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令《沉剑焚舟》（校对版）

淡淡的笑着

第廿一章 童颜神僧
　　端木靖一觉醒来，天已发亮，翻身下了床，走至舱门向外一看。
　　只见荼菱荼蕊和那位牡菁都静静坐于船尾，似乎一夜未睡。
　　当下一脚跨出舱门，迎着三人走过去，说道：“你们还是进去休息一会，由我来掌舵吧！”
　　三女却全都一脸严肃。荼菱摇摇手，急急说道：“我们似乎被人追踪了！”
　　端木靖闻言一惊，放目望去，却没有发现什么。
　　荼菱指着船后说道：“天边不是露出一个黑点吗？”
　　端木靖运集目力看了半晌，笑道：“那么远，怎知是在追蹑我们？”
　　荼蕊抢着说道：“不然，那条船适才曾靠得很近，现在才又故意拉远的！”
　　端木靖“哦”了一声，想了一想，转身进入舱中，拿起那柄青霜剑，仍然回到船尾，说道：“你们不妨将船速放慢，让它追上来！”
　　荼菱闻言伸手将主帆降低，船速立即缓了下来。
　　端木靖目注那小黑点，过了半晌，突然“咦”了一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将船速放慢，他们也立即慢了下来！”
　　荼蕊童心未泯，说道：“我们是否掉转船头追过去看看？”
　　端木靖想了想，说道：“这样太过浪费时间，我们索性全速前进，看看他是否还追来！”说着便动手扯满白帆，乘风破浪，全速前进。
　　四人拥于船尾，目注天边的黑点，过了顿饭时间，但见那黑点，仍然紧追不舍，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过了几个时辰，已近中午，那条船仍然远远追踪。
　　四人渐渐不耐烦，干脆不再加以理会。荼菱仍在操舟，荼蕊则到船舱中准备午餐，牡菁一人落落寡欢，立于船头，茫然眺望海水。
　　端木靖百般聊赖，拔出那柄青霜剑仔细把玩。但见寒森森的剑刃上，果然刻满了蝇头小字，勾划了了，清晰可辨，乃是青霜十八剑招，每一招式，不仅详细解说，且配有图解，一目了然。
　　那十八剑招是：“青霜映雪”、“映雪流光”、“流光穿云”、“穿云迎雷”、“迎雷分电”、“分电断虹”、“断虹卧江”、“卧江擒蛟”、“擒蛟纵龙”、“纵龙蹈海”、“蹈海斩鲸”、“斩鲸排浪”、“排浪崩山”、“崩山横压”、“横压千军”、“千军辟易”、“辟易万里”、“万里青霜”。
　　招招诡异，式式凌厉，端木靖看得又惊又喜，禁不住手舞脚蹈，全付心神都贯注其中，开始在心中一招一招默默演练。
　　一直到日已西垂，他已将前八式牢牢记住，并已悟出了不少奥妙之处。
　　那荼蕊、荼菱二人似乎精于航海，她们默默操舟，也不会向端木靖发问。
　　这时荼菱突然叫道：“端木少侠，普陀山到了！”
　　端木靖如梦初醒，定了定心神，将青霜剑插入鞘中，抬头一看。
　　果见面前横着一个岛屿，岛上峦峰插云，古木参天，另有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他以前曾经路过此地，认得是南海佛门圣地无疑。
　　荼菱又说道：“追踪我们的那船已然来近，请少侠注意！”
　　端木靖回头一看，果见一条小舟在船后七十余丈处，破浪而来。
　　端木靖急急说道：“我们且先泊岸，看他有何行动！”
　　荼菱闻言，将船舵一偏，缓缓靠岸。
　　端木靖目注来船，只见它驶至四五丈远处，船头突然一偏，一掠而过，直向岛后驶去，瞬息已去得无影无踪。
　　匆匆一瞥之中，端木靖已看清小舟上只有一个人，是一个带发头陀，年约四旬许，浓眉大眼，威风凛凛。
　　荼菱低声问道：“我们要追上去问问清楚吗？”
　　端木靖想了想，说道：“我先见过童颜神僧再说，你们且在船上休息休息，我到岛上去一趟！”
　　荼蕊急急问道：“要不要我们陪少侠上去？”
　　端木靖摇头道：“童颜神僧是先师知交，不致为难我，你们放心在此等候！”
　　说罢，迅捷地将青霜剑背于背后，一提真气，身形拔起，纵至岛上，直向树林中奔去。
　　瞬间已来到山脚下，端木靖不识路径，但想来童颜神僧必在山上无疑，当下不假思索，施展“诸天六合飞腾大法”，直向陡峻的山坡猱升。
　　盏茶时刻，他至半山腰，扫目一望，皆是合抱的古木，四野静谧异常。
　　他又继续爬了半刻，忽听得身后似乎微有声响，心下一动，正要回身，猛觉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道，直向身后袭来，大吃一惊，赶紧向旁滑步，闪避过去。
　　他刚刚回得身来，一条人影已电射而至，不由分说，又是一掌劈来。
　　端木靖已看清来人，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僧人，心知是童颜神僧的门下。
　　他不愿与这僧人动手，赶紧又向旁闪避，口中急忙叫道：“大师且慢，晚辈专诚拜谒童颜神僧，别无他意！”
　　可是那僧人毫不理会，一味抢攻，他身手快捷，掌力雄浑，端木靖不便还手，一时里被逼得节节后退。
　　瞬间那僧人已攻了十数招，出手尽是足以致命的招式，歹毒异常。
　　端木靖见他蛮不讲理，不由心中微愠，怒喝一声，立即施出“玉龙七散手”。
　　不过他终究心存顾忌，不敢伤了那僧人，所以下手极有分寸。
　　那中年僧人身手不弱，但玉龙七散手何等奇奥，几个照面之后，已然落于下风。
　　但是他似乎非常倔强，仍旧勉力支撑，倏忽又已二十招过去。
　　端木靖越打越不耐烦，怒叱一声，沉声道：“大师再这样一味缠斗，在下虽然万分不愿，但也不得不开罪了！”
　　话声未落，那僧人突然虚攻一招，同时身形暴退，向林中窜去。
　　端木靖追了几步，却已失去那僧人的影踪，不由心中暗暗称奇。
　　以他目下的轻功，绝对不致于追不上这个僧人，但是只见向一棵树后一闪，就已失去影踪，确是分身有术。
　　他向四下里又看了看，仍旧毫无动静，正想继续向前纵去，猛听得头上一声呼哨，急忙仰头一看，只见先前那僧人正站在大树的枝桠上，离地几达四丈。
　　端木靖不由心中有气，洪声道：“晚辈确有要事，必须面见童颜神僧，别无他意……”
　　话声未完，猛听得数声暴喝，三股掌力从三个不同地方及身而至。
　　端木靖心中一惊，赶紧旋身闪至树后，刚刚避过那三道强劲的掌力，倏见三条人影，如闪电般疾扑而至。
　　那三人全是青年僧人，一上来，便施出狠招猛攻。
　　那躲在树上的矮僧人也飘身落地，加入战团。
　　四个僧人一语不发，一味抢攻，出手俱是毒辣无比。
　　端木靖不由心下着恼，施出玉龙七散手，遇招拆招全力招架。
　　转瞬已打了十余招，端木靖不禁越打越是心寒。
　　这四个人功力虽然远不及端木靖，但似乎极擅合搏之术，八条铁臂，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他们似乎都不顾生死拼命蛮干。
　　端木靖一时里甚感为难，他不愿与普陀山的僧人结怨，不敢下手伤人，但是这样缠斗下去，只有挨打，不能还手，终非善策。
　　当下心念电转，决定一面游斗，一面诱着这些僧人渐向山上移去，若能接近山顶，或可引出童颜神僧的注意亦未可知。
　　心意既定，便一面招架，一面向山上猛冲。
　　那四人拦他不住，只好边走边打。
　　过了顿饭时间，五个人已渐渐接近山顶，此地已没有树木，远远可看到山顶一座巍峨的古剎，耸立于云端，极其宏伟。
　　五个人又继续缠斗片刻，忽见山上陆陆续续现出十数条人影，电射而至。
　　为首一人，是个老和尚，须眉俱白，他的身法快得惊人，只三四个起落，已然来到。
　　只听得他高宣一声佛号，洪声喝道：“你们下来！”
　　那与端木靖缠斗不休的四个僧人，如响斯应，立即涌身跃开。
　　此时另外十数个僧人业已来到，一字儿排开，站在那老僧身后。
　　端木靖见那老僧威风八面，只道他就是童颜神僧，赶紧拱手为礼，口中说道：“敢问老禅师是不是童颜神僧？”
　　老僧人满脸怒容，厉叱一声，道：“施主擅闯此山，意欲何为？”
　　端木靖恭敬地说道：“晚辈端木靖因有要事，专诚拜谒童颜神僧！”
　　老和尚厉声道：“施主有心谒见家师，因何不识此地的规矩？”
　　端木靖闻言不由一愕，敢情这位须眉皆白的老僧，并不是童颜神僧。看他年纪恐已八旬，却只是神僧的弟子，这样说来，神僧岂非已近百龄？
　　心中这样想着，口里仍恭敬地问道：“此地有什么规矩，晚辈确实不知。”
　　老僧人仍然声色俱厉地说道：“要上此山，必须在山下，静候三个时辰，然后自有知客僧人前来查问，若准上山，必须解下兵刃，跟着知客僧人上山，在寺中斋戒沐浴，过了三天，始得谒见家师。这种规定江湖中人物，无不尽知，施主分明是有心前来寻衅，何必强辩！”
　　端木靖急忙说道：“晚辈孤陋寡闻，确实不曾听人说过，尚望大师恕罪！”
　　老僧人见端木靖态度恭顺，温文有礼，面色稍稍缓和，略一沉吟，说道：“你若欲谒见家师，不妨回到山下，重新照着规矩而行！”
　　端木靖摇头道：“晚辈并非是有心破例，实是急事在身，必须拜谒神僧。晚辈乃是玉雕龙姬大侠的门下，请大师转告神僧，破例赐予接见！”
　　老和尚闻言一怔，继而又厉声叱道：“姫大侠一向不收弟子，那来什么门下？”
　　端木靖探手入怀，将玉雕龙的信物龙形玉饰取在手中，说道：“晚辈确是家师新收的弟子，此事神泉湾方面，已是人人皆知，此处位于浙东，路程遥远，是以尚无人知悉！”
　　老和尚面色沉凝，想了一想，说道：“此山的规矩仅有玉雕龙与八荒天神徐道奇，曾得家师面允，所以可以破例，其它之人，一概遵行规定，施主即使当真是玉雕龙的门下，也不便破例！”
　　端木靖一听，不由后悔适才没有把那张人皮面具戴起，否则就可少去不少波折了。当下又央求道：“晚辈确有要事，与家师玉雕龙有关，无法耽延，尚祈大师勉为其难，请神僧赐予接见！”
　　老和尚摇头道：“家师只在清晨始接见门下，其它时刻我们一概不得打扰，恕老衲无法从命！”
　　端木靖心急如焚，洪声叫道：“晚辈实在情非得已，大师如若不肯代为通报，晚辈说不得只好硬闯了！”
　　老僧人闻言勃然变色，怒声喝道：“施主虽是玉雕龙的传人，亦不容在此地撒野！”
　　端木靖厉叫一声：“请恕晚辈放肆了！”
　　话落，猛提真气，身形纵起，想要越过那十数个僧人。
　　他纵至老僧头上四、五丈远处，猛听得老僧沉喝一声：“下来！”
　　但觉脚下一股极强的力道，直将他向下吸去。不由心中大骇，力贯双臂，身形一翻，索性头下脚上，以倒栽葱的姿势向老僧扑去。
　　老僧暴喝一声，双掌用力向上推去。
　　端木靖心知老僧功力深厚，大概挡得住自己全力一击，不致受伤，当下一咬钢牙，尽起平生之力，向下击去。
　　两掌一接，风雷乍起，轰然声中，但见一片飞砂走石，老僧身旁那十数僧人，彷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推，全都立脚不住，踉跄后跌。
　　那老僧虽然数十年修为，但比起端木靖任督二脉已通，仍然略逊一筹，蹬蹬蹬连退三步，一阵气血翻涌，赶紧闭目调息。
　　端木靖早自借着老和尚强劲的掌力，身如弹丸，反弹而出，掠过那群僧人，落于八丈以外。落地时，不假思索，双脚轻轻一点，又向山顶电射而去。
　　那老僧略一调息，沉喝一声，急起直追。
　　那十数僧人，惊魂稍定，也跟在老和尚身后追去。
　　端木靖施展绝顶轻功，有如一道轻烟，直向山顶飞窜，看看已将近峰顶，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不远处已直直站着一人。
　　那人身材魁梧高大，站在当地，有如半截铁塔，显得威风凛凛。
　　端木靖睁目一看，原来是先前在船上所见的那个带发头陀，此时但见他脸上，罩着一层严霜，眼中隐含杀气，令人望而生畏。
　　端木靖身形毫不停留，仍旧向前冲去，忽听身后那老和尚大叫一声：“戒嗔师弟，把那厮留下来！”
　　端木讲闻言大吃一惊，原来眼前竟是戒嗔头陀。
　　记得他为了追寻那个“追魂杀星”，曾问南天一凤燕如碧，南海之中，有什么人以追踪之术闻名，南天一凤曾提出两人，一是佛手岛的南海渔隐邓百先，另一个就是这个戒嗔头陀。
　　由于戒嗔头陀乃是童颜神僧的门下，所以端木靖对他并无疑心，只是对这个名字印象甚深。适才他被人追踪，以为对方必定怀有敌意，如今既知是戒嗔头陀，反觉心下释然。因为戒嗔既以追踪术成名，必定性喜追踪，事实上不见得有何恶意。
　　此时端木靖业已扑近戒嗔头陀，看他挺直挡在身前，不肯退让，恐怕有所耽延，被后面的僧人追及，只得举掌向戒嗔头陀拍去，想要将他迫开。
　　那知戒嗔头陀仍旧静立在当地，不闪不避。
　　端木靖不由心头一震，他对戒嗔毫无敌意，并不愿将他击伤。看看手掌已将印在戒嗔胸前，倏地一敛真气，硬将递出的掌力收回。
　　那知就在撤掌的一剎那间，戒嗔突然暴喝一声，双掌平推而出。
　　此时两人近在咫尺，端木靖又在撤招之际，根本不及招架，只得奋力向旁窜出。
　　那知戒嗔出手如电，“蓬”的一声，左掌刚好拍在端木靖左肩上。
　　端木靖闷哼一声，摔出丈余外。
　　他强忍住剧痛，立在当地，右手反手拔出青霜剑，不假思索，一招“青霜映雪”，横扫而出。
　　此时戒嗔头陀与老和尚已双双扑至，正要出手攻向端木靖，忽见寒光骤闪，一条寒森森的匹练电扫而至。两人大吃一惊，齐齐暴退。
　　可是那片剑光，恍若迅电奔雷，戒嗔头陀尚能勉强避开，那老和尚的右肩头却被划开一条达两寸的血道，登时鲜血泉涌而出，厉嚎一声，退至一旁。
　　这时其余的十数僧人也已赶至，他们看到端木靖重创之余，功力仍然如此高强，全都心中生懔，不敢立即出手。
　　那戒嗔头陀却双睛尽赤，伸手自腰摸出一条长达五尺的铁链，暴喝一声，又向端木靖扑去。
　　端木靖此时肩头火辣辣的，奇痛欲裂，左半边的身子，阵阵酸麻，根本无法提聚真力。
　　他心知这位戒嗔头陀，功力更在那老和尚之上，如今见他亮出兵刃，不由心中微懔，当下不敢怠慢，仍然倒提着青霜剑，一招“青霜映雪”迎去。
　　戒嗔头陀又复沉喝一声，手中铁链突然以“力劈华山”的招式劈下。
　　端木靖虽知对方功力绝高，但是看到他的招式平淡无奇，心中并无畏惧，仗着青霜剑是斩金碎玉的异器，当下撤回“青霜映雪”，宝剑一举，迎着铁链架去。
　　戒嗔的铁链本是打下，那知此时突然自中段一折，末端向下方弯下，直向端木靖握剑的右手背打下。
　　变起仓猝，端木靖已然不及变招，大惊之下，只得急急撤剑。
　　那知戒嗔一手握着铁链，另一手并未闲着，早已骈指如戟，快如电闪，向端木靖腰后点去。端木靖空有一身功力，因为一时大意，再也闪躲不开，但觉身后一麻，全身力尽失，脚下一软，委倾在地。
　　戒嗔并不停手，一抡铁链，对准端木靖的头部，全力打去。
　　这一下如果打中，端木靖怕不脑浆迸裂，惨死当地。
　　铁链离端木靖的颈部已不及二尺，蓦听得旁边一股尖锐的声音断喝一声：“且慢！”
　　同时一股劲风急射而至，正好将铁链撞向一旁。
　　那尖细的声音又急急说道：“你们全都退下！”
　　戒嗔头陀呆了呆，一语不发，急急与其余的僧人一起退去。
　　端木靖虽被点中麻穴，但心智未失，只觉自己被一人挟在臂下，纵上山顶，又越过不少屋，宛如风驰电掣，最后落于一个院子，走入一间宽敞的僧房中。
　　那人将端木靖放在一张竹榻上，先解开端木靖的麻穴，然后一手按在端木靖的左肩上。
　　端木靖但觉那人的掌心热烘烘的，他抚过之处，痛楚立消。
　　这时只听那人又以那尖锐的声音向旁说道：“妙悟，你去把你戒嗔师兄唤来！”
　　门外立即有人应诺一声。
　　端木靖此时左肩头伤痛已全部消失，睁眼一看，不由愕住。
　　原来他先前以为那人就是“童颜神僧”，那知此时坐在他身边的人，面白无须，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似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沙弥。
　　那人见端木靖张开眼来，微微一笑，问道：“伤势痊愈了吗？”
　　端木靖点点头，翻身坐起，下了竹榻，说道：“在下想谒见童颜神僧！”
　　那小和尚微笑道：“老衲就是！”
　　端木靖闻言不由愕住，傻柯柯地发呆。
　　那小和尚又笑道：“老衲已近百龄，但是如果一付龙钟老态，如何称得‘童颜’？”
　　端木靖一听眼前果是童颜神僧，慌忙跪拜在地，热泪泉涌，哽声道：“请恕晚辈冒渎圣颜，晚辈端木靖，乃是玉雕龙姬大侠的门下，先师已在南海一处孤岛仙逝了！”
　　童颜神僧低叹一声，平静地说道：“老衲已经知道！”
　　端木靖愕然问道：“神僧如何得知？”
　　童颜神僧道：“老衲自有办法知道，你现在正在追寻令师的遗体，是不是？”
　　端木靖更觉惊骇，正欲开口询问，却听得童颜神僧又道：“你且起来！”
　　端木靖缓缓立起身来，忽听得门外一股洪亮的声音说道：“弟子妙悟上禀恩师，戒嗔师兄已经来了！”
　　话声未落，童颜神僧已大声说道：“叫他先解释两件事，解释清楚了，再让他进来。第一、为师念他是个带发头陀，特准他出外云游，但是每三个月必须回来一次，此次为何超过了半个月之久？第二、适才既已拿下端木少侠，为何还猝下毒手，要置他于死？”
　　门外静默片刻，接着一股沙哑刺耳的声音，缓缓说道：“弟子戒嗔上禀恩师，因为船行遇风，飘流荒岛，是以迟归。至于适才那位少侠，弟子误以为他是本寺的敌人，所以想下手将他击毙。”
　　端木靖第一次听到戒嗔头陀的声音，却觉得有点耳熟，越听越觉心疑，听到最后，蓦然想起，不由毛骨悚然，魂飞魄散，脱口惊叫一声：“追魂杀星！”
　　同时脚下倏动，直向门外扑去！

