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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四大尊者
任小蛟陡然一惊,此人居然会说汉话,尽管怪腔怪调,语速缓慢,但也实属不易。他见此人说话十分礼貌,也就随口问道:“不知你所相求的是什么事? ”
“小僧要找一个人! ”
“什么人? ”
“这个人据说在中原武林中赫赫威名,他叫任小蛟! ”
任小蛟一惊,表面上仍然十分沉着冷静,仍旧问道:“你既然与那任小蛟素不相识,那么你找他又有何事?”
“施主本不该这样问话,当然问了也是白问。小僧只求施主告之任小蛟现在哪里,仅此而已! ”
“你这和尚未免太不讲道理了,你既可问我,我为什么不能问你? 既然不想将实情告诉我,我又为什么要把实情告诉你呢?”
“如此说来,施主是知道任小蛟的下落的了?”
“当然知道,不然我为什么要再三地问你呢?”
“这就好了! 请施主带吾侪去见任小蛟。 ”
“什么? 不是只你一人? ”
“施主,快快带路而行! ”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 我要是不去,你便怎样? ”
“施主,既然你已说出知道任小蛟的下落,便由不得你了,此时此刻,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啦! ”
“好一个不通情理的蛮横和尚,我今日是断断不去! ”
说完,任小蛟刚要腾空而去,猛听到此人大声叫道: “施主,千万不可一意孤行,请看! ”
任小蛟仰头观看,见自己头顶之上的东、西、南三个方向各自盘旋着一个与自己对面这个僧人穿戴打扮一模一样的和尚,而自己对面的僧人又恰恰是立在北方,如此看来,自己已是四面受敌,身陷包围。
他面无惧色,神情坦然,说道:“别说是你们四人,就是再多几人,也休想阻拦于我,恕不奉陪! ”
只见他斗然升空,谁知那个僧人的身法并不比他慢,两人几乎同时跃至空中。如此一来,这东、 西、南、北四个方向都已被四个僧人所占。
任小蛟连忙施展“莲花九宫”身法,拔剑在手,却不知刺向何方。
这四个僧人将他围在当中,并不急于攻击,四人则随着他的“莲花九宫”一起绕开了圈子,四人在外圈,任小蛟在内圈,可无论怎么绕,他都依然被围在中间。
如此一来,空中倒是出现了一个大奇观。
四僧的红色袈裟随风飘扬,恰似一道红色的花边,均匀齐整,中心则是一个白色的花蕾,这个花蕾当然就是任小蛟。
刹那间,四僧扬起手中的黄铜佛手,四只佛手合为一处,居然拼出了一朵天衣无缝的大莲花,死死地罩住了圈中之人任小蛟。
无论任小蛟怎样左旋右转,横冲直撞,他却始终摆脱不开头顶上的这朵佛手莲花。随着佛手莲花的缓慢下压,任小蛟只得落在了地面上。
待双足落地,他反而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毕竟地上与空中不同。
这时,四僧也来到地面,仍是各自占据着一个方位,还是先前的那个僧人言道:“施主,请带路! ”
任小蛟微微一笑,猛然断喝,右手松鹤剑法一剑三式,分别以“独立松鹤”、 “单鹤迎风”和“一鹤冲天”袭向东、西、南方向的僧人,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疾点北方僧人“天突”、“气含”诸穴。也就是说,他瞬间几乎同时攻击四人,可谓武功卓绝,令人匪夷所思。
这下兔起鹘落,四僧丝毫没有料到,一时手忙脚乱,溃不成军。
但是,任小蛟毕竟是攻向四人,每一招都不可能用老,并且难以跟近,威力大打折扣,四僧尽管狼狈,却也躲过了对方的袭击。
只见四僧不再各自据四个方向,而是站成了一个横排,齐声叫道:“施主,得罪了! ”
语音未止,四只佛手分作两上两下,同向任小蛟袭来。
任小蛟一望,甚觉蹊跷。他发现四僧的黄铜佛手袭向自己的角度和方位有点像天罡剑法的招数。
他反走莲花身法,一一闪避开来。
四僧见自己招式落空,似乎有些生气,马上变换了招法。只见四僧瞬间散开,仍呈圆形,同时将四个佛手推出,直捣任小蛟腰部。
任小蛟立时感到有四股极其劲的力道分别从四面袭来,他伫立不动,待四个佛手堪堪临近的时刻,整个身体毫无起式,竟笔直地升起。
这一身法是他那日在五台仙山巧遇普陀山一了百了大师时见到的,便默记在心中,今日一战,他不由自主地使出了这招平步青云”的上乘轻功。尽管显得有些笨拙,恐怕不及普陀老怪之万一,却是十分奏效,使他脱离险境,变被动为主动。
只见他旱地拔葱,恰到好处,身体徐徐上升。
四僧见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难以收势,四个佛手对拼在一起,拼成了一个莲花图形。
任小蛟此刻双足刚好站在了这个莲花之上,只见他双足略一用力,身体又飘然跃出了七、八丈远。
只听他高声叫道:“四位和尚,恕我不能奉陪,咱们就此别过! ”
言罢,便展开身形,欲离开此地。
就在此刻,一阵怪笑声起,一浪高过一浪,笑到最后竟如同巨澜掀天,滔滔浊浪的海啸,潮来潮涌。
任小蛟一阵惊悸,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自己周围竟不多不少站着十位道士。道士一般高矮,一样胖瘦,道袍同是灰色,且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竹剑。适才的笑声就是这十位道士发的。
十位道士之首是个年岁较大的老道,他双眼如炬,十分威严。
这位老道向前跨了一步,声若洪钟地言道:“任大侠,让我们找得好苦哇! ”
任小蛟朗声问道:“我与你们素无来往,你们找我干什么?”
老道惨然一笑,高声言道:“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嘛。我先来自报家门。贫道马继云,乃青城山道士。你大概听说过青城十杰的名头吧? 那就是我们。任大侠与我们青城十杰虽未谋面。可任大侠的威名我们已是如雷贯耳。我们本想在擂台之上与大侠见面,无奈我们所有人皆对打擂不感兴趣,所以才挨到今日来见大侠,还请大侠原谅我们的唐突。”
一听说青城十杰的名头,任小蛟心中一凛。
武林之中,常常将青城与峨眉同等相看,所谓道家居青城,佛家占峨眉,久负盛名。世人称之为: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这话除了包含着两座名山富有特色的景致外,也有指两家功夫各有所长的意思在内。
青城山自从前辈高人魏伯阳在此炼丹成名后,历朝历代人才辈出,被天下有识之士瞩目。魏伯阳由此被尊为“万古丹经王。”
魏伯阳,号云牙子,适才道士马继云的这个名字,便是继承云牙子的意思。
这些年,青城山虽说没出现过一流的高手,可它树大根深,仍不可小觑。
不待任小蛟回话,刚才与他争斗过的四僧却闻声跃至跟前。
其中一个僧人用不太熟练的汉话急切地向道士马继云问道:“敢问施主,刚才施主张口一个任大侠,闭口一个任大侠,这位任大侠的名字可是叫作任小蛟吗?”
马继云用眼睛扫了一下这四个古怪的僧人,脸上一副不屑的神情,没好气儿地回答道: “是又如何?”
四个僧人一听刚才从自己的围攻中脱身的人就是任小蛟时,连忙应声跪倒,异口同声地喊道:“大师息怒,弟子有眼不识泰山,罪不容诛! ”
任小蛟一楞,急忙叫道:“四位高僧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
四僧站起,其中一人施佛礼后,虔诚地言道:“我们四人乃暹罗国特使,人称天、地、 日、月四大尊者。前些天,我佛第一法师密克罗圆寂,我们本想请密宗前辈萨克鲁大师接掌密克罗大师的职位,可萨克鲁大师坚辞不从,据他老人家讲,东密佛祖巴尔桑普大师已将佛祖衣钵传给了弟子任小蛟,因此他说,只有当今的佛祖才可作贵国第一法师,第一法师与佛祖尽管叫法不同,然职责内容却是相同的。我们立刻报予国王陛下,陛下亲写诏书,命我们四大尊者为特使,前来恭迎佛祖。
从现在开始,我们四大尊者便绝对听从佛祖的差遗,决无怨言。四大尊者此次前来恭迎佛祖南下,若请不到佛祖,便只有肝脑涂地,以报我佛的教诲之恩了! ”
这一信息来得太过突然,任小蛟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他只得说道:“此事突然而至,小蛟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不能南下,容我从长计议吧! ”
四大尊者高宣佛号,齐声叫道:“佛祖一日不南下,我等便一日不离佛祖左右,哪怕是追随佛祖到天涯海角,也绝不后退一步。佛祖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暹罗国不可一日无法师,我佛传经布道不可一日中断停止,恳请佛祖体谅我们四位弟子的一片苦心,怜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佛祖慈悲为怀,法力无边,四大尊者死不足惜,只求佛祖早日南下! ”
说到最后,四大尊者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令人万分感动。
任小蛟内心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自从小蛟接受了佛祖衣钵那一刻起,就已预料到会有如此的结局。你们四人前来请我,我于理于情都是不应该推辞的,怎奈我母还在受难,小蛟孝道未尽,有违佛理。俗话说,正人先正已,小蛟自己都有负苍天,又怎能做得了你们的法师呢? 更何况你们四人虽然情辞迫切,其志可嘉,然而仅凭你们的几句话语,又如何会令我坚信不疑呢? ”
四大尊者闻言,面面相觑,显然是在思考对策。
猛然间,黑影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个声音却在任小蛟身后响起:“任大侠,你若要弄清此事的真假,可看看他们身上带的这件东西。”
任小蛟转身望见,一个身穿黑衣黑裤的瘦小的年轻人立在那里,长得贼眉鼠眼,嘴角上挂着狡黠,谄媚的笑容。
任小蛟暗吃一惊,问道:“你是何人? 怎么知道我姓任? ”
黑衣瘦子尖声言道:“这个你先别问,还是办正事吧! 给你看看这个。”
说着,瘦子递过来一块折叠整齐的黄色缎子。
四僧一见,大惊失色,其中一僧伸手摸向怀中,顿时目瞪口呆,愤怒地吼道:“大胆狂徒,竟敢偷盗我暹罗国王的诏书,我等绝不饶你! ”
吼罢,四只佛手同时袭向瘦子。
任小蛟见状,急忙用手势止住四僧的进攻,然后轻轻抖开黄缎子,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梵文。
任小蛟自入西蕃修持密宗以来,开始循序渐进地学了一点梵文,因为密宗所念诵的真言,大多数是根据梵文的发音而来,少数是遵循着藏文发音。
当下他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觉得诏书所言与那四僧所说的意思基本相同,无非是如何如何地仰慕他,请他去作暹罗国第一法师云云。
他将诏书还给四僧,微笑着对四僧说道:“此事我已相信,这样吧,你们给我三日的时间,待我寻到母亲后,再来此地找你们,到那时再商量,你们看如何?”
