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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2 16: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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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怅望祁连 于 2025-5-10 16:38 编辑
第二十六回
喜萱笑道:“怎么样?婶子,请春姑娘自己说,爱跟谁跟谁,这公道么?”
小萱急得跺一下脚叫:“哎呀,妈妈,您上当啦!”
纪翠、小玲、玉簪儿、毓青、庞盖都不禁笑了。
笑语盈盈中,红娘子从容移步走到张夫人跟前,口称干娘盈盈下拜。
林莺笑着赶过去,挟住夫人不让还礼。
红娘子大拜四拜起立,轻轻说:“春儿沦落风尘,自惭形秽,荷蒙收容膝下感切慈恩……”
眼眶儿里浮映着泪光,声音微微听得出有点颤抖。
张夫人蓦地夺回手一把把她揽到怀里去,激动地说:“不要这样说,姑娘,你老姑婆千手准提老菩萨赞美你火中莲花,生有来历,老人家说我跟你有缘,留下话吩附我们母女相认,不然我怎么敢?”
红娘子问:“老姑婆不在家?”
夫人道:“前天走的,不过还要回来,阿尔泰山几位老前辈未了的事,全交给她老人家一个人办,惭愧我们做儿女的就是不能稍帮一分忙。
老人家这趟来家,像是专为你的事,且喜还凡事顺遂大吉大利。马家下的定我替你收着,虽则谈不到十斛明珠,你婆婆倒还不小器,你欢喜吧,姑娘。”
红娘子垂着脖子滴下两颗泪珠。
张夫人揽她更紧点,扭转话脚,笑笑又说:“我们认了亲,是不是应该住在一块儿呢? 你讲啦!”
红娘子抬起头,泪痕犹润,满面春风,娇笑说:“娘忙嘛,我想我还是跟来婶子去,婶子那边人少事情少,适宜我这没脚蟹躲懒避羞。我没见过世面,这儿规矩全不懂,跟娘住没得害娘丢人……”
张夫人松手轻轻的推开干女儿笑,叫:“哟,看你讲得多好听,成,莺妹妹,人交给你啦,你是答应她收徒弟?”
莺笑道:“不答应又怎么样嘛!”
喜萱道:“不答应我就不让你带人。”
莺笑道:“我是不忍累坏你,你干嘛偏要派我麻烦?春姑娘,你就跟着干娘住吧,老实说她那一肚子学问比我强多咧。”
喜萱叫:“别骂人好不好,你是故意找我这马贩子开心,不行,我非要看了拜师才放你们走,干女儿,你怎么啦!”
红娘子笑着扭转身便拜出林莺,她两膝刚点地,出林莺一弯腰就把她揪起来,咬耳朵说:“你真傻,不是纪翠重托我,谁愿意招惹你嘛,不想想我能大你几岁,好意思收徒弟?要学大罗剑横竖我会教你,何必胡闹。”
红娘子来不及答话,张喜萱三脚两步赶近前拖开她,两只手死劲把住来婶子,笑说:“姑娘快别理她的,她一强口就会讹人的,拜,拜四拜,喊一声师娘……”
红娘子急忙下拜,莺笑:“不通,我要是师娘,那你就得等你二爷回来跟她学,师娘向来不管教什么的,要不你叫师父。”
红娘子碰头说:“徒儿胡绮春参见师父……”
喜萱笑得前仰后合,厅上姑娘们也都笑个花枝招展。
章小玲着急进城见父亲母亲他没笑,张毓青头一天作客未便笑,庞盖自居底下人不敢笑,马麒柳纪翠料得一切都是排好的棋局,用意无非要红娘子得到温暖,他不能笑,他脸上是一片为未婚夫人感谢大家的神情。
小莲姑娘用肘子碰一下翠哥哥低说:“我晓得你非常快乐。”
郭夫人林莺睇着纪翠说:“你在胡猜什么?你必须明白千手准提菩萨怎么爱惜你,一切当然都是她老人家的巧安排。
我想你在这里逗留太久了,现在赶快进城。告诉爷爷、奶奶、妈,下半天我会带你春姐姐各地方走走,可是未便上你们家。晚上关外天酒家,大家该有一场吃喝,务请你妈及早光临。”
喜萱笑道:“是的,麒哥儿,跟妈讲来婶子收徒儿要请客。” 莺笑:“别无赖,嫂子,今天总是你做干娘的,一定要批派我,那一日随你的便。”
小莲姑娘接着笑:“明天合理,干娘以后师父,师父以后应轮邓家,其次杨家、陈家、赵家,最末我家。”
喜萱笑道:“妮子多厉害,小事情也要占尽上风么,怎么说的你李家要排最末请呢?”
