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古迹_古龙作品对郑证因小说的继承与焕新

半剑飘东半剑西

       在《剑神一笑》“第十一回　巴山夜雨话神剑”，古龙更补充了他一直没时间顾及的“巴山”：

       春夜、夜雨、巴山。
　　春夜的夜雨总是令人愁，尤其是在巴山，落寞的山岭，倾斜的石径，泼墨般的苔痕，多少前辈名侠的凄惨往事都已被埋葬在苔痕下，多少春花尚未发，就已化作泥。
　　春泥上有一行脚印，昨夜雨停后才留下的脚印。
　　今夜又有雨。
      在苍茫的烟云夜雨间，在石径的尽头处，有一座道观，香火久绝，人迹亦绝，昔年的冲霄剑气，如今也已不知有多久未曾再见。

　　自从昔年以“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名动天下的巴山剑客顾道人飘然隐去，不知仙踪之后，他的子弟们也已四散。
　　这个曾经被醉心于剑的年轻人们奉为圣地的道观，也已渐渐荒冷没落，所剩下的，惟有一些神话般的传说，和台上的一道剑痕空留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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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龙既再次回顾以“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名动天下的巴山剑客顾道人，也借助李商隐千古名句《夜雨寄人》：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写下一段如诗如画、如怨如泣的文字。
     巴山剑客顾道人的道观，已经上升到“圣地”，如果郑证因泉下有知，可能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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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幽灵山庄》“第七回　同是天涯沦落人”，表哥与陆小凤问答如下：

　　陆小凤道：“你就是巴山剑客惟一的衣钵传人顾飞云？”
　　表哥道：“我就是。”
      陆小凤叹道：“巴山神剑，果然是好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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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师父姓顾，连徒弟也称“顾飞云”，都是“顾道人”。
      古龙意犹未尽，在“七种武器系列”之《碧玉刀》，又将“顾道人”用了一次。

     《碧玉刀》“第二回　顾道人”有文字：

       用竹竿高高挑起的青布酒招，已洗得发白，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就是顾道人这三个字。
　　“顾道人”竟是个酒馆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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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道人道：“贫道顾长青。”
　　黑衫僧道：“你莫非就是那嗜赌如命，好酒如渴的顾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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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道人有名字顾长青。虽然不是巴山派的掌门人，地位却可能更高。古龙写道：

　　华华凤抢着道：“你难道已承认你就是这里的龙抬头老大？”
　　顾道人道：“事已至此，我又何必再否认。”
　　段玉凝视着他，道：“你难道本就是来求死的么？”
　　顾道人黯然道：“死在你们手里，总比死在青龙会的刑堂里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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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道人是青龙会杭州的龙抬头老大。
      可见，古龙对“顾道人”这个素材的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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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古龙前前后后写了多次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巴山、顾道人，因此古龙看过郑证因小说《金刀访双煞》是无疑的。
       重复古龙的步履，发现古龙还有其他的借鉴。
     《金刀访双煞》“第一回 黑鱼峡盗党逞凶焰”中有文字：

       巴山剑客顾哀黎道：“……此次盘龙峡一败，不肯甘心，川滇一带的绿林中人物，不是我顾老道口吐狂言，非我敌手。我认定了这两个恶魔势必搬动是非，请求这藏僧出山相助。
      “此人实是个劲敌，我虽然这些年来剑术火候已到了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虽不能够独步武林，可是也未必就示弱他人。
      “只是这藏僧所练就的一身绝技，并非剑术所能克制，我只能对付他三种功夫，所以必需叫那蜀山二友金沙掌鲁夷平、绵掌齐玉峰，连那白眉叟挥继唐，跟我蹚蹚浑水。这西川三老对付那藏僧，歼除群丑，谅不致再叫他们在江湖道中妄逞凶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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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中，巴山顾哀黎道人，还请了金沙掌鲁夷平、绵掌齐玉峰，连那白眉叟挥继唐，共同对付“两个恶魔”和这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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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顾哀黎初访天龙寺”有文字：

      巴山剑客顾哀黎听到绵掌齐玉峰这番话，恨声说道：“我真想不到西川双煞竟敢如此张狂，我顾哀黎自入江湖行道以来，真还没遇上过这么厉害的对手。很好，我倒要看看我巴山派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还能够传下去不能？这藏边的飞龙大师尤其狂妄能人，他真把我顾哀黎看得也太不足轻重了。”
      遂也把师徒三人入孽龙山藏龙涧、天龙寺会七煞的一切经过情形，向绵掌齐玉峰说了一番，彼此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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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恶魔”是西川双煞，藏僧是飞龙大师。
     在古龙1960年连载的《孤星传》，便出现文字：