淡淡的笑着

第廿二章 寃家路狭
　　话说端木靖认出戒嗔头陀就是追魂杀星，不由脸色骤变，杀父毁家的仇人，就在眼前，他痛恨澈骨，宛如万箭穿心，他顾不得童颜神僧在旁，厉叫一声：“追魂杀星！”
　　脚下倏动，抢身扑向门口，突然涌来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道，迎面来袭。
　　端木靖疯狂地扑出之际，已不及招架，只得向后暴退。
　　忽听童颜神僧高呼两声：“戒嗔止步！戒嗔止步！”
　　端木靖顿住后退的身形，再度扑向门口。
　　却听得童颜神僧急急说道：“他的轻功已得老衲真传，此刻已然去远，不必追了！”
　　但端木靖仍不甘心，抢身疾奔门外，果见除了一个小沙弥站在那里发呆，戒嗔头陀已然去得无影无踪。
　　心知追之不及，当下只好拾步回室内。
　　只见童颜神僧依然端坐榻上，神色肃然，双目如炬，电扫端木靖一眼，沉声问道：“小徒戒嗔，究竟做了什么事？”
　　端木靖不由悲从中来，热泪盈眶，哽着声音将潜龙帮之事一五一十叙述一遍。
　　童颜神僧听听得脸色沉重，双目紧闭，心里隐痛无比，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沉吟良久，始低叹一声，说道：“孽畜戒嗔，本是绿林出身，由于秉性暴烈，所以替他取了戒嗔之名。老衲只道他确能改过自新，一向对他甚是宠爱，想不到他竟然劣根难改，背着老衲参加此种歹恶的秘密帮会！”
　　端木靖含泪问道：“神僧久居南海，难道未曾听过这个潜龙帮之事？”
　　童颜神僧摇头道：“老衲从未听说过！”
　　端木靖又问道：“据说先师与这潜龙帮有关，不知神僧是否曾听先师提起过？”
　　童颜神僧答道：“老衲不曾听说过，老衲与令师相交甚深，绝对不相信他与此事有关！”
　　此时，他略一沉吟，又道：“潜龙帮之事，老衲当会设法替你问清楚，至于孽畜戒嗔之事，老衲自有处置之法。现在老衲另有要事奉告，请你随老衲同到一处！”
　　话罢，倏然立起身来，伸手在壁间一按，墙上立刻现出一个小小的暗门。
　　童颜神僧当先弓身钻入门内，等端木靖跟进去，便又随手将暗门关上。
　　门内乃是一处地穴，两人闪身进入穴中。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隧道，最后来到一间石室之中。
　　端木靖睁目一看，只见石室颇为幽暗，仅有一灯如豆，荧荧发出微光。
　　石室之中，盘膝坐着三个僧人，各自紧闭双目，全身静止，似已入定。
　　室内角落里，赫然陈着两具重棺，使室内气氛显得有点阴森可怖。
　　童颜神僧手指着那两具棺木，平静地说道：“令师与紫衣仙狐的遗体就在棺中！”
　　端木靖“啊”一声，呆住了，良久，才问道：“这是为什么？”
　　童颜神僧缓缓说道：“令师此次孤身前往南海，沉剑焚舟，抱必死之心，与紫衣仙狐决战，事先虽然对外保密，但却曾对老衲提及，但是不曾告诉我确切地点。老衲因恐令师有失，所以派了三个门下，驾舟深入海中寻找。他们发现一处孤岛，有焚舟的痕迹，便上去搜查，看到两处新冢，掘开一看，终于发现令师与紫衣仙狐的遗体，便带回此地！”
　　说着，手指静坐室中的三个僧人，又道：“带回令师遗体就是他们三人，已经被老衲幽囚此处，除了每日三餐的时间外，都被老衲点了他们的穴道！”
　　端木靖惊声问道：“为什么？”
　　童颜神僧继续缓缓地说道：“令师的死讯，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老衲恐怕他们泄漏出去，如果令师的死讯，一旦传扬江湖，金陵姬家堡将难免一场浩劫！”
　　端木靖脱口问道：“是不是有人会前往寻仇？”
　　童颜神僧颔首道：“令师一生专好打抱不平，树立仇人极多，只因慑于令师的声威，仇人不敢妄动。一旦闻得令师已死，必然会前往姬家堡寻衅。那么姬家堡中，姫太公虽然胸罗万有，学究天人，但却没有习过武事，堡中皆是一些妇孺，如何能抵御敌人呢？当然祸患无穷！”
　　端木靖沉声道：“这样说来，先师临死之时，再三叮嘱晚辈前往姫家堡报讯，原来就是要通知姬太公应早准备。晚辈实在不宜再久留南海，理应即刻赶往姫家堡才是！”
　　童颜神僧点头道：“不错，潜龙帮之事，反正不是短时间所能解决的，你不妨兼程赶往金陵，至于令师的灵柩，可留在此处。南海普陀山乃是佛门圣地，正是令师长眠之所，老衲日后自会为他立碑建塔，你不必忧虑！”
　　说罢，领着端木靖走出暗室，回到僧室中，童颜神僧又向端木靖说道：“你大概不识金陵的路径，老衲可派人送你前去！”
　　端木靖摇头道：“这倒无须，晚辈备有船只，可从海路前往金陵！”
　　神僧摇头道：“由海路前往，需时经月，不若由陆路施展轻功，三天可达！”
　　端木靖想了想，又道：“晚辈与丐主盛老前辈有约，必须先往神泉湾一行！”
　　童颜神僧略一沉吟，说道：“你目下无须再滞留南海，盛丐主方面老衲派人去向他说明便了。你与他约于何时何地？”
　　端木靖虽然很希望再与老丐主见面，但此时一想，必须急速赶往金陵，当下只得答道：“晚辈与他相约明日中午在神泉湾白桐镇关帝庙相见，请神僧派人代晚辈向他告罪，并请他得便之时，驾临金陵姬家堡一行！”
　　童颜神僧颔首道：“此事老衲自会派人办妥，无须多虑！”
　　说时，一击掌，对门外叫了一声：“妙悟，进来？”
　　门外立即应诺一声，走进一个十五、六岁的小沙弥，长得甚是清秀。
　　童颜神僧对那小沙弥吩咐道：“你带领这位端木少侠前往金陵姬家堡，路上小心为妙，到达姬家堡之后，你可暂住该处，等候为师的命令！”
　　妙悟点头称是。
　　当下端木靖依依拜别童颜神僧，随着小沙弥妙悟下山。
　　妙悟一付聪明颖悟，但却沉默寡言，端木靖对他甚是喜爱。
　　两人来至岸边，端木靖心知荼蕊、荼菱与牡菁在船上等候已久，赶紧拉着妙悟一跃上船，然后对荼菱、荼蕊、牡菁说道：“你们送我与这位小友，到浙东海边上岸，你们自回黑水岛去吧！”
　　三女全都一惊。荼蕊失声叫道：“本堂堂主命我们随侍少侠，为何要遣我们回去？”
　　端木靖道：“为了争取时间，我必须取道陆路，你们还是驾舟回去吧！”
　　荼菱抢着说道：“我们可以弃舟相随……”
　　端木靖不等她说完，急急打岔，道：“我意已决，勿再多言！”
　　说着便自己动手扯帆。荼蕊、荼菱、牡菁见他态度坚决，只得跟着启碇开船，向海中驶去。
　　小沙弥妙悟见端木靖船上，居然有三个美貌的少女，似乎甚觉奇异，默默立于舶栏之旁，冷眼旁观，并不发问。
　　牡菁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不时冷漠地斜睨端木靖一眼，便又茫然眺望海上。
　　荼蕊与荼菱则缠着端木靖问长问短，端木靖一直支吾其言。
　　普陀山离陆地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已到浙东一处荒漠的海岸。
　　端木靖不理睬荼蕊、荼菱一再央求，坚拒她们随行。只因他先前伤了牡菁的自尊心，有点不安，所以临行时，特地柔声向她道别，但牡菁却冷冷望着别处，似闻所未闻。
　　端木靖也顾不了许多，当下与妙悟匆匆上岸，直向一片树林奔去。
　　妙悟对路径甚为熟悉，在前领路。
　　一入树林之中，妙悟突然回头问道：“端木施主是否与戒嗔师兄有仇？”
　　端木靖答道：“不错！”
　　妙悟又道：“那么他现在必定已在后面暗暗追踪了！”
　　端木靖一惊，问道：“你是否已发现什么？”
　　妙悟摇头道：“目下倒没有发现什么，但依理推想，我那位师兄，性情粗暴，眦睚必报，他匆匆离开普陀山后，必定伺伏于附近，看到我们出来，就暗中缀着，伺机下手！”
　　端木靖闻言倏然停住脚步，向身后张望片刻，然后转对妙悟说道：“你且等在此处，不要离开，我去去就来！”
　　端木靖将青霜剑拔在手中，猛将真气一提，身形陡起，跃上一株树梢。
　　然后施展“诸天六合飞腾大法”，脚踏树梢嫩枝，身如离弦之矢，直向身后电射而去。
　　他一面疾行，一面依然耳听八方，目观四面，小心搜寻可疑之物。
　　此时他轻功已到登峰造极的境地，不到盏茶时刻，已将附近树林匆匆搜查一遍，但见整片树林空无一人，方始回到原来的地方，纵身落地。
　　小沙弥妙悟却已经杳无影踪。
　　端木靖一惊，四下里搜索一番，只见地上有一堆血迹，迤逦延向草丛之中。
　　他纵向前去，只见一行血迹依然向前伸展。
　　当下不假思索，沿着那行血迹继续前行。
　　想不到血迹的牵连，弯弯曲曲洒了很远，最后他走出树林，来到一座高山，山脚下露出个一山洞，血迹一直滴进山洞之中。
　　端木靖百思不得其解，依照地上血迹看来，分明是有人负伤，一边行走，一边流血所致。
　　此人想来必是妙悟，但是他负了伤，为何不呼救，却跑到这个山洞之中？
　　端木靖心中生疑，凝神谛听片刻，四下里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响。
　　山洞之中，黑黝黝的，看不清楚，但是除了微微传出一丝血腥之气氛外，也没有半点声息。
　　端木靖略一思索，决定冒险入洞一探。
　　心意既定，手提青霜剑，护住身前，脚下倏动，穿入洞口。
　　一进洞里，只觉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端木靖全身运功，集于双目，他的内力深厚，不久已可看清洞口景物。
　　只见此洞甚是狭小，四壁都是坚硬岩石。洞中空无一人，仔细一看，只见洞角上躺着一只白兔，鲜血布地。
　　端木靖情知中计，怒喝一声，身形暴退，想要穿出洞口，可是却已经来不及。
　　但闻“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石由上而下，正好堵住宽不盈四尺的洞口，丝毫不留缝隙。
　　端木靖大吃一惊，奋力一掌，向大石推去，那知大石重有千钧，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惊骇之间，忽闻洞外响起一阵怪笑声，一股沙哑刺耳的声音说道：“端木小狗，你还是省些力气，乖乖的等死吧！”
　　端木靖一听，乃是戒嗔头陀的声音，不由心中狂怒，混身血脉偾张，厉声喝道：“戒嗔秃贼，你施出这种下流的诡计，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戒嗔大笑道：“这怪不得洒家，只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此山名叫苦林山，乃是本帮浙东分舵所在地，你既然来了，再也休想出去了！”
　　端木靖闻言一愕，说道：“我是由妙悟领路而来的，难道他有意陷害于我？”
　　戒嗔头陀笑道：“你不必如此多疑，妙悟根本也不知道此山的奥秘呢！”
　　端木靖又问道：“妙悟现在怎么样了？”
　　戒嗔头陀答道：“洒家已出其不意，将他拿下，目下他正在山上纳凉哩！”
　　端木靖急急问道：“你们准备将他怎么样？”
　　戒嗔头陀静默半晌，叹道：“我们师兄弟一向相处得不错，洒家也不愿伤他性命，不过若有必要之时，洒家也做不得主了！”
　　端木靖恨恨说道：“戒嗔贼秃，令师待你不薄，你若杀害妙悟，良心何在？”
　　戒嗔闻言，似也微感内疚，静默半晌，始恨声说道：“端木小狗，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何必管他人的事？”
　　端木靖怒叱道：“你待将小爷怎地？”
　　戒嗔头陀答道：“我们将把你困于洞中，等本帮副帮主回来，再作处理。不过你在洞中无物可食，无水可饮，是否能支撑到本帮副帮主回来，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端木靖闻言不由恨入骨的，高声大叫道：“戒嗔贼秃，你若有能耐，就与小爷当面比划比划，这样诡计暗算人，居然敢如此自鸣得意！”
　　戒嗔头陀哈哈大笑道：“端木小狗，你的功力虽已精进不少，但洒家会怕你吗？适才在普陀山洒家不是一出手，就将你拿下吗？再说，即便洒家打不过你，今日也还有本帮两位长老和两位香主在此，那由得你张狂？”
　　端木靖冷笑一声，道：“你究竟是长老还是香主？”
　　戒嗔笑道：“洒家只是本帮闽江分舵的分舵主而已！”
　　端木靖一听，戒嗔头陀竟是主持杀害他全家的闽江分舵分舵主，登时热血奔腾，目龇尽裂，再也按捺不住，怒吼一声，高举手中青霜剑，尽起平生之力，向那巨石击去。
　　丝丝声中，火花四迸，石屑纷飞。
　　端木靖如疯如狂，青霜剑不停的挥出。
　　但见巨石一块一块被砍落，不到顿饭时间，已然十去其九。
　　此时巨石只剩薄薄的一层。
　　端木靖奋起余力，功聚双臂，厉喝一声，平推一掌。
　　轰隆巨响，地震天动，山洞口立即现出一个二尺见方的洞。
　　端木靖口中长啸，声如龙吟，剑在前，身在后，以“燕子穿帘”的身法，穿洞而出。
　　一出洞口，蓦见二条灰影，电射而至，端木靖不敢怠慢，一招“穿云迎雷”，青霜剑挟着一股劲风，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击去。
　　这一招乃是青霜十八剑招的第四式，他适才在船上熟读青霜剑上的图解，牢记胸中，此时乃是第一次使用。
　　玉雕龙的成名剑术，果然威力无比，此时端木靖奋不顾身，挟怒出手，更是厉害万分。
　　但闻一声惨嚎，迎面扑来的两条人影中，已有一个被青霜剑拦腰斩成两断。
　　另一人则身法极快，一见不对，立即向后滑退。
　　端木靖已看清洞口外站着十数个蒙面人。
　　至于适才及时退开的那人，脸上虽亦蒙着一方黑巾，但端木靖从他那魁梧高大的身材，已认出那人是戒嗔头陀。
　　仇人相见，端木靖双睛尽赤，暴喝一声，身形拔起，直向戒嗔头陀扑去。
　　戒嗔头陀看到端木靖气如长虹，先声夺人，不由心中微懔，厉喝一声：“你找死！”
　　右手迅捷地在腰间一摸，挥出一条粗大的铁链，迎着端木靖拦腰扫去。
　　戒嗔头陀在紧急之间，全身功力皆贯注于铁链之上，铁链舞起一片“呼呼”的风声，威势惊人。
　　但端木靖已存着拼命之心，对戒嗔头陀凌厉的一招，毫不顾忌。
　　一剑在手，泛起一片剑光，一招“迎雷分电”，直向戒嗔挥去。
　　戒嗔头陀但见眼前一片寒光，令人目眩神摇，对方这一招诡谲至极，奇奥无伦，竟不知如何破解。
　　一时之间，他魂飞魄散，急忙将手中铁链一拍，向那片剑光缠去。
　　端木靖力贯剑身，仍旧直挥过去。
　　但闻“咔嚓”一声，戒嗔头陀手中的铁链已断成三节。
　　戒嗔惊愕之间，一片剑光已及身而至，登时心胆俱裂，赶紧卸肩倾身，奋力向旁窜去。
　　他的身法虽快，端木靖手中青霜剑却比他更快。
　　匹练骤闪，血光崩现，戒嗔惨嚎一声，左肩部已活生生被削去一大片肉。
　　他的身形有如断线纸鸢一般，撞出二丈余远，“叭哒”一声，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就在端木靖扑向戒嗔头陀之际，立于一旁的一个瘦长的蒙面人早已沉喝道：“两位香主还不迅速出手！”
　　两个蒙面人立时应诺一声，撤出兵刃，直向端木靖扑去。
　　端木靖一剑虽然砍翻戒嗔头陀，两个蒙面人业已扑至。
　　他心知两个蒙面人俱是潜龙帮七大香主之一，必然是武林中有名的高手，功力与先前在流泪谷中所见的蒙面书生相彷，当下不敢大意，一招“青霜映雪”，分取两人。
　　那两个蒙面香主一个使着一把厚背鬼头刀，另一个使的竟是极其罕见的重兵器“狼牙棒”。
　　蒙面香主似乎都已看出端木靖手中的青霜剑不是凡品，不敢硬架，极力闪避。
　　他两人的武功都是走的刚猛的路子，兵器都是非常沉重的，设非膂力过人，根本无法使用。但是他们的武功都很高强，狼牙棒与厚背刀运转如风，使得滴水不漏，将端木靖团团围住。
　　端木靖左拦右架，遇招拆招，手中青霜剑舞起一团剑影，奇招迭出，端的厉害无比。
　　那两个蒙面香主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似乎惯于合搏。
　　使狼牙棒的专攻下盘，使厚背刀的专攻上盘，两件武器，配合得毫无破绽。
　　他们以快制快，不久已对打了五十余招。
　　端木靖起初因为心乱如麻，异常激动，无法定住心神，所以剑招华而不实，虚而不定。
　　到了五十招一过，端木靖渐渐定下心来，抱元守一，全神贯注。手中剑法一变，青霜十八剑招的前八招，源源施出。
　　这招法果然神妙无比，两个蒙面香主立即手忙脚乱，险象百出。
　　那发号施令的瘦长蒙面人，仍一直默立一旁，此时突然转头对身旁一个瘦小的蒙面人说道：“大长老，点子辣手，咱们还是并肩子上吧！”
　　那大长老冷笑一声，道：“我生平还不曾连手攻过人，三长老要上去，尽管请便吧！”
　　那大长老的声音，竟是中年女人，语气中不仅傲气凌人，而且显得冷漠无情。
　　那三长老想了想，急急说道：“那么小弟就上去把他拿下来吧！”
　　话落，猛然在腰间摸出两件奇形兵器，乃是一对日月子母轮。
　　这种日月子母双轮，月轮狭长，长约一尺，日轮作圆形，径长仅八寸，使用时包于手背上，月轮作盾，日轮作刀，双轮合用，极擅锁拿敌方兵器。
　　这种日月子母轮甚少有人使用，因为这种短兵器，使用者设非内力与轻功极有火候，将甚难发挥其威力。
　　当下端木靖见那位潜龙帮三长老，手持日月子母双轮，不由心中懔然。
　　他不敢怠慢，刷刷刷一连三剑将两位香主逼退。然后猛一拧身，返手一招“迎雷分电”直向那三长老刺去。
　　三长老已然扑至，暴喝一声，日月子母轮自左右一合，便想夹住端木靖的青霜剑。
　　端木靖虽仗着青霜剑乃是断金截铁的异宝，但是因知日月双轮擅于锁拿刀剑之类的兵器，唯恐有失，不敢大意，急忙回手撤剑。
　　此时背后已响起一片丝丝之声，两股劲风，分从左右袭击而至。
　　端木靖清叱一声，并不转身，反手一招“映雪流光”横扫而出，又将两位香主逼退。
　　可是就在端木靖一剑向后挥出的一剎那，那三长老早已手掣日月子母双轮，猱身而至。
　　但见寒森森的双轮，泛起一片砭肤刺骨的寒光，有如水银泻地，直向端木靖袭来。
　　端木靖一见那片光幕，居然无隙可乘，只觉对方这一招诡异至极，妙到毫巅，竟不知如何化解。
　　当下不禁魂飞魄散，手中青霜剑一抡，护住身前要穴，同时猛斜左肩，身子一斜，向左旁纵出。
　　亏他身法快捷，刚刚躲过那三长老神秘莫测的一招，日月双轮正好自他耳边掠过，仅差半寸，就非当场挂彩不可。
　　端木靖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暗叫一声“侥幸”。
　　他心念电转，盘算一下目前的情势。
　　眼前这三人功力都甚高，若是单打独斗，端木靖并不惧怕他们任何一人，但是以一对三，则定然支撑不了多久。
　　他心知若不即速突围，后果堪虑。
　　他本想纵身跃过那旁立的十数人，以便窜入先前那座树林中。
　　但继而一想，那位大长老身为潜龙帮三位长老之首，口气又如此托大，功力必然十分高强，要想从头上越过，似乎很少成功的希望。
　　至于端木靖的后面，乃是一面山壁，并不十分陡峭，心想：凭自己的轻功，当不难爬至山顶，然后由另一面的山坡下山，较为安全。
　　心念方定，那三长老与两位香主已分从三个方向扑至。
　　端木靖长啸一声，脚下着力，身形陡起，直直拔升十丈高，径向山壁扑去。
　　端木靖脚尖一点山壁，大长老已然扑至，手中一柄刃尖开叉的奇形剑，挟着一股劲风，向端木靖扫来。
　　端木靖一见大长老居然也一跃十丈，出手又如此凌厉，他手中青霜剑直向下迎去。
　　但闻一阵金铁相击之声，火花四迸，两人各觉手臂一麻，身形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各自后退一步。
　　两人不由愕了一愕。
　　大长老已将全身功力聚于剑身，心想凭自己的功力，定然能将端木靖手中的宝剑震飞。那知事实不然。她不知端木靖迭逢奇遇，任督二脉已通。只觉这个少年的内力，竟不在自己之下，实在大背常理，不由心下震骇。
　　至于端木靖，早知对方功力卓绝，所以对她深厚的内力并不觉意外。只是对她手中那柄开叉的奇形剑，与青霜剑猛力碰撞之下，居然丝毫无损，不禁大感惊奇。
　　端木靖虽然心惊，但他早藉着两剑相交的反弹之力，身形更向上窜去。
　　大长老则向后倒退数步，所以两人一下子相离四丈余远。
　　端木靖头也不回，施展“诸天六合飞腾大法”，向山上电射而去。
　　大长老也施展绝顶轻功，衔尾直追。
　　其它的十数个蒙面人也都奋起平生之力，在后穷追不舍，不过他们轻功较弱，所以已被两人远远抛在后面。
　　不一会儿，端木靖已爬到山顶，只见左边远远露出数栋屋宇，情知乃是潜龙帮浙东分舵所在地。
　　他怕屋中尚有其它高手，如果惊动他们，势将背腹受敌。
　　当下折向左方，全力飞奔。
　　他回头一看，只见大长老仍紧紧追赶。
　　敢情大长老的轻功比端木靖高出一筹。
　　端木靖不仅无法将她甩开，反而更被她渐将距离缩短。
　　端木靖心下暗惊，更用尽全力，向前冲出。
　　片刻之后，已到山顶的边缘。此时大长老离端木靖已不及三丈，端木靖心中一急，猛提真气，踊身一跃，想要跳落山顶尽头斜坡。
　　那知他脚尖刚刚离地，蓦然听得身后的大长老厉叫一声：“小心，下面是万丈深渊！”
　　说时迟，那时快，端木靖已然冲至山顶的边缘，睁目一看，果见再过去就是万丈深渊，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处身于千仞绝壁之上，端木靖大吃一惊，猛将真气一降，以“千斤坠”的身法，硬生生将前冲的身形定下来。只见双脚离绝壁的边缘不及五寸，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他生怕那位大长老乘机偷袭，立即一旋身，手中青霜剑顺手向后挥去。
　　但那大长老却未扑来，只静静地立在二丈余外。

