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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wordman790106

[连载] 欧阳散人《天罡地煞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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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回 燕都四怪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刹那间,任小蛟微闭双目,面带微笑,他以一种无比潇洒自如的神情迎接着死亡。
  好一个英雄本色!
  突然,龙京京感到自己的长剑僵直不动,她拚尽全身之力奋然推剑,想尽快将自己的仇人刺穿,可不知为何,长剑却一动不动。
  她俯身下望,只见剑身之上有两个手指,一个是中指,一个是食指,两个手指紧紧地夹住长剑,从而使剑尖不能再继续刺入任小蛟的胸间。
  “二指禅”,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尽管她心里明白,自己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可她十分不愿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拚它个鱼死网破。
  只见她连忙集聚体内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向剑身,她是想仗着自己浑厚的内力,先用剑刺杀任小蛟,然后再来对付那个会使“二指禅”的对手。
  那位对手的身体隐在囚车的后面,只是伸出单手夹住剑身,因此龙京京并没有看见对手是何人。
  听得“咔嚓”一声大响,龙京京右手的长剑自中间齐刷刷地断为两截,插入任小蛟胸口的半截剑身由于刺得太浅,“啪嚓”一声掉在了地上。
  响声刚过,龙京京似乎觉得眼前一闪,一条人影如一支羽箭从空中射下,正在拉着囚车飞奔的那匹骏马却“扑通”一声向前跌倒,囚车借着惯性翻向前去,砸在了骏马身上。可怜那匹良驹,都没来得及仰头嘶鸣,便一命呜呼了。
  就在车翻的瞬间,龙京京早已飞身跃向了空中。其余的锦衣卫士纷纷拔出佩剑与腰刀,将那辆已经摔得七零八落的囚车团团围住。
  囚车残骸旁站立着两个年轻人,年龄都在二十五、六上下,一个身长八尺,披着一领雪白的长衫,长衫四周镶着五颜六色的花边,体态匀称,浓眉大眼,五官甚为秀气,一副俊俏潇洒的风流公子模样。
  另一个中等身材,灰色粗布衣裤,无论是面上的五官,还是身上的四肢,都显得极为平常。
  众卫士倍感惊奇,因为除了这两个人之外,适才囚车之上被捆的任小蛟已经不见踪影,而捆住任小蛟的那条大红绸带却被那位潇洒的公子围在了腰间。
  说来也怪,白衫红带,更显出那位俊俏公子的帅气。
  龙京京返身跃进圈中,横眉冷对,怒目相视,气得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圈中两人好像对周围怒火冲天的卫士们视而不见,浑然不觉,两人居然有说有笑,甚为欢喜。
  “你我打的这个赌,肯定是你输了,你服也不服?”这是那个中等身材之人在说话,一副公鸭嗓子。
  “你莫要贪天之功为已有,说此话居然不脸红,分明是你输了,却非要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看来你真是有辱你那一世的英名。”这是那位风流公子模样的帅哥反唇相讥,浑厚的男中音圆润悦耳。
  公鸭嗓子一阵轻蔑的大笑,伸出右手不停地向对方指指点点,举止毫无修养,边笑边叫道:“你也太不要脸了,是谁放倒了那匹马,才使囚车停了下来?你虽然解开了那位白衣人的绸带,其实你不解我也会解,这有何难?”
  “哼,要不是我夹住剑身,等你停下囚车再来救人,救是救了,可救的只是一具死尸,而并非活人,这点道理不用我说,你早应抚躬自问。”
  “可囚车不停,车上的龙护卫绝不会放过你,别说救人,恐怕连你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了。”
  “我与龙护卫从未交过手,你如何知晓我必败无疑?”
  “这还用问吗!龙护卫是堂堂天罡地煞剑派的护卫,武功自然深不可测,就你那点不入流的功夫,恐怕连三个回合都过不去,便已经成为刀下之鬼。”
  “似你这般言讲,恐怕你我也要打一个赌了,就是赌一赌我与那龙护卫谁胜谁负。”
  “太好了!我一生嗜赌如命,只要能与人打赌,我可以茶饭不思,美酒不想,反而倍感幸福快乐。你们现在就打这个赌,我认定你与龙护卫过招,不出三个回合,定然败落,你信与不信?”
  “我才不上你这个当,你一生以打赌为好,我可是有比这赌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愿意跟谁赌就找谁去吧,从今以后,我绝不再与你打赌。”
  “你不与我赌,我却偏偏要与你赌。这世上我想和谁赌,谁就得赌,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你若死了,我便不再与你打赌,因为我从不与死人赌。”
  “废话!你倒想与死人打赌,可死人如何与你赌。好啦,不必多说了,我认输就是,这回你总该满意了吧!”
  “不满意,你没有与龙护卫比试,怎么能说输呢?咱们问问龙护卫,天下可有还没有打赌就自动认输的道理?”
  早已落在圈中的龙京京起初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怒不可遏,几次想突施杀手,毙了两人,可她听着听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不仅怒气全消,身上反而出了冷汗。
  此刻听到公鸭嗓子提到了自己,恐怕再不说话就不行了。
  龙京京娇媚地言道:“赌怪大侠说的极是,武林中人哪能如此胆小如鼠,更何况像花怪大侠这么一位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其实我龙小姐哪里会是赫赫有名的燕都四怪中的花怪大侠的对手呢!”
  话音未完,龙京京一个飞眼抛向那位潇洒的白衣少年,这眼神足以令人梦惹魂销,心潮激荡。
  果然,白衣少年浓眉舒展,双目顾盼,眼中射出的灼光如七月流火,令人倍感温存舒适。
  他举头凝望,直视花容月貌的龙京京,脑袋左倾,语调温柔地调笑道:“花某之名居然能为龙小姐这般闭月羞花之貌的美人所知,实在是花某的幸福。龙小姐如此美丽绝伦,别说是我花某认输,就是让我花某去死也在所不辞。龙小姐,花某这厢有礼啦!”
  说完,微微一笑,抱拳施礼,极为洒脱豪放。
  龙京京脸庞生辉,红潮泛起,头略低,嘴微翘,明目皓齿,低吟谢字,她早已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内心已充满着柔情蜜意。
  就在双方沉浸在温柔乡中之时,那个公鸭嗓子此刻极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龙护卫,我们与你从未谋面,你怎么一张口就叫出了我们两人的名字,莫非你早已注意上了我们?”
  龙京京显露出极其讨厌的神情,不耐烦地说道:“近两年来,燕都四怪的名头早已在燕赵之地传得沸沸扬扬,本护卫虽然深居龙泉湖中,却也是如雷灌耳。尽管本护卫与四位怪杰没见过面,可四位侠士的逸闻趣事、身材容貌早已默记在本护卫心中。”
  “那就是说,龙护卫刚才叫出我们的名字时,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不对!普天之下如此嗜赌如命之人除了燕都赌怪,便无有第二人!即使本护卫没有听说过赌怪大侠的身材容貌,单凭这打赌的方式和行止,便也能肯定你必是赌怪无疑!”
  “这么说,龙护卫讨厌我这个爱好啦!”
  “本护卫对于大侠打赌的爱好说不上讨厌二字,可绝不敢恭维!”
  “哈……我赌怪素来我行我素,无论龙护卫讨厌也罢,恭维也罢,我依旧天马行空,无拘无束,这叫一赌同消万古愁!”
  “既然赌怪大侠性情如此洒脱,那么今日你与花怪不顾性命危险、勇救无耻之徒任小蛟又将如何解释呢?想必是你们受人之托,才会出手,这便也是无拘无束、天马行空吗?”
  “龙护卫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令我赌怪佩服!今日出手相救,原本也是我与花怪打的一个赌。赌怪与花怪如双峰并立,傲居燕地,无论出手快捷还是轻功卓绝都难分高下。我们两人早就想找个机会一试高低,正巧遇到了龙护卫亲率一队人马飞驰而至,我们便以此为赌,看看是谁在奔跑如飞的囚车之上先救下那个死囚,先者为王,后者俯首称臣,活该你们倒霉,自己撞到了这枪口之上,当然怨不得我们。”
  “你身为赌怪,居然说出这等连小孩都不会相信的谎话,不觉得脸红吗?”
  “信与不信,这是龙护卫自己的事,我赌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打诳语。我们两人与那囚犯并不相识,与你龙护卫也无有什么恩恩怨怨,你们之间有什么过结与我们毫不相干,我们只比输赢,其它一概不论。”
  这时,站在一旁始终用眼神挑逗龙京京的花怪急忙插进来言道:“龙小姐,赌怪说的就是实情,我们与那个囚犯并不认识,只为打赌,不信,我再去把那个囚犯抓回来送与你,你看如何?”
  龙京京斜着眼睛,将目光从花怪俊俏的脸上快速扫了一遍,略带撒娇地说道:“花怪大侠若怜爱本小姐,就请大侠将那人奉还于我,龙京京一定会加倍报答大侠,一定会使大侠心满意足的!”这最后一句话充满了柔情,说完这句话后,龙京京连着挤了两下左眼,她拿捏得恰到好处,可以说是放而不荡,媚而不俗。
  花怪被挑逗得心花怒放,一股欲火自胸中燃烧起来,他挺身长立,微微点了点头,便拔地冲天,飞身而下。
  就在刚才车翻的瞬间,任小蛟突觉浑身一松,显然已被人松绑,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救命恩人,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托了起来,然后又被甩了出去,他本能地展开身法,轻提内气,身形如一片枯叶缓缓地落在了不远处娇四姐的身边。
  本来娇四姐见任小蛟已然脱险,便要拉着他一同上路,可任小蛟不肯,他觉得既然有人出手相救,无论是敌是友,也无论别人是怀着什么样的企图救助自己,他都应该当面致谢,绝不能一走了之,否则实在有些不近情理,也与他的做人之道相距甚远。因此,两人始终未动,静静地立于一旁,仔细地观察着周围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燕都四怪的名头,任小蛟不由得向娇四姐问道:“敢问四姐,这燕都四怪是什么来历?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娇四姐轻声说道:“这是近两年的事情,蛟哥你远在西蕃修炼,自然不会知道。其实我也从未见过这燕都四怪,只是听到一些传闻,说京都之地新近冒出了四位怪杰,分别叫作赌怪、花怪、醉怪、盗怪。这四位怪杰行踪诡秘,举止怪癖,又个个武功奇高,内力浑厚,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忽隐忽现,来无影去无踪。去年从皇宫中传出,说四怪之中的那个花怪多次单独入宫,与皇上的嫔妃有染,因此龙颜不悦,曾下令让西厂捉拿归案,谁知那花怪竟连败西厂五大高手,这一下惊动朝野。本来皇上有意将此案移交给我天罡地煞剑派来办,圣旨未下,我派便已倾巢出动,赶赴五台山,这以后发生的事情你已知晓。适才二姐脱口叫出两怪的名头,这其中一半是猜,一半是蒙,不是已让那个赌怪识别了吗!”
  任小蛟轻声自语道:“原来如此,只是今日这两怪为何救我呢?”
  娇四姐也颇为纳闷地附和道:“我猜想这其中并不那么简单,绝不会像那赌怪所言,只是为了打一个赌。可他们与蛟哥并不认识,因何出手相救呢?”
  任小蛟有些肯定地言道:“既然两怪出手相救,定会有相救的理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只有静观事态之变了。”
  正说着,就见空中一团白影极其潇洒地落在了两人面前。
  娇四姐抬眼一望,目光竟似被吸盘吸住一般,紧紧地盯着对方含情脉脉的双目,随之心头一动,爱意顿生,竟有些无所顾忌。
  片刻,她自觉失态,连忙将目光移开,就在目光将离未离之际,把一个甜美的微笑抛了过去,脸上顿时罩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此人在任小蛟看来,心中只觉讨厌,虽然相貌俊俏,可骨子里却透出一种玩世不恭的神情。他感到此人尽管生得俏丽,但却少了那么一点阳刚之气。
  只见那人潇洒地略一摆手,转向任小蛟言道:“我刚才只为打赌,救下你的性命,而今打赌已过,我仍要将你送还那位人见人爱的龙小姐。至于你与龙小姐有何仇怨,皆与我无关,你听明白了吗?”
  任小蛟并不正视他,双眼望着远处的天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敢问花怪,此事已毫无商量的余地了吗?”
  花怪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反而温和地言道:“若说余地,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你身旁的这位美如天仙的小姐央求于我,除此之外,便毫无商量了。”
  “那你不怕那位龙小姐怪罪于你吗?”任小蛟故意问道。
  “我花怪今日艳福不浅,一下子碰上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姐,而且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只是那位龙小姐重任在身,我一生又从不与官家来往,因而似乎更喜欢你身旁的这位小姐,不知你是否愿意让给我,若你让给我,我花怪今日不仅不抓你,而且还要替你办一件事。”
  “你要替我办什么事?”
  “这要听从你的吩咐,你让我办什么事,我就去办什么事,而且保证成功。”
  “可我若不让给你呢?”
  “嘻嘻,那还用得着问吗?你自然会被送还给龙小姐,由她任意处置。”
  “你知道我是谁?”
  “我根本就不管你是谁,你就是皇亲国戚,在我花怪面前也是枉然。”
  “既然如此,那我告诉你,这位小姐我绝不会让给像你这样的无耻之徒,除非你能胜得了我手中的宝剑。”
  “哈哈,花怪我早已料到你会如此,好吧,我就先来破一破你的剑法。”
  任小蛟不再说话,他转身、拔剑、出招、一气呵成,快如闪电,一招天罡剑法中的“劫后余生”已然刺到花怪近前。
  花怪大吃一惊,张着嘴巴瞪着刺来的剑尖,显得不知所措。
  猛然间,他右手轻抬,任小蛟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招法,便觉剑身被人紧紧地夹住,纹丝不动,然而剑尖已刺入花怪左侧两寸有余,鲜血染红了花怪的上衣。
  只听花怪略带称赞的口气言道:“恕花怪我眼拙,没料到大侠的剑法竟会如此之快,可以说大侠的快捷,天下已无有第二人可以匹敌。”
  任小蛟说道:“你的二指禅也不慢呀,这不已经夹住了我的剑身。”
  “大侠耻笑了,我的二指禅比起大侠的剑法已然慢了一拍,否则,大侠的剑尖此刻就不会刺入我的体内了,只是你与我胜负未决。”
  站在一旁的娇四姐左右为难,她既深深地爱着她的蛟哥,可又对这位风流的花怪一见倾心,而眼前的比武已经变成对她本人的争夺战,她实在极不愿意为了自己而使得双方有任何伤害。
  她急忙接茬言道:“你们为何非要决出胜负来呢?”
  不待任小蛟回答,花怪嘴角一撇,笑着叫道:“原因不是明摆着吗?就是为了像你这般漂亮的美人呀!”
  花怪嘴上说着话,可左手并没有停止进攻,他运力于臂,左手变掌,猛然拍向对手。
  双方争斗距离如此之近,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任小蛟放开长剑,身体后撤,便可躲过此掌;一是任小蛟不后撤,而是硬接下这一掌。
  任小蛟是何等样人,他自然不会后撤。
  只见他左手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奋然出指,一连点中花怪左掌之上的“少府”、“劳宫”诸穴。
  花怪一见对手使出的是千手佛点穴指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任小蛟点中花怪诸穴之时,顿感一股奇大无比的强硬力道源源泄出,这也是他始料所不及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风流怪杰竟有这般浑厚的内力,竟将自己一连震退三步之遥,长剑也已脱手。
  花怪得理不饶人,他飞快将自己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的剑身略一旋转,掷向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墨绿色绸带如灵蛇吐信,极其迅速地将空中的长剑卷了过去。
  花怪见状,向娇四姐挤了挤眼睛,转身叫道:“赌怪,你快来看看,这人也会使你那个千手佛点穴指法,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花怪话音未落,一团人影凌空扑向任小蛟,双手连环点出,空中传来刺破空气的“噗噗”声。
  任小蛟足踏九宫步法,轻而易举地躲过对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的进攻,心中疑窦丛生,暗想:“怎么此人也会千手佛点穴指法呢?莫非是古庆丰大师改变了主意,又重新收徒不成?”
  空中之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仔细地打量了任小蛟一阵,然后得意地大笑不止,连声赞道:“真乃神人也,此番妙算,令赌怪佩服!佩服!”
  听到此话,任小蛟不解地问道:“难道说你的师父是……”
  赌怪不待任小蛟把话说完,急忙打断了他的话语,言道:“我师父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赌怪今天的这个赌打对了。有人告诉我,这几日会有一个进京打擂的高手路过此处,让我接应一下。我约了花怪前来,已等了两日,今日总算让我赌怪等到了。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呀!”
  任小蛟越听越糊涂,不禁又问道:“进京打擂?打什么擂?”
  赌怪不悦地答道:“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不为打擂,你进京干吗?我说你就别在我赌怪面前装蒜啦。”
  任小蛟极其诚恳地说道:“小蛟千恩万谢赌怪大侠的救命之恩,既然大侠能舍命救我,我怎能故意装腔作势呢?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打擂的事呀!”
  赌怪叫道:“不知道!你不知道从明日起在德胜门前的擂台之上凭武功争得当今太子太傅的事吗?你敢说你与当今太子毫无关系吗?”
  任小蛟言道:“我没说与当今太子毫无关系,我是说从未听说过打擂争师之事,还望赌怪大侠告之一二。”
  赌怪眨了眨那对小眼睛,梗着脖子叫道:我敢与你打赌,你与当今太子的关系非同寻常,你服也不服?你若不服,咱们打一个赌,我赌怪愿意陪你去皇宫大内走一趟,你看如何?”
  任小蛟心中觉得好笑,暗暗叫道:“真不愧是一个赌怪,抓住一切由头来打赌,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说,无论如何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何况,他也并不太讨厌打赌。
  他见赌怪盯着自己,连忙言道:“我绝不敢与大侠打赌。大侠世称赌怪,我若斗胆与大侠打赌,必输无疑。既然早知结局,何必再徒劳一番呢。我只想恳请大侠将打擂之事相告,还望大侠成全。”
  赌怪闻言,勃然大怒,喊道:“我赌怪要想与人打赌,他就非打不可,除非他是死人,我一生只不与死人打赌。我来问你,到底打与不打?”
  任小蛟看见赌怪已气得头上青筋暴跳,满脸通红,大口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自己。
  这时娇四姐柔声说道:“蛟哥,你可别扫了这位赌怪大侠的兴,人家与你打赌,你又不会损伤什么,可你若不答应,便会有性命之忧,孰轻孰重,连傻瓜都会明白,你又何必非要钻那个牛角尖不可呢!你可千万……”
  说到此处,娇四姐的话语突然打住,双眼目不转睛地盯在别处,脸上怒气渐生。
  任小蛟循着四姐的目光望去,原来花怪趁他们与赌怪说话之机,已回到了龙京京的身旁,两人正依偎在一起迫不及待地调着情。那花怪好象一会儿用嘴叼住了龙京京的耳垂,一会又咬住了她的鼻尖,惹得龙京京一边假意躲闪,一边发出迷人的“格格”笑声。
  这笑声他太熟悉了。当年龙府之中的一夜风流使这笑声刻骨铬心,他隐隐地有些后悔,总觉得当时没能让这笑声尽兴开怀,而今他听到如此响亮的笑声,心中升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赌怪的声音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我再问你一遍,这个赌你到底打是不打?”
  任小蛟猛然醒过神来,于慌乱之中应声道:“既然大侠执意要打,我只好奉陪。这回大侠满意了吧!”
  “满意个屁!”赌怪咬牙切齿地吼道:“我赌怪第一眼见到你时,见你长得像个武林豪杰模样,不想你这人空有一副臭皮囊,性格懦弱,优柔寡断,实在愧对有人对你的赞许。今日你十分不情愿地答应了与我打赌一事,我的目的便已达到,至于这个赌的输赢我已不感兴趣。不过,你今日所为说明你不是我赌怪的朋友,咱们就此别过,日后相遇,形同路人,只是你要小心才是,若有冒犯我赌怪之处,我杀你绝不手软,你要记住了!”
  赌怪言毕,愤然拂袖而去。
  花怪并不松手,嘴里问道:“怎么,龙小姐改变主意了,难道不要我花怪送还给你那个囚犯了吗?”
  龙京京浪笑一声,有些正经地言道:“花公子你错啦!我不是不要那人,而是害怕你这心肝儿宝贝伤于那人手下。那个囚犯非同小可,合你我二人之力与他争斗,胜负恐怕也只有一半的把握。若花公子单打独斗,恐怕不是那人的对手。”
  花怪淫笑三声,不以为然地说道:“龙小姐没见过我花怪的功夫,怎知我取胜无望?待我先替龙小姐料理了那个囚犯,咱们再一同回城不迟!”
  龙京京用手抚摸着花怪白净的脸,柔情地言道:“本小姐小看了我的花公子,实在对不起。今晚本小姐加倍向你陪罪就是。只是要除掉那人,已经不用你我动手,本小姐自有主张,花公子你就等着看这场好戏就是了。”
  说完,龙京京轻揽云鬓,拉着花怪飞身跃起,向京城疾驰而去。
  京城中腹正阳门城楼之上的配殿,便是燕都四怪之一花怪的住所。
  花怪携龙京京来到城楼之下,两人轻身一跃,便至城墙之上,随后双双步入配殿。
  一进入殿中,花怪便一跃而躺在了床上,就在他跃起的瞬间,身上的衣服便已纷纷落在了地上。
  万籁俱寂,一轮明月悄悄地挂上了天空,月光既年轻又温柔。大熊星和小熊星的车轴在滚动,群星点缀着淡绿的天,象一朵朵的翠菊。
  配殿内被射进来的月光照耀得如同白昼。龙京京的头枕在花怪厚实的胸脯上,而花怪的双手仍旧死死地抓着她的乳房,使龙京京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醉人的呻吟。
  片刻,花怪开口问道:“龙小姐,我始终有一事不明。皇宫大内之中高手如云,名门正派的武学大师也多不胜数,皇上却为何要亲自下诏,邀天下武林人士前来京城打擂,争夺皇太子太傅之位,难道圣上不担心有朝一日大权旁落吗?”
  龙京京“吃吃”笑了一阵,娇声细语地言道:“真想不到你这个花怪除了会干风流韵事之外,居然还会替圣上担忧。实话告诉你,圣上就是担心将来大权旁落才有此举。你知道宫廷之内为了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如今在宫中势力最大的天罡地煞剑派已不复存在,这便改变了原来权力分属的格局,现在无论是西厂、东厂,还是御林军、锦衣卫,都想将皇太子拉到自己一边,也就是说,谁拉到太子,谁将来就会具有威慑朝野的力量。所以,圣上才出此下策,晓喻天下,欲选一位与宫廷纷争无关连的局外人来教习太子武功,并且严令大内之人不能参加打擂。”
  “如此说来,圣上要防患于未然。其实,依我看来,此举纯属徒劳。”
  “嘿……,看来,我还真得对你这声名狼籍的花怪另眼相看了!”
  “怎么?你刚才是在小看我花怪不成?”
  说着,花怪捏紧了手中的两只乳房。
  龙京京急忙告饶道:“哎哟,奴婢不敢!你说得极是。圣上有所不知,如今朝野内外勾结,串通一气,虽说大内的高手不能前去打擂,可他们都有自己在江湖上的狐朋狗党,擂台上的争斗还不是他们之间的斗争吗!我就知道锦衣卫都指挥使封大人已邀青城十杰进京了,听说那个三麻子李玉莲有一个叫作神臂白猿的师弟也赶到了,还有西厂提督祖大人也请来了白云观的两位居士,这下京城又会上演一出好戏。”
  花怪反应机敏,颇为不快地问道:“他们请高手进京打擂,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若让圣上知晓,不仅要断送前程,恐怕连性命都难保,我想这些事他们一定进行得极其秘密,外人是绝不会知道的。”
  龙京京故意言道:“他们对外人保密,对我却不会保密,因为我不是外人呀!”
  花怪生气地叫道:“莫非他们都与你有染?”
  龙京京愈加放肆地说道:“有染又怎样?”
  花怪猛然坐起,咬牙吼道:“若真是如此,我便杀了他们。”
  龙京京见状,知道目的已然达到,连忙缓和道:“行了,我的花怪,他们若看上了我,我还看不上他们呢!这些事情都是庄娘娘的贴身侍卫小桃红暗中告之于我的。”
  “那么庄娘娘也知道这些事啦?”
  “那是自然。可娘娘也束手无策,这些人在朝中都有一定的权势,若闹将起来,朝中将不稳,娘娘她也只得听之任之,无可奈何。花怪,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得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花怪也去!”
  “我哪里舍得让你去赴汤蹈火呀!事情很容易,我这里有一封密信,你火速潜入宫中,亲手交给小桃红,这件事就算办成了。”
  “这就奇怪了,你自己不能亲手交给她吗?”
  “不能!宫中的人大都认识我,在目前的形势下,我最好不在宫中露面。天罡地煞剑派原来在宫中权势极大,尽管如今衰落,可他们仍心有余悸,倘若知道信是我送的,定然会存有戒心,不会去冒死拚争,那我的苦心可就白费了。我是想让小桃红在宫中散布消息,这样不致引起怀疑。”
  “你是想散布任小蛟与皇太子有特殊关系的消息吧!”
  “正是!这些人尽管互相勾心斗角,可若得知这一消息,定然会联手一致对外,如此一来,任小蛟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必然丧命。”
  “可他身边还有你那位貌如天仙的师妹呀!”
  “这个你放心,我哪能害我的师妹娇四姐呢,我会想办法调开她的。”
  “这么说,那位任小蛟只能孤军奋战了?”
  “不一定!虽然任小蛟昔日的江湖好友不在京城,可京城还有你们燕都四怪,这是我目前还拿不准的最大威胁。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今天你我的同床共枕。我敢说,现在燕都四怪中已少了你这个大名鼎鼎的花怪。如果你的那三个兄弟不出手,任小蛟才真是孤立无援,死路一条。”
  花怪听到这里,不再言语,嘴角边上挂着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神秘微笑。
  月光如洗,更鼓已敲四下,紫禁城的城廓愈发明显。
  紫禁城内,月光洒满了所有的院落,远处的树林,顶上载着银色的光华,林里烘出浓厚的黑影,寂静严肃地压在那里。喷水池的喷水,池里的微波,都反射着皎洁的月色,在那里荡漾。花园中的绿草和各色的鲜花也披上了月光,它们默默地无声地沐浴着月光的洗礼。
  一个矫健灵活的身影极其潇洒地跃过高大的城墙,竟无一点声息,足见轻功卓绝。
  那身影三纵两纵,便跃过了皇极殿、中和殿和保和殿。
  又是几个起落,身影来到了乾清门内的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这后三宫的近前。
  这后三宫是帝后居住的地方。乾清宫的“乾”代表天,坤宁宫的“坤”代表地,“乾清”、“坤宁”表达出历代皇帝的美好愿望,所以,这两个宫名从金陵到京都,从明代开国到明末,一直没有改动。
  那身影侧耳倾听,心中“咦”了一声,他觉得今夜紫禁城内似乎与往日不同,怎么会如死寂一般的宁静,就连打更的梆子声也听不到,这静有些可怕,好像任何一根大理石栏杆后面都埋伏着人马。
  他越来越觉得情况不妙,便不敢造次,返身跃向西侧的一排耳房。
  只见他步履轻盈地进入一个小院,奇怪的是,屋内却有烛光摇曳。随后,他轻身一跃上了屋顶,一个“金钟倒挂”俯身窗前,用手指点穿窗户纸,向内仔细观察。
  这一看不要紧,他立时怒火中烧,难以抑制。
  屋内红木雕花的床上,躺着一个冰清玉洁、浑身赤裸的年轻美女,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膏像。
  他清楚地看见,躺着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时常思念的牡丹花王,而趴在她身边的那人,因为看不到正面,难以辨认出是谁。
  他已顾不得许多,一翻身落在了地上。屋内趴着的那人猛然听到院中有动静,快如闪电般从窗户中跃了出来。
  那人轻功已臻化境,只见他从窗中跃出,并未落下,而是奋然冲向空中,大概是看清了来人并不是大内的武士,竟然又生生折返回来,飘然无声地站在了院中。
  那人年约八十有余,方面阔嘴,塌鼻凸眼,尤其令人惊异的是,他浑身的毛发皆为雪白,看上去有点不怎么舒服。
  这时,屋内自那人跃出后便一直在哭泣的牡丹花王带着哭腔从窗户探出头来喊道:“花怪快逃,你不是那老贼的对手!快呀!快……”喊声霍然止住,因为已经迟了,花怪已然出手了。
  花怪什么话也没说,他一见那老者落在了院中,望了几眼,便飞身扑上,右手二指禅功向老者双目戳去。
  听得“咣”的一声脆响,两人同时一惊,一个用中指和食指,一个用小臂,相碰后竟发出如同坚硬顽石相撞的声音,不过,两人同时感觉到了对方与自己相碰的部位确实是坚硬如石。
  还是那老者先发话道:“好个二指禅功!老夫没有想到你这娃娃如此年轻竟身怀绝技,也算得是人中之龙。莫非你是当年号称二指定乾坤的闲云老儿的徒弟吗?不……不,这绝不可能,想那闲云老儿过世甚早,如此算来,比你的年龄还要长得多,你怎么可能向一个死去的人讨教呢?你的二指禅是向谁学的?你又是谁呢?”
  面对老者一连串的发问,花怪不屑地“哼”了一声,极其威严地反问道:“你又是谁?为何要干出这等不顾颜面的事情?”
