你们谁也见不著谁。」
秦舫不由气馁,暗想那样一来自己入牢岂非白陪了?这可得好好考虑一下,别说破釜沉舟不足以言勇,恐怕师父也不会原谅我呢。可是茵儿怎么办?她怎能忍受蛇牢那种非人生活的折磨……
那个一直静立于侧门边聆听的凌美仙,她打从刚才见到秦舫与茵儿那一番缠绵俳恻后,早已心灰意懒,但这时看见秦舫进退维谷的困境,芳心到底不忍,不禁启唇轻喊道:「师父……」
武林牢主人头猛转,目射严厉锐芒,喝道:「仙儿,妳若再帮他说话,岂非骇人听闻?」
凌美仙黯然垂首道:「师父,我不是要帮他说话……」
武林牢主人微愕道:「那妳要说甚么?」
凌美仙抬脸怯生生地道:「师父当然应该依法将那位姑娘关入蛇牢,可是有一样道德问题师父也应该考虑到。」
武林牢主人侧头思索片刻,问道:「妳是说她一个小姑娘不应该与那些蛇牢囚犯混在一起做苦工?」
凌美仙点头道:「是,她挑战失败应该坐牢,也应该服劳役,可是她没有义务遭受那些囚犯们的欺污。」
武林牢主人似觉有理,仰头沉吟道:「依妳说,为师该怎样处置她?」
凌美仙瞥秦舫一眼,再转对师父微笑道:「师父可否另派她一些工作?譬如当所有囚犯归牢用餐时,她可以出牢代替牢卒的工作分饭菜给囚犯们吃,这样谁也不敢欺负她了。」
武林牢主人「嗤」的一笑,耸耸肩道:「这也不见得,囚犯们还可以在口头上占她的便宜啊?」
凌美仙掩口嗤嗤脆笑道:「不会,谁敢占她的便宜,她就少分一点饭菜给他吃,他们早就抱怨饭吃不饱,再少等于要他们的命,大家讨好她还来不及,谁敢再占她便宜呢?」
武林牢主人负手踱起步来,轻笑着道:「嘿,这一来她岂不变成神圣不可侵犯的女大王了?」
凌美仙又扫视秦舫一眼,笑道:「这有甚么关系?她是十年来第一个挑战姑娘,让她出出风头也是好的。」
武林牢主人沉思一阵,停步转望秦舫笑问道:「秦舫,我徒儿这个主意倒也不违反我的规定,你如果愿意接受的话,我马上吩咐下去,如何?」
秦舫考虑再三,暗忖自己挑战绝非他之敌,拚命更非良策,如今也只好先让茵儿舒服一点,然后再慢慢设法拯救她出牢,当下便点头道:「好吧,不过我还得去劝劝她。」说完转身欲出。
武林牢主人喊住他道:「别忙,你先吃饭再去。」
原来这时天已黑下来,一个牢卒早就端来一席丰富的晚餐,秦舫哪里吃得下,但一看桌上有鸡腿,心头一动,也就毫不客气的与他们师徒入席坐下吃起来。
武林牢主人吃饭时并不解下脸上的黑布,吃饭、吃菜都是极其谨慎地由黑布下送入嘴,吃得很斯文,一点也不像是个震慑天下武林的大魔头。
秦舫面对一席丰美的菜肴却提不起胃口,心里只想喝两盅,哪知桌上竟不备酒,憋了老半天,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不喝酒么?」
武林牢主人一怔道:「你想喝酒?」
秦舫点头赧笑道:「假如有的话,在下确想叨扰两杯。」
武林牢主人立刻转将凌美仙挥手笑道:「仙儿,到为师房中取那一瓶陈年汾酒来。」
凌美仙应声起身跑入客厅左边侧门,不久取到一个瓷瓶和三个酒杯,先给秦舫酌满一杯,再给师父和自己酌一杯。
武林牢主人目露诧色,惊咦一声,问道:「仙儿,妳也喝?」
凌美仙脸一红,含羞笑道:「只吃一杯,好么?」
武林牢主人嘿然道:「好吧,可是提防酒醉失态。」
秦舫端起酒杯一闻,点点头道:「唔,这倒是杏花村的真品。」
武林牢主人赞道:「你倒识货,这是我储藏十多年的陈品呢。」
凌美仙接口笑道:「他师父是老酒鬼,他是小酒鬼,当然识货呀。」
秦舫飮了一口,耸耸肩道:「我并不很喜欢喝酒,只是今天不喝一点实在气难消。」
武林牢主人也啜了一口,放下酒杯笑道:「你在生谁的气?」
秦舫又飮下一口,淡淡道:「如果说生你牢主的气,恐怕太悖情理,是吧?」
武林牢主人颔首道:「当然,须知你是我创建武林牢以来第一个与我同桌共餐的人,这事若传到武林中,大槪没有人肯相信哩。」
秦舫放下酒杯,举箸夹一支鸡腿放到自己碗里,淡淡一笑道:「谢谢,在下也曾听到不少关于你牢主的传说,所以你今天对我这样特殊看待,的确很令我惊奇。」
武林牢主人笑道:「明天你作画时,可能还有令你更惊奇之事。」
秦舫轻哦一声,也无心追问甚么事,开始默默吃喝,吃了一阵,趁他们师徒不注意,偷偷把碗中那支鸡腿纳入袖子里,随即站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现在想去看看敝师妹,可以吧?」
凌美仙跟着起身问道:「要不要我带你去?」
秦舫忙作揖谢道:「不必了,我自己找得到的。」
武林牢主人凝注他片刻,轻笑着缓缓道:「如果她没有胃口吃下那支鸡腿,你可以劝她留着明天吃好了。」
秦舫不料自己偷鸡腿的行为已被他瞧出,只羞得面红耳赤,赶忙转身撤腿便跑,奔进右侧门转入升降房,学着凌美仙举手在铁门上的消息按一下,升降房应手发动,飞快地往下降落,不消一刻降到张挂大索网的谷腰,跳出铁房沿着谷径往下跑,牢窗一个一个向后飞退,二十四号、二十五号、二十六号、二十七号……
整整绕谷五匝,方才跑到第一百零五号牢窗外,这是全谷最后第五间牢房,距谷底尙有三十几丈深,月光泻落谷底,隐约可见那底下有着石碓、石磨之类的器具,可想而知那是武林牢主人用来劳苦囚犯们的东西。
秦舫奔到第一百零五号牢窗时,耳中已听到牢房里茵儿的抽泣声,探头往里一瞧,只见她侧身躺在右边牢壁下,双手带着一副精钢手鋳,双脚扣著一副重约百斤的脚镣,秀发散乱,模样儿憔悴悽楚,看了令人痛断肠。
「茵儿。」秦舫轻喊一声,眼睛不觉湿了。
茵儿哗啦一声翻身坐起,慢慢挺起身子,像个刚裹小脚的姑娘,举步维艰的慢慢挪到窗口,瞪着红肿的眼睛,泪潸潸哭道:「舫哥哥,怎么样了?」
秦舫极力控制不使眼泪流出,强装笑脸道:「妳吃过饭了没有?」
茵儿摇头哭道:「我吃不下,你不知道我刚才在粗米饭里发现一条米虫,呜呜……」
秦舫连忙由袖子里取出鸡腿递进去,道:「哪,妳先吃这个。」
茵儿也不伸手接,只是哭哭啼啼道:「不,我不饿……」
秦舫着急道:「不吃怎行?会饿坏了呢。」
茵儿大哭道:「你为甚么不告诉我向武林牢主人求情的结果?一迭的要我吃。」
秦舫窘笑道:「妳先吃,我再慢慢告诉妳如何?」
茵儿摇头气道:「我真的吃不下,你快告诉我吧。」
秦舫轻叹了口气,再劝道:「那么妳留着明天吃好了,如何?」
茵儿无奈只得接过鸡腿,收住眼泪,幽幽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秦舫笑道:「武林牢主人请我吃饭,我偷了他的。」
茵儿破涕一笑,道:「他既肯请你吃饭,大槪也愿意释放我吧?」
秦舫嗒然一叹,遂将交涉结果说出,最后劝道:「如今妳只好忍耐几天,让我慢慢设法救妳,好么?」
茵儿又流泪,哭道:「要是没办法救我呢?」
秦舫安慰道:「大槪不至于那么严重,不过妳也可以加紧练武功,如能在短期之内晋级为龙牢囚犯,那时逃走的机会就比这里多了。」
茵儿颦眉翘嘴道:「我要练多久才能接住他五招?」
秦舫闭目深吸一口气,轻轻道:「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三年不成……」
茵儿不禁大怒,横眉飞竖,娇叱道:「胡说!你要我变成老太婆么?」
秦舫心头一紧,呐呐道:「不,不会的,明天我再去见见师父他们,说不定他们能想出个办法来……」
茵儿垂首吟泣道:「师父一定很气我,我知道……」
两人相对黯然神伤,暂时沉默下来。
整个武林牢顿呈一片岑静,淡淡的月光投射到谷壁上,照着梯田般的谷径和一个个的牢窗,揉合成一种神秘、恐怖而又悠美的情调……
就在他们沉默著的时候,那百五丈高的谷顶上,忽有一缕美妙悦耳的女人歌声,宛如一条美丽的小鱼优悠游入海底,极轻极柔地飘下谷来,但听歌词道:
几场秋雨老黄花
不管离人怕
一曲哀絃泪双下
放琵琶
挑灯羞看帏屏画
声悲玉马
愁新罗帕
恨不到天涯……
歌声婉转悲凉,字字淸脆,忽高忽低,时缓时急,极尽其千回百折之美,最后愈唱愈低,愈低愈细,不知不觉便消失了。
秦舫和茵儿屏息聆听,直到歌声消失后一大段时间,方才双双豁然回过神来。
茵儿首先打破沉寂,惊声道:「这是谁唱的?多好听啊。」
秦舫皱眉思索道:「可能是武林牢主人那个女徒弟凌美仙唱的,但她一个姑娘家怎可唱这首『小桃红』?太不相宜了……」
茵儿惊讶道:「武林牢主人的女徒弟,你见过她?」
秦舫点点头,想起她竟然对自己流露爱意,不由得心头像海浪般冲激起来。
「你见过她么?」
「嗯。」
「她几岁了?」
「唔,大槪跟妳差不多……」
「她长得很美么?」
「唔,还是跟妳差不多……」
茵儿正要再问下去,忽听隔壁第一百零四号牢房里有个苍老的嗓音发话道:「你们听错了,这个唱歌的不是武林牢主人的女徒弟。」
秦舫闻言一惊,退到第一百零四号牢窗外一看,只见牢窗内站着一个头发斑白的麻面老人,他一见秦舫走到自己窗下,像是看到亲人,脸现无比兴奋之色问道:「少年人,你是来探牢的么?」
秦舫拱手为礼道:「是的,老前辈贵姓大名?」
麻面老人忽而神色一黯,苦笑道:「老朽在武林中原无介介之名,不提也罢。」
秦舫也不便追问,转话道:「老前辈适才说那唱歌的不是武林牢主人之徒,请问何以见得?」
麻面老人浩叹一声道:「老朽入牢已有五载,像这种歌曲每月总要听到一次,最初也误会是武林牢主人之徒所唱,后来有一天夜晚,老朽看见那个凌姑娘下谷来散步,就在那时歌声又由谷上传下,方知那唱歌的原来另有其人。」
秦舫暗想自己今天已先后见过武林牢主人三次,除他们师徒两人之外,再未见到第二个姑娘,不由惊奇道:「莫不成唱歌的是武林牢主人?可是他好像不是女人啊。」
麻面老人神秘一笑道:「当然也不是武林牢主人,因为有好几次歌声刚落时,曾听到武林牢主人的咆哮声由谷上遥遥传下来:「秀琴、秀琴,别唱了、别唱了……」
秦舫惊疑不止,张嘴喃喃道:「那么这唱歌的究竟是谁呢?」
麻面老人摇头笑道:「谁知道?可能武林牢主人另外在一间秘密牢房中关禁著一个与他有着密切关系的女人。」
第一百零五号牢房内,茵儿用手鋳碰击著墙壁,发出「蓬蓬」之声,娇喊道:「秦舫,你来嘛。」
秦舫忙向麻面老人拱手道别,跑回到茵儿的牢窗下问道:「茵儿,甚么事?」
茵儿机伶伶发著寒抖,哽咽著道:「我很怕,你今晚就站在这里陪我好么?」
秦舫点头道:「好,我早有此意。」
茵儿于是不再发寒抖,仿佛已忘记自己此刻正身陷囹圄,含情脉脉凝睇著秦舫一会,忽地扭嘴微笑道:「告诉你吧,我本来也知道绝不能进来挑战,可是我沉不住气,你知道这是甚么缘故么?」
秦舫当然知道甚么缘故,但为了想逗她心情开朗,便装出懵懂的表情诧问道:「我不知道,甚么缘故?」
茵儿顿觉满腔情意落了空,芳容一绷,咬唇气道:「好!你这个书呆子……」
秦舫笑了笑,脸凑近牢窗,低声道:「茵儿,妳说呀。」
茵儿听见他压低声音说话,就明白他并非真的不懂,横眸娇嗔地白他一眼,接着「噗哧」一笑,也放低声道:「反正我现在已被关起来,我甚么都不管了……」
秦舫俊脸微热,仍故做不知笑问道:「甚么事不管了?」
茵儿双颊红如苹果,羞笑道:「我想向你说一句不要脸的话,你不会笑我吧?」
秦舫只觉脸上愈来愈热,心头怦怦大跳,像喝醉酒,连连点头醺醺然道:「不笑,妳说好了。」
茵儿美眸滴溜溜几转,忽地垂首俏笑道:「你,喜欢我么?」
秦舫深深吸了一口气,藉以平静紧张的心情,然后含笑轻声道:「我想借用妳师父要我转告妳的一句话:『我不反对,不过一切仍以小心提防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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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0:5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可爱的研墨人



第二天早上,阳光投射入武林牢客厅里的时候——
武林牢主人负手站立于鸡心窗口边,凝神眺望着窗外那七条笔直的铁索,良久也不动一下,似正沉陷于一种往事的回溯之中……
秦舫则正把一张画纸贴到客厅左面的大理石壁上,动作慢腾腾的,老半天方将画纸张贴好,那种怠惰之态要是被那位「三过家门不入」的大禹圣人看到,一定会斥责他蹉跎时光,不知爱惜光阴。
而在客厅正中的那张八仙桌旁,凌美仙掳袖露出两只纤纤玉腕,一手按著砚台一手磨着墨,硏磨一阵,就抬脸望秦舫问一声:「秦公子,好了么?」其实她是知道墨要磨到甚么程度才算好的,她只是想多看一眼秦舫那张又红又窘的俊脸罢了。
原来昨夜她久等不见秦舫回房安息,偷偷下谷一看,竟发现他们师兄妹隔窗站着亲嘴,一时羞妒交逬,气哼一声,转身奔跑回房蒙被偷哭,直哭了半夜,后来她总算想通了,她知道自己没有强迫他喜欢自己的权利,也没有妒忌他们的理由,但是取笑取笑他是可以的,所以今天一早见到秦舫时,她一直对他露出挪揄的笑容,只笑得他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于是她多少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了。
「秦公子,好了么?」她又发问,又向他凝眸揶揄而笑,存心窘死他似的。
秦舫不禁心头火发,怒声道:「磨好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妳,真囉唆。」
凌美仙登时又羞又气,眼眶一红,丢下墨棒,掩脸飞快地跑进房间去了。
武林牢主人头猛转,双目精光暴射,愤怒地厉喝道:「好小子!你竟敢欺负我徒弟?」
秦舫想起她曾帮自己说话而使茵儿得以免除做苦工,心里顿感惭愧难安,连忙移步向左侧门走去,一边向武林牢主人拱手道:「对不起,我这就向她道歉去。」
武林牢主人飘身闪到他面前挡住,怒喝道:「用不着,你给我回去作画。」
秦舫停步冷冷瞧他一阵,默然转回到桌边,提起画笔蘸墨,抬目望他问道:「画谁?」
武林牢主人负手踱过去,沉声道:「画你。」
秦舫心头一震,差点惊呼出声,但忽然想起他昨夜说过要使自己更惊奇的话,连忙极力鎮定心神,装出一种毫不惊奇的神色,冷冷一笑道:「我只答应画一张,你别以为这样做会使我惊奇,你失败了。」
说罢,提笔转身便要开始作画,武林牢主人哈哈大笑,摆手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秦舫停手掉头冷笑道:「不要画我了么?」
武林牢主人在一张椅里坐下,摇头笑道:「不,还是画你,但年纪不是十八岁,而是二十六岁。」
秦舫不禁惊噫一声,慢慢转回身,张目呆望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世上有一个青年,他面貌长得很像我?」
武林牢主人两手往胸一抱,耸耸肩轻笑道:「看来我并没有失败,你还是惊奇了。」
秦舫气得暗骂自己笨蛋,旋身向壁,闷不做声的开始在画纸上涂起来。
由于心情恶劣,好半天才画成一颗头的轮廓,却愈看愈不像自己,恼怒之下,大笔一撇一捺,狠狠画了个「X」字,再将画纸撕下,转对武林牢主人抱怨道:「你最好走开,我作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场。」
武林牢主人毫不生气,站起伸个懒腰,漫声道:「你打算画几天?」
秦舫咬咬唇道:「不一定,灵感来时一挥而就,灵感不来一个月也画不成。」
武林牢主人不再多言,举步走入右侧门,慢慢踏下石级,拐弯,不见。
秦舫重新贴上一张画纸,然后蹑手蹑足走入右侧门,踏落石级探头偷窥,见武林牢主人果然已去,立即返身奔进客厅,跑入左侧门,听出凌美仙的哭泣声由第二间传出,疾忙上前举手敲门,喊道:「凌姑娘、凌姑娘。」
房中的凌美仙不答理他,仍在抽抽嗒嗒吟泣著。
秦舫发觉房门没有上闩,便轻轻推开一缝,探头进房一看,只见她仰躺在床上,双手抱着一堆绣花棉被盖住自己的头,哭声便由被底传出来。
他不敢进去,只站在房门外轻声道:「凌姑娘,我向妳道歉,妳不要再哭了……」
凌美仙仍不理他,反而紧紧抱住棉被,好像要把自己的头压扁,哭声也大起来了。
秦舫长叹一声,道:「我不是有意侮辱妳,我只是常常控制不住要发脾气,不信妳去问问我师父……」
凌美仙突然丢开棉被翻身坐起,流泪叫道:「你走开。我不哭的时候自然会停,真囉唆。」
秦舫犹如挨了一棒,赧颜笑笑道:「要得。妳反击得真好啊。」
凌美仙「噗哧」破涕一笑,粉脸飞起红霞,扭转身子悻悻道:「你还是去找你师妹吧,她会和你亲嘴。」
秦舫脸一烧,忙的否认道:「我没有,妳不要胡说。」
凌美仙掀唇讥笑道:「哼。明明凑在一起还强辩,你道我的眼睛瞎了么?」
秦舫惊慌的连连作揖道:「请妳千万不要向人说出,其实那是不知不觉碰上去的。」
凌美仙回首横眸,揶揄一笑道:「你们订了亲没有?」
秦舫羞愧地摇头道:「没有,我认识她还不到半个月呢。」
凌美仙瞪眼惊异道:「那你们怎么敢亲嘴?」
秦舫大为尴尬,慌忙缩回头,关上房门,落荒似的奔回客厅,再提笔作画起来。