淡淡的笑着

第廿三章 一流高手
　　端木靖背着万丈深渊，与那大长老相距二丈余，静静对立。
　　那大长老目光炯炯，直视端木靖，平静地说道：“前有深渊，后有追兵，你有何打算呢？”
　　端木靖早知道对方是个女子，而且年纪已然不小，闻言一锉钢牙，恨声道：“老婆子，你用不着卖狂，有能耐单独与小爷力拼三百招试试！”
　　那大长老突然哼了一声，冷笑道：“凭你也配，姑奶奶一辈子还没有与人打过三百招呢！”
　　说罢，语气一缓，低叹一声，说道：“其实你也无须如此倔强，我们也并不想杀害你，只想把你留下来，等本帮副帮主回来才做决定！”
　　此时那另外的十余人也已赶到，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
　　端木靖仰天大笑数声，说道：“老婆子，你虽然功力不凡，但若非靠着以多为胜，小爷手中的青霜剑可并不惧你！”
　　大长老平静地摇摇头，道：“不然，你的功力虽在年轻的一辈中已是数一数二，但比起一流的高手中，任何一人都可以打败你！”
　　端木靖闻言心头一震，诧异地说道：“你话中之意，是否暗示你也是位列一流的高手？”
　　大长老略一迟疑，道：“反正你今日不是被擒就是被杀，我也不怕你知道，我确被武林中列为一流高手！”
　　端木靖闻言更是骇然，惊声道：“玉狐神鹰丐开道，金凤鬼怪僧伏魔之中，只有四个女性，其中南天一凤燕如碧与紫衣仙狐宛溪纱我都知道，剩下的只有开天一剑丁三姑与荡魔女楚菲菲二人，你手中奇形剑并非凡品，必然以剑闻名，难道你是‘开天一剑’？”
　　大长老冷冷答道：“不错，我正是丁三姑，武林中称我为当代四大名剑之一，与令师玉雕龙，武当三叶真人及八荒天神徐道奇齐名，你当真敢与我一拼吗？”
　　端木靖一听对方果是名震武林的开天一剑丁三姑，心中油然生出敬畏之念。
　　他记起恩师玉雕龙临终之时，曾殷殷叮嘱，不曾练好“混元神功”之前，不得与一流高手过招。
　　但继而一想，恩师当时绝对没有想到他会迭遭奇遇，被人打通任督二脉，功力已抵得一甲子的潜修。
　　再说今日除非挺身一战，否则只有跳崖自尽，或者束手就缚。
　　当下略一考虑，决定与这位绝世高手一拼，心想，凭自己目下的功力，虽然无法胜得对方，但也不致轻易惨败。
　　心念既定，剑眉一轩，口中长啸，声如龙吟，宏声道：“在下端木靖，武林末学，愿向前辈领教几招！”
　　开天一剑丁三姑突然赞叹地啧啧数声，点头道：“少侠不愧为玉雕龙的传人，豪气干云，气如长虹，委实叫人心折！”
　　说罢，突然伸手撕下蒙面的黑巾，露出来本来的面目，原来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妇，两鬓微斑，面貌平庸，但两眼却炯炯有光。
　　开天一剑丁三姑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说道：“你既已知道我的来历，我就用不着这条黑巾了！”
　　说罢，面转沉凝，正色说道：“在动手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先声明一下。我今年虽已年近六旬，又位列一流，且被推为四大名剑之一，但事实上我生平只与人动过三次手，一次在三十年前，我当年未过三旬，在君山大会上，与昔年有‘剑豪’之称的青城掌门云飞子力拼两百招，终以半招得胜，夺得那一届君山比武大会的魁首。
　　其后十五年，我不再参加君山大会，也一直不曾与人过招。直到十五年前，青城掌门云飞子又偷偷找上我，要求我再与他比划比划。我们激战两个时辰，到了第二百九十一招，我又以半招之差，将他击败。云飞子自此远离江湖，销声匿迹，到现在还一直行方不明。
　　就在战胜云飞子不久，我突然奉邀前往黄山围剿红衫客云相父。我耻于连手对付一人，所以没有答应。却在暗中找到红衫客，向他挑战。我们言明力拼三百招，如果到三百招时仍然不分胜负，就握手言和。想不到红衫客果然名不虚传，我勉力支撑到二百一十三招，终于不支落败！”
　　开天一剑丁三姑说到这里，停下来长吸一口气，继续又说道：“十五年来，我一直不曾再与人动手，端木少侠如果真的要与我过招，今日之役，可说是十五年来第一次。事关我在武林中的名声，所以今日不战则已，一战的话，定非拼命不可。我不想伤及少侠，不过万一少侠的功力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无法将你生擒活捉之时，将不惜把你一挥两段，这一点我预先声明，请少侠特别注意！”
　　端木靖听到开天一剑这番言语，心中感慨万千，想了一想，说道：“这样看来，你生平并无恶迹，算起来并不是坏人，为什么要加入这个万恶的潜龙帮？”
　　一闻此言，开天一剑勃然变色，怒叱道：“我加入本帮是我的事，无须你过问！”
　　端木靖剑眉一轩，圆瞪虎目，沉声道：“潜龙帮杀害我全家之事，不知你有没有参与？”
　　开天一剑冷笑一声，道：“本帮三位长老只在遇到极难对付的人物之时，方始出手，平时根本不过问帮务，帮中之事，都由副帮主主持，副帮主不在之时，则由大香主代理。老实说，我应邀担任本帮大长老已有十载，今日还是第一次出手呢！”
　　端木靖心念电转，迅速地说道：“我一向恩怨分明，你既与我灭门之事无关，而且又不是坏人，我若侥幸得胜，也不会太难为你，你放心好了！”
　　开天一剑纵声大笑道：“好狂的口气，今天确实非出手教训你不可了！”
　　说罢，猛将那柄开叉的奇形剑举于胸前，缓缓运功全身。
　　她终究是四大名剑之一，不同凡俗，脸上立刻现出端庄肃穆之状，态度显得毕恭毕敬，抱元守一，心无旁鹜。
　　端木靖不敢大意，也高举青霜剑，凝神屏息以待。
　　两人静默半晌，开天一剑突然清叱一声，手中奇形剑一抖，洒起两朵剑花。
　　端木靖背着深渊，后退无地，只好先发制人，厉啸一声，青霜剑一挺，飞身前扑，刷刷刷一连攻出三剑。
　　丁三姑终究是一流高手，风度极佳，她也看出端木靖背后无处可退，吃亏甚大，显然不太公平，如今端木靖舍身扑来，立刻飘身后退，让开四丈余远的地方。
　　端木靖见开天一剑如此光明磊落，不觉肃然起敬。
　　他对所有潜龙帮的人全都恨之入骨，但是对这位名震武林的一流高手，却并无太大反感。
　　那丁三姑后退之后，便静立等待着。
　　端木靖只得双脚一点，继续欺身向她扑去，手中青霜剑一招“青霜映雪”，横扫而出。
　　丁三姑并不理会，等青霜剑已经近身，始轻轻闪开，顺手一剑向端木靖挥去。
　　她乃是正派的剑术名家，剑招走的是端庄稳重的路子，从容不迫，并不想上来就以险招取胜。
　　她的奇形剑来回挥舞，上下翻飞，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丝毫不苟。
　　端木靖受了她的气质所感染，也沉住气，缓缓将青霜剑招的前八招一一施展出来。
　　丁三姑似乎并不急于求胜，所以攻少守多。
　　端木靖觉得对方偶尔攻出一两招，压力并不大，可是守势却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尽善尽美，完全无懈可击。
　　青霜剑虽然凌厉绝伦，但却丝毫奈何人家不得。
　　端木靖将他所懂得的八招，自头至尾施展一遍，可是一点都无法抢得上风。
　　只见丁三姑手中那口奇形剑，宛如游龙，一直盘旋在她的身边，布成一层光幕，滴水不进。
　　她的身法美妙已极，衣袂飘荡，合籍合拍，有若舞蹈。
　　端木靖不由心中赞叹。
　　他一再的施出青霜剑的前八招，一次又一次，共达八次之多。
　　他已经连攻了八八六十四招，却无法逼退对方半步，不由越打越是心慌。
　　此时开天一剑丁三姑突然开口说道：“我已让你连攻六十四剑，你的功力的确比我略逊一筹，请你速速弃剑，否则我只好令你挂彩了！”
　　说罢，手中奇形剑突然一紧，怪招迭出，绵绵不绝攻向端木靖。
　　端木靖心中惊凛，赶紧退居守势，遇招拆招，不敢丝毫大意。
　　无如丁三姑被尊为四大名剑之一，浸淫剑术数十年，确有极高的造诣。
　　但见剑光闪闪，虎虎生风。那柄奇形剑翻来覆去，始终不离端木靖身上诸大要穴。
　　端木靖情急之下，仗着青霜剑是神兵异器，希望能将对方的奇形剑砍断。
　　当下手中剑法一变，专向丁三姑奇形剑迎去。
　　丁三姑看在眼里，早已明白端木靖的心意，冷笑一声，说道：“我的奇形剑名叫‘开天剑’，也是一柄宝剑，也许比你的青霜剑略逊一筹，但绝对不会被砍断的，你不必妄想了！”
　　说着，手中宝剑突然向青霜剑撞去。
　　铿锵一声，火光四射，那柄开天剑果然安然无恙。
　　端木靖更觉惊急，渐渐心慌意乱，招法也随之渐见散漫。
　　不一会儿，已是险象丛生，好几次，只差分厘，便已伤在开天剑下。
　　端木靖情知今天这个跟斗是栽定了，心中忽然生出拼命之念。
　　于是，身法一变，开天剑挥来之时，不再招架，也不闪避，反将身子迎上去，只是手中青霜剑却也同时一招递出。
　　这样丁三姑虽然可以将端木靖伤在剑下，可是自身必定也会挨上锋利无比的青霜剑，不死也得重伤。
　　丁三姑当然不愿同归于尽，只好忙不迭地向后闪退。
　　两人于是又一来一往对打了三十余招。
　　开天一剑虽然占尽上风，但每次她攻出一剑，端木靖立即施出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使她丝毫没有办法。
　　此时两人总共已打了百余招，丁三姑越打越怒，脸上蒙着一层寒霜，厉声叱道：“我并不愿伤你，你再如此不知趣，可不要怪我辣手了！”
　　端木靖生性执拗，虽已十分危急，仍然不肯认输，依旧施出那种拼命打法。
　　开天一剑头上白发根根直立，脸色铁青，厉喝一声，手中开天剑突然施出一招神秘莫测的招术，向端木靖胸腹之间分心便刺。
　　端木靖依旧奋不顾身，也不闪避，一招“青霜映雪”，横扫而出。
　　丁三姑早已料到这一招，突然沉腕翻剑，将青霜剑架住，左掌快如电闪，向端木靖拍去。端木靖没有想到在斗剑之时，她会蓦然出掌，大惊之下，身形暴退。
　　可是丁三姑出掌何等快捷，“蓬”的一声，早已拍在端木靖胸前。
　　端木靖闷哼一声，身形向后直摔出去，跌出二丈余远，始勉强剎住脚步，刚好站在绝崖的边缘上。
　　他面如金纸，身躯左右摇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开天一剑似乎有点不忍，怔了一怔，低叹一口气，说道：“你何必如此倔强，只要束手就缚，我保证不会为难你！”
　　端木靖内伤甚重，身形摇摇欲坠，已然说不出话来。
　　丁三姑见他已失去抵抗力，想一举将他拿下，便一步一步向他逼去。她怕端木靖向后闪退，落入崖下，便说道：“你身后的万丈深渊，深不见底，根本无路上下，你切不要心存侥幸！”
　　说着仍步步前逼，到了相距五六尺之处，丁三姑看出端木靖眼神恍乱，只道他心神已失，当下突然轻轻前扑，伸手想要扣住端木靖的手腕。
　　那知已将近身，端木靖突然暴喝一声，张口喷出一口血箭，同时脚下倏动，身形后仰，直向崖下坠落。
　　开天一剑丁三姑猝不及防，被喷得一头一脸的鲜血。
　　她万万没有想到端木靖生性如此倔强，竟然宁愿跳崖，也不肯就擒。惊骇之余，已不及出手制止，眼睁睁看着端木靖直向深不见底的崖下落去，瞬息间已然无影无踪。
　　再说端木靖明知坠入深渊，死无幸免，但他既已失去抵抗，无力再战，不甘被人生擒活捉。
　　他知道落入潜龙帮手中，暂时并不致丧命，但等到副帮主回来后，如果玉雕龙并非该帮的帮主，那么以端木靖与该帮结怨之深，定然被极残酷的手法凌迟处死。
　　如果玉雕龙竟是潜龙帮的帮主，那么自己最敬的恩师，竟然也就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端木靖将更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所以他抱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理，奋身跃入深渊之中。
　　他内伤甚重，脑中昏昏沉沉的，只听得耳边风声飒飒，似乎经过很长的时间，最后突然撞在一堆软软的东西，身子反弹起来，又复重重跌下，只觉得体内一阵剧痛，继而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始悠悠醒来，蒙眬只觉得四下里一片黑暗，他想转动一下身躯，但立即又是一阵剧痛，重又昏厥过去。
　　他曾经断断歇歇的醒来，但每次只醒来片刻，立即脱力昏厥。
　　他一直静静地躺着，根本无法动弹。
　　也不知道总共躺了多久，只觉得有时醒来曾看到头上射下微光，分明是白天，有时却是一片黑暗，显然乃是夜间。
　　他这样断断续续，昏昏醒醒，也不知有多少次，但每一次醒来，只觉体力剧痛越来越烈，体力越来越弱，心知离死已不远。
　　最后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时，端木靖蒙眬中却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
　　只觉得全身被人紧紧地抱住，嘴上被两片热哄哄的嘴唇压着。
　　对方口中，不断地透过一股一股的热气，这些热气绵绵不绝地流入端木靖的胸腹，直达丹田，体内的楚痛立即消失不少，脑中亦清醒许多。
　　他缓缓睁开眼来，只觉一片漆黑，他无法运功聚集目力，所以根本看不见什么。
　　只是依稀感觉出有一个软绵绵的人体正紧紧抱着他，同时一张香喷喷的面孔，正与他的脸紧紧贴在一起。
　　他恍然间觉得对方发出的一股幽香，似乎有点熟悉，曾在什么地方闻过？但此时脑中乱糟糟的，却记不起是在什么地方。
　　他的体力此时依旧虚弱已极，但却觉出那种幽香给予他一种异样的刺激，使他无法自己，心旌一阵动捧，呼吸越来越加速，而且从丹田之中，升起一股热流，向上直冲，使得他混身有若蚂走虫爬，再也无法忍耐。
　　昏乱之中，忽觉怀中那人双手尽在他身上慢慢抚摸着，不久，竟然开始替他宽衣解带起来。
　　端木靖紧闭双目，任由对方摆布，最后混身衣服已被脱尽。
　　那人然后又替自己解衣，不久也已是身无寸缕。
　　端木靖但觉对方软绵绵的身子，柔若无骨，皮肤滑腻，有若凝脂，与他紧紧地贴在一起，给予他一种一生从未有过的刺激。
　　那人又用两片香唇紧紧压在端木靖嘴上，檀口轻吐，将一团香喷喷的东西，喂入端木靖口中。
　　端木靖无力抗拒，只好吞入腹中。
　　只觉腹中产生一股热流，缓缓向四肢传去，不久，但觉通体舒泰，混身伤势爽然若失，神智立即恢复了大半。
　　睁目一看，只见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女子，两人全都身无寸缕，胶在一起，两人彷佛已变成一人。
　　那女子这时正微笑地注视着端木靖。
　　藉着微光，端木靖已认出那人正是黑水岛牡丹堂的牡菁，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牡菁急急伸手掩住端木靖的嘴，柔声说道：“少侠伤重垂危，命在旦夕，婢子已嚼碎一片黑水岛的特制人参，你伤势已好了不少，现在婢子拟以‘采补大法’相授，使你功力倍增，请你不要拒绝！”
　　说时，一双玉手便在端木靖身上抚摸着，端木靖此时已完全清醒，不禁脸上一热，急忙将牡菁的手推开，说道：“这个万使不得，我宁死不肯答应！”
　　牡菁幽怨地轻叹一声，说道：“婢子原是一片好意，既然不愿接受，婢子也不便相强了！”
　　端木靖想了一想，开口问道：“你是怎样来到此处的？”
　　牡菁缓缓说道：“婢子奉本堂堂主之命，服侍少侠，可是你却拒人千里之外，将婢子遣回黑水岛。婢子因为任务没有完成，有辱使命，无颜回岛，便偷偷跟着少侠离船登陆。少侠与那些蒙面人厮杀之时，婢子曾远远旁观，因看到那些人功力太高，婢子不愿做无谓牺牲，所以不曾出手相助。后来看到你坠入崖中，便躲在附近，一直等到有机可乘，始找来许多野藤，结在一起，然后从绝壁上垂下来，婢子便沿着野藤来至崖底，终于找着少侠！”
　　端木靖闻言心中生疑，问道：“你说你跟着我来到此地，可是我在树林中时，曾经回头搜寻，却未发现有人跟踪，这是何故？”
　　牡菁笑道：“少侠离船之后，与那小沙弥同行，速度太快，婢子追之不及，曾落后甚远，后来因为听到你与人厮杀之声，方才找到的！”
　　端木靖眉头微皱，想了一想，又问道：“你来到崖底已有多久了？”
　　牡菁道：“婢子在你身边已有一天，至于你坠落深渊则已是十五天了！”
　　端木靖闻言大惊，未及发问，牡菁又继续含笑说道：“少侠坠崖之后，婢子苦苦等了十四天，才有机会来到此处，十四天之中，那些蒙面人熙来攘往，婢子因为他们武功甚强，尤其两位长老更加难惹，所以一直不敢冒险，只在此山附近潜伏着，直到昨日，那两位长老突然率着大批人马离去，只剩两三人留守，所以婢子才得顺利来到这里！”
　　端木靖又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尚未死去？”
　　牡菁微笑道：“婢子起初也认为你必无幸免，后来深深一想，少侠气宇轩昂，并无早夭之相，再说少侠任督二脉已通，又曾服食本岛特制人参，内力何等深厚，虽然重伤，而且多日未食，或许不致死去，所以婢子始不惜冒险，务必下崖一探！”
　　端木靖抬头望望崖上，只见高高在上，几有千仞，不由叹道：“想不到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竟然得以不死，确是叫人不敢相信！”
　　牡菁摇头道：“此地遍长蕨类，其软如茵，由于年久月深，厚达丈余，所以功力较深之人，跌下之后并不会死去，这一点大概连那些蒙面人也不知道！”
　　此时端木靖仍紧紧与牡菁拥在一起，他想到牡菁不惜冒生命之险，千辛万苦来至崖下，不觉油然生出感激之念。
　　想起先前在船上给予她不少难堪，心中微感内疚。当下歉然一笑，说道：“我屡次拒绝于你，并非嫌弃你，只是我还不想这样早就失去童贞！”
　　牡菁突然目视端木靖，冷冷地问道：“婢子与你如此接近，是否会使少侠感到十分厌恶？”
　　端木靖摇头笑道：“你冒死前来救我，我对你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厌恶你！”
　　牡菁闻言，面露喜色，突然眼眶儿一红，急忙将一张粉脸埋在端木靖肩头上。
　　端木靖突然悠悠一叹，说道：“我们虽无合体之缘，却已有肌肤之亲，我一辈子从未如此接近过女性。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我虽然很喜欢你，但却不能爱你。我并不是嫌你的出身，而是另有原因的！”
　　牡菁依然埋着脸，平静地问道：“你是否另有所恋？”
　　端木靖坦然道：“不错！”
　　牡菁略一沉吟，问道：“是不是本岛的荼菲堂主？”
　　端木靖笑道：“你不要因为我将她送回黑水岛，便以为我爱她，我对她也仅至于喜欢而已，谈不上爱情！”
　　牡菁想了想，问道：“荼菲堂主曾说起有一位无极门下，名叫云中梦，曾在流泪谷中与你并肩作战，据说非常美貌，难道是她？”
　　端木靖摇头笑道：“也不是，我所爱的，是一个我不能爱也不应该爱的人！”
　　牡菁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惊骇之色，直视端木靖，失声问道：“这样说来，难道是本岛的散花天女？”
　　端木靖严肃地说道：“不是，是南天一凤！”
　　牡菁惊呼一声，愕住片刻，最后始低声喃喃地说道：“她比你大了三四岁……”
　　端木靖落寞地笑笑，说道：“这倒不是大问题，乡间习俗，八、九岁的孩童常娶及笄少女为妻，女的大几岁并没有关系，我是听说她与先师曾有爱情纠葛，所以心中踌躇！”
　　牡菁沉吟道：“这件事外间确有传说，不过依婢子所知，似乎没什么可能。只是婢子所知不多，日后你不妨问问散花天女！”
　　说时，仍紧紧抱住端木靖，突然将香唇凑近端木靖耳边，低声说道：“本岛岛主秘传的采补大法确有奇效，婢子拟将这套秘法的口诀传予你，日后若有机会你可以一试，必能使功力倍增，不知意下如何？”
　　端木靖应道：“这倒使得！”
　　当下牡菁便将这套不传之秘的口诀，传予端木靖。
　　端木靖将口诀背下来，略一沉吟，皱着眉头说道：“口诀之中有许多地方不大了解，可否烦请你解释解释？”
　　牡菁脸上一红，娇羞地笑道：“日后你身临其境，自能融合贯通，无须婢子多作解释！”
　　说着，突然伸手自身旁的衣服中拿岀一包东西，说道：“婢子这里留下半截特制人参，请你一并服下，不仅可使你伤势痊愈，而且还会增进功力！”
　　端木靖闻言并不客气，接过人参便大嚼起来。
　　等他嚼完之后，牡菁又说道：“请你凝神聚气，设法入睡片刻，以行药力！”
　　端木靖闻言聚气运行一周天，凝定心神，沉沉睡去。
　　这一睡又睡了数个时辰，始悠悠醒来。
　　醒来后，但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情知功力已然大进，不由心中狂喜。
　　他睁眼看了看，只见牡菁正枕在他的臂弯里，静静地看着，一张粉脸正贴在他的脸上，嘘气如兰，沁人心脾。
　　他轻轻地抬起头，看看牡菁的玉体。
　　只见她依然身无寸缕，混身线条起伏，肌肤细腻，其白如雪，美丽动人。
　　端木靖又觉一阵心旌动摇，赶紧运气定住心神。
　　他依旧痴痴地端详着牡菁的睡态，心中暗暗纳罕。记得初见牡菁之时，曾感觉得她并不太美，可是与她相聚较久，越来越觉得她实在有一股与众不同的魅力，绝对不是其它美女所能比拟的。
　　端木靖脑中胡思乱想，一双眼睛紧盯在牡菁的身上。
　　牡菁的娇躯突然轻轻动了一下，双眼倏然张开。
　　她看到端木靖正在注视着她的肉体，登时两颊飞红，娇笑地问道：“少侠，你在做什么？”
　　端木靖不禁脸上一热，嗫嚅地说道：“我想到这处深渊的其它地方看看！”
　　牡菁摇头道：“不用看了，昨夜你沉睡之中，婢子已到各地看过了！”
　　端木靖问道：“有没有看到什么？”
　　牡菁道：“崖底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曾找到一具尸体，婢子已经将他掩埋了！”
　　端木靖惊问道：“什么尸体？”
　　牡菁平静地答道：“那些蒙面人杀了小沙弥妙悟，将尸首丢进崖底，以求灭迹！”
　　端木靖一听妙悟已然被杀，心中十分悲伤。
　　想到童颜神僧好意派妙悟领路，不料妙悟却命丧此处，将来不知如何向童颜神僧交代。
　　端木靖想了想，毅然说道：“我们还是上去吧！”
　　牡菁摇头道：“现在天色尚明，容易被人发现，还是等天黑吧！”
　　端木靖略一沉吟，问道：“我们将用什么方法上去？”
　　牡菁道：“婢子下来时所用的野藤，隐于草间，大概还不曾被人发现！”
　　端木靖微微皱眉，道：“万一野藤被发现予以切断，怎么办？”
　　牡菁坦然微笑道：“那么我们两人就相守此处，以终余年，好在此地野蕨可以食用，我们不会饿死！”
　　端木靖闻言一惊，默默无言，陷入沉思。