  老者阴恻恻地冷笑数声,毫无顾忌地言道:“老夫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因为似你这般年纪是绝不会听说过老夫的。老夫号曰:神臂白猿,已隐居四十余年,江湖之上如今记得老夫的人屈指可数。”
  花怪冷冷地说道:“这么说你就是当今摧心掌高手三麻子李玉莲的师弟了!”
  神臂白猿惊奇地望着花怪,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次受师兄三麻子之邀,重出江湖,秘密潜入京师,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对手是他自入京师以来第一个交手的人,对方怎么一语便道破了天机。
  花怪见对方颇为奇怪,接着又说道:“你此次进京,是为打擂而来,却为何在这紫禁城中寻花问柳,不务正业?像你这般耆年,早该知道自重自尊,好自为之才是,不然,活着不如死去。”
  神臂白猿一生自视清高,从不愿与江湖上的鸡鸣狗盗之徒来往,所以,他于四十年前刚刚出道之时便退隐江湖,隐居他乡。
  他幼年时曾与三麻子李玉莲同门学艺,那时两人还是顽皮的童子,他们的师父是早年在江南开设武馆的神臂无敌江啸天。李玉莲生性奸懒馋滑,不愿过那种清苦的日子,学艺不到一年,便自残其身,进宫当了一名小太监。此后,两人便再也无有来往。
  此次打擂,李玉莲想起了七十年前的这位师弟,便差人四处寻找,总算是将这位不谙世故且武功超群的师弟神臂白猿请来了。
  神臂白猿听了花怪这番带有侮辱性的话语,并未动气,因为他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绝不留下话口,他自认为要杀死面前的这位年轻对手费不了太大的事,所以镇定自若。
  他缓慢地言道:“屋中的女子是我师兄送给我的一份礼物,我们师兄师弟多年不见,老夫当然不好拒绝。今日之事既然让你撞见,算你倒霉,你与那女子便很难活命了。老夫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你反正也活不成了,告诉老夫又有何妨?”
  花怪冷笑一声,朗然回答道:“你这老淫贼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咱们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神臂白猿从鼻子里送出两股粗气,十分傲慢地叫道:“你也太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你听说过马王爷有三只眼吗?别说是你,就是你那恩师闲云老儿在此也不敢在老夫面前托大,你还是乖乖地受死吧!”
  花怪讥笑道:“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你刚刚才说过,我不可能是闲云大师的徒弟,怎么一转眼就出尔反尔!似你这般老迈昏馈之从,我若除了你,便会给世人每年节省下两石红高粱。”
  神臂白猿怪叫一声,欺身而上,双手握拳,直捣花怪面门。
  花怪遇险不乱,他斜眼一望,见那牡丹花王站在窗前,满含深情地注视着他,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为了充分显示出自己身形的潇洒,他略一闪身,以左脚为轴,右脚旋转划出了半个圆圈,身体横了过来,却丝毫没有退后半步,神臂白猿的双拳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花怪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花怪在没摸清对方武功家数的情况下,竟然如此冒险,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这神臂白猿虽然出的是拳招,可他有神臂之称,最厉害的当是臂功。
  所谓臂,包括腕、小臂、肘、上臂、虎头,而臂功则包括这几个部位的推、撞、揉、劈等功法,威力极大,几乎更胜单纯的拳、掌功夫。
  神臂白猿的双臂已练得坚硬如石,刀枪不入,既可用来格架兵刃,又可作为武器致对方于死地。
  眼见他的双拳击空,猛然间他的臂如灵蛇般弯曲,双肘撞在了花怪的前胸。
  花怪一声闷喝,被击出两丈多远,合身撞到了院墙之上,“轰然”一声,院墙倒塌,尘土飞扬,弥漫于整个小院,一时什么也看不清了。
  神臂白猿一招得手,哪里肯就此罢休,他飞身冲进迷茫一片的烟尘之中,整个身形平直地停留在空中,用尽全身的内力贯于双肘之上,使出肘功中的一记绝命招法“直捣龙庭”,双肘如锤,快如闪电般砸向花怪适才倒下的位置。
  “哗啦啦”一声巨响,院墙的青石砖和铺在地上的大理石被击碎了一大片,院内的三间屋子被这股强大的力道震得摇晃不止,仿佛即刻就要房倒屋塌,吓得屋内的牡丹花王绝望地尖叫起来。
  然而,令神臂白猿奇怪的是,明明看见花怪倒在这里,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呢?就是他长了翅膀也不可能飞走,因为他刚才一招之间就已被自己的双肘击中,自己用了七分力,这七分力可以撞倒一棵两、三人合抱的参天古松,何况花怪是在毫无准备并未运力抵御的情况下被撞中的,没有当场毙命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绝不可能还会自行逃走。
  突然,神臂白猿发现尘埃之中有一道白光闪过,他急忙运力于右臂,单臂挡住了白光。待到近前,他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白光,而是一支精光四射的方天画戟,戟尖就扎在自己的小臂之上,却皮毛无损,那戟尖仍在抖动不已,显然是使戟之人正在运力。抖动了一会儿,连一丝一毫也没能刺入他那坚硬如石的小臂之中。
  这时,尘雾散去,有几个人站在神臂白猿的面前,警惕地注视着他。
  这几人身着锦衣金甲,为首一人手持方天画戟,正是刚才袭击神臂白猿的锦衣卫士。
  后面的几个锦衣卫士已将花怪擒获,把花怪押在中间。
  为首那人高声叫道:“你是何人?竟敢夜闯紫禁城,快快认罪伏法,免你一死,否则定斩不饶!”
  神臂白猿猜想可能是自己双肘击碎砖石的声音太响,这才将这些巡夜的锦衣卫士们惊动,他们循声至此,看来自己该走了。
  他心里想着,正欲抽身逃走,猛然,空中传来了一个极其威严的声音:“宗大人,你刚才已刺中人家,却仍旧败落,居然还有脸说出‘定斩不饶’的话来,我都替你汗颜。”
  话音甫落,众人面前站着一位老年妇人,她身穿粉色长裙,体型窈窕优美,顶着一头灰白的长发,更显得颇具风度。
  众卫士一见来人,连忙行礼,那个持戟的赛吕布宗道南连声称是,恭敬地说道:“在下不知桃红大师到来,失礼,失礼!”
  小桃红双唇轻启,花枝颤动,嘻笑不止,然后漫不经心地言道:“宗大人,你且闪在一旁,待老妪会一会这位神臂大侠。”
  神臂白猿暗自吃惊,心中不禁十分佩服这位年老妇人,此人一眼便识破了自己的武功家数,看来,自己今日遇上了高手。
  小桃红话音一落,顿时一股旋风刮起,只一闪,双掌已轮番拍向神臂白猿。
  只见神臂白猿双拳迎着袭来的双掌击出,双拳对双拳,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
  双方拳掌相碰,便同时试出各自与对方的内力尚在伯仲之间,各自心中暗暗佩服对方的浑厚内力。
  一见来了高手,神臂白猿害怕纠缠下去,难免暴露,他便借着这一震之势,飞身跃向空中,同时口中叫道:“好男不与女斗,老太婆你好自为之吧!”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宗道南见状,正要跃身追赶,被小桃红喝住,叫道:“此人功力非凡,轻功自然高超,宗大人就别白费力气了。”
  说完,她转身踱步来到花怪面前,望着身负重伤,脸色苍白,气喘嘘嘘的花怪说道:“你是何人?深夜潜入宫中有何事情?”
  花怪见自己今夜已难脱身,只好实话实说了。
  他断断续续地言道:“我……我乃无名鼠辈……之人,只因……受……受人……之托,进宫……送……送……给……”
  “是谁托你送给?信又是送与何人?”
  “龙……京…京小姐……托我…将……一封密信……送给……一个…叫…叫小……小……桃……红的…的人。”
  “啊?信在哪里?老妪就是小桃红!”
  “你……你……你是……小……桃红,给…你……你…这…封信。”
  小桃红接过信封,一眼瞥见信封的右下角的折叠处插着三根青丝,她心里明白,这是天罡地煞剑派绝密的标志,深感事情重大,因此并没有当众拆开,抬头问道:“你如今身负重伤,已难行走,不如暂且在宫中疗伤,待痊愈后再出宫如何?”
  花怪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说道:“多……多……谢……大……大师的……关心,待……晚辈……日……日后……报答……大师……的……救命之恩!”说完,竟神志不清,失去知觉。
  擂台设在京城北端德胜门楼之前的空地上。擂台高约数丈,成“品”字结构,分为三层,从下到上依次递升。每一层的柱子上都有流云日月的雕饰,工艺细腻,纹理舒畅。
  最高一层的擂台左方端放一个大鼓,右方有一口巨形铜钟。更为独特的是三层擂台的最高层呈圆形,下面两层是方形,其寓意不言自明,即“天圆地方”也。
  德胜门城楼正中悬挂着一个漆金横匾,上有圣上亲书十个大字:
  “皇家武状元,人间太岁爷。”
  次第排列,形如龙蛇,笔势遒劲,血脉相连。
  其时鼓声震天,钟声长鸣,显示出气势非凡的皇家风范。
  德胜门城楼之上,设有龙案和一排红木雕花的太师椅,当今圣上、太后、监场大人及皇亲国戚端坐此处,观看比武场面。
  这次打擂与例次不同,一来由皇帝下诏,胜者仍要由皇帝钦定;二来比武不是为挑选武状元或御前卫士之类,而是要选中一位太子太傅,也就是当今皇太子的武学师父。
  太傅一职官居当朝一品,地位显赫,尽管此刻权力不大,可隐含着日后的极大潜力。一旦皇太子继位,便是万人敬仰的皇帝,那么太傅便会鸡犬升天,定会被皇帝委以重任,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正是因为此次打擂关系重大,才引起了朝中各派皆全力以赴进行争夺。其实不仅仅朝中各派如此,就是一些武林中人、江湖豪杰为了实现自己一步登天的理想,便再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纷纷聚集京城,大做特做着一举成名天下知的美梦。
  任小蛟与娇四姐进入京城城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贴着的告示,知道了此次擂台比武的全部细节。两人前思后想,费尽心机。打擂一共三天,头一、两天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没有结果,所以根本就没去。就剩下明天一天了,两人仍旧难以决断。
  入夜,两人难以排遣不绝如缕的忧思和此事增添在心头的哀愁,丝毫无有睡意。外面一阵风声骤起,在两人听来犹如一个临死之人的呻吟。又间隔了一段死一般沉寂的时间,春雨夹着泉水似的不息的微响落在屋顶之上,变奏出不倦的、单调的、愁人的滴达之声,这声音将黑暗衬得更加浓厚,使两人的愁绪更为深沉,以致于这愁绪渐渐生出了一股如脱缰之马的野性,欲冲破两人的胸膛,去与那神奇的人自然拥抱。
  娇四姐终于忍不住,她用带着焦急心情的温柔声音打破了沉默。
  “蛟哥,你想好了吗?”
  任小蛟尽管心绪不宁,可又不得不回答道:“四姐,你知道我无意功名富贵,我实在不愿意因为世人的误会而被说成是贪图权势高官的禄蠹,这擂台还是不打的好。可是……”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蛟哥,你与当今太子颇有渊源,你难道不想团圆吗? 倘若你心中割舍不下,需与太子说出实情,这次公开的打擂招取太傅便是苍天有眼,特意为你提供的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你若失之交臂,恐怕又会终生遗憾。想那皇宫内壁垒森严,即使你偶然进入紫禁城内,也绝不会拥有与太子详谈的充分时间,也就是说,你现在失之东隅,将来也绝不会收之桑榆,岂不可惜!”
  “嗯,四姐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我也正是想到了这些,才至今没能痛下决心与打擂之事一刀两断。我若前去打擂,世人又将如何看我呢?”
  “蛟哥,世俗的看法我也想过,自古道忠孝难以两全,你只有先让人家误会,待说服太子后,便辞官而去,那误会不就自行消释掉了吗?”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毕竟有过这般不太检点的行为呀!”
  “蛟哥,不是我说你,你以为你是谁呀,为何如此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想不到蛟哥你还如此重视名节,我觉得你好像不是江湖中人似的。”
  “四姐,事已至此,我不能再隐瞒了,我确实不属于江湖武林。我此刻身负密宗东密的佛祖衣钵,一言一行都绝不可亵渎我佛。倘若四姐你处在我的位置上,该当如何?”
  “这倒是应该谨慎从事了。不过佛祖们也并非都是在言谈举止上一模一样,只是境界高超,一心向善罢了。我想,蛟哥你只要心中有佛,擂台之上点到为止,不去杀生,将来我佛的众位弟子恐怕也不会以此为耻,倒是你以孝为先,极重手足之情的行为会被传为美谈,你说是与不是?”
  “四姐,你我两人终于想到一起了,可喜可贺!”
  看着任小蛟高兴得似孩童般的欢喜样,娇四姐浑身一阵燥热,她轻声言道:“蛟哥,今夜我便将一切都给了你吧,蛟哥,我要你!”
  任小蛟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四姐滑腻的舌头开始在他的口中搅动,他热血沸腾,小腹饱胀,猛然翻身,如一座小山似的将四姐丰腴性感充满着神秘的胴体紧紧地压在了身下。
  翌日清晨,金红色的太阳神刚把她美丽的金发撒上京城的地面,毛羽灿烂的鸟儿便迎着玫瑰色的黎明开始了宛转的啼鸣,粉红色的云朵,如火花似的向四面八方奔放流动,使任小蛟和娇四姐的心灵里充满了一种十分崇高的感觉。
  擂台之下早已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许今天是打擂比武的最后一天的缘故,观看热闹的众人显得异乎寻常的激动兴奋,三一群两一伙地在议论着第一天和第二天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情。
  三层擂台之上,各立着一位高手,这便是前两天比武的三位胜者,可能是因为前两天比试的激烈与残酷,三人面上的微笑皆显得十分勉强。看得出来,他们所表现出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不可一世的骄横面貌,是硬装出来的。从他们的外表可以窥见内心中的无限恐慌与担忧。今天是最后一天,可以说是到了生死立判的最后关头,倘若今天他们能始终站在台上,便胜利在望,如果要想获得最终胜利,那么三人还要同室操戈,进行决战,最后的胜利者才是太子太傅。
  此次打擂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程序,挑战者要先从第一擂即最下一层开始打,胜了第一擂便可进入第二擂,依次类推,最后到达第三层擂台,而且规定,胜者必须守擂,要连败五位攻擂者,才能向更高层擂台的胜者挑战。
  此时,第一层擂台的胜者昨日连败四位高手,就差一人,他便可以向第二层擂台的胜者挑战了。而第二层擂台的胜者也已连败三位高手,他若再胜两人,就可以向最高层擂台冲击了。至于最高层擂台上站着的那位老者,也已战胜了两位武林中人士。
  一、二两层擂台的守擂者既不愿有高手上来攻擂,又焦急地盼望着有人跳上擂台,以便自己快些登上最高层擂台,成为获胜者。
  这时,鼓声与钟声一齐敲响,震天动地,煞是威风。台下观战的人群立时寂静无声,人们知道,打擂开始了。
  头通鼓声未绝,一声娇叱,一个美丽的身影已飞身跃上第一层擂台。
  擂台上站着的那位守擂者一见上来个女流之辈,不觉极其轻蔑地一笑,满脸的横肉绽开了花。
  台下的众人觉得这两人相差太悬殊了。守擂者膀大腰圆,敞怀露肚,护心毛约有一寸多长,黑漆漆地铺满胸口;而那位刚刚跃身上擂的女子,一身粉色短打衣裤,墨黑的长发盘在头顶,单凤眼,柳叶眉,皮肤白腻,细腰圆臂,长得十分俏丽,全身透出一股十足的野味。
  不待那女子说话,守擂者龇着满嘴的大黄牙,用他那如裂帛的声音先行发话道:“妹子,你来错地方了吧!像你这般有着赛过天仙的脸蛋,本不该到这里玩,大栅栏里有八大胡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凌罗绸缎,出门宝马香车,进门侍者成群,那里才是妹子该去的地方。像你这般水葱儿似的可人在那里,哥哥我早就不打这个鬼擂了,定会终日去陪妹子你了!嘿嘿……””
  那女子一上来便受到这等侮辱,显然是动了气,她强压怒火,低声言道:“既然你开口闭口妹子长妹子短的,我也就不用再通名报姓了。只是这妹子二字分明不该你叫,你既然已经叫了,那么就应该付出代价。”
  话音未完,那女子已欺身而上,两手握拳,右拳一招“单风贯耳”,左拳一招“泰山压顶”击向那守擂的大汉。
  大汉不闪不躲,只是用双臂将两招格开,却并不急于出招,而是淫笑着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女子高高耸起的酥胸。
  任小蛟见状,摇了摇头。他已看出,那女子使出的是少林五行拳,尽管套路还算正规,可由于功底尚浅,威力不大。而那个大汉一身横练功夫,内力显然要强于对手许多,所以他并没把那女子放在眼里。
  那女子一见自己双拳被架开,又看到对方如此无理,气得满脸通红,她飞起右腿,拚尽全身力量踢向对方的面门。
  大汉见那女子右腿飞起,似乎正是求之不得。他急忙撤了半步,伸手抓住了那女子的三寸金莲,仔细观赏,然后竟然肆无忌惮地将女子的金莲放在鼻子下闻了起来,边闻边淌着口水,令人作呕。
  就在此刻,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女子的绣花布鞋中的机栝一动,两枚绣花钢针射入大汉的双眼,这位可怜的守擂者“啊”地嚎叫一声,翻身摔下擂台。
  台下众人也都惊讶得“哇”地一声高喊。
  可怜这位守擂的大汉,因占小便宜而吃了大亏,只想闻一下漂亮女人的脚到底是什么味,却白白搭上了一对招子,实在太不值了。
  任小蛟不禁心中一凛,他虽然在主观上愿意那位女子获胜,现在获胜了,他又觉得那女子胜得不十分光彩,他感到那女子的内心既残忍,又有点卑鄙。
  他正在心中琢磨着,猛然台下人群中跃出一人,一阵风般轻飘飘地跃上擂台,手指着那女子高声骂道:“你这条毒蛇,先是勾引我大哥,而后又暗箭伤人,你太不要脸了,今天,老子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无地自容!”
  任小蛟看到此人身材魁伟,肌肉暴凸,方面大耳,鼻高口阔,两只手掌坚硬如铁,掌面呈褐色,双掌不住地来回搓着,渐渐地,搓出了几颗火星。
  “铁砂掌!”台下有人惊异地大喊一声。
  娇四姐经人提醒,心内一动,她轻声对任小蛟言道:“蛟哥,台上的这人与刚才受伤的人很可能是山东铁沙帮的丁氏二杰,大哥叫丁一杰,弟弟叫丁二杰,前几年,我曾亲率天罡地煞剑派的兄弟到山东一带收服这些江湖中的小帮派,曾与这个丁氏二杰交过手,两人的功夫虽没有达到武林中的一流境界,可两人的铁沙掌却非同一般,若两人联手,威力可增几倍,只可惜这两人今后不会再联手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将任小蛟与娇四姐的注意力吸引到擂台之上,那女子已经中了一记铁沙掌,被击倒在地,正在艰难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丁二杰跃身赶到,挥动右掌,“啪”地一声拍在了那女子的背上。那女子闷哼一声,又一次卧倒在擂台上,背部明显地印上了五个深入肌肤寸许的指印。
  卧在擂台上的女子已无反抗之力,两眼绝望地看着台下的众人,眼中流露出一种求助的目光。
  丁二杰单手将那女子提起,大声淫笑不止,并用手一会儿掐掐那女子的脸蛋,一会儿又捏捏胸前的乳房。
  突然,他“哧”地一声撒开了那女子的上衣,露出了贴身穿着的大红兜肚。
  台下立马炸了窝,议论声、嘘声、笑声、叹息声响成一片,同时还夹杂着好事的后生们“扒了她”、“快扒呀”的叫喊。
  那丁二杰故意卖着关子,左手在那女子的两个乳房上揉来推去,就是不将大红兜肚扯下来。
  那女子到了这份上,拚尽全身力气,高声哀求道:“这位大侠,是我的错,您行行好,给我一个痛快的,让我去为您的大哥偿命,我这里感谢大侠的大恩大德!”
  丁二杰怪叫道:“若平时里老子在大街上遇到你,你怕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瞧,现在你有求于老子,便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老子不上你的当,今天,你就是老子的一条狗,老子想咋样就咋样,谁也管不着!”
  说着,他猛地拽住了那女子的大红兜肚,猛然用力一扯,“咦”,丁二杰心中一惊,怎么自己的左手一点劲儿都使不上,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晃了晃脑袋,这才醒过闷儿,自己拽住大红兜肚的左臂让人封住了穴道。
  他急忙转头一望,面前站着一位白衣剑侠,身材伟岸,相貌英俊,一脸的凛然正气,两眼射出的两道光芒如两把利剑直刺他的心脏。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代剑术高手任小蛟。
  任小蛟在台下听到了那个女子的苦苦哀求之声,心中升起一股同情之火,若那丁二杰就此罢手,他也就算了,不料这个丧尽天良的丁二杰耍起了无赖,他不由得怒火中烧。
  就在丁二杰将左手拽住大红兜肚的一刹那,他便飞身跃至近前,千手佛点穴指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封了丁二杰左臂之上的“天府”、“尺泽”、“郑门”、“列缺”四处穴道。
  丁二杰着实被眼前这位浩然正气的威武侠士吓了一跳,然而他怎么能就这么认输呢?他高声叫道:“你、你、你是何人?”
  任小蛟凛然说道:“丁二杰,你快些将那姑娘放下,否则你的右臂也将被废!”
  “你、你是她的什么人?”丁二杰继续追问道。
  “废话少说,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任小蛟咄咄逼人地叫道。
  “我没说不放,我只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任小蛟不再说话,他以闪电般的速度点中了丁二杰右臂之上的“列缺”和“内关”两穴,将那女子从丁二杰手中夺下。
  那女子依偎在任小蛟宽阔厚实的胸膛上,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轻声言道:“多……多…谢……大侠的⋯⋯救命之恩! 小女子……名唤……灵芝,……我父……乃是……沧州……闻名的单刀……李唤,人称……单刀李,昨……日打……擂,被……被……那丁……丁一杰……用铁沙掌……打成……重伤,灵芝……我今日……前来为父……报仇,虽然父仇……已报,却不料……遭……此凌辱,今日若……无大侠相救,灵芝……”
  说到此,她已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任小蛟默默地点了点头,劝慰道:“你一个弱小女子,本不该前来寻仇,好在你的伤并未致命,回去后静养数月即可痊愈,你快些离去吧! ”
  突然,任小蛟背后响起“呀呀”两声大叫,随之“嘭嘭”两响,丁二杰的两只铁砂掌先后拍中了任小蛟的背部。
  台下众人一片惊呼,原来丁二杰虽然拚尽全力拍中了任小蛟,却不料被任小蛟强大而雄厚的内力反弹了出去,摔下擂台。
  适才,任小蛟早已觉察到身后有异,他暗自佩服丁二杰的内力浑厚,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冲开了被封的穴道,于是他运起八分内力,凝聚于后背之上,硬接了丁二杰的二记铁砂掌。他如此做法自然有他的道理,一来自己与那丁二杰无有仇怨,却先行出手点了人家的穴位,硬接两掌,算作赔礼道歉;二来他还想显露一下自己的内功,以期达到震慑丁二杰的目的。
  擂台之下,丁二杰扶着丁一杰,怒目圆睁,高声喊道:“台上的大侠肯否留下姓名,我丁氏二杰日后定会前来拜望! ”


  第三十二回 擂台之上

  任小蛟俯视着丁氏二杰,回答道:“丁大侠,这又何必? 我是一个匆匆过客,日后绝不会再难为你了,我这厢陪礼便是! ”
  丁二杰厉声叫道:“说得倒轻巧,我大哥这一双招子已然被废,有朝一日,一定让你加倍偿还! ”
  任小蛟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打擂比武,本无定式,既然上了擂台,生死便由天定,何止是一双招子被废。你大哥昨日连胜四人,两人毙命,两人重伤,这又该当何论? 更何况今日你大哥若是不心存歹意,如此轻薄,这一双招子怎能废掉! 我劝你还是带你大哥回山东老家过平安日子为好,日后若有求于我的事,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力相帮! ”
  丁二杰丝毫不领情,依旧愤怒地吼道:“老子不再与你磨牙了,咱们后会有期! ”吼罢,他扶着大哥丁一杰渐渐远去。
  擂台之上,只剩下了任小蛟一个人,他放眼望去,那天边与大地的重合处显得过于神秘,朵朵飘浮着的白云向那重合处纷纷落下,瞬间便无影无踪,一股怅然若失的惆怅油然而生。
  他觉得自己有点滑稽,立志淡薄功名的他却堂而皇之地站在了争夺名利权势的擂台上,说是为了找回兄弟及母亲,却为何非要走这条路不可,他越想越想不清楚,越想不清楚便越要想,人生啊,一个多么可笑的怪圈!
  猛然间,一阵劲风刮来,他本能地拔剑一格, “铮”地一声,金属相碰,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好俊的剑法! ”
  任小蛟剑身平端,不卑不亢地言道:“多谢侠士夸奖! ”
  一位浑身上下黑衣黑裤的瘦高个,圆领处露出瘦削的,蒙着褐色皮肤的骨节,脸上呈现出似乎永远也不消失的谄媚的笑容,可眼中射出的却是如一头猛兽在饥饿三天后所闪现出的那种急切、渴望与贪婪、凶狠的亮光。
  此人满脸堆笑着自报家门道:“鄙人姓周,单字鼎,江南人氏,人称笑面善人,江湖上的绰号乃江南一只虎。适才鄙人得以目睹大侠的美妙英姿,这才不甘寂寞,上得台来活动一下身板儿,还望大侠不吝赐教! 鄙人敢问大侠姓氏名谁,希大侠如实相告。”
  任小蛟没听说过“江南一只虎”的名头,可从外表看来,便知此人是一个极端阴毒残忍的杀手。再看他手中紧握着的一对精钢打制的判官笔,明白他认穴打穴的功夫非同一般。
  任小蛟镇静自若地言道:“我是一个匆匆过客,侠士不必知道我的姓名。至于今日前来打擂,并非为了什么高官厚禄,而是为了要办我个人的一件私事。侠士尽可以放心,若是本人获胜,一定会辞官不做,返回故乡的,所以侠士完全没有必要与我认识。”
  笑面善人干笑着说道:“大侠真是含蓄得很呀!鄙人那笑面善人的名号看来应该赠予大侠才是,周某实感惭愧! ”
  “我早就猜到侠士不会相信我的话,其实我又何必非让侠士相信呢? 既然侠士与我已双双站在擂台之上,那么闲话少叙,侠士就请进招吧! ”
  “嘿嘿……大侠终于吐露实情,看来你我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呀! ”
  笑面善人话音未完,全身竟缩成了一个圆球,飞快地滚到任小蛟近前,两只判官笔不失时机地点向了任小蛟的下三路。
  任小蛟并未撤身,而是足踏九宫,双腿不停地跳跃挪动,极其潇洒地走出了一个个的井字图形,轻易地闪避开了对方的袭击。
  笑面善人微“咦”一声,他双眼盯着对方走出的图形暗自思索,内心感到这图形太过神秘,太过奇妙,简直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表面上极为平常,实则奥妙无穷,对于他来说是生平第一次看见有人用这种图形来躲开攻击,从而变被动为主动,致有形为无形。
  任小蛟见状,遂放松了警惕,停止了跳动,谦虚地言道:“蒙侠士有意相让,日后定将当面拜谢!”
  笑面善人微笑的脸上肌肉不自在地抽搐了几下,便迅速恢复如先前模样,边站起来边卑怯地说道:“一招之间便分胜负,鄙人实在觉得有些不自量力,荒唐可笑!大侠武功盖世,乃天下第一奇人也。嘿嘿嘿……”
  说时迟那时快,笑面善人笑声未绝,两支判官笔已分左右点中了任小蛟的“云门”大穴。
  这时,笑声突然停止,笑面善人被任小蛟巨大的反弹之力震出两丈有余,他的身手还算得矫健而敏捷,尽管身体飞出了两丈开外,却稳稳地直立在擂台之上。
  猛然间,他感到自己的颈项上一凉,侧目一望,顿时浑身冒出了冷汗,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前。
  一把发着幽暗青光的长剑横架在他的脖子上边,他只要略微一动,立刻便会身首异处。而握着这把长剑的人,正是任小蛟。
  适才笑面善人的偷袭是成功的,任小蛟确实被对方的假相所迷惑,面对突然偷袭,他毫无防备,直到左右“云门”穴道一紧,才明白自己遭了暗算,可也无可奈何。然而,他毕竟内力浑厚,并且已达收放自如的境地。“云门”大穴一被封住,他体内顿生一股奇大的反弹之力,将对方弹了出去。当然,这股反弹之力能否发挥威力是有条件的,要视对方的内力强弱而定,笑面善人尽管也是一方霸主,可毕竟内力较弱,所以,任小蛟体内的反弹之力才得以奏效。倘若对方与他功力悉敌,最终结局便很难预料。反弹之力毕竟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发产生,与本人有意识地积聚内力,发掌击人无法相比。
  任小蛟一见自己有惊无险,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一战机,几乎与笑面善人被反弹出去的同时,他也跃身而起,快速跟近,不失时机地将长剑横架在了对方的颈上,从而使笑面善人完全失去了进攻的能力,只有乖乖地任由对手宰割。
  笑面善人面上不再带着微笑,而是显现出一种张皇失措的神情,无奈地哀求道:“鄙人有眼不识泰山,恳请大侠饶命!”