小莲笑道:“我讲理决非厉害,邓家老姨奶是马爷爷的干妹子,老姑婆嘛岂不是要先请?杨家爷爷、赵家爷爷都是千手准提老菩萨的干哥哥,春姐姐是老菩萨娘家侄孙女,这原是亲戚。陈家强爷爷、壮爷爷比我爷爷年长,所以也要排先。”
莺笑道:“你的理由未必是理由,我要反驳,请教,你爷爷跟老菩萨的关系,是不是比较谁都要深些呢?”
小莲笑道:“您提的是老古事,我不晓得么。”
莺笑:“嗯,你又不晓得了,是否要我告诉你呀?你的曾祖母不啻老菩萨的亲姨娘,你爷爷跟老菩萨一块儿双双长大,情同手足,谊切雁行,这你不会不晓得吧?算啦,回去告诉你两位妈,明天你春姐姐先打扰你们家,最后我陪她回敬……”
小莲叫:“喜姨姨,您听啦,到底是来婶子厉害还是我厉害嘛,她老人家不但是要落在最后,还要说陪春姐姐回敬哩。”
喜萱笑道:“我既然拔了头筹,谁先谁后管它干嘛,横竖你们总不好意思不请,我又何必帮谁讲话,你也不要跟婶子强,家去请示奶奶一声,老人家自有公道。”
小莲笑道:“对,我这就走。”
喜萱道:“小萱、小玲,你们也回去。”
小莲问:“青兄弟呢?”
喜萱道:“毓青等一下我自己带他进城。”
小莲笑:“那么三妹大概也要等一下了。”
说着她扭回头溜。小萱红着脸抢步追赶,纪翠、小玲、庞盖就也笑着告辞而出。喜萱这才有工夫认真细看毓青。
有道丈母娘相女婿越相越爱,喜萱固是未能免俗,事实上小爷也的确够轩昂雄伟。喜萱逗他谈了一会话,莺一旁听着暗自点头,她放了心带红娘子也去了。
一路红娘子马背上不住的叹息,莺勒马后退陪她走个并排儿,笑问她有何感想?
她说她好比地狱里被超度登天的游魂,得睹诸佛菩萨金容宝相。说张夫人喜萱那像四十余岁的人,说她还有花一般的美艳,月一般光晖。
又说她莺,在京都大明镖局当总镖头时,一张脸晦气色左颧骨还搭着一大块绿记,现在怎么会变得这样漂亮,瑶池仙子月里嫦娥不如也……
说着又是一叠声微叹,莺不禁为之掩口葫芦。
郭少夫人林莺带红娘子回她住的蒙古包——蓬帐里沐浴进食稍作休息,然后再领她出门拜客。
需要拜的人真多,万春老武师、小萱的嫡母郭小红、小玲的妈妈章玲姑、李老夫人燕黛和赵楚莲、鄱阳王邓蛟……
郭少夫人林莺领红娘子一一拜见,那么多人却只有一个感觉,他们或她们都认为,这浑名泼辣货红娘子胡绮春,何曾有一分泼辣相?
礼貌中肯,言语中节,落落大家风,美得像出水芙蓉,难怪胡吹花譬之火焰中青莲花,实在值得援手提拔。
柳宝绿——纪翠的妈,看新媳妇越看越爱。这位夫人作女儿学艺峨嵋山初成时,本也是一个手辣心狠的脚色,是不是臭味相投不晓得。
她心里直想这个媳妇儿,简直比自甘为妾的吉云和胡绮黛玉簪儿都要强过一些儿,她不要那样蟹蟹龟龟,她爽快明亮不带一点儿俗气。
宝绿她满怀得意,四十零几岁人还有憨态呆呆地频向夫翁猛将军马松使眼做眉,意思说:“您不要,现在看了人您再说不要,那就有鬼。”
她的眼中话眉上语大家都清楚,猛将军这酒漏子他也很明白,他还他儿媳妇点头拈胡微笑,于是大家又放下了几分心。
诸葛亮先生陈绿仪恭请大家前往关外天赴席,说是时间不早,别教作东道主的红妹妹、萱妹妹、晴妹妹和她们家三个丫头等得苦也。
大家在一阵哗笑之下,鄱阳王邓蛟亲自搀扶老哥哥杨吉庭打头走,招呼一大群老弟兄围随照护,后面夫人们邓夫人兰繁青伴送杨夫人唐眉姑为首,一窝蜂直奔关外天酒家。
经常大宴会,未婚嫁的小辈另桌开饭不饮酒,今天因为红娘子必须登席,燕黛特命新由外面归来的哥儿姐儿一律参加。
教喜萱领红娘子、张毓青末座相陪,座上张毓青所受的磨难大概有甚于红娘子。
杨吉庭杨颂花父女,更番考验他书卷,万春、赵振纲、马松、郭龙珠交口盘诘武功。
毓青书卷不太差,武功他练的硬工夫,正合赵万马郭胃口,这还都容易。苦在李志烈词赋能手,他老人家的质疑已是大难应付。
最后轮到三叔岳傅纪宝三爷问到剑术枪法,小爷有时就要弄得红了脸不知所对。然而李志烈极口说他行,宝三爷也说他孺子可教。
三爷枪剑拳棒无敌,号称天下第一条好汉,而且生平不轻许人,他的一句话胜过千百人说项,一经品评,身价十倍。
何况三爷的贤内助——福慧龙安公主杨颂花,还要向座上张夫人蓝氏玉蒨,笑说恭喜嫂子,雏凤清于老凤声,是知贤母必有佳儿……
这位女博士才气无双,她也是从来不作妄语,她说好决是好,这一来可不乐煞了小萱三姑娘。
纪翠、小莲却懂得宝三爷,三婶子固非说谎,但总还是放低眼界的说法,事实上毓青的文武两门就赶不上小萱。
红娘子身世凄凉,可歌可泣,大家固未便交浅言深,可只是总还有个慰问,不然岂不见得不亲热?