这个上午,他一连撕三张画纸方才画好头部的轮廓,好不容易挨到吃过中饭,也不理会凌美仙的眉目传情,一溜烟便往龙牢跑,快到第八号牢窗,一眼瞥见天山雪婆婆一颗头伸出窗外,冲著第七号牢窗尖声嚷道:「老头子,你再不替我出个主意,我可要破牢打出去了……」
秦舫奔到第十号牢窗下,雪婆婆警觉的掉过头,一见是秦舫到来,眼眸陡亮,惊喜喊道:「孩子,我徒儿怎样了?」
她一喊叫,第七号牢窗立刻探出一壶先生的头,他望着秦舫笑咪咪道:「孩子,你再不来,为师的耳朵可要震聋啦。」
秦舫分别见礼已毕,方将茵儿一时任性入牢挑战,结果被打落蛇牢以及自己替她向武林牢主人求情得免服劳役之事说出,最后叹息一声,星目注望雪婆婆问道:「师母,弟子本可以向武林牢主人挑战,可是那样做终不能解救师妹出牢,您看怎么办?」
雪婆婆气呼呼怪啸道:「只有一个方法,你再见到她时,替我狠狠掴她几个耳刮子。」
秦舫低头苦笑道:「师母请不要说气话,现在应该好好想出一个办法解救她才行。」
雪婆婆两行老泪顺腮流下,哽咽著道:「我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一个办法,你那个老不死的师父又不替我出个主意,教我怎么办?」
秦舫抬目转望第七号的师父,苦笑道:「师父,您大槪也是想不出的缘故吧?」
一壶先生微笑道:「她才不那样想,这就是女人之难养也。」
秦舫怕雪婆婆气苦,忙转向她陪笑道:「师母,您不要生气,咱们慢慢想,相信总会想出一个办法来的。」
这时,第六号牢窗「饕餮仙」探出头来,醉眼惺忪的笑道:「少年人,你能否设法通知老要饭那个徒弟?告诉他如果他也想进来挑战,老要饭便和他断绝师徒关系。」
秦舫老远朝他一揖道:「帮主请放心,饕餮兄深识大体,他不会那样做的。」
「饕餮仙」扭歪嘴巴沉吟道:「很难说,他平时还好,一但发起脾气来,连老要饭都驾驭不住,怪得很呢。」
秦舫无话可说,只报以一笑,移步走到师父窗下,低声问道:「师父,昨天武林牢主人说曾来见过您,有这回事么?」
一壶先生脸色一正,颔首道:「不错,他来打听你的身世,说要收你为徒,你认为怎样?」
秦舫鄙夷一笑道:「这是他一厢情愿的念头,倒蛮天真的。」
一壶先生皱眉思索著道:「为师却觉得他可能另有图谋,就是想不出一个道理来……」
秦舫哼道:「还有更奇怪的事,他要弟子画的人像竟是与弟子面貌相同的一个青年。」
一壶先生神色一愕,讶然道:「他有没有说那个青年是谁?」
秦舫摇头道:「没有,弟子懒得跟他说话,可能他也不愿说出来。」
一壶先生双目慢慢合起,沉思老半天,再慢慢睁开眼睛,神情凝重地道:「孩子,有一点你必须切记,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你都不能将自己的身世泄露出,这事为师也说不出理由,但却有一种可怕的预感……」
秦舫点头道:「师父可是认为武林牢主人要弟子画的那个青年就是他要找的一个仇家?但这与弟子有何关系?」
一壶先生不表是否的答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很奥妙而出人意外的,反正你有个警觉就是,你不妨制造机会探探他的口气看……」
秦舫举手搔头发,叹气道:「这个武林牢主人当真神秘莫测,到现在弟子还弄不淸他是男是女……」
一壶先生忽似想起一事,急问道:「对了,昨晚那个唱歌的女人是谁?」
秦舫咬唇道:「当时弟子正在蛇牢与师妹谈话,据一个囚犯说那不是武林牢主人唱的,也不是他女徒弟唱的,今早弟子原想问问他的女徒弟,不想竟忘了。」
一壶先生沉吟道:「要想了解武林牢主人,这唱歌的女人是个很大的关键……」
第八号的雪婆婆看他们师徒谈个没完,谈的又不是解救自己徒儿之事,愈听愈有气,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老不死、臭小子。你们都是寡情绝义之辈,我那徒儿若有一天出得武林牢,我绝不准她嫁给你这臭小子!」
秦舫心慌,转对她作揖道:「师母,您到底要弟子怎么办?」
雪婆婆尖叫道:「还问怎么办?想个办法救她呀。」
秦舫恭应一声,再转对师父紧张地问道:「师父,这事您看怎么办?」
一壶先生两道蝌蚪眉一垂,摆脸向第六号的「饕餮仙」问道:「老席,你能否贡献一个意见?」
「饕餮仙」眨眨狮眼,嘿然道:「老要饭贡献你一个好意见,你以后千万不要收小妞儿做徒弟,如此而已。」
一壶先生深深一叹,回望秦舫苦笑道:「孩子,告诉她专心练习内功,她内功太差劲,否则凭著『天山七重飞』应可接个四、五招,只要她内功有一段进境,先晋级升到龙牢里来,届时再设法逃脱出牢,她一个小姑娘越狱是不致有人讥笑的。」
秦舫想想也觉得只有这个办法,点头一嗯,转话问道:「师父,您昨天谈到弟子的身世,关于赴黄山那事——」
一壶先生蓦然面容一严,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不,这事情还是等到你要出牢的时候再告诉你好了。」
秦舫惊愕道:「为甚么?」
一壶先生摇头道:「不为甚么,反正咱们师徒还有几次见面的机会,不必急在一时,你现在不妨先去看看昨天被武林牢主人打入牢的那个黑袍老人,他是武林牢主人之外仅见的厉害人物,为师很想知道他是谁。」
秦舫遂将那来历不明的疯老人不办理挑战手续,疯疯癫癫硬闯上谷,以致被武林牢主人打下谷后关入一间所谓的特别牢房之事描述一番,接着道:「这疯老人如不发疯,一定可与武林牢主人打成平手,师父想不起武林中有这么一个高手么?」
一壶先生脸有窘色,苦笑道:「是的,这的确是一桩丢脸的事,还好为师的两位邻居也想不出武林中竟有这号人物,我们『醉仙婆三奇』算是白活了。」
话刚说完,蓦听得铁锁谷底下由蛇牢区域传起一片囚犯们的喊呼,声音渐上渐大,活像公堂传讯犯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喊上来:「天山雪里红杨茵茵要见秦舫。」
「天山雪里红杨茵茵要见秦舫。」
「天山雪里红杨茵茵……」
秦舫心头一震,惊愕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第八号的雪婆婆闻声大喜,催促道:「这一定是我徒儿出的鬼主意,你快下去看看。」
秦舫忙向师父道:「师父,弟子这就先到蛇牢看看师妹,回头再去探访那个疯老人好么?」
一壶先生揪著胡须微笑道:「去吧,为师昨天就已预料到,武林牢关禁那个小丫头,今后全牢囚犯必将永无宁日矣。」
秦舫自从昨晚和她亲嘴后,至今仍觉余味无穷,心里挂念她的程度简直无以伦比,当下匆匆别过三老,施展轻功沿着谷径盘绕奔下,经过蛇牢时,许多蓬发垢面的囚犯站在窗口内哈哈大笑道:「少年人,她是你的情侣吧。」
「那孩子,老夫第四十九号,刚才帮忙传话给你,别忘记吩咐她今晚多分一点饭菜给老夫啊。」
「正是。老夫第五十号……」
秦舫一口气奔到将近第一百零五号牢窗的谷径上,正见那位「黄面阎罗」庐布站在窗外指著窗内的茵儿怒斥道:「甚么话?妳下次再敢这样胡闹,老夫绝不容情,非要叫妳参加做苦工不可。」
秦舫飞纵到他身旁,深深一揖道:「三阎王,请您原谅这一次,今后敝师妹一定不再喊叫便了。」
牢窗里的茵儿一见秦舫到来,满布怒容的脸蛋儿霎时一霁,换上一副如花盛放的笑容,开心地向三阎王扭扭小嘴笑道:「好,我下次不叫便是,你赶快打道回府去吧。」
「黄面阎罗」庐布瞪眼怒哼一声,大袖一挥,肥胖的身躯旋转半周,左手抓起腰环,龙行虎步的往谷下走去。
秦舫立即靠上窗口,笑问道:「茵儿,妳喊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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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0:54: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最后之战



茵儿大槪想起昨晚和他亲嘴的事,这时玉脸微晕,低首羞笑道:「半个时辰前,我出牢去分发饭菜给囚犯们吃,你怎么不来看我?」
秦舫含歉道:「我正在和师父谈话,正打算就来看妳呢——怎么样,工作还轻松吧?」
茵儿小嘴一呶右肩,颦眉苦脸道:「谁说轻松?要挑着两百多斤的饭菜走,迟早会把肩头挑出肉球来,那时才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秦舫连忙安慰道:「不会,妳可以顺便锻炼身体,还有我师父叫妳多在内功方面下功夫,妳以后没事时就多做吐纳术,我想至多两年就可接住五招,等升到龙牢时再想办法逃走。」
茵儿发愁道:「再过两年我不是十八岁了么?」
秦舫心里好笑,脖子一伸,凑近她低声笑道:「十八岁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不是么?」
茵儿嘟嘟嘴道:「我不甘愿,我过几天一定要再向武林牢主人挑战。」
秦舫剑眉微皱,正色道:「妳只有一次挑战权利,非练到有把握能够接住五招,绝不可再莽撞。」
茵儿没听入耳,仰脸瞇着眼睛微笑道:「你晩上还来不来陪我?」
秦舫恨不得再亲吻她的香唇,哪里不愿陪她?忙的点头道:「当然,我吃过晩饭
马上来。」
茵儿忽然摇著头笑道:「不,你不要来了。」
秦舫诧异道:「为甚么?」
茵儿扭扭嘴道:「不为甚么,我只是不要你来嘛。」
秦舫侧头一想,恍然笑道:「妳若怕我站着辛苦,尽管放心,我精神很好呢。」
茵儿连连摇头道:「不、不、不……」
秦舫再侧头一相心,又恍然,低声笑道:「妳若怕我亲妳的嘴,我不那样做好了。」
茵儿两颗水汪汪的眼眸迅向窗外左右瞟视,四顾无人,立刻仰起泛红的玉脸,闭眼轻轻道:「你现在可以,只是晚上不要来。」
秦舫猜不透是何缘故,眼见她仰首等待,心头一荡,但又不敢在白昼里吻她,红脸窘笑道:「我不,昨晚我亲妳的时候,恰巧被武林牢主人那个女徒弟看见,她今天着实讥诮了我一阵呢。」
茵儿赶忙垂下头,掀唇道:「你装大方一点,她就讥诮不起来了。」
秦舫一听她居然用上数天前自己对她讲的那句话,不禁失声一笑,道:「好吧,如果妳没事,我现在要去看看那个疯老人了。」
茵儿矍然花容一变,急切地道:「不,你不要去见那位老人。」
秦舫大为惊奇,紧皱眉头道:「妳今天怎么搞的?又不要我来陪妳、又不要我去见那位疯老人,这些都没有道理呀。」
茵儿一改天真浪漫之态,低首沉默良久,再慢慢抬头幽幽说道:「你不要追究道理,就算是我第一次向你要求,请你答应我不要去见那位老人,好么?」
秦舫惊诧的凝注她不瞬,心中疑云丛生,觉得眼前这个师妹简直变得像武林牢主人那样莫测高深,一点也不像天山雪里红杨茵茵了……
茵儿见他直望自己不做声,美脸略现不忍之色,但最后仍咬咬红唇,毅然道:「现在你去吧,我想歇息一会,咱们明天下午再见。」
秦舫困惑地道:「妳喊我下来的『目的』就是要赶我走么?」
茵儿忍不住「咕」地一笑,颦颦眉道:「我只想见见你,现在既已见面,相处太久人家会笑话呀。」
秦舫一想也不无道理,当下摆头四处张望几眼,看看每个牢窗已不见囚犯们面孔,于是迅捷在她香唇上一吻,好像一个故意犯错的顽童,怕挨揍似的拔步便往谷径上飞奔,头也不敢回一下。
茵儿见他一吻便逃,有些哭笑不得,玉脸紧贴上窗口铁杆,斜望他奔上谷径,直到瞧不见,立即转身拖着重逾两百斤的脚缭,一步一步挪到窗对面的牢壁下,蹲身用手锷敲打壁下石砖,「蓬蓬蓬」敲了三响,俯头向壁角下轻喊道:「老前辈、老前辈,您听到我师兄讲话没有?您肯不肯传他武功?」
她话声一落,壁角下随之钻上一缕苍老低哑的细语:「唉,你师兄真是个多情公子」
茵儿喜道:「老前辈,多情有甚么不好?您怎的反而叹气了?」
苍老低哑的声音缓慢答道:「多情自古空遗恨,妳没听过这句话么?」
茵儿「唁」地脆笑道:「老前辈您说这个话,准是年轻的时候吃过女人的亏,是不?」
苍老低哑的声音长叹道:「妳这小丫头,既懂得说这种话,将来可不能教妳师兄吃亏啊。」
茵儿羞涩地道:「不会,他不给我亏吃,我就心满意足了。」
苍老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点苦涩的笑意道:「唔。但愿这世上的女人都像妳一样……」
茵儿微笑道:「我不跟您谈这个了,您到底愿不愿意教我师兄武功?」
苍老低哑的声音道:「可以,但这必须机缘凑巧,所谓『机缘』,在老朽有另一种意思,妳懂么?」
茵儿黯然道:「我知道,我很同情您……」
苍老的声音又长长一叹,缓缓道:「那么,在这『机缘』尙未消逝前,老朽先传妳『摩云十式』,这套掌法妳如能完全领悟,打出武林牢应无问题,只有一点,妳先得想个办法抵御武林牢主人的琴音。」
茵儿想了一阵,不觉摇头道:「没办法,我听到那琴音就要哭。」
苍老的声音道:「唔。妳这小丫头莫非心里也有伤心事?」
茵儿叹道:「怎么没有?我爹娘都被坏人杀死了。」
苍老的声音喟息道:「那么,有个办法颇可一试,妳再挑战时,脑子里尽往快乐的事上想,那样也许会好一点……」
茵儿哦一声,高兴地道:「这办法不错,您和他动手时没有想到么?」
苍老的声音道:「没有,但即使想到也没用,因为老朽没有快乐的事可想。」
茵儿感伤地道:「我也没有……」
苍老的声音又带出一点苦涩笑意,道:「妳有,妳和妳师兄很要好,妳可以在动手时尽量想他,或者干脆喊他的名字。」
茵儿讶道:「喊他的名字?」
苍老的声音忽然变得迟钝浑浊,语无伦次地道:「不错……打一招……喊一声……喊一声梅君……梅君……梅君……」
茵儿矍然一惊,急叫道:「老前辈,梅君是谁?您怎么又病起来了?」
苍老的声音不停念著「梅君」两字,念到后来忽然嚎啕痛哭,狂呼道:「梅君。妳骗我,妳说要等我三年,妳骗我,妳说要等我三年……」
茵儿扫兴的轻叹一声,再用手鋳敲打着壁角石砖,喊道:「老前辈,您不要想那个甚么梅君了,好好休息一会,晚上您再教我『摩云十式』吧……」
X X X
五天之后。
秦舫已将一幅人像画到只缺「点睛」便告完成,他原想再拖个十天、八天,后来与师父等硏究的结果,认为茵儿既不能在短时间脱出武林牢或升上龙牢,自己亦不应为儿女私情无限期盘桓下来,因为第一、蝙蝠帮崛起武林,派遣十二公主引诱十二派门下青年,他们的目的虽不可知,但其为一项阴谋殆无疑问,而十二门派恐怕多数尙蒙在鼓里,自己必须赶快赴各派通知一下,以免他们落入蝙蝠帮的某种圈套;第二、
自己已答应替黄山派前任掌门人「一阳指」萧展仁带话给当今掌门人「石床卧客」柯南枝,此事如拖得太久,未免不够江湖义气,而且黄山派关系著自己迷离的身世,实应早日前往弄个明白。
关于一壶先生早年赴黄山替他寻求亲生爹娘的经过,他已在第四天的下午由师父嘴里获知一切,但这一切其实等于没有说,因为当时接待一壶先生的正是接任掌门不久的「一阳指」萧展仁,他说黄山派门下男女弟子并无一人失踪,对于龙钥失落之事是更是讳莫如深,当然一壶先生在恩仇未明之前,不能将救到秦舫及他颈项挂有一支龙钥之事说出,于是双方便对此事不了了之了。
但无论如何,自己既执有黄山派的龙钥,绝不能说自己与他们毫无关系,此事必得亲上黄山追究一番才行。
就在第五天的上午,秦舫决定画好人像便将于午后离开武林牢的时候,那客厅侧门内通往谷下的洞道石级里面,蓦听得牢卒们唱起一片呼喝声,由石级底下一个一个传递上来:「蛇牢囚犯天山雪里红杨茵茵请求挑战。」
「蛇牢囚犯天山雪里红杨茵茵请求挑战。」
秦舫听得大吃一惊,尙在惊愕张望间,已见武林牢主人由左侧门缓步走进客厅来。
他发出一阵沉悦的冷笑,凝注秦舫说道:「秦舫,你师妹真是个喜欢出风头的小姑娘,她只有一次挑战权利,竟敢冒终生为囚犯的危险再上来挑战,你看这不是怪事么?」
秦舫心跳气急,连忙朝他一揖道:「正是,你不要理她,哪有这个时候就挑战的道理?简直气死我了。」
武林牢主人走到鸡心窗口,凝视那七条在阳光照射下微微发亮的铁索,冷峻地道:「你别求我,我不强迫人挑战,但却有接受挑战的责任。」
秦舫情知求他没用,现在只有赶快去阻止茵儿上谷挑战或可挽回,当下忙搁下画笔,如风一般冲出客厅,跳进升降房,开动降落谷下去。
降到谷腰,冲出升降房,奔到第一百零五号牢窗,探头一瞧,牢房内已空空如也,哪还有茵儿的影子?心中大惊,情急厉声喊道:「茵儿!茵儿!」
哪知他喊声甫落,蓦听一缕苍老低哑的细语悠悠传入耳朵里:「喊甚么?你师妹上谷挑战去了。」
秦舫一听是「传音入密」的话语,摆头张望,却不见发话之人,不由心头一凛,厉喝道:「你是谁?」
苍老低哑的声音道:「一个老人。」
秦舫暗忖准是蛇牢囚犯之一,听他像似有意跟自己打猜谜之意,哪里有心理会?疾忙转身往回路跑,边跑边抬头眺望,奔至升降房外的洞口,耳中听到谷顶响起五声鼓鸣,立见谷上空中一点人影飘飘降落七絃琴上,那正是「天山七重飞」的身法,也就是那个任性胡为的师妹茵儿,她已经上到谷顶要挑战了。
紧接着,又见鸡心窗口射出一点黑影,宛如一只蜜蜂开始绕着七条铁索飞舞,一片悽切的琴音随之悠悠响起……
「舫哥哥。」