淡淡的笑着

第廿四章 红马金车
　　端木靖与牡菁默默相拥，良久，端木靖突然悠悠一叹，说道：“我在崖底已有十五天，这半个月中，外面的世界不知已经变得怎么样了！”
　　牡菁道：“婢子曾偷听那些蒙面人闲谈，近日内武林中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事，据说红衫客云相父重现江湖，乘着他的红马金车四处寻仇！”
　　端木靖闻言一惊，由于红衫客乃是云中梦的父亲，所以端木靖对这位神秘人物也甚关心，当下急急问道：“什么红马金车？”
　　牡菁道：“红衫客当年常用四匹马拉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这几天中，红马金车再度出现，神出鬼没，四处向当年围剿他的人，以及他们的门下寻仇。
　　截至目前，死在红衫客掌下的已有罗浮派的掌门人神刀云雨利，江南镖局摩云手石震天的弟弟双锤石啸，华山派的凤尾鞭裘建章，川南双义慕容兄弟，峨嵋的青木真人等等！”
　　端木靖听说罗浮派的神刀云雨利已然被杀，心中暗惊，因为先前散花天女曾派南天一凤去面见云雨利，南天一凤去后，端木靖就一直不曾再见到她。
　　牡菁又继续说道：“据说红马金车还曾直闯少林，红衫客单枪匹马破了少林十八罗汉阵，因为智珠长老不在，掌门人明心方丈只得亲自出手，只是依然挡不住红衫客，最后幸得少林寺中一位神秘人物出面，始将红衫客逼退！”
　　牡菁顿一顿，又继续说道：“这位重现江湖的红衫客，据说仍像当年穿着一袭以鲜血染成的红衣，但脸上却蒙着一块红布，他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常常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十五年前黄山之役受伤过重所致。
　　红衫客魔踪复现，已给武林带来了极大的恐怖，白道之中，人人自危，谈虎色变，现在少林明心方丈已出面邀约天下白道英雄，与红衫客背水一战呢！”
　　两人闲谈之中，夜幕已降，崖底一片黑暗。
　　端木靖霍然立起身来，说道：“我们走吧！”
　　牡菁与端木靖依偎数个时辰，似乎有点依依不舍，眷恋地看了端木靖一眼，始缓缓起身，默默穿上衣服。
　　转眼间，两人已将衣服穿好。
　　端木靖的青霜剑在他坠崖时也落入崖下，此时早由牡菁代为寻回，端木靖当即背在背上，又把放置于衣服之旁的龙形玉饰，人皮面具以及金炼银锁收于怀中，然后随着牡菁走近山壁之下。
　　不久，牡菁在壁间找到那条野藤。
　　端木靖伸手一拉，只见野藤果然牢牢系于崖上，不由心中大喜。当即领先沿着那条野藤向上猱升。
　　两人双手交替，快若飞矢，直直向上爬去。
　　将近崖上，果见野藤没于草丛之中，当真不易被人发现。
　　但端木靖仍怕被人暗中自上偷袭，双手用力一拉野藤，身形向上拔起，翻落于崖上。
　　睁目一看，崖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几座屋宇，隐隐透出灯光。
　　此时，牡菁也已上崖，低声向端木靖说道：“那些长老和香主恐已回来，我们还是不要惊动他们！”
　　端木靖略一沉吟，摇头道：“我并不惧他们，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话落，脚下倏动，直向那些屋宇飞奔而去。
　　牡菁只得默默跟随，须知她在黑水岛的地位仅次于岛主及四位堂主，所以武功也甚高强，身法极快，有如一道轻烟，跟着端木靖，绝尘而去。
　　转瞬间两人已来到那些屋宇之前。
　　只见屋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屋内除了微微透出灯光之外，悄无人声。
　　端木靖心中生疑，纵身至一个窗口之下，从缝隙间向屋内略一张望。
　　只见屋中一灯荧荧，空无一人。
　　端木靖正想再到别的房子看看，忽觉身旁的牡菁轻轻拉了他一下。
　　回头一看，只见月光之下，有二十余条人影正从山坡上飞奔而来。
　　端木靖伸手，拉着牡菁翻身上屋，伏于屋顶上静静等待着。
　　不久，那十余人已然来近。
　　端木靖内力精纯，目光犀利，早已看出都是潜龙帮的蒙面人。
　　为首者背上背着一口厚背鬼头刀，正是先前那两位香主之一。
　　至于另一位香主及两位长老则并不在其中。
　　端木靖等他们来近，突然低喝一声，飘身落地，挡在他们身前，同时朗声大笑道：“端木靖早在此处等你们多时了！”
　　那些蒙面人忽见端木靖现身，个个惊呆。
　　蒙面香主急急断喝一声：“死战！”
　　话声未落，已双肩一幌，转头向山下狂奔而去。
　　端木靖与牡菁见他开溜，齐齐厉喝一声，想要追上前去。
　　可是，剩下的二十数个蒙面人，奉命死战，立即一个个奋不顾身，迎着端木靖与牡菁扑来，纷纷发掌进击。
　　这些人功力全都不弱，掌势也颇惊人。
　　端木靖见他们如此悍不畏死，怒吼一声，尽起全力，双掌平推而出。
　　但闻“蓬”的一声巨响，掌力有若排山倒海，以万马奔腾之势，直向那群蒙面人掩去。
　　剎那间，惨嚎之声此起彼落，立即有五个蒙面人踉跄跌出二丈余外，口中狂喷鲜血，死于非命。
　　端木靖没有想到自己的功力精进至此，掌力雄浑凌厉，简直已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不由又惊又喜。
　　剩下的蒙面人，全都惊骇已极，但他们奉命奋战至死，无人肯后退一步，依然舍身向端木靖扑去。
　　端木靖大展神威，怒吼声中，凌厉无比的掌势，不断拍出，当者，无一幸免。
　　牡菁也怪招迭出，以重手法点中数人的死穴。
　　顷刻之间，二十余个蒙面人全被他们诛杀净尽。
　　端木靖运集目力，向山下一看。
　　只见那香主身形甚快，已到山脚，正要穿入树林之中。
　　端木靖向牡菁急喊一声：“追！”
　　两人脚下着力，施展轻功，向山下电射而去。
　　眨眼间，两人已来到山下。
　　端木靖记得曾见那香主穿入左边的树林中，当下不假思索，拉着牡菁向左边的树林扑去。
　　两人直直穿行树林，瞬息间已到树林的尽头，只见林外乃是一条大路。
　　端木靖睁眼一看，已见极远处，路的一头似有一条灰影，立即领着牡菁急追而去。
　　那条灰影本来跑得并不快，但发现端木靖与牡菁追近，立即脚步一紧，快若弹丸。
　　端木靖与牡菁双双施展黑水岛独传轻功“诸天六合飞腾大法”，向前直追。
　　可是前面那人身法快得骇人听闻，端木靖与牡菁已用尽全力，可是却无法将距离缩短。
　　牡青虽然轻功卓绝，但功力终究比端木靖差了一截，所以无法与端木靖并驾齐驱。
　　端木靖只得不时拉住牡菁一把，每次轻轻一拉，就可使牡菁前进数次，所以他的速度并没有为了牡菁之故而受到影响。
　　两人奋力直追，可是却始终无法追上。
　　端木靖越追越觉心寒，以他的轻功，相信江湖中能与他匹敌的人并不很多，眼前这个香主武功并非登峰造极，但轻功却如此惊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中惊疑，脚步更是加紧。
　　可是他一加快，那人也立即跟着加快，根本不让他把距离缩短。
　　三个人一前一后，在月光下疾飞，快如离弦之矢，不到一个时辰，已一口气跑了八九十里路。
　　牡菁功力较次，这时已跑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再也难以支撑，终于结结巴巴地说道：“少侠请先行追去……婢子……随后赶来！”
　　端木靖依言舍了牡菁，奋起平生之力，放步直追。
　　只见那人也把脚步加快，仍旧保持原来的距离。
　　端木靖不禁心灰意冷，正想放弃，蓦见那人倏然剎住脚步，停于道路当中。
　　端木靖长啸一声，身形电闪，直直向前扑去。
　　他尚未扑近那人，忽听得那人暴喝一声，厉声叱道：“老夫息事宁人，不愿惹事，可是你却如此紧追不舍，究竟意欲何为？”
　　端木靖闻言一怔，倏然停住，睁目一看，只见眼前之人，不但不曾蒙面，而且衣服也不同，敢情是追错了人。
　　那蒙面香主大概早已藏身在树林中了，当下急急说道：“在下看错了人，敬请海涵！”
　　那人怒叱道：“看你轻功高得惊人，怎么做事却如此胡涂，那有这样子追错人的？”
　　端木靖向那人的脸下端详一下，突然“咦”了一声，急急说道：“老前辈不是结绳老人吗？”
　　那人果是曾在黑水岛上威镇群豪的结绳老人，闻言微微一愕，问道：“小兄弟怎么识得老夫？”
　　端木靖道：“晚辈曾在黑水岛上瞻仰过前辈的丰采！”
　　结绳老人闻言寿眉一皱，说道：“老夫的记性天下少有，却记不起曾在黑水岛上见过小兄弟，这是为何？”
　　原来端木靖当时戴着面具，假冒玉雕龙，是以结绳老人认不出来。
　　端木靖闻言微笑道：“晚辈当时看得见老前辈，老前辈却看不见晚辈，所以不记得！”
　　结绳老人略一沉吟，又问道：“你适才究竟是在追什么人？”
　　端木靖道：“晚辈在追一个仇家！”
　　结绳老人又问道：“那位仇家叫什么名字？”
　　端木靖摇头道：“晚辈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反正他曾与晚辈结仇就是了！”
　　结绳老人突然微微一笑，说道：“你莫名其妙的追赶老夫，老夫本想让你吃吃苦头，让你直追下去，看你能够支持多久。不过此处再过去就是戚家庄了，老夫只好停下来！”
　　端木靖疑惑地问道：“戚家庄又怎么样呢？”
　　结绳老人“咦”了一声，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端木靖摇头道：“晚辈不知！”
　　结绳老人道：“戚家庄住着一位武林耆宿，雁荡孤客戚雄，五日前，雁荡孤客家中大门之上突然发现了一支红羽箭，所以今夜许多武林好汉纷纷来到此地，准备协助雁荡孤客抵御强敌！”
　　端木靖不解地问道：“红羽箭是什么？”
　　结绳老人突然反问道：“你知道红衫客云相父其人吗？”
　　端木靖点点头。
　　结绳老人又道：“红衫客已复现江湖，你知道吗？”
　　端木靖答道：“晚辈曾听人说过！”
　　结绳老人道：“那么你怎么没听人提起过红羽箭？红衫客在杀人的五天前，必定先以红羽箭示警。将在红羽箭出现后第五天晚上，红衫客必定驾着红马金车出现，丝毫不爽警！”
　　端木靖骇然道：“这样说来，红衫客将于今晚前来戚家庄杀害雁荡孤客？”
　　结绳老人颔首道：“不错，所以今日有许多武林人物，纷纷赶来戚家庄，准备连手与红衫客一战！”
　　端木靖接口问道：“老前辈是否也赶来帮雁荡孤客的场？”
　　结绳老人摇头道：“老夫谁的场都不帮，老夫乃是看热闹来的！”
　　此时，牡菁也已赶来，端木靖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向结绳老人说道：“这位姑娘是与晚辈结伴同行的，我们想跟着老前辈一起去看看热闹，不知可不可以？”
　　结绳老人耸耸肩，淡淡地说道：“随便你，反正红衫客恩仇分明，看热闹的不致有何危险，不过千万不可多管闲事，否则难免横尸当场了！”
　　说罢，便领着端木靖与牡菁穿过树林，来到一座极大的庄院。
　　只见庄院内外灯火通明，有如白昼，门口广场上黑压压的坐满不少人。
　　端木靖低声问结绳老人道：“我们这样进去会不会启人疑窦？”
　　结绳老人道：“今日只要不是身穿红衣，驾着金车，便没有人注意你！”
　　三个人便从旁边走近庄院，果然没有人理睬他们，只有两名庄丁悄悄地替他们找来三张椅子，让他们与那一大堆人坐在一起。
　　端木靖游目四顾，只见这些人中各色人等都有，人数约有五六十。
　　他看了半天，却也识得几个人，有曾随智珠前往黑水岛的两位少林高僧，太湖十三寨盟主屠鲨手班骥，江南镖局的镖师鬼行脚杜桐，豫南鸡公山诸神堡的白面神徐一阳，以及“武当三老”松涛道人等三人。
　　端木靖看到在场各人全都神情严肃，有些人正在低声谈话。
　　他听到坐在正中的一个白须老者一再被人称为“庄主”，心知此人就是雁荡孤客戚雄，不由向他多看几眼。
　　只见此人年七旬开外，容貌清癯，但眼中精光毕露，甚有威严。
　　端木靖张望了半晌，便低声向牡菁说道：“想不到不怕红衫客的人竟有这么多！”
　　他的声音虽低，但已被坐于他身后的一个青年听到。
　　那青年立即凑上来，低声说道：“为朋友两胁插刀，又有何惧？雁荡孤客讲信重义，确实也交到几个朋友呢！”
　　说罢，略略拱手，低声道：“在下湘西吕十灵，混号‘降龙手’，未知兄台高姓大名？”
　　端木靖转头一看，只见那人年纪甚轻，顶多二十出头，长得甚是俊俏，但衣着太过华丽，装扮太讲究，予人油头粉面之感。
　　端木靖听他混号“降龙手”，心中老大的不痛快，而且他早已学乖，不愿轻易露出身份，便淡淡地答道：“在下山野小子，没没无闻之辈，不值一提！”
　　那降龙手吕十灵笑道：“兄台何必如此见外？”
　　端木靖只得随便捏造个名字，说道：“在下杜灵，南海人氏！”
　　降龙手道：“杜兄是否与雁荡孤客相交甚深？”
　　端木靖摇头道：“在下并不认识戚庄主！”
　　降龙手诧异道：“那么何必来此冒生命之险？”
　　端木靖道：“在下是特来看看红衫客的！”
　　降龙手“哦”了声，喃喃道：“原来是来看热闹的！”
　　说罢，便默默无语，不再打理端木靖。
　　此时坐在正中的庄主，雁荡孤客戚雄突然立起身来。
　　全场立即鸦雀无声。
　　戚雄脸色沉凝，炯炯有光的虎目电扫众人一眼，重重干咳两声，说道：“戚某何德何能，承蒙诸位不远千里，赶来助拳，隆情高谊，令戚某没齿难忘！”
　　说着，略略一顿，又继续说道：“不过今日红衫客要找的只是戚某，戚某万不能连累诸位好友，所以稍停红马金车来到之时，请诸位无论如何不可出手，由戚某单独与红衫客了结十五年前黄山的一场梁子便了！”
　　众人闻言，纷纷发言表示反对。
　　屠鲨手班骥厉喝一声，站起来大声说道：“戚大哥说那里话来，咱们如果贪生怕死，今夜还会赶来此地吗？”
　　一个胖大的少林僧也站起来，洪声道：“红衫客虽然凶悍有如鬼魅，可是今日我们这些人同心协力，连手对付他，却不一定便敌不过他！”
　　雁荡孤客摇摇头，说道：“戚某能交到诸位这种朋友，就是死也瞑目了。不过戚某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凭我们这些人，要想挡住红衫客，却是一万个休想，多上几人，还不是多饶上几条性命。戚某本来寄望于一位知交身上，此人如果前来，也就不惧红衫客了，可惜这位知交到现在还不曾来，大概是来不成了！”
　　他话声未落，周围众人已纷纷问他此人是谁。
　　雁荡孤客轻叹一声，道：“戚某曾写了一封长信，派人送往金陵姬家堡，相信以戚某与玉雕龙的交情，玉雕龙定会赶来，可是他或许有事缠身，目下已是初更，却依然不曾来到！”
　　众人闻言，立即议论纷纷一片吵杂。
　　端木靖却心中吃惊，非常激动。
　　本来他由于云中梦之故，根本不愿与红衫客敌对，今日来到此地，一直打算袖手旁观。
　　如今听得这位雁荡孤客竟是恩师的知交，而且还曾向恩师求助，惊骇之余，心中不觉犹豫起来。
　　正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厉啸，其声凄厉，在黑夜中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在座众人，个个脸色惨变。雁荡孤客颤声高叫道：“红衫客已至，诸位好友万万不可出手，以免无谓牺牲！”
　　话声未落，忽听一阵轰隆之声，道路尽头现出一辆马车，快若迅电奔雷，疾驰而来。
　　只一转瞬，马车业已来到众人面前，四匹红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车立即戛然剎住。那辆马车整个漆成金色，在月色之下，金光四射，耀人眼目。
　　拉着的四匹马，敢情竟是极其罕见的大宛“汗血马”，甚是高大，混身鲜红，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此时车上端坐一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袭血红大衣，脸上蒙着一方红巾，只留下两个眼洞。
　　众人一见红衫客出现，无不惊骇已极，一时里呆若木鸡。
　　还是雁荡孤客本人反倒比较镇定，朗笑一声，大声说道：“红衫客果是信人，依时驾临敝庄。戚某早已等候多时了！”
　　红衫客却不理睬他，眼洞中射出两道寒光，环扫众人一眼，忽然磔磔怪笑数声，说道：“你们这些人，究竟有那些是来帮场的，请站出来！”
　　他的声音沙哑，啾啾有若鬼叫，而且模糊不清，设非凝神谛听，根本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他话声甫落，一个胖大的少林僧早已沉喝一声，立起身来，大声道：“今日前来此地的无一不是来替戚老英雄助拳的，你酌量着办好了！”
　　红衫客突然怪笑道：“老夫就先取你性命！”
　　说罢，猛然拔出一柄吴钩剑，一提真气，整个身子向少林僧电射而去。
　　坐于端木靖身旁的结绳老人低叫一声：“驭剑之术！”
　　果见红衫客身剑合一，一团红影，掠空而过，宛如一道电光，划成弧形，自少林僧头上掠过，重又回到马车上。
　　少林僧哼都没有哼出声，但见血光乍现，已然身首异处，庞大的身躯，倒向他旁坐的人身上。
　　这些变化前后仅只一瞬，少林僧前后都坐满了人，但他们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红光一闪，身上已被溅满了血花。
　　红衫客这骇人听闻的一击，直看得在场众人个个面色惨变，心胆俱裂。
　　端木靖虽曾听说过剑术之中最上乘的“驭剑之术”，但今日还是第一次开了眼界，不觉为之目瞪口呆。
　　那雁荡孤客呆住半晌，突然废然一叹，洪声道：“云朋友既是为戚某而来，径找戚某就是了，请不要伤及无辜！”
　　红衫客怪笑一声，断然道：“好，老夫就先成全你！”
　　说罢，又将手中吴钩剑高高举起，厉喝一声，但见一道红光，直向雁荡孤客飞去。
　　就在他举起吴钩剑之际，端木靖早已怒吼一声，青霜剑拔在手中，化成一团白影，迎着那道红光电射而去。
　　“蓬”的一声巨响，一白一红两道电光撞在一起，火花四射，狂飙骤涌，风雷乍起，四周空气一阵激荡，立时沙飞石走，烟雾迷漫，天地骤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淡淡的笑着