今天的宴会原是为她红娘子而设,刚才大家独对张毓青显露关心,燕黛认为不对,暗地向杨夫人唐眉姑、少夫人陈绿仪使眼色,要她们婆媳设法纠正局面,这也叫做量才为用。
怎么说呢?只缘红娘子风尘沦落,蒙污下流,立身行事,不堪究诘,对她问话要有几分口才才行。
唐眉姑浑名八哥儿,她会叫各种不同好听的音调。陈绿仪雅号诸葛亮先生,她有三寸不烂舌头。
眉姑恺恻询及当年胡家落难经过表示感伤。绿仪偏有胆气盘查到人家辱身谋反,屈节事仇一切详情。
她不怕言深,她抓紧两个字忠、孝,烘托她红娘子伤心人别有怀抱无量伟大精神,拔除她肮脏龌龊反映她异行苦心。
她红娘子的对答也自是十分得体,话说得那么悲壮雄浑,于时感动得座上马松、邓蛟、万春、赵振纲、陈阿强、阿壮、鱼壳不住声的吁嗟太息。
他们都是反清义士,心犹汉室耻食周粟遗民,他们为她红娘子连浮巨白,赞美好女儿不愧志士胸襟。
猛将军马松当时坚决反对娶这一门孙儿媳妇,现在反而特别亲热,他絮絮不休追问她结识有多少英雄好汉,究竟有没有把握举义旗驱满兴明?
这问题使红娘子难于应付,女儿家对答中未免难为情,说多羞杀人,说少料得老人家必然不痛快,她显得尴尬。
郭少夫人林莺含笑代为圆场,说女孩子临事到底该有个界限,春姑娘还谈不到滥交。
她的原计划,着眼在助长和坤为虐,迫逼桀驽,将帅愤怒离心,促使边陲藩篱崩溃,然后从中间挑拨离间,造成清廷陷于孤立……
莺的话没讲完,猛将军忍不住拍桌子叫起好儿,邓蛟、鱼壳却也等不及连称好办法。
莺笑说办法虽好,手腕欠佳,就过去和珅敛财机关大通镖局,高升客栈来说,他们所作所为无非残害忠良,鱼肉百姓,危害从戎士卒,他们只会胡闹,他们并不能有所成就,所以我们不得不予以破坏……
又说弘历帝尚非昏庸人君,宠和珅大不了类似玩声色狗马而已,和珅变不成安禄山,弘历决非唐明皇。朝中刘中堂、朱协办、张辉、孔大鹏等尽是忠义之臣,阿桂、福康安等均属干城之选。
至如傅震、赵又秋之流,他们虽不慕功名、图富贵,但感深知遇,愿効驱驰还是事实。他们这一班文武贤能,绝不可能背叛弘历,弘历待他们也实在颇有恩意,这时候高谈兴汉复明,似嫌言之过早。
水秋痕如果不凡,他尽可专心延揽豪杰,待时乘机,奈何只知逢恶和奸,肆毒黎庶,他之毁败无功,盖亦势所必至,理之固然。
莺的议论不为短见,鱼壳、邓蛟没得批驳,马松仍是悻悻不平,他抱怨干妹子胡吹花,说不是她竭力压制傅家子弟门人出头参加反清工作,水秋痕何怕没有好臂助,他又何至瞎来?