「舫哥哥。」
七絃琴上,茵儿娇小的身子飞掠跳跃着,轻微的娇喊声,杂在琴曲中断断续续飘下谷来。
每个牢窗口又拢上囚犯们蓬发垢脸的面孔,个个翻眼仰望,欢喊怪嚣之声像连珠炮响了起来。
秦舫不敢再乘升降房,深怕尙未到达谷上时茵儿便已被打下来,当下顺着螺旋盘绕的谷径使尽全身功力往上疾奔,边奔边张口高喊道:「茵儿、茵儿。妳不能挑战,不能挑战啊。」
约摸奔上五十丈,只见那高达百丈的七絃琴上,武林牢主人业已停止弹琴,在相距茵儿两丈开外处扬起一掌轻轻拍了过去。
秦舫吓得不觉刹住脚步,刚预料茵儿又将在这第一招之下被武林牢主人打落下来,忽然隐隐听到茵儿娇声喊道:「舫哥哥。」
但见她一点身影闪跃到左边第三条铁索上,不但未被打落,同时竟在倏忽间欺至武林牢主人身右,居然也扬手攻出一掌,手法看来颇为奇奥凌厉。
武林牢主人发出一声悠扬长啸,身形略转,昂然御风一般迎上茵儿的手掌,从容探臂抓她右肩,就像伸手到桌上拿一个杯子那样平凡,一点也不卖巧。
秦舫眼看他手掌堪堪抓中茵儿的肩头,心头一急,惊呼声脱口欲出之际,蓦听茵儿又喊出一声:「舫哥哥。」立见她纤小的身子往旁斜倒,好像被风吹倒的长草,一倒即起,正好又避过一招,同时又向对方击出一掌。
较接近谷上的囚犯们立刻爆出一片叫好声,声震全谷,历久不止。
秦舫心中一宽,飞步再往上面奔去,扬头高喊道:「茵儿,好好的打啊。」
他绕谷径飞奔一匝,又听她娇喊一声「舫哥哥」,又见她避过了武林牢主人的第三招,再奔绕一匝,她已在「舫哥哥」之下逃过第四招,只要再逃过一招,她便可晋级龙牢囚犯了。
这时候,囚犯们的叫好声突然同时静止,全谷顿呈一片死静,大家都屏息瞪眼仰望不瞬,等待着武林牢主人攻出第五招,这是最重要的一招,她能否晋升龙牢囚犯或者降为终生囚犯,乌龟爬门槛,但看这一「翻」啦。
秦舫霍然停住脚步,紧张得一颗心几乎要炸开,不敢再看,把头低垂下去。
片刻之后——
「舫哥哥。」
耳听茵儿娇喊声落,接着全谷上下突然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好啊!这小姑娘居然接住五招了。」
「要得。这小妞儿进步好快呀!」
「快看。现在是第六招——啊呀。掉下来了。」
秦舫抬头一看,茵儿一个娇躯已被震出七絃琴,像一只受伤的燕子笔直跌落谷下来。
眨眼功夫落到秦舫站立的谷径外面空中,秦舫看见她双手紧掩著脸,看样子并未受伤,心中大喜,欢叫一声,纵身投入空中,陪着她掉向谷腰上的大索网。
只觉耳边风声呼呼,未几身躯便掉落到大索网上,连续弹起二、三次方才停止,翻身坐起,睁眼急瞧,正见茵儿也翻身爬起,眼睛充满泪水,冲著自己欢叫道:「舫哥哥,我接了几招?」
秦舫眉开眼笑,跳起鼓掌叫道:「五招,妳可以升上龙牢了。」
茵儿大喜,偏脸得意洋洋地道:「很要得吧?」
秦舫连连点头道:「是啊,妳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厉害了?」
茵儿兴奋地道:「这是一位老人教我的武功,不过最大的原因是你帮了我的忙。」
秦舫愕然问道:「我几时帮了妳的忙?」
茵儿走到他面前含情凝睇他,微笑道:「信不信由你,我喊一声『舫哥哥』就能接住武林牢主人一招,第六招来不及喊,要不然还可以接他几招呢。」
秦舫惊奇道:「这是为何?」
茵儿转眸一笑道:「我想到你就高兴,所以武林牢主人琴曲弹得再悲哀我也不为所动——这也是那位老人教我的。」
秦舫心里称奇不已,急问道:「妳说的那位老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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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0:54: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蝙蝠帮主



茵儿玉脸闪过一抹神秘而又得意的微笑,正欲开口回答心上人的话,忽觉脚上索网颤动起来,别脸一瞧,身边已然巍立著一个陌生的红面老人。
这个红面老人装扮一如那个负责引导探牢者的大阎王楼舜庭及负责管理蛇牢囚犯的三阎王庐布,也是穿龙袍、带腰环、登官靴;虎目狮鼻、黑胡丛生,神态粗犷而威武。
茵儿有些怕他的黑虬胡,伸手扳住秦舫的臂膀,畏怯地问道:「你是谁?」
红面老人咧嘴露出一排白噎噎的牙齿,宏声哈哈笑道:「老夫二阎王范天迢,负责管理龙牢,现在妳已晋级为龙牢囚犯,这就随老夫上去吧。」
茵儿色喜道:「我可以和我师父关在一起么?」
二阎王范天迢笑道:「妳是第九号,与妳师父正是邻居,可以天天聊天解闷儿。」
茵儿大喜,转望秦舫道:「舫哥哥,你陪我上去吧?」
秦舫含笑点头道:「好,我打算今天离开武林牢,正要再去见见师父他们。」
茵儿一听发慌道:「我刚升上龙牢你就要走,为甚么不再住几天?」
秦舫含歉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待办,不能再盘桓了。」
茵儿嘟嘴道:「我也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再留一天,好么?」
二阎王范天迢催促道:「走吧,你们要谈话可以边走边谈。」
他们走出索网,跳上谷径,二阎王走在前头领路,秦舫和茵儿随后并肩牵手而行,开始边走边谈起来。
「茵儿,妳还没有回答我的话,那位教你武功的老人是谁?」
「嘘,小声一点,他就是你前几天要见的人。」
「啊。他不疯么?」
「有时疯,有时淸醒。」
「他叫甚么名字?」
「不知道,他不肯告诉我。」
「他用『传音』隔室教妳武功的?」
「嗯,他被武林牢主人禁锢在我牢房底下的一间石室,他说那间石室没有窗户,四壁都是厚达三寸的钢板,手锷和脚镜也是精钢所制,比我戴的要重上三倍,今生恐怕没希望逃出武林牢了。」
「真可惜,如果他不发疯,一定可以和武林牢主人打成平手,现在他却连挑战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发疯的时候就喊『梅君』,这『梅君』是女人的名字,我想这个女人定是他的情侣,后来抛弃了他,使他伤心得发疯……」
「唔,我知道他很可怜,前几天妳为甚么不要我去看他?」
「我是想让你惊喜一下,不过现在你可以去看他了,他愿意教你武功哩。」
「哦,为甚么?」
「我告诉他你很好。」
「哪里,我不好。」
「别客气,他还叫我不要给你亏吃,我哪里会给你亏吃,是不?」
「嗯,他怎么教我武功?我要走了呢。」
「你再住几天嘛?」
「不行,我得赶快去通知十二门派提防蝙蝠帮的阴谋,这事延迟不得。」
「那你几时再来看我?」
「等下我问武林牢主人看,他若肯答应,我会常常来的。」
「要是他不肯呢?」
「那只好等明年了……」
「我的天,那我非再挑战不可。」
「妳只有三次挑战权利,若无把握接住十招,绝不可胡闹。」
他们边走边谈,不觉来到谷腰一个圆形洞口,二阎王范天迢转身等他们走进,对秦舫道:「老夫这就带她由此洞进入龙牢第九号,你如要见令师,可不能一道走了。」
秦舫知道龙牢谷壁上没有门路可进出,于是别过茵儿,独自顺着谷径上奔去。
整整绕谷九匝方才奔到龙牢区域,远远便见师母、师父和「饕餮仙」都探头出窗张望,天山雪婆婆最先瞧见秦舫到来,她神色紧张地尖声道:「孩子,我那徒儿怎样了?」
秦舫尙未回答,那第九号牢窗忽然露出茵儿的头,她面对师父欢叫道:「师父,我来啦。」
雪婆婆一见又喜又气,抖著嘴唇道:「茵儿,妳听不听为师的话?」
茵儿忙的点头道:「师父,我当然听您的话,您有甚么吩咐?」
雪婆婆冷笑道:「好,为师现在命令妳自己掌嘴巴,打到为师叫停为止。」
茵儿登时流泪,哭道:「师父,您别生气好么?」
雪婆婆脸孔一绷,气啸道:「鬼丫头,妳别以为能晋升到龙牢我就高兴,须知龙牢、蛇牢一样是囚犯,接不了十招照样要关一辈子,快掌嘴。」
茵儿不敢违拗,只得自动左右开弓「劈劈拍拍」掌起嘴来,直打得双颊血红,哀哀大哭。
秦舫大是不忍,连忙朝雪婆婆作揖道:「师母,您饶了她吧?」
雪婆婆老泪纵横,气叫道:「不成。这鬼丫头任性胡为,气死我了。」
第七号的一壶先生哈哈大笑道:「湘云,妳是老囚犯欺负新囚犯,想想看,当年妳任性胡为的程度比她如何?」
雪婆婆脸一红,怒喝道:「呸。我自管教徒儿,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秦舫看见茵儿自个掌嘴不停,情形好不悽惨,着急之下,不觉挥手道:「停。停。」
茵儿哪里敢停,双掌连扬「劈劈拍拍」的打,打到后来竟似跟自己生了气,愈打愈重,边打边哭。秦舫只觉每一掌像都打在自己脸上,心里痛惜难禁,急忙跳过去道:「茵儿,打轻一点,打轻一点。」
雪婆婆见她打得双颊红肿,顿时气消了大半,喝道:「好,别打了。」
茵儿赌气不理,仍是打个不停。雪婆婆不由着慌,流泪骂道:「鬼丫头,妳真想气死我么?」
秦舫连忙出手捉住茵儿双腕,劝道:「茵儿,听师父的话,别打了。」
茵儿挣不脱双手,便转望师父哭哭啼啼,气叫道:「师父,您还有甚么吩咐?」
雪婆婆反而有些尴尬,嗒然轻「嘿」一声,缩头入牢去了。
一壶先生含笑望着秦舫喊道:「孩子,你过来一下。」
秦舫放开茵儿的手,走到窗下恭声道:「师父,弟子等下就离山,您还有甚么吩咐?」
一壶先生忽然收起笑容,正色道:「刚才茵儿挑战时,为师发现她用的不是你师母的武功,那是怎么一回事?」
秦舫遂将疯老人用「传音入室」的方式隔室传授茵儿武功之事说出,一壶先生惊奇不已,再问道:「那疯老人没有告诉茵儿他的姓名字号?」
秦舫道:「没有,他还向茵儿说要传弟子武功哩。」
一壶先生目光一凝,问道:「你接受了?」
秦舫道:「弟子尙不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何况通知十二门派防备蝙蝠帮之事延误不得丿所以弟子打算不再停留,师父认为怎样?」
一壶先生微微一笑,颔首道:「本来人有正邪之分,武功却无正邪之别,不过你还是先去通知十二门派的好,将来如有机会,再接受他的好意好了。」
秦舫唯唯遵命,忽听第六号牢窗「饕餮仙」席狷发出几声冷笑,说道:「陶乐夫,老朋友来啦。」
一壶先生和秦舫别脸瞧去,只见第一号牢窗外的谷径上,那个大阎王楼舜庭正与一个金衫人并肩缓步走来。
那个金衫人年约三十五,面白如雪,眉淸目明,但脸上冷冰冰的无一丝表情,活像死人面孔,一望之下,令人不由得冒冷气,甚不愿再看下去。
他和大阎王楼舜庭走到第二号牢窗停足,探头往牢房里瞧一阵,忽然掀动嘴唇,冷漠地道:「呼老弟,你考虑过了没有?」
第二号牢房里立刻爆起一片狼嗥般的厉啸声,怒吼道:「滚开。直娘贼,你轻视我『独眼恐龙』不能自己打出武林牢么?」
秦舫耳闻目睹,已猜出那金衫人的身分和来意,心中甚起反感,转对师父低声道:「师父,他就是那蝙蝠帮主吧?」
一壶先生冷哼一声,脸现鄙夷道:「不错,也就是当年的狐皇,为师听席帮主说,他上月前来挑战接得十一招,但只救走了『南极神君』殷烈风一人,其余的都不愿跟他走,他现在又来游说了。」
秦舫对这狐皇的底细尙不知悉,但由那「狐」字上推开,可知他是个极邪恶的人物,暗想他喊那个成名武林数十年的一代魔头「独眼恐龙」呼云飞为老弟,其年龄必已不小,可是从他相貌上看却只有三十许人,这种驻颜术简直骇人听闻,以此及彼,他的武功必然也已修练至神化之境了。
「孩子,二十七年前,『嗫嚅翁』、席帮主和为师等数人曾联手将他逐出中原武林,等下他可能要用言语折辱为师一顿,为师打算给他来个闭目不理,你看了恐怕会沉不住气,还是就此出去吧。」
秦舫含糊应着,双脚却钉立未动,眼看那蝙蝠帮主劝不动「独眼恐龙」呼云飞,已离开二号牢窗,和大阎王并肩走到三号牢窗下站住,像先前一样,他惨白的脸上不露一丝喜怒之色,面对牢房里默视片刻,又掀动嘴唇冷冷道:「皮老弟,你呢?」
第三号牢房里寂无人声,就像房内根本没有关着囚犯似的。
一壶先生莞尔轻声道:「那『长颈龟』皮甲臣真像一只不开口的龟,为师到此已有八天,还不曾听到他的声音哩。」
秦舫心里甚是钦佩,也低声道:「弟子听说西顷山这对异姓兄弟平时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性喜用死人头颅盖房子,难得他们还有这份骨气,真令人佩服。」
那蝙蝠帮主一看又劝不动「长颈龟」皮甲臣,冷冰冰的面孔微微抽动几下,似怒似讥地轻轻一哼,也未再开口,当即移步到第四号牢窗下,再对牢中人问道:「卞老弟,你们夫妻年纪尙轻,老死牢中未免不値,怎么样?」
第四号牢房里的「赤麒麟」卞牙山亦是闷声不响。但静寂片刻之后,那第五号牢窗突然探出一个女囚犯的头,她面向第四号牢窗尖声道:「贼汉子,别充英雄了,咱们答应了他吧。」
这女囚犯正是「赤麒麟」卞牙山的妻子「黑尾凤」巴十娘,她年纪亦在三五左右,长发散乱地披在脸上,皮肤黝黑、容貌绝丽,神色虽甚憔悴,却掩不住一股嫌媚风流之色。
一壶先生轻叹一声,微笑道:「唉,女人定力终要差上一筹,这『黑尾凤』克制不住啦。」
秦舫惊异道:「怎么,她……」
一壶先生笑道:「不错,她天天吵著丈夫要到蛇牢去,她说蛇牢有出去做苦工的机会,你懂得这个意思么?」
秦舫脸一红,窘笑着点了点头,道:「他们夫妻感情很好?」
一壶先生道:「是啊,他们入牢已有四年,曾经请求武林牢主人让他们夫妻同居一室,条件是愿意放弃三次挑战权利,但武林牢主人没有答应,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
师徒说话间,那「黑尾凤」巴十娘忽然哭着嚷起来:「贼汉子,你听到没有?你说过咱们永不分离,是么?你说要我替你生个孩儿,是么?」
第四号牢窗露出一个赤脸中年汉子的头,他一对精眸充满著热情与怜悯,默默凝住妻子黧黑而娇丽的脸庞一阵,开口温声安慰道:「十娘,忍耐一些,我再过一年就能够接住十招,咱们不能拆了『罗浮双灵』的名头啊。」
「黑尾凤」巴十娘哭喊道:「我不要甚么捞什子的名头,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赤麒麟」卞牙山被她哭得有些气短,叹息道:「十娘,咱们若答应跟他出牢,就得一辈子作他的部下,听他的使唤,这个恶气妳忍受得了么?」
「黑尾凤」巴十娘连连点头哭道:「我愿意忍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做他的丫鬟也行的。」
那个金衫人——蝙蝠帮主——突然掀唇发出一阵冰冷无比的怪笑,说道:「不是做丫鬟,你们夫妻一个是『白蝠堂』堂主,一个是『黑蝠堂』堂主,身分仅次于『一后三夫人』和两护法之下。」
「黑尾凤」大喜道:「贼汉子,听到没有,这还不好么?咱们答应了他吧?」
「赤麒麟」神色一黯,嗒然道:「十娘,那样一来咱们就没有时间再搜罗天下各种奇瑰异宝,妳有毅力戒绝妳的收藏癖么?」
「黑尾凤」又连连点头道:「我能。我现在已经想通了,这世上再没有一样东西比你贼汉子更宝贵的了。」
「赤麒麟」大为激动,不禁仰天悲呼道:「罢了。罢了。妳这臭婆娘坑杀我也。」
「黑尾凤」一见丈夫答应,喜极而泣,转望金衫人道:「喂,咱们夫妻现在就可以跟你出牢吧?」
金衫人脸上略无喜色,只微微颔首道:「等一下,我还得再找两个去。」
秦舫看见名震武林的罗浮双灵终于接受拯救投身蝙蝠帮,心里极感失望,回对师父咬唇道:「师父,那『赤麒麟』好没骨气。」
一壶先生含笑道:「是的,但他们是情爱胜于一切,可以原谅。」
雪婆婆早年与丈夫因个性不合而付诸批离,常常怨恨遇人不淑,这时见「赤麒麟」夫妇情笃似海,心里羡慕已极,再听丈夫说出情爱胜于一切的话,不由心头火发,冷笑道:「老头子,敢情你也懂得『情爱』两个字?」
一壶先生一怔,旋即领悟其意,揪须苦笑道:「对,我是不懂……」
秦舫怕他们闹翻,忙插嘴低声道:「师父,您可否先告诉弟子这个蝙蝠帮主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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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1:52: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追踪



一壶先生正欲开口说出蝙蝠帮主的姓名,蓦听得第六号的「饕餮仙」雷吼般暴喝道:「呸!你这个狗男女,尽瞧着老要饭干么?」
秦舫摆脸急瞧,只见那金衫人已然来到第六号牢窗外,面对牢窗静立不动两颗眼睛莹然有光,眈眈而视,脸肉死板板的,使人一见不由得背脊直冒寒气。
「饕餮仙」早已把头缩回窗内,此刻正在牢房里暴跳如雷的大骂「狗男女」不已。
秦舫听着心里好笑,暗想这话骂得不通,狗男就狗男,狗女就狗女,哪有骂一个人为「狗男女」的道理?