第廿五章 化敌为友
　　话说端木靖与红衫客有如两道电光，在空中一撞之后，立时烟雾弥漫，天地骤暗。
　　在场众人，万万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空中硬挡红衫客雷霆万钧的驭剑之术，不由惊呆。
　　尤其看到两人相撞之下，威势如此吓人，叹为观止。
　　片刻之后，弥漫的尘雾始渐次消散。
　　只见端木靖与红衫客两人已落于地上，相距丈许，相对呆立。
　　红衫客竟然丝毫不受影响，但端木靖的上衣则被利剑划破数处。
　　在场众人，这时才看清端木靖，如此年轻，能够硬挡红衫客的“驭剑之术”，的确惊叹不已，更油然生出敬仰之心。
　　红衫客凝视端木靖。从两个眼洞里，可以看出他的目光之中，充满惊愕之状。
　　然而，端木靖那付儍楞的模样，眼光中透出茫然的神色，似乎对适才发生的事有点莫名其妙。
　　两人默默互视半晌，红衫客突然长叹一声，以他那种啾啾鬼叫似的声音说道：“今日之事，与小兄弟无关，小兄弟为何硬要插手其间？”
　　他的声音似乎透着央求和埋怨的语气，在场众人都不由一愕。
　　因为红衫客一生行事，从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一向不愿多费口舌，像今日以此种口气说话，乃是空前所未有之事。
　　端木靖当然不懂这层道理，当下突然朗笑数声，说道：“家师玉雕龙因故不能前来，特派在下端木靖前来会会名震武林的红衫客！”
　　红衫客略一沉吟，说道：“老夫与姓戚的确有一段过节，无论如何非了结不可，端木少侠以及令师与此事毫无关连，请不要过问！”
　　端木靖哈哈大笑道：“家师与雁荡孤客戚老英雄多年知交，岂容置身事外，尊驾如果硬要向戚老英雄寻仇，除非胜得过在下手中这柄青霜剑！”
　　他说到“青霜剑”三字，声音特别提高。
　　众人看到他手中握着那柄威震武林的宝剑，心头一震，都流露出羡慕与钦佩的眼光，注视青霜剑良久。
　　红衫客又啾啾鬼叫似的说道：“老夫身上共有二百零七条伤痕，其中有一条就是雁荡孤客所致。再说红羽箭一旦出现，老夫绝无空手而回，此事数十年不曾破例。今日小兄弟若再阻拦，老夫只有开罪了！”
　　端木靖朗笑道：“红衫客名震天下，在下不是不知，但今日义不容辞，你要动手便尽管动手好了！”
　　红衫客两个眼瞳中露出凶光，注视端木靖，沉思许久，突然目色一缓，废然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小兄弟接老夫三掌，如果接得下，今日之事就此告一段落！”
　　说罢，迅速地将吴钩剑插入鞘中，运功双臂，准备发掌。
　　端木靖只得将青霜剑收起，气聚丹田，运功全身，小心戒备。
　　红衫客静立片刻，突然大喝一声，右掌高举，直向端木靖拍去。
　　端木靖提聚十成真力，一掌迎去。
　　“蓬”的一声巨响，宛如山崩地裂，震人心魂。
　　端木靖兀自挺立于当地，红衫客却身不由主蹬蹬蹬连退三步。
　　这一来，不仅使在旁众人个个张目结舌，就是红衫客双瞳中也露出惊骇欲绝之色。
　　他愕住半晌，突然又一声暴喝，向前连跨三步，吐气开声，一掌劈去。
　　端木靖第一掌获胜，却仍不敢大意，依旧提聚十成真力，双掌平推而出。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一阵飞沙走石。红衫客站在当地。
　　端木靖身形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方始勉强拿住桩子。
　　这时，他才明白红衫客武功高深莫测，掌力何等雄浑，因而威震武林，令人闻名色变，是以先前第一掌，红衫客必是没有想到端木靖的内力竟已如此深厚，所以根本未出全力。
　　但是第二掌，端木靖也用了十成力道，仍被迫退三步，可见红衫客真实的功力远在他之上。
　　端木靖在胡思乱想之际，红衫客又已一掌拍来。
　　端木靖不知这一掌是否接得下来，只得勉力提聚全身真力，一掌迎去。
　　两掌一接，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双方竟然全都稳立原地，不分胜负。
　　红衫客陡然厉啸一声，身形抜起，快如弹丸，向那红马金车电射而去。
　　那四匹大宛“汗血马”敢情都曾受过严格的训练。
　　红衫客双脚刚刚离地，四匹红马，早已马蹄攒动，蹄声的的，向庄外狂奔而去，一时踪影杳然。
　　在场众人看到端木靖居然与红衫客打成平手，又将红衫客逼退，无不心战胆跳，又敬又畏。
　　他们呆住半晌，便向端木靖围拢过来，齐声赞口不绝。
　　雁荡孤客戚雄，老泪纵横，执着端木靖的手，竟然说不出话来。
　　良久，始结结巴巴，重复地说道：“想不到玉雕龙竟已调教出这样一个传人来……”
　　他重复地喃喃说着这几句话，显然内心极为激动。
　　在旁众人也齐声附和，称赞端木靖武功卓绝，与红衫客竟能打成平手，当今武林中，的确罕见。
　　这些赞语，听得端木靖一直默默无言，他的心中并不感到很快乐。
　　只有他心下明白，今天这一仗打的实在有点蹊跷。
　　从第二掌看来，红衫客的功力确比他高出一筹，第三掌如果再接再励，必可将他震伤。可是红衫客却将功力调节得恰到好处，以资打成平手。
　　究竟红衫客此举有何深意？端木靖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众人仍围在端木靖身旁，喧嚷不休。
　　忽听一声清叱，半空中红影一闪，一条人影轻轻地飘落众人之中。
　　众人初以为红衫客去而复返，都吃一惊，定睛看时。
　　只见来人是个少女，貌如娇花，一身红衣，亭亭立于当地，几疑仙女下凡。
　　端木靖看出来人乃是云中梦，心中发楞，正想向她招呼。
　　可是云中梦瞥见端木靖，眼中露出惊喜之色，急急问道：“他走了吗？”
　　端木靖未及答言，雁荡孤客戚雄已抢着开口问道：“姑娘要找什么人？”
　　云中梦连忙说道：“红衫客，他已经走了吗？”
　　雁荡孤客点头应道：“走了！”
　　云中梦闻言，脸上露出失望与焦急的神色，问道：“他向那一方走的？”
　　雁荡孤客道：“红衫客行踪飘忽，他虽从树林中逸去，但究竟走那个方向，不得而知。再说红马金车日行千里，姑娘要追也追不上了！”
　　云中梦听了，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剎那间彷佛非常疲惫之状，喃喃说道：“我每次听到红羽箭出现，就不远千里追赶，结果总是慢了一步！”
　　（……）
　　此时，先前曾与端木靖搭讪的降龙手吕十灵乃是少林的俗家弟子，精通少林七十二种绝艺之中的十二手降龙掌，年纪虽仅二十出头，名气却已响遍大江南北。
　　如今被一个年轻少女，在这么多武林高手之前，当面呵斥，脸上如何挂得住，立时剑眉一轩，沉声道：“在下是一番好意，怕你胡里胡涂伤在两手血腥的红衫客手下，方才有此一问，姑娘怎可如此无礼？”
　　云中梦闻言，气急之下，杏目圆瞪，厉声喝道：“叫你不要噜苏，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降龙手勃然大怒，沉声道：“你道我降龙手吕十灵怕你吗？”
　　说着猛将右手举于胸前，准备发掌。
　　端木靖一直没有机会制止，此时急忙飘身挡在吕十灵身前，口中喊道：“吕朋友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吕十灵见端木靖出头，只得强自抑住满腔怒火，恨恨地说道：“吕某并非鲁莽之辈，只是这个妖女实在欺人太甚了！”
　　云中梦闻言无名火更高起三丈，柳眉倒竖，竟从端木靖背后扫出一掌，向降龙手吕十灵拍去。
　　吕十灵猝不及防，竟被打得跄踉倒退数步，撞在武当三老之中飞云道长身上。
　　在场众人见状，怒形于色。
　　飞云道长一手扶住吕十灵，怒视站于端木靖身后的云中梦，厉声喝道：“女娃儿，恁地蛮横不讲理？”
　　此时，牡菁挤到端木靖身旁，在端木靖耳边，低声说道：“少侠，不要多管闲事，我们走吧！”
　　原来牡菁不识云中梦，以为端木靖是看到这位红衣少女貌若天仙，方始挺身而出。
　　但她终究是个女人，难免有一丝妒意，所以催促端木靖离去。
　　端木靖闻言心中一动，伸手抓住云中梦的玉臂，低低说一声：“走吧！”
　　猛将真气一提，身形纵起，云中梦与牡菁随后飘出二丈余远。
　　端木靖回头，喊道：“在下身有要事，先走一步，请戚老前辈见谅！”
　　降龙手吕十灵怒气在心，闻言急喊一声：“妖女慢走！”
　　可是三人业已去得无影无踪。
　　端木靖与云中梦及牡菁，直穿过树林，跑到林外，方始停下身来。
　　端木靖看了牡菁一眼，问道：“与我们同来的结绳老人，是否还在戚家庄中？”
　　牡菁摇头道：“他老人家在少侠与红衫客对掌之后，就悄悄离去，他托婢子转告少侠，说红衫客适才乃是有意助你成名，请你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端木靖闻言心中惊疑，他与红衫客云相父素昧平生，毫无渊源，红衫客怎会对自己如此照护？
　　端木靖正在沉吟不语，立于她身旁的云中梦突然“哼”了一声，对牡菁冷笑着问道：“你是什么人？与端木少侠是什么关系？”
　　牡菁虽然不知对方就是云中梦，但已看出她必与端木靖相识，否则她不致跟随而来，也不敢追问自己，于是和颜答道：“小婢牡菁，隶属黑水岛牡丹堂，奉本堂堂主之命，服侍端木少侠！”
　　云中梦粉脸一变，厉声问道：“如何服侍法？”
　　牡菁瞟了端木靖一眼，心平气和回道：“随侍左右，照顾起居！”
　　云中梦闻言，甚为不满，转头怒声对端木靖说道：“金陵姬家堡已危在旦夕，你还在这里带着美女，悠游自在！”
　　端木靖闻言，大吃一惊，慌忙问道：“姫家堡发生了什么事？”
　　云中梦依旧满脸愠色，怒声道：“你自己不会去看看吗？”
　　说着，双唇一噘，竟然扭头欲走。
　　端木靖急叫一声：“且慢！”
　　闪身挡在云中梦面前，陪笑道：“在下被开天一剑丁三姑逼入千仞深渊，身负重伤，前后耽延了半个月，并不是在遨游山川！”
　　云中梦听得端木靖曾受重伤，满脸怒容骤然收敛，眉宇间流露出关怀之色，失声叫道：“你怎么会遇上开天一剑的？”
　　端木靖道：“这些事说来话长，究竟姫家堡发生何事，还是请你先行赐告！”
　　云中梦面色已整，肃然说道：“令师玉雕龙在半月前，曾在黑水岛，当着百余武林好手，公开宣布他已杀死家师，无极门全体门下听到消息之后，不胜悲伤，便推请大师叔‘闪电手’宛平洲，前往金陵姬家堡，索讨家师的遗体，想不到玉雕龙却一直不在姫家堡，姫太公又一概推不知道，我大师叔一怒之下，尽起无极门的好手，另外邀约大批江湖朋友，前往姫家堡，除非玉雕龙及时赶回，否则姫家堡就要玉石俱焚了！”
　　端木靖闻言大惊，露出恐惧之色，怔怔半晌，目注云中梦，断然道：“云姑娘，这件事有所误会，请你与我同往姬家堡，向你大师叔说明一下！”
　　云中梦问道：“什么误会？”
　　端木靖道：“令师的遗体安放于南海普陀山，你尽可去向童颜神僧索取，此事姬太公并不知情！”
　　云中梦道：“叫我与你前去并无不可，不过我的同门对我误会很深，这次他们要去姫家堡，也曾经征召我，可是我为了寻找红衫客，一时不能答应，所以他们对我很生气，大师叔还声言，将按照门规严厉惩治于我呢！”
　　说着，突然以怨毒的目光瞟了旁立的牡菁一眼，冷笑道：“再说，我也不愿与你们同行，我一个黄花闺女，夹在你们之间，像什么话！”
　　牡菁闻言抢着说道：“姑娘若不愿婢子同行，婢子可以远远跟在你们后面！”
　　云中梦柳眉倒竖，怒声喝道：“谁跟你讲话，要你多嘴！”
　　说着，依然怒气冲冲地转向端木靖说道：“我没有那么多空闲的功夫陪你们去！”
　　端木靖听了这些话，也忍不住气，冷冷地答道：“不去就不去，我并不稀罕！”
　　云中梦满脸怒容，话也不说，猛将身形一拔，跃上一株大树，转瞬已去得无影无踪。
　　端木靖一愕，也不再加以拦阻，然后便与牡菁匆匆上路。
　　牡菁对路途相当熟悉，便由她在前领路。
　　两人施展轻功，不到半个时辰，已然走出数十里路，来到一个荒僻的小镇。
　　此时，夜静更深，小镇的街道，不见行人，灯火全灭，一片黑暗。
　　两人进得小镇，刚到一条冷静的街道上，忽然听得一声低喝：“什么人！”
　　话声未落，路旁的屋顶上已飘落一人，挡住端木靖与牡菁的去路。
　　端木靖微微一惊，倏然停住脚步，运功戒备。
　　那人突然“咦”了一声，脱口叫道：“你不是端木兄吗？”
　　端木靖睁目一看，竟是南天一凤的弟弟“火孩儿”燕珏。
　　火孩儿依然华丽的劲装，胸前挂着十二把没有刀鞘的柳叶飞刀，背上两具“迷烟火筒”。
　　端木靖仅与火孩儿匆匆见过一面，但是由于南天一凤之故，所以他对这位清秀活泼的少年甚有好感，当下不禁又惊又喜。
　　火孩儿看了牡菁一眼，抢着说道：“你不是牡丹堂的牡菁姐姐吗？你和端木兄跑到那里去了？家姐急得要命，正在到处寻找呢！”
　　端木靖听到南天一凤正在找他，心中不由感到一阵激动。
　　他略一沉吟，反问火孩儿道：“燕兄怎么会在此地？”
　　火孩儿一脸显露神秘之状，轻声说道：“今晚，黑水岛有不少人在这里呢！荼菲堂主、牡丹堂主、芍药堂主，每位堂主又各自带着三名得力的手下，另外江南镖局总镖头摩云手石震天也带着两位镖师在这里！”
　　端木靖惊问道：“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火孩儿低声道：“我们奉黑水岛主之命，搜索魔枪裘九与惜花楼主。今天黄昏时分，以追踪术闻名天下的石总镖头跟踪裘九到这个小镇来，据说裘九确实藏匿于这个小镇，只不知藏匿于那栋屋子里，现在我们已经将这个小镇团团围住了……”
　　他话声未说完，牡菁慌忙插口问道：“惜花楼主是否也在此地？”
　　火孩儿答道：“石总镖头并没有看到她，不过她与裘九一直在一起，所以大概她也在这里。据石总镖头说，裘九曾到邻镇的药房里买药，说不定是惜花楼主生病了！”
　　牡菁满脸现出痛苦之色，急急问道：“你们真的要杀死惜花楼主吗？”
　　火孩儿闻言一怔，答道：“岛主之命，魔枪裘九可以当场格杀无论，至于惜花楼主，不论伤得多重，都要设法保住她的性命，带回黑水岛去！”
　　牡菁登时泪流满面，悲声道：“回到黑水岛，她还不是难逃一死，而且将死得非常痛苦。燕少爷，楼主一向很疼爱你，你忍心这样做吗？”
　　火孩儿闻言愕了半晌，一脸茫然，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已经答应岛主愿意帮忙……”
　　话声未落，猛见半空中亮了一亮，远处一颗火球冲天而起。
　　火孩儿急急说道：“他们已经发现裘九了，端木兄一道去看看吧！”
　　端木靖毫不考虑，应道：“走吧！”
　　三人脚下急动，直向射起火球之处飞奔而去。
　　一瞬间，来到小镇的另一端。
　　此时明月高照，银光四射。
　　只见一间小茅屋之前，团团围了十数人。
　　其中有荼菲、牡丹、芍药三位堂主与九位黑水岛的白衣少女。荼菲堂主双腿似已复原，精神颇佳。
　　另外有三条大汉，其中一人，年约六旬，身材魁梧，威风凛凛，想来就是江南镖局的总镖头摩云手石震天。
　　小茅屋的门前，站着一人，那人年约三旬，长得高高瘦瘦，手中拿着两把奇形短枪，枪长不及三尺，枪刃上镂满小孔，显得很特别。
　　端木靖情知此人就是“金凤鬼怪僧伏魔”的“魔”，被武林道尊为一流高手的魔枪裘九，当下不由向他多看两眼。
　　只见他长得并不十分好看，黑脸皮，瘦削的身材，穿着一袭褪色的旧衣，看起来并无潇洒倜傥之感。
　　不过他的双目炯炯有光，英华内蕴。眼中黑多白少，显然非常聪明，若果仔细端详，会觉得他隐隐有一股男性的美。
　　此时，魔枪裘九背上背着一个少女，就是黑水岛主的养女惜花楼主，她长得非常美貌，除了略微显得憔悴之外，并不比散花天女或南天一凤逊色。
　　她此时正痛苦的闭上一双秀目，脸上红得出奇，微微喘着气，敢情正在发着高烧。似乎混身娇慵无力，虽然双手紧紧地绕在裘九的颈上，但裘九仍然一手提着双枪，另一手则绕到背后抱住她。
　　端木靖与牡菁随着火孩儿来到之后，就一直默默站在一旁。
　　黑水岛的三位堂主看到他们，都感到惊愕。
　　荼菲堂主更是显得万分激动，呆呆地盯着端木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有所思。
　　摩云手石震天匆匆向端木靖瞥了一眼，见他是与火孩儿一道来的，也就不加注意。
　　此时，石震天正与裘九面对面站着，他突然怒喝一声，说道：“裘九，你到黑水岛作客之时，岛主待你不薄，何以拐诱人家的女儿，并且煽动江湖朋友，前往生衅，这种行为，也是一个武林名手做得出来的吗？”
　　魔枪裘九重重冷笑一声，说道：“裘某与惜花楼主真心相爱，曾正式向黑水岛主提亲，岛主却坚持拒绝，而且还要重罚楼主，楼主逼不得已，只得自行逃离黑水岛，出来找寻裘某，这怎能诬我裘九诱拐之罪？
　　至于说裘某煽动武林人物前往黑水岛生衅，更是欲加之罪，一时无言可辨。
　　裘某向人谈起诸天大修罗真经以及红衫客之事，并非恶意。裘某嘴巴里向藏不住话，这乃是武林中人物，无不尽知的事！”
　　石震天哼了一声，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今日你是愿意自行了断呢？还是等着我动手？”
　　裘九仰天惨笑一声，朗声道：“石震天，想不到你竟然也有资格向我魔枪裘九讲这种话，今日裘某若不是带着一个病人，凭你们还能够困得住我吗？”
　　他话声未落，背上的惜花楼主突然睁开双目，喘着气颤声说道：“裘哥哥，你还是把我放下来，自行离去吧！”
　　裘九脸上抹过一丝悲痛之色，回头柔声道：“我宁死不会这样做，请你不要再说了！”
　　说着，转头目视黑水岛的三位堂主，悲愤地说道：“楼主往日待你们不薄，如今重病在身，你们忍心如此相逼吗？”
　　三位堂主闻言一愕，黯然无语。
　　良久，牡丹堂主始低叹一声，缓缓说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本岛门规森严，楼主不是不知道，请楼主见谅！”
　　惜花楼主又再次睁开眼来，喘着气，以沙哑的声音说道：“裘哥哥，她们也是身不由己的，请不要怪她们！”
　　在场的黑水岛诸女闻言都眼眶儿一红，年纪最小的芍药堂主更是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魔枪裘九还想说话，可是摩云手石震天已抢着沉声喝道：“不必再多说了，大家并肩子上吧！”
　　话声未落，石震天已领着他身旁的两位镖师齐声暴喝，直向魔枪裘九扑去。
　　荼菲、芍药、牡丹三位堂主随着前扑，不过她们似乎有点勉强，动作都很缓慢。
　　说时迟，那时快，石震天与两位镖师已如一阵风般扑至魔枪裘九身前。
　　石震天运起一双铁掌，呼的一声，平推而出。
　　两位镖师一个使着双刀，一个挥起长剑，分从左右攻去，刀光剑影，虎虎生威，功力都不弱。
　　魔枪裘九左手仍绕于身后扶着惜花楼主，右手提着双枪，巍然屹立。
　　但闻他凄厉地一声长啸，脚下未动，右手自下而上，双枪挥出。
　　他的两把奇形枪破空而过，竟然带起一片尖锐的怪音，震人耳鼓，夺魂摄魄。
　　石震天等三人一惊，听得那股怪音，竟然不知不觉之间心胆俱落，手脚不由缓了一缓。
　　但闻一声惨嚎，他们三人踉跄后退二丈余远，始拿桩站稳。
　　摩云手石震天胸前衣服被划破一小片，尚未伤及皮肉。
　　但两名镖师却一个伤在左肩，一个伤在右肩，血流如注。
　　黑水岛三位堂主悚然一惊，不约而同，剎住脚步。
　　魔枪裘九仍然凝立原地，脚下未曾动摇分毫。
　　他一脸肃然，眼中射出两道精光，威风凛凛。
　　端木靖见状，不由产生一份感慨，终究是位列一流的名家，一出手就不同凡俗，岂容小觑。
　　摩云手石震天满脸铁青，头上灰发根根直立，灼灼的目光电扫黑水岛诸女一眼，厉声喝道：“你们尚在犹豫什么？还不快动手？”
　　牡丹堂主闻言轻叹一口气，做了一个手势。
　　黑水岛主与九位白衣少女，“喳”的一声，亮出兵器来。
　　她们十二人使用一式长剑，将魔枪裘九的前后左右围住。
　　摩云手石震天从腰间摸出他的成名兵刃，一对明晃晃的小斧。
       厉喝一声，猱身便上，只见十二把长剑也同时并举，向裘九攻出一招。
　　魔枪疾挥，一阵刺耳的怪音掠空而过，倏然将十三件兵刃架开。
       双方立刻激战在一起。
　　魔枪裘九功力极高，但他背了一人，行动颇为不方便，加以对方身手全都不弱，除了三位堂主外，黑水岛的九位少女，剑上功夫都有很深的造诣，惯于合搏之术，至于摩云手石震天，位居江南镖师总镖头，也是举世闻名的高手。
　　裘九陡觉四面八方压力奇重，情知无法持久，便连声高呼：“住手！住手！”
　　黑水岛的十二人果然停下手来。
　　裘九仰天悲叹一声，眼中竟流露出哀求的神色，颤声道：“裘某自愿束手就擒，听凭你们处置，但是惜花楼主有病在身，请你们还是放她逃吧！”
　　黑水岛诸女听他说得很凄凉，心神一震，但摩云手却厉声说道：“少废话，今天你两人一个也别想存侥幸之念！”
　　说着，依旧向裘九扑去。
　　黑水岛诸女只得默默加入战团。
　　静立一旁的火孩儿燕珏突然轻拉一下端木靖的衣袖，低声叹道：“小弟一生最爱管闲事，但今日这一桩事似乎很不对劲，我现在心里难过得要死！”
　　端木靖应道：“那你一走了之，岂不是很好吗？”
　　火孩儿道：“小弟已经答应岛主，大丈夫一诺千金，虽然不愿，也非把他两人拿下不可！”
　　端木靖转头问牡菁道：“这个裘九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牡菁仍在一旁抽泣，含泪应道：“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既非黑道中人，也不是侠义之士，没有什么恶迹，亦无颂赞之事！”
　　此时，摩云手等人攻势已越来越凌厉，但是裘九确实功力绝世，魔枪左拦右架，有点手忙脚乱败象毕露，但短时间仍不致伤在对方的剑下。
　　石震天越打越不耐烦，突然朝着旁立的火孩儿燕珏大声叫道：“燕少侠，你怎么还不上来？”
　　火孩儿闻言，急急转头对端木靖说道：“端木兄，小弟要上去了！”
　　端木靖蓦然一把将火孩儿拉住说道：“我也想管一管这一桩闲事！”
　　火孩儿愕然问道：“如何管法？”
　　端木靖迅速地说道：“我想帮魔枪裘九一臂之力！”
　　火孩儿闻言呆了一呆，一张充满稚气的脸上，突然绽开兴奋的笑容，说道：“端木兄侠骨柔肠，令人钦佩。不过端木兄参予此事，小弟不得不暂时与你立于敌对的地位。只是事完之后我们仍是朋友，好不好？”
　　端木靖笑道：“就此一言为定！”
　　话声未落，两人已双双出声暴喝，抢入场中。
　　牡菁急喊一声：“端木少侠使不得！”
　　可是，迟了一步，端木靖倏举一掌，挟着一股劲风直向摩云手劈去。