猛将军马松发牢骚谁都得害怕,趁他酒漏子还没醉,燕黛怫然发言。
她摆手说:“大家听我讲,吹花尚非糊涂,我们绝不能比她明白,我以为我们这儿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这个信念。
胡家与满人有仇大家总不能不知道,吹花所以坚持忍耐,正是刚才孙少奶莺说的四个字‘待时乘机’。
孤行己意,不察利害,不辨时势,躁急从事,挺而走险,那是自取覆亡。事实胜于雄辩,南昌府举义失散,事可痛心。(南昌府举义详见《瀛海恩仇》)
以柳爷柳复西公经天纬地之才,拔山举鼎之力,不能保胡剑潜公一家老幼。
满人王气未衰,玄烨、胤禛、弘历三帝功业鼎盛,屠狗贩绘之流固亦一时俊杰,此时侈谈复明反清,诚如孙少奶所谓言之过早。
胡儿决非吾君,河山终还汉族,元室倾颓,摧枯拉朽耳,猛将军独不能少安勿躁耶?到时候胡吹花必有以自见,将军满门兰桂就都是徐达、常遇春一流飞云龙虎人物。纵使将军千秋百岁目不及睹,想儿曹家祭自不至忘告乃翁。”
说着她忽然拊掌大笑,笑罢沉下脸又说:“今天我解释了这些话,无非希望大家知己、知彼,傅家子弟门人也许不凡,然而弘历帝允称一代雄王,想假手嬖人和珅推翻他帝位,那是很可笑的愚蠢,你喝一杯。”
她举杯向着红娘子,红娘子窘得满脸绯红。
红娘子喝了干杯,燕黛含笑请大家放量进酒。
酒落猛将军肚子作怪,他瞧瞧爱孙,忍不住又说:“我说,不管怎么样,我总想傅家门人子弟,至少不应该出仕伪朝。”
唐眉姑笑道:“神仙还有时浪迹红尘,人为什么不可以涉足宦海?兴之所至,聊复为之,油锅里跳得进去跳得出来才算脚色。”
马爷笑道:“一入公门,沉迷忘返,认贼作父何谓兴之所至?”
他的一双虎眼移过李志烈、杨吉庭脸上。
李杨没理他。
兰繁青嚷嚷:“松哥别骂人好不好?你讲明白,我们这里哪一个人恋功名贪富贵?
做官为的兴利除弊造福百姓,百姓乃大汉种族,率土为中国所有,为国家,为民族,何曾为贼?你以为天下属满人之天下,此牧猪奴见解耳,何足道哉!
吉庭哥两任知县,号称青天,渐晋河督,迄于掌刑,穷治水利,平反冤狱,全活我汉族父老兄弟,诸姑姐妹,数以千百亿计,你说他为满人皇帝嘛?
功成身退,奉母终年,出忠入孝,竭智尽能,忠于民,孝于亲,此真人间大丈夫也。你松哥自拟坚贞亮节,动日反清复明,究竟干得了什么呢?
一杯在手,骂座佯狂,拔剑而起,挺身而斗,大不了杀人放火,贻祸里闾,此种义士亦车载而斗量,成事不足实害事而有余。
人若不自知,责人何易易?愿安雌伏,莫作嚣张,但能缄默,庶几藏拙……”
兰繁青快人快语,听得杨夫人眉姑、赵夫人楚云、陈夫人海怡、海悦都不禁哄然大笑,她们跟猛将军不必客气。
李夫人味蕙、万家婆媳凤来、魏梅夫、初英秋、晚辈陈绿仪、张云姑、叶水姑、林莺、柳宝绿、章玲姑、郭小红、小晴、小绿却不过掩口莞尔。
小辈李金、傅小萱、玉簪儿、红娘子就只好咬紧嘴唇皮,强忍着好笑。
爷们可没敢做声,怕的是招惹猛将军不起,阴盛阳衰,局面显得非常尴尬。
李夫人燕黛偏又举高酒杯子笑说:“快哉,此讨武氏檄也,可愈头风。请各位浮一大白。”
大家喝马松当然不肯喝,他别扭着说:“吉庭哥,志烈弟,他们文人没办法,他们所为也许对……”
陈夫人海悦一张口也是不饶人的,她抢着笑:“又来了,你马爷武夫,你能干,你受委曲了,是不是呀!”
马松说:“别批派我,我承认无能……”
他大概有点老羞成怒,干脆搥一下桌子叫:“我不服气的是小雕、纪宝,震儿兵权在握,他们为什么不反?”
燕黛说:“反,吴三桂、耿精忠、尚之信又如何?满帝用兵善将帅,将帅互相控制难越一步雷池,小雕父子孙都不过偏师偏帅,反只是无所谓牺牲。”
马松叫:“他们为什么自甘效死疆场?”
燕黛厉声说:“为的是保我大汉河山,河山不可失,满人终可逐,他们为固本计。”
马松说:“当时纪珠、纪侠、燕月、念碧入宫侍卫何不行刺满帝?”