一壶先生似已看出他的讶异,微泛冷笑道:「一点不错,他是个狗男女。」
秦舫更加惊异,问道:「狗男女?甚么意思?」
一壶先生沉哼一声道:「意思就是:白天他是男的,晚上他是女的。」
秦舫不禁脱口惊呼道:「嘎,他是阴阳人?」
一壶先生道:「是啊,他还有两个名字,一个叫聂雄夫,一个叫聂妙姑,至于详细情形,只有问『嗫嚅翁』去。」
秦舫惊奇不已,怔怔呆望着金衫人冰冷的面孔,一壶先生又冷笑道:「他脸上挂着人皮面具,真面目为师也——哼。他走过来了,你快去吧,为师要睡觉去了。」
他说著缩头回房,跳到墙壁下躺倒,背身向外,以腕当枕,登时「呼噜噜」的鼾声大作起来。
金衫人走到秦舫面前站住,好像早就认识他,两颗晶莹光亮的眼眸映射着莫测高深的笑意,开口道:「秦舫,要不要我救你师父?」
秦舫视线与他莹莹发光的眼眸一触,不觉机伶伶打了个寒颤,退后一步问道:「咦,你怎么识得我?」
金衫人双目映满笑意道:「我曾在西湖见过你和那个姓杨的丫头,其时本有意收你们为金童玉女传授绝顶武功,哪知你们竟不识好歹——」
秦舫在此之前尙不知他的「底细」,对于所谓金童玉女仅只一笑置之,这时既知他是阴阳人,再听他提起金童玉女,顿有被侮辱之感,霎时怒从心上起,未容他说完,挺眉大喝道:「闭住你的嘴,谁要做你的金童玉女?」
金衫人目光笑意一敛,默望他半晌,再徐徐转对牢房里的一壶先生启口冷峻地道:「陶乐夫,还记得二十七年前的旧账么?」
一壶先生身子分毫不动,鼾声打得好响,金衫人突然仰天大笑道:「嘿嘿,想不到你陶乐夫忍气吞声的功夫这样高明,真是出我意料之外。」
他笑声尖厉有如夜枭,送入耳中嗡嗡作响,似有无数细针同时在耳中钻刺,连栖息在谷壁上的几只鸟儿也被笑声震得掉落数尺,再振羽破空飞出谷去。
站在他身后的大阎王楼舜庭眉头一皱,伸手拍拍他的肩头道:「老兄,进入本牢严禁不得大吵大闹,你再笑老夫只好赶你出去了。」
第九号的茵儿拍手大叫道:「是呀,快赶他出去。快赶他出去。」
大阎王重重一哼,举目望他严厉喝斥道:「妳也不淮乱叫,再叫——」
茵儿抢著道:「再叫你也赶我出去么?」
大阎王一怔,跟着怒喝道:「再叫老夫罚妳停伙三天。」
秦舫吃了一惊,忙向茵儿道:「茵儿,妳不要叫。」
金衫人神态冷傲如故,好像没听到大阎王的话,这时又望向一壶先生「嘿嘿」
狞笑道:「陶乐夫,你当真连屁也不敢放一下了么?」
秦舫听他侮辱师尊,竟忘了不可大吵大闹的规定,猛然右臂一勾,掌势划个圆圈,疾然一掌抓向他右胸膺窗穴,怒喝道:「你敢侮辱我师父,我揍你了。」
他这一招是师父绝学酩酊十掌中的「一杯在手」,掌法本极奥妙,更兼距离甚近,自以为突然发难必可将对方打落谷去,哪知手掌即将抓到他膺窗穴之际,忽觉腋下一麻,整条手臂登时无力的慢慢垂下来。
心头一惊,急忙抬起左掌护住胸部,同时退出一大步。
金衫人并不追击,只是目射异光,笑意盈盈盯着他看,缓缓道:「你这个少年脾气好大,你且看看我的眼睛,我像是你的敌人么?」
他话声极其和悦动听,竟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醉人音味,秦舫情不自禁依言抬眼望他双目,但见他眼神晶朗明澈全无恶意,而且像一个母亲那样洋溢着无限慈爱之意。
金衫人接着又温声道:「我知道你这几天没有睡好,那是因为挂念着你师父和师妹以致心情不佳之故,现在你应该酣睡一觉,你看这里的景色多么优美,这里的淸风多么凉爽,在这种地方睡觉正是人生一大享受。好,慢慢闭上你的眼睛,睡吧,睡吧……」
他愈说到后来,声音愈是柔和甜美。秦舫果然觉得神倦眼困,心想这几天委实没有睡好,真该好好睡一觉,心念这么一动,更是目酸口涩,不知不觉哈欠连连,全身无力的靠向谷壁,委顿坐下,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神智模糊间,蓦觉脑门被人击了一下,浑身一震而醒,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躺在武林牢的客厅地上,身边静静伫立著武林牢主人和他的女徒儿凌美仙。
秦舫一惊非小,慌忙跳起身,摆头瞧瞧左右,迷惑地道:「咦,我怎的睡在此地?」
凌美仙噗哧一声,举袖掩口笑道:「你刚才著了那『金衫人』的道儿,若非我师父救你,恐怕要叫你大睡三天哩。」
秦舫这才省悟过来,心中大怒,跳到鸡心窗口探头俯瞰谷下,一面问道:「他人呢?」
凌美仙笑答道:「早被我师父赶出去啦。」
秦舫回转身目望武林牢主人问道:「你为甚么不捉他入牢?」
武林牢主人冷哼一声道:「我凭甚么要捉他入牢?先动手的是你,真要追究起来,该入牢的是你呢。」
秦舫暗吃一惊,哪敢再多说,连忙走到八仙桌拿起画笔,默默在壁上那张只差点睛便告完成的人像画起眼睛来。
武林牢主人踱到他身后看他作画,语意不善地道:「要是你师妹不晋升到龙牢,这张画恐怕永远也画不好吧?」
秦舫俊脸微红,耸耸肩道:「你别发牢骚,我画好这只眼睛便要告辞了。」
武林牢主人沉默一阵,自言自语似的道:「奇怪得很,你师妹第一次挑战接不住一招,第二次挑战却能接住五招,这是甚么缘故?」
秦舫暗暗好笑,但不敢说那是疯老人教茵儿的,怕他不认账,当下再耸耸肩道:「你没听她动手时不停喊我么?她喊我一声,就能接住你一招。」
武林牢主人冷笑道:「哼。敢情你的名字比我的武功还厉害?」
秦舫不答理,从容画好人像的眼睛,搁下画笔回头问道:「像不像?」
武林牢主人颔颔头道:「很好。」
秦舫拱手一揖道:「那么,在下这就告辞了。」
武林牢主人道:「舍得离开你师妹么?」
秦舫哪肯示弱,毅然道:「怎会舍不得,我们又不是甚么……」觉得底下的字眼不好出口,只好住嘴。
武林牢主人笑一笑,再道:「不想多玩几天么?」
秦舫脑中电转之下,微微一笑道:「我还可以玩几天?」
武林牢主人道:「随你,你要玩几天就玩几天。」
秦舫不禁奇道:「你为甚么要对我这样优待?」
武林牢主人举目一瞥张贴在壁上的画像,再回望他道:「因为你给我画一张人像,画得很好,我很满意。」
秦舫笑道:「我的确很想多住几天,不过你最好定个数字,十天或者八天……」
凌美仙接口脆笑道:「随你,就算十天好啦。」
秦舫看她眼里充满热情,心头微懔,忙向武林牢主人问道:「就是十天,怎样?」
武林牢主人颔首道:「我早就说随你。」
秦舫心中暗喜,笑道:「你可不能反悔啊。」
武林牢主人怒道:「我为甚么要反悔?」
秦舫含笑深深一揖道:「这就好,我的意思是想保留这十天的权利。」
武林牢主人愕然道:「你的意思是今天要走,下次再来住十天?」
秦舫点头笑道:「是啊,你已经答应,可不能反悔。」
凌美仙失望的「哦」了一声,武林牢主人仰头哈哈大笑道:「好好,你这小子外表看来诚实,原来也是满脑子鬼主意……」
※ ※ ※ ※
中午过后,秦舫又到龙牢向师父、师母拜别,又向茵儿告别,顺便取回前几天交与她收藏的龙钥,然后在一个牢卒的领路下出得铁锁谷,来到山麓那座由「铁鸟相士」罗宾把守的「武林牢第一关」石楼门前。
「铁鸟相士」看见秦舫下山,好像把他当作武林牢主人未来的「女婿」,态度殷勤已极,连忙牵来他与茵儿六天前骑来的两匹健马,并取出一封信递给他,笑咪咪道:「秦小侠,这是那个小要饭留给你的,他刚在一个时辰前走了。」
秦舫道谢收下,跨上茵儿的坐骑,含笑道:「大相士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铁鸟相士」罗宾为人何等精灵,他自从六天前追拦那个疯老人上到铁锁谷七絃琴,发现秦舫与凌美仙双双站在鸡心窗内,心里便猜出几分牢主的女徒儿可能看上了眼前这个少年,因此忙将那条金链子还给他,这几天一直害怕著秦舫会向牢主告发他勒索,今天看他下山来,方才确知他没有反咬自己一口,心里感激得不得了,这时听他有事相求,哪敢不答应?连连拱手堆笑道:「秦小侠有事直管吩咐,赴汤蹈火区区无不从命,嘻嘻……」
秦舫也知道他对自己前倨后恭的原因,心里甚瞧不起他,当下含笑手指自己那匹马说道:「没有甚么大事,只请大相士替在下保管这匹马,一俟敝师妹挑战出牢,再将这匹马交给她便了。」
「铁鸟相士」连连点头,蓦地目光一直,惊问道:「挑战出牢?她有那种本事?」
秦舫傲然道:「很有可能,你不看她昨天被打下蛇牢,今天就已挑战升上龙牢了么?」
「铁鸟相士」敢情还不知道此事,闻言一声惊噢,登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秦舫微微一哂,当即朝他抱拳一拱,拍马驰离石楼门,顺着山道纵驰一程,等到掉头看不见石楼门,这才勒马取出「饕餮儿」留给自己的信,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秦兄弟:小要饭没能阻止你师妹入牢挑战,呜呼。咱们武林小三奇出师不利,大势去矣。我知道你一定在急得团团转,原想等你出来再共商谋救之策,刚好看见狐皇(我由铁鸟相士嘴里获知他是狐皇)带领罗浮双灵下山来,我想乖乖不得了,他组织蝙蝠帮,再将武林牢里的魔头一个一个救去做他的部下,这一来整个武林恐怕有一场浩劫了,所以我决定跟下去看看,如能发现他们蝙蝠帮的总坛所在地,未尝不稍收知彼之利。
你离开武林牢后,如不欲返回杭州做才子,不妨也来探探险,我一路画鸟作为记号,你可照鸟头指向追来,要是我画的鸟展开翅膀,表示我被敌人发觉,变成敌人反在追我,请你赶快来救我一救,你知道我若被那些妖女擒住,她们才不会对我生起爱怜之心,准是一刀两断的。
那狐皇和罗浮双灵已走出很远,我得赶快跟上去,不能多谈了。
再见        「饕餮儿」上
秦舫读完信,心想自己原打算先往黄山派为「一阳指」萧展仁传话给「石床卧客」柯南枝,如今「饕餮儿」既留信要自己跟他追踪蝙蝠帮主,眼下若不追去,万一他遭遇危险,自己岂非落个不够义气的罪名?也罢,黄山之行也不急在一时,我且先追下去再说……
主意一决,立即纵马再进,沿途注意搜视,果然不断发现有「饕餮儿」留下的记号,或在树身上,或在道旁石上,每隔一、二里就画有一只鸟儿。
他按照鸟头指示的方向一路前进,所走的路线全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傍晚时分进入米苍山中,渐入渐深,到后来鸟头竟指向一座峻峭的山峰,只好弃马登上去。
攀登到峰腰之间,视线掠及一块岩石,猛可心头「咚」的一跳,登时浑身紧张了起来。
原来那片岩石上,又有「饕餮儿」画下的一只鸟儿,鸟头指向峰坳一片丛林,鸟翅展开,正是表示他追踪敌人被发觉,反变成敌人在追他了。
追他是谁?
当然是那个蝙蝠帮主,这家伙好厉害,他中午在武林牢叫我睡觉我就睡觉,后来师父说那是邪派最厉害的功夫,名叫甚么「慑心大法」的。若非内功练至登峰造极必将为其所乘,「饕餮儿」内功即使比我高明,也绝不能抵抗他的「慑心大法」,如果不幸被他追上怎么得了?
他愈想愈怕,虽知自己追上去也是白陪,但道义所在岂可后退?当下急忙顺着鸟头指示往丛林奔入。
丛林中尽是长草荆棘,行约半里,突见前面不远的草丛中露出「饕餮儿」破烂的背衣,竟是受伤伏倒在那里。
秦舫大吃一惊,飞奔过去俯身一看,不由惊「咦」一声,原来那不是「饕餮儿」,而只是他身上那件破黑袍,他披在草丛上,远看竟像他伏倒著的模样。
他的衣服怎么脱在这里?
人哪里去了?
啊,莫非他被追得紧,来不及留下记号,只好将衣服脱下作为线索,好让我继续追赶上去?