  任小蛟强压怒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此刻我若杀你,当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我不愿意在擂台之上大开杀戒,因此,今日便留下你这条狗命。趁我在未改变主意之前,你快些滚蛋! 似你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若下次再让我碰到,便是你气数已尽,命中注定该死! ”
  说罢,他即刻还剑入鞘。
  笑面善人一见对方已撤剑,猛然跃下擂台,只一闪,便踪迹全无。
  任小蛟自叹息良久,他万万没有料到这笑面善人的身法竟如此快捷无比,只是他将自己的绝招用在了逃跑上,而没有用在进攻上,如此快捷的身法,又何用之有呢?
  自任小蛟战胜笑面善人之后,又连胜冀州的霍一刀,长白山的独脚怪兽查孟浪和金陵的赛金刚卓不凡,赢得了守擂五连胜,从而获得了向第二层擂台胜主的挑战权。
  他在鼓钟齐鸣的喧闹声中,飞身跃上了第二擂。
  “任大侠,好身手! ”一个嘶哑的声音骤然响彻在任小蛟的耳畔。
  他放眼望去,第二层擂台之上立着一位道士。只见道士已年过七十,精神矍铄,年纪虽老而面容不衰,脸上尽管呈焦黄颜色,却细皮嫩肉,一条皱纹都没有,显然这位老道所练的功夫与驻颜关系密切。
  老道身穿灰色道袍,身材匀称,一绺山羊胡子随风飘动,颇有几分风度。他的背上插着一把金铜剑,剑身、剑柄、剑鞘皆为金黄色,闪烁着耀眼的光华。
  任小蛟一边打量着这位守擂者,边问道:“大师何以知道我的姓氏? 我并没有与大师见过面呀! ”
  老道面上表情木然,身形如一棵千年古松,昂首挺立,纹丝不动,嘶哑的嗓音让人听起来十分不舒服。他平静地言道:“任大侠适才显露出的千手佛点穴指法,可以说在当今武林之中是独一无二的,除了任大侠,还有谁会将这千手佛指法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呢?”
  “大师错了,除了小蛟,武林之中还有千手佛点穴法的高手。”
  “任大侠说的古庆丰吧! 只可惜你绝不是古庆丰。贫道曾有幸亲眼见过古大师的风采,任大侠怎能与古大师相提并论,恐怕任大侠的千手佛指法不及古大师的一半。 ”
  “大 师误会了,小蛟怎敢与古庆丰师祖相提并论,适才小蛟所言的高手不是指古庆丰师祖,而是另有他人。”
  “原来如此,倒是贫道误解了任大侠的意思。然而,贫道孤陋寡闻,实在不知武林之中还有何人会用此指法,还望任大侠告之。”
  “不知者无罪。既然大师真的有所不知,也就作罢。其实大师知与不知与今日和小蛟的擂台之事毫无关系。小蛟有一事不明,请大师如实相告。”
  “任大侠只管提出!”
  “大师所居道观何名? 大师到底是谁?”
  “哈……如今任大侠与贫道在此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贫道但告无妨! 贫道久居白云观中,号阴阳居士,擅长的自然是阴阳剑法。任大侠,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了! 大师光明磊落,大义凛然,实在令晚辈佩服! 大师不想再多知道一些小蛟的情况吗? ”
  “不想! 贫道对任大侠的情况已知大概,且已在此等候大侠多时了。”
  “大师早已料到小蛟肯定会来打擂吗?”
  “自然! 而且也早已做好了准备,今日便与任大侠一决雌雄!”
  “大师自认为今日必胜无疑吗?”
  “不敢! 只是今日贫道将尽力而为,胜者存,败者亡,对于这一点不知任大侠是否能苟同?”
  “不敢苟同! 小蛟决心擂台比武点到为止,绝不杀生,更何况以小蛟的武功,本就杀不了大师。”
  “这是任大侠自己的事情,与贫道无干。贫道今日与大侠立判生死,大侠若不下杀手,那么自然会被贫道所杀,到时切勿悔恨终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师闲话少叙,请出招吧! ”
  两人凝神面对面地站立着,一动不动,如两尊泥塑,浑然忘却了周围的一切,渐渐地,竟连呼吸的声息也消失了,意念集于一身,屏息专注,默然无语。
  擂台之下观战的众人心中皆再清楚不过,这擂台之上的寂静无声比那真刀真枪的拼杀更加可怕,寂静犹如黎明前的黑暗,是一种状态到了极限时的兆头,这兆头一过,便是根本性的变化,也就是说,擂台之上一待打破了寂静,便是两位高手生死立判的时候。
  同时,众人还明白一件事,这就是擂台上的一老一小之间的比拼恐怕连三个回合都没有,极有可能是胜负只在一招之间。
  猛然间,阴阳居士瞬间拔出金铜剑,剑身一送,剑尖微微抖动不止,指向对手。
  任小蛟顿时觉得自己的“会阴”和“气含”两穴一紧,此刻,他体内的养气神功如游丝般迅速开至“气含”穴,冲开了穴道。
  任小蛟心如明镜,他知道人体的“会阴”之穴走阴气,而“气含”之穴走阳气,阴阳二气吸进与呼出必须始终平衡,人体才能正常。而这位阴阳居士专练阴阳二气,发力吐气将首先封闭对方阴阳二气的通道,如此一来,必会导致对方阴阳二气受阻,人体迅速失去平衡,本身的内力便难以集聚。
  养气神功无愧于绝妙二字,那股游丝般的真气在任小蛟体内往来回复,打通障碍,实在是太神奇了。
  他立时感到自己“气含”穴畅通无比,可不知为何,养气神功所产生的真气却到达不了专走阴气的“会阴”穴。
  这是因为大自然的造化,男女有别,气分阴阳,男主阳,女主阴,若无阴极之气,“会阴”穴一旦被人用阴柔真气所封,便难以打通。
  蓦然之间,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位佛母,这位佛母头戴五佛宝冠,冠中顶髻处插有一朵莲花,莲花上有日月轮,日轮红色,月轮白色,他立刻认出,这位佛母是密宗的佛尊,简称绿度佛母,全称绿色救度佛母。他此刻不由自主地进入到密宗修持秘法的观想之中。
  渐渐地,他看到绿度佛母周身绕着一个闪亮的绿色光环,这光环越来越大,及至后来把他自己也缠绕了进去。
  顿时,他觉得有一股甘美清凉的水进入肚中,甚为舒服自在,他马上头脑清醒,精神振奋,“会阴”穴道不知何时已被打通。
  阴阳居士看见对方面色安详,双目光彩四溢,不禁“咦”了一声。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阴阳居士既然已经剑气飞扬,凝结真气,只有一发而不可收,全力以赴,争取一举击败对方。
  只见他道袍鼓荡,身形快若闪电,剑走弧形,气合阴阳,使出阴阳剑法的绝命剑招,“动魄惊魂”袭向任小蛟。
  任小蛟不急不慢,不复不联,他飞身跃起,展开“莲花九宫”的上乘身法,右手长剑护胸,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自空中遥点对方,传来几声刺破空气的“噗噗”声响。
  阴阳居士人在空中,眼看着自己的剑招刺空,惊讶万分。他从未见过这般古怪飘逸的身法。他曾听人详细地描绘过这位任大侠的身形、剑术,可他不以为然,他有自己的主见,认为对方既然师承古庆丰,充其量只能及古大侠的一半功夫,凭着自己对九宫步法的熟悉程度,肯定会一击即中。
  他万万没有料到,现实竟是如此之残酷,面前的这位年轻剑侠先是破了自己几十年修炼出的阴阳二气,接着又用这般世间独一无二的绝妙身法躲过了自己拼尽全力、孤注一掷的攻击。
  突然,他感到右手腕部一紧,金铜剑险些脱手。他明白,肯定是对方的点穴指法袭击自己的结果。他暗自惭愧,这位剑侠居然在闪躲之际腾出手来发招击人,虽然对方隔空发出的点穴指法威力不大,可却具有极强的震慑力量,表明对方不仅能够躲开攻击,使自己安然无恙,而且敢于迎战,战之能胜。
  阴阳居士谓然长叹,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密切注视对方的攻击,然后闪避过去,以求打个平局。
  果然,任小蛟如一只在空中盘旋许久的雄鹰,一旦发现目标,攻击迅雷不及掩耳。他长剑一揽,使出天罡剑法的一剑三式,即“空明双合”、“背靠月轮”、和“手持宝瓶”,而且每一招式都不待用老,立刻变招,步步紧逼,一气呵成,绝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
  阴阳居士毕竟老谋深算,头脑机敏,他见招抓招,仗着自己灵活怪异的身法,连连闪避开。
  任小蛟待使完这三式剑法之后,迅速落在了擂台之上,接着举头对空中也在下落的阴阳居士高声叫道:“阴阳居士,今日的擂台比武,承蒙你老人家相让,小蛟这里谢过了! ”
  阴阳居士闻声下望,不觉大吃一惊。
  他看到自己此时此刻在空中的方位已经离开擂台台面一丈有余,他心中既恼怒万分,又后悔不迭。他恼怒的是自己还是被那个年轻的剑侠愚弄了,适才对方一剑快似一剑,令自己难以顾及其它,只好一味地闪避,怎知这小子所发剑招逼迫自己离开了擂台的边缘; 后悔的是自己太掉以轻心,没有充分估计到对方的实力,以至于陷入被动。
  而现在自己虽然身在空中,可已离开了擂台界限较远,倘若是在下面,自己早就掉到了台下观看的人群中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左右为难。
  凭着他的身份地位,若从空中跃回到擂台之上,恐怕会引起台下众人的耻笑; 可若不回到擂台之上,自己这次比武就算输了,似乎还有些不太甘心。
  就在阴阳居士处在进退两难的时刻,他非常希望这时能够出现一个什么机会,使自己找个理由,及早脱身。这时,终于有一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救星到了。
  只听得擂台下观看的人群后边传来一声怒喝:“你……你这……牛鼻子……老道……也忒不要……个脸啦,明明……已经……惨……惨败,却……却迟迟……不肯……落下, 究竟……是何……道……道理? ”
  空中的阴阳居士和擂台之上的任小蛟都大吃一惊,循声望去,见一个前后站立不稳、左右摇摆不定的醉汉望着天空,喘着粗气,手臂弯曲地在那里指指点点。
  这醉汉五短身材,年过不惑,脸庞因为暴饮暴食而有些发胀,面带菜色,右眼如铜铃般大小,瞳孔炯炯有光,左眼要比右眼小一圈,却给一层黄膜遮盖,黯然失色。光秃的脑袋四周只剩下一圈花白的头发,下巴上长满灰白的刷子似的硬毛茬。紧身的上衣没有扣子,终年敞开,胸脯之上蜷曲的护胸黄毛清晰可见。
  醉汉右手提着一个酒坛子,左手拿着一只蓝花海碗,他时而将酒倒入碗中,举手一饮而尽,时而手持空碗指点空中,似乎对阴阳居士的举止行动十分气愤,不指不足以泄愤。
  阴阳居士等来的这个机会,竟是一个醉鬼提供的,心里自然觉得不太圆满,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紧咬牙关,心中暗叫:“活该你这个倒霉的醉鬼,你今日就做个冤死鬼吧! ”
  只听阴阳居士在空中用激将法吼道:“贫道一生最恨的就是多管闲事之人,你若现在磕头认罪还来得及,否则,贫道必定取你性命!”
  那醉鬼实在有些不知好歹,虽然他脚步踉跄,晃晃悠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可嘴却挺硬,吐出的话语咄咄逼人,颇有一股气势。
  “老……老不死……死的杂毛,老……老子一生……专管闲……闲事,想让……让……老子给……你……磕头,呸,呸呸! 老子……这有……有一碗酒,老子…喝……喝完……你还不落下,老子……赶你……下……下来, 老、老子……”
  后面的话已听不清楚,他一抬手,一扬脖,“咕噜咕噜”喝开了碗中酒,猛地举头向上看去,见阴阳居士仍在空中,他浑身一振,身体下蹲,又迅速地往起一站,一根酒柱笔直地激射出去,锋芒所向,直捣阴阳居士的心窝。
  “酒箭! ”任小蛟惊奇地脱口叫道。
  任小蛟曾听师祖古庆丰说过,早年江湖上有些绝技,且十分厉害,当年创此绝技之人,叫作酒仙东方可人,武林中有不少一等一的高手曾葬身于他的酒箭之下。不过东方可人去世较早,在他之后的几十年中,从未有人再用此绝技,渐渐地便鲜为人知。
  这“酒箭”绝技极难练就,不用说以酒当箭,喷射对方得需十分浑厚强大的内力,就是把这许多烈酒喝入肚中,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因为这喷射出去的酒柱少说也得有三坛子酒,常人若能喝下一坛酒便早已烂醉如泥,哪里还能谈得上以酒击敌,更别说三坛老酒了。
  眼见酒箭闪电般袭到,阴阳居士已顾不得面子了,他猛然使出“倒卷金帘”的身法,快速坠落在擂台之下的地上,饶是如此,他还是稍微慢了半拍,道袍左角依然被酒箭穿过,霎时,左角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几根被割下的布条在空中随风飘荡,渐渐远去。
  擂台之下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喝采声。
  站在醉汉对面的阴阳居士也着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虽听说过这“酒箭”绝技,却也始终没有见过。今日一见,不但是开了眼界,而且险些连老命也搭上了。
  醉汉仍在不停地倒酒喝酒,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置之不理。
  阴阳居士冷冷地问道:“你与酒仙东方大师是什么关系? ”
  醉汉晃了晃秃头,示意暂时不能回答,他一连干了三碗酒后,才用衣袖擦了一把嘴角,咂摸了几下酒的滋味,喘着粗气叫道:“好酒! 好……好酒呀! ”
  阴阳居士见他这般无理,怒火攻心,他不敢轻敌,运力于掌,缓缓推向醉汉。
  岂料醉汉脚步飘浮,身体不住地左右摇晃,七扭八歪,没等阴阳居士掌力袭到,他自己反倒侧身卧于地上,致使袭来的掌风落了空,听得“咔嚓”一声,近旁的一个凉棚的柱子拦腰被这股极强的掌风震断,凉棚自然塌了一角。
  阴阳居士一击不中,仔细望去,更加火上浇油,气冲牛斗。
  他看见醉汉侧卧在地上,以右膝和右肩为支点,居然将身体弓了起来,脊背像座小山,而在这座小山之下,醉汉将酒坛子交于左手,将左手的蓝花海碗平稳地放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倒着酒,顿时酒香四溢,海碗渐渐倒满,连一滴酒也没有掉在地上。
  阴阳居士觉得此人在戏弄自己,他不顾一切地扬起金铜剑,欺身而进,展开阴阳剑法,快速无比地瞬间刺出了“梦牵魂绕”、“梦里情怀”、“好梦难圆”三招,意在使这个狂妄自大的醉汉当场毙命。
  哪知阴阳居士的剑招虽快,而醉汉的身体动作更快,而且是恰到好处。就在金铜剑刺向醉汉时,醉汉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足站立不稳,左一跨,右一迈,一步三摇,一动三晃,竟堪堪躲过了三剑的攻击。只是他无论如何晃动,酒却始终没有从碗中洒出,看来此人把酒看得比命还重要。
  醉汉躲过三剑之后,侧目扫了一眼愤怒之极的阴阳居士,然后一扬脖,一口气吞下了这碗酒,接着仍是用衣袖擦了一下嘴巴,咂摸了几下,声嘶力竭地喊道:“好酒! 好……好……好酒呀! ”
  周围的人们看得呆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比武过招,一个奋力挺剑,一个只顾喝酒,挺剑的屡屡刺空,喝酒的却照喝不误,这等颇富戏剧性的拼争, 一张一驰, 一快一慢, 一急一缓, 一怒一笑, 倒也对比鲜明,令人兴致勃勃,趣味无穷。
  站在擂台之上的任小蛟见到刚才的情形,便已知那醉汉看似散漫不经,好像是偶然躲过阴阳居士的攻击,实则形散而神不散,使出的是当今武林之中极少。见的上乘功夫醉八仙。
  这醉八仙的功夫包括着醉步、醉形、醉拳、醉掌的一整套招式在内,醉步与醉形要配合得严丝合缝,妙到毫颠,尤其是配合中的角度、方位不能有一点差错,表面看身体已失去平衡,站立不稳,似乎不攻即溃,而实质上身体的内部是极其平衡,并且灵活多变,讲究不动则已,动若雷霆。
  任小蛟内心越琢磨越觉得这世间之事甚为有趣,普通人一般认为只有形似而没有神似、徒有其表而无神韵的显现是一种等而下之的做法,唯有形神兼备,遗形取神才算得是高超的境界。然而,这种世俗之见在大师们的眼中却不以为然。大师们认为,要做到形神兼备不难,而真正繁难的则是要锤炼成形神各异,外表之形与内在之神愈是相背,愈是对比鲜明强烈,方为真正的高手。
  由此及彼,可以说面前的这位醉汉才是一流高手,他适才显露的醉八仙功夫是真正的蓬莱八仙的醉态,有着飘飘然的神仙之概。而武林中的一般武师演练的醉八仙功夫,充其量是一种迥异于其它门派武功的醉步、醉形与醉拳、醉掌,若与这位醉汉相比,立判高下,相距千里之遥。
  阴阳居士隐居在白云观中,不谙世故,少知人情,他靠着自己苦心修炼使得内力与剑法独树一帜,出神入化。他自打擂第一天起,一连轻松地胜了几位高手,站到了第二级擂台之上。
  打擂之前,白云观主、现任西厂提督祖家驹已再三向他讲述了他的强劲对手白衣大侠任小蛟的全部情况,并令他铲除此人。
  阴阳居士终于在打擂的最后一天与任小蛟相遇,不料惨遭挫折,对这位江湖上纷纷传言的剑术高手怪异奇特的身法根本就无可奈何,更何况这位高手以仁慈之心待人,虽然取胜却没有伤他一根毫毛,这足以令他内心之中肃然起敬。假如今天只是败在了任大侠手下倒也罢了,哪里知道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一个嗜酒如命、烂醉如泥的醉汉,这醉汉似乎更令他伤透了脑筋,尤其是他知道,祖家驹此刻就坐在德胜门的城楼之上,下面发生的一切皆历历在目。阴阳居士牙关紧咬,他明白自己已无退路,否则便无颜见江东父老,他只有拼尽全力,速斩醉汉,或许还能捞回一点面子。
  眼见醉汉又一次扬起头来喝酒的当儿口,阴阳居士右手持剑,左手变掌,剑与掌轮流击出,一招紧似一招,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这种企图毕其功于一役的打法,志在必胜。
  果然,醉汉显得有些笨拙,他左右摇摆的身形不再游刃有余了,右边是剑,左边是掌,渐渐地有些难以招架。但是却不知为何,醉汉始终不还手,任凭自己险象环生,随时都有可能受伤致残,仍旧冒死躲闪,不予还手。
  这其中的原因何在,只有一人内心清楚,他就是擂台之上的任小蛟。
  任小蛟开始只是猜想,而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先前的判断没错。
  醉汉显然是在与自己较真儿,因为自己曾许下诺言,“点到为止,绝不杀生! ” 自己不但履行了诺言,而且取得了胜利。
  这位醉汉尽管没有诺言,但他自身所为又是明显地遵循着一定之规,他连比武中的“点到为止”都没有,根本就不出招法。
  任小蛟分析了双方的实力,他觉得醉汉如此冒险,绝无取胜阴阳居士的可能,甚至连打个平手的结果都异常渺茫。他看着眼前的情势,暗叫情况不妙,如此下去,醉汉恐怕在三招之内便会被击中。
  事实正是如此,不出三招,阴阳居士右手金铜剑搅出四、五朵剑花,封住了醉汉右边的空间,逼迫醉汉或左闪或向后退。
  阴阳居士毕竟老谋深算,他算定对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后退,因此,他在出剑之前,已然暗地里将内力积蓄在左掌之上,借着自己搅出的令人头昏目眩、眼花缭乱的剑花,极其隐蔽地缓缓推出左掌。
  随着“嘭”地一声闷响,醉汉上身左肋中掌,整个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摆摆地飞出了两丈开外,左手的蓝花海碗应声甩了出去。
  奇怪的是,蓝花海碗并没有发出“哗啦啦”的粉碎声响。就在海碗堪堪落地的刹那间,一条人影如风驰电掣般地从斜刺里扑到,一招“海底捞月”,将海碗捞起,转眼便不知去向。正是由于那人身法过快,稍纵即逝,众人大都以为是一只什么鹰鸟之类的东西,叼走了那只散发着酒香的海碗。
  醉汉摔倒在了地上,一时声息全无。
  阴阳居士一招得手,飞身欺近,并不说话,金铜剑一招“落日余辉”向醉汉痛下杀手。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听到自己脑后有异,连忙转身,见那只蓝花海碗带着“嗖嗖”的风声径直袭向自己。
  来不及多想,他左掌推出,那只海碗居然没碎,被阴阳居士的内力推向空中。
  天空中,一条人影如鹰击长空,闪电般地掠过,一把将海碗抓在了手中,转眼间无影无踪。
  这段时间尽管十分短暂,可对于受到重创的醉汉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
  阴阳居士怔怔地望着空中,他一生中从来没见过有如此之快的身法,此人是谁? 为何要救醉汉? 如果是那醉汉的朋友,应该现声相救,何必干些偷鸡摸狗、暗箭伤人的勾当? 依此人的身法,轻功,若与自已正面交手,自己绝无必胜的把握。
  他正想着这些令人不可思议的疑问,突然,身后响起醉汉先前那种含混不清的话语:“老……老……老子的……酒……酒……没有了,老……老……老子去……去打……打酒来……打酒……酒来……酒……酒来……酒来……”
  阴阳居士快速转身,见那醉汉不知何时已然起身,摇摆不定地向前走去。从背影看去,醉汉佝偻着,双手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一步三摇,如风摆荷叶,歪歪斜斜地踉跄前行。恰好不远处是一个街口,醉汉身影一闪,便看不见了。
  阴阳居士哪能就此善罢干休,他隐隐觉出这醉汉并非一般的武林人士,肯定大有来头,既然如此,醉汉身中自己近九成内功的阴阳掌力,绝不会安然无恙,他要借此机会,除掉这个来路不明又虚实难测的一代高手。
  只见他身子拔地而起,如离弦之箭一般地追赶醉汉去了。
  擂台之上的任小蛟目睹了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从心底里感激那位醉侠,他对自己分身乏术,没能亲自去帮助那位恩人而倍感遗憾,渐渐地,这份遗憾转化为他此次打擂必然取胜的信心。只见他精神抖擞,气贯长虹,斗志旺盛,壮怀激烈。他挺身昂首立于擂台中心,等待着挑战者攻擂,他要连胜五人才能够跃上最高层。
  利用等待的时间,任小蛟用眼睛寻找着他的那位娇四姐。然而,他越是急于想看娇四姐一眼,却越是找不着,他一连向他们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搜寻了三遍,还是没有看见娇四姐,不免心中有点发毛,四姐怎么不在? 他自问自地急切在人群中寻找。
  又找了几遍,还是没能看到娇四姐那美丽动人的面孔,尽管他心中觉得奇怪,却并不太害怕。他自信娇四姐不会离他而去,不由得自我安慰,心想:或许四姐不愿意看到擂台之上自己与高手厮杀的残酷场面,回客店去了,此刻也许正端坐窗前,等待着自己胜利凯旋。
  任小蛟这样找着、想着,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台下鸦雀无声,始终不见有攻擂者上来。
  猛然间,与擂台相距几丈远的德胜门城楼之上传来喊声:“太子千岁有令,白衣侠士免于守擂,请攻第三层擂台。”
  话音甫落,鼓声阵阵,催人振奋,鼓人斗志。
  任小蛟大礼拜谢,然而奋然跃上了擂台的最高一层。
  这第三层是擂台的最高点,因而距离德胜门城楼顶端也就越近。
  任小蛟望见宽敞的城楼之上一字排开坐有数人,正中一人,头戴金冠,身穿龙袍,天庭饱满,地角方圆,俨然帝王之相,此人就是当今圣上。至于王公大臣,皆分左右,以圣上为轴心,依次排列,个个威严庄重,不苟言笑。
  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直入他的眼帘之中,尽管分别数载,可那清秀玲珑的面目依旧,双眼灵光四射,秀逸飞动。
  德胜门城楼与擂台几丈之遥,当今皇太子继蛟一下站起,靠近城垛,用那极为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曾让他夜思梦想的蛟哥。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从几年前第一眼见到这位蛟哥,就油然而生出一种信任感,在楼外楼他见到自己与这位蛟哥都拥有一个毫无二致的手镯,只是自己的那一只被庄娘娘强行索去,不知去向。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感到自己与面前的白衣侠士之间有某种特殊的关系,虽然现在他还难以准确说出是什么关系,但他绝对相信自己的感觉。
  适才当继蛟看到白衣侠士与阴阳居士比武的时候,心情焦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见到他获得胜利,又喜出望外,如果当今圣上,自己的父亲不在身旁,肯定要一蹦三尺高。
  在这之后,等了一个时辰,见无人攻擂,他便迫不及待地对监场大人言道:“时候不早,还望大人网开一面,允那个白衣人与第三擂较量。”
  监场大人面露为难之色,不知如何是好,他战战兢兢地说道: “太子殿下,这……这……”一边说着,不住地斜目偷窥圣上的神情。
  只见圣上龙颜大悦,哈哈一笑,似乎是对监场官又好像是对列位大臣们言道:“吾儿年少志高,居然自己挑起太傅来了。也好,为父今天就遂了吾儿之愿! 哈哈……”
  就在任小蛟沉浸在这儿女之情中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任大侠,老夫已经等你多时了! ”
  “咦,”任小蛟不禁惊讶得叫出了声。
  他看见自己对面立着一位八旬老者,方面阔嘴,毛发雪白,随风飘洒,威风八面。
  然而,令他颇为惊奇的倒不是这位老者的年龄与相貌,他感到不解的是,怎么这位老者与刚才的那位阴阳居士一样,好像专门就是在此等他的,而且一见面便喊出了自己的姓氏。打擂比武,对手成千上万,互相之间根本不必认识,以技服人才是最要紧的。可这两位高手似乎不仅对自己十分熟悉,而且相信自己一定会来,真乃让人满腹疑团,此时他心中聚集着像浓云一样难消的惶惑。
  任小蛟平静地问道:“敢问前辈,怎知小蛟一定会来?”
  老者“嘿嘿……”一阵冷笑,不可一世地说道:“老夫我不但知道任大侠一定会来,而且还知道任大侠是当今武林中的奇人。”
  “小蛟自知无甚奇特,不知前辈所指的‘奇’为何意? ”
  “哼,不必在老夫面前遮遮掩掩,任大侠身具两大地域的武功,尤其是那古庆丰老儿的千手佛点穴指法更是非同小可。当年古老儿就是凭此绝技,也是在这京师的擂台之上,技压群芳,独占鳌头。老夫有所不知,任大侠现在的点穴指法是在那古老儿之上呢?还是在他之下? ”
  “小蛟不才,蒙古庆丰师祖错爱,至今功夫不及师祖之万一! ”
  “嘿嘿……不必蒙骗老夫。任大侠若功夫不济,何以令武林中人刮目相看呢? 据老夫所知,任大侠在五台仙山之上,力克群雄,无人能敌,缘何到此却十分谦虚起来了呢?”
  “小蛟向来有自知之明,前辈所说,言过其实,小蛟愧不敢当! ”
  “别再跟老夫我嚼舌啦! 大侠的功夫高也好,低也罢,依老夫之见,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丧命无疑! ”
  “既然如此,小蛟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前辈满足于我! ”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任大侠已知自己死期将至,故而如此客气。老夫就满足了你吧,请讲! ”
  “前辈,小蛟想知道……”
  “且慢!”老者蛮横地打断了任小蛟的话语,眯起眼睛,狡猾地言道:“任大侠若要想知道是何人指使老夫在此恭候的,就不用问了,因为问也是徒劳的。”
  “小蛟不想知道此事。小蛟本来对有人唆使前辈一事有所怀疑,可后来一想,便打消了疑虑。擂台比武,刀剑无情,即使真的有人让前辈来为难于我,恐怕也只是一厢情愿。前辈若无高超过人的武功,也是枉然,而今前辈不打自招,小蛟由此眼明心亮,内情详知。”
  “任大侠,好口才!你告诉老夫,到底想知道什么?”
  “小蛟只想知道前辈的尊姓大名。”
  “嘿……区区小事,何必如此郑重。老夫人称神臂白猿,早年退隐江湖,如今重现武林,很少有人识得老夫,别说是你任大侠,就是你父任海蛟也未必听说过老夫。不知任大侠问这何用?”
  “当然有用,前辈报上名来,就不会成为小蛟剑下的无名小鬼了! ”
  闻听此言,神臂白猿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机冷,他阴森森地言道:“任大侠自以为胜得了老夫啦?”