四僧一拜到地,齐声喊道: “一切听从佛祖之命! ”
任小蛟转向瘦子说道:“小蛟万分感谢这位侠士的相助,敢问侠士叫什么名字? ”
“任大侠你真的猜不出吗? 就凭他刚才显露的那一手 ‘井中捞月’的功夫,你应该知道此人的大名。此功夫别说是整个京师的高手,就是我们燕都四怪之中有这等高超技巧的也仅他一人而已! ”
任小蛟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不远处又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他已认识,就是曾救过他性命的燕都四怪之一的赌怪。另外一个他也早就见过,即是他在打擂比武时替他解围的那个醉汉。
他琢磨着那段话的意思,猛然意识到:莫非这两人是燕都四怪中的醉怪和盗怪不成?
他猜得不错,这两人正是身怀绝技、大名鼎鼎的醉怪和盗怪。
他这样想着,便试探性地说道:“久闻燕都四怪武功超群,行侠杖义,果然名不虚传,令小蛟钦佩之至! ”
赌怪“嘿嘿”一笑,叫道:“说我们四怪武功超群倒是不错,可钦佩之至就免了吧,以免这里有人心生忌意,由忌而恨,再由恨而拚命,岂不又生出许多事端来吗! ”
此话一出,一旁早已不耐烦的青城十杰之首的马继云大声喊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赌怪! 我青城十杰与你燕都四怪素无仇怨,你为何出口伤人,甘为他人走狗,小心尔等狗命!”
“咦,这世间之人可真是奇了,有捡金捡银的,怎么还有捡骂的? 我盗怪活了二十几年,竟头一遭遇见如此新鲜的事情! ”
“哼,别说你这盗怪才活了二十几年没有碰到过,就我这醉怪比你多活了五年多,也是平生第一次看见。 ”
马继云大吼一声,地动山摇,说道:“住口! 青城十杰从千里之外来到京师,可不是与你们燕都四怪磨牙的,我们是专门……”
不待他说完,赌怪尖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叫道:“此次进京,那个锦衣卫的封神明答应事成之后给你多少赏银? 少说也得二十万两雪花银吧! 这可是比当一个知府还过瘾呀! 人家说一年州知府,十万雪花银,而你们只要取下这位任大侠的项上人头,那二十万两赏银便稳落手中。”
说到这里,赌怪转向任小蛟,怪腔怪调地说道:“任大侠,想不到你这颗人头竟如此值钱啊! 哈……”
笑声未止,只听任小蛟急切地叫道:“赌怪大侠, 小心! ”
青城十杰恼羞成怒,以凌厉的攻势袭向赌怪。
十把竹剑同时刺来,竟夹有雷霆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后发先至,衣襟飘动,竟看不清那人的身形,显然其速度快如闪电。众人只见一道剑光画出了一个弧形,封住了十把竹剑欲刺的方位,接着传来一阵劈哩啪啦的不规则声音,最后便是一片沉寂。
这声音说明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然而确实又令在场的所有人难以相信。
居然有人瞬间以一敌十,与十杰每人各过了一招。此人身法之快,功力之深,恐怕世间已独一无二。
众人定眼观看,其他人依旧原地未动,只有任小蛟不知何时站在了青城十杰与赌怪之间,显然,刚才那个人影肯定是任小蛟无疑。
一见任小蛟出手,天、地、 日、月四大尊者哪里还敢怠慢,即刻飞身跃至任小蛟近旁,各站一个方位,将任小蛟围在了中心。
其中天尊言道:“启禀佛祖,有我天、地、 日、月四大弟子在,何劳佛祖亲自动手!”
任小蛟平静地说道:“你们四人的好意小蛟心领了,快快散去,此事因我而起,我岂能让他人代我受过,还是我亲自了结吧!”
青城十杰瞬间同时受阻,心中也都佩服这位任大侠的高超武功,同时,内心也被罩上了一层阴影,他们开始对当初许下杀掉此人的诺言产生了怀疑。
只听马继云酸溜溜地言道:“任大侠果然厉害,竟在一招之间与我们十人同时交手,这恐怕在当今武林中无人可比了,这就越发引起我们青城十杰的极大兴趣。刚才任大侠亲口说过,要自己了结此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任大侠说话可要算数,现在任大侠的帮手甚多,我看,咱们还是另择良辰吉日来算清这笔帐吧! 任大侠,你看如何?”
不待任小蛟答话,赌怪已接过了话头。他玩世不恭地叫道:“青城十杰,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找任大侠结清这笔帐,可刚才你们袭击的却是我赌怪。燕都四怪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还是咱们先来算清这笔新帐吧! ”
马继云不想再与燕都四怪中的三怪继续纠缠,因为他已看出,这三怪绝非省油的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早脱身的好。
这样盘算着,他便将口气缓和下来,面上带着一种十分勉强的笑容言道:“青城十杰与燕都四怪从未有过什么仇怨,我们之间无帐可算,要不是刚才你信口雌黄,妖言惑众,我们怎敢得罪你这大名鼎鼎的赌怪呢,我这里向你赔罪就是。”
话音刚落,一声“好酒呀,好酒! ”如春雷炸响,令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醉怪摇摇摆摆,身斜步晃地来到青城十杰近前,指着马继云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在说谁……妖言惑众,告……告诉……你,那……封……密……密信……就是我醉怪的三弟……花怪送……送进宫……宫中的,我……我是……花怪的大哥,花怪自然⋯⋯先得将信让大……大哥我过目……目,大哥……我……我知道了,……我那二……二弟赌……赌怪自……自然……也就……知道了,……赌怪知……知道……道了, ……我……我那四……四弟盗怪……自然也就……就知道了,盗怪……怪知……知道了,……你们青城十……十杰……也就……就知道了,……你们知道……道了,位任……任大侠……侠也……也……”
马继云早已对面前的这位醉醺醺的醉怪此番罗罗嗦嗦的话感到不耐烦了,不待醉怪说完,他便打断了醉怪的话,叫道:“既然你是燕都四怪的大哥,那么你说咱们两家的事情应该怎么办呢? ”
醉怪摇晃着身子说道:“什……什么……怎么办? ……办法只……只有一个, 家……家……都……都有⋯⋯自家的一亩⋯⋯三⋯⋯三分地,⋯⋯我们的……一亩……三分地就在……在这里,你们……的……一亩三……三分地……在青城……那个……山上,你们……回到你……你们的……的一亩三分地……地去便没事啦,我……我们……绝不会会去青……青城……那个……山上……找你……你们,因为……你们……那里……没有我……我醉怪……爱……喝的酒, 我……的……这个……这个酒……酒……酒”
说到此处,醉怪迫不及待地扬起脖子,张大了嘴巴,将左手的酒碗抛向空中,满满一碗酒如清泉由天而降,不偏不倚,直落醉怪口中,居然一滴未洒。
醉怪喝罢,一抹嘴巴,便放声高叫道: “好酒呀, 好酒! ”
盗怪见此情景,惊喜地喊道:“赌怪二哥,大哥好久没这样喝酒了! 看来他今天高兴得很,又让你我开了一回眼界。大哥,你这一招还得再教教小弟,小弟我已练了三个月,还是有几滴落到了地上。你肯定是跟小弟我留了一手,不然,你怎么会一滴未落呢? ”
盗怪话音未落,醉怪口中一股“酒箭”激射而出,锋芒直指青城十杰。
“小心! ”空中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然而已然不及,青城十杰的功夫并不是都在同一水平之上,功夫高深的还能躲过,功夫较弱的就很难说了。
随着“啊啊”连声怪叫,青城十杰中便有四杰“酒箭”射中,纷纷摔倒在地,看来受伤不轻。
这一下更加激怒了剩下的六杰,他们齐身跃起,扑向醉怪。
燕都四怪中的这三怪早有准备,三怪迎头抢上,各自以一敌二,顿时形成了三个战团。
此时,空中飘然落下一人,缓缓来到了任小蛟近前。
任小蛟刚才听声辨人,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曾与自己在擂台之上交过手的那位阴阳居士到了。
阴阳居士对围在任小蛟身旁的四大尊者视而不见,冷笑一声,言道: “任大侠,擂台比武你我没分胜负,今日此地已不是擂台之上,你我该一决雌雄了吧! ”
任小蛟镇静身若地说道:“阴阳居士,小蛟今日便成全了你,绝不让你的朋友说你是个无信无义之人! 请出招吧! ”
阴阳居士拔剑在手,金铜剑指向任小蛟,阴阳二气顿时笼罩住任小蛟全身。
就在此刻,阴阳居士猛然发觉头顶有点异常,抬头一望,不禁出了一声冷汗。
只见空中一朵由四只黄铜佛手组成的巨大莲花压了下来,显然四大尊者为了保护他们的佛祖已然先行出手了。
天、地、 日、月四大尊者都是暹罗国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内力精纯深厚,四人将内力合为一处, 自然更加非同小可。
阴阳居士已经感到了头顶之上的巨大压力,他知道自己若用阴阳二气相抗,恐怕不是这四人的对手,唯一的选择就是闪避开来。他急忙撤剑,身形向后一跃,速度极快,身形也极为漂亮。
一跃之下,已是两丈开外。待他站稳后,抬头一望,心中又是一阵慌恐不安。
先前头顶上的那朵巨大莲花竟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依然在他的头顶上方。
渐渐地,那朵莲花压了下来,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四只黄铜佛手砸在了地上,一时碎石四溅,尘土弥漫,地上立刻出现了一个一尺多深的大坑。
阴阳居士无愧于一代人杰,就在四只佛手堪堪要砸到他时,他却猛然一个倒纵,身体竟平如石板,象一只狡猾的十年老泥鳅,滑出丈外,安然脱离险境。饶是如此,他竟也吓出了浑身冷汗。
任小蛟见状,不禁暗暗佩服这位阴阳居士的胆识和轻功,要不是四大尊者轻功卓绝,技术配合得默契娴熟,恐怕早已败在了阴阳居士的手下。
天、地、 日、月四大尊者眼见一击不中,齐声怒喝,又飞身扑了上去。
这一旁,青城六杰两两成对,分别大战赌怪,醉怪和盗怪。
青城剑法,举世无双,一招一式,不离对方的前胸诸穴,虽然使的是竹剑,若将“内丹”功凝聚的“丹气”融化剑上,剑刃便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赌怪身形飘逸,双手连番使出千手佛点穴指法,往来穿梭于两位青城道士之间,没占上风,却也不落下风。
青城十杰之首的马继云和另一位道士联手,与醉怪搏斗,显然马继云技高一筹,一把竹剑似飞虹匹练,招招狠辣,且快如闪电。而那醉怪右手不离酒坛,左手上却没有了蓝花海碗,展开醉步,一摇三摆,声东击西,虚实莫测,将那醉八仙的“钟离锁喉”、 “湘子吹箫”、 “国舅撞钟” 、 “洞宾飞腿” 、“铁拐横击”、“仙姑把盏”等招法使得出神入化,活灵活现。
任小蛟不由得从心底对醉怪的高超武功发出一声赞叹。
盗怪的武功与其他两怪不同,他的双手如爪,且每个手指之上都带着一个精钢打制的护指。护指是按着他的手指形状打成的,虽薄如丝帛,却十分坚硬。显然,盗怪是一位擅长“鹰爪功”的高手。
他与两位青城道士的搏斗颇为奇特,当两柄竹剑袭向他时,他不避不闪,而是迎着剑锋向上,伸手去抓。刚一开始搏斗时,其中一位道士没有提防,剑尖被盗怪的右爪抓住,只见他猛然加力,随后一捏一扭,“嘭”地一声,竟将剑尖掰断。如此一来,倒引起了两位道士的恐慌。两人既要刺中盗怪,可又不能让他将自己的竹剑抓住,致使两人出剑畏首畏尾,招招不敢用老,一出即收,这便使青城剑法应该发挥出的威力大打了折扣。
盗怪得理不让人,他似乎毫不顾忌对方的竹剑,左一抓,又一爪,竟逼得两位青城道士连连后退,唯恐躲内不及被盗怪所伤,所以这个战团之中盗怪大占上风。
这个盗怪行事怪癖,惯于虚张声势。他明明出尽风头,胜券在握,却边战边尖声大呼小叫,高喊道:“大哥救命! 快些救命! 二哥,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情份上,帮帮小弟如何?”