他拿起破袍检视,瞧不出甚么端倪,只得再向前走进,但一路均未再见有「饕餮儿」留下的记号。
不久天已黑暗,树林中一片阴森凄凉,他虽然身负武功,只因自幼即居住于繁华的杭州,从未只身远出,此刻独自穿梭于黑黝黝的森林中,心里不无惴惴,暗想:今晚挨饿不打紧,若是在此宿夜,野兽出现了怎么办……
正思忖傍徨之际,蓦见左方林内隐约逶出一点灯光,心中大喜,暗道:既有灯火必有人家,我好歹先去借宿一夜,明天再继续追踪便了。
当下加快脚步朝那灯光赶去,奔出数十丈,眼前树木愈来愈多,再也无法笔直而行,只有东盘西曲绕树前进,又走了数丈,忽然失了灯光所在,跳上树梢眺望,却见那灯光竟已在自己身后。
正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他一连闯了几次,始终走不近那灯光之处,弄得头晕眼花,心知这是树林作怪,欲待从树顶上纵跃过去,黑暗中却看不淸何处可以落足,只怕一个失闪跌入山沟陷坑,摔个头破骨折那就糟糕了。
他从小受了一壶先生的薰陶,不论做何事都能保持冷静和百折不挠的勇气,这刻连遭挫折并不沮丧,站着调匀呼吸,决定稍歇片刻之后再找上去,不找到逶出灯光的地方绝不罢休。
「嗤!」
蓦然,右方三丈之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一粒石子打着地上枯树叶的声音。
他冷不防吃了一惊,循声纵过去四下搜望,却不见甚么异样,心里甚是纳闷。
「嗤!」
又是一声轻响,这次是在他立足处前方两丈外发出。
他心知有异,再循声疾纵过去,脚尖刚点到地上,左边一丈七、八远的林中「嗤」的又是一响。不由心中又惊又疑,暗想:这一定是有人在给我引路,但不知道这人是谁?他这样做是好意或是坏意?反正我找不到路,姑且照他的指点走着试试。
当下依着声音向左走去,果然刚走到发出声响的地点,立刻又有「嗤」的一声在别个地方响出,如此曲曲折折的走了好一阵子,忽然视线一宽,眼前约摸四丈之外,呈现一栋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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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1:5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白衣秀士



那栋茅屋,四面围着一道矮矮竹篱,篱上爬满葫芦藤,一颗颗披着白绒的葫芦匏静静地垂在篱下,篱内芭蕉花卉,种植有致,环境十分幽雅,显见屋主是个遯世隐居的高人雅士。
但是,此刻那栋茅屋并不在宁静中,视线逶过竹篱看入,竟见篱内有一男一女和一只浑身长着白毛的猴子在默默激战着。
那一男一女正是今天接受金衫人拯救出武林牢的罗浮双灵「赤麒麟」卞牙山和「黑尾凤」巴十娘夫妇,他们双战那只白猴,竟然只能稍占上风而已。
白猴纵跳如飞,身手灵捷无比,而且居然懂得武功,此时与罗浮双灵对敌,使出的是一套奥妙绝伦的掌法。
而在茅屋内,一盏灯火不时移动着,时而由窗上映过一个人影,屋内「乒乓哗啦」直响,看来那人正在屋里翻箱倒柜寻找甚么东西……
秦舫正瞧得满腹疑团,忽然那激斗中的「黑尾凤」巴十娘娇喊道:「贼汉子,别伤牠,我要养这只猴子。」
「赤麒麟」卞牙山哈哈大笑道:「妳见到甚么东西都要,须知咱们今后得处处听人指挥,可不像以前那么为所欲为,逍遥自在了。」
「黑尾凤」巴十娘腾起一脚横扫白猴下盘,格格大笑道:「猴儿,你何苦和我们纠缠不休?赶快乖乖的投降,我收养你便啦。」
白猴好像听得懂人话,两颗红眼珠逬射怒焰,「吱吱」厉啸著,手抓脚踢,奋勇迎战,哪有半点听话的样子。
双方厮斗一阵,「黑尾凤」巴十娘又开口道:「贼汉子,这只白猴怎么这般了得,看得出牠武功家数么?」
「赤麒麟」卞牙山道:「谁知道?咱们今晚若打不死这畜生,罗浮双灵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黑尾凤」怒道:「我说别打死牠,我要活的。」
「赤麒麟」怪叫道:「不成。这畜生是雄的,我讨厌雄猴。」
「黑尾凤」碎了一口,尖笑道:「去你的。你吃猴子的醋么?」
「赤麒麟」不作声,手法一紧,绝招连绵而出,劲风凌厉异常,看似存心要将白猴劈死掌下。
白猴「吱吱」怪叫,拚命抵挡,身手已不如先前灵捷俐落,渐渐现出败象来了。
「黑尾凤」深怕丈夫真打死牠,有几次反手替牠解危,怒叫道:「贼汉子,你若伤了牠一根汗毛,今后你别想碰我一下。」
「赤麒麟」闻言连忙放缓攻势,咆哮道:「臭婆娘,这只畜生产于雪山,性凶难驯,妳要牠干么?」
「黑尾凤」笑道:「不干甚么,我就是喜欢嘛。」
这时,茅屋突然冒起一股浓烟,瞬眼由左边屋壁吐出火舌,熊熊燃烧起来。同时由茅屋里闪出一人,正是那个脸挂人皮面具,身穿金衫的蝙蝠帮主。
他刚闪出茅屋,「赤麒麟」立刻开声问道:「帮主,找到了没有?」
金衫人微一摇头,冷冷道:「没有,也许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他说著,眼看他们夫妇竟似收拾不了一只猴子,冷「哼」一声,语带讥意说道:「怎么了,你们罗浮双灵打不过一只猴子么?」
「赤麒麟」面色涨得血红,大叫道:「谁说的,若不是我臭婆娘要捉活的,我早就打死牠了。」
金衫人冷冷说了一句:「那么,让我来。」身形一晃欺近白猴身前,扬起一指隔空向白猴喉头点去。
白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子蹦跳起两丈多高,再「叭」的躺落地上,嘴里「伊唔」而叫,毛茸茸的四肢颤抖不停,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黑尾凤」跳过去蹲身察看一会,突地回头对金衫人怒叱道:「喂!你干么要打死这只灵猴?」
金衫人负手巍立,双睛隐逶凶光,怒视她一阵,阴沉沉冷笑道:「巴堂主,妳喊我甚么?」
「黑尾凤」恍「哦」一声,惊黑的花容一懔,盈盈站立,朝他检衽二幅,轻喊道:「帮主……」
态度恭敬,表情悽楚,宛如一个等待接受父母责罚的孩子。
「赤麒麟」看见妻子受了委曲,面有怒色,向金衫人抱拳道:「帮主,咱们夫妇既蒙您救出武林牢,终此一生情愿死心塌地听您吩咐,但在下也希望您能给咱们一个好脸色。」
金衫人沉声一笑,突然身形一长腾空掠向竹篱外,投入黑树林中,喝道:「别说废话,走!」
罗浮双灵相觑一眼,随也顿足飞出竹篱,眨眼去得无影无踪。
茅屋火势愈烧愈旺,屋梁轰然塌下,火光冲天,照得附近通明如昼。
秦舫屏息躲在林中瞧了一会,等到断定金衫人和罗浮双灵确已远鹿,这才跳进竹篱奔到白猴身边蹲下,只见牠两颗红眼珠一眨一眨的,嘴角淌出一丝血,居然尙未死去。
牠看见秦舫到来,张口露出两排雪白的利牙,发出「吱吱」低啸,似在发怒又似在求他救援。
秦舫伸手抚了抚牠的头额,然后抱起牠走到茅屋对面的竹篱下。那里有一道涓涓而流的小沟,他将牠轻放倒,正欲弄些淸水给牠喝,蓦闻身后有个人说道:「还没死么?」
秦舫大吃一惊,迅捷往后挥出一掌,同时跃起纵前寻丈远,转身抬目一瞧,不禁大喜大呼道:「饕餮兄,原来是你啊。」
一点不错,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饕餮儿」。
他一甩盖到脸上的蓬发,咧嘴笑了笑,走近白猴说道:「这只白猴真了不起,居然能敌住武林两个黑道高手,咱们必得把牠救活才行。」
秦舫忙又走近白猴蹲下,抬脸问道:「这家主人是谁,怎么没看见他的人?」
「饕餮儿」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是不在家……」
秦舫用手掌盛水给白猴喝,一面道:「那蝙蝠帮主好像在寻找甚么东西,是不是?」
「饕餮儿」搔搔头皮道:「大槪是吧,我也是刚到不久,所看到的还不比你多呢。」
秦舫抬头诧道:「你刚到?」
「饕餮儿」道:「是啊,他们发觉我在跟踪,我赶紧使个『金蝉脱壳』逃开,刚刚才转回来,谁知这树林透著古怪,转了老半天也走不上来,要不是有人暗中投石子指点!!」
秦舫惊得跳起来,叫道:「嘎?我以为投石子的是你呢。」
「饕餮儿」瞪眼讶道:「这么说,你也是蒙人指引进来的?」
秦舫正欲回答,忽听身后「嘶」的一长声,似是有暗器破空打到,慌忙斜身避开,同时反手一抄,正好将打到的暗器接住,张开手掌一瞧,竟是一颗异香扑鼻的绿色药丸。
「饕餮儿」怪叫一声,双脚猛顿,疾如飞鸟投林往打来「暗器」的方向追去。
秦舫怔立片刻,忽地心头一动,立即又蹲身下去,将药丸送入白猴嘴里,再盛些淸水和著给牠服下。不消一刻,白猴内伤竟已痊好大半,一骨碌坐起,学着人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起来。
这时茅屋已快烧尽,秦舫起身到茅屋前后察看一遍,看不出一点苗头,只得重又回到白猴身边,却听「饕餮儿」在树林中怪叫道:「喂。你老兄是何方高人?快请出来,你要知道我『饕餮儿』最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装神秘。」
秦舫大声道:「饕餮兄,见不到人么?」
「饕餮儿」似未听到他的话,仍在嚷着道:「老兄,你再不出来,我『饕餮儿』可要火啦。」
秦舫暗忖对方绝非坏人,「饕餮儿」若沉不住气骂出来,岂不得罪人家?忙又喊道:「饕餮兄,不可得罪人家,你先回来。」
「饕餮儿」竟似听不见他的话,怪声怪气叫道:「好呀。你老兄存心寻我『饕餮儿』开心,别怪我要骂你啦。」
秦舫心中暗急,有心想入林找他,却又怕那树林古怪待会转不回来,正自傍徨无计,身前的白猴突然纵身飞出竹篱,一闪没入林中,不禁大喜而呼,心想这只白猴灵敏已通人性,牠是这里屋主豢养的,自然熟悉林中阵路,可能正是要入林带「饕餮儿」出来哩。
哪知等了好一阵子,却未见白猴带「饕餮儿」回来,只听「饕餮儿」嚷着说:「不敢出来算不得英雄啦。」或者「有种出来跟我打一架啦。」愈嚷声音愈远……
秦舫怕他有危险,正要再张口喊叫,蓦觉眼前白影晃闪,退步定睛一瞧,原来刚才窜入树林的白猴业已回到自己面前来了。
他双手捧著一个沾有泥土的铁盒子,盒盖上又放著几个大梨,递到秦舫面前「吱吱」而叫,意似要献给他吃。
秦舫甚觉有趣,接过铁盒和梨子,再伸手拍拍牠的肩胛笑道:「猴儿,你听得懂我的话么?」
白猴连连点头,忽然爬到地上,用手指写了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
「白衣秀士」
秦舫一见牠会写字,既惊且喜,叫道:「甚么,你的名字叫白衣秀士?」
白猴又重重点头,欢啸跳跃着,状极愉快。
秦舫忍不住大笑,举手一指那焚烧着的茅屋问道:「你主人呢?他叫甚么姓名?」
白猴又在地上写了「葛玄」两字。秦舫心头一震,想起师父说三十几年前那位沉落太白池而死的武圣太白仙翁葛天民有个儿子叫「流浪叟」葛玄,莫非白猴写的正是此人?眼下十二门派正在四出寻找他出面为他们启开神机玉盒,谁知道他竟隐居于此,只不知他现在人往何处去了?
他想到此,忙向白猴问道:「白衣秀士,你主人哪里去了?」
白猴抓耳搔腮「咿呜」乱叫,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敢情牠只会写主人的姓名和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只能作「狮子吼」而已。
秦舫看牠急得怪叫,便又拍拍牠的肩胛笑道:「你写不出就算了,如今先帮我去林中带我那位同伴回来,他恐怕在树林里转不回来啦。」
白猴「吱」的叫一声,再次跃出竹篱钻入树林里去了。
秦舫于是拣了块净地坐下,将几个梨子放在地上,拿着铁盒子翻覆细看,只见盒腹有一副铜锁,整个盒子沾满黄泥,显是刚由地下掘起来,心想白猴掘出这铁盒子给我,里面不知盛放何物?我且把它打开来看,如是很贵重的东西,等下再还给牠便了。
铁盒子虽加有铜锁,但也许埋在地下甚久之故,铁盒本身业已生铸,他稍一运出真力便将铜锁连带铁环拉下,打开铁环一观,但见盒中放有一册薄薄的皮书,封面上有朱笔写的「大圣风神扇」五个字,在翻开首页一看,上面有深奥的文字和奇怪的图解,竟是一部扇法武笈。
他自幼即得一壶先生传授武功,对于各种武术亦不陌生,此刻读起「大圣风神扇」的谱文,虽然个中颇多奇奥难懂之处,但却隐隐若有所得,只觉其扇法之奇神妙莫测,不觉读得神往,忍不住一页一页看了下去……
看到神妙处,情不自禁起身模仿著秘笈中的招数演练起来,也不知经过多久时间,忽听身侧响起一声猴啸,豁然摆头急瞧,那只白猴和「饕餮儿」已站在自己身边一丈之地。
他俊脸一红,望着「饕餮儿」赧笑道:「饕餮兄,你找到那人没有?」
「饕餮儿」脸现惊异,眨眨狮眼睛道:「没有,你在干甚么?」
秦舫觉得未经人家许可偷看武笈太不对,忙将武笈放入铁盒中,递给白猴道:「还你。」
白猴摇晃着脑袋,举手指指他「吱吱」直叫,表示要送给他的意思。
秦舫惊喜参半,反指自己问道:「你说要给我?」
白猴点点头,忽然快啸一声,登时展开身手,拳打脚踢的要起一套武技来。
秦舫看他演练的不像「大圣风神扇」的招法,心里暗暗称奇,「饕餮儿」问起茵儿挑战之事,他从头打尾详细说出,最后笑道:「饕餮兄,我来介绍你认识一位高人。」
「饕餮儿」立刻摆头瞧左瞧右,问道:「在哪里?他来了么?」
秦舫笑道:「不是,我说的是另外一位。」
「饕餮儿」惊讶道:「谁?」
秦舫举手一指白猴,笑道:「牠。你知道牠叫甚么名字么?」
「饕餮儿」侧头瞧白猴,讶笑道:「牠叫甚么名字?怎么说牠是一位『高人』?」
秦舫笑道:「牠刚才写给我看,牠名叫『白衣秀士』哩。」
「饕餮儿」愕然道:「白衣秀士?一只猴儿『秀』从何来?简直不像话。」
那白獗听他出言不逊,生气似的怪叫一声,跳到他面前长臂一探,往他肩头打去。
「饕餮儿」疾忙斜身横跨一步,哪知仍未避开,肩头「砰」的被打个正著,当场退出两步方才站住。
他乃是丐帮帮主「饕餮仙」的得意传人,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是一流角色,这刻白猴一出手便被牠打中,脸上如何挂得住?怒叫一声,顿时和白猴干了起来。
白猴从容迎战,见招破招,出手迅捷奇妙,不到十招又在「饕餮儿」身上打了两下,所幸牠似乎未把他当作敌人,故尔用力不重,每打中一掌就「吱吱」叫几声,好像在说: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饕餮儿」怒吼连连,谁知使尽生平之力,硬是没能捞回一下,打到后来只有招架之功,情况狼狈已极。
秦舫怕他动了真怒,连忙拍手笑道:「饕餮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要漂亮,输就是输,不能穷缠啊。」
「饕餮儿」也知白猴必经绝世高人调教过,再打下去只有更惨,何况跟一只畜生闹气也实在划不来,当下只好跳出战圈抱头鼠窜,大呼道:「白衣秀士,你奶奶的,小要饭服你啦。」
白猴闻言立时停手,张口嘻嘻而笑,向他伸出右臂,表示要和他握手言和。
「饕餮儿」满脸啼笑皆非,遂也走过去伸手和牠握了握,再举手搔头憨笑道:「白衣秀士,你几岁啦?」
白猴双手十指连翻三次,再掐屈二指,「饕餮儿」惊得吐舌道:「三十八岁?难怪功力这么高,结婚了没?」
白猴面孔一呆,双睛骨溜溜直滚,看样子还听不懂「结婚」这个字眼的意思。
秦舫看过白猴的武功,益信牠的主人定是一个武功奇绝的世外高人,铁盒中的「大圣风神扇」必也是一部震世奇学,心中大喜,再打开铁盒拿出武笈,走近饕餮兄笑道:「饕餮兄,白衣秀士送给我这个,咱们一起来练。」
「饕餮儿」伸手欲接,白猴忽然舞臂「吱吱」乱叫,竟是不淮他看武笈的意思。
秦舫不由眉头一皱,不悦地道:「白衣秀士,我这位同伴是好人,你为甚么不让他看?」
白猴指指自己,又指指「饕餮儿」,然后挫腰跨步,双掌下上飞舞。
「饕餮儿」神色一怔,接着失笑道:「你是说要另外传我武功?」
白猴将头连点,再伸臂一指那栋已烧成灰烬的茅屋,扑地跪下磕起响头来。
「饕餮儿」吃惊道:「你要我拜你主人为师?」
白猴又点点头,咧嘴嘻嘻笑几下。
「饕餮儿」诧问道:「你主人死了么?」
白猴摇摇头,神色忽然露出忧愁之色。
「饕餮儿」又问道:「你主人可是出门去了?」
白猴点点头,突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呼呼而哭,活像发疯了一般。
秦舫和「饕餮儿」相觑一阵,都猜不出牠的意思。白猴哭跳一阵便停,又望着「饕餮儿」指指烧完的茅屋,意似要他跪下磕头。
「饕餮儿」侧头想了一会,最后摇头笑道:「这种糊涂事我不干,你若不要我学盒子里的武功,我不学便啦。」
秦舫觉得白猴不许他学盒子里的武功,心里很过意不去,当下将铁盒纳入怀中,再拣起地上的梨子拿去洗干净分给「饕餮儿」和白猴,二人一猴于是席地吃起来。
两人边吃边硏究这茅屋主人的身分,「饕餮儿」忽地拍膝道:「嘿。会不会刚才那个投石引导咱们来此的人就是这茅屋的主人?」
秦舫摇头道:「不会,他武功那么高,若然他是这茅屋的主人,刚才看见那蝙蝠帮主在放火烧屋时,岂有不出来阻止之理?」
「饕餮儿」扭歪嘴巴沉吟道:「要不然,这投石引路的人又是谁?」
秦舫想不出,转问白猴,牠也摇头表示不知。
「饕餮儿」狮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斜身凑近秦舫耳边低声道:「你想那人会不会还在这附近?」
秦舫也轻声回道:「可能,怎么样?」
「饕餮儿」低笑道:「我有办法叫他出来。」
秦舫喜道:「甚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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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1:53: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激战



「饕餮儿」向他附耳说了几句,秦舫先是皱眉沉吟,听到后来却展颜而笑,点点头道:「好,你先来。」
白猴瞧着他们咬耳朵,居然也有好奇心,伸手扯住「饕餮儿」,将头偏过去,要他也说给自己听听。
「饕餮儿」不理牠,自顾拿起一颗梨子咬了一口,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秦舫闲聊,谈了一阵,忽然脸色一变,出手一把扣住白猴的手腕,一手按住自己的肚子,厉声道:「好猴儿。你这梨子从哪里采来的?」
白猴吓了一跳,挣开手跳起来指著林中「吱吱」急叫,意谓采自树林中。
「饕餮儿」额上挤出一滴一滴汗珠,神情痛苦已极,双手用力按著肚子,弯著身子叫道:「糟了!这梨子有毒,咱们中人暗算啦。」
秦舫大惊失色,起身待要走过去看他,忽地双脚一软屈膝跪下,也按著肚子叫道:「啊呀!我也疼起来了……」霎时额上大汗如雨而下。
「饕餮儿」中毒较重,只痛得满地打滚,惨喊道:「罢了。想不到我『饕餮儿』今天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秦舫也愈痛愈厉害,也满地打起滚来,惨叫道:「天啊!刀子在割我的肠,刀子在割我的肠……」
白猴目睹他们中毒倒地翻滚,「吱吱」连声惊叫,跳过去抱抱这个,又跳过去抓抓那个,急得团团乱转,却不懂得如何解救他们的性命。
两个人倒地打滚惨号一阵,也许腹中毒性大发,最后竟躺着不动,嘴里呻吟几声后,两脚一伸,双双鸣呼哀栽了。
白猴摸摸秦舫的鼻子,再摸摸「饕餮儿」的鼻子;忽似想起解救的办法,身形一长,纵出竹篱射入树林而去。
朦胧的月光泻落地上,静静地照着两具僵直的尸体,情景阴森凄凉已极……
这时候,突然由左边树林中悄悄走出一个老婆子,她像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足不沾地的倏然欺至两少的脚下,俯头默默盯着两少打量起来。
她是一个年高八旬的老妇人,脸上皱纹满布,隐隐有一股凶悍之色,有一头雪白的头发,两颗眼睛炯炯发光,身穿一袭灰色大袍,面貌装束迥异常人,一看即知她是个身怀绝技的老婆子。
就在她凝望两少静立未动之际,那躺在地上的「饕餮儿」忽然微微抬起脸,对身边的秦舫低声问道:「秦舫,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秦舫也微微抬起头,窃笑道:「可能早走了,否则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饕餮儿」「嗐」了一声,慢慢爬起,偶一回头,瞥见身后竟伫立著一个白发老婆子,目光陡亮,虎然向她扑去,张臂一把抱住她双脚,怪叫道:「哈,在这里,到底叫我骗出来啦。」
秦舫跳起一看,发现白发老婆子眸露凶光,立感不妙,忙喊道:「饕餮兄小心!」
一语未了,「饕餮儿」骤觉白发老婆子脚下突生一股古怪的劲道,双手竟抱她不牢,被震得脱手跌出七、八尺远,一时哪还爬得起来。
秦舫疾忙跃过去俯身察看,只见他是被震得有些发晕,尙无大碍,便转对老婆子怒喝道:「喂!妳干么出手伤人?」
白发老婆子眼睛熠熠,伸手一指被烧平的茅屋,发出带有浓重鼻音的声调道:「你们两个小鬼哪里来的?这房子是你们放火烧的?」
秦舫一怔!怒道:「妳明明知道不是,还问这话是何意思?」
老婆子微「噫」一声,诧异地道:「老身怎会『明明知道不是』你们烧的,说得甚么鬼话?」
秦舫心头火发,喝道:「装蒜。刚才妳暗中引我们到此时,这房子已经烧起来,妳没看见么?」
老婆子脸上诧色更重,讶道:「老身几时引你们到此?」
秦舫看她表情不像扯谎,心中大奇,急问道:「那妳是谁?」
老婆子不答他的话,又指那栋烧平的茅屋反问道:「说,这房子是谁烧的?」
秦舫忽然恍悟,不及回答,拱手一揖道:「啊,妳就是这间茅屋的主人?」
老婆子不置是否,又冷冷问道:「老身问你这房子是谁烧的?」
秦舫忙道:「就是那个蝙蝠帮主,他好像在找甚么东西没有找到,临走就放火烧起来。」
老婆子奇道:「蝙蝠帮主又是谁?」
秦舫暗想蝙蝠帮成立不久,难怪她不知道,忙解释道:「蝙蝠帮主就是当年的狐皇,这妳总该知道了吧?」
老婆子头略一侧,不解地道:「狐皇?」
秦舫看她连狐皇也不认识,心里惊奇不止,暗想师父虽未将狐皇的一生事蹟详细说出,但他说过一句当年曾与「嗫嚅翁」和「饕餮仙」等联手将狐皇逐出中原,只凭这句话就可知狐皇武功的高强,而眼前这个怪老婆子武功看来亦是绝顶之流,她怎的不知狐皇这个人?