  任小蛟凛然说道:“小蛟打擂之前,曾下定决心,点到为止,绝不滥杀无辜。没想到小人作乱,拉帮结伙,意在置小蛟于死地,由此便迫使我改变了主意,绝不姑息养奸。望前辈小心从事,万勿掉以轻心! ”
  神臂白猿脸色惨白,周身战抖,暴喝一声,挺身而进,双拳直捣任小蛟前胸。
  “蛟哥,小心!”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城楼之上传来。
  任小蛟一眼瞥见那站在城垛旁的皇太子继蛟,他仿佛感觉到继蛟眼中射出的关切目光使自己周身暖融融的,顿时,力量倍增,精神振奋。他飞身跃起,空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并蒂莲花的优美轨迹。
  只见任小蛟在躲过神臂白猿的攻击之后,右手长剑一招“绞翅斜飞”,左手中指与食指并拢,闪电般地袭向神臂白猿。
  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咣咣”两声,双方各自被对方的内力震得后退了一步,就内力浑厚而言,两人在伯仲之间,相差无几。
  任小蛟轻“咦”一声,颇为吃惊。
  他眼见自己的长剑和千手佛点穴的双指袭向神臂白猿时,此人并未躲闪,而是用双臂来挡,分别与袭来的剑、指相碰,居然毫无损伤。
  他不禁心中赞道: “好一个神臂白猿,果然了得,竟将两只手臂练得坚硬如石,刀枪不入,真是不同凡响, 自成一体! ”
  对面的神臂白猿也吃了一惊,他原本自信自己的内力浑厚无比,以为世间很少有什么高手能与自己匹敌,而今与对手相碰,竟没占丝毫上风,他这才真正地明白,自己此时所遇到的是一个绝难战胜的强劲对手。
  任小蛟并不气馁,他足踏九宫,长剑搅动,快速无比地瞬间刺出九剑。这是天罡地煞剑法中的基本套路,一剑九式。
  神臂白猿从没见过如此这般绝妙的剑招,他不停地飞快地边向后退边舞动着双臂,不求取胜,单求自保。
  城楼之上的皇太子继蛟见此情景,欢喜异常,不禁喊道:“蛟哥,好俊的剑法! ”
  任小蛟闻听此言,禁不住朝城楼上望去。
  高手相拚,胜负就在瞬间。
  就在任小蛟望着城楼的刹那间,剑式缓了一缓,神臂白猿便适时地抓住了这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只见他右臂暴长,小臂回弯,紧紧地夹住了任小蛟长剑的剑身。
  剑身被夹,除非任小蛟放弃长剑,否则将意味着下面的搏斗定然是一场短兵相接、贴身肉搏的生死之战,而贴身肉搏正是神臂白猿的拿手戏。
  令人遗憾的是,身为一代剑术大师的任小蛟此时此刻没能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也就必然地被剥夺了由他自己任意选择生存还是毁灭的权力。
  只见任小蛟猛然间向后抽回剑,同时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疾点对方“天突”、“俞府”等诸穴。
  神臂白猿非但不躲,反而向前跨上一步,几乎同时,左臂挡在胸前,硬接了任小蛟点来的指法。
  任小蛟这次是仓促间出指,只运了五、六成力,双方一碰,各自岿然不动。
  也就在这时,任小蛟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神臂白猿以快捷无比的速度,双肘前突,如双峰并立,直插云端,撞向任小蛟的心窝处。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臂,神臂白猿的出击速度又是如此之快之猛之狠之凶,似乎他已将自己全部的仇恨与全部的内力都贯注其肘,孤注一掷,以求一逞。
  任小蛟一见情势危急,不容再想,他本能地向左侧身,妄图闪开自己胸前那个致命的位置。他知道自己绝对难以安全闪避开对方的攻击,那么与其毙命不如废弃右肩,此时此刻,他是甘心情愿将自己的右肩让给了对方,宁可右肩粉碎也要保住性命,只要人还活着,就必然会有反击的时候。
  人有时不可过于贪心,以至于贪得无厌。
  神臂白猿的面孔像是一朵怒放的鲜花,眼中射出了两道贪婪邪恶的光芒,嘴和鼻翼张开着,在大口地吸着气,那神情包容着贪婪、狠毒、得意、欢乐,这种神情绝对是深山中一只凶猛狡猾的灰狼开始撕裂一头已经不能反抗、却还有知觉感受痛苦的母牛时才有的。
  任小蛟闪到左侧,那双肘灵蛇般地跟了过来,依旧是准确无误地撞向自己的心窝。他这才恍然大悟,这位毒辣的神臂白猿不要自己的右肩,而是要自己的性命。
  他已没有再选择的余地了,索性运力于胸,听天由命。
  “噗”地一声微响,神臂白猿倒纵了出去,双肘疼痛难挨,他觉得自己的双肘好像是撞在了一层坚韧无比又极具弹性的网上,此刻他有些糊涂了,凭着他多年的阅历和修为,他想像不出这位任大侠究竟练的是什么功?
  任小蛟被对方的内力震得后退三步,他也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双肘击在了自己的心窝处,怎么自己的皮肉毫无痛感? 他默运真气,脉络畅通,毫无阻碍,居然没有丝毫内伤。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心窝处,突然,一种惊喜交加的亢奋情绪迅速笼罩全身。
  原来他摸到了一件长年围在胸前的袈裟。
  任小蛟永远忘不了几年前一个宁静的夜晚,师父巴尔桑普大师将东密佛祖衣钵传给了自己。也就在那一个夜晚,他怀揣衣钵,乘着月色,顺着瞿昙河的流向,离开了他曾修炼三年多近四年的瞿昙寺,告别了曾为他呕心沥血的师父巴尔桑普,没来得及与同门师兄师弟辞行,更没有与曾经爱恋他的美丽纯真的乌甘卓玛互道珍重,便孤身一人,返回中原。
  巴尔桑普大师传给他的衣钵是一件用冬蚕丝织成的袈裟和一个用白金打制的金钵。
  为了不使衣钵丢失,任小蛟索性将袈裟围在了前胸,金钵揣在腰间。没想到,他无意之中的行为竟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救了他自己一命。
  这时,神臂白猿收敛了一些先前狂妄态度,言道:“任大侠神功护体,令老夫佩服,这神功可是任大侠近期练成?”
  任小蛟心里觉得好笑,脸上依旧十分平静说道:
  “指使前辈的人没有向您老人家提到过此功吗?”
  神臂白猿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任小蛟接着装作过于认真的样子说道:“说来十分惭愧,我这点刀枪不入的功夫全在心窝处,就像前辈一样,只有这双臂坚硬似铁,适才前辈若不贪功,欲置我于死地,恐怕我早已残废了。因此,我还得千恩万谢前辈放过我的右肩之恩呀! ”
  “任大侠,莫要花言巧语,得便宜卖乖。老夫现在实话告诉你,今日即便是老夫败落,你也难逃一死,你明白吗? ”
  “这再明白不过了!前辈是说还有更厉害的高手在等着要我的命对吧!当今圣上亲下诏书,以公平打擂来争取太傅一职,你们怎么竟然狗胆包天,在天子眼皮底下结党营私,为所欲为,难道不怕圣上治你们死罪吗?”
  “嘿……这件事当然得瞒天过海,圣上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
  “可前辈刚才说的话就不怕圣上听见吗?”
  “任大侠,你抬头观看,圣上如今在哪里呀? ”
  任小蛟望向城楼,不由得一凛,城楼之上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
  他冷笑一声,说道:“如此周密的安排,真难为你们为了小蛟一人的生死竟然这般煞费苦心! ”
  神臂白猿言道:“当初有人刻意策划之时,老夫也觉得有点小题大作,而今与任大侠交手,才明白十分值得,只是老夫此刻多少还有点遗憾! ”
  “不知前辈遗憾什么?”
  “老夫觉得以任大侠目前的武功修为和在武林中的赫赫威名,何必来争什么太子太傅呢? 不然,何至于命丧黄泉!”
  任小蛟明白继续打擂已毫无意义,目前输赢也无关紧要,原本是想通过打擂获胜,便可争取到弄清太子继蛟出身经历的机会,若肯定继蛟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便想方设法说服继蛟,从而达到阖家团圆之目的。万没料到不测风云骤起,这条路已被堵死,只好另觅其它途径。
  此刻的他已无心再与神臂白猿纠缠,他现在急于想做的是马上去找自己深深爱恋着的娇四姐,与四姐共商大计。
  只见他斗然跃起,叫道:“前辈误会小蛟了,小蛟从一开始就对那个太傅之职不感兴趣。小蛟与前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眨眼之间,任小蛟似一颗疾驰的流星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臂白猿并不急于追赶,他似乎已经成竹在胸,胜利在握,一丝阴险狡诈的微笑挂在嘴角,眯着双眼,凝视着任小蛟消失的方向。
  任小蛟心急如焚,飞快地赶回到他与娇四姐昨晚住下的客店。
  只见他飞身飘下,眼看就要落在院内的青砖地面,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蜻蜓点水”,几乎没作停留,便已撞开虚掩的门进了屋子。
  人去楼空,屋内不见娇四姐俊美俏丽的身影。任小蛟环顾四周,一眼发现桌上压着一封信。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抓来,但见信封正面赫然写有四个娟秀挺拔的蝇头小字:“蛟哥亲启”。
  任小蛟急忙拆开一看,不禁“啊”地一声大叫起来。
  这是一封由血与泪、痛苦与无奈相互交融而后编织出来的告别信。信上写道:
  “蛟哥: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已经没有勇气与我深深爱慕的你吐出哪怕是半句告别的话语,我根本不可能站在你的面前,凝视着你那深情的灼人目光而互道:珍重! 这两个字让我内心永远愧疚,因此,我既说不出又实在不想说。
  今天,就在你与阴阳居士较技的时候,我接到了佛母娘娘召我回归的手令。那手令之上有我佛母的三根银丝,便说明此令十万火急。手令绝无虚假,那三根银丝足以证明,因为佛母每次生出白发,都是我给亲手拔掉的,所以那三根银丝我一眼便知定是我佛母的无疑。
  我曾对你说过,这世间唯一能够使我们两人劳燕分飞的人就是佛母娘娘,佛母若召我回到她老人家的身旁,我就只有辜负你了。对于这件事,我一直寝食难安,害怕发生,可最终还是发生了。
  佛母娘娘现在与金刚三藏师父隐居首阳山中,准备在此颐养天年。佛母对我恩重如山,没有佛母便没有我的今生,没有了我的今生,当然也就不会有我与你的欢娱和思念。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蛟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恐怕已离开多时了,你已经追不上了。我可以向你发誓,尽管这誓发与不发已无关紧要,四姐心中只你一个男人。
  蛟哥,你若还念四姐一片真情,我们两人就此约定,每年的七夕之夜,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朝着首阳山方向三拜,而我则三拜四方,让风儿来传送我们之间的话语吧! 四姐我永远是你的人!
                                                             四姐匆匆。 ”
  任小蛟捧信的双手在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心怦怦地跳得很慢,简直像要停止跳动,嗓子仿佛就要喘不上气来。
  他没有掉一滴泪水,尽管他内心万分痛苦,可理智告诉他,四姐的选择无可非议。
  他抬头向外望去,窗外的天空已是夕阳西下,落日只留得半个在地平线上,然后缓慢地沉入了阴暗的地平线后面,月亮快要出来了。
  他步出客店,猛然发现那蔚蓝色的天空多么像一个孤独的女子,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离他而去的娇四姐。他仿佛看见娇四姐将回光藏在自己怀里,披散着自己浓密晶莹的波状的头发,用她那透过云霞的落日那一抹最后的余辉敲着他的心房,用悲哀而深沉的目光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感到了四姐与他同在,感到了四姐依然在他的身旁,顿时,他充满了力量,增添了勇气,壮大了胆量,振奋了情绪。
  他蓦然回首,四姐依旧,风景依然。
  霎时,他斗然跃起,朝着皇宫禁地的方向飞驰而下。
  任小蛟正奔驰着,忽然眼前一花,他急忙落在一个屋顶上,朦胧中一个红色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这人好像是一个僧侣,穿着红色的类似袈裟一样的长袍,头戴僧帽,身材颇高,略显肥胖,两肩又高又宽,使他看来有点躬腰。面上两眼微突,目光毫不畏葸,眼中呈湛蓝色,颧骨高耸,两颊深陷,金黄的胡须稠密齐整卷曲,双唇朱红。
  凭着直觉,任小蛟判断此人既不是中原人,又不是西蕃人,可究竟是哪里人,他茫然无知。尤其令人奇怪的是,此人肩上扛着一枝枪杆,杆的顶部不是枪头,而是黄铜佛手,形态逼真,栩栩如生。
  任小蛟见此人挡在面前,十分警惕。他相信擂台之上神臂白猿的话是真的,而不是耸人听闻。
  他不卑不亢,不露虚实,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只听此人高宣佛号: “阿弥陀佛,善哉! 善哉! ”接着言道:“小僧冒昧打搅,请施主见谅! 小僧有一事相求,不知施主应允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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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回 四大尊者

  任小蛟陡然一惊,此人居然会说汉话,尽管怪腔怪调,语速缓慢,但也实属不易。他见此人说话十分礼貌,也就随口问道:“不知你所相求的是什么事? ”
  “小僧要找一个人! ”
  “什么人? ”
  “这个人据说在中原武林中赫赫威名,他叫任小蛟! ”
  任小蛟一惊,表面上仍然十分沉着冷静,仍旧问道:“你既然与那任小蛟素不相识,那么你找他又有何事?”
  “施主本不该这样问话,当然问了也是白问。小僧只求施主告之任小蛟现在哪里,仅此而已! ”
  “你这和尚未免太不讲道理了,你既可问我,我为什么不能问你? 既然不想将实情告诉我,我又为什么要把实情告诉你呢?”
  “如此说来,施主是知道任小蛟的下落的了?”
  “当然知道,不然我为什么要再三地问你呢?”
  “这就好了! 请施主带吾侪去见任小蛟。 ”
  “什么? 不是只你一人? ”
  “施主,快快带路而行! ”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 我要是不去,你便怎样? ”
  “施主,既然你已说出知道任小蛟的下落,便由不得你了,此时此刻,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啦! ”
  “好一个不通情理的蛮横和尚,我今日是断断不去! ”
  说完,任小蛟刚要腾空而去,猛听到此人大声叫道: “施主,千万不可一意孤行,请看! ”
  任小蛟仰头观看,见自己头顶之上的东、西、南三个方向各自盘旋着一个与自己对面这个僧人穿戴打扮一模一样的和尚,而自己对面的僧人又恰恰是立在北方,如此看来,自己已是四面受敌,身陷包围。
  他面无惧色,神情坦然,说道:“别说是你们四人,就是再多几人,也休想阻拦于我,恕不奉陪! ”
  只见他斗然升空,谁知那个僧人的身法并不比他慢,两人几乎同时跃至空中。如此一来,这东、 西、南、北四个方向都已被四个僧人所占。
  任小蛟连忙施展“莲花九宫”身法,拔剑在手,却不知刺向何方。
  这四个僧人将他围在当中,并不急于攻击,四人则随着他的“莲花九宫”一起绕开了圈子,四人在外圈,任小蛟在内圈,可无论怎么绕,他都依然被围在中间。
  如此一来,空中倒是出现了一个大奇观。
  四僧的红色袈裟随风飘扬,恰似一道红色的花边,均匀齐整,中心则是一个白色的花蕾,这个花蕾当然就是任小蛟。
  刹那间,四僧扬起手中的黄铜佛手,四只佛手合为一处,居然拼出了一朵天衣无缝的大莲花,死死地罩住了圈中之人任小蛟。
  无论任小蛟怎样左旋右转,横冲直撞,他却始终摆脱不开头顶上的这朵佛手莲花。随着佛手莲花的缓慢下压,任小蛟只得落在了地面上。
  待双足落地,他反而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毕竟地上与空中不同。
  这时,四僧也来到地面,仍是各自占据着一个方位,还是先前的那个僧人言道:“施主,请带路! ”
  任小蛟微微一笑,猛然断喝,右手松鹤剑法一剑三式,分别以“独立松鹤”、 “单鹤迎风”和“一鹤冲天”袭向东、西、南方向的僧人,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疾点北方僧人“天突”、“气含”诸穴。也就是说,他瞬间几乎同时攻击四人,可谓武功卓绝,令人匪夷所思。
  这下兔起鹘落,四僧丝毫没有料到,一时手忙脚乱,溃不成军。
  但是,任小蛟毕竟是攻向四人,每一招都不可能用老,并且难以跟近,威力大打折扣,四僧尽管狼狈,却也躲过了对方的袭击。
  只见四僧不再各自据四个方向,而是站成了一个横排,齐声叫道:“施主,得罪了! ”
  语音未止,四只佛手分作两上两下,同向任小蛟袭来。
  任小蛟一望,甚觉蹊跷。他发现四僧的黄铜佛手袭向自己的角度和方位有点像天罡剑法的招数。
  他反走莲花身法,一一闪避开来。
  四僧见自己招式落空,似乎有些生气,马上变换了招法。只见四僧瞬间散开,仍呈圆形,同时将四个佛手推出,直捣任小蛟腰部。
  任小蛟立时感到有四股极其劲的力道分别从四面袭来,他伫立不动,待四个佛手堪堪临近的时刻,整个身体毫无起式,竟笔直地升起。
  这一身法是他那日在五台仙山巧遇普陀山一了百了大师时见到的,便默记在心中,今日一战,他不由自主地使出了这招平步青云”的上乘轻功。尽管显得有些笨拙,恐怕不及普陀老怪之万一,却是十分奏效,使他脱离险境,变被动为主动。
  只见他旱地拔葱,恰到好处,身体徐徐上升。
  四僧见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难以收势,四个佛手对拼在一起,拼成了一个莲花图形。
  任小蛟此刻双足刚好站在了这个莲花之上,只见他双足略一用力,身体又飘然跃出了七、八丈远。
  只听他高声叫道:“四位和尚,恕我不能奉陪,咱们就此别过! ”
  言罢,便展开身形,欲离开此地。
  就在此刻,一阵怪笑声起,一浪高过一浪,笑到最后竟如同巨澜掀天,滔滔浊浪的海啸,潮来潮涌。
  任小蛟一阵惊悸,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自己周围竟不多不少站着十位道士。道士一般高矮,一样胖瘦,道袍同是灰色,且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竹剑。适才的笑声就是这十位道士发的。
  十位道士之首是个年岁较大的老道,他双眼如炬,十分威严。
  这位老道向前跨了一步,声若洪钟地言道:“任大侠,让我们找得好苦哇! ”
  任小蛟朗声问道:“我与你们素无来往,你们找我干什么?”
  老道惨然一笑,高声言道:“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嘛。我先来自报家门。贫道马继云,乃青城山道士。你大概听说过青城十杰的名头吧? 那就是我们。任大侠与我们青城十杰虽未谋面。可任大侠的威名我们已是如雷贯耳。我们本想在擂台之上与大侠见面,无奈我们所有人皆对打擂不感兴趣,所以才挨到今日来见大侠,还请大侠原谅我们的唐突。”
  一听说青城十杰的名头,任小蛟心中一凛。
  武林之中,常常将青城与峨眉同等相看,所谓道家居青城,佛家占峨眉,久负盛名。世人称之为: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这话除了包含着两座名山富有特色的景致外,也有指两家功夫各有所长的意思在内。
  青城山自从前辈高人魏伯阳在此炼丹成名后,历朝历代人才辈出,被天下有识之士瞩目。魏伯阳由此被尊为“万古丹经王。”
  魏伯阳,号云牙子,适才道士马继云的这个名字,便是继承云牙子的意思。
  这些年,青城山虽说没出现过一流的高手,可它树大根深,仍不可小觑。
  不待任小蛟回话,刚才与他争斗过的四僧却闻声跃至跟前。
  其中一个僧人用不太熟练的汉话急切地向道士马继云问道:“敢问施主,刚才施主张口一个任大侠,闭口一个任大侠,这位任大侠的名字可是叫作任小蛟吗?”
  马继云用眼睛扫了一下这四个古怪的僧人,脸上一副不屑的神情,没好气儿地回答道: “是又如何?”
  四个僧人一听刚才从自己的围攻中脱身的人就是任小蛟时,连忙应声跪倒,异口同声地喊道:“大师息怒,弟子有眼不识泰山,罪不容诛! ”
  任小蛟一楞,急忙叫道:“四位高僧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
  四僧站起,其中一人施佛礼后,虔诚地言道:“我们四人乃暹罗国特使,人称天、地、 日、月四大尊者。前些天,我佛第一法师密克罗圆寂,我们本想请密宗前辈萨克鲁大师接掌密克罗大师的职位,可萨克鲁大师坚辞不从,据他老人家讲,东密佛祖巴尔桑普大师已将佛祖衣钵传给了弟子任小蛟,因此他说,只有当今的佛祖才可作贵国第一法师,第一法师与佛祖尽管叫法不同,然职责内容却是相同的。我们立刻报予国王陛下,陛下亲写诏书,命我们四大尊者为特使,前来恭迎佛祖。
  从现在开始,我们四大尊者便绝对听从佛祖的差遗,决无怨言。四大尊者此次前来恭迎佛祖南下,若请不到佛祖,便只有肝脑涂地,以报我佛的教诲之恩了! ”
  这一信息来得太过突然,任小蛟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他只得说道:“此事突然而至,小蛟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不能南下,容我从长计议吧! ”
  四大尊者高宣佛号,齐声叫道:“佛祖一日不南下,我等便一日不离佛祖左右,哪怕是追随佛祖到天涯海角,也绝不后退一步。佛祖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暹罗国不可一日无法师,我佛传经布道不可一日中断停止,恳请佛祖体谅我们四位弟子的一片苦心,怜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佛祖慈悲为怀,法力无边,四大尊者死不足惜,只求佛祖早日南下! ”
  说到最后,四大尊者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令人万分感动。
  任小蛟内心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自从小蛟接受了佛祖衣钵那一刻起,就已预料到会有如此的结局。你们四人前来请我,我于理于情都是不应该推辞的,怎奈我母还在受难,小蛟孝道未尽,有违佛理。俗话说,正人先正已,小蛟自己都有负苍天,又怎能做得了你们的法师呢? 更何况你们四人虽然情辞迫切,其志可嘉,然而仅凭你们的几句话语,又如何会令我坚信不疑呢? ”
  四大尊者闻言,面面相觑,显然是在思考对策。
  猛然间,黑影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个声音却在任小蛟身后响起:“任大侠,你若要弄清此事的真假,可看看他们身上带的这件东西。”
  任小蛟转身望见,一个身穿黑衣黑裤的瘦小的年轻人立在那里,长得贼眉鼠眼,嘴角上挂着狡黠,谄媚的笑容。
  任小蛟暗吃一惊,问道:“你是何人? 怎么知道我姓任? ”
  黑衣瘦子尖声言道:“这个你先别问,还是办正事吧! 给你看看这个。”
  说着,瘦子递过来一块折叠整齐的黄色缎子。
  四僧一见,大惊失色,其中一僧伸手摸向怀中,顿时目瞪口呆,愤怒地吼道:“大胆狂徒,竟敢偷盗我暹罗国王的诏书,我等绝不饶你! ”
  吼罢,四只佛手同时袭向瘦子。
  任小蛟见状,急忙用手势止住四僧的进攻,然后轻轻抖开黄缎子,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梵文。
  任小蛟自入西蕃修持密宗以来,开始循序渐进地学了一点梵文,因为密宗所念诵的真言,大多数是根据梵文的发音而来,少数是遵循着藏文发音。
  当下他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觉得诏书所言与那四僧所说的意思基本相同,无非是如何如何地仰慕他,请他去作暹罗国第一法师云云。
  他将诏书还给四僧,微笑着对四僧说道:“此事我已相信,这样吧,你们给我三日的时间,待我寻到母亲后,再来此地找你们,到那时再商量,你们看如何?”
  四僧一拜到地,齐声喊道: “一切听从佛祖之命! ”
  任小蛟转向瘦子说道:“小蛟万分感谢这位侠士的相助,敢问侠士叫什么名字? ”
  “任大侠你真的猜不出吗? 就凭他刚才显露的那一手 ‘井中捞月’的功夫,你应该知道此人的大名。此功夫别说是整个京师的高手,就是我们燕都四怪之中有这等高超技巧的也仅他一人而已! ”
  任小蛟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不远处又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他已认识,就是曾救过他性命的燕都四怪之一的赌怪。另外一个他也早就见过,即是他在打擂比武时替他解围的那个醉汉。
  他琢磨着那段话的意思,猛然意识到:莫非这两人是燕都四怪中的醉怪和盗怪不成?
  他猜得不错,这两人正是身怀绝技、大名鼎鼎的醉怪和盗怪。
  他这样想着,便试探性地说道:“久闻燕都四怪武功超群,行侠杖义,果然名不虚传,令小蛟钦佩之至! ”
  赌怪“嘿嘿”一笑,叫道:“说我们四怪武功超群倒是不错,可钦佩之至就免了吧,以免这里有人心生忌意,由忌而恨,再由恨而拚命,岂不又生出许多事端来吗! ”
  此话一出,一旁早已不耐烦的青城十杰之首的马继云大声喊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赌怪! 我青城十杰与你燕都四怪素无仇怨,你为何出口伤人,甘为他人走狗,小心尔等狗命!”
  “咦,这世间之人可真是奇了,有捡金捡银的,怎么还有捡骂的? 我盗怪活了二十几年,竟头一遭遇见如此新鲜的事情! ”
  “哼,别说你这盗怪才活了二十几年没有碰到过,就我这醉怪比你多活了五年多,也是平生第一次看见。 ”
  马继云大吼一声,地动山摇,说道:“住口! 青城十杰从千里之外来到京师,可不是与你们燕都四怪磨牙的,我们是专门……”
  不待他说完,赌怪尖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叫道:“此次进京,那个锦衣卫的封神明答应事成之后给你多少赏银? 少说也得二十万两雪花银吧! 这可是比当一个知府还过瘾呀! 人家说一年州知府,十万雪花银,而你们只要取下这位任大侠的项上人头,那二十万两赏银便稳落手中。”
  说到这里,赌怪转向任小蛟,怪腔怪调地说道:“任大侠,想不到你这颗人头竟如此值钱啊! 哈……”
  笑声未止,只听任小蛟急切地叫道:“赌怪大侠, 小心! ”
  青城十杰恼羞成怒,以凌厉的攻势袭向赌怪。
  十把竹剑同时刺来,竟夹有雷霆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后发先至,衣襟飘动,竟看不清那人的身形,显然其速度快如闪电。众人只见一道剑光画出了一个弧形,封住了十把竹剑欲刺的方位,接着传来一阵劈哩啪啦的不规则声音,最后便是一片沉寂。
  这声音说明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然而确实又令在场的所有人难以相信。
  居然有人瞬间以一敌十,与十杰每人各过了一招。此人身法之快,功力之深,恐怕世间已独一无二。
  众人定眼观看,其他人依旧原地未动,只有任小蛟不知何时站在了青城十杰与赌怪之间,显然,刚才那个人影肯定是任小蛟无疑。
  一见任小蛟出手,天、地、 日、月四大尊者哪里还敢怠慢,即刻飞身跃至任小蛟近旁,各站一个方位,将任小蛟围在了中心。
  其中天尊言道:“启禀佛祖,有我天、地、 日、月四大弟子在,何劳佛祖亲自动手!”
  任小蛟平静地说道:“你们四人的好意小蛟心领了,快快散去,此事因我而起,我岂能让他人代我受过,还是我亲自了结吧!”
  青城十杰瞬间同时受阻,心中也都佩服这位任大侠的高超武功,同时,内心也被罩上了一层阴影,他们开始对当初许下杀掉此人的诺言产生了怀疑。
  只听马继云酸溜溜地言道:“任大侠果然厉害,竟在一招之间与我们十人同时交手,这恐怕在当今武林中无人可比了,这就越发引起我们青城十杰的极大兴趣。刚才任大侠亲口说过,要自己了结此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任大侠说话可要算数,现在任大侠的帮手甚多,我看,咱们还是另择良辰吉日来算清这笔帐吧! 任大侠,你看如何?”