燕黛说:“死一人无伤大局,胤禛死于吕四娘,死一人而已。” 马松语塞。
李夫人燕黛、邓夫人兰繁青,她们老姐妹一吹一和,重提老古话,用意深长,明里像是给大众当头棒喝,其实暗中针对的只有春姑娘。
明晓得姑娘萦怀国仇家恨,铩羽来归马骐——柳纪翠,怕的是她有所企图。
为着斩截她将来煽惑滋祸,不惜借重猛将军做跳板给骂个体无完肤,这叫做杀鸡儆猴。
马松生平所敬重的人,除了胡吹花便数李燕黛。
再来他还要避让兰繁青几分锋芒。
马爷出名儿的孝子,繁青是作古的巾帷完人马老太太宝贝干女儿,因母及妹,爱之深不觉畏之甚,以此她邓夫人也就可以说是他马爷的对头尅星。
青、黛联合向他进攻,他不得不糊里糊涂投降,他泄了气,一出戏煞鼓停锣。
究竟红娘子此来是否真有野心?谁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恐怕连她的同胞妹妹玉簪儿也都不敢保险。
防患未然,戒之在先,燕黛坚毅卓绝,以快刀斩乱麻的手腕,要她红娘子清楚这里几家人的襟抱,眼光,免得来日横生枝节。
红娘子好像有点明白,燕黛也好像懂得她红娘子有所憬悟,于是笑笑来个结论,老调儿还是那一句话:“此时侈谈复明反清,尚嫌言之过早。”
她希望大家明利害,慎枢机,且食蛤蜊,藏密于心,防口保身,待时崛起。
她当时做过康熙大帝贴身护卫,在宫中很住过一些日子,那年头正是诸皇子争立暗斗最激烈的一刻。
她领教过许多鹰狗爪牙惨毒的行为,巷议街谈,甚至家人闲话,偶有微辞,动辄破家。
她以讲故事的口吻,告诉大家所见所闻。
她说:“那时每一位阿哥都有一班奇技异能的养士,网罗高张,耳目四布,官邸民家遇一个地方都有他们的踪迹,开口不留心,你就保不住脑袋。
其中四阿哥胤禛所畜的血滴子刽子手,大概要算最高明,这些刽子手就有胆量光顾到千手准提胡吹花。
吹花那一身能耐她怕谁来,可是她也怕血滴子,大家何妨想想看那是什么玩意?想想看谁的本领赶得上千手准提?想想看那是多么厉害……”
她举起酒杯喝酒,锐利的眼睛扫过红娘子、柳纪翠、李小莲、玉簪儿、章小玲、张毓青、傅小萱七剑客,无形中再给他们莫遮拦敢作敢为的小儿女打一下防疲针。
笑笑又说:“后来胤禛做了皇帝,他的血滴子照样吃香,大不了残杀的勾当稍为敛抑罢了,然而他们的魔掌却要扩展到每一省封疆大吏身边。
有一位总督,天字一号的宠臣。忘记了,大约是田文镜。外放大官照例有请安的折子按时到京。
这位总督的折子向出一个姓王的老夫子手笔。那一次胤禛给那总督的批回什么也没说,光是几个字‘朕安,王先生安否?’轻松松一行朱谕,吓得总督大人抖衣而颤。
到此他才晓得别靠山高皇帝远,错走一步路,错讲一句话还是要糟。小莲,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燕黛笑笑又举起了酒杯。
小莲姑娘笑道:“您讲破了么,当然是血滴子弄的鬼把戏嘛。”
燕黛道:“于此,我们就都应该明白跟天子至尊决拉不上交情,无论重臣、功臣、宠臣,都不能例外,而猜嫉嫌于功臣尤烈。
傅家人累世效忠,做皇帝的也还是未能释虑无疑,傅家子弟门人侠名震天下,看起来好像每一个人都有造反可能,谁又敢说我们这儿没有血滴子一流鹰狗潜入呢?”
燕黛她每一篇话话里有话,铁罗汉赵振纲觉得说多了无味,他笑笑打岔说:“胤禛号称猜嫉雄主,其实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想当年诸皇子逐鹿神器,他四阿哥独探骊珠。
允禩、允禟自负才望,怨怼不服,散遣门客造作流言,甚至有谓玄烨帝宾天,事近斧声烛影者,附会媒孽朝野哗然。
迫得胤禛不得不施展狠毒手段,一方面急捕允禩、允禟、允䄉、允禵入牢穷治,一方面竭力扫荡附恶群奸。
可只是那些造谣的说客,多半伏匿权贵门庭,于是一般王公大臣就都不免波及受累。
胤禛所畜的侦探,血滴子算不得第一流脚色,所谓奇技异能之士大不乏人,夜入人家尘土不惊,毒匕行刺不留皮骨,你说可怕么。
记得有一夜侍郞,原是个相当拘谨的穷官,就因为外围环境险恶,他弄巧谢绝一切应酬,每日下朝闭门不出,家居又总有个消遣文章,漫漫长夜聚妻妾于深闺共玩叶子。
打牌这把戏容易使人上瘾,玩上了抛不开,越玩越起劲,时或澈晓通宵。
他闭关屏客胤禛早有所闻,夜夜失眠精神恍惚,丹墀奏对更显得诸多尴尬,那是难怪胤禛有所可疑。
这天晚上侍郞公玩牌玩到三更天,怎么搞的牌会失踪了三张,满屋子找遍了没有就是没有,侍郎公有点疑神疑鬼,说不得灭烛就寝。
第二日大清早趋朝,胤禛传他案前问话,问他近来少出门,家居作甚么?他说养病。胤禛哼哼问:病还熬夜?