正想着,蓦听一声怪啸,空中白影一闪,白猴业已纵回竹篱内。牠手里抓着一把白色草根,看到秦舫好端端站立著,而「饕餮儿」也由地上坐起,不禁雀跃「吱吱」欢叫,随将手里的白草根丢掉,跃到老婆子面前,作势便要攻扑。
老婆子面色微变,迅速退出半步,厉声道:「畜生,你主人哪里去了?」
白猴晃晃脑袋,双睛瞪着她滚闪,看似对老婆子甚是敌视,但又怀有戒心。
老婆子目光一闪,忽然收敛凶态,和颜悦色地道:「白衣秀士,赶快告诉我你主人的去向,我想你主人恐怕已遭遇危险,我好赶去帮助他呀。」
白猴仍是晃晃头,并未因老婆子改变态度而减少戒备。
老婆子笑道:「你这猴儿真多疑,老身是你主人的多年老友,你怎地这样不信任我?」
白猴咆哮几声,双臂连挥做驱逐状,那模样像在说:「妳走吧,我就是不信任妳嘛。」
老婆子笑了笑,再指那烧平的茅屋说道:「你看,有人将你主人的房子烧掉,那些人恐怕已偷去了你主人的全部武学,是吧?」
白猴摇摇头,红红的面孔有得意之色。
老婆子脸色一喜,踏上一步道:「当真没有被人偷去么?」
白猴点点头。
老婆子笑道:「我不相信,除非你把那些武学秘笈拿出来给我看。」
白猴转身欲去,忽似想到不对,不禁跳脚指着她怒叫,好像在说:「嘿。老太婆,我差点上了妳的当。」
老婆子见计不成,仰头怪笑一声,满头白发无风自动,恢复一副凶恶之态,目射锐芒,戟指白猴喝道:「畜生,今天你主人不在家,你若要性命,趁早将老身要的东西取出来。」
白猴怒啸一声,撑身错步,长臂疾出,骈指一招「猴子偷桃」猛往老婆子双睛点去,其快如风,指力犀利似刀。
老婆子从容不迫,右脚横移半步,右掌翻起疾扣他右腕脉门,同时左手亦骈指点向牠双睛,后发先至,出手竟比白猴迅捷。
白猴也不慌乱,右臂一沉,顺势抓她乳根穴,再扬起左脚猛蹴她膝盖,双招齐出,既凌厉又诡谲。
一人一猴于焉开一场搏斗,双方绝招连施,斗到高潮,但见一团影浪翻翻滚滚,掌风呼呼,地上的树叶纷纷四下飞去。
约摸激战盏茶工夫,只听「拍」的一声,白猴一个身躯飞出五、六尺摔倒地上,但牠一跌即起,再次向老婆子猛扑,又斗成一团……
秦舫眼看白猴似非老婆子之敌,连忙推推「饕餮儿」道:「饕餮兄,你怎样了?」
「饕餮儿」一跳站起,一甩头发道:「没事,咱们要不要帮白猴打一架?」
秦舫道:「正是。只不知老太婆是谁?居然比罗浮双灵还要厉害。」
「饕餮儿」道:「谁知道,咱们上吧。」
秦舫喝道:「好。」双掌一错,飞步上前扬掌便打,大声道:「老太婆,妳大槪不是好人,看招。」
「饕餮儿」随后攻上,怪叫道:「老太婆,咱们三个的年龄合起来也没有妳大,算不得以多取胜,妳输了可别抱怨,吃我一掌。」
老婆子张口桀桀大笑道:「不打紧,老身照样一一打发你们上路。」
身如风车疾转,大袖张处,掌出如虹,一招连打三个,果然全无半点吃重的样子。
但白猴一见有人助战,精神陡振,出手立见泼辣,手脚并用,一口气攻出十多招,再加上秦舫和「饕餮儿」从旁侧击,不一会便将老婆子逼得只能采取守势。
纠斗一阵,秦舫见一时不能胜,忽然想起刚才练的「大圣风神扇」中第一招「风度翩翩」自己已领悟出七、八分,这时不妨以手代扇打出一试,心念一闪,掌势一摇一荡,拂风般拍向老婆子身腰。
老婆子发觉他来掌古怪,欲待闪避已是不及,腰上「砰」的中了一记,心中大惊,托的跳出战圈,尖声道:「暂停。」
秦舫停手得意地问道:「妳有甚么话要说?」
「饕餮儿」嚷道:「别上她的当,她想藉说话歇息呢。」
老婆子竖眉厉喝道:「胡说!老身若要打死你们易如反掌,不信再来试试。」
「饕餮儿」欲待扑上,秦舫连忙伸手挡住他,向老婆子说道:「妳有话就说吧,须知妳在歇息时我们也同样在歇息,妳是占不了便宜的。」
老婆子有些气笑不得,沉脸道:「老身是看你们武功不俗,所以想问你们几句话——你们师父叫甚么姓名?」
敢情她虽自称与茅屋主人是多年老友,却看不出秦舫打出的一招正是老友的「大圣风神扇」法,尙误以为那是秦舫的师父绝学哩。
秦舫知她误会,也不说破,含笑答道:「家师一壶先生。」
「饕餮儿」接口冷笑道:「凡是在中原武林走动的,没有一人不识得我是丐帮帮主『饕餮仙』的徒弟。」
老婆子哑笑道:「老身一生鲜少涉足武林,对于武林各方高人确是一无所知,但听你们的口气,想来你们的师父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是吧?」
「饕餮儿」喜欢人奉承,听了不由脸上现出一丝喜色,点头道:「是啊,武林三奇『醉仙婆』哪个不知,谁个不晓,妳不知道就表示妳的武功还瞥脚得很。」
老婆子闻言不怒反喜道:「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饕餮儿」垢脸一红,支吾道:「他们都已退隐不再过问世事,妳有事就找我们小三奇好了。」
老婆子微愕道:「小三奇?你们还有一个同伴么?」
「饕餮儿」道:「不错,我叫『饕餮儿』,他叫『画兰圣手』秦舫,还有一奇是雪里红杨茵茵,我们三人武功算她最厉害,她……她去买东西,等下就会赶回来。」
老婆子不由冷笑道:「赶回来又怎样?难道老身怕了你们这些孩子不成?」
「饕餮儿」又要动手,秦舫忙向她道:「喂,妳有话就快说吧。」
老婆子哼道:「老身练了数十年武,却从未与高人切磋过,不知自身武功究有多高,因此想找几个高手试试,你们若肯说出令师的住址,老身答应不伤你们便了。」
「饕餮儿」咧嘴「嘿嘿」笑道:「妳若真想考量自己的武功,何不去武林牢挑战?」
老婆子愕然道:「甚么武林牢?」
秦舫猜想她必是个足不出「户」的老婆子,当下遂将武林牢介绍一番,然后笑道:「妳若真想考量自己的武功,那的确是个好去处,不过去不去由妳,别到被打入牢后再怨我们害了妳。」
老婆子闭目静静沉思一会,忽地睁眼笑道:「刚才你们说师父都已退隐不再过问世事,莫非是被打入武林牢了?」
秦舫不善说谎,点头道:「是,家师原是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与武林牢主人对敌却接不住十招,依此类推,妳该知道那武林牢主人武功厉害到甚么程度了。」
老婆子不由脸色一懔,皱眉道:「他武功既是那样厉害,老身若输给他被关起来怎么办?」
「饕餮儿」大笑道:「那只好怨自己学艺不精,还有甚么话说?」
老婆子噘嘴道:「哼,那样的话老身才不去挑战呢。」
秦舫不禁发笑,心想这老太婆当真不是武林中人,一点也没有武林人那股死不服输的冲劲,「饕餮儿」想激她去武林牢挑战看来是不成功了,当下接口笑道:「现在话已说完,妳是要离开此地呢?还是继续跟我们打架?」
老婆子又闭目沉默一阵,缓声道:「先告诉老身,你们今晩到此何为?」
秦舫道:「我们是跟人跟到此地,并非专程到此干甚么的。」
老婆子移目一瞥烧平的茅屋,又问道:「你们可知这屋主是谁么?」
秦舫不加思索答道:「他是不是武圣之子『流浪叟』葛玄?」
老婆子脸容一变,登时目露凶光尖笑道:「好呀。原来你们也是覩腼他武学来的,还说到此不干甚么,哼——」
她哼声未落,突然探手由怀中抽出一条银光闪耀的丈二长鞭,二话不说揄起便往秦舫疾卷过去。
银鞭一闪,倏忽间已卷到秦舫脖子上头,灵捷如蛇,奇怪绝伦。
秦舫慌忙挫身低头,哪知老婆子先前一鞭竟是虚招,银鞭在空中一弯一扭,刚好沉下一尺,登时将自己脖子卷个正著,只觉喉头一紧,顿感窒息疼痛已极。
「饕餮儿」和白猴大吃一惊,双双腾身急扑而上,就在堪堪扑至老婆子身侧,蓦觉眼前人影倏闪,赫然已有一人挡立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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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1:54: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鬼庄



「饕餮儿」和白猴一见秦舫颈脖被白发老婆子的长鞭缠住,大吃一惊,双双腾身飞扑欲救,蓦觉眼前人影一闪,疾忙刹住扑势,定睛一瞧,竟见面前已俏生生挡立著一个身穿紫罗襦的绝色少女。
她甫一现身,立即双掌齐扬,右手翻起抓住老婆子的长鞭,左手拍向她胸前巨阙大穴,手法之快直如电光逬闪,使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老婆子虽有一身惊人武功,这时竟也闹了个手忙脚乱,来不及出招破解,只得放开秦舫猛力抽回长鞭,顿足纵退数步,怪笑道:「好个小丫头,你们『武林小三奇』果然数妳最厉害。」
「饕餮儿」却不认识这个紫衣少女,见老婆子误把她当作雪里红杨茵茵,心里虽万分惊奇,但也不想道破,只默立一旁静观变化。
秦舫脱出老婆子的长鞭,摸摸喉头,大大透了口气后,这才瞧淸紫衣少女的面貌,惊「咦」一声,正欲启问,紫衣少女已摇手微笑道:「你别说话,让我雪里红杨茵茵单独斗斗这老太婆给你看。」
秦舫心思敏锐,知道她所以要冒充茵儿之名,乃因老婆子只顾忌雪里红杨茵茵人之故,当下笑「哦」一声,飘退到「饕餮儿」身畔站住。
紫衣少女螓首略偏,转对老婆子道:「喂,妳看我能不能在一招之间将妳打败?」
老婆子长鞭向空一揄,发出「拍」的一脆响,桀桀大笑道:「小丫头竟敢口出大言,不怕闪了舌头么?」
紫衣少女抿嘴一笑道:「就算是口出大言,妳敢不敢和我一赌?」
老婆子瞪眼问道:「赌甚么?」
紫衣少女笑道:「我若是一招打败妳,妳拜我为师,反之我拜妳为师,怎么样?」
老婆子不由迟疑起来,着实打量了她一阵,最后点头决然道:「好,老身跟妳赌了。」
她「了」字未了,紫衣少女身形一动,谁也看不出她使出甚么步法,一霎眼便见她直欺近到老婆子身前一尺之处,掌分上下,一点她颏下天突穴,一扣她执鞭的右腕脉门,娇叫道:「来啦。」
老婆子万料她说打便打,更不料她身法如此奇快,自己使长鞭最忌被敌人欺近身边,仓卒间未加思索,连忙往后跃退数尺,手中长鞭疾挥而出,「呼」的向她纤腰卷去。
紫衣少女跳起避过长鞭,娇喊道:「老太婆,你输啦。」
老婆子愕然住手,怒道:「瞎说,老身几时输了?」
紫衣少女扬扬黛眉笑道:「我一动手就将妳逼退六尺,这不是妳输了么?」
老婆子脸微泛红,瞪目怒喝道:「胡说!老身以退为进,这样哪能就算输?」
秦舫瞧着好笑,拍手鼓课道:「退,畏缩之谓也,不算输算甚么?」
老婆子大怒,再搅起长鞭倏然向紫衣少女挥出,厉声道:「没这个道理,老身不跟妳赌了。」
紫衣少女闪身避过长鞭,嘴里连叫「胡赖」,登时展开身手和她拼斗起来。
老的鞭法灵捷泼辣如龙闹空,少的身法神奇美妙似蝴蝶飘飞于花丛之间,双方使尽一身所学,全力搏斗,一时竟分不出高低来……
「饕餮儿」摆头向秦舫连问两次紫衣少女的来历,哪知秦舫瞧得入神没听到,「饕餮儿」满不高兴,伸手推他一下,怒道:「秦舫,这妞儿很漂亮,是么?」
秦舫被他推醒,豁然点头道:「正是,武功也厉害。」
「饕餮儿」冷笑道:「比你师妹漂亮,是么?」
秦舫又点头道:「老实说,是的……」
「饕餮儿」「嘿嘿」冷笑两声,再道:「你很喜欢她,是么?」
秦舫一怔!别脸望他,讶道:「谁喜欢她?你不要胡说好不好?」
「饕餮儿」哼道:「你不喜撇她,干么被她迷住了?」
秦舫茫然道:「又胡说,我何曾被她迷住?」
「饕餮儿」两手往胸一抱,摆头怪声怪气道:「那么,我刚才问你两次她是谁,你怎么没听到?」
秦舫「哦」一声,连忙陪笑道:「对不起,我大槪看打斗看得紧张之故——她叫凌美仙,是武林牢主人的徒弟。」
「饕餮儿」闻言吃了一惊,抬眼打量打斗中的凌美仙,张嘴喃喃道:「乖乖,乖乖……」
那凌美仙内力毕竟不及老婆子深厚,斗了七、八十招后,脸上已是香汗淋漓,身手大不如先前灵活,有好几次险些被长鞭缠住,吓得花容失色,惊喊道:「喂,秦公子,你快上来帮忙呀。」
秦舫应声疾扑而上,白猴亦随后跳入助战,只有「饕餮儿」站着观战,他觉得紫衣少女既是武林牢主人的徒弟,让他们去邪斗邪岂不绝妙么?