好在醉怪、赌怪对这位四弟了如指掌,知道他此刻游刃有余,甚为欢喜,否则,他决不会如此放开喉咙地叫喊。
任小蛟站在那里,有些过意不去。本来青城十杰和阴阳居士是冲着自己而来,如今却与前来相助自己的人打得难解难分。他心里还在纳闷儿,不知道与自己素昧平生的燕都四怪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而拚死救护自己?
就在这时,只听赌怪喊道:“任大侠,我们兄弟前来助你,你怎么反倒成了看客,你一点都不觉得惭愧吗?”
听到赌怪的喊声,醉怪也忍耐不住了,他断断续续地叫道:“你、你们……这些牛……牛鼻子……老道,此次……进京……不会……会是……专程来……与我们燕都四……四怪……怄……怄气的吧,……你们该……该干什么……应该……比我醉怪清楚,何必……咦, ……你们……你们的剑……到哪……哪里……哪里去啦?”
就在醉怪说话的时候,一条金黄色的绸带凌空飘了下来,在月光的映照下,金光一闪,与醉怪过招的马继云和另一位道士手中的竹剑不翼而飞。
只听马继云举头望着空中怒喝道:“大胆毛贼,竟敢突然袭击,有种的现身一见! ”
空中传来一声浪笑,随即一个阴冷的女人声音响起:“青城道士,何必如此小气,本护卫只是想看看这竹剑罢了,现在就还与你们! ”
两把竹剑带着刺耳的风声,闪电般地刺向马继云和另一位道士。
这哪里是退还人家的竹剑,分明是以竹剑当暗器,欲置两位道士于死地。
马继云和另一位道士也不示弱,两人各以单掌推出。
空中传来“啪啪啪”三声脆响,两把竹剑在两股真力的相撞中各自断为三截,掉到了地上。
“金护卫,好俊的功夫呀!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人随声至,空中飘然落下一人。
任小蛟一看,此人竟是当今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朱砂掌一代宗师封神明。
紧接着,又有两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众人面前,这两人正是天罡地煞剑派的四大护卫之中的大姐金盏花和身负“紫河车”功夫的灵山摩崖洞中的摩云子大师。
那日六位顶尖高手由于不明事实真相,便开始围攻任小蛟,后来丐帮帮主白头翁揭穿了祖家驹的阴谋,六大高手便一起追杀祖家驹和万英去了,使得金盏花与摩云子等人顺利逃走。由于金盏花心中一直惦记着任小蛟,当听说任小蛟前往京城的消息后,便带着摩云子匆匆赶来。
女人嘛,总是忘不掉她所中意的男人,更何况像金盏花这般年轻美貌的妖娆女人! 她知道自己的三个妹妹都钟情于这位任大侠,尤其是四妹娇若云对此人的爱恋更深。她并不想与四妹争风,她只是想能再有机会见此人一面,哪怕是匆匆一面也好!
女人终究是女人,与男人相比,她的感情姗姗来迟,却久久难抛; 而男人的感情如急风暴雨,顿时倾盆,却也极易随着云消雾散而雨过天晴。
封神明故意不看任小蛟,而是用一种挖苦的口吻对金盏花言道:“金护卫所为何来? 莫非又是来传达佛母娘娘的旨意吗?”
按照级别,金盏花与封神明都是当朝一品官员,由于天罡地煞剑派势力较大,金盏花以前是从不把封神明放在眼里的,可如今天罡地煞剑派已然树倒猢狲散,势力大减,她本人也就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她言道:“是又怎样? 封大人如今敢抗我佛母之旨吗?”
“你那佛母现在何方呀? 嘿嘿……”封神明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态。
“佛母至高无上,岂是你这等官员能够随便问的吗? ”
“算了吧! 我的金大护卫! 似金护卫这般美丽出众,不如趁早嫁个有权有势的大人,日后仍旧是过着上马金、下马银的鼎食生活,何必再给那个丑老太婆当什么护卫呢! ”
“封大人果有先见之明,依大人所想,我应该嫁与何人才是?”
“自古举贤不避亲,我封神明尽管年事已高,却人老心不老,老马最喜欢吃嫩草,若金护卫不嫌,封神明愿与金护卫结为百年之好,你看如何呀?”
“哈……,封大人的百年之好充其量也不到二十年,你如今已年过八十,给你嫩草,你恐怕也嚼不动啦,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说得好! 金护卫若真有此意,我可以助一臂之力,帮助金护卫挑选一位如意郎君。”
“我看就不劳封大人费心了,三条腿的蛤蟆难觅,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有。”
“莫非金护卫已经有了意中人吗?”
“我这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还不知人家心里想的是什么? ”
说着,金盏花双眉一扬,左边一个媚眼送了过去,直接扑向任小蛟。
然后,她无所顾忌地转向任小蛟,轻声细语地发问道:“任大侠,我那四妹娇若云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呀? ”
任小蛟怅然若失地说道:“四姐她已然舍我而去了! ”
金盏花闻言一楞,俄顷喜形于色,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拍着手叫道:“甚好,甚好! 我与大侠刚好就是一对! ”
任小蛟略为反感地喝道:“金护卫,你怎么能如此放荡不羁! ”
金盏花脸色一变,怪腔怪调地叫道:“哟,好个正人君子! 我们四大护卫,你已占了三个,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若不是看你相貌堂堂,既仗义疏财,又怜香惜玉,你要想与我亲热,只怕连队都排不上呢。莫非任大侠仍然对几年前我带人夜袭龙府之事耿耿于怀吗? 果真如此,只能算我瞎了眼,居然将你看成了一个君子。 ”
说实在话,任小蛟内心确实想着龙府之事,可他又不愿说破,免得让金盏花笑话,而今,金盏花那刀子嘴已然先揭开了这层窗户纸,他倒没有勇气承认了。
望着任小蛟默然无语的尴尬表情,金盏花暗中欢喜,她知道自己一语中的,击中了对方的要害,凭着女人那特有的敏感和机智,她明白自己欲与这位任大侠相亲相爱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一半。
当然一半的成功她是绝对不满足的,她要的是全部成功。金盏花自幼受宠,在四大护卫之中,她又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大姐,多年的经历铸造了她的性格,要么不干,要么就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金盏花腰肢轻摆,屁股扭动,一步一飞眼地来到任小蛟跟前。
人未临近,一股淡淡的幽香随风飘来,使他难以躲开,刚才金盏花的一番话语,倒让他感到了这个女人身上所具有的快人快语、爽直坦荡的特点。
两人渐渐靠近,两双眼睛深情地对望着,尤其是从任小蛟的眼中射出的与先前不同的较为温柔的目光,使金盏花窥视出目光中隐含着一股欲火。
只听封神明叫道:“燕都四怪果然功夫不弱,只是有些没事找事,我封大人不记小人之过,虽然你醉怪伤了青城十杰中的四人,我保证青城十杰日后不会向你寻仇,你们三人还是快些离去吧! ”
说来也怪,醉怪听了封神明的话,表示即刻离开,他仍旧充满醉态地言道:“我们……弟兄……兄……绝非不识好……好歹,有……封……封大人……那句……句话,若再……再赖……赖着不走,……便也……说不过……过去。封……封大人……咱们后……后会有……有期! ”
言毕,将那只酒坛举起,一口气将剩下的半坛酒喝个精光,然后,猛一挥手,这三怪顿时就不见了踪影。
其实三怪心里明镜似的,有金盏花和灵山摩云子助战,封神明和剩下的青城六杰绝难讨到便宜,而那天、 地、 日、月四大尊者又足以对付阴阳居士,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们燕都这三怪了。
果然不出三怪之所料,封神明奸笑数声,一语双关地说道:“金护卫与任大侠真可谓珠联璧合,但愿二位好梦长在,本大人看在与金护卫同朝为官的面上,就不在此打搅了。告辞,告辞! ”
金盏花是那种天生不服软的人,她根本就不想给封神明这个台阶,封神明话音刚落,她就用一种讥讽的口吻言道:“封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我与任大侠好与不好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封大人今天的来意风马牛不相及,封大人何言看在我的面子上? 实际上即使我袖手旁观,任何人也休想接近任大侠,不信的话,封大人可下令,让那六位老道先过一过这位摩云子大师的关,封大人以为如何呀? ”
封神明听后气得咬牙切齿,怒发冲冠,然而尽管他十分愤怒,却也无奈。他在心里盘算过了,自己与那灵山摩云子争斗,胜负难料,恐怕要拚个两败俱伤。这摩云子多年隐居,世俗生活对他来说已丝毫引不起太大兴趣,因此,若真的动起手来,他肯定会舍命相拚,不计后果。
至于剩下的青城六杰去战金盏花与任小蛟,根本没有多少取胜的把握。六杰苦战一个任小蛟,倒有取胜的一线希望,如今多了一个金盏花,便无有取胜的希望了。金盏花是由佛母亲自调教出来的高手,不知杀了多少中原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此人心肠狠辣,下手毫不留情,说是袖手旁观,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任小蛟见金盏花丝毫不留情面,他倒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温和地说道:“封大人慈悲为怀,对小蛟网开一面,小蛟甚为感激! 适才金护卫所言,不过是一时的气话,还望封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小蛟这里恭送大人回府。”
殊不知任小蛟的这番话在封神明听来更觉刺耳,他一字一顿地叫道:“任小蛟,你也太狂妄无理了!我告诉你,这世上有我无你,有你无我,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
说罢,猛一甩头,率先跃向空中。青城六杰扶着受伤的四位道士,缓缓离去。
金盏花使劲一拍任小蛟的肩膀,边笑边说道:“任大侠,这就是你假装好人的报应! 不过也不怪封大人不领你的情,连我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本来人家是专为杀人而来,可你却要感激人家,你呀,真是个不懂道理的呆子!”