  不待任小蛟答话,赌怪已接过了话头。他玩世不恭地叫道:“青城十杰,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找任大侠结清这笔帐,可刚才你们袭击的却是我赌怪。燕都四怪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还是咱们先来算清这笔新帐吧! ”
  马继云不想再与燕都四怪中的三怪继续纠缠,因为他已看出,这三怪绝非省油的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早脱身的好。
  这样盘算着,他便将口气缓和下来,面上带着一种十分勉强的笑容言道:“青城十杰与燕都四怪从未有过什么仇怨,我们之间无帐可算,要不是刚才你信口雌黄,妖言惑众,我们怎敢得罪你这大名鼎鼎的赌怪呢,我这里向你赔罪就是。”
  话音刚落,一声“好酒呀,好酒! ”如春雷炸响,令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醉怪摇摇摆摆,身斜步晃地来到青城十杰近前,指着马继云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在说谁……妖言惑众,告……告诉……你,那……封……密……密信……就是我醉怪的三弟……花怪送……送进宫……宫中的,我……我是……花怪的大哥,花怪自然⋯⋯先得将信让大……大哥我过目……目,大哥……我……我知道了,……我那二……二弟赌……赌怪自……自然……也就……知道了,……赌怪知……知道……道了, ……我……我那四……四弟盗怪……自然也就……就知道了,盗怪……怪知……知道了,……你们青城十……十杰……也就……就知道了,……你们知道……道了,位任……任大侠……侠也……也……”
  马继云早已对面前的这位醉醺醺的醉怪此番罗罗嗦嗦的话感到不耐烦了,不待醉怪说完,他便打断了醉怪的话,叫道:“既然你是燕都四怪的大哥,那么你说咱们两家的事情应该怎么办呢? ”
  醉怪摇晃着身子说道:“什……什么……怎么办? ……办法只……只有一个, 家……家……都……都有⋯⋯自家的一亩⋯⋯三⋯⋯三分地,⋯⋯我们的……一亩……三分地就在……在这里,你们……的……一亩三……三分地……在青城……那个……山上,你们……回到你……你们的……的一亩三分地……地去便没事啦,我……我们……绝不会会去青……青城……那个……山上……找你……你们,因为……你们……那里……没有我……我醉怪……爱……喝的酒, 我……的……这个……这个酒……酒……酒”
  说到此处,醉怪迫不及待地扬起脖子,张大了嘴巴,将左手的酒碗抛向空中,满满一碗酒如清泉由天而降,不偏不倚,直落醉怪口中,居然一滴未洒。
  醉怪喝罢,一抹嘴巴,便放声高叫道: “好酒呀, 好酒! ”
  盗怪见此情景,惊喜地喊道:“赌怪二哥,大哥好久没这样喝酒了! 看来他今天高兴得很,又让你我开了一回眼界。大哥,你这一招还得再教教小弟,小弟我已练了三个月,还是有几滴落到了地上。你肯定是跟小弟我留了一手,不然,你怎么会一滴未落呢? ”
  盗怪话音未落,醉怪口中一股“酒箭”激射而出,锋芒直指青城十杰。
  “小心! ”空中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然而已然不及,青城十杰的功夫并不是都在同一水平之上,功夫高深的还能躲过,功夫较弱的就很难说了。
  随着“啊啊”连声怪叫,青城十杰中便有四杰“酒箭”射中,纷纷摔倒在地,看来受伤不轻。
  这一下更加激怒了剩下的六杰,他们齐身跃起,扑向醉怪。
  燕都四怪中的这三怪早有准备,三怪迎头抢上,各自以一敌二,顿时形成了三个战团。
  此时,空中飘然落下一人,缓缓来到了任小蛟近前。
  任小蛟刚才听声辨人,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曾与自己在擂台之上交过手的那位阴阳居士到了。
  阴阳居士对围在任小蛟身旁的四大尊者视而不见,冷笑一声,言道: “任大侠,擂台比武你我没分胜负,今日此地已不是擂台之上,你我该一决雌雄了吧! ”
  任小蛟镇静身若地说道:“阴阳居士,小蛟今日便成全了你,绝不让你的朋友说你是个无信无义之人! 请出招吧! ”
  阴阳居士拔剑在手,金铜剑指向任小蛟,阴阳二气顿时笼罩住任小蛟全身。
  就在此刻,阴阳居士猛然发觉头顶有点异常,抬头一望,不禁出了一声冷汗。
  只见空中一朵由四只黄铜佛手组成的巨大莲花压了下来,显然四大尊者为了保护他们的佛祖已然先行出手了。
  天、地、 日、月四大尊者都是暹罗国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内力精纯深厚,四人将内力合为一处, 自然更加非同小可。
  阴阳居士已经感到了头顶之上的巨大压力,他知道自己若用阴阳二气相抗,恐怕不是这四人的对手,唯一的选择就是闪避开来。他急忙撤剑,身形向后一跃,速度极快,身形也极为漂亮。
  一跃之下,已是两丈开外。待他站稳后,抬头一望,心中又是一阵慌恐不安。
  先前头顶上的那朵巨大莲花竟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依然在他的头顶上方。
  渐渐地,那朵莲花压了下来,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四只黄铜佛手砸在了地上,一时碎石四溅,尘土弥漫,地上立刻出现了一个一尺多深的大坑。
  阴阳居士无愧于一代人杰,就在四只佛手堪堪要砸到他时,他却猛然一个倒纵,身体竟平如石板,象一只狡猾的十年老泥鳅,滑出丈外,安然脱离险境。饶是如此,他竟也吓出了浑身冷汗。
  任小蛟见状,不禁暗暗佩服这位阴阳居士的胆识和轻功,要不是四大尊者轻功卓绝,技术配合得默契娴熟,恐怕早已败在了阴阳居士的手下。
  天、地、 日、月四大尊者眼见一击不中,齐声怒喝,又飞身扑了上去。
  这一旁,青城六杰两两成对,分别大战赌怪,醉怪和盗怪。
  青城剑法,举世无双,一招一式,不离对方的前胸诸穴,虽然使的是竹剑,若将“内丹”功凝聚的“丹气”融化剑上,剑刃便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赌怪身形飘逸,双手连番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往来穿梭于两位青城道士之间,没占上风,却也不落下风。
  青城十杰之首的马继云和另一位道士联手,与醉怪搏斗,显然马继云技高一筹,一把竹剑似飞虹匹练,招招狠辣,且快如闪电。而那醉怪右手不离酒坛,左手上却没有了蓝花海碗,展开醉步,一摇三摆,声东击西,虚实莫测,将那醉八仙的“钟离锁喉”、 “湘子吹箫”、 “国舅撞钟” 、 “洞宾飞腿” 、“铁拐横击”、“仙姑把盏”等招法使得出神入化,活灵活现。
  任小蛟不由得从心底对醉怪的高超武功发出一声赞叹。
  盗怪的武功与其他两怪不同,他的双手如爪,且每个手指之上都带着一个精钢打制的护指。护指是按着他的手指形状打成的,虽薄如丝帛,却十分坚硬。显然,盗怪是一位擅长“鹰爪功”的高手。
  他与两位青城道士的搏斗颇为奇特,当两柄竹剑袭向他时,他不避不闪,而是迎着剑锋向上,伸手去抓。刚一开始搏斗时,其中一位道士没有提防,剑尖被盗怪的右爪抓住,只见他猛然加力,随后一捏一扭,“嘭”地一声,竟将剑尖掰断。如此一来,倒引起了两位道士的恐慌。两人既要刺中盗怪,可又不能让他将自己的竹剑抓住,致使两人出剑畏首畏尾,招招不敢用老,一出即收,这便使青城剑法应该发挥出的威力大打了折扣。
  盗怪得理不让人,他似乎毫不顾忌对方的竹剑,左一抓,又一爪,竟逼得两位青城道士连连后退,唯恐躲内不及被盗怪所伤,所以这个战团之中盗怪大占上风。
  这个盗怪行事怪癖,惯于虚张声势。他明明出尽风头,胜券在握,却边战边尖声大呼小叫,高喊道:“大哥救命! 快些救命! 二哥,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情份上,帮帮小弟如何?”
  好在醉怪、赌怪对这位四弟了如指掌,知道他此刻游刃有余,甚为欢喜,否则,他决不会如此放开喉咙地叫喊。
  任小蛟站在那里,有些过意不去。本来青城十杰和阴阳居士是冲着自己而来,如今却与前来相助自己的人打得难解难分。他心里还在纳闷儿,不知道与自己素昧平生的燕都四怪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而拚死救护自己?
  就在这时,只听赌怪喊道:“任大侠,我们兄弟前来助你,你怎么反倒成了看客,你一点都不觉得惭愧吗?”
  听到赌怪的喊声,醉怪也忍耐不住了,他断断续续地叫道:“你、你们……这些牛……牛鼻子……老道,此次……进京……不会……会是……专程来……与我们燕都四……四怪……怄……怄气的吧,……你们该……该干什么……应该……比我醉怪清楚,何必……咦, ……你们……你们的剑……到哪……哪里……哪里去啦?”
  就在醉怪说话的时候,一条金黄色的绸带凌空飘了下来,在月光的映照下,金光一闪,与醉怪过招的马继云和另一位道士手中的竹剑不翼而飞。
  只听马继云举头望着空中怒喝道:“大胆毛贼,竟敢突然袭击,有种的现身一见! ”
  空中传来一声浪笑,随即一个阴冷的女人声音响起:“青城道士,何必如此小气,本护卫只是想看看这竹剑罢了,现在就还与你们! ”
  两把竹剑带着刺耳的风声,闪电般地刺向马继云和另一位道士。
  这哪里是退还人家的竹剑,分明是以竹剑当暗器,欲置两位道士于死地。
  马继云和另一位道士也不示弱,两人各以单掌推出。
  空中传来“啪啪啪”三声脆响,两把竹剑在两股真力的相撞中各自断为三截,掉到了地上。
  “金护卫,好俊的功夫呀!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人随声至,空中飘然落下一人。
  任小蛟一看,此人竟是当今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朱砂掌一代宗师封神明。
  紧接着,又有两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众人面前,这两人正是天罡地煞剑派的四大护卫之中的大姐金盏花和身负“紫河车”功夫的灵山摩崖洞中的摩云子大师。
  那日六位顶尖高手由于不明事实真相,便开始围攻任小蛟,后来丐帮帮主白头翁揭穿了祖家驹的阴谋,六大高手便一起追杀祖家驹和万英去了,使得金盏花与摩云子等人顺利逃走。由于金盏花心中一直惦记着任小蛟,当听说任小蛟前往京城的消息后,便带着摩云子匆匆赶来。
  女人嘛,总是忘不掉她所中意的男人,更何况像金盏花这般年轻美貌的妖娆女人! 她知道自己的三个妹妹都钟情于这位任大侠,尤其是四妹娇若云对此人的爱恋更深。她并不想与四妹争风,她只是想能再有机会见此人一面,哪怕是匆匆一面也好!
  女人终究是女人,与男人相比,她的感情姗姗来迟,却久久难抛; 而男人的感情如急风暴雨,顿时倾盆,却也极易随着云消雾散而雨过天晴。
  封神明故意不看任小蛟,而是用一种挖苦的口吻对金盏花言道:“金护卫所为何来? 莫非又是来传达佛母娘娘的旨意吗?”
  按照级别,金盏花与封神明都是当朝一品官员,由于天罡地煞剑派势力较大,金盏花以前是从不把封神明放在眼里的,可如今天罡地煞剑派已然树倒猢狲散,势力大减,她本人也就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她言道:“是又怎样? 封大人如今敢抗我佛母之旨吗?”
  “你那佛母现在何方呀? 嘿嘿……”封神明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态。
  “佛母至高无上,岂是你这等官员能够随便问的吗? ”
  “算了吧! 我的金大护卫! 似金护卫这般美丽出众,不如趁早嫁个有权有势的大人,日后仍旧是过着上马金、下马银的鼎食生活,何必再给那个丑老太婆当什么护卫呢! ”
  “封大人果有先见之明,依大人所想,我应该嫁与何人才是?”
  “自古举贤不避亲,我封神明尽管年事已高,却人老心不老,老马最喜欢吃嫩草,若金护卫不嫌,封神明愿与金护卫结为百年之好,你看如何呀?”
  “哈……,封大人的百年之好充其量也不到二十年,你如今已年过八十,给你嫩草,你恐怕也嚼不动啦,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说得好! 金护卫若真有此意,我可以助一臂之力,帮助金护卫挑选一位如意郎君。”
  “我看就不劳封大人费心了,三条腿的蛤蟆难觅,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有。”
  “莫非金护卫已经有了意中人吗?”
  “我这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还不知人家心里想的是什么? ”
  说着,金盏花双眉一扬,左边一个媚眼送了过去,直接扑向任小蛟。
  然后,她无所顾忌地转向任小蛟,轻声细语地发问道:“任大侠,我那四妹娇若云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呀? ”
  任小蛟怅然若失地说道:“四姐她已然舍我而去了! ”
  金盏花闻言一楞,俄顷喜形于色,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拍着手叫道:“甚好,甚好! 我与大侠刚好就是一对! ”
  任小蛟略为反感地喝道:“金护卫,你怎么能如此放荡不羁! ”
  金盏花脸色一变,怪腔怪调地叫道:“哟,好个正人君子! 我们四大护卫,你已占了三个,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若不是看你相貌堂堂,既仗义疏财,又怜香惜玉,你要想与我亲热,只怕连队都排不上呢。莫非任大侠仍然对几年前我带人夜袭龙府之事耿耿于怀吗? 果真如此,只能算我瞎了眼,居然将你看成了一个君子。 ”
  说实在话,任小蛟内心确实想着龙府之事,可他又不愿说破,免得让金盏花笑话,而今,金盏花那刀子嘴已然先揭开了这层窗户纸,他倒没有勇气承认了。
  望着任小蛟默然无语的尴尬表情,金盏花暗中欢喜,她知道自己一语中的,击中了对方的要害,凭着女人那特有的敏感和机智,她明白自己欲与这位任大侠相亲相爱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一半。
  当然一半的成功她是绝对不满足的,她要的是全部成功。金盏花自幼受宠,在四大护卫之中,她又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大姐,多年的经历铸造了她的性格,要么不干,要么就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金盏花腰肢轻摆,屁股扭动,一步一飞眼地来到任小蛟跟前。
  人未临近,一股淡淡的幽香随风飘来,使他难以躲开,刚才金盏花的一番话语,倒让他感到了这个女人身上所具有的快人快语、爽直坦荡的特点。
  两人渐渐靠近,两双眼睛深情地对望着,尤其是从任小蛟的眼中射出的与先前不同的较为温柔的目光,使金盏花窥视出目光中隐含着一股欲火。
  只听封神明叫道:“燕都四怪果然功夫不弱,只是有些没事找事,我封大人不记小人之过,虽然你醉怪伤了青城十杰中的四人,我保证青城十杰日后不会向你寻仇,你们三人还是快些离去吧! ”
  说来也怪,醉怪听了封神明的话,表示即刻离开,他仍旧充满醉态地言道:“我们……弟兄……兄……绝非不识好……好歹,有……封……封大人……那句……句话,若再……再赖……赖着不走,……便也……说不过……过去。封……封大人……咱们后……后会有……有期! ”
  言毕,将那只酒坛举起,一口气将剩下的半坛酒喝个精光,然后,猛一挥手,这三怪顿时就不见了踪影。
  其实三怪心里明镜似的,有金盏花和灵山摩云子助战,封神明和剩下的青城六杰绝难讨到便宜,而那天、  地、 日、月四大尊者又足以对付阴阳居士,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们燕都这三怪了。
  果然不出三怪之所料,封神明奸笑数声,一语双关地说道:“金护卫与任大侠真可谓珠联璧合,但愿二位好梦长在,本大人看在与金护卫同朝为官的面上,就不在此打搅了。告辞,告辞! ”
  金盏花是那种天生不服软的人,她根本就不想给封神明这个台阶,封神明话音刚落,她就用一种讥讽的口吻言道:“封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我与任大侠好与不好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封大人今天的来意风马牛不相及,封大人何言看在我的面子上? 实际上即使我袖手旁观,任何人也休想接近任大侠,不信的话,封大人可下令,让那六位老道先过一过这位摩云子大师的关,封大人以为如何呀? ”
  封神明听后气得咬牙切齿,怒发冲冠,然而尽管他十分愤怒,却也无奈。他在心里盘算过了,自己与那灵山摩云子争斗,胜负难料,恐怕要拚个两败俱伤。这摩云子多年隐居,世俗生活对他来说已丝毫引不起太大兴趣,因此,若真的动起手来,他肯定会舍命相拚,不计后果。
  至于剩下的青城六杰去战金盏花与任小蛟,根本没有多少取胜的把握。六杰苦战一个任小蛟,倒有取胜的一线希望,如今多了一个金盏花,便无有取胜的希望了。金盏花是由佛母亲自调教出来的高手,不知杀了多少中原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此人心肠狠辣,下手毫不留情,说是袖手旁观,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任小蛟见金盏花丝毫不留情面,他倒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温和地说道:“封大人慈悲为怀,对小蛟网开一面,小蛟甚为感激! 适才金护卫所言,不过是一时的气话,还望封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小蛟这里恭送大人回府。”
  殊不知任小蛟的这番话在封神明听来更觉刺耳,他一字一顿地叫道:“任小蛟,你也太狂妄无理了!我告诉你,这世上有我无你,有你无我,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
  说罢,猛一甩头,率先跃向空中。青城六杰扶着受伤的四位道士,缓缓离去。
  金盏花使劲一拍任小蛟的肩膀,边笑边说道:“任大侠,这就是你假装好人的报应! 不过也不怪封大人不领你的情,连我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本来人家是专为杀人而来,可你却要感激人家,你呀,真是个不懂道理的呆子!”
  说到此处,金盏花大笑不止,花枝颤动,竟然不知不觉地将身体靠在了任小蛟的肩上,依偎着他。
  任小蛟并不理会,转而对仍旧将阴阳居士围在中心的四大尊者说道:“四位高僧,你们也是我佛门弟子,应以慈悲为怀,快些放了这位阴阳居士前辈。”
  天、地、日、月四大尊者闻听此言,快速跃回到任小蛟跟前,四人齐呼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佛祖胸怀宽阔,普渡苍生,令弟子茅塞顿开,如沐春风,弟子愿终生追随佛祖左右,聆听教诲,善始善终! ”
  任小蛟连忙还礼,说道:“四位高僧,小蛟适才已说过,就请你们等我三日,待我办完大事,再与你们商量如何?”
  四大尊者极其恭敬地回答道:“一切但凭佛祖安排,弟子谨遵佛祖之命。只是弟子若静候三日,佛祖未归,弟子绝不会就此罢休,定会前去寻找佛祖,还望佛祖宽恕一二,不要怪罪弟子,阿弥陀佛!”
  突然,一阵怪笑在空中响起,一个人影飘然落地,毫无声息。
  任小蛟一望,吃了一惊。落下的这位老者正是曾与自己在擂台之上交过手的神臂白猿。
  金盏花一见来人,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到此何事? ”
  神臂白猿眨了眨眼睛,不慌不忙地答道:“似你这般年轻貌美的小姐当然不会认识老夫这等村野之人。不过,你们三人之中倒有两人识得老夫,尤其是这位道兄,更知老夫底细,还是让他告诉你吧! ”
  神臂白猿所说的道兄自然是指的灵山摩云子。
  只见摩云子快步走到金盏花近前,低声言道:“此人叫作神臂白猿,师从前辈高人神臂无敌江啸天。据我所知,如今天下真正继承了江啸天的拳法和臂功的高人,仅他一人。”
  金盏花闻言,不由得一怔,连忙问道:“摩云子,那神臂白猿的武功与你相比如何?”
  这一问题颇难回答,可护卫大人金盏花发问,摩云子又不能不答,他略一沉思,言道:“神臂白猿与我年龄相近,可他成名较早。四十年前,我还只是江湖上的一个无名小卒时,他就已经名满武林,因此,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我还没有资格与他交手。后来我隐居灵山,也就再没有见过他。金大人若想知道如今我与他谁的武功高,我想,大概还是他神臂白猿技高一筹吧! ”
  金盏花愤愤不平地喝道:“住口! 四十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还提它干什么,而如今你与他并未交手,怎么倒先认输啦? 这话可不像是从一代宗师摩云子的口中说出的! ”
  摩云子连忙顺着金盏花的意思言道:“金大人误会了,我并没说就会一定输与他。比武较技常常难以预料,更何况我与他已四十余年未见面,这过了四十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倘若金大人命我与他一争高下,我绝不会说出半个 ‘不’字,定当全力以赴,舍命相拚。 ”
  金盏花的脸上绽开了笑靥,她对神臂白猿说道:“本护卫只问你一句话,你今日是不是来找这位任大侠的?”
  神臂白猿满不在乎地答道:“正是! ”
  “假如本护卫告诉你这是妄想,你会快些滚蛋吗? ”
  “不会! ”
  “那你便要怎样? ”
  “我神臂白猿要想找谁,就必须得找到谁,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神臂白猿的行动! ”
  “我就可以阻止你! ”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前来阻止老夫? ”
  “神臂白猿休得猖狂! 难道你没听说过天罡地煞剑派的名头吗?”
  “老夫略有耳闻。 ”
  “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于你,我是天罡地煞剑派的四大护卫之一。 ”
  “你当你的护卫,老夫干我自己的事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得好听,你已经犯了我这井水啦。”
  “怎么,任大侠也是你们天罡地煞剑派中的人吗?”
  “他虽不是我剑派中人,可与我这护卫之间的关系却非比寻常。”
  “那是你们两人的事,碍不着老夫我。”
  “行啦,本护卫不与你废话了! 摩云子,与我并肩子上,先废了这个老杂毛再说! ”
  银光一闪,金盏花出手了,速度极快。
  神臂白猿不躲不避,将单臂弯曲,挡住了袭向自己前胸的剑招。
  这时,摩云子也飞身扑到,双掌拍向神臂白猿的后心。
  神臂白猿一见自己受到前后夹击,连忙矮身闪开,与此同时,单拳击向摩云子小腹。
  由于他出拳太快,眼看摩云子躲避不及,金盏花急中生智,将金黄绸带抛出,正好缠在了神臂白猿的手腕之上,随后奋力一拽,竟然被对方抛向了空中。
  显然,神臂白猿的内力要强于金盏花许多,但更为主要的,则是带子功法一旦将人的某个部位缠住,若被缠之人用力挣脱,就会越挣越紧,让人疼痛得难以忍受。然而,神臂白猿专练臂功,从腕到肘的小臂坚硬如石,刀枪不入,正好是带子功法的克星。
  摩云子见状,一跃而至空中,极其准确地抓住了绸带,合两人之力与神臂白猿相抗,居然没占上风。三人互不相让,皆拚命拉拽,形成了胶着状态。
  只听金盏花大声叫道:“任大侠,这里有我与摩云子,你可先去紫禁城了结你的家事,待我们解决了面前的老杂毛,再去紫禁城寻你,你看如何?”
  任小蛟看到金盏花与摩云子两人联手同神臂白猿周旋,似乎并未落于下风,而是略显主动,他料定两人绝无危险。他思前想后,为了争取时间,说服继蛟一事宜早不宜迟,觉得也只好如此了。
  只见他斗然跃向空中,高声喊道:“金护卫,小蛟先行一步,咱们后会有期,你与摩云子大师千万小心对方的双肘,不可大意。”
  言毕,便朝着紫禁城方向疾驰而下,转眼便踪影全无。
  月色溶溶,使紫禁城显得愈加美丽和神秘。
  任小蛟心中奔涌着异乎寻常的冲动,飞身跃上城墙,随即毫无声息飘然落下。
  他定了定神,举目四望,认清了坤宁宫的方向,便飞身跃下。
  突然,他觉得在这深沉的寂静中刮起了一阵疾风,一个身影跃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任小蛟仔细一看,认出来人是庄娘娘的贴身侍卫小桃红。
  只见小桃红将食指立在嘴唇中间,发出“嘘”的一声,示意任小蛟不要出声,然后将头一摆,意思是让任小蛟跟她走,随后便引路前行。
  夜色中的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快如闪电,几个起落便来到后三宫之一的乾清宫前。
  任小蛟但见宫门紧闭,宫内银烛高照。
  这时,小桃红轻声言道:“任大侠,庄娘娘千岁已料定你今夜一定会来,她老人家已恭候多时了,请! ”
  望着小桃红焦急的目光和真诚的神情,任小蛟便知这是真的。至于庄娘娘如何会知晓他今夜亲闯紫禁城? 等候自己所为何来? 这些问题他已顾不得多想,他只想尽快弄清母亲现在哪里? 继蛟与自己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要搞清这两个问题,非庄娘娘莫属。
  任小蛟迫不及待地飞身跃到宫门之前,那两扇宫门却及时地徐徐开启,他昂首阔步跨入宫内。
  宫内烛光灿烂,锦幛绣幕,祥光霭霭,彩雾纷纷。四周铜器环绕,依次排列着; 上面端坐着千岁庄娘娘。她神态安祥,满面光辉,含笑颔首,一派皇家风范。
  一见庄娘娘,任小蛟抵掌行佛礼,口中说道:“密宗弟子拜见娘娘千岁! ”
  庄娘娘伸手示意,连忙言道:“任大侠免礼! ”
  “敢问娘娘,小蛟之母朱紫春现在何处? ”
  “本宫实在为你母紫春姑娘可喜可贺,她居然有你这么一个大仁大义的孝子,这是她前世修来的神份。念任大侠千里跋涉,受尽千辛万苦,寻母之志始终不渝,可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本宫告诉你,朱紫春现在鹫峰山顶的清明道观之中,此道观属我皇家所有,凡宫中嫔妃有看破红尘者,便入此观中,终了其生。据本宫所知,你母是自愿进入清明道观的,绝非是有人强她所难。”
  “不知我母因何自愿进入道观?”
  “任大侠,你真想知道? ”
  任小蛟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种渴求的目光。
  庄娘娘叹了一口气,言道:“你若真想知道,本宫今夜就如实相告。你母朱紫春和师姐朱明春早年同是我朝第一秉笔太监金冠花魁的徒弟,甚得金冠花魁的宠爱,他将宫中绝技锦绵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你母。后来,你母便遇到了你父任海蛟。本宫闲话少说,省去你母与你父以及你母的师姐朱明春与你父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你母的师父金冠花魁极力反对这件事,企图拆散两人,便强行将你母掳回宫中,几个月后生下了你。你父为报拆散之仇,杀死了金冠花魁。他本想带你母一同逃走,可是,若你母逃走,宫中绝技锦绵掌便会流传江湖,所以当时将你扣下作为人质,才使得你母没能逃离皇宫。
  本来你母若安分守己,应该没有灾难,可是,你母却没能如此,她秘密将你送出宫去之后,便与我那皇儿勾搭成奸,生下一子。为防事情败露,你母将生下的孩子交给了一个姓黄的太监逃出了皇宫。”
  庄娘娘说到此处,喘了一口气,任小蛟利用这个短暂的停顿,急忙问道:“敢问娘娘,那个孩子可是如今的皇太子继蛟吗?”
  庄娘娘看了任小蛟一眼,无奈地言道: “正是! ”                     
 

  第三十四回 龙潭虎穴

  任小蛟仍旧发问道:“我还是不能明白天罡地煞剑派与我母有什么关系? 为何我当初只是为寻母而来,却受到佛母娘娘的阻拦,险些取我性命?”
  庄娘娘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微笑着压低声音言道:“任大侠不明白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你还只是个不懂女人的男人。女人有时是镜中花,艳丽无比,引人欲摘不能; 有时是云中月,其光辉普照大地; 有时是毒蛇,三步之内取人性命; 有时是守 ‘财’奴,要‘财’不要命,只是这 ‘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情感。你慢慢就会体验到的,而今本宫如何解释,恐怕也是徒劳。”
  任小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说道:“现在事情清楚了,小蛟还有一个请求,望娘娘千岁成全! ”
  庄娘娘立刻严肃起来,她有些失控地叫道:“怎么,任大侠想见皇太子,是吗? ”
  任小蛟坚定地回答道:“娘娘千岁料事如神,小蛟佩服! ”
  庄娘娘恢复了理智,镇静地言道:“任大侠,不是本宫驳你的面子,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皇太子位及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你一个武林人士想见就见的吗? 更何况皇太子已表示不愿见你,即便本宫答应, 也是枉然。 ”
  任小蛟说道:“这只是娘娘千岁的一面之辞,叫我如何相信? ”
  庄娘娘笑着言道:“本宫早就料到你不会相信,若这个人亲口告诉你,你总该相信了吧。 ”
  言罢,她双手轻拍,屏风后忽而转出一人,任小蛟定晴一望,十分惊讶,此人不是别人,乃是燕都四怪之一的花怪。
  花怪来到任小蛟面前,神情庄重地言道:“任大侠,娘娘所言,绝无虚假,太子殿下确实不愿与大侠相见。太子殿下要花怪将一封信交与大侠,请大侠过目。”
  说着,花怪极其恭敬地用双手将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任小蛟接过一看,见信封上的墨迹未干,显然这封信是刚刚写完的。
  任小蛟并未马上拆信,他抬头望了望四周,见花怪和庄娘娘已不知何时退了出去,这宫内便只剩下他自己一人。
  他展开信纸,“蛟哥”这两个醒目的黑字映入了眼帘。
  “蛟哥:
  几年来,我心中一直存有一个秘密,这就是始终挂念着你的安危。当我得知你是我的胞兄时,并无惊奇之感,事实上,自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就认下了你这个哥哥。
  我得知蛟哥你为了寻母历尽千难万险,如今又为了找我,不顾性命舍身打擂,由此令我这个弟弟羞惭汗颜。
  现在一切都已真相大白,而我却不能与你们团圆,这将成为我的终生憾事。但值得宽慰的是,咱们的母亲有你陪伴,定会寿比南山,身为人子的我便也放心了。
  蛟哥,除了母亲之外,你还有一个潇洒快活的父亲,而我的父亲虽然身为圣上,却有无尽的烦恼与忧愁,我不能没有他老人家,他自己也不能没有我这个皇儿,这便是我难以离他而去的原因。
  朝中之事远非寻常百姓可比,此刻的我就象是在江中打转的一叶小舟,欲回不能,欲罢不停,尽管天下如此之大,倘若此时没有了圣上,没有了我,定会天下大乱,国将不国。如果真的国将不国,家将安在?无国,又何言家哉!