老婆子施展生平得意绝学仍未赢得凌美仙,心里本就有些惊懔,这一见秦舫和白猴又攻上来,她虽不怕多一个秦舫,却对白猴极感头痛,当下不敢再战,厉啸一声,纵身射出竹篱,投入黑漆漆的树林中逃命去了。
「饕餮儿」拍手怪叫道:「打死她。追呀,追呀……」
秦舫觉得追她无益,当即转对凌美仙一揖道:「凌姑娘,妳怎么也来这里?」
凌美仙掏出一条红手帕拭汗,一面含笑道:「我出来玩玩,没想到会遇上你……」
秦舫知她言不由衷,遂笑笑道:「刚才是妳投石子引我们到此的吧?」
凌美仙点首笑道:「嗯,我瞧你们在树林里直兜转,所以发石子引导你们进来。」
秦舫问道:「那树林叫甚么阵?妳怎知它的走法?」
凌美仙浅笑道:「那是『武侯八阵图』,其实也算不了甚么……」
「饕餮儿」看他们谈话之间全无敌意,心中大奇,忍不住喝道:「秦舫,你过来一下。」
秦舫转身走过去问他何事,「饕餮儿」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她真是武林牢主人女徒弟么?」
秦舫点点头,心里猜出几分他想干些甚么事,连忙接口道:「她帮助咱们打败老婆子,咱们应该恩怨分明,是不是?」
「饕餮儿」诡笑道:「话虽如此,可是咱们若将她擒住,迫令她师父解散武林牢,岂不是武林一大幸事?」
秦舫摇头道:「不,恩将仇报的事咱们不能干。」
「饕餮儿」脸露冷笑道:「哼,救师父要紧,哪管这许多?」
秦舫仍摇头道:「我知道家师的个性,他一定不喜欢我这样做……」
凌美仙看他们低声交谈不休,心知他们所谈何事,不由抿嘴一笑,转望白猴说道:「白衣秀士,那个要饭大侠要计算我,你打算帮谁?」
白猴指着她「吱吱」欢叫,表示没问题,我一定帮妳啦。
这情形入到「饕餮儿」眼里,不由他不气馁,再听凌美仙称自己「大侠」,心里倒颇愉快,也就打消念头,拉起秦舫的手,摇晃头脑大声道:「罢罢,咱们走吧。」
秦舫说声:「别忙。」反拉他席地坐下,将自己欲往十二派通知他们警防蝙蝠帮阴谋之事说出,然后道:「如今再要追踪那蝙蝠帮主已不可得,你可肯帮我去通知其中六派,这不是我懒惰,而是可以缩短时间,成不成?」
「饕餮儿」侧头想了片刻,首肯道:「好吧,你要我通知哪六派?」
秦舫道:「你通知昆仑、峨眉、邛睐、终南、雪山、天城;我走少林、武当、华山、黄山、南海,怎样?」
「饕餮儿」怪叫道:「好么。你这家伙才出江湖没几天就想吃我,尽拣远的要我去?」
秦舫忙道:「小弟绝无此意,你知道我身上没有银子,跑远路诸多不便,而你却可以一路唱莲花落,不愁饿肚子,不是么?」
「饕餮儿」又想了想,说声:「好吧。」抬眼观著夜空,问道:「现在走还是天亮走?」
凌美仙姗姗走到他们身边,搭讪道:「现在走,我先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秦舫别脸讶望她问道:「哪里?」
凌美仙微笑道:「鬼庄。」
秦舫吃惊道:「甚么叫鬼庄?」
「饕餮儿」接口冷笑道:「鬼庄原名『归来庄』,庄在距此三十里的南郑县北,它本是『神州大镳客』薛沛的住宅,据说三年前他们全家老少二十余口于一夜之间尽遭仇人杀害,自那以后庄内便常常闹鬼,大家就称它为鬼庄,至今没有人敢搬进去居住。」
秦舫惊「哦」一声,转望凌美仙问道:「妳要带我们去鬼庄干么?」
凌美仙笑道:「我刚才听你们说要追踪那个蝙蝠帮主,他现在可能就在那鬼庄里过夜。」
秦舫奇道:「妳怎知道?」
凌美仙道:「我听到的,刚才那蝙蝠帮主和罗浮双灵离去时,我正好躲在林中树——,他们人从我树下经过,那个『赤麒麟』卞牙山问蝙蝠帮主去哪里,他回答说『鬼庄』。」
秦舫回望「饕餮儿」问道:「『饕餮儿』,咱们要不要去?」
「饕餮儿」点点头,抬眼睨望凌美仙问道:「十个姑娘十一个怕鬼,妳不怕么?」
凌美仙倒剪双手,挺挺胸部笑道:「跟你们在一起,我就不怕。」
秦舫和「饕餮儿」于是同时站起来,那白猴看他们要走,神色有些依依不舍,但却不愿跟他们走,牠指著那栋烧成灰烬的茅屋「吱吱」叫,表示要等主人回来。
三人见他忠心事主,大为感动,便一一和牠握手道别,牠也送他们走出武侯八阵图,站在林外摇臂长啸,然后闪回树林……
凌美仙领路走出米仓山,三人连夜直奔南郑县北,他们年纪虽轻,却各怀一身本门绝学,这时施开脚力,快如脱兔,三十里之地,转瞬即达,那座「鬼庄」已呈现于眼前了。
那是建筑在县城外一处土坡前的一座石砌古庄,附近别无人家,庄外有一个鱼池,四面沿墙种植著桃树和柳树,黑夜之下,古庄像一只庞然怪物盘踞在那里,弥漫着神秘恐怖的气氛。
三人不敢率尔闯入,掠到庄墙下,跃上桃树向庄内眺望,只见庄内黑越越无一点灯火,而且全庄一片死静,连蚯蚓也不叫一声,真个活像鬼域世界。
凌美仙轻轻纵到秦舫和「饕餮儿」身后的树桠上,低声道:「我师父说那蝙蝠帮主武功很厉害,他练有一种叫『慑心大法』的邪术会叫人睡觉,咱们若被他发现,最好赶快回头跑,千万不能看他的眼睛。」
秦舫睡过一次「觉」,自然相信她所言不虚,「饕餮儿」却有些不信邪,暗中打定主意今晚若能碰上对方,一定要看看他的眼睛,看他真能叫我「饕餮儿」睡觉也不会。
他们计议一阵,先是想分作三路摸进庄,但凌美仙怕庄中真有鬼,不敢单独行动,最后只好依她三人一起走,秦舫特别强调今晚只可探探虚实,不可与他们正面交锋,「饕餮儿」唯唯而应,却当先飘越过墙,飞落庄内。
秦舫和凌美仙随后掠进,三人沿着墙脚鱼贯走到一栋庄房下,轻巧地纵登上屋顶,双手着地学猫爬走,小心翼翼逐一搜索过去。
庄内石屋不下五十栋,或独立,或连绵栉比,气派甚为壮大,显见当年「神州大镳客」薛沛家产之庞大和生活之豪华。
凌美仙紧挨着秦舫身边爬行,不时别脸淘气的瞄瞄他,好像认为学猫走这玩意儿非常有意思。
他们间间爬过去,越过十几栋屋顶,就在深入到鬼庄中心地带的几栋屋顶上时,突见其中一栋由窗口透出一线灯光,这灯光被另一栋石屋挡住,故此他们刚才在庄外无法看到。
「饕餮儿」捷如里猫当先轻纵过去,双脚勾住屋簷倒身往窗口里偷窥,只瞧了一眼便迅速翻回屋顶,秦舫和凌美仙爬近他身旁低声问道:「怎么了?」
「饕餮儿」咧嘴神秘一笑,轻语道:「罗浮双灵。」
秦舫急问道:「怎样?」
「饕餮儿」摇头道:「没甚么……」
秦舫不信,再问道:「他们在干甚么?」
「饕餮儿」又摇头道:「没甚么……」
秦舫眉头一皱,抱怨道:「别故作神秘好不好?」
「饕餮儿」搔搔头,吞吞吐吐道:「你自己去看吧,我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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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1:5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鬼庄女主人



秦舫不觉好奇之心大起,立即翻身双脚挂住屋簷倒垂到窗口上边,探头往里偷瞧,目光到处,不由心神一楞。
原来窗内是一间荒废的绣房,一张破圆桌上放著一盏油灯,照耀着房中破旧肮脏的床铺和凌乱的家具,此外空荡荡的哪有罗浮双灵的一点影子。
咦,莫非「饕餮儿」扯谎么?
但房中既无人在,怎会点着灯?
秦舫一时想不通,只得翻回屋顶,正要开口,「饕餮儿」已抢著低声笑道:「好家伙,我『饕餮儿』都不敢看,你倒看了这么久。」
凌美仙若有旁悟,脸泛红潮,惊而又嗔地白了秦舫一眼,垂下头去。
秦舫轻叹一声道:「『饕餮儿』,你为甚么要开这个玩笑?」
「饕餮儿」挤眼笑道:「嘿,别假正经了。」
秦舫讶道:「甚么假正经?」
「饕餮儿」抬目瞧凌美仙一眼,耸耸肩道:「我『饕餮儿』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知道不能在姑娘家面前谈那种事,你还要问?」
秦舫一把抓住他,正色道:「你究竟说些甚么?那房中没有人呀。」
「饕餮儿」闻言一震,惊愕道:「你眼睛瞎了不成,那罗浮双灵明明赤裸躺在床上,怎说没有人?」
秦舫脸一红,手指屋下道:「真的没有人,不信你再下去看看。」
「饕餮儿」依言再翻下屋簷偷窥,只看一眼又很快翻回屋顶,脸色大变,张目惊声道:「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舫问道:「你刚才看到看到的情形是怎样?」
「饕餮儿」又抬眼一瞥凌美仙,伸脖子到秦舫耳边道:「你知道他们夫妻身陷武林牢数年,今天出牢头一晚,正像干柴烈火——」
秦舫心头一震,慌忙举手掩住他的嘴,低声急道:「这么说,咱们可能被他们发觉了。」
「饕餮儿」脸色又是一变,转头四面搜望,视线转到背后,正见近在两尺的身后静立著一个容貌艳丽的红衣妇人,不禁吓得「啊」惊叫一声,长身往旁电掠开去。
秦舫和凌美仙也同时发现,也惊呼著往旁纵开,退到另一间屋顶上。
红衣妇人年约三十,体态婀娜,又黑又长的秀发披在两肩上,面如桃花,细眉杏眼,菱唇朱红,浑身无一处不透著螓媚风流,只是突然在黑夜下出现,无形中有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她既不是罗浮双灵的「黑尾凤」巴十娘,也不是蝙蝠帮主的杜贵妃和柳贵嫔,而是个谁也不认识的美艳妇人,其娇艳的程度,可用「风华绝代」四字来形容。
她转动一对美眸流盼三少几眼后,微启菱唇露出一排皓齿,脆生生笑道:「你们三个孩子,不经敲门夜闯私宅,该当何罪?」语音淸丽悦耳,毫无真正责备之意,听来使人心神舒朗,不期然对她产生一种无法解释的好感。
秦舫听她责难的是,连忙拱手一揖道:「请问姑娘贵姓,这『归来庄』是妳的么?」
美艳妇人轻颔螓首,媚笑道:「我姓桑,正是这『鬼庄』的女主人。」
「饕餮儿」冷冷一笑,接口问道:「哦,妳是『神州大镌客』薛沛的未亡人?」
鬼庄女主人花容一黯,眸凝夜空幽幽一叹道:「是呀,拙夫一家罹难三载,难妇虽得幸免于难,但庄屋大小五十几间,一人之力实难完全照料,如今大部已呈残破败坏之象,倒教三位夜客见笑了。」
「饕餮儿」原道她是蝙蝠帮里的人,是以顺口讽刺一句,这一听她坦然自承是「神州大镳客」薛沛之妻,不由为之愣住,心中疑信参半,暗想江湖传说薛沛一家已尽数惨遭仇人杀害,却未听过还留有一个未亡人,莫不成她死而变鬼,显灵害人来了?
他想到此,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冲口问道:「喂,妳是人是鬼?」
鬼庄女主人忽然发出阵娇滴滴的笑声,然后指著自己双足道:「你曾否听说过,鬼脚是离地三寸的呀。」
「饕餮儿」运目一瞧,果见她双脚结实的踏在瓦上,心里也就相信她不是鬼,遂手指屋下再问道:「那房中住的甚么人?」
鬼庄女主人笑道:「一对夫妇,他们是来借宿的,你们也是吧?」
秦舫心想这正是个扯谎的好机会,忙接口道:「正是,在下三人赶路错过宿头,打算入庄过一夜,不意贵庄还有夫人在,夜闯私宅确实不该,尙请原谅。」
他自以为临机应变得当,说罢还得意地扫视「饕餮儿」一眼。
鬼庄女主人轻点螓首,扭转身走去,笑道:「无妨,三位既是入庄借宿的,请随难妇进来。」
「饕餮儿」觉得不妥,说声:「且慢。」手指屋下绣房问道:「请问夫人,那对夫妇现在怎么不在房中?」
鬼庄女主人停步回首妩媚一笑道:「你们刚才偷看人家夫妻韵事,他们可能吓得躲到床底下去啦。」话罢,向他们招招手,移步又要走去。
「饕餮儿」脸红如火,踏上一步说道:「且慢,夫人。」
鬼庄女主人再住足回首笑道:「怎么啦?有话到房里再说吧。」
「饕餮儿」两眼迅向四下一扫,悄声道:「请问夫人,今晚到贵庄借宿的共有几人?」
鬼庄女主人笑道:「三位,连你们是六位。」
「饕餮儿」再向四下扫一眼,问道:「那另一位睡在哪个房间?」
鬼庄女主人举手一指十几丈外一栋全庄最高大的石屋,答道:「就是那间客厅,他说喜欢睡在客厅里。」
三少相觑一眼,于是随她跳落地上,在庄中拐弯抹角走了一程,来到一排石屋廊下,鬼庄女主人转身指著石屋笑道:「你们每位随意选一间吧,只是房中简陋不堪,尙望不要见怪才好。」
凌美仙抢著问道:「不,我们三人睡一间。」
鬼庄女主人讶笑道:「妳一个姑娘家怎好与他们同睡一房?」凌美仙红脸垂道:「我们『武林小三奇』一向亲如同胞兄妹,不计较那些的。」
鬼庄女主人笑「哦」一声,打开就近一个房门,掏出火折子入房点亮油灯,随即走出房,美眸流盼三少几眼,忽地抿嘴脆笑道:「江湖谣传敝庄经常闹鬼,要是你们害怕的话,我可以和你们同睡——」
「饕餮儿」不待她说完,连忙抱拳答道:「我们不怕鬼,夫人直管回房定息。」
鬼庄女主人含笑检衽一福,转身飘然走下廊阶,眨眼间便消逝于黑漆的屋影中……
三少走进房中,举目打量,这间卧房只有一张床,连棉被也没有一甚,几样家具翻倒在地,壁角蜘蛛网盘错密结,到处盖满尘埃,情景紊乱凄凉至极。
「饕餮儿」将房门上闩,四下察看一遍,然后挥手示意秦舫和凌美仙过来席地坐下,压低声音道:「喂,你们看她是不是薛沛的未亡人?」
秦舫思索道:「她对庄中好像很熟悉,大槪是吧……」
凌美仙摇首道:「不是。」
「饕餮儿」笑道:「我也认为不是,妳先说出妳的看法来听听如何?」
凌美仙微笑道:「第一、她丈夫全家惨遭仇人杀害,虽然事隔三年,可是她至少也应该有一点感伤之色才对,她第一句话是有点感伤的,可是后来就笑得像如花盛放,还有!—她穿着红衣裳。」
「饕餮儿」点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第二呢?」
凌美仙道:「第二、凡是干缥师的,他们的武功终非绝顶之流,那个『神州大镳客』薛沛武功再高想来也不会高过咱们『武林小三奇』——」
「饕餮儿」垢脸陡沉,插嘴道:「不成。妳刚才在敌人面前冒充雪里红杨茵茵之名,那是情有可原,现在可不能再这样自我称呼了。」
凌美仙玉脸一偏,天真地笑道:「在杨姑娘未出牢之前,我是『武林小三奇』之一,等她出牢后我再还给她,我保证不折了她的名头就是,怎么样?」
秦舫觉得很有意思,不禁扬手打了个榧子道:「好,我赞成。」
「饕餮儿」瞪他一眼,耸耸肩道:「好吧,再说下去。」
凌美仙娇靥现出兴奋的光彩,继续道:「那薛沛武功虽非绝顶之流,但他既敢用『神州』两个字,可见他在全国缥师里定是一位佼佼者,还是他的妻子武功比他更高,我想他在江湖上不会没有一点名气的,是不?」
「饕餮儿」点点头,不禁向她翘起大拇指笑道:「妳的见解与我『饕餮儿』完全一样,真有妳的。」
秦舫听了却摸不著头脑,忙问道:「你们怎知道她武功比薛沛高强?」
「饕餮儿」得意已极,答非所问的诡笑道:「若论武功,咱们两个大槪差不多,若论武林见识,你秦才子还差太远,以后要多多学习,否则咱们『武林小三奇』的名头毁在你手里,我可划不来——」
凌美仙怕他生气,赶忙解释道:「那女人刚才欺到咱们身后两尺,咱们一点也未察觉,还有她由屋顶跳落地的身法很高明,只此两点便可证明她武功远在咱们『武林小三奇』之上,你说是不是?」
秦舫恍然道:「对。现在我想起来了,她极可能就是蝙蝠帮一后三夫人中的『皇后』或者是『贵人』。」
「饕餮儿」站起身道:「不管她是谁,我且先瞧瞧那蝙蝠帮主去。」
秦舫跟着起立,诧道:「你一个人去?」
「饕餮儿」点头道:「嗯,三个人目标太大,不过我若有事,再装鸟叫喊你们出去好了。」
秦舫沉吟著道:「你可要小心,那罗浮双灵已发觉咱们进庄了呢。」
「饕餮儿」轻轻打开房窗跳出去,站在窗外朝秦舫两人扮个鬼脸,笑道:「他们『久别重逢』,我想天塌下来也唬不倒他们的啦。」话完,一闪而没。
凌美仙盈盈起立,走到窗边探头看了看,转身凝望秦舫半晌,忽而雪腮泛红,垂首腼腆地道:「秦公子,咱们也出去吧?」
秦舫也感到单独和她相处一房有些不自在,遂点头道:「好,可是『饕餮儿』说三个人一起去目标太大……」
凌美仙羞笑道:「那么咱们到房外去等他,只咱们两个关在这房里,让人知道了多难为情。」
秦舫不禁笑着调侃道:「妳怕我吃掉妳么?」
凌美仙脸更红,横眸白他一眼,嗔笑道:「我……我刚才在想,要是这『鬼庄』里真有鬼,我情愿让你吃掉也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现在知道这庄里没有鬼——」
「吱——」
蓦然,一声凄厉的鬼叫,连带着一阵阴风飒然由窗边飘送进来。
凌美仙吓得「啊哎」惊叫,纵身投入秦舫怀中,紧抱住他发抖,喊道:「鬼,鬼……」
秦舫听那「鬼」叫太不像「人」声,不由浑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但保护姑娘之心使他不得不力持鎮静,当下一手搂住她一手拍拍她的肩头道:「别怕,那也许是假的,咱们出去看看。」
凌美仙哪里敢?仍紧抱着他不放,颤声道:「不,我不出去了……」
秦舫着急道:「凌姑娘,妳武功强我们甚多,我们都要妳帮忙,妳若是这样胆小,今晚恐怕不堪设想了。」
凌美仙仰起吓成惨白的脸,结结巴巴道:「武功不能克制鬼的,你知道……」
「吱。」
又是一声凄厉鬼叫,这次声音拉得很长,由远而近,一听像似那个鬼由十几丈外一飘而至窗外,阴风吹得房中油灯摇摇晃晃,一明一暗,倍觉阴凉恐怖。
秦舫举目望去,赫然发见窗口露出一个披头散发、七孔流血的女鬼头,她一露面旋即隐去不见,就像被风吹逝似的……
「吱。」
「吱。」
鬼声随在房外厉叫起来,时而在前,时而在后,有时横空而过,听声音便知她正绕着卧房飞掠,且行动快捷无比,但却听不到一点衣袂声响。
凌美仙骇得几欲昏厥,全身软绵绵的像一团糯米,牙齿「格格」打颤,嗫嗫嚅嚅道:「舫……舫哥哥……那个鬼……要来害死咱们了。」
秦舫听她喊自己「哥哥」,心中一惊,张目呆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凌美仙双目紧闭,脸贴着他的胸膛,觳觫地道:「对不起,请……请容许我这样喊你,要是……要是咱们今晚侥幸不死,我明天起再改喊你『秦公子』便了……」
秦舫想起茵儿喊一声「舫哥哥」就能接下武林牢主人一招之事,不觉失笑道:「妳喊吧,要是妳喊我就可不怕鬼,妳可以一直喊下去。」
凌美仙抬脸睁眼望他,惊喜道:「真的?」
秦舫含笑道:「当然真的。」
凌美仙精神陡振,刹那间恐惧尽退,脱出他的怀抱掠出房窗,娇喊道:「舫哥哥,咱们捉鬼去。」
秦舫随后跳出窗,举目四瞥,正见那个七孔流血的女鬼站在墙上跳跃着,她穿着黑衣白裙,长发迎风飘飞,一双手指甲长如匕首,此刻扬头对月跳跃个不停,每跳一次便「吱」的厉叫一声,像在吸取甚么日月精华的样子。
凌美仙娇叱一声,身如脱弓之箭飞扑上墙头,扬起一掌朝她身上拍去。
女鬼一个身子轻似迎风柳条,随着凌美仙拍到的掌风,往后飘起三尺高,轻飘飘地降落到地上。
秦舫正好赶到她身后,顺手使出酩酊掌「七颠八倒」,双掌疾出分抓她志堂二穴,同时大喝道:「接招。」
女鬼头也不回,双袖往后一拂,一阵阴风应手而出,秦舫蓦觉冷风拂面刺肤生寒,不禁打了个寒噤,心神一疏,双掌业已落空,眼前顿失女鬼所在。
转头搜望,那女鬼竟已站在左方四丈外的一排矮松上,不声不响的静立著。
凌美仙再次娇叱著飞身猛扑,身在空中,掌出如电,连接拍出两股阴柔掌力,分向女鬼上下身攻去。
她自幼即得武林牢主人收养而传授一身神功,尽管火候尙差,但较之武林一流高手已高出甚多,此时更兼获得秦舫同意喊他「舫哥哥」,少女情窦初开,芳心欢愉已极,出手精神百倍,毫无顾忌。
女鬼好像颇忌惮她的掌力,一见她双掌拍来,竟不敢出手硬接,一个身子又向后飘退,落地返身便走,一跳一跳的往那栋高大的石客厅逃去。
凌美仙并不追赶,转对秦舫嫣然一笑道:「舫哥哥,这女鬼怕我么?」
秦舫跳到她身边笑道:「是啊,鬼和人一样,妳不怕她,她就怕妳。」
凌美仙喜孜孜地道:「咱们要不要追她去?」
秦舫点头道:「好,咱们捉住她弄个淸楚,看是真鬼还是假鬼。」
凌美仙欣然伸出玉腕给他,要和他牵着走,秦舫一愕,赧笑道:「妳,不怪我『动手动脚』了么?」
这句话,正是他进入武林牢的头一天,她要带他下蛇牢看疯老人,摔开他的拉手时说出的。
凌美仙美脸微晕,抿嘴笑道:「你现在可以把我当作杨姑娘,一直到她获得释放为止。」
秦舫讶笑道:「她出牢以后呢?」
凌美仙扬扬黛眉,极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微笑道:「那时我就要离开你啦。」
秦舫不敢多问,拉起她的手腕向那栋石客厅奔去。
转弯抹角奔到客厅外,两人蹑手蹑足踏上石阶,摸近门边探头偷窥,厅内黑漆漆不见一样东西,也听不到一点声响。
凌美仙轻扯一下他的衣角,拢近他耳下细语道:「那鬼庄女主人说蝙蝠帮主睡在这厅里,不知是真是假?」
秦舫低声答道:「不知道,咱们进去看看如何?」
凌美仙摇首道:「不行,咱们打他不过的。」
秦舫摆头张望,轻声道:「饕餮兄原说到此查探,此刻不知哪里去了?」
一语甫毕,客厅里突然飘出一片银铃笑声,接着有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饕餮儿』么?他在这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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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7:52: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疑云



随着娇滴滴的话声,客厅里蓦然点起一盏琉璃灯,光亮照得整个客厅明晰如昼。
秦舫和凌美仙眼睛都被强烈的光线刺得有些眼光撩乱,疾忙飘身后退数步,定睛往厅门瞧入,但见厅内八仙桌前一张椅子里,赫然坐着那个自称薛沛之妻的鬼庄女主人,而在她身前,果见「饕餮儿」仰天躺在地上,看似正睡得甚是舒酣。
鬼庄女主人安坐未起,柳腰斜倚,风情盎盎地向秦舫两人招手,媚笑道:「进来呀,你们这些孩子半夜三更还不睡觉,尽是胡闹。」
秦舫看看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疑心大起,暗想刚才那个女鬼分明逃向此厅来,莫非女鬼就是这鬼庄女主人假扮的?