他晓得糟,那年头大臣们闲居赌博视为有玷官箴,还好这位侍郎公命不该绝,硬起头皮不讳直供。
胤禛色霁笑问昨夜玩么?他碰头说,玩到三更初。问三更初还早嘛?他说丢了牌散局。
胤禛探袖取出三张牌还他,大笑说:‘对不起,使你败兴,拿去啦。’跟着便退了朝。这位侍郎公侥幸无事,同列文武可都吓得冷汗直淋。
自这一次起,无论闾里细故,官吏阴私,胤禛常于临朝时明白揭发,吏治因之振丕。
讲起来玄烨帝的勤政爱民,胤禛的严厉法治,都不愧有为人君。胤禛在位短短十三年,他的成就甚多可记,人说他险贼险狠,事实上并不尽然。”
听到这儿,马松忍不住吼叫:“你讲的好听,我要请教,年羹尧为他干了多少大事,他怎么抬举了他?”
振纲笑道:“年羹尧跋扈骄横实有可死之道,傅尔丹贬爵宽死,岳钟琪改斩监候,你以为他怎么样呢?再说他对小雕吹花两口子总也还有点道义吧?”
赵振纲他是胤禛帝故人,当年诸阿哥争立,他为胤禛卖尽死力,说友谊也许比光武帝严子陵还亲密些。
但等到胤禛帝登基,他却始终避免着再跟他来往,终身布衣,不求闻达,然而交情还是交情,谁对胤禛有甚不好批评,他就是不能缄默,少不了要为死友辩护。
刚讲的几句话虽不一定过火,在猛将军马松听来还是不顺耳。
他酒漏子正待发作,李夫人燕黛上面突的伸个指头指住他,抢先说:“松哥别再抬杠,讲故事嘛讲讲也罢,一认真动了气未免无谓。
咱们喝酒,教毓青说说蓬莱县鲨鱼窝剿贼功劳,以及受托十五阿哥办事经过,并折服准噶尔王酋巴图尔浑台汗一切情形。我想新闻总比故事耐听,你就多喝两杯啦。”
收回指头儿举起酒杯子,猛将军只好恭陪。
大家都干了杯,毓青红着脸站起来小试口才,可笑他不行,苦就苦在他胆气不足,话讲得断断续续,顾忌夸张因之不能自圆其说。
一旁可是急坏了小萱三姑娘,她一再向小莲姐、纪翠哥使眼色代求解围,他们俩偏偏不理,眼看毓青差不多弄到没办法下台,她三姑娘瞥不过亲自插口帮场。
大家瞧着好笑,她三姑娘也就不敢牵扯太多,一席话急转结束,可也花费了半晌时间。
时间不早,燕黛吩咐散席。
临散又有一番交待,说小莲、小萱近来染上骄横习气,遇事自主独断独行,此风不可长,必须严加约束,着做母亲的负责管教,限一个月以内,教小莲织完廿疋青蓝布缴库,小萱得为这里老爷们各制一双鞋呈她老人家过目。
最后轮到玉簪儿,说她屡次不告而别,似乎也不成话,要她恭写一部金刚经献给马夫人供佛。
纪翠、小玲既然回来了,也要好好地坐到窗下去用功。
毓青有志骑射,可以暂住集益牧场,追随他天伦勤学,张爷云堦那一身能耐尽能够造就儿子,过些时纪珠等五虎将归来就都是良师。
分发完毕,让吉庭、眉姑、志烈、味蕙、振纲、楚云、邓蛟、繁青、马松、鱼壳、龙珠、阿强、阿壮、海怡、海悦、老爷们老姐妹先走。
她约张夫人玉蒨和张云姑叶水姑小红小绿楚莲落后走了第二批。
留下的是喜萱、宝绿、莺、玲姑、小晴、绿仪、纪宝、颂花和杨家三学士延之、存之、 怀之,其余便是纪翠等七剑客。
燕黛一离开,金姑娘气得直抱怨毓青,抱怨他抬举她受罪,说三十天期限织二十疋布,那真是苦也。
小萱三姑娘说做鞋更麻烦,恐怕赶不及,她噘着嘴屈指点老爷们人数。
红娘子看她为难,笑说愿意帮忙。
小萱说她春姐姐针也没学过,拈根本不会下,会也不敢劳驾,倩枪手被发觉了,说不定要贬到厨房里当一辈子下灶婢那才不好玩,说得大家好笑。
莺批派她该罚,她就也会怪到毓青。
毓青明明受委曲却又不敢分辩,纪宝三爷笑着把他带走。
接连好几天的宴会,除了张毓青老是由傅纪宝三爷领他赴席,此外小莲、小萱、纪翠、小玲连玉簪儿都见不到。
红娘子料得他们都在日夜用功不足为奇,她暗里可是羡煞毓青走了好运道,看样子他分明师事了宝三爷,那还能说不是福气?