说到此处,金盏花大笑不止,花枝颤动,竟然不知不觉地将身体靠在了任小蛟的肩上,依偎着他。
任小蛟并不理会,转而对仍旧将阴阳居士围在中心的四大尊者说道:“四位高僧,你们也是我佛门弟子,应以慈悲为怀,快些放了这位阴阳居士前辈。”
天、地、日、月四大尊者闻听此言,快速跃回到任小蛟跟前,四人齐呼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佛祖胸怀宽阔,普渡苍生,令弟子茅塞顿开,如沐春风,弟子愿终生追随佛祖左右,聆听教诲,善始善终! ”
任小蛟连忙还礼,说道:“四位高僧,小蛟适才已说过,就请你们等我三日,待我办完大事,再与你们商量如何?”
四大尊者极其恭敬地回答道:“一切但凭佛祖安排,弟子谨遵佛祖之命。只是弟子若静候三日,佛祖未归,弟子绝不会就此罢休,定会前去寻找佛祖,还望佛祖宽恕一二,不要怪罪弟子,阿弥陀佛!”
突然,一阵怪笑在空中响起,一个人影飘然落地,毫无声息。
任小蛟一望,吃了一惊。落下的这位老者正是曾与自己在擂台之上交过手的神臂白猿。
金盏花一见来人,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到此何事? ”
神臂白猿眨了眨眼睛,不慌不忙地答道:“似你这般年轻貌美的小姐当然不会认识老夫这等村野之人。不过,你们三人之中倒有两人识得老夫,尤其是这位道兄,更知老夫底细,还是让他告诉你吧! ”
神臂白猿所说的道兄自然是指的灵山摩云子。
只见摩云子快步走到金盏花近前,低声言道:“此人叫作神臂白猿,师从前辈高人神臂无敌江啸天。据我所知,如今天下真正继承了江啸天的拳法和臂功的高人,仅他一人。”
金盏花闻言,不由得一怔,连忙问道:“摩云子,那神臂白猿的武功与你相比如何?”
这一问题颇难回答,可护卫大人金盏花发问,摩云子又不能不答,他略一沉思,言道:“神臂白猿与我年龄相近,可他成名较早。四十年前,我还只是江湖上的一个无名小卒时,他就已经名满武林,因此,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我还没有资格与他交手。后来我隐居灵山,也就再没有见过他。金大人若想知道如今我与他谁的武功高,我想,大概还是他神臂白猿技高一筹吧! ”
金盏花愤愤不平地喝道:“住口! 四十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还提它干什么,而如今你与他并未交手,怎么倒先认输啦? 这话可不像是从一代宗师摩云子的口中说出的! ”
摩云子连忙顺着金盏花的意思言道:“金大人误会了,我并没说就会一定输与他。比武较技常常难以预料,更何况我与他已四十余年未见面,这过了四十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倘若金大人命我与他一争高下,我绝不会说出半个 ‘不’字,定当全力以赴,舍命相拚。 ”
金盏花的脸上绽开了笑靥,她对神臂白猿说道:“本护卫只问你一句话,你今日是不是来找这位任大侠的?”
神臂白猿满不在乎地答道:“正是! ”
“假如本护卫告诉你这是妄想,你会快些滚蛋吗? ”
“不会! ”
“那你便要怎样? ”
“我神臂白猿要想找谁,就必须得找到谁,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神臂白猿的行动! ”
“我就可以阻止你! ”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前来阻止老夫? ”
“神臂白猿休得猖狂! 难道你没听说过天罡地煞剑派的名头吗?”
“老夫略有耳闻。 ”
“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于你,我是天罡地煞剑派的四大护卫之一。 ”
“你当你的护卫,老夫干我自己的事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得好听,你已经犯了我这井水啦。”
“怎么,任大侠也是你们天罡地煞剑派中的人吗?”
“他虽不是我剑派中人,可与我这护卫之间的关系却非比寻常。”
“那是你们两人的事,碍不着老夫我。”
“行啦,本护卫不与你废话了! 摩云子,与我并肩子上,先废了这个老杂毛再说! ”
银光一闪,金盏花出手了,速度极快。
神臂白猿不躲不避,将单臂弯曲,挡住了袭向自己前胸的剑招。
这时,摩云子也飞身扑到,双掌拍向神臂白猿的后心。
神臂白猿一见自己受到前后夹击,连忙矮身闪开,与此同时,单拳击向摩云子小腹。
由于他出拳太快,眼看摩云子躲避不及,金盏花急中生智,将金黄绸带抛出,正好缠在了神臂白猿的手腕之上,随后奋力一拽,竟然被对方抛向了空中。
显然,神臂白猿的内力要强于金盏花许多,但更为主要的,则是带子功法一旦将人的某个部位缠住,若被缠之人用力挣脱,就会越挣越紧,让人疼痛得难以忍受。然而,神臂白猿专练臂功,从腕到肘的小臂坚硬如石,刀枪不入,正好是带子功法的克星。
摩云子见状,一跃而至空中,极其准确地抓住了绸带,合两人之力与神臂白猿相抗,居然没占上风。三人互不相让,皆拚命拉拽,形成了胶着状态。
只听金盏花大声叫道:“任大侠,这里有我与摩云子,你可先去紫禁城了结你的家事,待我们解决了面前的老杂毛,再去紫禁城寻你,你看如何?”
任小蛟看到金盏花与摩云子两人联手同神臂白猿周旋,似乎并未落于下风,而是略显主动,他料定两人绝无危险。他思前想后,为了争取时间,说服继蛟一事宜早不宜迟,觉得也只好如此了。
只见他斗然跃向空中,高声喊道:“金护卫,小蛟先行一步,咱们后会有期,你与摩云子大师千万小心对方的双肘,不可大意。”
言毕,便朝着紫禁城方向疾驰而下,转眼便踪影全无。
月色溶溶,使紫禁城显得愈加美丽和神秘。
任小蛟心中奔涌着异乎寻常的冲动,飞身跃上城墙,随即毫无声息飘然落下。
他定了定神,举目四望,认清了坤宁宫的方向,便飞身跃下。
突然,他觉得在这深沉的寂静中刮起了一阵疾风,一个身影跃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任小蛟仔细一看,认出来人是庄娘娘的贴身侍卫小桃红。
只见小桃红将食指立在嘴唇中间,发出“嘘”的一声,示意任小蛟不要出声,然后将头一摆,意思是让任小蛟跟她走,随后便引路前行。
夜色中的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快如闪电,几个起落便来到后三宫之一的乾清宫前。
任小蛟但见宫门紧闭,宫内银烛高照。
这时,小桃红轻声言道:“任大侠,庄娘娘千岁已料定你今夜一定会来,她老人家已恭候多时了,请! ”
望着小桃红焦急的目光和真诚的神情,任小蛟便知这是真的。至于庄娘娘如何会知晓他今夜亲闯紫禁城? 等候自己所为何来? 这些问题他已顾不得多想,他只想尽快弄清母亲现在哪里? 继蛟与自己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要搞清这两个问题,非庄娘娘莫属。
任小蛟迫不及待地飞身跃到宫门之前,那两扇宫门却及时地徐徐开启,他昂首阔步跨入宫内。
宫内烛光灿烂,锦幛绣幕,祥光霭霭,彩雾纷纷。四周铜器环绕,依次排列着; 上面端坐着千岁庄娘娘。她神态安祥,满面光辉,含笑颔首,一派皇家风范。
一见庄娘娘,任小蛟抵掌行佛礼,口中说道:“密宗弟子拜见娘娘千岁! ”
庄娘娘伸手示意,连忙言道:“任大侠免礼! ”
“敢问娘娘,小蛟之母朱紫春现在何处? ”
“本宫实在为你母紫春姑娘可喜可贺,她居然有你这么一个大仁大义的孝子,这是她前世修来的神份。念任大侠千里跋涉,受尽千辛万苦,寻母之志始终不渝,可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本宫告诉你,朱紫春现在鹫峰山顶的清明道观之中,此道观属我皇家所有,凡宫中嫔妃有看破红尘者,便入此观中,终了其生。据本宫所知,你母是自愿进入清明道观的,绝非是有人强她所难。”
“不知我母因何自愿进入道观?”
“任大侠,你真想知道? ”
任小蛟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种渴求的目光。
庄娘娘叹了一口气,言道:“你若真想知道,本宫今夜就如实相告。你母朱紫春和师姐朱明春早年同是我朝第一秉笔太监金冠花魁的徒弟,甚得金冠花魁的宠爱,他将宫中绝技锦绵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你母。后来,你母便遇到了你父任海蛟。本宫闲话少说,省去你母与你父以及你母的师姐朱明春与你父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你母的师父金冠花魁极力反对这件事,企图拆散两人,便强行将你母掳回宫中,几个月后生下了你。你父为报拆散之仇,杀死了金冠花魁。他本想带你母一同逃走,可是,若你母逃走,宫中绝技锦绵掌便会流传江湖,所以当时将你扣下作为人质,才使得你母没能逃离皇宫。
本来你母若安分守己,应该没有灾难,可是,你母却没能如此,她秘密将你送出宫去之后,便与我那皇儿勾搭成奸,生下一子。为防事情败露,你母将生下的孩子交给了一个姓黄的太监逃出了皇宫。”
庄娘娘说到此处,喘了一口气,任小蛟利用这个短暂的停顿,急忙问道:“敢问娘娘,那个孩子可是如今的皇太子继蛟吗?”
庄娘娘看了任小蛟一眼,无奈地言道: “正是! ”
第三十四回 龙潭虎穴
任小蛟仍旧发问道:“我还是不能明白天罡地煞剑派与我母有什么关系? 为何我当初只是为寻母而来,却受到佛母娘娘的阻拦,险些取我性命?”