  蛟哥,替我拜见母亲,一定要让她老人家宽恕我这个不孝的儿子。我永远将对你与母亲的爱珍藏心中,今生今世我们恐怕难以在一起了,只有等到我们同为鬼魂之时,那座建在通往冥府之路上的望乡台便是我们的团圆之所。
                                                                                   继蛟匆匆。 ”
  读罢此言,任小蛟藉着那一只只烛泪将尽的蜡烛的光辉,凝视着投在帏幔之上的自己的阴影,一种无奈的失望袭上心头。然而,失望毕竟不等于绝望,绝望意味着有一堵厚重的高墙将万物的神秘与生命彻底隔断,死神便会悄然而至。任小蛟只是失望,并非绝望,因为他还有母亲、父亲、师祖古庆丰、忘年之交萨克鲁大师、泰山寿终正寝二老、娇四姐、乌甘卓玛……他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座乾清宫,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迅速赶往鹫峰。
  只见他飞身跃出宫门,正待前行,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任大侠,就这样离去了吗?”
  任小蛟不用看,就已知说话之人是那位替自己解开疑团的庄娘娘。
  猛然间,他的血管中涌动着一股热流,心中倍感无限宽慰,他从庄娘娘身上多少体会到了些许慈祥温柔的母爱。实际上,这应该是他的一种错觉,一种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产生出的变态,而这类变态几乎毁灭了他的生命。
  他怀着感激的心情慢慢转过身来,眼中噙着泪水,一字一顿地说道:“小蛟永志不忘娘娘的大恩大德,日后定要报答。望娘娘保重,小蛟去也! ”
  庄娘娘满面含笑,忘情地言道:“任大侠一路小心,日后若有求于本宫的事,尽管开口,本宫定会竭尽全力相助。本宫与任大侠的缘份怕是今生今世难以割断,任大侠,请好自为之吧! ”
  任小蛟毕恭毕敬地三叩首,然后起身,快步前行。
  突然,他发现迎面走来两位老者,定睛一看,竟是摧心掌高手、三麻子李玉莲和神臂白猿。
  李玉莲面上呈露出一种古怪的微笑,这微笑中混杂着一种得意的神色,透出一种奸诈的阴影。
  他边走边尖声叫道:“任小蛟,这皇宫大内岂是你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吗? 你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
  任小蛟不愿多说,他凝视着李玉莲和神臂白猿,片刻,他拔剑在手,一声长啸,欺身而上。
  就在这时,任小蛟听到自己身后的庄娘娘一声喝斥:“李大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拦本宫请来的客人,真乃罪该万死! ”
  随着喝斥声渐近,任小蛟已感觉到庄娘娘来到了自己身边,他丝毫无有防范,甚至连一点防范的愿望也没有。按着他的想法,庄娘娘喝退两位老者,自己便可安然离去。
  “轰隆”一声巨响,霎时任小蛟感到天旋地转,两眼昏黑,胸闷气喘,五脏六腑似翻江倒海般地错了位。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李玉莲飞身扑来,他本想用千年佛点穴指法攻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左臂竟不听使唤。
  李玉莲运力于双掌,奋然击在任小蛟的前胸之上,又是一声巨响,任小蛟摇摇欲坠,坐在了地上。
  只听李玉莲尖笑数声,得意忘形地喊道:
  “娘娘千岁神机妙算,功力深厚,实在令小的佩服之至! ”
  庄娘娘“哼”了一声,冷冷地言道:“要不是这小子毫无戒备,才使本宫一招得手,否则,合你我二人之力也难以取胜于他!”
  任小蛟虽然身负重伤,可神志还算清醒,他这才明白,刚才自己先是受到庄娘娘的背后偷袭,分明是自己大意失荆州,遭此暗算。
  “摧心掌”相传为西羌族东女国的女子们所创,遵循着文火烙饼的原理,是一种专门摧毁人体内心、肝、脾、肺、肾五脏的独特而厉害的掌法。此掌法属于大内武功,绝不外传,而且即使在大内之内,也是一线单传,若有人偷习,便遭灭门九族的杀身之祸。
  当然,“摧心掌”也并非是不能战胜,只要不被此掌击中,便不会受到致命的打击,可若一旦被此掌击中,内力不济者,当场毙命,内力浑厚者,也至多活不过一天一夜,这便是文火烙饼的独特之处。
  任小蛟适才被两位“摧心掌”高手从前后击中,按着常规必定当场毙命不可,然而他只是浑身无力,胸闷气喘,呕吐不止,胸内隐隐疼痛,可神志还算清醒。
  庄娘娘一眼看见任小蛟仍旧活着,不禁大惊失色,她大声叫道:“玉莲,这小子居然没有死! ”
  李玉莲奸笑数声,十分有把握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小子虽然年纪尚轻,可内力颇为浑厚,与你、我不相上下。他既有如此浑厚的内力,岂是两掌就可毙命的? 不过,娘娘切勿慌张,待玉莲再补他几掌就是了。”
  说着,李玉莲欲欺身而上。
  “慢着! ”庄娘娘制止住了李玉莲,言道:“这小子千里寻母,江湖上知道的人甚多,他今夜独闯紫禁城,恐怕也会有人知道。本宫断定他既已身中你我的摧心掌,即便是他的内力再浑厚,也绝活不过一天一夜,我们何必去背上这个骂名,不如放他出宫,只要他不死在宫中,便与我们无干,就是有人怀疑,没有真凭实据,也是枉然。”
  李玉莲听后,献媚地连声称赞道:“妙计! 妙计! 还是娘娘想得周全,玉莲不才,险些坏事,真乃罪该万死! ”
  其实庄娘娘有所不知,任小蛟身受两位高手的前后夹击,内力再浑厚,恐怕也得当场毙命,而他此时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他围在上身的佛祖袈裟帮了他的忙。
  坐在地上的任小蛟看着两人得意忘形的表情,十分厌恶和憎恨。他试着运了运内力,觉得自己体内真气正在慢慢地涣散,血脉已断,由此便知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并不惧怕死亡,尽管他已知那位无情的、永在的、遥远的、不可知的死神正在迅速接近自己,但是,他仍然想活着,因为他还没有见到母亲。
  他憋住一口气,强打精神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越是用力,真气涣散得也就越快,他脑中闪出了一个念头,即要与死亡赛跑,虽然他不知道能否成功,但他愿意一搏,万一自己在真气还没有完全散尽时就赶到了鹫峰的清明道观,见了母亲一面,便死而无憾了。

  庄娘娘眯着眼睛望着任小蛟,洋洋得意地言道:“任大侠,本宫现在放你出宫,你快些去吧! ”
  任小蛟愤怒地叫道:“你身为国母,却如此狠毒卑鄙,就不怕国人唾骂吗? 我来问你,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
  庄娘娘慢吞吞地言道:“任大侠已尽知宫中隐秘,日后难免不来纠缠皇太子殿下,这是本宫要除掉你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则是要阻止你前去认母。你母朱紫春一生得意,竟然赢得了圣上的好感,我虽不能杀她,却可以杀你,杀你与杀她无异,她若知道千里寻她的孝子已死,便会明白这是对她的报应。”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此刻放我出宫,我若赶到鹫峰的清明道观,对母亲如实禀告,你不是枉费心机了吗? ”
  “哈……本宫绝不会那么傻! 任大侠,你顶多还能活一天一夜,你若发力狂奔,便加剧了你的死亡,恐怕还活不了那样长的时间。依你目前的境况,你已经不可能活着到达鹫峰去见你母了! 不必再多说了,任大侠,快些出宫去吧。”
  任小蛟不再说话,他猛然转身,拼尽全力,朝着鹫峰方向疾驰而去。
  火红的太阳升起又落下,银白的月光洒在了鹫峰的山林之间。
  整座鹫峰都在静静的安睡,风儿不刮了,树叶不响了,洁净无云的天空是那么美丽、亲切,诱惑着人们,它那缠绵的深情使人头脑昏眩。
  任小蛟躺在离峰顶只有几丈远的草地上,尽管峰顶就在眼前,可他却无力挪动听怕是寸许的距离。
  经过了白天的发足奔跑,渐渐地他已支持不住,倒了地上,他便手足并用,一点一点地爬行,又过了几个时辰,眼看快到峰顶了,这时他也就再爬不动了。
  他呼吸微弱,视线模糊,心脏无力地跳动着,越来越慢。他明白,死神降临了,他生命的脚步已到达终点。
  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遗憾,终于没能赶到清明道观,没能见到母亲,即刻便要寿终正寝的他,这时反倒显得异常轻松安逸。
  山间林里到处弥漫着悠悠的迷雾,雾悄然独步上山,好象一个万恶的精灵,四处寻找着安息之地。粘湿而冷酷的寒雾缓缓飘来,明显可见,浪潮起伏,互相追逐,就好似险恶海面之上的波涛。
  任小蛟侧耳倾听,隐约听见乘雾而来的死神的脚步声,他呼吸渐渐微弱,心脏也几乎停止了跳动,极大的遗憾使他死不瞑目,他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睁着眼睛,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睁着眼死去。
  朦朦胧胧间,任小蛟影影绰绰地望见一团火焰跳跃着冲上了峰顶,立在一块巨石之上,直立着身躯,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看清了这是一只年老的狐狸,有着火焰一般的赭黄色的毛色,它那火红的大尾巴横在岩石边缘,黑色的尖鼻异常突出。它直立着,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两条后腿之上,而两条前腿却交叉在胸前,似乎在向空中的皓月行礼。它那轻捷活泼的姿态,聪明精细的神气,温雅的身段,妖冶的动作,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荡人心魄的无穷魅力。
  “狐仙拜月! ”任小蛟在心中惊呼道,然而他却没有气力喊出声来。
  狐狸尖啸数声,仰着头,张着嘴,猛然间一颗通体发光的银色珠子自狐狸腹中吐出,离开它的嘴约有两尺来高,接着便又被狐狸吸了回去。
  那颗珠子借着月光,闪耀出五颜六色的华彩,使狐狸周围一米左右的地方如同白昼一般光亮。
  真是一个只有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所谓“光摇飞彩动、云拂翠华流”的胜境。
  狐狸似乎并不满足,它接二连三地将珠子抛向空中,一次比一次高,那颗珠子在月光的沐浴之下,饱吸着自然界精华的同时,一次比一次放射出更加灿烂夺目的光彩。
  任小蛟心中明白,这颗银色的珠子是那只狐狸百年才炼就的一个仙丹,它有了这个仙丹,便可羽化成仙。照目前的状况看,狐狸的这个仙丹已基本炼成,狐狸从此后也就长生不老,永远活在鹫峰之上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一阵昏眩,心脏停止了跳动,气息全无,一代武学大师任小蛟即将要离开他曾经拥有的这个世界。
  峰顶拜月的狐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它向上一跳,用嘴将珠子接住,竖起耳朵倾听了片刻,用鼻子连续吸了几口空气,然而飞身一纵,准确无误地落在任小蛟身旁。
  狐狸探出头去,用它那极为敏感的鼻子左闻闻,右嗅嗅,然后停在任小蛟的头前,用前爪猛烈地挠着草地,显得极度不安。
  狐狸想再进一步证实它的判断,扬起两只后腿,一连放了几个屁。
  狐狸的屁例来闻名,其臭味无与伦比,别说是人,即使是山中之王的老虎和森林之王的雄狮,若闻到此味也会立刻逃走。
  看到仍然一动不动的任小蛟,狐狸便肯定了它先前的判断,此人已然断气。
  只见狐狸用它那尖鼻子使劲地拱开了任小蛟紧闭的嘴巴,将自己百年才炼成的仙丹,即反复抛向空中的那颗光彩夺目的珠子吐进了任小蛟的嘴里。接着,它便连蹦带跳地向山下跑去,转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任小蛟逐渐地有了知觉。他感到体内燥热无比,浑身上下都在一跳一跳地如针扎般的疼痛。

  这时,舌尖下似乎涌出一股凉爽的清泉,迅速冷却了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纤维,每一根极细的血管,先前由于心脏和神经收缩而缩紧了的血液,这时候突然流畅起来。
  那股清泉开始滋润他心灵中间所有干枯了的沼泽地带,龟裂、焦干了的堤岸,然后便灌满生命的无限充沛的力量。
  经过了这种死里逃生的过程,他颇为喜出望外,一种神秘的活力诞生在他的体内,他开始用愉快惬意的心情将自己生命之舟的船帆扯了起来,乘风破浪地前进。
  此时的他,虔诚,恬静,爱慕一切,他用自己心中的谧静去比拟天空的谧静,他从黑暗中去感受星斗的有形的美和那颗仙丹无形的美,他尽情享受着自己心灵的幽奥和宇宙的幽奥神秘的交往!
  又不知过了多久,旭日东升,朝露满天。说来以怪,一片烟般的浮云静静地掠过湛净的天空,遮住了太阳,随之而来的竟是倾盆般的一阵急雨。粗而密的雨点,象钻石一样的耀眼,迅速地打在树叶上,淋湿了的树木无力地摇动着它的叶子,鸟儿不住地唱着,这流转的嘴啾夹和着新流的雨水的潺潺,听来是那么的美妙悦耳。
  不一刻,云收了,清风徐来,吹来阵阵“空山新雨后”所特有的浓厚的芬芳气息。
  这场阵雨下得十分及时,可以说是与任小蛟口中的珠子形成了内外夹攻,彻底驱散了他体内的燥热,使他极快地恢复了体力,身体渐渐复元如初。
  他慢慢地聚集体内真气,首先是养气神功的一股极细的真气在体内上下游动起来,接着产生出了一些内力,由此,他便开始了密宗的观想,很快得到了药师佛的金光灌顶。
  他试着站起身来,飞身一跃,便轻松地跃至峰顶,好像经过此次生死劫难,功力又增加了许多,不由得心中大喜。
  放眼望去,脚下的群山绵绵不断地伸展开去,好象会学哲理似的奥妙莫测,他的灵魂仿佛是在从群山的巍峨形态之中,鉴证着大自然的不可思议的伟大创造。
  不远处又有一座山峰拨地而起,高耸入云。峰项之端,立着一座小小的道观,好象是一只孤独的离群之雁想要找寻一个栖息的处所。
  他心中猜想,那座道观可能就是他费尽周折所要寻找的清明道观。
  任小蛟所料不差,在他眼前的那座道观正是清明道观。
  恢复了功力的任小蛟从口中吐出了珠子,他猛然想起,这颗珠子就是昨夜在峰顶拜月的那只狐仙所炼的仙丹。接着,他内心出现一阵惊悸,他清楚地知道,那只救命的狐仙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它经过百年的修炼,已经炼成了这颗仙丹。有了这颗仙丹,它便成了狐仙,可以长生不老,可以预见日后发生的危险,可以不吃不喝,可以听风辨器,可以躲过对自己生命有威胁的任何攻击。
  然而,若没有了这颗仙丹,它便又成为了一只普通的狐狸,而且是一只毫不中用的年老体衰的老狐狸,无论是来自自然界,还是来自人类的任何危险对它来说都是致命的。可以说,失去了仙丹的这只老狐狸,也许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此刻,任小蛟迫不及待地跃下峰顶,开始在山间林中搜寻着那只狐仙。
  从日出到日落,他整整地寻找了一个白天,渴了喝几口山间的泉水,饿了就摘几个树上的野果充饥,可是,他始终没能看见那只狐仙的身影。
  一个不祥的兆头袭上心头,他心中暗想:莫非狐仙已遭到不测?
  有了这种预料,他更加发足狂奔,病魔一般地寻找着。他暗下决心,倘若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猛抬头,他发现正前方百步之遥走着一位老年道士,右手倒提着一只火红毛色的狐狸,大摇大摆向山下走去。
  任小蛟心头一阵高兴,他飞身走到道士近前,立刻认出道士提着的正是他急于寻找的那只老狐狸。
  老年道士觉察到身后有异,突然转身,面露惊奇的神色注视着任小蛟。
  任小蛟朝道士的脸上一看,不由得也十分惊讶。这位老道他不仅认识,而且在五台仙山的北台为救泰山二老曾与此人交过手。
  此人就是当今一代寒霜掌高手清风道人。
  还是清风道人经验丰富,他瞬间便镇静下来,冷冷地言道:“任大侠,想不到你我在此邂逅,实在是幸会! ”
  任小蛟十分客气地回话道:“小蛟与大师初次相遇,大师何以知道小蛟的姓氏?”
  “任大侠,好大的忘性! 你与贫道在五台之上不是有过一面之缘吗? ”
  任小蛟颇为奇怪,当初交手时,自己分明是面罩黑纱,此人怎么一下就断定那就是自己? 再说,此人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姓任的呢?
  他不解地问道:“小蛟还是不明白大师怎么能够断定我姓任,又怎么知道与大师在五台山交手的蒙面白衣人就是我呢?”
  “任大侠,实不相瞒,宫中早有密信传来,信中详细地写有你的诸般特征。五台交手,你虽然黑纱蒙面,可贫道从你的没有改变的穿戴和身材上便立刻做出了上述判断,你说算不算合情合理呢? ”    。
  “既然如此,大师便已知小蛟来到鹫峰的目的啦? ”
  “任大侠想来鹫峰之中的清明道观寻回母亲朱紫春,这恐怕没那么容易。大侠还不知晓,这清明道观之所以取‘清明’二字,是因为道观有两个观主,分别叫作‘清风’和‘明月’,‘清明’二字便是各取了我清风道人和明月道人开头的第一个字组成的。除了有我们两个观主之外,道观之内机关遍布,高手如云,大侠纵有三头六臂,也绝难进我观中。贫道劝大侠还是请回吧!”
  “小蚊主意已定,恐怕九头牛也难以拉回,别说清明道观机关遍布,就是道观之中藏有刀山火海,小蚊也义无反顾,勇闯险境,大师就别有为此而操心了!”
  “那好,任大侠,贫道与你清明道观见! ”
  “且慢,小蚊还有一事相求! ”
  “但说无妨! ”
  “小蚊想要大师右手提着的那只狐狸,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贫道忘记告诉大侠,只有三件事是贫道难以答应的。第一就是大侠若要贫道的老命,这是万万不可的,第二,大侠若求贫道入你进入清明道观,也是绝难办到的; 第三就是大侠若要贫道手中的这只狐仙,贫道绝对不会给你,因为这只狐仙已令本道观中四位弟子中了邪魔,终日哭哭啼啼,反复无常。贫道早就决心除了这只害人的精灵,只是几次碰见都让它跑掉。今日贫道又与它不期而遇,因它毕竟已活了百年,体力不支,终于没能逃出贫道的手心,被贫道一掌将其击毙。”
  任小蛟一惊,仔细一看,显然那只狐仙已断了气。他想着清风道人的话,知道了狐仙今日被杀的真正原因,主要是它没有了那颗的丹,这才气力不足,闪转腾挪的速度便大不如前,由此而遭到毒手。正因为如此,任小蛟的决心也就更加坚决,拚上自己一条命,也要将狐仙救活。
  其实救活狐仙并不难,只要在狐仙体温尚暖的时刻,将仙丹送还它的口中,它便可死而复生,逐渐恢复到原来的状况。
  只听任小蛟急切地问道:“既然那只狐狸的命已休矣,大师还留它何用之有? 不如就赏给小蛟吧! ”
  “大侠有所不知,这只狐仙绝非一只普通的火狐,它修炼百年,体内定有仙丹护身,它虽被贫道掌力所伤,此刻没有了呼吸,可并未真的死了。贫道实在不明白,大侠要这只狐仙干什么? ”
  任小蛟并没有正面回答清风道人的问话,而是继续问道:“那么大师将如何处置它呢? ”
  “贫道将它带回清明道观,然后将它投进贫道炼丹的风火炉中,炼它七七四十九天,如此一来,它体内的仙丹便会炼化,到那时,它才真正是一命呜呼的了!”
  “这么说大师是绝对不会将它交给小蛟的啦?”
  “正是! ”
  “恳请大师原凉,小蛟只得无礼了! ”
  “任大侠,这好象有背于江湖道义吧? 且与大侠的一贯为人十分不符,莫非大侠与这只狐仙之间有过生死之交吗? ”
  “大师可谓见多识广,一语中的。这只狐仙小蛟是非救不可,大师此刻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求大师宽恕一二! ”
  “贫道自忖武功不及大侠,可也绝不能不战而退,遭天下人耻笑! 任大侠,狐仙在贫道手中,你自己来取吧! ”
  任小蛟不再回话,他知道多说无益,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夺回狐仙了。
  他长剑一指,一道剑虹疾射,身形犹如剑光般飞了过去。长剑一抖,转眼间已连续使出松鹤剑法中的“怀中献拐”和“白鹤亮翅、”两招。
  身为一代寒霜掌宗师的清风道人,不仅掌风奇寒彻骨,而且身法怪异,令人难以置信。他的身法犹如山巅的一颗千年古松,左右旋动,以单腿为轴,摇摆不定,尽管他上身避开了松鹤剑法的剑招,双腿却未移动一步,依旧立在原地。正是由于他临危不乱,双脚稳健,才能够在瞬间躲避剑招的同时,竟双掌先后拍出。
  在这攻防转换的刹那间,任小蛟疾使千后佛点穴指法,点向对方拍出的双掌。
  清风道人经验丰富,他一见对方左手指法点到,急忙撤掌,内力外吐。
  任小蛟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虽没有点到对方,可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已然传遍自己的周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牙齿“格格”地作响。
  好在任小蛟密宗秘法已达上乘,寒霜元气一旦进入体内,他便不由自由地开始了观想,脑中立时出现了一位十六岁的佛母,她内体如一红色空囊,通明透亮,甚至手指尖,亦是中空,似红绢所鼓涨的帐篷,或似一个鼓张的红色气球。佛母放出红光,罩住了任小蛟全身,任小蛟立刻觉得自己的中脉渐大,如棒,如柱,如屋,如山,乃至充满整个宇宙。由此,灵热源源而生,片刻便将进入身体的寒霜元气统统驱出体外。
  随着灵热在自己周身往复循环,左右逢源,他无法控制地进入了佳境。
  他觉得自己犹如烟雾,又如火焰,还如曙光,灯光,似乎可以飞行自在,高山大河皆不能阻挡。
  一来是因为他很少来练这种密宗的热能功; 二来是由于他刚刚经历了一个生与死的转折,对先前的某些事情反应稍有迟钝,当灵热汹涌而至时,却有点走火入魔了,竟然置清风道人于不顾,自己怡然自得地进入佳境。
  望着任小蛟面上一派安然平静的表情,清风道人似乎觉察到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从天而降。此时此刻,清风道人若迅速离去是绝无危险的,可他却没有,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弃这个良机,他有些欣喜若狂,手足由于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激动而微微抖动。
  猛然间,他大吼一声,运全力于双掌,一招“排山倒海,”双掌齐发,重重地拍在了任小蛟的胸前。
  突然,清风道人觉得有一股难以抵御的热浪汹涌澎湃地反弹向自己,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把的身体被弹出五、六丈开外,摔在了地上。
  这两股强力的撞击倒是帮了任小蛟一个大忙,将他从虚幻拉回到现实,他浑身一震,呆楞地望着远处倒地的清风道人,显得有些茫然无知。
  适才清风道人的寒霜冷气与任小蛟体内的灵热之气相撞,抵消了他体内大半的灵热之力,这便在偶然之间又一次将他从危险的边缘救了回来,使得他不仅功力尚在,且小有进境。
  这时,清风道人已经从地上起身,他怔怔地注视着这位年轻的侠士,心中颇为奇怪。仍旧不相信是对方所为。
  他自幼习练寒霜掌,出道后很少败落,他的寒霜掌冷气曾令江湖中一流高手望而却步,唯恐躲之不及。然而他万万没料到,自己数十年的功力在这位如此年轻的对手面前竟不堪一击,由此令他十分沮丧,失去了信心,甚至连认输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在精神上已经全线崩溃。
  任小蛟渐渐恢复了先前的状态,明白了刚才在演练密宗秘法的过程中,以体内的灵热之力击败了清风道人。
  他飞身跃至清风道人近前,极有礼貌地说道:“小蛟多有得罪,还清大师见谅! 小蛟实不想强大师之所难,只是无有万全之策,现在已交过了手,请大师将那只狐仙送给小蛟如何?”
  清风道人默默无语,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因他此前已许下诺言,可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片刻过后,清风道人奋力一抛,将那只死狐仙甩到空中,嘴里却叫道:“贫道今日为本道观除害,既已成功,还要这只死狐狸何用? ”
  如此一来,他既把狐狸交给了对方,又不失自己长辈面子,可谓一举两得。
  任小蛟心有灵犀,不便多问,飞身跃起,扑向空中的狐仙。
  眼看他的右手堪堪要接住狐仙的刹那间,忽觉脑后生风,似有一种奇异的暗器袭向自己,而且速度极快,迫使自己不能不顾。无奈,他只得放弃狐仙,闪电般地拨出长剑,猛然一个鹞子翻身,挥剑将那暗器斩落。
  说来奇怪,当他的长剑触到那暗器之时,那暗器却四分五裂,化用一团烟尘向下面落去。原来这暗器不是别的,而且一粒泥丸。与普通泥丸不同的是,这粒小小的泥丸是被一位内力十分浑厚的高手用手指弹出,因此力道极大,其威力绝不亚于一枚铁弹子。
  如此缓了一缓,空中那只狐仙不见了。
  近旁的空地上立着一位身穿月白色道袍的道士,披肩的长发与垂至胸前的长髯皆为雪白色,道袍正中绘有一幅八卦图案,下摆处却绘上了两轮下弦月。
  道士身长八尺有余,双目如铜铃,射出两道成严的目光,似剑,似电,似光,似炬,显示出他具有精湛的内功。
  道士右手捏着两粒泥丸,左手倒提着那只狐仙。
  任小蛟心中雪亮,刚才就是这位道士手弹泥丸,并在自己挥剑斩去的刹那间,抢先将狐仙拿到。
  任小蛟站在原地,抱拳施礼,友善地说道:“大师从何方而来? 为何夺走本应属于小蛟的狐仙?”
  道士“哈哈”一笑,声震环宇,刺破青天,爽朗地言道:“任大侠何出此言? 这里名为鹫峰,圣上亲赐清明道观所在。贫道不才,做了道观的观主之一。大侠怎么主,客不分,倒问起贫道从何方而来,实在有悖于常理! ”
  “小蛟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大师是明月观主,失敬! 失敬! ”
  “大侠不必如此客套,大侠的名字贫道早已如雷灌耳,只是未曾谋面,而今相见,也算得是个机缘,幸会! 幸会! ”
  “小蛟与大师初次见面,便有个不情之请,请大师放弃那只狐仙。”
  “大侠适才同清风观主的对话,贫道一清二楚,只是这只狐仙扰乱本道观修道多日,此时不除,更待何时,望大侠见谅! ”
  “即如明月大师所言,小蛟也非得救助它不可!”
  “这就令贫道不解了! 荒山野岭之间的一只野狐,如何令大侠如此衷情?”
  “实不相瞒,它并非一只普通的狐狸,它曾对小蛟有救命之恩。”
  “大侠越说越奇特了,一只狐狸却又如何能救下大侠的性命?”