淡淡的笑着

第廿六章 忽敌忽友
　　摩云手猝不及防，被端木靖一掌推得踉跄后退四五步。
　　端木靖又一掌向三位堂主挥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众人惊愕不已，不约而同停下来。
　　摩云手不认识端木靖，一看这位少年功力竟如此之雄浑，一出掌就将自己逼得踉跄后退四五步，不由心中生懔，当下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端木靖坦然答道：“在下端木靖，与黑水岛本来颇有渊源，但今日之事，在下委实看不下去，恳请诸位就此罢手！”
　　摩云手听他自报姓名，知道他就是玉雕龙的传人，不由心中暗惊，略一思索，沉声道：“令师姬大侠与黑水岛关系非浅，少侠今日若轻举妄动，如何对得起令师？”
　　端木靖未及接腔，立于他身后的魔枪裘九已朗声说道：“端木少侠为裘某仗义执言，裘某甚是感激，但今日这几个人俱非等闲之辈，尤其黑水岛诸女都已习过诸天大修罗真经所载的武功，不容小觑。少侠且请置身事外，以免有什么三长两短，于心难安！”
　　端木靖闻言不禁对魔枪裘九光明磊落的态度，甚是敬佩，当下回头微笑道：“黑水岛诸位女侠，在下无不熟识，她们的武功确实都十分高强，但义不所容，也顾不了厉害，请不要为在下忧心！”
　　牡丹堂主离端木靖最近，此时严肃地说道：“黑水岛诸人一向待少侠不薄，少侠忍心这样做吗？”
　　她说时还瞟了牡菁一眼，似乎在向端木靖暗示她曾一番好意，派遣牡菁随侍端木靖。
　　端木靖心中明白，嘴角微笑答道：“在下对事不对人，并非有意与诸位为敌，诚如适才燕兄所说，事完之后，依然还是朋友！”
　　牡丹堂主摇头道：“本岛岛主与燕少侠不同，燕少侠可以这样做，本岛岛主绝对不肯。她老人家对魔枪痛恨入骨，少侠如果帮助他，岛主必然迁怒于少侠！”
　　荼菲堂主也含泪苦劝道：“岛主的性子少侠不是不知道，少侠若与她结怨，必然后患无穷，请少侠三思！”
　　牡丹堂主又紧接着苦口婆心的劝着。
　　但端木靖态度坚决，毫不动摇。
　　荼菲堂主又哽声劝道：“少侠大仇未复，极需本岛岛主相助，如若反目为仇，他日必将后悔不迭！”
　　荼菲堂主两次苦劝，本是一番好意，但在端木靖耳中听来似乎含有恐吓，不由勃然大怒，瞪着荼菲堂主，厉声喝道：“今日这桩事我是管定了，你有能耐，尽管取我性命好了！”
　　荼菲堂主满怀委曲，哇的一声，掩面痛哭起来。
　　摩云手石震天陡然一声断喝，对黑水岛诸女厉声说道：“这厮既然甘心与黑水岛作对，今日索性一并将他毁掉算了，你们如果有人敢不尽力，老夫将据实呈报岛主，依门规严惩治！”
　　说着，高擎一双小斧，当先向端木靖拧身扑去。
　　黑水岛诸女听得石震天之言，神色微变，不敢怠慢，纷纷举剑向端木靖猛攻。
　　只有荼菲堂主犹兀立当地，掩面痛哭。
　　火孩儿燕珏也拔出一对长不及二尺的短剑，扑入战围。
　　端木靖早将青霜剑拔在手中，厉喝一声，挥剑迎去。
　　魔枪裘九自不愿袖手旁观，依然背着惜花楼主，手提两支短枪，奋身前扑。
　　双方战成一团，一时刀光剑影，霍霍闪闪，令人目眩神摇。
　　石震天大声叫道：“荼菲堂主，你不怕身受岛主的酷刑吗？”
　　荼菲堂主闻言，面露惧色，略一迟疑，只得含泪挺剑，向前扑去。
　　场上自然分成两派。
　　左边是魔枪裘九独战摩云手石震天，火孩儿燕珏以及六位黑水岛的少女。
　　右边，端木靖力敌三位堂主和三位白衣少女。
　　魔枪功力虽是超绝，只因石震天等人不愿伤及惜花楼主，都面对魔枪身前快攻，而无一人向他的身后偷袭。
　　所以裘九虽然背着一人，行动不便，却没有后顾之忧，一时尚能自保。
　　至于端木靖，却已屈居下风，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能了。
　　若论他目下的功力，已比三位堂主略高一筹，但是以寡敌众，有力不从心之感，所以片刻之间，败象毕露了。
　　不过黑水岛诸女仅想困住他，谁也不愿意伤他的性命，所以招式施到一半，就自动收回。
　　尤其是荼菲堂主表面上是在与端木靖过招，事实上却尽在暗中帮助他，有时别人一剑向端木靖挥去，她也假装攻出一招，却是趁机将别人的兵器一剑架开。
　　这种情形摩云手看在眼里，不由气得须发俱张，怒喝一声，厉声叫道：“三位堂主，今日若被裘九逃脱，你们回岛之后，恐怕有苦头吃了！”
　　三位堂主听了，心中虽然害怕，但手上总不愿意加紧，仍然一味游斗。
　　石震天气得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
　　半个时辰已过，双方还在混战不休。
　　摩云手石震天忍无可再忍，转头对火孩儿燕珏道：“燕少侠，你还是动用迷烟火筒吧！”
　　火孩儿两眼一翻，装个鬼脸，尖声道：“迷烟筒要用在何人身上？若用于裘九，难免将惜花楼主一起烧死，若要用于端木靖，恕在下无法同意！”
　　石震天闻声更加怒火，正欲出言呵斥，蓦闻一阵飒飒风声，人影纷纷飘至，越来越多，瞬息间已来了五、六十人，将四下里团团围住。
　　来人一式蒙面黑巾，在场的人不由大惊失色，陡地停止鏖战。
　　端木靖心中暗暗吃惊，睁目电扫那些蒙面人一眼。
　　只见为首的是一个巨人，身高七尺有余，极其魁梧，挺然直立，宛如半截宝塔。
　　其余的蒙面人，端木靖从他们的体型中，已经认出了几个。
　　就是潜龙帮浙东分航所见的大长老“开天一剑”丁三姑、戒嗔头陀，以及不知名的“三长老”，两位香主——神泉湾流泪谷所见的蒙面书生，和五毒蛇郎杜椒。
　　杜椒乃是潜龙帮的“六香主”，但依此时所站的位置看来，还有数人地位比他高，敢情潜龙帮来了不少高手。
　　端木靖眼见这批不共戴天的仇人，不觉双眼尽赤，混身血脉偾张，虽知今夜对方实力极其庞大，但此时愤恨已压倒恐惧，当下虎目圆瞪，直视那些蒙面人
　　在那蒙面巨人双瞳中射出两道寒光，电扫全场一眼，最后目光停在摩云手身上，开口说道：“石总镖头，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有如洪钟，震人耳膜，说话的腔调，异常奇怪，听不出是何地的口音。
　　摩云手石震天满脸惊疑，呆视那巨人半晌，突然失声叫道：“尊驾不是金面天尊琅玕尊者吗？”
　　巨人坦然说道：“石总镖头好强的记性，居然没把洒家遗忘！”
　　说毕，倏然举手撕下脸上的黑巾。
　　只见他长得巨颅深目，不类汉人，敢情是个胡种。
　　他的脸色黄澄澄的，有若金盆，颔下无须，两道浓眉没于鬓际，相貌极是狰狞怕人。
　　众人一见金面天尊琅玕尊者，当今武林绝世高手，无不心头大震，端木靖更是大出意外。
　　金面天尊仍旧目视摩云手石震天，冷冷地问道：“石总镖头是否与魔枪裘九及那位端木靖有什么过节？”
　　石震天慌忙答道：“石某会同黑水岛诸位女侠想将裘九及惜花楼主带回黑水岛去，这位端木少侠却横加阻挠！”
　　金面天尊突然转向牡丹堂主等人，微微一笑，说道：“洒家数年前曾至黑水岛作客，诸位女侠大概都还记得吧！”
　　牡丹堂主默默地点点头。
　　金面天尊又对石震天说道：“你们与魔枪裘九之事洒家不愿过问，但是端木靖留予洒家，未知石总镖头尊意如何？”
　　石震天略一思索，勉强应道：“悉听天尊吩咐！”
　　金面天尊沉声喝道：“那么你们急速退出此地，裘九若不肯跟你们去，洒家自会代你们将他拿下！”
　　石震天唯唯应诺，当先跃出二丈余远，然后回头急急说道：“三位堂主，燕少侠，我们走开吧！”
　　黑水岛诸人对这位名震武林的金面天尊亦都心怀畏惧，但她们都知道端木靖与潜龙帮结怨之事，不愿扔下他一个人，一时踌躇不决。
　　荼菲堂主朗声说道：“石总镖头，你若害怕，尽管走吧，我们不愿离去！”
　　石震天惊悸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牡丹堂主冷哼一声，抢着答道：“端木少侠与本岛关系非浅，我们不愿把他一人扔下！”
　　金面天尊突然怪笑数声，接口大声说道：“洒家数到三，尚有未离去者，今夜就一并毁在此地！”
　　说着，果然高声数了三下。
　　只有石震天率着两名受伤的镖师匆匆离去，其余诸人都屹立当地，似闻所未闻。
　　金面天尊哈哈狂笑，大声说道：“你们居然蓄意反坑，那就怪不得我，本来我们不愿意得罪黑水岛，这样，只怪你们自己！”
　　说着，蓦然怪目一翻，怒视端木靖，朗声道：“端木小狗，想不到你如此长命，被本帮长老把你劈落万丈深渊，而能免于一死，今夜若不是本帮二香主在戚家庄看到你，不知还要费多少周折，这一次你无论如何将难逃一死了！”
　　端木靖猛然向前跨出一大步，脸色铁青，沉声道：“尊驾是不是潜龙帮的副帮主？”
　　金面天尊点头道：“不错！”
　　端木靖仰天朗笑数声，说道：“你们现在已决定杀我，这样说来，家师并非贵帮的幕后主持人？”
　　金面天尊冷笑道：“你猜得不错，玉雕龙与本帮并无关连！”
　　端木靖闻言大喜若狂，多日来心中的一片阴翳一扫而光，当下略一思索，又怒声问道：“那么你们为何要诬言家师？”
　　金面天尊答道：“万一本帮弟兄落入敌人之手，受到严刑拷问，非供出帮主的姓名不可之时，只好说出玉雕龙是本帮的帮主，可使敌人感到畏惧！”
　　端木靖闻言大怒，剑眉倒竖，厉声说道：“大丈夫敢作敢当，贵帮如此行径，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金面天尊冷冷答道：“敝帮由于某种原因，一直不便公开活动，但今后将改变作风，堂堂正正与天下名门正派争一长短！”
　　端木靖想了想，又沉声问道：“在下全家惨遭杀害，究竟是尊驾直接下令的，还是贵帮帮主的意思？”
　　金面天尊答道：“是洒家与帮主商议后决定的！”
　　端木靖继续问道：“贵帮帮主是谁？”
       金面天尊略显不耐，冷笑道：“这个还没有到公开宣布的时候，与你无关，可不必问了！”
　　端木靖尚欲发言，金面天尊厉声喝道：“洒家无暇与你多言，你再不自行了断，洒家将派人出手了！”
　　端木靖尚未答话，倏见魔枪裘九迅速地将背上的惜花堂主交予旁立的芍药堂主，手中双枪一扬，发出一声刺耳的怪音，同时踊身一跃，飘落于端木靖身旁，目视金面天尊，冷笑道：“琅玕妖僧，你虽然位列一流，但裘某也不见得低于你，你用不着如此张狂！”
　　金面天尊厉声喝道：“位列一流有什么了不起，今日本帮的精英大半在此，无一不是名震武林的人物，你裘九功力就是再高一倍，也将难逃一死！”
　　说罢，突然回头喝道：“把面巾揭下！”
　　那些蒙面人如响斯应，瞬间已尽揭下脸上黑巾，居然还有三张熟面孔，计有豫南鸡公山诸神堡的瘟神徐飞，武当三老中的飞云真人，以及一个年轻的和尚，乃是跟随智珠长老前往黑水岛的十八少林高僧之一。
　　金面天尊满脸冷笑，指着那些潜龙帮众人，对端木靖等人说道：“本帮三大长老计有两位在此，七大香主有六位在此，十二分舵主有八位在此，就是：大长老开天一剑丁三姑，三长老甘州申屠堡堡主‘双轮震武林’申屠魁。
　　二香主武当飞云真人，三香主华山玉面铁扇修璞，四香主豫南鸡公山瘟神徐飞，五香主北昆仑千臂行者，六香主五毒蛇郎杜椒，七香主少林圆空和尚。
　　八位分舵主是戒嗔头陀、断水蛟丁义、关外四凶，玄衣秀士杜全，幽冥使者非昨，其余帮里的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试想你们能应付得了吗？”
　　他一口气念出了这些名号，除了端木靖不明厉害之外，在场的人每听到个名字，脸色就变一次。
　　敢情这些人全是江湖上武艺卓绝的高手。
　　端木靖未及接腔，魔枪裘九咬牙，恨声道：“你们每人就是三头六臂，裘某也不惧于你！”
　　话声甫落，猛然纵声厉啸，双枪一挥，带起一阵震人心弦的锐音，直向金面天尊扑去。
　　立于金面天尊身旁的开天一剑丁三姑，一声清叱，抢身迎上前来。
　　两边人马早已暗自摩拳擦掌，一经有人发动，大战立时展开。
　　金面天尊扑向端木靖，可是荼菲堂主高擎手中长剑，迎面拦住。
　　牡丹堂主力敌“三长老”甘州申屠堡堡主“双轮震武林”申屠魁与武当飞云真人。
　　火孩儿燕珏则独战少林圆空和尚和北昆仑千臂行者。
　　端木靖奋起神威，与玉面铁扇修璞，瘟神徐飞及五毒蛇郎杜椒战在一起。
　　至于黑水岛的九位白衣少女以及牡菁，则布成一座极其严密的十人剑阵，挡住潜龙帮八位分舵和四十余众。
　　只有芍药堂主一人，怀中抱着已昏迷不省人事的惜花楼主，静静站在后面。
　　双方混战一团，一时刀光剑影，天昏地暗。
　　未到盏茶功夫，就可以看出双方的实力。
　　金面天尊确实武功绝世，荼菲堂主虽是黑水岛的高手，功力不同凡响，但比起金面天尊来，尚差了一着，数个照面，业已屈居下风。
　　火孩儿燕珏对敌的两人身手皆甚了得，尤其是少林圆空和尚，年纪轻轻，只有二十二三岁，脸上稚气未脱，但是武功高得惊人，手中一柄戒刀，威猛异常，登时将火孩儿逼得手忙脚乱险象丛生。
　　至于魔枪裘九虽然一身功力已入化境，但遇到开天一剑丁三姑，是铢锱相称，势均力敌，一时分不出高下。
　　牡丹堂主独战申屠堡主与飞云真人，也渐有力不从心之感。
　　只有端木靖与玉面铁扇修璞及五毒蛇郎社椒，毫无惧色，反而越战越勇，抢尽先机，只因端木靖今非昔比，经过无数次的磨练武功精进急速，尤其青霜剑前八招熟悉应敌，甚是得手。
　　又过了半盏茶时刻，场中变化甚是恶劣。
　　荼菲堂主身陷危境，被金面天尊赤手空拳打得节节败退，随时有可能伤在对方凌厉无比的掌风拳影之下。
　　火孩儿虽然自顾不暇，但见荼菲堂主遇际，着急万分，猛然厉喝一声，摘下胸前的柳叶飞刀，一扬手，直向金面天尊电射而去。
　　金面天尊一见荼菲堂主下盘露出破锭，一招“力扫千军”横腿直向荼菲堂主扫去。眼见即将扫至，陡地斜刺里一点寒星，快若迅电奔电，直射而来。
　　金面天尊心知是暗器，他自忖功力超绝，并不在意，右手微抬，暗发一股真力，想将那件暗器拂向一旁。
　　那知真力一发，突觉不对，暗器竟会自动转弯，绕至他的身前射到。
　　金面天尊大吃一惊，急忙脚下着力，向后倒纵而出，躲过火孩儿的飞刀。
　　这一下火孩儿在急忙间救了荼菲堂主一命，但是自己的左肩头却被圆空和尚的刀削去一层皮。
　　惊懔之余，火孩儿陡然厉啸一声，身形拔起，飞上屋顶，迅速地解下背上的两具铁筒，口中高声叫道：“速速退下！”
　　众人听得喊声，不觉一愕，猛见火孩儿手中两具铁筒微微冒出一丝青烟。
　　端木靖等人心中明白，不约而同，向后倒纵避开。
　　圆空和尚骇然惊呼一声：“迷烟火筒！”
　　潜龙帮诸人慌忙向后暴退。
　　说时迟，那时快，火孩儿手中两具铁筒轰隆一声巨响，两道火光，宛若火龙，直向潜龙帮众人之处矢射而去。
　　剎那间，只见火焰闪闪，烟雾四布，惨嚎之声此起彼落。
　　潜龙帮的两位舵主：断水蛟丁义，幽冥使者席非昨以及二十余潜龙帮的人，已身陷烈焰之中。
　　火孩儿这两具迷烟火筒歹毒异常，喷出的火焰，沾上一点，就无法拂落。
　　潜龙帮的二十余人连声惨叫，满地翻滚，看得在场众人，个个心惊胆落，手脚战抖不已。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已经没有惨叫之声，潜龙帮的二十余人一个个烧得如同焦炭一般，死于非命。
　　金面天尊站在远处，双睛尽赤，一张金盆似的肥脸，涨成紫红色，瞪目怒视火孩儿燕珏，咬牙恨声问道：“小娃娃，你是不是南海双峰岛燕家的‘火孩儿燕珏’？”
　　火孩儿面现笑容，坦然应道：“小爷正是燕珏，你又待怎地？”
　　金面天尊气得桀桀怪笑数声，沉声道：“洒家不但要将你碎尸万段，而且今日把此间的事了结，将大举众人赶往双峰岛去，将燕家全部杀光！”
　　他说话时一脸狰狞，声若巨雷，火孩儿不由听得一怔，不过他人小胆大，并不畏惧，反洪声说道：“你若敢到双峰岛，小爷准备十支迷烟火筒等待着你们，让你们饱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金面天尊怪眼一瞪，冷笑道：“别人惧你迷烟火筒，洒家并不怕，不相信的话，你敢不敢与洒家一赌？”
　　火孩儿随口问道：“如何赌法？”
　　金面天尊朗声道：“洒家站在此处，任你以烈火喷射，既不躲避，也不发掌抗拒，烈火若能将我烧死，我自认活该倒霉，若无法伤我分毫，你却将如何？”
　　火孩儿尚未答腔，魔枪裘九已抢着大声叫道：“燕少侠，不可与他打赌，金面天尊乃是大漠异人赤焰神魔之徒，练有歹毒的外门功夫，不惧烈火，燕少侠万勿上当！”
　　但火孩儿年轻气盛，如何肯听，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迷烟火筒所发的火焰沾肤必死，与普通的火不同，金面凶僧若能不死，小爷情愿引剑自刎！”
　　金面天尊哈哈大笑道：“洒家不想让你死得这般便宜，你若赌输只须毁去这两具迷烟火筒，并且迅速离开此地，回到双峰岛等待洒家便得了！”
　　火孩儿冷冷地答道：“就此一言为定！”
　　话声未落，身形一幌，飘落于金面天尊身前丈余远处，手中两具迷烟直对着金面天尊。
　　金面天尊神色自然，眼中射出两道凶光，冷静地看着火孩儿，挺身昂立着，稳如泰山。
　　火孩儿陡然厉喝一声，手中铁筒徐徐一抖，陡见两团火焰，疾向金面天尊射去。
　　金面天尊果然毫不闪避，依然屹立不动。
　　说也奇怪，那两团火焰到了他身边，骤然暗淡，火力似减低，至离他身上三四寸之处，火焰纷纷掉落地上，瞬息全灭，一点也无法沾上他的衣服。
　　在场众人无不骇然色变。
　　火孩儿燕珏更是目瞠舌结，呆住半晌，突然将手中两具铁筒猛力掷在地上，伸脚踩了一阵，踩得稀烂，然后回头向端木靖略略拱手，匆匆说道：“请恕小弟先走一步！”
　　说罢，身形一拧，平空拔起，向旁飞射而去，只两三个起落，走得无影无踪。
　　金面天尊见状放声大笑，他的内力极其精纯，笑声直冲云霄，周围空气一阵紧迫，在场众人都不觉心神一震。
　　金面天尊狞笑一止，突然暴喝一声，朗声说道：“今日你们将葬身此地，洒家将尽全力施为，你们每个人休想存侥幸之心！”