庄娘娘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微笑着压低声音言道:“任大侠不明白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你还只是个不懂女人的男人。女人有时是镜中花,艳丽无比,引人欲摘不能; 有时是云中月,其光辉普照大地; 有时是毒蛇,三步之内取人性命; 有时是守 ‘财’奴,要‘财’不要命,只是这 ‘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情感。你慢慢就会体验到的,而今本宫如何解释,恐怕也是徒劳。”
任小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说道:“现在事情清楚了,小蛟还有一个请求,望娘娘千岁成全! ”
庄娘娘立刻严肃起来,她有些失控地叫道:“怎么,任大侠想见皇太子,是吗? ”
任小蛟坚定地回答道:“娘娘千岁料事如神,小蛟佩服! ”
庄娘娘恢复了理智,镇静地言道:“任大侠,不是本宫驳你的面子,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皇太子位及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你一个武林人士想见就见的吗? 更何况皇太子已表示不愿见你,即便本宫答应, 也是枉然。 ”
任小蛟说道:“这只是娘娘千岁的一面之辞,叫我如何相信? ”
庄娘娘笑着言道:“本宫早就料到你不会相信,若这个人亲口告诉你,你总该相信了吧。 ”
言罢,她双手轻拍,屏风后忽而转出一人,任小蛟定晴一望,十分惊讶,此人不是别人,乃是燕都四怪之一的花怪。
花怪来到任小蛟面前,神情庄重地言道:“任大侠,娘娘所言,绝无虚假,太子殿下确实不愿与大侠相见。太子殿下要花怪将一封信交与大侠,请大侠过目。”
说着,花怪极其恭敬地用双手将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任小蛟接过一看,见信封上的墨迹未干,显然这封信是刚刚写完的。
任小蛟并未马上拆信,他抬头望了望四周,见花怪和庄娘娘已不知何时退了出去,这宫内便只剩下他自己一人。
他展开信纸,“蛟哥”这两个醒目的黑字映入了眼帘。
“蛟哥:
几年来,我心中一直存有一个秘密,这就是始终挂念着你的安危。当我得知你是我的胞兄时,并无惊奇之感,事实上,自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就认下了你这个哥哥。
我得知蛟哥你为了寻母历尽千难万险,如今又为了找我,不顾性命舍身打擂,由此令我这个弟弟羞惭汗颜。
现在一切都已真相大白,而我却不能与你们团圆,这将成为我的终生憾事。但值得宽慰的是,咱们的母亲有你陪伴,定会寿比南山,身为人子的我便也放心了。
蛟哥,除了母亲之外,你还有一个潇洒快活的父亲,而我的父亲虽然身为圣上,却有无尽的烦恼与忧愁,我不能没有他老人家,他自己也不能没有我这个皇儿,这便是我难以离他而去的原因。
朝中之事远非寻常百姓可比,此刻的我就象是在江中打转的一叶小舟,欲回不能,欲罢不停,尽管天下如此之大,倘若此时没有了圣上,没有了我,定会天下大乱,国将不国。如果真的国将不国,家将安在?无国,又何言家哉!
蛟哥,替我拜见母亲,一定要让她老人家宽恕我这个不孝的儿子。我永远将对你与母亲的爱珍藏心中,今生今世我们恐怕难以在一起了,只有等到我们同为鬼魂之时,那座建在通往冥府之路上的望乡台便是我们的团圆之所。
继蛟匆匆。 ”
读罢此言,任小蛟藉着那一只只烛泪将尽的蜡烛的光辉,凝视着投在帏幔之上的自己的阴影,一种无奈的失望袭上心头。然而,失望毕竟不等于绝望,绝望意味着有一堵厚重的高墙将万物的神秘与生命彻底隔断,死神便会悄然而至。任小蛟只是失望,并非绝望,因为他还有母亲、父亲、师祖古庆丰、忘年之交萨克鲁大师、泰山寿终正寝二老、娇四姐、乌甘卓玛……他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座乾清宫,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迅速赶往鹫峰。
只见他飞身跃出宫门,正待前行,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任大侠,就这样离去了吗?”
任小蛟不用看,就已知说话之人是那位替自己解开疑团的庄娘娘。
猛然间,他的血管中涌动着一股热流,心中倍感无限宽慰,他从庄娘娘身上多少体会到了些许慈祥温柔的母爱。实际上,这应该是他的一种错觉,一种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产生出的变态,而这类变态几乎毁灭了他的生命。
他怀着感激的心情慢慢转过身来,眼中噙着泪水,一字一顿地说道:“小蛟永志不忘娘娘的大恩大德,日后定要报答。望娘娘保重,小蛟去也! ”
庄娘娘满面含笑,忘情地言道:“任大侠一路小心,日后若有求于本宫的事,尽管开口,本宫定会竭尽全力相助。本宫与任大侠的缘份怕是今生今世难以割断,任大侠,请好自为之吧! ”
任小蛟毕恭毕敬地三叩首,然后起身,快步前行。
突然,他发现迎面走来两位老者,定睛一看,竟是摧心掌高手、三麻子李玉莲和神臂白猿。
李玉莲面上呈露出一种古怪的微笑,这微笑中混杂着一种得意的神色,透出一种奸诈的阴影。
他边走边尖声叫道:“任小蛟,这皇宫大内岂是你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吗? 你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
任小蛟不愿多说,他凝视着李玉莲和神臂白猿,片刻,他拔剑在手,一声长啸,欺身而上。
就在这时,任小蛟听到自己身后的庄娘娘一声喝斥:“李大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拦本宫请来的客人,真乃罪该万死! ”
随着喝斥声渐近,任小蛟已感觉到庄娘娘来到了自己身边,他丝毫无有防范,甚至连一点防范的愿望也没有。按着他的想法,庄娘娘喝退两位老者,自己便可安然离去。
“轰隆”一声巨响,霎时任小蛟感到天旋地转,两眼昏黑,胸闷气喘,五脏六腑似翻江倒海般地错了位。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李玉莲飞身扑来,他本想用千年佛点穴指法攻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左臂竟不听使唤。
李玉莲运力于双掌,奋然击在任小蛟的前胸之上,又是一声巨响,任小蛟摇摇欲坠,坐在了地上。
只听李玉莲尖笑数声,得意忘形地喊道:
“娘娘千岁神机妙算,功力深厚,实在令小的佩服之至! ”
庄娘娘“哼”了一声,冷冷地言道:“要不是这小子毫无戒备,才使本宫一招得手,否则,合你我二人之力也难以取胜于他!”
任小蛟虽然身负重伤,可神志还算清醒,他这才明白,刚才自己先是受到庄娘娘的背后偷袭,分明是自己大意失荆州,遭此暗算。
“摧心掌”相传为西羌族东女国的女子们所创,遵循着文火烙饼的原理,是一种专门摧毁人体内心、肝、脾、肺、肾五脏的独特而厉害的掌法。此掌法属于大内武功,绝不外传,而且即使在大内之内,也是一线单传,若有人偷习,便遭灭门九族的杀身之祸。
当然,“摧心掌”也并非是不能战胜,只要不被此掌击中,便不会受到致命的打击,可若一旦被此掌击中,内力不济者,当场毙命,内力浑厚者,也至多活不过一天一夜,这便是文火烙饼的独特之处。
任小蛟适才被两位“摧心掌”高手从前后击中,按着常规必定当场毙命不可,然而他只是浑身无力,胸闷气喘,呕吐不止,胸内隐隐疼痛,可神志还算清醒。
庄娘娘一眼看见任小蛟仍旧活着,不禁大惊失色,她大声叫道:“玉莲,这小子居然没有死! ”
李玉莲奸笑数声,十分有把握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小子虽然年纪尚轻,可内力颇为浑厚,与你、我不相上下。他既有如此浑厚的内力,岂是两掌就可毙命的? 不过,娘娘切勿慌张,待玉莲再补他几掌就是了。”
说着,李玉莲欲欺身而上。
“慢着! ”庄娘娘制止住了李玉莲,言道:“这小子千里寻母,江湖上知道的人甚多,他今夜独闯紫禁城,恐怕也会有人知道。本宫断定他既已身中你我的摧心掌,即便是他的内力再浑厚,也绝活不过一天一夜,我们何必去背上这个骂名,不如放他出宫,只要他不死在宫中,便与我们无干,就是有人怀疑,没有真凭实据,也是枉然。”
李玉莲听后,献媚地连声称赞道:“妙计! 妙计! 还是娘娘想得周全,玉莲不才,险些坏事,真乃罪该万死! ”
其实庄娘娘有所不知,任小蛟身受两位高手的前后夹击,内力再浑厚,恐怕也得当场毙命,而他此时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他围在上身的佛祖袈裟帮了他的忙。
坐在地上的任小蛟看着两人得意忘形的表情,十分厌恶和憎恨。他试着运了运内力,觉得自己体内真气正在慢慢地涣散,血脉已断,由此便知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并不惧怕死亡,尽管他已知那位无情的、永在的、遥远的、不可知的死神正在迅速接近自己,但是,他仍然想活着,因为他还没有见到母亲。
他憋住一口气,强打精神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越是用力,真气涣散得也就越快,他脑中闪出了一个念头,即要与死亡赛跑,虽然他不知道能否成功,但他愿意一搏,万一自己在真气还没有完全散尽时就赶到了鹫峰的清明道观,见了母亲一面,便死而无憾了。
庄娘娘眯着眼睛望着任小蛟,洋洋得意地言道:“任大侠,本宫现在放你出宫,你快些去吧! ”
任小蛟愤怒地叫道:“你身为国母,却如此狠毒卑鄙,就不怕国人唾骂吗? 我来问你,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
庄娘娘慢吞吞地言道:“任大侠已尽知宫中隐秘,日后难免不来纠缠皇太子殿下,这是本宫要除掉你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则是要阻止你前去认母。你母朱紫春一生得意,竟然赢得了圣上的好感,我虽不能杀她,却可以杀你,杀你与杀她无异,她若知道千里寻她的孝子已死,便会明白这是对她的报应。”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此刻放我出宫,我若赶到鹫峰的清明道观,对母亲如实禀告,你不是枉费心机了吗? ”
“哈……本宫绝不会那么傻! 任大侠,你顶多还能活一天一夜,你若发力狂奔,便加剧了你的死亡,恐怕还活不了那样长的时间。依你目前的境况,你已经不可能活着到达鹫峰去见你母了! 不必再多说了,任大侠,快些出宫去吧。”
任小蛟不再说话,他猛然转身,拼尽全力,朝着鹫峰方向疾驰而去。
火红的太阳升起又落下,银白的月光洒在了鹫峰的山林之间。
整座鹫峰都在静静的安睡,风儿不刮了,树叶不响了,洁净无云的天空是那么美丽、亲切,诱惑着人们,它那缠绵的深情使人头脑昏眩。