  “无论大师信与不信,小蛟今日势在必行,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如此说来,贫道与大侠之间第一次见面便要交手了,蒙大侠不弃,贫道愿与大侠一试高下! ”
  话音刚落,任小蛟又如一阵旋风般地袭向明月观主。
  明月观主此刻自然坐势,意念气从左前方入体内运于脐轮,神与气合,真气流盈于丹田,由小而大,由大而小,往复循环。他练的是正统的道家“大周天”功法。
  顿时,明月观主自觉身坠万丈海中,只闻千钟雷鸣,雷轰电掣,恍惚看见万道霞光,天宫妙境,身体抖动不已,跃跃欲试。
  就在此刻,任小蛟袭到,右手长剑一招“白鹤亮翅”直刺对方腹部。
  不见明月观主有何起式,身体已腾空而起,闪过剑招,双腿连环,踢向任小蛟面门。
  任小蛟临战不乱,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点中对方脚上的“东 ”、 “通谷”、 “涌泉”诸穴。 岂料对方内力浑厚,任小蛟又无充分准备,一触之下,整个身体要被震飞,他反应敏捷,决定果断,索性借力腾空,空中立刻出现了一个飘逸潇洒的莲花图形。
  明月观主举头一望,心中不胜感慨,充满崇敬之情,这一来更增添了自己几许豪情壮志,他长啸一声,拨地长空,速度奇快,直逼莲花图形。
  一见明月升空,任小蛟私下窃喜,他自信所创的“莲花九宫”身法无人能及,如此便胜券稳操,取胜恐怕只在须臾之间。
  然而,他只对了一半。身法第一不假,胜券却未必稳操,至少是没有那么容易。
  空中的明月观主,身体却像一个车轮,旋转不已,周而复始,他的身法是沿着道家“大周天”功法中气的运行轨迹幻化而成,他也由此而达到了内外一致,外形与内力之间的运动合二为一,内即是外,外即是内,天衣无缝,几乎毫无破绽可言。
  任小蛟几次来到明月近前,连续将长剑刺出,却连对方的边都没沾着,他自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之后,他便不再轻易出剑,一边游动着身形,一边冷眼旁观。
  他看到这“大周天”身法其实极其简单,转来转去,不过是一个圆形,且速度极快。可也正因为是个圆形,毫无梭角,无前无后,无左无右,无攻无守,既无特点也无弱点,着实难办。如同一只猛虎碰上了一只极富经验的狡猾的刺猬,那刺猬浑身硬刺,紧缩一团,根根硬刺既短又利,猛虎虽饥饿难当,却又无从下嘴,束手无策,最终只得无功而返。
  突然,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情景。那日在五台山上,自己曾与武当山虚明子道长交过手,虚明子道长以自己苦心创造的武当剑派“风雨雷电”的绝命剑招破了自己的“莲花九宫”身法,虚明子道长是他自出道以来,唯一一位能破自己绝妙身法的大师。
  武当剑派原有的“风雨雷电”剑招,是分刺风位、雨位、雷位、 电位四个方位,而虚明子道长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中心位,将原来刺向四个方位的招数改为虚招,为的是掩人耳目,迷惑对手,而最后刺向中心位的一剑才是致命的。
  想到此,他便更加由衷地佩服起虚明子道长来了,在他亲眼所见道长使出这一剑招的时候,还并未深刻地体会到其中的含义,而今自己面对险情,仔细琢磨着这一剑招的高明之处,才恍然大悟,惊叹不已。
  对方的“大周天”身法尽管呈圆形旋转,这是从外形上能够观察到的,可观察不到的则是凡圆形皆有一个圆心,或叫作轴小,轴心之外无论如何转动,轴心却始终不动,这也就是圆形的唯一的致命弱点,假如轴心不断地变换位置,那么外观就很难成为圆形。
  所谓克敌致胜,关键是找到敌方的弱点,一旦找到,不失时机地抓住不放,那么取胜的百分比便是百分之百。
  任小蛟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这一弱点,他飞快扑到近前,长剑一递,分刺明月观主的风位、雨位、雷位、电位四个方位,这四剑皆为虚招,他不待招式用老,以闪电般的速度毫不迟疑地将长剑直刺中心位。
  电光火石般的瞬间,传来“噗噗”两声,明月观主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东倒西歪地落了下去,同时,他随手甩掉了那只死狐仙。
  任小蛟整个身形如一把利剑,飞近狐仙,猿臂轻舒,伸手接住了它,然后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不远处立着明月观主,他脸色灰白,表情沮丧,胸前的道袍上有两个破洞,鲜血透了出来,显然他受伤不轻。
  任小蛟双脚刚一沾地,便急忙用双手掰开那只狐仙的嘴巴,将口中的仙丹吐进了它的口中,然后轻轻将它放在了草地之上,自己则象个守护神般地立在它的身旁,守护着它不再受到伤害,期待着它起死回生。
  明月观主伸出右手,封闭了自己胸前伤口旁的几处穴道,将血止住,估计性命已无大碍,这才开口言道:“任大侠突发奇招,使贫道败落,不知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
  任小蛟双手抱拳,接连施礼,口中说道:“小蛟不才,难以破大师的高招身法,无奈急中生智,随手一刺,不料歪打正着,得罪了大师,小蛟内心惭愧,还望宽恕一二! ”
  明月观主不快地叫道:“大侠不必巧言惑众,适才所使剑招,绝对不属大侠擅长的嵩山剑法,倒颇似我道家的武当剑法的 ‘风雨雷电’ ,可又不尽相同。大侠若不想告诉贫道此剑招的名字,也就算了,何必哄骗贫道,这实在不像是一位武学大师的所作所为,令贫道颇为失望! ”
  任小蛟闻言,自如理亏,连忙解释道:“大师所言极是!此剑招确实不属于嵩山剑法,这一招是当今一流高手武当山虚明子道长所创,小蛟曾与道长交过手,因此偷学而来。适才敷衍大师,绝非存心哄骗,只是难于启齿罢了,不料让大师说破,小蛟颇觉尴尬。”
  明月观主爽朗大笑不止,边笑边言道:“原来如此,孺子可教也! ”
  任小蛟恭敬地说道:“多谢大师将狐仙赐与小蛟,才使得小蛟的心愿得以实现。其实刚才小蛟是突然袭击,大师没有防备,若大师事先有了准备,如今败落的便是小蛟。”
  明月观主连连摆手晃头,言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 刚才道长所创的那个剑招,绝非常人可以抵御的。贫道如今既钦佩虚明子道长武学的博大精深,锐意进取; 又钦佩大侠在武学上无门户之见,博采众长的精神。任大侠,我们清明道观见! ”
  “大师怎么如此自信小蛟定然会去清明道观?”
  “大侠一路寻母而来,你母此刻就在观中,大侠若不去道观,又如何才能寻到母亲呢? ”
  “俗话说:不打不成交。大师既然知道小蛟寻母,可否助小蛟一臂之力呢? ”
  “不能! 贫道的职责便是守护道观,虽然贫道对大侠的武学十分佩服,却绝不能因此而玩忽职守,为了私情而有负于朝廷,大侠能否如愿以偿,还要看大侠本人的造化了。贫道尽管有伤,难以对大侠出手,可也只是袖手旁观,绝对不会给大侠提供丝毫帮助,请大侠谅解!”
  “大师快人快语,爽直豁达,令小蛟肃然起敬,自愧不如! ”
  任小蛟话音刚落,一声唿哨,清风和明月两位观主已双双跃起,直奔清明道观方向疾弛而。
  任小蛟连忙俯身,满含深情地注视着地上的那只狐仙。
  恰在此时,那只狐仙的身体微微一动,接着胸部跳动,开始有了呼吸,这呼吸由弱复强,渐渐趋开平稳。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只狐仙竟微微睁开了双眼,默默地望着任小蛟,同时,它的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上下摇动,以表达感激之情。
  任小蛟见状,一阵惊慌,急忙双滕跪倒,高声叫道:“小蛟千恩万谢狐仙的救命之恩,望狐仙早日康复,扬善人间! ”
  那只狐仙似乎听懂了任小蛟话中的意思,竟然一下站了起来,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来到任小蛟面前,用那个又长又尖的嘴巴不住地拱着任小蛟,示意任小蛟起来。
  任小蛟会意,伸出双手爱怜地抚摩了几下狐仙那光洁平滑如缎的皮毛,然后站起身来。
  狐仙一见任小蛟站起,便尖声长啸,然后一步三摇地朝密林深处走去,大约走出十丈开外,猛然回望,双眼中流露出无限深情,片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林中。
  凝视着狐仙远去的背影直至它无影无踪,任小蛟内心无限感慨,看似平常的一只狐狸,都是如此迅速地走完了由尘世到达超然境界的道路。它虽然弱小,却能尽自己所能相助他人;虽然不会说话,却表达出了俗人所没有的意念;虽然以性命作为代价,却不思回报;虽然得道升仙,却完全没有众仙们的自豪与傲慢。
  它静悄悄地来了,又静悄悄地去了。然而它的离去,却给人类留下了不尽的思考。
  这些涌现现来的滔滔滚滚的无限感慨,使得他体验到有一种苦涩的味道灌满了内心,他想要说无数的话,但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坐落在鹫峰之巅的清明道观尽管不大,却显得十分壮观。松柏掩映,红墙碧瓦,墙上画有人像,以正门为界分为左右,左边墙上画有金元时期道家南北二宗的北宋全真派“七真,”依次为马丹阳、潭长真、刘长生、王玉阳、孙不二、郝大通、邱长春;右边墙上则是南北二宗的南宗“五祖”,即张伯端、石泰、薛道光、陈楠、白玉蟾。个个神形毕现,惟妙惟肖。
  进了大门,便有三座大殿在一条中轴线上排列,三座大殿之后矗立着一座高塔,塔底为两层八角形基座,基座之上为平座,平座之上又有三层莲座承托塔身,塔身之上有十三层密檐,檐下均为仿木结构的砖制双抄斗拱,檐瓦和脊兽。塔后是一座小桥流水的后花园。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当太阳刚从东方露出笑脸,并射出道道金光的时候,任小蛟英姿飒爽地飞身跃至道观门前。他的身形豪迈而矫健,气势威猛而雄壮。他剑眉轻扬,抬头看了一眼守护着道观大门左右的年轻道姑,义无反顾地抢上前去,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彷徨。
  清明道观虽是皇家道观,却无御林军把守,道观之内自成一体,等级森严,特别每年皇家俸禄甚厚,所以与外界几乎没有联系,道观之内的武功路数自然也无人知晓。
  道观大门两侧,各有一个持剑道姑把守,两个道姑只有十八、九岁,眉清目秀,面色白皙娇嫩,如水葱儿一般,令人赏心悦目,长久驻足。
  就在任小蛟刚刚靠近大门时,一声娇叱,两把利剑分左右刺到,剑尖不上不下,不偏不斜,正好刺向任小蛟腰后胯骨上面脊椎骨两侧的两个腰眼,任小蛟不由得佩服起两个道姑的非凡眼力来。
  说实话,他根本没想到要伤害这样两个如此貌美的可人,本来他可以凭借自己快捷无比的身法用千手佛点穴指法中对方,如此一来,势必会与两人肌肤相接,他觉得这样一来自己便沾污了圣洁,男女授受不亲,他绝不能做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只见他猛然撤步,两把利剑已来不及抽回,“铛”地一声,两剑相撞,火星四溅,震得两位持剑人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就在两剑相撞的瞬间,任小蛟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不失时机恰到好处地点在了两剑的剑身之上。
  “哐啷啷”一阵清脆声响,两把长剑已脱手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人影一闪,任小蛟已如闪电般跃进大门。
  他进门之后,转过身来,双手抱拳,口中振振有辞道:“两位道姑如此美丽,小蛟实在太过无理,望道姑恕罪! ”
  两个道姑粲然一笑,贝齿亮泽,因她们久居深山,较少礼教,今偶遇上这样一位伟岸英俊的年轻剑客,内心早已有了几分好感,只听其中一个轻声言道:“你这人真怪,无理就无理呗,与美丽何干?”
  任小蛟一时语塞,支吾道:“小蛟的意思是两位……太…太美……”
  另一个道姑忍俊不禁,大笑起来,边笑边言道:“得啦! 得啦! 你的意思本姑娘已知道,你不就是想说看在我们姐妹二人美丽的份上,你不忍伤害云云,这话本姑娘已听过千百人说过,只是今天听你说来却是如此的好笑,哈哈哈……”
  任小蛟面色微红,急忙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那位刚刚止住笑声的道姑叫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教养,本姑娘话未说完,你却已经离去,那你刚才的话难道只是客气而已,并非真心,对吗? ”
  闻听此言,任小蛟又转过身来,小声说道:“小蛟刚才所言并非客气,确是出自肺腑,道姑有话尽管说,小蛟洗耳恭听。”
  “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家住何方?
  “我姓任,名小蛟,一个匆匆过客,云游四方。
  “今日我们姐妹与你交手,便是一种缘份, 日后你不会将我们抛置脑后,永远忘却吧?”
  “当然不会,小蛟今日一见,两位道姑便已深入小蛟的心怀,盼望着与你们姐妹二人再度相见! ”
  不待与任小蛟对话的道姑继续发问,旁边另一位道姑已先开了腔道:“妹妹,男人的嘴上都已抹了蜜,说出的话又甜又腻,咱们姐妹可别上他们的当! ”
  说完,她转向任小蛟喊道:“姓任的,你既然闯进了大门,我们也就不会再阻拦于你,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再在此地油嘴滑舌了! ”
  任小蛟只得转身离去,心中默念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真乃无所适从,女人呀,天生就是真理的化身! ”
  就在任小蛟飞身行进间,忽然一阵幽扬哀怨的箫声响彻在他的耳畔。
  那箫的音质清浊相济,轻重相兼,显然为高手匠人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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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佛祖南归

  面前第一座大殿殿门的右侧立着那位吹箫者,此人是一位中年道士,身材高大,双目放光,两手握着一支长箫。那箫通体墨黑,长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上刻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龙池,凤沼,玉轸,金徽,除此之外,还刻有一幅刀法精细的春山牧牛图。
  箫有五孔,分别代表五音,即宫、商、角、徵、羽。与众不同的是,一般吹箫高手是竖吹,而这位中年道士却是横吹,令人怀疑此人是在模仿八仙之一韩湘子横吹箫的动作造型。
  就在任小蛟跃至殿门的刹那间,那支长箫以极快的速度点向他胸前的“天突”、“气含”两穴。
  任小蛟一惊,他没有料到对方认穴打穴的功夫是如此的精湛,他已躲闪不开,索性猛一旋身,拔剑相格,“当”地一声,剑箫相碰,竟发出了金属相撞的声音。然而尤为令他惊奇的是,此箫先前奏出的曲调未断,依旧继续着这哀怨的箫声。
  显然,这位中年道士不仅是位吹箫圣手,同时也是一个认穴打穴的武术奇才。
  好个任小蛟,他足踏九宫,身形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右手长剑一招“独立松鹤”刺向对方,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点向对方面部的 “印堂” 、  “山根”两穴。
  中年道士身法怪异,像一条泥鳅,从殿门的右侧滑到了左侧,极其轻松地躲过任小蛟的剑招与指法。令任小蛟佩服的是那中年道士在闪躲之间,口不离箫,箫不离手,姿态依旧,箫声依旧。
  任小蛟暗想,若要胜此人,只有先制止住箫声,否则很难让此人心服口服。
  他想得不错,此人号称神箫道士,箫响人胜,声止人败,只要神箫道士箫声不停,便说明并未败落,若箫声停止,便不战自败。
  任小蛟略一思索,长剑一抖,朵朵剑花洒向对方,所使的是天罡剑法中的“刺破青天”、“日射光轮”、“劫后余生”一剑三式。左手的千手佛点穴指法竟点向对方按在箫孔之上的几个手指。
  显然,中年道士对西蕃传来的天罡剑法不太熟悉,他略一犹豫,才展开身法,尽管他躲开了长剑的攻击,却已躲不开点穴的指法了。
  任小蛟点穴的食指准确快速地连续点中对方按住箫孔的三个手指,那箫尽管声音未落,却发出了三个与先前乐曲十分不和谐的杂音。
  中年道士“咦”了一声:箫声嘎然而止,他垂手而立,恭敬地对任小蛟言道:“侠士请! ”
  任小蛟惊诧地看着这位神箫道士,不解地问道:“小蛟敢问大师,箫声未绝,大师也就并未败落,因何败过在下呢? ”
  中年道士郑重其事地回答道:“音是音,调是调,声是声,曲是曲,调不变音不能改,曲不换声不能歇,这才是真正的吹箫高手。侠士显然不懂音乐,更不知吹箫的乐趣,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疑问,让人贻笑大方。”
  说完,神箫道士的身体转向一旁,同时,箫声又起,这一次吹奏出的乐曲与先前哀怨之声根本不同,曲调欢快而惬意,似山间清泉从高到低顺势而下,起伏跳跃,充满着生命与情爱的无限充沛的力量。
  他不再停留,飞身穿过大殿,来到又一座大殿的门前。
  殿门正中坐着一位年过七旬的肥胖道士,整个身躯活脱一个大大的气球,大气球上面又挂着一只小气球,这小气球便是老道的脑袋。
  任小蛟一眼望见,不禁“扑哧”一笑,惊动面前紧闭双眼已经熟睡多时的肥胖老道。
  老道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茫然不解地望着任小蛟,吃力地问道:“侠士要进这殿门吗? ”
  任小蛟调侃地说道:“有大师这般壮硕的身躯堵在门前,别说是小蛟,就是来个杨柳细腰的千金小姐恐怕也难以入内。大师什么地方不好坐,却偏偏坐在了这个碍眼的地方,岂不颇为滑稽吗?”
  老道谓然长叹,无可奈何地言道:“侠士所言极是,只是贫道因身体肥胖臃肿,移动不便,三天之前,贫道移动到此,便再也动不得了,只好在此等待贵人相助,贫道不是故意阻碍侠士的,实在对不起,望侠士见谅。”
  任小蛟惊讶地问道:“如此说来,大师已在此坐了三天啦? ”
  老道顿时露出难过的神情,言道:“唉,三天算什么,贫道有一次行至荒郊,在一块坟地内坐了整整两个月呀! 这些事不提便罢,一旦提起,贫道顿感万箭钻心,痛不欲生,你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连一具行尸走肉都不如。唉! ”
  “那么敢问大师,小蛟能帮你做些什么呢?”
  “侠士武功绝伦,若肯屈尊帮助贫道,贫道自然求之不得。贫道只请侠士让贫道离开此地即可。”
  “如此简单的帮助,小蛟一定办到! ”
  “贫道相信侠士一定能够办到,倘若办不到也没什么,侠士无功而返就是了。”
  “小蛟寻母多年,而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母亲栖身的地点,怎能半途而废呢?”
  “贫道钦佩侠士,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那么就请侠士动手吧!”
  任小蛟不再言语,心中澄明一片,观想到密宗大日如来佛祖,双手结大日如来佛祖的仰天手印,片刻,大日如来发出白色光柱,从蓝天而下,两道光柱射入任小蛟仰天举着的双手手心,随后穿过手心直射眉间的“印堂”大穴,又从“印堂”穴贯通双脚底部。
  就在两道光柱自他双脚底部返回的刹那间,任小蛟提气运臂,双掌朝着肥胖道士坐着的地方猛然推出。他是想借助密宗功法用真力将肥胖道士合身托起,移往别处,因他目前对真力的控制已达收败自如,肯定不会伤害对方。
  一个他没能料到的事实出现了。任小蛟虽将真力推出,却只见那肥胖道士的屁股微微掀了一下,整个身体纹丝未动,而任小蛟推出的真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小蛟想了一下,便知原委,肯定是那个老道使诈,用自己浑厚的内力相抗衡,他索性将计就计,与对方比拚内力。
  只见任小蛟仍如先前运功的方式,连续两次结大日如来佛祖的仰天手印,然后又一次奋然将双掌推出。
  这一次推出的真力是上一次的两倍,肥胖道士运动抵御,身体离开地面寸许,便又重新坐定。由于任小蛟所发真力太过浑厚,肥胖道士显得有些吃力,一时气短,呼吸短促,直憋得满脸涨红像个特大号的熟透了的西红柿。
  面对此景,任小蛟心中有了底,知晓那老道的内力已达极限,自己取胜的愿望马上就会实现。
  他第三次结成大日如来佛祖的仰天手印,而且三次举手仰天,体内聚集起无穷的真力,双掌推向肥胖道士。
  就在他推出双掌的刹那间,肥胖道士以闪电般的速度合身飘起,升至半空中,身形始终未变,仍是先前在地上的坐姿。
  任小蛟的真力穿过空隙,撞在了大殿紧闭的门上,“咔嚓嚓”一声大响,殿门断为三截,木屑纷纷扬扬四处飘落。
  显然,那个肥胖老道经验十分丰富,他已判断出自己的内功远不如这位年轻侠士浑厚,自己绝难抵御对方第三次的真力,所以采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先闪过对方的真力,再重新坐回原地。
  任小蛟上了此当,心中颇为气恼,觉得这位老道貌似忠厚可怜,实则诡计多端,他钢牙一咬,决心不让此人的阴谋得逞。就在肥胖道士空中的身形快速下落的瞬间,他不失时机地拔剑在手,飞身跃向空中。
  肥胖道士抬头一望,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空中任小蛟的身形左转右旋,长剑画方,搅出剑花朵朵,如万道金光直射下来。
  肥胖道士绝望地大喊一声:“摆尾三绝! ”
  他认识这一绝命的剑招,可剑招却不认识他,他心中顿感绝望,绝望之中,他也使出了自己平生的一个绝招。
  只见堪堪落到地面的肥胖道士整个身躯像一个圆球,贴着地面飞快地左右前后滚动,速度奇快,又十分灵活自如。
  此种身法别说空中的任小蛟没有见过,就是当今武林中像少林寺住持惠言大师、五台山住持焦空大师等见多识广的前辈也从未亲眼所见,因为在此之前,那位肥胖老道还没能练成,今日危难之时,肥胖老道急中生智,冒险一试,居然成功。此次搏斗对肥胖老道来说,可谓受益匪浅,尽管败落,却又练就了自己独特的身法,这倒是应了一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饶是如此,肥胖老道的道袍仍然被长剑划出了两条口子。
  任小蛟双脚站在肥胖道士先前坐着的地方,静静望着离开这个位置三丈开外的肥胖道士,说道:“小蛟说到做到,既然答应帮助大师离开此地,就一定会尽力而为,不知大师对小蛟的帮助是否满意?”
  肥胖道士佩服地言道:“侠士言必信,行必果,无愧于大信大义之人,贫道何止满意,简直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任小蛟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既然大师接受了小蛟的帮助,那么小蛟也求助于大师一次,请大师放小蛟通过此殿。”
  肥胖道士边点着头边叫道:“刚才贫道挡在门前,阻碍了侠士进入大殿。而今贫道已远离殿门,侠士进与不进已与贫道无关,何须求助于贫道呢?侠士,请吧!”
  说完,肥胖道士以两手拄地,勉强地支撑起沉重臃肿的身躯,向相反的方向缓慢地移动开了。
  任小蛟飞身通过了大殿,瞬间便来到了第三座大殿的门前。
  忽然,自殿内传来一阵“呵呵”的笑声,他忙抬头一望,见道观的清风、 明月两位观主已走出殿门,安详地注视着自己。
  任小蛟站定,抱拳施礼后,叫道:“小蛟与二位观主再次相遇,实乃幸会! ”
  清风道人接口言道:“幸会,幸会!任大侠连闯三关,令人钦佩,本观这最后一关本不应让大侠闯过,可贫道与明月观主已与大侠交过手,实在没有取胜大侠的把握,与其再失败一次,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任大侠,请!”
  任小蛟见两人并无恶意,便客气地说道:“小蛟多谢两位大师的好意,若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小蛟去也!”
  言毕,飞身跃入殿中。
  出了这第三座大殿,眼前一座高塔耸立空中。此塔颇为新奇壮观,气势不凡,一时令他雄心勃发,心潮激荡。他本应从塔的底层穿塔而过,可他偏偏不愿如此,定要跃身塔顶,从塔的最高处通过。
  高塔共有十三层,层与层之间相距约三丈有余。
  任小蛟猛然提气,飞身朝塔顶跃去。
  就在他刚刚跃至塔的第六层时,忽然从塔顶跃下一条身影,其速度迅雷不及掩耳,由于速度太快,竟使他未能看清来人的相貌。
  他心中十分惊奇,这般快捷无比的身形是他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只一瞬间,身影已到了他的近前。他不知来人是敌是友,连忙扬起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隔空点向来人。他使出的点穴指法并未将全部真力贯注其间,只是投石问路而已。
  空中的身影“咦”了一声,一闪便不见了。
  任小蛟正在纳闷儿,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喂,年轻人,你那千手佛点穴指法是跟何人学的,怎么竟如此稀松平常? ”

  地上立着一位年过九旬的老者,他长得尖头削耳,头顶除了秃块暴露这外,就是硬绷绷的白发,参差不齐地挺立在头上,并且蔓延下来,直垂至颈。这头好像是铁匠锻铸过一般,与其说是一只毛头,倒不如说是布满尖端向上的钉子的障壁。
  他的脸不算太大,脸上布满了饱经风霜的皱纹,深达寸许,两眼细长,目光如炬,时刻透着坚毅和智慧的神情。
  任小蛟一见,心头一阵鹿撞,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自己一直企盼相见的亲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声震宇内的前辈宗师千手佛古庆丰。
  他飞身跃至地面,倒头便拜,口中连声高呼:“师祖! ”
  古庆丰面色严峻,伸手捋了一把胡须,言道:“你先别称老夫为师祖,老夫问你,何人传授了你这套不伦不类的点穴指法? 你须从实招来。”
  任小蛟闻言内心觉得好笑,他心说:您这分明是明知故问,有意为难于我,这千手佛点穴指法是由我父任海蛟开蒙,并经您老人家数次指点而成,如今怎么却不认帐了呢?
  见任小蛟没有回答,古庆丰又言道: “武学之道最忌误入歧途,同时又要勤学苦练,不可稍有怠慢。似你这样,专走旁门左道,又不肯下苦功之人,怎么能够成为一代宗师呢?”
  任小蛟听着听着,心中着实有些不快,觉得这位师祖也太不近人情了,多年不见,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数落起人来,况且这数落毫无理由,明明是您老人家亲手所传,却偏偏无中生有,固执地认定是他人所传。
  这时,任小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地说出原委,他低声说道:“师祖息怒,小蛟适才使出的千手佛点穴指法是师祖亲手传授,小蛟也并未怠慢,而是日日习练,从未有过间断。”
  古庆丰听完任小蛟的话,显得有些惊讶,他朗声言道:“你说你那千手佛点穴指法是老夫亲传,这倒怪啦,老夫的点穴指法怎么会是这样的? 你好好看着,千手佛点穴指法应是什么样的。”
  就在任小蛟仔细聆听古庆丰教诲的同时,他感到有一股不强不弱的力道将跪着的自己托起,这力道不大不小,恰到好处,而此时古庆丰身形未动,手未出,借着吐出话语的声音,便已将内力发出,单这一手就足以令任小蛟望尘莫及。
  古庆丰说完了话,双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轮番点向任小蛟。
  任小蛟顿觉新奇,古庆丰双手点出,竟无丝毫声息,根本就听不到刺破空气的“扑扑”声,可他却感到前胸一紧, 胸前 “气含” 、 “木突” 、 “俞府” 、“璇现”诸穴已然被点中,好在古庆丰只使出一层内力,不至于封住任小蛟被点的穴道。
  任小蛟恍然大悟,心中大喜过望,他明白了古师祖的武功又有了进境,千手佛点穴指法已被师祖发挥得出神入化,这无疑又将他先前对师祖的崇敬之情推向了更高一层。
  只听他高声喊道:“小蛟企盼武功大取进境,不啻大旱之望云霓。今日由师祖指点迷津,令小蛟茅塞顿开,心领神会,小蛟一定不负师祖厚望, 日后决心将千手佛点穴指法发扬光大,再造辉煌! ”
  古庆丰一改先前严峻的神情,微微一笑,言道:“有你这片孝心,老夫今生足矣。刚才老夫觉得你那身法稍有不适,老夫现在传你十六字,你要谨记不忘,日后照此修习。这十六字就是:须项提顶,松肩沉时,实腹畅胸,曲腿蹚泥。你可记下了?”
  任小蛟连忙应道:“小蛟已然记住,多谢师祖教诲!”
  古庆丰接着正色言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任小蛟问道:“师祖这些年来一直在何方云游?今日到这清明道观所为何来?”
  古庆丰含笑捋须,言道:“老夫一生喜动而不喜静,当初本想回到老夫所在的渤海国颐养天年,谁知却难以如愿,只得重入中原,云游四方,做了一个散淡的人。好啦,时候不早啦!老夫刚才已见过你母亲紫春,劝了半天,却没能奏效,看来老夫已是不中用了,这回就看你的了!你快去后花园劝解她吧,老夫也该走了。”
  任小蛟忙问道:“不知师祖现去何处? 日后小蛟还能再见到师祖吗?”
  古庆丰爽快地言道:“老夫此刻赶往五台山北台。三年前,老夫去看望广慈大师,正好巧遇西蕃高僧铁锁封河萨克鲁,老夫与他对弈,险胜一局。那萨克鲁不服,便与老夫约定,三年之后再弈。老夫屈指算来,目前离约定之日就差三天,老夫不能失约,一定得按时赶到,否则那广慈便会笑话老夫因害怕而不敢赴约。山碰山难,人逢人易,山不转水转,你与老夫定会再度相逢,到时候,老夫可要再一次考究你的武功哟!”
  任小蛟用力地点了点头,正要再次跪倒,拜别师祖古庆丰,却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待定睛看时,师祖早已不见。
  任小蛟站立亭前,望着自己曾经在梦中千百次相见的背影,心潮逐浪,极度兴奋与极度胆怯交织在了一起,其中还夹杂着少许惊奇,他惊奇的是,自己居然在一次梦中无缘无故地梦见了这一样的湖,一样的亭子,一样的玲珑倩影。
  他一点都不怀疑,亭中的那人就是自己历经千难万险寻找的母亲。
  母亲虽然背对着他,可他已经看到了母亲内心中百感交集的暴风骤雨。
  他忆起孩提时代最深的印象就是母亲那满头如瀑布般的青丝,如今已变得灰白,且高束头顶。
  他看见母亲滚圆的双肩在有节奏地不停地颤动,他不相信母亲在哭泣,在流泪,在悲伤,在怨天尤人,他只相信母亲双肩的颤动是由于心灵的颤抖所致,他永远认为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无比坚强、无比刚毅的英雄。
  任小蛟的泪水夺眶而出,默默地站在那里,似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亭中传来了母亲朱紫春低沉的声音:“蛟儿,你看那湖中之水动也未动?”
  任小蛟看见母亲抬臂指向湖水,他望了一眼如镜的湖水,低声回话道:“面上未动,底层在流。”
  “蛟儿,你再来看,那湖岸之上下垂的杨柳,它们热爱湖水,湖水也热爱它们,杨柳费尽平生之力,使柳枝垂向湖水,渴望将枝头插入水中,两者永分离,却终无建树;而那湖水也是同样渴望着与杨柳融为一体,永远相伴,虽然那湖水表面上平静不动,可湖水深层却奔涌如潮,欲直射柳枝,却也始终未能如愿,这就是天意!
  “蛟儿,你明白了吗? ”
  “孩儿一点都不明白,望母亲恕罪! ”
  如此简单的比喻,聪明过人的任小蛟几乎在母亲开始问他湖中之水动与未动之时就已十分清楚母亲的意思了,可他仍告诉母亲,自己不明白,其实他根本不是不明白,而是他压根儿就不想明白。
  “唉,蛟儿,你让为母如何去说你才能明白呀?”