    “这位便是成名川、滇一带的独行侠盗‘巴山双煞’中的大哥，人称‘无影梅花鬼见愁’的陆天骅。这位‘裴大先生’，想必你也已久仰盛名，毋庸我再多加吹嘘的了。”

      将西川双煞的“西川”，代换为“巴山剑客”的巴山，变成“巴山双煞”。
      1961年连载的《神君别传》，还有“海天双煞”。

      而古龙小说外号带龙的太多，如“云里神龙”、“云龙”、“云天飞龙”，不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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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 顾哀黎单剑胜双环”中有：

       这时，白眉叟恽继唐、金沙掌鲁夷平、绵掌齐玉峰等知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只有各走极端，以武功相见，在这接天岭不分个最后的胜负，这飞龙大师绝不肯放手了……
   
       这一手掌力劲疾，绵掌齐玉峰容他的双掌已到，指尖已沾到外衣裳，猝然地把双臂从下往上一圈，两掌猛往起一翻，用“双阳沓手”，跟鬼脸子李玄通的掌锋撞了个正着。两下里这种力量全用足了，这掌势全带着十二分的力打出来，互相一撞之下，两下里从这乱石桩上全倒纵出来，各自退出有六七尺。
       可是李玄通竟自落在一堆乱石上，绵掌齐玉峰落在了平地。李玄通被掌力震得气一散，身形立刻拿不准力量，脚下把这乱石桩踩得哗啦一声，石堆向四下散开，他赶紧往后又一纵身，才算退下了乱石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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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外号“绵掌”的齐玉峰，与敌人搏斗的描写。其中“绵掌”的招式“双阳沓手”、使用动作，在小说不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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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有新招式“毒蛇寻穴手”、“斜身打虎掌”的“绵掌”动作描叙：

       可是他这一掌没撤出去，他的船没停，只这刹那之间，船又蹿出丈余来，蜀山二老一左一右飞纵上船头，绵掌齐玉峰正落在他的身右侧，脚下刚点着船舷，随着身躯往前探之式，右掌已然发出来“毒蛇寻穴手”向这水手的右肋上戳来。
       这水手左掌是斜往外翻，右臂正往上扬着，这右肋完全露了空，齐玉峰蓦然袭到，他只好把左掌猛往回一撤，右臂往下一沉，“斜身打虎掌”式，向齐玉峰脉门上切来。
       齐玉峰右掌递空，水手的掌力已经恰恰地沾到自己的腕子上，这时左脚一找船舷，身形已稳，猛然右臂上暗中一运力，反往上一迎，他这只右掌，身躯往下一矮，身形欺进去，手掌却从这水手的里侧往上一穿，反着用“金丝缠腕”，一卷他的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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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有新招式“金丝缠腕”的“绵掌”，前面的“毒蛇寻穴手”、“斜身打虎掌”字数稍长、不好组合。
      古龙看中了“金丝缠腕”的“绵掌”，组合成“金丝绵掌”。

      1965年出版的《名剑风流》，“第一回　祸从天降”古龙写道：

      罗衫少年仰天大笑道：“姓俞的，我瞧你还是束手认命了吧，咱所畏惧的只不过是俞老儿一双天下无敌的金丝绵掌，俞老儿既已不中用，你还想怎样？”
      俞佩玉目光一转，便已瞧出这些人身手不弱，他心中不但悲痛之极，愤怒之极，也难免要惊骇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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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老儿是外号“乐山老人”的俞放鹤，擅使“金丝绵掌”，其掌法以阴柔著称，被誉为 “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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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1974年连载的陆小凤系列《隐形的人》，“绵掌”上升为“化骨绵掌”。
       《隐形的人》“第五回　满载而归”有文字：

　　一阵风吹过，落在地上的那两块木板，竟变成了一丝丝的棉絮，眨眼就被风吹走。
　　陆小凤眼睛本该盯着那粒骰子的，却忍不住去看小胡子两眼，他实在看不出这个打扮得像花花大少一样的年轻人，手上竟有武林中绝传已久的“化骨绵掌”功夫。
　　“绵掌”是武当绝技，内家正宗，可是“绵掌”上面再加上“化骨”二字，就大大不同了。
　　这种掌力不但阴毒可怕，而且非常难练，练成之后，一掌打在人身上，被打的人浑如不觉，可是两个时辰后掌力发作，全身骨骼就会变得其软如绵，就算神仙也万万救不活，比起西藏密宗的“大手印”、西方星宿海的“天绝地灭手”都要厉害得多。
      自从昔年独闯星宿海，夜入朝天宫，力杀黄教大喇嘛的化骨仙人故去后，江湖中就已没有再出过这种掌力，却不知这小胡子是怎么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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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郑证因小说中并非超一流功夫的“绵掌”，提升到“化骨绵掌”，是古龙的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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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刀访双煞》“第七回 顾哀黎单剑胜双环”中描叙了飞龙大师的武器——双环，文字如下：