凌美仙也有这种感觉,但她觉得女鬼身手并不怎样厉害,心里不怕她,便牵起秦舫的手笑道:「舫哥哥,咱们进去。」
秦舫点头一嗯,昂然举步与她走入厅,朝鬼庄女主人抱拳一拱,直率地问道:「请问夫人,刚才那女鬼就是妳化装的么?」
鬼庄女主人嫌媚一笑,正要启唇回答,忽听庄内远处传来一声:「吱。」凄厉尖锐,竟是那个女鬼的声音。
秦舫与凌美仙不禁相顾愕然,鬼庄女主人格格娇笑道:「好啦,难妇不必费唇舌替自己辩解了吧?」
凌美仙迷惑地问道:「喂,她是真鬼还是假鬼?」
鬼庄女主人笑道:「当然是真鬼,不过难妇已和她约法三章,谁也不侵犯谁。」
凌美仙掀唇道:「哼,我不相信。」
鬼庄女主人仰起粉颈脆声娇笑道:「妳不信等天亮再到庄中各房看看,死人骷髅不下百具。」
凌美仙吓了一跳,骇然问道:「她杀人?」
鬼庄女主人摇首笑道:「不,是吃人。」
秦舫不信世上真有吃人的厉鬼,冷哼一声,刚要开口转问她「饕餮儿」何以睡在地上时,蓦闻厅外又有个女人嗓音惊喊道:「帮主,帮主,这庄里有鬼啊。」
秦舫掉头一瞧,只见罗浮双灵双双冲进客厅来,他们一见厅里只有鬼庄女主人和秦舫等人,不由神色一愕,「赤麒麟」卞牙山惊诧地打量鬼庄女主人片刻,开口问道:「妳是谁?」
鬼庄女主人盈盈起立,检衽深福道:「难妇薛沛未亡人,敝庄不幸闹鬼,希望那女鬼没有伤害了你们夫妇。」
「赤麒麟」沉哼一声,冷笑道:「我不怕鬼,但妳说妳是这座鬼庄的女主人,为何今晩我们入庄投宿时,未见妳出来?」
鬼庄女主人垂首道:「敝庄自遭惨变后,难妇一人已无力招待外客,凡是不怕鬼敢入庄来过夜的,难妇向不挡骂,亦无现身出迎之必要,尙望两位原谅。」
「赤麒麟」面现怀疑之色嘿嘿冷笑一阵,再移目搜望厅里各处,问道:「我们帮主说要在此厅过夜,他哪里去了?」
鬼庄女主人抬脸茫然道:「帮主?就是那位穿金衫的人么?」
「赤麒麟」点头道:「不错,他哪里去了?」
鬼庄女主人美目一溜躺在地上的「饕餮儿」,媚笑道:「他在你们入房歇息之后就离开敝庄,说天亮时再回来,你们直管放心回房安息去吧。」
「赤麒麟」皱眉沉思半晌,突然电闪般欺近鬼庄女主人身前,出手一把扣住她右腕脉门,真力透指而下,厉喝道:「当真?」
鬼庄女主人闪避不及,只疼得花容变色,蠕动娇躯痛苦地呻吟道:「啊哟,你这人怎么这样轻薄……」
「赤麒麟」之妻,「黑尾凤」巴十娘看见丈夫握住她的手,以为他真在借故轻薄,登时细眉倒竖,淸叱道:「贼汉子,快放手。」
「赤麒麟」掉头笑道:「十娘,这婆娘一定不是好货,说不定帮主被她害啦。」
「黑尾凤」怒道:「瞎说,帮主何等身手,岂是她所能伤得了的?快给我放手。」「赤麒麟」敢情有些惧内,闻言只得放手跃退,转对凌美仙笑问道:「凌姑娘,你怎么也来这里?」
凌美仙含笑答道:「出来玩玩呀。」
秦舫怕他因被武林牢主人禁锢四年而迁怒于凌美仙,一时倒未想到他武功原比自己高明得多,连忙闪身挡到他身前,凝气戒备。
「赤麒麟」哈哈大笑道:「咱们罗浮双灵虽然坐了四年的牢,但那是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谁,倒是你这小子,刚才为何偷看咱们夫妻睡觉?」
秦舫俊脸大红,忙道:「胡说,我没有看到。」
「赤麒麟」赤脸一沉,举步向他逼去,一面冷笑道:「没有看到也算看了,我要挖下你的眼睛。」
秦舫看他脸罩杀机,不觉凛然退一步。
凌美仙反抢到他身前笑道:「卞大哥,记得小妹送给你们夫妇两颗水蜜桃的事么?」
「赤麒麟」一怔,停步点头道:「记得,那是去年我妻子过生日的时候,怎样?」
凌美仙笑道:「那就请看在两颗水蜜桃的份上,给小妹一个面子如何?」
「黑尾凤」想起去年自己过生日,若非她送两颗水蜜桃,情形当真悽凉得紧,心里对她甚是感激,连忙接口道:「正是,贼汉子,凌姑娘的恩惠不可不报,咱们回房安息去吧。」
「赤麒麟」忿忿一瞥秦舫,再回望凌美仙笑道:「凌姑娘,妳可要小心,这小子和他师妹很要好呢。」
凌美仙双颊一阵绯红,含羞道:「我知道,你们请吧。」
罗浮双灵于是相偕出厅,回房安息去了。
鬼庄女主人见双灵已去,立即转脸向厅左一扉小门喊道:「倩倩,茶烧好了没有?」
门帏挑动,一个年约二十五,姿色淸丽的绿衣女子端茶走进客厅来。
她轻轻将茶盘放到桌上,轻轻提起茶壶倒了三杯茶,然后默默注视秦舫两人一眼,默默走回小门里去。
表情冷漠,动作慵懒,一声不响,像个哑女又像个幽灵。
秦舫瞧得心中疑云翻涌,目送她挑帏走入小门,急忙转望鬼庄女主人问道:「她是谁?」
鬼庄女主人平静地答道:「使女。」
凌美仙惊异地接着问道:「妳不是说,这庄里只住着妳一人么?」
鬼庄女主人浅浅一笑道:「使女并不是一个有地位的人,不是么?」
秦舫走到「饕餮儿」身边蹲下,为他周身察看一遍,见无伤痕,推喊他一阵,却又不醒,心中焦急,抬眼望鬼庄女主人问道:「妳把他怎样了?」
鬼庄女主人慌忙摇头道:「难妇不知道,难妇进来时他已躺在这里啦。」
凌美仙也走近「饕餮儿」身边蹲下,伸手翻开他眼皮一看,失声喊道:「啊呀。果然是被蝙蝠帮主的『慑心大法』迷倒了。」
秦舫紧张地问道:「妳懂不懂救他的方法?」
凌美仙点点头,微笑道:「昨天我师父救你时,我正在旁边看呢。」
秦舫大喜道:「那么赶快救醒他。」
鬼庄女主人扭动娇躯姗姗走到凌美仙身边,插嘴笑道:「是呀,妳既懂得救法,赶快动手救他吧。」
秦舫对她怀有戒心,看她走近,连忙站起挥手道:「妳走开一点。」
鬼庄女主人细眉一挑,嫣然道:「你不信任我?」
秦舫点头道:「对不起,是有一点不信任。」
鬼庄女主人娇雷露出失望而惹人怜悯之色,轻叹一声,怏怏退了回去。
凌美仙扶起「饕餮儿」的上身,扬掌在他脑后「脑户穴」上用力拍一下,「饕餮儿」浑身一震,两眼慢慢睁开,迷迷糊糊的摆头左右瞧了瞧,张口打个哈欠,问道:「几更了?」
凌美仙咕的脆笑一声,答道:「五更啦。」
「饕餮儿」坐直身子,摇晃脑袋道:「他奶奶的,这一觉睡得倒真舒服……」
秦舫不禁哈哈笑道:「饕餮兄,想想看,你这一觉是怎么入睡的?」
「饕餮儿」侧头想了片刻,忽地跳起来怪叫道:「啊呀,那蝙蝠帮主果然厉害……」
秦舫刚才还疑心鬼庄女主人不是好女人,但看她并未出手阻止凌美仙解救「饕餮儿」,也就对她改变看法,这时见那桌上的三杯热茶蒸蒸冒气,便走过去笑问道:「夫人,这茶是敬客的吧?」
鬼庄女主人脸现恼怒,悻笑道:「你不敢信任难妇,最好别喝,免得中了毒。」
秦舫朝他一揖,说声:「对不起。」伸手到桌上端起两杯茶,转身递一杯给「饕餮儿」道:「来,先喝一杯茶提提神再说。」
「饕餮儿」刚刚「睡」醒,脑筋尙未完全淸楚,当下接过茶便喝了起来。
秦舫再将另一杯递给凌美仙道:「这一杯给妳。」
凌美仙芳心大悦,含情脉脉地冲他甜甜一笑,伸手接过茶,端到唇边轻啜起来。
秦舫转回欲待拿剩下的一杯自己喝,却见鬼庄女主人已将那杯茶端在自己手里,心里微诧,暗想:这女主人有些不懂事,竟和客人抢茶喝……
思忖之间,忽听身后「拍拍」两下茶杯落地破碎之声,接着「蓬蓬」两声闷响,转身急瞧,竟见凌美仙和「饕餮儿」业已栽倒地上,昏迷过去了。
这一下变起仓卒,饶他聪敏机警,也不由为之一楞,脑中刚意识到应该转身对付鬼庄女主人,只觉肩上已然搭来一只手掌,一把抓住自己肩井穴,顿感全身一麻,登时动弹不得。
只听身后鬼庄女主人格格荡笑道:「小哥儿,现在才只四更天,姊姊带你回房睡一觉好不?」
秦舫心头大震,又惊又急,开口怒骂道:「妳这个坏女人,妳想干甚么?」
鬼庄女主人拖转他的身子,热情地在他俊脸上亲了一下,凝眸含春格格娇笑道:「干甚么?等到了房中你就知道。」
秦舫吓得要命,连声嚷道:「胡说,胡说,妳不要脸,妳不要脸。」
鬼庄女主人又在他脸上亲一下,乐也融融地笑道:「甚么叫不要脸,等你尝到了甜头后,你恐怕要比姊姊更不要脸呢。」
她边说边伸手到他腰际,做势要将他抱起,正在这个时候,客厅门口人影一闪,罗浮双灵夫妇俩手牵手二次走了进来。
他们大槪已先在厅外偷瞧了一阵,走进客厅后各在门边一靠,若有见若无见高谈阔论起来。
「赤麒麟」卞牙山首先笑道:「十娘,妳若像她干这种事,我一定会宰了妳。」
「黑尾凤」巴十娘笑回道:「你别说我,其实你才需要警惕……」
鬼庄女主人一见他们夫妇进来,粉脸微变,双眸迸射阴毒凶光,格格冷笑道:「喂,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你们快给我滚出去。」
罗浮双灵充耳不闻,「赤麒麟」接着笑道:「我正在奇怪,为何这庄中有那么多骷髅?现在我知道了,哈哈……」
「黑尾凤」嗤嗤笑道:「本来女人玩男人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可是玩过之后就把人害死,我『黑尾凤』虽然素称心黑手辣,也不同意这种做法……」
鬼庄女主人大怒道:「罗浮双灵,你们再不走,老娘马上叫你们下不了台。」
「赤麒麟」自顾望着妻子哈哈大笑道:「十娘,妳打算怎样?」
「黑尾凤」道:「咱们和一壶老酒鬼、饕餮老丐头两人都没有交情,我的意思只救凌姑娘一个,你呢?」
秦舫心里着急,暗想:顺手救我和「饕餮儿」有何损伤?干么还要计较有没有交情才肯救人,这「黑尾凤」怎地这般心胸狭窄?
当下忍不住大叫道:「巴夫人,妳也救我一救。」
「黑尾凤」撇嘴一哼道:「才不。你这小子冷酷无情,进入武林牢数日,也不到我牢窗口探上一探,我又凭甚么救你?」
秦舫甚感惭愧尴尬,也就不敢再求,心想凌美仙武功不比你们差,等你们救醒她后,她自然会救我……
「赤麒麟」很听妻子的话,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瓷瓶,举步向凌美仙走过去。
鬼庄女主人发出一声尖笑,骈指点住秦舫麻穴,将他放倒地上,纵身猛扑「赤麒麟」,扬起一掌疾然拍出,掌风甫发,阴寒之气顿然充塞整个客厅。
「黑尾凤」哪容她得逞,瞥见她掌式一动,立即晃身上前,举掌迎击过去。
她少女时即以一套「凤翔掌」名震武林,声誉之隆并不在天山雪婆婆之下,今晚看见鬼庄女主人行径怪异,忖度对方必非凡手,故尔出手不敢大意,一掌迎出,运足十成真力。
哪知两股内家掌力悬空一触,但听「波」的一声巨响,只觉对方阴寒劲力毫未受阻,仍像海浪般汹涌而至,一时抵御不住,登时被震退了三步。
不禁花容失色,惊喊道:「贼汉子,这婆娘比我还厉害呀。」
「赤麒麟」走到凌美仙身边蹲下,拔开瓶塞,抬头讶笑道:「不会吧,妳没见我刚才一出手就扣住她的脉门?」
鬼庄女主人欺身横出一掌拍向「黑尾凤」腰上章门,格格尖笑道:「是么?你再来扣扣看。」
「赤麒麟」将小瓷瓶递到凌美仙鼻上给她闻,一面哈哈笑道:「好。等我救醒凌姑娘再来。」
「黑尾凤」闪身避过鬼庄女主人一掌,同时抬起右肘反撞她高高隆起的右乳,招式如凤展翼。
双方这一放手厮斗,掌风所至,厅中家具像绵絮飞扬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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