任小蛟躺在离峰顶只有几丈远的草地上,尽管峰顶就在眼前,可他却无力挪动听怕是寸许的距离。
经过了白天的发足奔跑,渐渐地他已支持不住,倒了地上,他便手足并用,一点一点地爬行,又过了几个时辰,眼看快到峰顶了,这时他也就再爬不动了。
他呼吸微弱,视线模糊,心脏无力地跳动着,越来越慢。他明白,死神降临了,他生命的脚步已到达终点。
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遗憾,终于没能赶到清明道观,没能见到母亲,即刻便要寿终正寝的他,这时反倒显得异常轻松安逸。
山间林里到处弥漫着悠悠的迷雾,雾悄然独步上山,好象一个万恶的精灵,四处寻找着安息之地。粘湿而冷酷的寒雾缓缓飘来,明显可见,浪潮起伏,互相追逐,就好似险恶海面之上的波涛。
任小蛟侧耳倾听,隐约听见乘雾而来的死神的脚步声,他呼吸渐渐微弱,心脏也几乎停止了跳动,极大的遗憾使他死不瞑目,他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睁着眼睛,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睁着眼死去。
朦朦胧胧间,任小蛟影影绰绰地望见一团火焰跳跃着冲上了峰顶,立在一块巨石之上,直立着身躯,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看清了这是一只年老的狐狸,有着火焰一般的赭黄色的毛色,它那火红的大尾巴横在岩石边缘,黑色的尖鼻异常突出。它直立着,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两条后腿之上,而两条前腿却交叉在胸前,似乎在向空中的皓月行礼。它那轻捷活泼的姿态,聪明精细的神气,温雅的身段,妖冶的动作,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荡人心魄的无穷魅力。
“狐仙拜月! ”任小蛟在心中惊呼道,然而他却没有气力喊出声来。
狐狸尖啸数声,仰着头,张着嘴,猛然间一颗通体发光的银色珠子自狐狸腹中吐出,离开它的嘴约有两尺来高,接着便又被狐狸吸了回去。
那颗珠子借着月光,闪耀出五颜六色的华彩,使狐狸周围一米左右的地方如同白昼一般光亮。
真是一个只有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所谓“光摇飞彩动、云拂翠华流”的胜境。
狐狸似乎并不满足,它接二连三地将珠子抛向空中,一次比一次高,那颗珠子在月光的沐浴之下,饱吸着自然界精华的同时,一次比一次放射出更加灿烂夺目的光彩。
任小蛟心中明白,这颗银色的珠子是那只狐狸百年才炼就的一个仙丹,它有了这个仙丹,便可羽化成仙。照目前的状况看,狐狸的这个仙丹已基本炼成,狐狸从此后也就长生不老,永远活在鹫峰之上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一阵昏眩,心脏停止了跳动,气息全无,一代武学大师任小蛟即将要离开他曾经拥有的这个世界。
峰顶拜月的狐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它向上一跳,用嘴将珠子接住,竖起耳朵倾听了片刻,用鼻子连续吸了几口空气,然而飞身一纵,准确无误地落在任小蛟身旁。
狐狸探出头去,用它那极为敏感的鼻子左闻闻,右嗅嗅,然后停在任小蛟的头前,用前爪猛烈地挠着草地,显得极度不安。
狐狸想再进一步证实它的判断,扬起两只后腿,一连放了几个屁。
狐狸的屁例来闻名,其臭味无与伦比,别说是人,即使是山中之王的老虎和森林之王的雄狮,若闻到此味也会立刻逃走。
看到仍然一动不动的任小蛟,狐狸便肯定了它先前的判断,此人已然断气。
只见狐狸用它那尖鼻子使劲地拱开了任小蛟紧闭的嘴巴,将自己百年才炼成的仙丹,即反复抛向空中的那颗光彩夺目的珠子吐进了任小蛟的嘴里。接着,它便连蹦带跳地向山下跑去,转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任小蛟逐渐地有了知觉。他感到体内燥热无比,浑身上下都在一跳一跳地如针扎般的疼痛。
这时,舌尖下似乎涌出一股凉爽的清泉,迅速冷却了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纤维,每一根极细的血管,先前由于心脏和神经收缩而缩紧了的血液,这时候突然流畅起来。
那股清泉开始滋润他心灵中间所有干枯了的沼泽地带,龟裂、焦干了的堤岸,然后便灌满生命的无限充沛的力量。
经过了这种死里逃生的过程,他颇为喜出望外,一种神秘的活力诞生在他的体内,他开始用愉快惬意的心情将自己生命之舟的船帆扯了起来,乘风破浪地前进。
此时的他,虔诚,恬静,爱慕一切,他用自己心中的谧静去比拟天空的谧静,他从黑暗中去感受星斗的有形的美和那颗仙丹无形的美,他尽情享受着自己心灵的幽奥和宇宙的幽奥神秘的交往!
又不知过了多久,旭日东升,朝露满天。说来以怪,一片烟般的浮云静静地掠过湛净的天空,遮住了太阳,随之而来的竟是倾盆般的一阵急雨。粗而密的雨点,象钻石一样的耀眼,迅速地打在树叶上,淋湿了的树木无力地摇动着它的叶子,鸟儿不住地唱着,这流转的嘴啾夹和着新流的雨水的潺潺,听来是那么的美妙悦耳。
不一刻,云收了,清风徐来,吹来阵阵“空山新雨后”所特有的浓厚的芬芳气息。
这场阵雨下得十分及时,可以说是与任小蛟口中的珠子形成了内外夹攻,彻底驱散了他体内的燥热,使他极快地恢复了体力,身体渐渐复元如初。
他慢慢地聚集体内真气,首先是养气神功的一股极细的真气在体内上下游动起来,接着产生出了一些内力,由此,他便开始了密宗的观想,很快得到了药师佛的金光灌顶。
他试着站起身来,飞身一跃,便轻松地跃至峰顶,好像经过此次生死劫难,功力又增加了许多,不由得心中大喜。
放眼望去,脚下的群山绵绵不断地伸展开去,好象会学哲理似的奥妙莫测,他的灵魂仿佛是在从群山的巍峨形态之中,鉴证着大自然的不可思议的伟大创造。
不远处又有一座山峰拨地而起,高耸入云。峰项之端,立着一座小小的道观,好象是一只孤独的离群之雁想要找寻一个栖息的处所。
他心中猜想,那座道观可能就是他费尽周折所要寻找的清明道观。
任小蛟所料不差,在他眼前的那座道观正是清明道观。
恢复了功力的任小蛟从口中吐出了珠子,他猛然想起,这颗珠子就是昨夜在峰顶拜月的那只狐仙所炼的仙丹。接着,他内心出现一阵惊悸,他清楚地知道,那只救命的狐仙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它经过百年的修炼,已经炼成了这颗仙丹。有了这颗仙丹,它便成了狐仙,可以长生不老,可以预见日后发生的危险,可以不吃不喝,可以听风辨器,可以躲过对自己生命有威胁的任何攻击。
然而,若没有了这颗仙丹,它便又成为了一只普通的狐狸,而且是一只毫不中用的年老体衰的老狐狸,无论是来自自然界,还是来自人类的任何危险对它来说都是致命的。可以说,失去了仙丹的这只老狐狸,也许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此刻,任小蛟迫不及待地跃下峰顶,开始在山间林中搜寻着那只狐仙。
从日出到日落,他整整地寻找了一个白天,渴了喝几口山间的泉水,饿了就摘几个树上的野果充饥,可是,他始终没能看见那只狐仙的身影。
一个不祥的兆头袭上心头,他心中暗想:莫非狐仙已遭到不测?
有了这种预料,他更加发足狂奔,病魔一般地寻找着。他暗下决心,倘若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猛抬头,他发现正前方百步之遥走着一位老年道士,右手倒提着一只火红毛色的狐狸,大摇大摆向山下走去。
任小蛟心头一阵高兴,他飞身走到道士近前,立刻认出道士提着的正是他急于寻找的那只老狐狸。
老年道士觉察到身后有异,突然转身,面露惊奇的神色注视着任小蛟。
任小蛟朝道士的脸上一看,不由得也十分惊讶。这位老道他不仅认识,而且在五台仙山的北台为救泰山二老曾与此人交过手。
此人就是当今一代寒霜掌高手清风道人。
还是清风道人经验丰富,他瞬间便镇静下来,冷冷地言道:“任大侠,想不到你我在此邂逅,实在是幸会! ”
任小蛟十分客气地回话道:“小蛟与大师初次相遇,大师何以知道小蛟的姓氏?”
“任大侠,好大的忘性! 你与贫道在五台之上不是有过一面之缘吗? ”
任小蛟颇为奇怪,当初交手时,自己分明是面罩黑纱,此人怎么一下就断定那就是自己? 再说,此人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姓任的呢?
他不解地问道:“小蛟还是不明白大师怎么能够断定我姓任,又怎么知道与大师在五台山交手的蒙面白衣人就是我呢?”
“任大侠,实不相瞒,宫中早有密信传来,信中详细地写有你的诸般特征。五台交手,你虽然黑纱蒙面,可贫道从你的没有改变的穿戴和身材上便立刻做出了上述判断,你说算不算合情合理呢? ” 。
“既然如此,大师便已知小蛟来到鹫峰的目的啦? ”
“任大侠想来鹫峰之中的清明道观寻回母亲朱紫春,这恐怕没那么容易。大侠还不知晓,这清明道观之所以取‘清明’二字,是因为道观有两个观主,分别叫作‘清风’和‘明月’,‘清明’二字便是各取了我清风道人和明月道人开头的第一个字组成的。除了有我们两个观主之外,道观之内机关遍布,高手如云,大侠纵有三头六臂,也绝难进我观中。贫道劝大侠还是请回吧!”
“小蚊主意已定,恐怕九头牛也难以拉回,别说清明道观机关遍布,就是道观之中藏有刀山火海,小蚊也义无反顾,勇闯险境,大师就别有为此而操心了!”
“那好,任大侠,贫道与你清明道观见! ”
“且慢,小蚊还有一事相求! ”
“但说无妨! ”
“小蚊想要大师右手提着的那只狐狸,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贫道忘记告诉大侠,只有三件事是贫道难以答应的。第一就是大侠若要贫道的老命,这是万万不可的,第二,大侠若求贫道入你进入清明道观,也是绝难办到的; 第三就是大侠若要贫道手中的这只狐仙,贫道绝对不会给你,因为这只狐仙已令本道观中四位弟子中了邪魔,终日哭哭啼啼,反复无常。贫道早就决心除了这只害人的精灵,只是几次碰见都让它跑掉。今日贫道又与它不期而遇,因它毕竟已活了百年,体力不支,终于没能逃出贫道的手心,被贫道一掌将其击毙。”
任小蛟一惊,仔细一看,显然那只狐仙已断了气。他想着清风道人的话,知道了狐仙今日被杀的真正原因,主要是它没有了那颗的丹,这才气力不足,闪转腾挪的速度便大不如前,由此而遭到毒手。正因为如此,任小蛟的决心也就更加坚决,拚上自己一条命,也要将狐仙救活。
其实救活狐仙并不难,只要在狐仙体温尚暖的时刻,将仙丹送还它的口中,它便可死而复生,逐渐恢复到原来的状况。
只听任小蛟急切地问道:“既然那只狐狸的命已休矣,大师还留它何用之有? 不如就赏给小蛟吧! ”
“大侠有所不知,这只狐仙绝非一只普通的火狐,它修炼百年,体内定有仙丹护身,它虽被贫道掌力所伤,此刻没有了呼吸,可并未真的死了。贫道实在不明白,大侠要这只狐仙干什么? ”
任小蛟并没有正面回答清风道人的问话,而是继续问道:“那么大师将如何处置它呢? ”
“贫道将它带回清明道观,然后将它投进贫道炼丹的风火炉中,炼它七七四十九天,如此一来,它体内的仙丹便会炼化,到那时,它才真正是一命呜呼的了!”