因此她肚子里也就转着念头,她想日月不居,不趁此时争取分寸光阴,将来出嫁为人妇,哪儿还有闲工夫,想着决计找机会试探一下李夫人燕黛。
这天一清早,算定大家工作顶忙的时间,她抱着十分诚意独自前来李家问候。
楚莲、小绿不在家,小孩子也都上学去了,偌大的院子,前后静悄悄鸦雀无声,放轻脚底下高底儿走向燕黛起坐室。
还没到窗儿下,燕黛里面就笑起来问:“春姑娘么?”
姑娘吓得心头小鹿乱撞,她奇怪老人家不但晓得来了人,还能留心到来了什么人,急忙亮声回话:“是,春儿。”
紧走几步进了屋,看老人家盘起腿儿危坐炕头品茗,她跪下请安。燕黛笑笑说:“不客气,姑娘,请上来坐。”
姑娘挨上炕沿点着屁股坐下。
燕黛问:“怎么样,这几天跟师父学什么呢?”
姑娘排一个失意的神情,低眉垂目轻轻说:“师父对春儿好像没有多大兴趣,谦辞年纪轻不敢收徒。”
燕黛笑道:“那天在牧场上你不是已经拜了师么?”
姑娘道:“师父说那不过闹着玩,吩咐春儿别认真。”
燕黛道:“这不管,只问她教了你什么没有?”
姑娘抬起头,怨怨地说:“没有嘛,也许春儿不堪造就。”
燕黛伸手按到她肩上说:“也许,我听出你很自负,你也的确不平凡,可是你枉自聪明,却上了她大当。
她那个人义重如山,一言九鼎,受了你大拜四拜,她又怎肯不要你?种种刁难,无非考验。
你总知道黄石公怎样折磨张留侯的?没有耐心那是你自暴自弃。你似乎不大了解她,一向在京都你们都没较量过?”
姑娘忽然满脸飞红,嗫嚅着说:“只有一次,春儿受了严重教训……”
燕黛问:“说,她恁地教训你?”
姑娘低垂了眸子说:“右膝盖挨了一切掌,足足躺个把月不能行动。”
燕黛点点头笑道:“那是她跟你客气,出儿名的金砂掌,大石头一劈齑粉,别说人体血肉之躯。
告诉你,她的一身软硬能耐,或且比千手准提老菩萨,纪宝三爷略逊一筹,再也不能输给第三个人。
你燕来二爷生有异秉,勇号无敌,使一枝八十斤重八宝铜刘,万马千军如入无人之境,却也赢不了她手中三尺龙泉。
真讲起来,她还不独武艺绝伦超群,读书万卷,手艺无双,精通机关削器,允称独步人寰。
来哈密后又从骐儿大妈崔夫人执经问难,作成她登峰造极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崔夫人有恩于她,她必想在你身上图报。
眼前大概还没看清楚你品德性情,所以才会许多推诿做作,你必须忍耐,千万不可有所狐疑。”
听着燕黛一席话,红娘子怔怔地兀自沉吟。
燕黛瞧出她几分尴尬,笑笑又说:“一早就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转错了念头呢?
我不必妄自菲薄,也不是不爱你,可只是燕黛自省不如林莺,人哪能不服老?据鞍盼顾徒见其不自量。别看我精神矍砾,我可比秋草就衰,我又有什么好处给你哩!”
收回手微叹一口气,又笑又说:“你来婶子今年才满二十六岁,为人师确也似嫌年轻,你对她可以不拘形迹,要在切戒虚浮。
眼前她正在考验你,你只须维持个宁静安闲,你不追求她,她自会迁就你,你又何乐不为?
你傻嘛,别理她怎样作难你,你还她两字忍耐,忍得苦中苦,庶几人上人,你明白了么,姑娘?”