淡淡的笑着

第廿七章 含寃莫白
　　端木靖等人一见火孩儿悄然离去，不由心中感到慌张。
　　适才交手的情形，对方实力的确雄厚，如今又少了一个火孩儿，恐怕更难应付今日之局，看来已是凶多吉少了。
　　端木靖屡次出生入死，他对自己的安危并不担忧，但是想到魔枪裘九与黑水岛诸位女辈，为他而受到连累，不由心痛如绞。
　　他心念电转，想了一想，陡然厉喝一声，大声说道：“金面凶僧，你们本是冲着我端木靖而来，你敢单独与我决一生死吗？”
　　金面天尊先是一愕，继而朗声大笑道：“凭你后生小辈，也敢如此狂妄，你若不怕死，尽管上来好了！”
　　话声未完，只见他身旁的开天一剑已抢身跃出，说道：“副帮主，杀鸡焉用牛刀，此人由属下对付就是！”
　　端木靖见开天一剑，不由心头一懔。
　　原来他见金面天尊赤手空拳，不用兵刃，心知若是动起手来，必是互对掌力。
　　他自恃任督二脉已通，在绝崖之下曾服下大量特制人参，内力至为深厚，互对掌力，他并不惧怕任何人。
　　如今与开天一剑动手，必须用剑，他的青霜剑招尚未完全学会，只懂得前八招，而开天一剑被尊为四大名剑之一，剑上造诣何等高深，确实难于对付。
　　端木靖一时里感到十分为难，心中犹豫不决。
　　魔枪裘九瞧在眼里，急忙说道：“端木少侠，开天一剑位列一流，与少侠单独过招，极不公平，这一仗还是让给裘某吧！”
　　端木靖断然答道：“不，这是在下的事，必须自行解决！”
　　说罢，猛然暴喝一声，手中青霜剑轻轻一抖，洒起一朵剑花，铮铮作响，声如龙吟，略一停顿，猱身便上，一招“流水穿云”，直向开天一剑刺去。
　　开天一剑清叱一声：“来得好！”
　　手中“开天剑”向前一迎，两把宝剑猛力一撞，但闻一阵金铁交响之声。
　　端木靖身形纹风不动。
　　开天一剑却拿桩不稳，倒退一步。
　　这一来不仅在场众人吃惊，开天一剑丁三姑心中更是惊疑不止。
　　她记得半个月前与端木靖在苦林山的绝崖上决战之时，端木靖的内力虽是深厚，但比起自己略逊一筹，想不到如今却超出自己之上，确实叫人无法置信。
　　开天一剑心中一楞，立刻强自镇定，手中“开天剑”从容不迫的施出来。
　　端木靖不敢大意，递招还招，小心应付。
　　开天一剑和上次一样，先居守势，然后慢慢改守为攻，手中奇形剑渐渐加紧。
　　两人以快制快，不到盏茶时刻，已对拆三十余招。
　　端木靖渐觉压力奇重，更加奋力招架，始能勉强对敌。
　　五十招过去了，丁三姑已展开一轮快攻，她身为武林中四大名剑之一，剑上造诣确实不同凡响。
　　但见她手中宝剑上下翻飞，寒光闪灿，逼得端木靖团团乱转，节节败退。
　　端木靖处于挨打的地位，险象丛生，不由心中又惊又急。
　　猛见丁三姑长剑一圏，施出怪招向端木靖胸腹之间攻来。
　　端木靖但觉一片剑光，有如水银泻地，直向身前罩来，凌厉已极，退避之路全被封死，不由心中大骇，混身冷汗渗出，不知如何才好。
　　正在千钧一发之间，端木靖忽闻一丝细微的声音在耳里说道：“映雪流光，云龙出岫！”
　　“云龙出岫”乃是“玉龙七散手”中的一招，“映雪流光”则是“青霜十八剑招”中的招式。
　　端木靖无暇多想，右手健腕一翻，长剑疾挥，施出一招“映雪流光”。
　　同时左手则变拳如掌，一招“云龙出岫”，直向开天一剑劈去。
　　这两招汇合击出，果然产生奇异的威力。
　　丁三姑一见来势突变，赶紧收招回剑，连忙后退不迭，躲过这凌厉的一击，不免心下暗暗吃惊。
　　惊骇之余，丁三姑不由勃然大怒，厉叱一声，复又高擎开天剑猱身扑上。
　　端木靖耳边再度响起细微又清晰可辨的声音：“分电断虹，三江汇海！”
　　端末靖依言将青霜十八剑招与玉龙七散手中的招式汇合在一起施出。
　　开天一剑被迫又狼狈败退。
　　端木靖耳边继续听到细微的声音指点：“断虹卧江，潜龙回首！”“穿云迎雷，龙跃深渊！”“青霜映雪，困龙上天！”
　　端木靖依言施展掌法剑术应战，开天一剑竟然手忙脚乱，亏她剑术已臻化境，否则早已伤在端木靖凌厉无比的攻势之下。
　　在场众人见位列武林一流高手，有天下四大名剑之称的开天一剑丁三姑竟然屈居下风，无不大惊失色。
　　适才那股细微的声音乃是以“传音入密”之法发出的，只有端木靖听得见，其余诸人根本一无所知。
　　端木靖只觉声音有点熟悉，而且是个女人。
　　他偷看后面的三位堂主，只见她们双唇紧闭，显然没有说过话。
　　端木靖不由心中惊疑，暗中指点的人，必定对玉雕龙仗以成名的“玉龙七散手”与“青霜十八剑招”极其熟悉，此人是谁？
　　端木靖施出其诡谲的一招，迫得丁三姑身前门户大开，不禁心中窃喜，只等耳中听到指示，必可一举将丁三姑击败。
　　果然耳里听到：“排浪崩山，群龙朝天！”
　　端木靖一剑正欲挥出，突然停止下来。
　　原来“排浪崩山”乃是属于青霜十八剑招后面的十招之中，敢情暗中对他指点的那人，不知端末靖只懂得青霜十八剑招中的前八招。
　　端木靖一愕之下，赶紧向后猛退。
　　丁三姑眼见端木靖已将得胜，为何他身形突然暴退，只道其中有诈，不敢追击。
　　端木靖后退余丈远尚未站定脚步，忽然半空中人影一闪，场中已经站着一人。
　　原来是形容枯槁，脸色憔悴的结绳老人。
　　只见他落地之后，与丁三姑对面而立，面容肃穆，注视着丁三姑，半晌，始低低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丁三姑，多年未见，想不到岁月不饶人，你两鬓也已斑白了！”
　　丁三姑满脸惊疑，愕然道：“尊驾是谁？”
　　结绳老人又叹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老夫曾服下北昆仑独脚僧所赠的‘易容散’，容貌大变，难怪你认不出来了，不过老夫十五年来苟延残喘，偷生于世，却无时无刻不以你开天一剑丁三姑为念呢！”
　　丁三姑闻言脸色大变，怔怔呆视半晌，突然惊叫道：“你不是昔年青城派掌门人‘云飞子’吗？”
　　一言道破，在场群豪无不心头狂震。
　　此人昔年本是个全真道士，主持青城三真观，以剑术驰名于世，有“剑豪”之称。
　　其后却两度败于开天一剑丁三姑手下，自此行方不明，不曾露面江湖，青城掌门，早已易人，武林中都以为云飞子离开尘世，想不到如今依然健在。
　　此时结绳老人脸上流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仰天长叹一声，点一点头，缓缓对丁三姑说道：“不错，老夫正是当年的云飞子，不过老夫早已还俗，现在已改名为‘结绳老人’了！”
　　丁三姑仍旧满脸惊愕，脱口问道：“这十几年来，你一直藏身何处？”
　　结绳老人落寞地微微一笑，说道：“俗语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老夫若是藏身于荒山旷野之中，仍难免会被武林中人找到。十五年来，一直在扬州五亭桥畔的闹市之中，贩卖草绳，果然却无人注意！”
　　说完，深深吸一气，神色一变，眼中微露精光，迫视着开天一剑，问道：“丁三姑，你知道老夫此来何意吗？”
　　丁三姑心神稍定，冷笑道：“是不是想再与我力拼三百招试试？”
　　结绳老人沉声道：“不错！”
　　话落，突然俯身在先前被烈火烧死的二十余具尸首之中，捡出一柄已被烧成焦黑的长剑。
　　端木靖急忙大喊一声，叫道：“老前辈，丁三姑的开天剑乃是断金碎玉的宝剑，你用那柄废剑恐怕不便，若不嫌弃，晚辈愿将青霜剑借予你！”
　　结绳老人微微一笑，摇头道：“上乘剑术不在所用之剑如何，少侠的盛意，老夫心领了！”
　　说罢，依然目视丁三姑，沉声道：“丁三姑，咱们找个无人之处，好好比划比划如何？”
　　丁三姑转头看看金面天尊，似在征求他的同意。
　　金面天尊凛然微微颔首。
　　丁三姑急急说一声：“走吧！”
　　猛然一拔，飘出寻丈之外。
　　结绳老人也脚下倏动，跟在丁三姑身后。
　　他经过端木靖身边时，突然低声说道：“老夫替你减去一个强敌，你的援手已至，请把握机会，报复大仇！”
　　端木靖听不懂什么援手已至，四下张望一下，并无所发现，忽闻身后微微声响，回头一看，小平房的屋顶上赫然直立着三个白衣女子，正是散花天女、南天一凤燕如碧和蔷薇堂主。
　　端木靖不禁大喜过望，此时始知适才是散花天女躲在一边，暗中以传音入密之法指点自己。
　　他看到南天一凤，心中非常激动，情不自禁向她多看一眼，只见她满脸愠色，不知在生气什么，心里很难过。
　　潜龙帮的众人，看到散花天女等三人现身，无不脸色大变。
　　南天一凤位列武林一流高手，散花天女功力更在她之上，至于蔷薇堂主虽然面貌其丑无比，但她乃是黑水岛四位堂主之中功力最高的一个，武学造诣与位列一流的高手差不了多少。
　　她们三人一到，双方情势已突然转变。
　　潜龙帮诸人立时气焰低落不少，人人面露惧色，唯有金面天尊力求镇定，依旧摆出一派蛮横跋扈之神态。
　　散花天女目视金面天尊，冷笑一声，说道：“金面天尊与黑水岛并非不相识，为何如此欺凌本岛的姊妹？”
　　金面天尊冷冷答道：“洒家要找的是端木小狗，并不是黑水岛，但是火孩儿燕珏用迷烟火筒伤了洒家的手下廿余人！”
　　南天一凤向四下里看了一眼，惊问道：“火孩儿在那里？”
　　金面天尊朗声道：“洒家已叫他回双峰岛去等死了！”
　　南天一凤闻言，怒急攻心，粉脸骤变，问道：“他是不是受了伤？”
　　金面天尊阴森森地一笑，答道：“洒家不愿意此地伤他，约他回去双峰岛，洒家此间事了，就到双峰岛找他，将燕家满门老少全部杀光，好替本帮二十余位弟兄报仇雪恨！”
　　南天一凤秀目圆瞪，柳眉倒竖，叱喝道：“凶僧，你休想白天做梦！”
　　猛然伸手自腰间摸出一条长约二丈的白绫，向金面天尊扑去。
　　散花天女却一把将她拉住，低声说道：“表妹请慢一步！”
　　于是她对金面天尊，问道：“金面天尊，你自恃能敌得过我们这些人吗？”
　　金面天尊微微一愕，继而冷笑道：“你此言何意？”
　　散花天女安然说道：“我想请你率众速离开此地！”
　　此言一出，众人都暗暗吃惊。
　　牡丹堂主急忙插口说道：“天尊已经与本岛结了怨，今日如纵虎归山，他日祸患无穷，请大小姐不要轻易放过他们！”
　　散花天女秀目一瞪，厉声说道：“你懂什么？”
　　说着，又转向金面天尊说道：“天尊若无疑问，今日之事暂此言和，等半个月后君山比武大会，双方再做了结，未知尊意如何？”
　　金面天尊略一沉吟，颔首道：“就此一言为定，双峰岛之事，洒家也暂时按下，等到君山大会时，一齐了结吧！”
　　说罢，向他的属下作一手势，他们立刻提起被焚的两位分舵主：幽冥使者席非昨与断水蛟丁义，登时随着金面天尊如潮水般退去，至于地上尚有二十余具尸首，则弃置不顾。
　　散花天女等三人待潜龙帮众人退去之后，始自屋顶上飘身落到地面。
　　端木靖见她们纵潜龙帮众人离去，心中非常忿怒，迎着散花天女与南天一凤问道：“我们为何不将那批凶人悉数歼灭于此地？”
　　散花天女与南天一凤粉脸骤露冷漠之色，竟然不理睬。
　　她们走过端木靖面前，也不看他一眼，都看惜花楼主别后的情形。
　　魔枪裘九心中一懔，赶紧提着双枪，跃至惜花楼主身旁，小心戒备着。
　　此时惜花楼主业已恢复神智，看到散花天女与南天一凤，低声叫道：“大姊，表姊……”
　　接着哇的一声，掩面痛哭起来。
　　散花天女见状，脸上显现出哀伤的样子，南天一凤眼眶一湿，热泪也夺眶而出。
　　两人默默地注视着惜花楼主很久。
　　惜花楼主嘤嘤啜泣片刻，仰起一张沾满泪痕的粉脸，悲伤地看着散花天女与南天一凤，哽声问道：“大姐与表姐是否也是为小妹而来的？”
　　散花天女摇摇头，一时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惜花楼主又含泪问道：“你们是否要将小妹带回黑水岛去？”
　　散花天女与南天一凤，脸上泛出犹豫之色，似乎难以决定是否要将惜花楼主带回。
　　端木靖闻言，大呼道：“你们要想将惜花楼主带回黑水岛去送死，除非先将我端木靖杀掉！”
　　南天一凤勃然大怒，喝道：“你少啰嗦！”
　　说时突然伸手用力向端木靖推了一掌。
　　端木靖猝不及防，竟被南天一凤推得踉跄跌出五步。
　　他想不到南天一凤竟然如此对付他，心里不由疑窦丛生，一时里儍楞在当地。
　　他对南天一凤一往情深，如今见到南天一凤的态度异常冷漠，心中不仅惊骇万分，同时悲痛已极，不知如何是好。
　　散花天女见端木靖被推一掌，丝毫不动声色，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目，注视着惜花楼主，似乎陷入沉思中，在想着某种重大的决定。
　　良久，她心意既定，轻叹一声，秀目电转，向魔枪裘九，瞪视半晌，沉声问道：“裘九，你能不能终生诚心尽意对待我这位妹子，绝无轻薄之念？”
　　裘九凛然答道：“这个当然，我岂敢有异心之念！”
　　散花天女又沉声问道：“你敢不敢发下重誓？”
　　裘九正色朗声道：“我裘九若有负心于惜花楼主，愿遭天雷殛死，万劫不复！”
　　散花天女眼眶儿一红，颤声道：“那么你带她走吧！”
　　魔枪裘九闻言一怔，呆住半晌，突然俯身将惜花楼主抱在怀中。
　　惜花楼主念及散花天女施于恩惠，想到姊妹情深，忍不住哇的一声，一张粉脸埋在裘九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散花天女哽声说道：“妹妹，愚姐冲着受娘责怪，将你放走，希望你能度着幸福的生活！”
　　魔枪裘九竟也眼眶微一红，露出感激的神色，向散花天女致谢，然后转向端木靖说道：“端木少侠，我们后会有期！”
　　话声未落，猛然脚下倏动，身形一拔，绝尘而去。
　　散花天女看到妹妹离去，沉思半晌，倏地露出严厉的目光，看了牡菁一眼，然后对牡丹堂主，厉声叱道：“你为什么派那贱婢私行离岛？”
　　牡丹堂主闻言，脸色发白，垂下头，不敢做声。
　　端木靖这时才知道闹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不免心里好笑，暗道：“女人究竟是女人！”
　　散花天女与南天一凤对牡菁毫不谅解，散花天女见牡丹堂主不作声，气怒之下，厉声对牡菁责问道：“你对端木靖百般蛊惑，究竟将他诱往何处，为何半个月间无影无踪，害得燕女侠，蔷薇堂主与我冒着风尘，到处搜寻？”
　　牡菁吓得缩成一团，不敢作声，端木靖实在看不顺眼，插口说道：“牡菁乃是奉命行事，牡丹堂主则对在下一番好意，请不要责怪她们！”
　　散花天女冷哼了一声，说道：“果然你被她迷到心窍，怪不得肯替她如此说话！”
　　端木靖听得不由脸上涨红。
　　他天生傲骨，虽然心知散花天女乃是误会，但是心里总觉得不是味，道：“在下不是三岁孩童，愿意做什么，用不着他人干涉！”
　　散花天女一听，登时气得面色骤变，怒声叱道：“谁愿意管你的闲事？姫家堡已危在旦夕，你犹在陪着贱婢自得其乐，只恨姬大哥瞎了眼睛，居然收了这样一个传人！”
　　端木靖闻言不禁愕然，心有隐衷，无处倾诉，痛苦至极，怔立当地。
　　散花天女继续厉声叱道：“无极门的新掌门人，闪电手宛平洲纠集黑道好手前往姬家堡寻仇，据说现在已将姬家堡围得水泄不通，参加的高手如云，声势吓人，单是武林中顶头人物就有八荒天神徐道奇，武当三叶真人，怪手神偷城如璧，伏虎金镖孔开屏，荡魔仙女楚菲菲，这些人与玉雕龙积有嫌怨，想趁此摧毁姬家堡。姬家堡中仅有老幼妇孺，情势何等危急，想不到你竟然漠不关心！”
　　端木靖被她抢白一阵，脸上一红一白，呆呆地不敢启口。
　　牡菁看他受到委曲，心中不忍，鼓起勇气哀声说道：“大小姐，端木少侠实在……”
　　南天一凤不让她多言，厉声喝道：“住嘴！无耻贱婢，谁要你说话！”
　　散花天女呵声道：“你速返黑水岛，自己关在黑水地牢里，等我回来再行发落！”
　　牡菁脸色苍白，混身抖颤，眼中含着泪水，默默离去。
　　散花天女对端木靖盘问道：“你究竟与贱婢匿于何处？”
　　端木靖想把经过说出，但见南天一凤气冲冲地说着：“表姐，不必多问他，我们还是赶快到金陵去吧！”
　　散花天女略一沉吟，对黑水岛诸女说道：“蔷薇堂主，你跟着我与燕女侠一同乘车赶去。牡丹、荼菲、芍药三位堂主，你们带领本岛姊妹们另行设法赶来金陵姫家堡！”
　　话毕，向端木靖冷冷说道：“你也跟着来吧！”
　　端木靖心中百感交集，同时之间想到很多事。
　　他垂头丧气地跟在散花天女、南天一凤及蔷薇堂主三人之后。
　　他们走入一座树林，转了几个弯，来到一条大路。
　　端木靖抬头看，猛然大吃一惊。
　　只见不远处的路上，停着一辆马车，金碧辉煌。
　　车辕之前，四匹混身鲜红的大宛汗血马，分明是红衫客云相父的“红马金车”。
　　端木靖心中狐疑，只见散花天女等三人，神色自若，毫无异状。
　　四人走到红马金车之前，车上空无一人，散花天女等三人竟大模大样地坐上去。
　　端木靖忍不住骇然问道：“这是红衫客的红马金车，岂可随便乘用？”
　　散花天女冷冷地说道：“你坐上来就是了，何必如此啰嗦？”