“这么说大师是绝对不会将它交给小蛟的啦?”
“正是! ”
“恳请大师原凉,小蛟只得无礼了! ”
“任大侠,这好象有背于江湖道义吧? 且与大侠的一贯为人十分不符,莫非大侠与这只狐仙之间有过生死之交吗? ”
“大师可谓见多识广,一语中的。这只狐仙小蛟是非救不可,大师此刻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求大师宽恕一二! ”
“贫道自忖武功不及大侠,可也绝不能不战而退,遭天下人耻笑! 任大侠,狐仙在贫道手中,你自己来取吧! ”
任小蛟不再回话,他知道多说无益,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夺回狐仙了。
他长剑一指,一道剑虹疾射,身形犹如剑光般飞了过去。长剑一抖,转眼间已连续使出松鹤剑法中的“怀中献拐”和“白鹤亮翅、”两招。
身为一代寒霜掌宗师的清风道人,不仅掌风奇寒彻骨,而且身法怪异,令人难以置信。他的身法犹如山巅的一颗千年古松,左右旋动,以单腿为轴,摇摆不定,尽管他上身避开了松鹤剑法的剑招,双腿却未移动一步,依旧立在原地。正是由于他临危不乱,双脚稳健,才能够在瞬间躲避剑招的同时,竟双掌先后拍出。
在这攻防转换的刹那间,任小蛟疾使千后佛点穴指法,点向对方拍出的双掌。
清风道人经验丰富,他一见对方左手指法点到,急忙撤掌,内力外吐。
任小蛟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虽没有点到对方,可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已然传遍自己的周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牙齿“格格”地作响。
好在任小蛟密宗秘法已达上乘,寒霜元气一旦进入体内,他便不由自由地开始了观想,脑中立时出现了一位十六岁的佛母,她内体如一红色空囊,通明透亮,甚至手指尖,亦是中空,似红绢所鼓涨的帐篷,或似一个鼓张的红色气球。佛母放出红光,罩住了任小蛟全身,任小蛟立刻觉得自己的中脉渐大,如棒,如柱,如屋,如山,乃至充满整个宇宙。由此,灵热源源而生,片刻便将进入身体的寒霜元气统统驱出体外。
随着灵热在自己周身往复循环,左右逢源,他无法控制地进入了佳境。
他觉得自己犹如烟雾,又如火焰,还如曙光,灯光,似乎可以飞行自在,高山大河皆不能阻挡。
一来是因为他很少来练这种密宗的热能功; 二来是由于他刚刚经历了一个生与死的转折,对先前的某些事情反应稍有迟钝,当灵热汹涌而至时,却有点走火入魔了,竟然置清风道人于不顾,自己怡然自得地进入佳境。
望着任小蛟面上一派安然平静的表情,清风道人似乎觉察到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从天而降。此时此刻,清风道人若迅速离去是绝无危险的,可他却没有,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弃这个良机,他有些欣喜若狂,手足由于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激动而微微抖动。
猛然间,他大吼一声,运全力于双掌,一招“排山倒海,”双掌齐发,重重地拍在了任小蛟的胸前。
突然,清风道人觉得有一股难以抵御的热浪汹涌澎湃地反弹向自己,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把的身体被弹出五、六丈开外,摔在了地上。
这两股强力的撞击倒是帮了任小蛟一个大忙,将他从虚幻拉回到现实,他浑身一震,呆楞地望着远处倒地的清风道人,显得有些茫然无知。
适才清风道人的寒霜冷气与任小蛟体内的灵热之气相撞,抵消了他体内大半的灵热之力,这便在偶然之间又一次将他从危险的边缘救了回来,使得他不仅功力尚在,且小有进境。
这时,清风道人已经从地上起身,他怔怔地注视着这位年轻的侠士,心中颇为奇怪。仍旧不相信是对方所为。
他自幼习练寒霜掌,出道后很少败落,他的寒霜掌冷气曾令江湖中一流高手望而却步,唯恐躲之不及。然而他万万没料到,自己数十年的功力在这位如此年轻的对手面前竟不堪一击,由此令他十分沮丧,失去了信心,甚至连认输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在精神上已经全线崩溃。
任小蛟渐渐恢复了先前的状态,明白了刚才在演练密宗秘法的过程中,以体内的灵热之力击败了清风道人。
他飞身跃至清风道人近前,极有礼貌地说道:“小蛟多有得罪,还清大师见谅! 小蛟实不想强大师之所难,只是无有万全之策,现在已交过了手,请大师将那只狐仙送给小蛟如何?”
清风道人默默无语,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因他此前已许下诺言,可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片刻过后,清风道人奋力一抛,将那只死狐仙甩到空中,嘴里却叫道:“贫道今日为本道观除害,既已成功,还要这只死狐狸何用? ”
如此一来,他既把狐狸交给了对方,又不失自己长辈面子,可谓一举两得。
任小蛟心有灵犀,不便多问,飞身跃起,扑向空中的狐仙。
眼看他的右手堪堪要接住狐仙的刹那间,忽觉脑后生风,似有一种奇异的暗器袭向自己,而且速度极快,迫使自己不能不顾。无奈,他只得放弃狐仙,闪电般地拨出长剑,猛然一个鹞子翻身,挥剑将那暗器斩落。
说来奇怪,当他的长剑触到那暗器之时,那暗器却四分五裂,化用一团烟尘向下面落去。原来这暗器不是别的,而且一粒泥丸。与普通泥丸不同的是,这粒小小的泥丸是被一位内力十分浑厚的高手用手指弹出,因此力道极大,其威力绝不亚于一枚铁弹子。
如此缓了一缓,空中那只狐仙不见了。
近旁的空地上立着一位身穿月白色道袍的道士,披肩的长发与垂至胸前的长髯皆为雪白色,道袍正中绘有一幅八卦图案,下摆处却绘上了两轮下弦月。
道士身长八尺有余,双目如铜铃,射出两道成严的目光,似剑,似电,似光,似炬,显示出他具有精湛的内功。
道士右手捏着两粒泥丸,左手倒提着那只狐仙。
任小蛟心中雪亮,刚才就是这位道士手弹泥丸,并在自己挥剑斩去的刹那间,抢先将狐仙拿到。
任小蛟站在原地,抱拳施礼,友善地说道:“大师从何方而来? 为何夺走本应属于小蛟的狐仙?”
道士“哈哈”一笑,声震环宇,刺破青天,爽朗地言道:“任大侠何出此言? 这里名为鹫峰,圣上亲赐清明道观所在。贫道不才,做了道观的观主之一。大侠怎么主,客不分,倒问起贫道从何方而来,实在有悖于常理! ”
“小蛟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大师是明月观主,失敬! 失敬! ”
“大侠不必如此客套,大侠的名字贫道早已如雷灌耳,只是未曾谋面,而今相见,也算得是个机缘,幸会! 幸会! ”
“小蛟与大师初次见面,便有个不情之请,请大师放弃那只狐仙。”
“大侠适才同清风观主的对话,贫道一清二楚,只是这只狐仙扰乱本道观修道多日,此时不除,更待何时,望大侠见谅! ”
“即如明月大师所言,小蛟也非得救助它不可!”
“这就令贫道不解了! 荒山野岭之间的一只野狐,如何令大侠如此衷情?”
“实不相瞒,它并非一只普通的狐狸,它曾对小蛟有救命之恩。”
“大侠越说越奇特了,一只狐狸却又如何能救下大侠的性命?”