  “母亲,原谅孩儿无礼,既然母亲不知如何去说也就不必说了。孩儿倒是有几句能使母亲明白的话语,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蛟儿,你但说无妨! ”
  “母亲,请看您眼前的那片湖水,水面之上有着密密层层的荷叶,它们迎着阳光尽情舒展,而它们那些粉色的荷花箭傲然挺立,直指云端,每当微风掠过,万枝千杆,摇曳多姿,荷香弥散,沁人心脾。它们不仅将根扎在水底,而且又借助着水面的浮力,撑起巨大的荷叶。若没有水,便没有荷花;而若没有荷花,这湖水也就失去了它美丽的光彩。水与荷花,荷花与水,相映成趣,难以分离。
  “孩儿的意思母亲想必已经知晓了吧! ”
  一阵难挨的寂静侵袭过去,又悄悄地离开了。
  朱紫春叹息着言道:“为母哪能不知晓,为母知晓的时候绝不是现在。自你那一次被困龙泉湖时,古大侠就来告诉了我,这几年你为了我也吃了不少苦,如今找到了我,我却又不能与你在一起……苦命的孩子呀,你便是这世界上我唯一对不起的人。”
  说着说着,朱紫春慢慢转过身来,任小蛟第一眼看到的,是母亲的满脸泪痕。
  朱紫春年轻时算得上是绝色佳人,她鼻梁略鼓,樱桃小口,双眼似两汪秋水清澈明亮,如今除了仍保持年轻时窈窕丰满的身段之外,面上早已无有了年轻时的娇嫩艳丽,而变得术然苍老,毫无血色。
  任小蛟关切的目光从母亲悲伤地低垂着的额头滑到她俯伏着的眼睛,再转到那纵横的干涸的泪痕上面,他的心房猛烈地抖动,这些特征都说明了母亲此刻已被笼罩在彻骨的哀怨悲痛之中。
  他泣不成声地断断续续地问道:“孩儿……不孝,没……没能……早日……救您老人家脱……脱离苦海,可……如今孩儿……赶来,母亲……却……却令……孩儿……大失所望,这……这……这……这究竟是……是为了什么?”
  朱紫春强忍泪水,低声言道:“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为母早已心灰意懒,专心修道,个中原委不是你现在所能明白的。你父任海蛟当年一剑平天下,可谓江湖英雄。先帝君临天下,一呼百应,可谓真龙天子。无论是何种女人,两人得其一,便今生无憾,而我朱紫春却先后得到了这两人的怜爱,早已今生无悔。如今,我先后失去了他们,说明我此生情缘已了。一个没有了情缘的人,即便是活在人间,也是苟且偷生,得过且过,势必对这世间的一切皆麻木不仁,漠不关心。蛟儿,你若听话,就快些离去吧! ”
  任小蛟急切地叫道:“母亲刚才所言并不全对,就孩儿所知,父亲经常夜不能寐,独伴孤灯到天明,他老人家始终苦苦地思念着您呀,母亲!”
  闻听此言,朱紫春怒道:“住口!休提你父!三十年来,我历经磨难,可你父却从来未曾有过探望,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忍受得了男人的这等绝情!”
  任小蛟辩解道:“母亲深居皇宫大内,岂是父亲想见就能见的吗?”
  朱紫春怒气未消,言道:“不许你再为他狡辩!你总不至于是替他来当说客的吧!”
  任小蛟见母亲动了气,连忙恭敬地回话道:“小蛟谨遵母命,还请母亲息怒! ”
  朱紫春长吁了一口气,缓慢地言道:“你父是你父,你是你,我虽与你父情断义绝,我与你毕竟还是母子,我们母子二人分别多年,你苦苦寻觅,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我,却遭到了我这个母亲的训斥,你不会记恨为母吧!”
  任小蛟一听,心中一喜,看来母亲并未完全灰心,她老人家心中还有着母子之情,想到此,他不失时机地劝道:“既然孩儿与母亲母子之情甚深,那么请母亲看在孩儿苦心寻找的份上,就答应孩儿与母亲永不分离的请求吧!”
  朱紫春忘情地自语道:“真想不到你与你父年轻时一模一样,聪明过人,出言如蜜,倒叫为母进退两难了!”
  任小蛟一听有门儿,他因势利导,抓住时机,希望取得成功。
  他急忙跪下,坚定地说道:“小蛟九死一生,终于与母亲相逢,若母亲不答应小蛟的请求,小蛟便长跪不起,永远在此守护母亲。”
  朱紫春见状,右手轻扬,一股锦绵真力袭来,欲将小蛟扶起。
  任小蛟早已明白母亲的心思,他暗运内力,与其抗衡,终于没有被扶起。
  朱紫春又叹息了一声,双眉紧蹙,苦心思索着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道观之外一片人声嘈杂,似乎是有什么人要进道观而受到阻拦,紧接着双方竟乒乒乓乓地交起手来。
  片刻,四条人影几乎同时跃至花园之中。
  任小蛟抬头一看,立刻认出这四人乃是前些天遇到的暹罗国派来的特使,即天、地、日、月这四大尊者。
  四大尊者一眼望见他们不远千里前来恭迎的佛祖任小蛟跪在亭前,他们便同时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齐声呼道:“天、地、日、月四大尊者今日前来恭迎佛祖南归,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亭中的朱紫春闻听“佛祖”二字,不禁大吃一惊,急忙问道:“蛟儿,这四位僧人怎么称你为佛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任小蛟低声说道:“几年前,孩儿曾赴西蕃学艺,深受师父巴尔桑普大师器重,遂在孩儿临别之际,师父将东密佛祖的衣钵传给了孩儿。孩儿既已接受了佛祖衣钵,便要终身宣讲教义,普度众生,传播经典,与人为善。他们四位特使从暹罗国前来中原,目的是为了恭迎孩儿南下,去他们那里接受第一法师职位。孩儿虽已答应他们的请求,却又提出了一个条件,这就是先要寻到母亲,然后同母亲一起前往暹罗国。本来孩儿与他们四僧约好三日后再见,不料出现了变化,孩儿只好失约。孩儿猜想,他们大概是见孩儿未能如约而至,因此特地赶来寻找孩儿。
  朱紫春听毕,焦急地喊了起来:“你既然身为佛祖,怎能如此儿女情长!你可知有多少善男善女盼望着你这佛祖的出现,又有多少尘世中人等待着你去指点迷津,聆听你的谆谆教诲,你怎能为一己之事而误他人之前程,真乃糊涂之至!”
  任小蛟此刻声泪俱下,极为动情地说道:“普天之下,谁无父母?孩儿身为佛祖,却连尽孝的资格都没有,这便如何使众多佛家弟子折服!一个不尽孝道的佛祖,即便高登佛坛,也只能是误人子弟,绝难普度众生。与其做一个不称职的佛祖,倒不如不做的好!”
  四大尊者见佛祖任小蛟泪如雨下,便也个个痛哭失声,顿时后花园中,哭声震天,令人心碎。
  此情此景,朱紫春已然没有了退路,她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叹一声,含泪言道:“我的蛟儿,你真是为母的冤家对头!既已做了佛祖的衣钵传人,却怎能这般屈尊跪拜,叫为母如何受用得起? 快快起来,为母应允就是!”
  任小蛟一听母亲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立刻破涕为笑,内心喜不自胜,飞身跃入亭中,一把拉住了母亲的双手,撒娇似地来回摇了几摇。
  次日清晨,两辆宝马香车一前一后载着东密佛祖任小蛟和母亲朱紫春驶出了京城的南门,天、地、日、月四大尊者各自的胯下皆骑着一模一样的白马,两个一组、天、地尊者在前面开道, 日、月尊者断后,一行人马朝着正南方向飞驰而去。
  端坐在第一辆马车中的任小蛟,整个白天心情都很不平静,几年来不寻常的生活情景一个接一个地闪过自己的眼前,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他几次想彻底驱赶走这些胡思乱想,却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戏耍打闹的声音,随之马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紧接着是负责开道的天、地尊者的喝斥声以及对方无所顾忌的喊叫声。小蛟顿觉这喊叫声似乎特别耳熟,连忙隔着车帘问道:“前面何人喧哗?”天、地尊者回答道:“禀告佛祖,前面有两个老顽童在此胡闹,我们请他们让开,这两人非但不听,反而愈发闹得厉害。我们将如何去做,还请佛祖示下。”
  小蛟说道:“那两人不听劝阻,执意挡道,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你们不必动怒,心平气和地寻问他们,到底所为何来?”
  天、地尊者齐声应道:“弟子遵命! ”
  只听天、地尊者问道:“阿弥陀佛,善哉! 善哉! 敢问两位施主,究竟是何原因而阻拦我们?”
  打闹的两人并没有回答问话,而是互相说起话来。
  “大哥,二弟我看你这次定然失算。依我看来,你以后也就别再自作聪明了,你那两下子,别人不知道,二弟我还能不了如指掌,玩玩秋千还可以,做狗头军师呀,你还差得远啦!你觉得二弟我的话对否?”
  “二弟休得胡说,大哥我哪一次不是料事如神,就凭大哥的才能,真是做了个安国定邦的宰相也够格呀!”
  “晚了,你现在就是瞎了眼说话也白搭了。你不是说这一行人中有咱们的蛟弟吗?怎么只有这四个和尚和两辆马车呢?我来问你,蛟弟呢?蛟弟在哪里?”
  “你们的蛟弟在这里! ”任小蛟早已判断出这两个打闹之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生死之交寿终正寝二老。此刻,他听到正寝老人焦急的询问,急忙轻挑车帘,飞身来到泰山二老面前。
  一见佛祖现身,四大尊者刚要抢上前来,被小蛟摆手止住。他们隐隐地感觉到佛祖与这两位老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关系。
  泰山二老略一楞神儿,几乎同时扑了过来,将小蛟抱起,口中高声叫道:“果然是你,蛟弟,你可让我们哥俩想得好苦啊! ”
  听到这动情的话语,小蛟不禁双眼潮湿,他强忍泪水,说道:“小蛟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二老,请问二老一向可好? ”
  二老只顾高兴,一时竟忘了回话。
  猛然,寿终老人叫道:“二弟,你耳朵聋了,蛟弟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呀?”
  正寝老人也不示弱,反唇相讥道:“蛟弟明明是在问你,你反倒责备起我来了。你这当大哥的,从来就是将脏水往我这个当二弟的身上泼,你早就该反求诸己,痛改前非了! ”
  无奈,小蛟只得高声说道:“两位哥哥怒罪,小蛟有要事在身,不敢久留。今日得见二老,小蛟深感荣幸。小蛟就此告辞,你们继续争论吧! ”
  说完,他转身跃向马车。
  突然,两个身影极快地掠到他的前面,小蛟顿感一股奇大的力道袭来,他只得将身形在空中绕了一个圆圈,然后飘然落下。
  刚一落地,就听见身旁传来泰山二老的“哈哈”笑声。
  寿终边笑边喊道:“蛟弟你竟敢跟大哥我玩花活,怎么样,这回知道大哥的厉害了吧! ”
  言毕,他似乎觉得不能就此罢休,便双掌交错,欺身而上直扑任小蛟。然而,还没跃出半步,就已被正寝抱住了后腰,只听正寝边笑边叫道:“你怎么埋怨起蛟弟来啦,分明是你这个当大哥的强词夺理,狡猾抵赖,惹得蛟弟不高兴了,当然要走。其实何止是蛟弟要走,二弟我又何尝不想呢! ”
  正寝无意地提到了“走”字,他霍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蛟弟,你真的马上要走?”
  小蛟点了点头。
  这一下泰山二老不再胡闹,寿终正色言道:“蛟弟,你要去哪里?”
  小蛟低声说道:“前往暹罗国。”
  这时,天、地尊者插话道:“佛祖要去我暹罗国做我们的第一法师。”
  “佛祖? 谁是佛祖? 大哥,这两个和尚管谁叫佛祖? ”正寝奇怪地大喊大叫。
  “这里根本就没有佛祖,是这两个和尚昏了头,错把蛟弟当佛祖啦。哈……”寿终嘲讽地说着,说到最后,竟忍不住大笑起来。
  天、地、 日、月四大尊者见这两个老顽童对佛祖如此不恭,心中颇为气愤,四僧一声怪啸,扬起手中的黄铜佛手,两僧一组,攻向泰山二老。
  泰山二老见状,并未放在心上,仍旧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
  正寝言道:“大哥你看,他们手里举起的那个东西怎么像是一只人手呀?”
  寿终讥笑道:“二弟,你也太少见多怪啦!这有什么稀奇。咱们哥俩不就是用咱们的手与人过招吗!他们也是一样。不同的是,咱们的手十分管用,只用手本身足矣,而他们的手太没用,只好再借一只铜手帮忙。”
  “那他们不就成了三只手了吗? 哈……”
  “二弟,快别笑了,你的脑袋就要开花了! ”
  说时迟那时快,已容不得正寝再笑,四只黄铜佛手,已分别接近二老。
  二老并不慌乱,各自双掌相错,一招“童子拒客”推了出去。
  一个奇特的情景出现了,二老的四掌与天、地、日、月四大尊者的佛手竟粘在了一起。
  按说这种情景本不该出现,谁知双方都不想重创对手,所以双方的内力一经外吐,旋即回收,居然形成同步,如此一来倒使这场争斗复杂化了。
  四掌与四只黄铜佛手一动不动,呈胶着状,双方都显得有些焦急,可越急粘得就越紧。片刻,六人的脸上皆冒出豆大的汗珠。
  就在这难解难分之际,一股柔和细微的绵绵真力人不知鬼不觉地从侧面袭来,直插四掌与四只佛手之间,瞬间便分开了粘在一起的六人。
  六人皆大吃一惊,双方早已试出了各自的功力,尤其是泰山二老自幼童子金身,内力已达无坚不摧的境界,而四大尊者的内力也是颇为强劲雄浑,居然有人能在瞬息之间将他们分开,真乃匪夷所思。
  一旁的任小蛟内心却十分清楚,他知道六人的内力皆属阳刚一类,尽管浑厚无比,却没有变化。而分开六人的那股真力属阴柔一路,这正是符合以阴克阳、以柔克刚的道理。
  泰山二老猛然看见,近前站着一位成熟、美艳且极有风度的妇人,她隆乳、蜂腰、肥臀,双目顾盼,温柔多情,尽管年事已高,却依稀可以觉察出年轻时美丽的风韵与高雅的气质。
  小蛟一见是母亲朱紫春,立刻喜形于色。他快步走过来,向母亲介绍道:“这两位是泰山二老,人称寿终正寝,曾与孩儿结拜,多次救孩儿脱离险境,是孩儿的救命恩人。”
  接着,他又对泰山二老说道:“两位哥哥,这就是小蛟的母亲。”
  朱紫春面带微笑,温柔地言道:“泰山二老的威名紫春早已如雷灌耳,今日相见,实乃幸会。感谢二老对我蛟儿的百般呵护,紫春这厢有礼了!”
  向来快人快语的泰山二老竟一时语塞,互相对视良久,面上潮红泛起。
  片刻过后,只见二老双双飞身跃起,空中飘来他们的话语:“蛟弟,明年春暖花开之际,我们将去看你,到时要多备酒菜,我们与你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望着泰山二老渐渐远去的背影,朱紫春含笑摇首,口中喃喃自语道:“真想不到闻名天下的泰山二老倒像是两个淳朴内向的孩子,实在惹人喜爱。”
  一行人两车四骑晓行夜宿,马不停蹄,行进的速度极快。而越往南走,任小蛟的心情也就越复杂多样。
  这一天日上三竿,他们来到了中原佛教天台宗的发源地天台山。马车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显得有些艰难,山路两旁,杂草丛生,树木葱郁,空气清香,景色宜人。
  坐在车中的任小蛟不由得思念起自己的忘年之交江南五大户之首龙家的第五代传人龙少华和曾对自己有过误解的龙京京父女二人来,他知道天台山已距杭州不算太远,而自己又没有时间前往杭州龙府拜别,心中不免生出些许惆怅。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天、地尊者一声大叫道:“什么人? 竟胆敢惊动佛祖,快快离去! ”
  闻听叫声,小蛟向车外望去,只见空中一条大红绸带卷着一个卷轴闪电般地飞来。
  一见这条大红绸带,他便知晓定是龙京京来了。顾不得多想,他飞身跃出车外,伸手接住了抛向自己的卷轴。然后四处观望,却不见这绸带的主人龙京京,而那绸带将卷轴抛出后,便迅速飞进密林之中。
  小蛟心中了然,知道那龙京京不想露面,口中急忙喊道:“小蛟多谢龙小姐!”
  喊声过后,林中并无回音,他只好跃回马车之中。
  展开卷轴,他心头一喜。
  宣纸之上,龙少华和蔼慈祥的画像赫然醒目,惟妙惟肖,逼真鲜活。旁边题着一行小字,写道: “任大侠惠存!”落款是“龙少华”三个斗大的狂草,龙飞凤舞,笔力雄健。
  小蛟爱不释手,兴奋异常,久久地端详起来。
  就在此刻,山路一侧的密林之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过后,便是几声尖厉刺耳的长啸,由远而近,不一刻就到了林边。
  小蛟一听猛然一惊,立即掀开车帘,立身车外,朝林中满含深情地望去。
  他从那个极为熟悉的笑声和啸声中准确迅速地判断出,无名小魔和玉锦香到了。
  遗憾的是,他望了又望,始终没有看见他此时极想见到的这两个人,却听到了两人从林中传来的对话。
  “小玉,那个佛祖南下了,而你却要与我这个魔头北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嘿……”
  “你这魔头,事到如今竟还取笑本护卫大人,实在该打! ”
  突然,自林中飞出一条雪白的绸带,在空中左右旋转,像是在跳一段送别的舞蹈,以此来表达舞带之人依依惜别、恋恋不舍的深情厚意。
  片刻,绸带回收,林中笑声与长啸又起,只是声声渐远,愈来愈弱,再到后来就变得时断时续,时有时无了。
  小蛟朝着小魔与玉锦香远去的方向,眼中饱含热泪,抱拳施礼,高声喊道:“任小蛟多谢二位的送别之情,遥祝二位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这一切都被第二辆马车中的朱紫春看在眼里,她心潮澎湃,泪如泉涌。
  马车继续前行,刚刚翻过山脊,来到一个山坳跟前,却被几人拦阻。
  为首一位已入耄耋之年的老僧十分醒目,他身披大红袈裟,方脸大耳,两道卧蚕眉又重又长,尤其是他左耳之上吊着一个鸡蛋大小的金色耳环,颇为引人注目。
  小蛟从车内一眼认出,这位老僧乃当今辈份极高的天台山金环长老。他连忙飞身跃下马车,来到金环长老面前。
  金环长老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 善哉! 佛祖南下到此,老纳未曾远迎,失敬! 失敬! ”
  小蛟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小蛟南下之事未敢张扬,此次路过天台仙山,又没能先去拜会前辈高僧,失敬的是小蛟,望前辈宽恕! ”
  金环长老又言道:“佛祖南下之事,早已在佛门和中原武林中四处传播。昨日少林寺住持方丈惠言大师、武当山虚明子道长、五台山住持方丈焦空大师、峨嵋山住持方丈圆通大师、普陀山住持方丈了清大师、天龙山住持方丈法圆大师等当今武林六大高手已齐集天台山,他们料定佛祖南下定会路过此地,故尔在此等候,恭送佛祖。 ”
  小蛟不禁微“咦”一声,开口问道: “不知中原武林六位前辈如何得知小蛟南下的消息? ”
  金环长老面带微笑地回答道:“据老纳所知,此消息是由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前辈高人千手佛古庆丰大师飞鸽传书给焦空大师,焦空又亲自下帖,告之了整个中原武林。如今六大高手携手前来为佛祖送行,若干年之后,又将是一段武林佳话呀!佛祖请看,他们来了。”
  闻听中原六大高手前来送行,朱紫春也不敢怠慢,急忙飞身下车,与小蛟并排站立,恭候六位前辈的到来。
  从前面不远的拐角处,转出当今在武林中威望极高的六大高手,又是武林中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六位老者身形飘逸,洒脱自然,衣带不动,步履轻盈,好似双足未曾沾地,而离地而又并不很高,眨眼的工夫,便已来到近前。
  走在中间的是少林寺惠言大师,他老人家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他声若洪钟地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纳等人恭送佛祖南下!”
  小蛟母子急忙还礼,小蛟庄重地说道:“阿弥陀佛,六位前辈齐集天台山,令小蛟受宠若惊! ”
  虚明子道长“哈哈”大笑,言道:“任大侠不必谦虚,大侠孝字为先,武功盖世,剑术神奇,善恶分明,当属人中俊杰。如今举国敬仰,人人佩服之至,比起我们六人不知强多少倍。我们六人曾经黑白不分,清浊不辨,有过共同讨伐大侠的错误举动,大侠不责怪我们,已是万幸!”
  圆通大师接着言道:“佛祖心胸广阔,肚中撑船,极令老纳钦佩! ”
  小蛟摇了摇头,说道:“往事不可及,来世犹可待。日后小蛟定与六位大师携手共进,为人间造福,当无愧于此生此世!只是现在小蛟年纪尚轻,这次前往暹罗国,恐难以胜任,到时候仍免不了有劳各位前辈。”
  惠言大师感慨地言道:“佛祖虽年轻,胸臆之间却有一种味道微甘、心恬意宁的澄明之境,仿佛一泓澄碧的泉水,荡涤着一切肮脏杂物,这就足以令世人从心灵的昏昏沉睡转化为月在中天、光华如水的清醒,从物欲缠绕身心的劳顿中得到神清意朗、禅意十足的养息。老纳早已洞穿佛祖的皮囊,发现了佛祖内中的那个深邃广阔的意识世界,犹如一片园林,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有朝一日,老纳还要向佛祖请教一下那条通往园林的曲折小径,恳请佛祖不吝赐教,为老纳指点迷津呀!”
  小蛟连连摆手,刚要回话,却见母亲早已按捺不住,飞身奔向焦空大师。
  朱紫春在她花季的年龄时就已和焦空大师十分熟识,在她后来的风风雨雨中,唯有焦空一人前去探望过她,并给了她极大的安慰,使她由此增强了活着的勇气和与命运抗争的胆量,而今她脱离牢笼,恢复了自由,又一次与焦空相逢,内心怎能不激动兴奋。当她第一眼看到焦空时,就想扑上前去,可碍着这些成名人物的面子,她极力克制住了内在的冲动。然而等待她的却是人们没完没了的客套,她便再也沉不住气了,顾不得礼仪庄严,扑向了焦空的怀抱。
  焦空大师见朱紫春扑向自己,他也有些难以抑制,张开了双臂,迎接着这个美丽的妇人。
  距离越来越近,两人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场上的众人一见焦空如此失态, 皆目瞪口呆。
  还是惠言大师老练,他眼见这次送别已无法再继续下去了,索性借坡下驴,草草收场。
  只听惠言高声叫道:“愿佛祖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佛祖,我们先走一步了! ”
  说完,转向焦空言道:“焦空大师我们该走了!”
  焦空大师闻言,猛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他轻轻推开朱紫春,目光从她的双乳一直滑到她满处泪痕的脸上,依依不舍地说道:“紫春姑娘,诸多保重。焦空过几日就前往暹罗国去看你,焦空去也! ”
  望着焦空大师远去的身影,朱紫春声嘶力竭地喊道:“焦空大师,你可快些来呀,紫春的心属于你!”
  眼见六大高手以及金环长老等人已经走远,小蛟搀扶着母亲上了马车,继续南行。
  两日之后,一行人来到九华山边。
  突然,天、地尊者望见远处有一团东西在动。待走近一看,见是一个非猴即人、非人即猴实在是令人难以分辨的怪物站立在官道当中。
  两人急忙告之佛祖任小蛟。小蛟向外一望,连忙飞身来到近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两拜,说道:“拜见郑师叔!”
  郑小松眨了眨眼皮,含混不清地言道:“知……知道你……你要……要走,有……有人……要……要我转……交……交给你……一件东西。”
  说着,郑小松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个长方形布包。
  小蛟还未来得及打开,就听见母亲朱紫春喊道:“郑大侠,你还认识我吗?”
  郑小松一阵“吱吱”怪叫,点了点头,便如一阵风似地奔上了九华山。
  这时,小蛟轻轻打开布包,一把打制精巧的短剑赫然映入眼帘。
  “银花短剑!”走上前来的朱紫春一声惊呼,接着言道:“这把银花短剑是当年嵩山剑派的一件宝物,其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嵩山一剑创下的‘摆尾三绝’的绝命剑招,当初是右手长剑,左手就用这把银花短剑。后来你父任海蛟学会了千手佛点穴指法,便再不用这把短剑了。原因是这把短剑太过锋利,加之剑招凶狠毒辣,因此一招之下便致对方于死地,你父不忍杀人太多,就将左手改为了指法。后来你父将这把短剑作为了信物交给了一个人。唉,事隔多年,那人仍不肯谅解我,看来她对你父情丝未断。不过在我看来,她也未免太心胸狭窄了。”
  小蛟连忙叫道:“母亲说的那人可是今日九华山的文慧姑姑?”
  朱紫春长叹一声,言道:“不是她,还是谁呢?”
  此刻,一阵急风刮过,九华山上的树林中瑟瑟作声,几片残叶凄凄切切地离开枯枝,回旋飘舞,落至在马车近旁。
  突然,小蛟大喊道:“母亲请看! ”
  顺着小蛟手指的方向,朱紫春隐隐约约地望见在九华山峰顶的一块巨大岩石之上,立着一个俏丽的身影,那身影默默无声,如雕塑一般。
  朱紫春兴奋异常,竟像个孩子一样地拍手叫道:“她、她终于肯见我一面!三十年了,她最终还是原谅了我啊!”
  两人站在原地,默视良久,才重坐回到马车中。
  小蛟发现,马车已走出好远好远,那岩石之上的身影仍旧立在那里,始终未动。
  猛然间,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尖厉的声音响起:“站住,让车中人快些出来见我! ”
  前方不远处站立着天罡地煞剑派的佛母娘娘朱明春和金刚三藏大师。
  小蛟与母亲连忙跃至跟前。
  朱紫春恭敬地言道:“师姐怎么会在此地?”朱明春尖笑一声,怪腔怪调地说道:“听说师妹要远离中原,我这个当师姐的怎能不前来送行呢?”
  朱紫春平静地言道:“多谢师姐的好意! ”
  一旁的任小蛟急不可待地四处搜寻,没能找到他日夜思念的心上人娇四姐,便高声问道:“敢问佛母娘娘,四姐今在何处?”
  朱明春斜了一眼任小蛟,厉声喝道:“放肆! 我们姐妹今日相逢,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
  朱紫春急忙向小蛟使了一个眼色,言道:“蛟儿实在有些莽撞,望师姐见谅! ”
  朱明春“哼”了一声,又转向朱紫春说道:“你一生事事得意,处处胜我一筹,逼得我只好假扮成你,本想夺回我失去的而你却从我手里抢去的一切,无奈还是被人识破,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些悔意。如今师姐我已经彻悟,今后不会再做恶事,看在你我姐妹一场的情份上,你就原谅了我这个当师姐的吧!”
  一番动情的话语,把个原本就极其善良的朱紫春说得热泪盈眶,她泣不成声地言道:“师姐……你这是……说得哪里话,如今师父……他……他老人家已然不在,师姐……就是紫春最亲……的人了,即便师姐真有……对不住紫春的地方,也绝谈不上⋯⋯原谅二字。”
  朱明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凭着这三言两语就得到了师妹朱紫春的谅解,内心的喜悦难以用语言表达。她激动地一把拉过师妹,忘情地亲吻起来。
  片刻,朱明春对任小蛟说道:“我与你母仇隙已无,我便认下你这个外甥。四姐是我一手抚养长大,她理应同你一样尽孝,因此,她暂时不会跟你走,待我死后,她肯定会前去寻你。你虽然暂时失去四姐,但我此刻送还你一人作为补偿,你看,她是谁?”
  小蛟侧目望去,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向自己走来。小蛟一眼认出,美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对自己以身相许的乌甘卓玛公主。
  他既兴奋又惊奇地问道:“你们如何知晓此事?”
  金刚三藏面带微笑地说道:“这多亏了老纳的师叔萨克鲁大师的指点,老纳做此善事之后,便可重入佛门。老纳已知任大侠如今是我东密的佛祖传人,实在令老纳欣喜异常!”
  小蛟本想再说些感谢之类的话语,却已然不及,乌甘卓玛忘情地扑进了他的怀抱之中。
  只见乌甘卓玛细声言道:“任公子,你好狠心啊! 让我等得好苦啊!”
  小蛟双手捧起乌甘卓玛美丽的脸庞儿,不住地亲吻起来。
  这时,朱明春连忙小声向朱紫春叙述了此事的原委。
  听罢,朱紫春快步来到两人跟前,拉过乌甘卓玛,轻轻地抚摩着她的长发,充满怜爱之情地说道:“我的好公主,蛟儿他为了寻我,才没能前去看你,看在我的面上,你原谅他吧! ”
  乌甘卓玛顺从地点了点头,猛地抱住了朱紫春,口中说道:“卓玛愿意永远侍奉您老人家! ”霍然,朱紫春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忙对一旁的小蛟言道:“蛟儿,快去谢过恩人! ”
  小蛟连忙四处寻找佛母娘娘和金刚三藏大师,却早已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几日后的清晨,旭日东升,霞光万道,佛祖任小蛟一行离却了中原,进入暹罗国中。
  暹罗国内一片欢歌笑语,锣鼓喧天,震天撼地,人们纷纷涌向街头,一时万人空巷。
  他们向马车投掷鲜花,热烈地迎接着佛祖的到来,期待着佛祖给他们带来好运和幸福。
  善良的人儿呵,幸福定然会永远属于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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