她的手又按在她肩上。
红娘子低低说:“春儿不怕吃苦,怕只怕师父瞧不起,春儿过去很不要好……”
她一张脸红得像怒放山茶花,话便不能再往下讲。
燕黛十分同情她,轻轻说:“这也是你师父要考验你的理由,不过你的一切行为无非行孝,她不会瞧不起你。
她顾虑你沉溺忘返,习惯养成自然,所以要折服你沉得住一 口气。这样,从今儿起少出门,什么事都得做,无事勤习女工,别讲究打扮,也不要稍露不愉快神色。过些天看她怎么样,必要时我可以出面为你讲话。”
姑娘听说老人家肯帮忙,喜极慌忙溜下炕沿拜谢。
人不宜太过自卑,以此会使他或她傍徨无主。
红娘子过去光芒万丈,气焰不可响迩,现在来到哈密,眼见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品性才华,立身行事,譬如初入芝兰之室,不觉自惭形秽,所以才会狐疑人家瞧不起她。幸蒙李夫人燕黛一番解释,从此死心塌地守定了师父林莺。
本来绝顶聪明人,一经指迷她就懂得怎么样巴结,早上四更天起床,什么事都作,有空下帷读书,或则缠着莺的小丫头学习拈针揑线。
莺自是时刻都在留心她,而表面上对她依然冷寞。
这样维持了七八天光景,燕黛果尔前来看她,看她写的小楷,对看她圈点的书,看她缝制的几方手帕。
我们李夫人不禁睇着侍立一旁的林莺点头微笑,老人家却也没讲什么话,坐一会自去了。
这天晚上莺忽然请她过去聊天,先告诉她关于燕黛身世经历,说凡是吹花忙不开顾不到的事,就都交由她燕黛代劳。
她们俩情深何异骨肉,所以吹花不在家,燕黛就成了众望所归。
燕黛作女儿时,同列四姐妹她居二,才艺第一,独得郭老夫人怜爱。
叶新绿下武夷山于归郭阿带,带来法明大和尚剑术秘本,她窃取抄读,技因之大进,允称第一流剑客,艺不亚于吹花而机警过之。可惜她生平不收徒弟,传其术者仅爱子李燕月一人而已……
讲到这儿,她莺笑笑打量着她红娘子又说:“我还不是好为人师,你干娘的话,我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只因为千手准提老菩萨至称你好,她李夫人也道你可造之材,我固嫌年轻却也不愿使你失望,这里也还是不无因缘。
我不妨让你明白,你的仙逝婆婆崔夫人小翠,她是我的闺中畏友知交,我从她身上得到不少好处,我想找她后辈报恩。
你天资比令妹黛姑娘较强,然而你坏在气浮性躁心狠手辣。你要知道,才学善用之济人自卫,不善用累己害人,我对你不能不有所顾忌。
求学唯诚,修身第一,身修而后能静,静而后智慧生,慧生心灯明,照见是非善恶,知善恶辨是非,自然而然改变气质,这也就是我对于你最大的寄望。
我有意从明儿起,要你跟我一块儿练习静坐工夫。”
她故意顿住话脚,红娘子慌不迭避席下拜。
郭少夫人林莺给红娘子排定了课程,大清早教导她打坐,锻练气功,这在她只能算温习或者改进,本来已有相当的根基,这不难。
上午陪她硏究机械制造技能,这一着学问莺深知她的妈妈爹水秋痕颇为高明,京都和相府邸长辛店高升栈,所有机关械器埋伏可不都是水秋痕的杰作?
料得她红娘子自幼儿追随妈妈爹身边必经涉猎。但没有想她有那么好天才,一予指点,触类旁通,这点知识在她简直太容易了。
整个下午给她讲解九宫太乙神数。这糟,这她红娘子一无所知,这得痛下苦功,悬梁锥股,废寝忘食,日夜下帷,什么地方都不去,除了莺任何不见,干脆对外断绝了关系。她可比猴儿上了锁。
纪翠、小玲圜禁在家读书,他们的母亲也不让乱跑,怕只怕李夫人燕黛讲话。
小莲、小萱两位姑娘被罚做工,还得按日交卷窗课,她们自是忙不开更没有时间俏皮。
玉簪儿胡绮黛抄写金刚经的差事比较轻松,可喜她是个颇自爱的女孩子,哥哥姐姐妹妹全在受罪她哪敢玩,所以她也很少外出。
七剑客只有张毓青,早晚城内城外来来往往,早上跟着爸爸张云堦或且老爷张维——傅少夫人张喜萱的父亲勤习骑射,下半天上傅纪宝三爷家里学剑练枪,功课照样少不了,然而他行动自由。
这天张维因事进城,张云堦夜来中酒宿醉未醒,他毓青偏偏起床太早。
近日骑术进步得很快,舍不得虚耗光阴,不须等候张维回来牧场,他骑了丈母娘的坐骑铁花虬,独个儿离开库鲁克郭勒河。
晓风残月,寒威震齿,他放个辔头飞驰。
牲口被肯定了某人的坐骑,就必有牠的坏脾气,马比忠仆,服伺主子决不高兴受别人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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