“无论大师信与不信,小蛟今日势在必行,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如此说来,贫道与大侠之间第一次见面便要交手了,蒙大侠不弃,贫道愿与大侠一试高下! ”
话音刚落,任小蛟又如一阵旋风般地袭向明月观主。
明月观主此刻自然坐势,意念气从左前方入体内运于脐轮,神与气合,真气流盈于丹田,由小而大,由大而小,往复循环。他练的是正统的道家“大周天”功法。
顿时,明月观主自觉身坠万丈海中,只闻千钟雷鸣,雷轰电掣,恍惚看见万道霞光,天宫妙境,身体抖动不已,跃跃欲试。
就在此刻,任小蛟袭到,右手长剑一招“白鹤亮翅”直刺对方腹部。
不见明月观主有何起式,身体已腾空而起,闪过剑招,双腿连环,踢向任小蛟面门。
任小蛟临战不乱,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点中对方脚上的“东 ”、 “通谷”、 “涌泉”诸穴。 岂料对方内力浑厚,任小蛟又无充分准备,一触之下,整个身体要被震飞,他反应敏捷,决定果断,索性借力腾空,空中立刻出现了一个飘逸潇洒的莲花图形。
明月观主举头一望,心中不胜感慨,充满崇敬之情,这一来更增添了自己几许豪情壮志,他长啸一声,拨地长空,速度奇快,直逼莲花图形。
一见明月升空,任小蛟私下窃喜,他自信所创的“莲花九宫”身法无人能及,如此便胜券稳操,取胜恐怕只在须臾之间。
然而,他只对了一半。身法第一不假,胜券却未必稳操,至少是没有那么容易。
空中的明月观主,身体却像一个车轮,旋转不已,周而复始,他的身法是沿着道家“大周天”功法中气的运行轨迹幻化而成,他也由此而达到了内外一致,外形与内力之间的运动合二为一,内即是外,外即是内,天衣无缝,几乎毫无破绽可言。
任小蛟几次来到明月近前,连续将长剑刺出,却连对方的边都没沾着,他自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之后,他便不再轻易出剑,一边游动着身形,一边冷眼旁观。
他看到这“大周天”身法其实极其简单,转来转去,不过是一个圆形,且速度极快。可也正因为是个圆形,毫无梭角,无前无后,无左无右,无攻无守,既无特点也无弱点,着实难办。如同一只猛虎碰上了一只极富经验的狡猾的刺猬,那刺猬浑身硬刺,紧缩一团,根根硬刺既短又利,猛虎虽饥饿难当,却又无从下嘴,束手无策,最终只得无功而返。
突然,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情景。那日在五台山上,自己曾与武当山虚明子道长交过手,虚明子道长以自己苦心创造的武当剑派“风雨雷电”的绝命剑招破了自己的“莲花九宫”身法,虚明子道长是他自出道以来,唯一一位能破自己绝妙身法的大师。
武当剑派原有的“风雨雷电”剑招,是分刺风位、雨位、雷位、 电位四个方位,而虚明子道长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中心位,将原来刺向四个方位的招数改为虚招,为的是掩人耳目,迷惑对手,而最后刺向中心位的一剑才是致命的。
想到此,他便更加由衷地佩服起虚明子道长来了,在他亲眼所见道长使出这一剑招的时候,还并未深刻地体会到其中的含义,而今自己面对险情,仔细琢磨着这一剑招的高明之处,才恍然大悟,惊叹不已。
对方的“大周天”身法尽管呈圆形旋转,这是从外形上能够观察到的,可观察不到的则是凡圆形皆有一个圆心,或叫作轴小,轴心之外无论如何转动,轴心却始终不动,这也就是圆形的唯一的致命弱点,假如轴心不断地变换位置,那么外观就很难成为圆形。
所谓克敌致胜,关键是找到敌方的弱点,一旦找到,不失时机地抓住不放,那么取胜的百分比便是百分之百。
任小蛟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这一弱点,他飞快扑到近前,长剑一递,分刺明月观主的风位、雨位、雷位、电位四个方位,这四剑皆为虚招,他不待招式用老,以闪电般的速度毫不迟疑地将长剑直刺中心位。
电光火石般的瞬间,传来“噗噗”两声,明月观主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东倒西歪地落了下去,同时,他随手甩掉了那只死狐仙。
任小蛟整个身形如一把利剑,飞近狐仙,猿臂轻舒,伸手接住了它,然后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不远处立着明月观主,他脸色灰白,表情沮丧,胸前的道袍上有两个破洞,鲜血透了出来,显然他受伤不轻。
任小蛟双脚刚一沾地,便急忙用双手掰开那只狐仙的嘴巴,将口中的仙丹吐进了它的口中,然后轻轻将它放在了草地之上,自己则象个守护神般地立在它的身旁,守护着它不再受到伤害,期待着它起死回生。
明月观主伸出右手,封闭了自己胸前伤口旁的几处穴道,将血止住,估计性命已无大碍,这才开口言道:“任大侠突发奇招,使贫道败落,不知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
任小蛟双手抱拳,接连施礼,口中说道:“小蛟不才,难以破大师的高招身法,无奈急中生智,随手一刺,不料歪打正着,得罪了大师,小蛟内心惭愧,还望宽恕一二! ”
明月观主不快地叫道:“大侠不必巧言惑众,适才所使剑招,绝对不属大侠擅长的嵩山剑法,倒颇似我道家的武当剑法的 ‘风雨雷电’ ,可又不尽相同。大侠若不想告诉贫道此剑招的名字,也就算了,何必哄骗贫道,这实在不像是一位武学大师的所作所为,令贫道颇为失望! ”
任小蛟闻言,自如理亏,连忙解释道:“大师所言极是!此剑招确实不属于嵩山剑法,这一招是当今一流高手武当山虚明子道长所创,小蛟曾与道长交过手,因此偷学而来。适才敷衍大师,绝非存心哄骗,只是难于启齿罢了,不料让大师说破,小蛟颇觉尴尬。”
明月观主爽朗大笑不止,边笑边言道:“原来如此,孺子可教也! ”
任小蛟恭敬地说道:“多谢大师将狐仙赐与小蛟,才使得小蛟的心愿得以实现。其实刚才小蛟是突然袭击,大师没有防备,若大师事先有了准备,如今败落的便是小蛟。”
明月观主连连摆手晃头,言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 刚才道长所创的那个剑招,绝非常人可以抵御的。贫道如今既钦佩虚明子道长武学的博大精深,锐意进取; 又钦佩大侠在武学上无门户之见,博采众长的精神。任大侠,我们清明道观见! ”
“大师怎么如此自信小蛟定然会去清明道观?”
“大侠一路寻母而来,你母此刻就在观中,大侠若不去道观,又如何才能寻到母亲呢? ”
“俗话说:不打不成交。大师既然知道小蛟寻母,可否助小蛟一臂之力呢? ”
“不能! 贫道的职责便是守护道观,虽然贫道对大侠的武学十分佩服,却绝不能因此而玩忽职守,为了私情而有负于朝廷,大侠能否如愿以偿,还要看大侠本人的造化了。贫道尽管有伤,难以对大侠出手,可也只是袖手旁观,绝对不会给大侠提供丝毫帮助,请大侠谅解!”
“大师快人快语,爽直豁达,令小蛟肃然起敬,自愧不如! ”
任小蛟话音刚落,一声唿哨,清风和明月两位观主已双双跃起,直奔清明道观方向疾弛而。
任小蛟连忙俯身,满含深情地注视着地上的那只狐仙。
恰在此时,那只狐仙的身体微微一动,接着胸部跳动,开始有了呼吸,这呼吸由弱复强,渐渐趋开平稳。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只狐仙竟微微睁开了双眼,默默地望着任小蛟,同时,它的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上下摇动,以表达感激之情。
任小蛟见状,一阵惊慌,急忙双滕跪倒,高声叫道:“小蛟千恩万谢狐仙的救命之恩,望狐仙早日康复,扬善人间! ”
那只狐仙似乎听懂了任小蛟话中的意思,竟然一下站了起来,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来到任小蛟面前,用那个又长又尖的嘴巴不住地拱着任小蛟,示意任小蛟起来。
任小蛟会意,伸出双手爱怜地抚摩了几下狐仙那光洁平滑如缎的皮毛,然后站起身来。
狐仙一见任小蛟站起,便尖声长啸,然后一步三摇地朝密林深处走去,大约走出十丈开外,猛然回望,双眼中流露出无限深情,片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林中。
凝视着狐仙远去的背影直至它无影无踪,任小蛟内心无限感慨,看似平常的一只狐狸,都是如此迅速地走完了由尘世到达超然境界的道路。它虽然弱小,却能尽自己所能相助他人;虽然不会说话,却表达出了俗人所没有的意念;虽然以性命作为代价,却不思回报;虽然得道升仙,却完全没有众仙们的自豪与傲慢。
它静悄悄地来了,又静悄悄地去了。然而它的离去,却给人类留下了不尽的思考。
这些涌现现来的滔滔滚滚的无限感慨,使得他体验到有一种苦涩的味道灌满了内心,他想要说无数的话,但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坐落在鹫峰之巅的清明道观尽管不大,却显得十分壮观。松柏掩映,红墙碧瓦,墙上画有人像,以正门为界分为左右,左边墙上画有金元时期道家南北二宗的北宋全真派“七真,”依次为马丹阳、潭长真、刘长生、王玉阳、孙不二、郝大通、邱长春;右边墙上则是南北二宗的南宗“五祖”,即张伯端、石泰、薛道光、陈楠、白玉蟾。个个神形毕现,惟妙惟肖。
进了大门,便有三座大殿在一条中轴线上排列,三座大殿之后矗立着一座高塔,塔底为两层八角形基座,基座之上为平座,平座之上又有三层莲座承托塔身,塔身之上有十三层密檐,檐下均为仿木结构的砖制双抄斗拱,檐瓦和脊兽。塔后是一座小桥流水的后花园。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当太阳刚从东方露出笑脸,并射出道道金光的时候,任小蛟英姿飒爽地飞身跃至道观门前。他的身形豪迈而矫健,气势威猛而雄壮。他剑眉轻扬,抬头看了一眼守护着道观大门左右的年轻道姑,义无反顾地抢上前去,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彷徨。
清明道观虽是皇家道观,却无御林军把守,道观之内自成一体,等级森严,特别每年皇家俸禄甚厚,所以与外界几乎没有联系,道观之内的武功路数自然也无人知晓。
道观大门两侧,各有一个持剑道姑把守,两个道姑只有十八、九岁,眉清目秀,面色白皙娇嫩,如水葱儿一般,令人赏心悦目,长久驻足。
就在任小蛟刚刚靠近大门时,一声娇叱,两把利剑分左右刺到,剑尖不上不下,不偏不斜,正好刺向任小蛟腰后胯骨上面脊椎骨两侧的两个腰眼,任小蛟不由得佩服起两个道姑的非凡眼力来。
说实话,他根本没想到要伤害这样两个如此貌美的可人,本来他可以凭借自己快捷无比的身法用千手佛点穴指法中对方,如此一来,势必会与两人肌肤相接,他觉得这样一来自己便沾污了圣洁,男女授受不亲,他绝不能做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只见他猛然撤步,两把利剑已来不及抽回,“铛”地一声,两剑相撞,火星四溅,震得两位持剑人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就在两剑相撞的瞬间,任小蛟左手千手佛点穴指法不失时机恰到好处地点在了两剑的剑身之上。
“哐啷啷”一阵清脆声响,两把长剑已脱手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人影一闪,任小蛟已如闪电般跃进大门。
他进门之后,转过身来,双手抱拳,口中振振有辞道:“两位道姑如此美丽,小蛟实在太过无理,望道姑恕罪! ”
两个道姑粲然一笑,贝齿亮泽,因她们久居深山,较少礼教,今偶遇上这样一位伟岸英俊的年轻剑客,内心早已有了几分好感,只听其中一个轻声言道:“你这人真怪,无理就无理呗,与美丽何干?”
任小蛟一时语塞,支吾道:“小蛟的意思是两位……太…太美……”
另一个道姑忍俊不禁,大笑起来,边笑边言道:“得啦! 得啦! 你的意思本姑娘已知道,你不就是想说看在我们姐妹二人美丽的份上,你不忍伤害云云,这话本姑娘已听过千百人说过,只是今天听你说来却是如此的好笑,哈哈哈……”
任小蛟面色微红,急忙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那位刚刚止住笑声的道姑叫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教养,本姑娘话未说完,你却已经离去,那你刚才的话难道只是客气而已,并非真心,对吗? ”
闻听此言,任小蛟又转过身来,小声说道:“小蛟刚才所言并非客气,确是出自肺腑,道姑有话尽管说,小蛟洗耳恭听。”
“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家住何方?
“我姓任,名小蛟,一个匆匆过客,云游四方。
“今日我们姐妹与你交手,便是一种缘份, 日后你不会将我们抛置脑后,永远忘却吧?”
“当然不会,小蛟今日一见,两位道姑便已深入小蛟的心怀,盼望着与你们姐妹二人再度相见! ”
不待与任小蛟对话的道姑继续发问,旁边另一位道姑已先开了腔道:“妹妹,男人的嘴上都已抹了蜜,说出的话又甜又腻,咱们姐妹可别上他们的当! ”
说完,她转向任小蛟喊道:“姓任的,你既然闯进了大门,我们也就不会再阻拦于你,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再在此地油嘴滑舌了! ”
任小蛟只得转身离去,心中默念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真乃无所适从,女人呀,天生就是真理的化身! ”
就在任小蛟飞身行进间,忽然一阵幽扬哀怨的箫声响彻在他的耳畔。
那箫的音质清浊相济,轻重相兼,显然为高手匠人斫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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