      飞龙大师掌中金环一分，双臂一展，身躯往右一斜，侧身向右盘旋。两下里是同时的动作，各自把身形走开，一个是玄门道长，一个是西藏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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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身形变换得真快，他这双环一到，巴山剑客掌中剑倏然地往回一坐腕子，剑身已经沉下去，身形也随着往下一矮，掌中剑竟自用了手“秋风扫落叶”，剑身往回下卷来，反卷着削飞龙大师的下盘。   
      飞龙大师此时和方才动手不同了，他竟把一身所学完全地施展出来。这对金环是上下翻飞，巴山剑客掌中这口剑，也把四十年的功夫全运用上，以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来对付这对金环，这两下里一做最后的拼斗。

       这时巴山剑客的回风舞柳剑，已经施展到三十余式，这种剑术只要一施展开，四十九式是回环变化，巴山剑客从精研出这一趟剑术来，在江湖上行道，就没有遇上过这种劲敌。
       此时对付这位飞龙大师，巴山剑客把一身所学，已经尽量施展开，这种剑招运用得跟这身形步眼全入了化境。
       这飞龙大师这对金环在武林中是绝没见过的兵器，这种兵器出来的招数最难应付，你不明白它运用之法，和它招数变化的路数，这错非以武功上有超群的本领，随机应变的力量，难以应付。
       巴山剑客此时这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在这乱石桩上这么施展开，身随剑走，剑与身合，捷如电闪，翩若惊鸿，看他这种身形剑式，这种稳练处，如同流水行云，进退攻守，完全是仗着一股子内力来运用。
       这玄门的剑术，若不是飞龙大师这种绝技和这种奇形的兵器，就不容易在回风舞柳剑下走个十招八招。

      这飞龙大师掌中这对金环，往一处合并，双环并成了一个，向那剑尖上一迎，正套在宝剑尖子上，他猛然将金环往两下一分，这对金环错成了连环式，正把巴山剑客的宝剑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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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环的使用，描述得非常详细，最后的杀着是“这对金环错成了连环式，正把巴山剑客的宝剑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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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多情剑客无情剑》，“第三十一回　小李飞刀”有双环对剑的描述：

      他身形刚掠起，上官飞身形也展动。
      就在这时，剑气已扑面而来。
      上官飞长啸一声，掌中子母钢环突出。
      又是“叮”的一声，火星四溅，钢环竟将铁剑生生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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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环是上官飞父子的武器，由于上官金虹七年前手中已无环，双环的使用可勘察上官飞，出现了与《金刀访双煞》类似的动作。

      既然同一本书《金刀访双煞》相同的文字片段，出现了大量古龙小说的衍生，有理由认为：
      《金刀访双煞》中边陲第一高手飞龙大师的“双环”，被应用于《多情剑客无情剑》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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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上官飞父亲的兵器，列入百晓生兵器谱第二，兵器名称却未必仅仅受《金刀访双煞》的启发。
      上官金虹的兵器为“子母龙凤环”，假如受启发，可能是郑证因的另一部小说《离魂子母圈》，是“鹰爪王”系列的第5部小说。
     《离魂子母圈》“第一章 女屠户被困红砂谷”有文字：

      说话间，忽听得扑棱棱一阵响，那敌人却退出丈余远去，双掌抖出一对双环，这一来把个女屠户陆七娘吓得胆裂魂飞，这人正是那十二连环坞和少林僧较武功绝技，在罗汉束香桩上，以一对离魂子母圈力敌少林僧的活报应上官云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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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感恩师午夜战群贼” 有文字：

     他宝剑封住门户，左手向上官云彤一指道：“……你竟是名震辽东的活报应上官云彤，你的一对离魂子母圈威震江湖，我许月明来到这里，想会的是成名人物。……”
     活报应上官云彤一阵冷笑道：“……你既是惦记着见识见识我这穷酸破铁环子，那是极容易事。不过不怕你姓许的听着心腻，活报应还不太愿意用离魂子母圈对付你们这流人物。我还告诉你，今夜来蓝庄逞凶动手的，只要逃走一个，全算在你姓许的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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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云彤是鹰爪王系列的一流高手。从上文知道，上官云彤的兵器就是“一对双环”，但取名为“离魂子母圈”——书中圈与环同义。

     此双环应以大一小，使得取名中有“子母”。
     古龙笔下，天下第二的兵器为“子母龙凤环”，也是“子母”，但加上古龙最喜欢的“龙”和“凤”。
     此或为赋名的焕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