淡淡的笑着

第廿八章 混元神功
　　话说端木靖见南天一凤燕如碧，散花天女及蔷薇堂主登上红马金车，不由大惊失色，想要发问，散花天女却向他厉声喝道：“上来！”再也不肯多做解释。
　　端木靖满腹委曲，心中愤懑，当下默默无言，坐上红马金车。
　　南天一凤一扬马鞭，那四匹大宛汗血马立即四蹄踬动，发足狂奔。这四匹马全都神骏无比，快如风驰电掣。
　　四个人各怀心事，全都不曾交谈，片刻，已来到一处交叉路口，红马金车一闪而过，可是四人全都瞥见路旁草丛中倒卧一人。
　　端木靖俯身一看，暗吃一惊，原来草丛中那人正是位列一流的开天一剑丁三姑，她的肩头受了剑伤，半边衣服都被鲜血濡湿，此时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散花天女等三人都不曾见过开天一剑，所以不知眼前受伤昏迷的老妇竟是位列一流的高手，端木靖心中余怒未息，冷冷站在一旁，不愿道破。
　　散花天女略一沉思，转头对蔷薇堂主说道：“你先替她止血，然后扶她到车上去，我们继续赶路！”
　　蔷薇堂主应一声诺，立即俯身替丁三姑闭穴止血，然后一把将她拖起，置于车上。
　　红马金车御风而行，不久，开天一剑丁三姑悠悠地转醒。她躺在车上，睁眼一看，认得端木靖，其余三女却没有见过，她以为端木靖乘她受伤将她掳走，当下两眼含怒，瞪视端木靖，冷笑地说道：“端木靖，你打算将我怎样？”
　　端木靖微微一哂，淡淡地答道：“不怎么样！”
　　散花天女等人一听，都显出迷惑之色，南天一凤抢着问端木靖：“你认识这位老前辈吗？”
　　端木靖不屑地说道：“这一位是潜龙帮三大长老之一，颇有一点名气，叫做‘开天一剑’丁三姑！”
　　散花天女等三人听得开天一剑之名，个个脸上变色。
　　丁三姑突然仰起头，厉声说道：“端木靖，你被我劈落绝崖之下，得以不死，算你命大，如今我既然落在你手里，你要剐要割，悉听尊便。如果想摆布我，可别怪我要开口骂你了！”
　　端木靖冷笑道：“我并不想杀你，你不必害怕，我被你劈落绝崖之中，困了半个月，使我功力大进，得益匪浅，所以我反倒应该感谢你呢！”
　　散花天女与南天一凤听得端木靖曾在绝崖之下困了半个月，心中万分惊奇，两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们两人全以为端木靖耽迷于牡菁的美色，十数天来一直与牡菁四处游荡，如今听得丁三姑之言，始知先前寃曲了端木靖，内心都感到一份歉意。
　　散花天女首先说道：“端木少侠，你是怎样被劈落绝崖的，有没有受伤？”
　　端木靖心中犹有余怒，冷哼一声，把脸偏过一边，不愿答复，便自对开天一剑丁三姑说道：“丁老前辈，在下与潜龙帮仇深似海，恨不得杀尽与潜龙帮有关的每一个人，不过你生平并无恶迹，与在下灭门之祸亦无关连，在下愿意网开一面，你究竟住在何处，在下愿意送你前去！”
　　开天一剑闻言似乎大出意外，深为感动，眼眶儿一红，哽声道：“我虽然身为潜龙帮大长老，但一向不曾过问帮务，想不到帮众如此胡作非为，我心中十分惭愧，愿意从此脱离潜龙帮！”
　　南天一凤插口问道：“丁老前辈位列一流，怎会身受重伤？”
　　开天一剑丁三姑长叹一声，说道：“前一代的青城掌门云飞子昔年曾二度败在我手下，想不到他经过十五年载潜修，功力大为精进，我与他力拼三百招，终于被他一剑劈伤！”
　　说罢，突然问南天一凤道：“这辆车子不是红马金车吗？”
　　南天一凤点头道：“不错！”
　　兰天一剑又问道：“你们是谁？红衫客云相父的红马金车怎会借予你们？”
　　南天一凤微微一笑，说道：“这两位是黑水岛的散花天女与蔷薇堂主，晚辈燕如碧，外号人称南天一凤。这辆红马金车是红衫客自动借予我们的！”
　　开天一剑听得南天一凤与散花天女之名，面现惊讶之色，说道：“两位的大名，如雷贯耳，丁三姑早已仰慕。不知燕女侠与红衫客有何渊源？”
　　南天一凤摇头道：“我们与他素昧平生，适才在路上相遇，我们不认识他。他不知何故，竟然认识我们，问明我们正在赶路，便慨然将此车借予我们，他说他目下身有要事，办完之后将即刻赶来！”
　　开天一剑沉吟地问道：“你们急急赶路，是不是要赶回金陵姬家堡？”
　　南天凤面转肃穆，沉重地点头道：“不错！”
　　端木靖在旁大吃一惊，失声问道：“姬家堡现在怎么样了？”
　　开天一剑接口道：“据我所得的消息，紫衣仙狐宛溪纱的两位师弟闪电手宛平洲与地灵君华音二人广邀黑道人物前往姬家堡寻仇，一些与玉雕龙素有仇怨之人，平日连大气都不敢哼一声，此次却仗着人多势众，成群结队前往姬家堡生衅，据说声势极为浩大，单是位列一流的高手就有八荒天神徐道奇，飞鹰赵五，武当掌门三叶真人，怪手神偷城如璧，伏虎金镖孔开屏，荡魔仙女楚菲菲等人！”
　　端木靖闻言失色，惊声叫道：“姬家堡仅有老弱妇孺，如何挡得住这些绝世高手？”
　　南天一凤对端木靖心中内疚，恨不得赶快与他言归于好，闻言连忙接口道：“端木少侠，你无需太过忧虑，姬家堡奇险天成，姬太公学究天人，而且老丐主盛威已率同丐帮三英十六杰在堡中助守，想来一时里尚无危险！”
　　端木靖虽然对南天一凤一往情深，但此时心中仍愤愤难平，便故意不理睬她，闻言看都不看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默默无语。
　　开天一剑突然问道：“姫家堡情势危急，玉雕龙却一直不曾露面，这是何故？”
　　散花天女，南天一凤与端木靖三人互视一眼，却不肯坦白回答，只是默不作声。
　　开天一剑十分老练，立即住口不再追问。
　　众人静默片刻，南天一凤悄悄向端木靖靠近，低声问道：“你困于崖下的十数天内，牡菁在什么地方？”
　　端木靖见她仍扯到牡菁，禁不住心中有气，故意直着嗓子大笑数声，朗声说道：“牡菁姑娘一直在崖下，陪伴在下，她还亲授在下一套妙用无穷的采补大法！”
　　此言一出，散花天女与南天一凤一齐花容失色。
       尤其是南天一凤更气得娇躯乱颤，说不出话来。
　　她们对端木靖怒视几眼，都鄙夷地别过头去，不屑与他交谈。
　　一车人默默无言。那红马金车快速无比，不到三个时辰，已到达金陵近郊，来至一个山谷口。
　　只见谷口围了两三百名江湖人物，全都手执兵刃，神情紧张。
　　散花天女开口说道：“我们躲在车里，不要让他们看见，他们也许忌惮红衫客，不敢阻挡这辆红马金车！”
　　说着果然全都隐于车内，南天一凤伸出马鞭，用力一抽，那四匹大宛汗血马立即奋力向前猛冲，快如迅电奔雷。
　　那些江湖人物果然纷纷退向一旁，不敢阻拦，直至将要进入谷口之时，始见前面七、八条大汉一字儿排开，挡住去路。
　　为首一人，年近五旬，长得魁梧高大，长须过腹，威风凛凛。那老者迎着红马金车暴喝一声，彷佛焦雷，断而厉声怒喝道：“红衫客停马下车！伏虎金镖孔开屏在此！”
　　南天一凤又伸出玉手，扬起马鞭，用力一抽，那四匹马直直向伏虎金镖等人冲去。
　　那些人见红马金车来势甚猛，忙不迭向旁一窜，闪避开来。
　　红马金车快速如风，早已一冲而过。
　　伏虎金镖怒喝连连，可是红马金车瞬息已冲入谷中。
　　端木靖探头车外一看，只见谷内是一条通向山上的山径，两旁夹着峻峭的绝壁，果是奇险天成，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红马金车一入谷中，倏见前头不远处闪出数人，为首者是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缺了一只左耳，一身褛褴，显然是丐帮中的人物。
　　那青年厉声高呼道：“速速停车，否则崖上将以巨石打下！”
　　南天一凤赶紧探头出车，高声叫道：“无影丐丘少侠，是我们！”
　　那人正是丐帮三英之一的无影丐丘晋，他识得南天一凤，急忙闪退一边，让红马金车过去。
　　端木靖听得此人乃是丘晋，不由向他多看一眼，记得他在南海初遇老丐主盛威之时，老丐主正在寻找无影丐。
　　那红马金车不久已来到山顶。只见山巅正中矗立着一座城堡，建筑甚为宏伟，四周围以高墙。此时墙上站满丐帮子弟，正在小心戒备着。
　　红马金车驶至城堡大门，戛然停住，端木靖首先一跃而出，他的双脚尚未站定，猛听得头上一声断喝，自城墙上纵落一条人影，直向他当头猛扑。
　　那人掌势狭着劲风，自上而下，凌厉无比。
　　端木靖无暇多想，厉喝一声，双掌向上迎出。但闻一声轰然巨响，宛如地震，那人早借着端木靖的掌力飞出丈余远，轻轻飘落在地，满脸微笑地看着端木靖。
　　端木靖抬眼一看，立时喜形于色，急忙倒拜在地，道：“端木靖拜见盛老前辈！”
　　那人正是丐帮老丐主盛威，他看到端木靖向他跪拜，立即微微一皱眉头，口里哇哇乱叫道：“小娃儿，数十天不见，你怎么变得这样讨人嫌？见了人话都不会讲，尽会屈膝叩头？”
　　说时早已暗运真力，平空生出一股力道，想将端木靖拉起，那知却根本无法动摇分毫，最后还是端木靖自行爬起。
　　老丐主脸上仍故意装着懊恼之状，但眼中却掩不住欣喜之色，怪笑一声，说道：“小娃儿，想不到你倒真有两手呢！来，老叫化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罢，拉着端木靖就要走进城堡的大们。
　　散花天女突然闪至老丐主身旁，低声说道：“不要让太公知道我来了！”
　　老丐主先是一愕，继而咧着嘴，会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个你放心！”
　　话声未落，已拉着端木靖进入堡中。
　　只见堡内宅第连云，楼阁重迭，美仑美奂。
　　老丐主拉着端木靖，霍地翻身上屋，在屋顶上疾飞，片刻之间，怕不已跃过数十栋屋宇，最后来到一幢精巧的楼阁之前，以“燕子穿帘”的身法穿窗而入。
　　一入窗内，端木靖睁目一看，原来已置身于一间宽敞的卧房，陈设极为奢华，家具全是上等檀木做成，发出一股雅清的幽香。桌上几上摆满各种奇珍异宝，墙上挂着历代名家书画。
　　最靠里面的是一张大床，厚帐垂地，看不见床上的情形，床的两边站着两排侍女，每边六人，全都绮年玉貌，长得如花似玉，此时都静静垂手肃立。
　　老丐主盛威一入室中，便怪笑一声，冲着那张床朗声叫道：“老哥哥，有人来看你了！”
　　厚帐之后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什么人？”
　　老丐主接口答道：“你的异姓孙儿，人家不远千里地赶来了！”
　　床上那人突然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我没有这种孙儿！”
　　端木靖情知此人就是姬太公，赶忙跪拜在地，口中说道：“徒孙端木靖拜见师祖！”
　　帐子里突然干咳一声，那些侍女立即会意，将帐子拉起。
　　端木靖垂头跪在地上，好奇心一动，偷偷抬眼一着。只见床上一个白发老者，面孔蜡黄，两眼深陷，极其瘦弱。老者身旁赫然躺着一个美艳的少妇，身着亵衣，但却落落大方，毫无羞态。
　　老丐主连连摇着头，哇啦哇啦怪叫道：“老哥儿，在晚辈儿面前多少也应当收敛一点，小娃儿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你可别把他吓坏了！”
　　姫太公哼了一声，对美艳少妇做个眼色，那少妇立即随手拉起一件长褛遮住玉体，离床而去。
　　老丐主嘿嘿干笑数声，对端木靖说道：“我这位老哥儿病了一辈子，不曾习过武功，生平别无所好，唯有寡人之疾，小娃儿可不必少见多怪！”
　　端木靖红着脸，点点头默默无语。
　　姫太公依旧直挺躺在床上，冷冷地问端木靖道：“令师临死之时曾嘱你立即赶来报讯，为何耽搁这许多时候？”
　　端木靖惶恐地答道：“因为忙于寻找先师的遗体，又困于一处绝崖之下达半个月之久，是以来迟！”
　　姬太公怒形于色，冷笑道：“玉雕龙人中龙凤，想不到竟收了这么一个窝囊弟子！”
　　说罢，气冲冲地转对旁立的侍女道：“把他带下去，暂时让他在东院吃住！”
　　老丐主慌忙拦着说道：“老哥儿，你这就不对了，人家经历过多少危险，吃过多少苦头，方才来到此地。再说人家好歹也是玉雕龙亲收的衣钵传人，如何可以这样冷淡人家？”
　　姬太公冷笑道：“然则你要我怎样？”
　　老丐主道：“玉雕龙的武功口诀老哥儿全都懂得，你至少也应当代替令郎传授一下，人家可并没有从令郎那里学到多少东西呢！”
　　姬太公叹一口气说道：“我心力交疲，命在旦夕，你真的要把我累死吗？”
　　老丐主笑道：“老哥儿自幼就疾病缠身，可是依然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只要戒绝女色，老叫化敢担保你至少再多活几年！”
　　姬太公摇头道：“我已到了非人不暖的年纪，这一道是万万戒绝不了啦！”
　　端木靖一直跪在地上，他听得二老的对话，突然灵机一动，大着胆子洪声道：“上禀师祖，孙儿有一套秘术，可使师祖转弱为强，延年益寿！”
　　姬太公闻言面现愠色，冷冷哼了一声，未及答话，老丐主抢着怪笑道：“小娃儿，你可别班门弄斧。我这位老哥儿学究天人，胸罗万有。医术之精更是举世无匹。那里用得着你的什么秘术？”
　　端木靖却不理会他，径自张大嘴开始背诵牡菁教予他的“采补大法”的口诀。
　　这套黑水岛的不传之秘果然玄妙无比，端木靖念完第一句，姫太公脸上已骤然变色。
　　老丐主盛威练的是童子功，生平谨守童身，未近女色，所以年纪虽然已大，对这些事却所知不多，听到这套口诀，似懂非懂，并不觉惊奇。
　　但是姬太公一辈子生活于脂粉之中，经验何等丰富，乃是一个识货的大行家。他每听完端木靖背诵一句，脸上就变一次颜色，等端木靖将整套口诀背完之后，姬太公眼中已充满惊喜的神色，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老丐主两道白眉紧紧锁在一起，疑惑地问端木靖道：“小娃儿，你这套口诀是不是江湖上传闻的采阴补阳之术？”
　　端木靖肃然答道：“这是黑水岛独门秘术，名叫‘采补大法’，与江湖间一般采阴补阳之术大不相同！”
　　老丐主闻言更疑，而且微现愠色，沉声道：“你是否与黑水岛的妖女有何暧昧之处，否则怎能学得这套秘术？”
　　端木靖坦然笑道：“黑水岛牡丹堂主派了一名手下服侍，晚辈并未与她有何苟且，只是向她学了这套口诀。”
　　老丐主闻言颜色稍霁，姬太公突然急急说道：“穷叫化，你且把我这位孙儿领到后室去！”
　　老丐主故意鄙夷地哼了一声，冷笑道：“得了人家的好处，才要承认人家是孙儿！”
　　姬太公并不理会他，径自向旁立的侍女命令道：“去把艳姑叫回来！”
　　老丐主已领着端木靖走到门口，闻言回头神秘地笑笑低声道：“老哥儿，你真的迫不及待要试一试吗？”
　　说罢，便领着端木靖进入后室。
　　那间后室与姬太公的卧房大不相同，一墙之隔，宛若两个天地，全室除了一床竹椅之外，空荡荡的，别无他物，而且墙壁斑驳，显得破旧不堪。
　　老丐主向四下里电扫一眼，便对端木靖说道：“此室全是铜墙铁壁，进得来便出不去了！”
　　端木靖吃惊道：“为何要将我囚禁此处？”
　　老丐主咧着嘴微微一笑，附在端木靖的耳旁低声说道：“我那老哥儿准备传你武功了，你在此室中务必专心一致，心无旁鹜。须知君山比武大会距今仅半个月，你若不加紧努力，这一届的魁首必将落于黑道人物手中了！”
　　端木靖沉吟道：“目下堡外强敌环伺，晚辈恐怕不宜躲在此室中！”
　　老丐主摇头道：“此事勿忧，我那老哥儿对任何事都有万全的计划，堡外群豪不久将会退去！”
　　说罢又向端木靖叮嘱几句，便自行离去，随手关上一道铁门。
　　铁门一被拉上，室内立即显得寂静异常，没有半点声息，敢情此室有极其完善的隔音设备。
　　端木靖便开始盘膝打坐，抱元守一，全神贯注，运功练气，然后又取出青霜剑，照着剑上图形与文字说明，勤练青霜十八剑招。
　　他独处室中，除了一日三餐有侍女从一道小窗口送进饭菜之外，别无他人前来打扰。
　　一连三天，姫太公都不曾露面。
　　端木靖虽略感不耐，但仍强自定住心神，专心修练。
　　到了第四天清晨，端木靖一觉醒来，正欲打坐练功，猛听得一股低沉的声音直冲耳鼓：“娃娃，令师曾教了你什么功夫了！”
　　端木靖听出这是姬太公的声音，急忙四处里找了找，却看不到姫太公的影踪，情知此室另有特殊设备，可与姬太公隔室交谈，当下恭谨地说道：“先师只传予孙儿一套‘玉龙七散手’，另外孙儿按照青霜剑所刻的图形，已学会了青霜十八剑招。内力方面曾蒙黑水岛主以本身真力代为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轻功方面则自黑水岛荼菲堂主习得‘诸天须弥六合飞腾大法’！”
　　姬太公的声音略一迟疑，又问道：“令师仗以无敌天下的‘混元神功’你不曾修习过吗？”
　　端木靖答道：“不会！”
　　姬太公的声音停了许久，似在思索什么，最后毅然说道：“我愿将混元神功的口诀授予你，但你必须答应为我杀一个人，你愿不愿意？”
　　端木靖闻言不禁吃一惊，迟疑地应道：“师祖有所指示，孙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不知要杀的是什么人？”
　　姬太公沉声答道：“我要你前往黑水岛，杀死散花天女！”
　　端木靖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问道：“这是为么？”
　　姬太公咬牙恨声道：“这个妖女为了觊觎‘混元神功’，对玉雕龙百般诱惑，使得他魂不守舍，连正事都顾不得办了，我对这妖女恨之入骨，希望你能代我将她杀掉！”
　　端木靖此时始想起黑水岛主曾殷殷见嘱，姬太公若果问起散花天女，要骗他说散花天女业已逝世，原来却是为了这一番道理。当下略一沉吟，说道：“散花天女听得先师死讯，业已殉情自杀了！”
　　姬太公闻言“啊”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以后数个时辰，端木靖一直不曾再听到姫太公的声音，直到翌日凌晨，始又突然听得姫太公说道：“娃娃，我现在将‘混元神功’的口诀授予你。这套口诀共有十句，你每天修练其中一句，分十日完成，切不可贪功躁进，否则难以练成！”
　　端木靖惊声接口道：“如此说来，孙儿练成神功之时，比武大会已在君山开始举行，如何赶得及参加？”
　　姫太公不耐烦地说道：“我凡事皆有妥善的安排，你不必多言！”
　　说罢，便将“混元神功”的口诀传予端木靖。
　　端木靖赶紧凝神谛听，他生性颖悟，不久已将这套口诀牢记心中。
　　从此他每天便专心一致修练一句口诀。
　　这套混元神功非常难于修习，但端木靖内功至为深厚，悟性极高，所以每日能够按时练完一句口诀。
　　到了第十日，他已将整套“混元神功”修练完成，便有侍女替他开了铁门，领他走进姬太公的卧室。
　　姬太公的面色已较前红润，精神奕奕，显然是那套“采补大法”之功。
　　他看到端木靖，立时从床上坐起，含笑问道：“你已将混元神功练成了吗？”
　　端木靖恭敬地答道：“孙儿已练成了！”
　　姬太公脱口喊了一声：“好！”又缓缓说道：“红马金车正在堡外等你，你可立时赶往君山大会，如此顶多只迟了半日，无甚大碍。你参加君山大会时，可公开宣布，令师手刃紫衣仙狐后，万念俱灰，已隐居于南海中某一荒岛，自此金盆洗手，绝足江湖！”
　　姬太公说时眼中泪光浮动，停顿半晌，又说道：“你参加此次大会，必须竭尽全力，勿坠令师声誉，大会完毕之后，你若有私事，可去办理，然后便应当从速归来！”
　　端木靖唯唯应诺，当下依依辞别姬太公，出了姫家堡。
　　那辆红马金车果然停在堡外等候着。端木靖一跃上车，始发现车内独自坐着南天一凤燕如碧一人。
　　他们两人曾闹过别扭，如今独自相对，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各各羞怯地低着头。
　　那四匹大宛汗血马在端木靖上车之几，立即四蹄发动，向山下疾奔而去。
　　南天一凤静默片刻，终于红着脸，柔声说道：“我先前误会了你，请你不要放在心里！”
　　说着，眼中堂堂闪灿着两颗泪珠。
　　原来她已由老丐主口中得知，端木靖与牡菁并无苟且之处。她对端木已暗中生情，所以先前为了牡菁之故，由妒生恨，对端木靖异常恼怒，如今得知端木靖实在是寃枉，内疚之余，对端木靖更加情深。
　　至于端木靖，初见南天一凤之时，就已爱上她，虽然南天一凤比他大了两岁，但他并不在乎。
　　南天一凤对他发生误会，他一方面感到气愤，一方面却也禁不住心中暗喜。南天一凤因牡菁而生妒，这正好证明南天一凤对他有意。
　　如今他见南天一凤珠泪暗弹，更是怦然心动。但表面上仍装得冷冷地，抬头向车外一看，只见先前围在山下的江湖人物业已不知去向，当下开口问道：“那些人怎可如此轻易离去？”
　　南天一凤只道端木靖仍在生她的气，怯怯地答道：“红衫客出面与那些人讲明，一切问题在君山大会上解决，所以那些人才肯离去！”
　　端木靖略一思索，又问道：“本届的君山大会是何情形，你知道吗？”
　　南天一凤答道：“君山大会向来都会分成两大壁垒，白道人物团结在一起，黑道人物也集成一团。最近的三届，双方由令师玉雕龙与紫衣仙狐领导，至于本届，则情形较为复杂，双方虽亦壁垒分明。但如豫南鸡公山诸神堡堡主八方天神徐道奇及武当掌门三叶真人两人并非黑道人物，唯因与玉雕龙有宿怨，所以投入黑道阵营，至于新近崛起的烈火神君任庆，以及他手下的‘死谷二鬼’上官兄弟和怪书生文中奇，本非侠义中人，但据说玉雕龙昔年对烈火神君有恩，所以这些人都加入白道英雄这一边，另外红衫客云相父本是一个大魔头，但也因为玉雕龙对他有恩，所以也可能与我们并肩作战！”
　　端木靖想了一想，突然瞟了南天一凤一眼，沉吟道：“依你看来，何人将在本届大会中夺魁？”
　　南天一凤微笑道：“你当然很有希望，但是有几位劲敌却也相当可虑。第一位就是金面天尊琅玕尊者请出来的一位异人，此人据说已然年逾百龄，无人知其来历，武功可能高不可测。另外八荒神徐道奇闭关潜修已二十载，功力不同凡俗，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君山大会，野心勃勃。还有金面天尊也是一个劲敌。另外红衫客如果突然变卦，出来和你争雄，亦甚可虑！”

淡淡的笑着

第廿九章 百龄老僧
　　红马金车快如风驰电掣，两人谈话之中，已来到一座雄伟的大山。
　　到了山脚，南天一凤倏然用力一勒马缰，红马金车戛然而止。
　　端木靖四下里略一张望，问道：“这就是君山吗？”
　　南天一凤略略点头，突然眼眶儿一红，滴下两行清泪，激动地说道：“我比你大了两岁，所以你很嫌弃我，是不是？”
　　端木靖闻言心头狂震，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中跳出来，久久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热泪盈眶，颤声道：“燕姐姐，我并不在乎年纪，我是听说你与先师曾有爱情纠葛，所以心中万分矛盾！”
　　南天一凤闻言一愕，敢情心中激动已极，双手掩面，痛哭起来，哽咽地说道：“外间确实有这种传说，但这全属子虚乌有，难道你也会相信吗？”
　　端木靖闻言，心中狂喜，感动已极，情不自禁伸手抓住南天一凤的柔手。
　　他本想开口向南天一凤倾吐爱意，但转念之间，又决意暂时隐忍，原来他对参加此次大会并无十分把握，目下吉凶未卜，所以不敢向南天一凤示爱，唯恐万一自己遭逢不测，将令南天一凤痛不欲生。
　　南天一凤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她见端木靖欲言又止，只道端木靖心中踌躇，必是另有所爱，不禁感到非常痛苦，当下一咬银牙，猛然一挥马鞭，向山上疾驰而去。
　　山坡颇为陡峭，但那四匹大宛汗血马却如履平地，不久已来至山巅。
　　只见山顶乃是一片颇为宽广的空地，此时分成两边坐着不少人，每边怕都不有二百余人。
　　两边为首的人物南天一凤大多认得，至于端木靖则有几位不认得，南天一凤便匆匆向他说明。
　　右面的一边为首者是少林掌门明心方丈，另外还有智珠长老，老丐主盛威，烈火神君任庆，散花天女，荼菲、芍药、蔷薇、牡丹四位堂主，怪书生文中奇，死谷二鬼上官兄弟，魔枪裘九、屠鲨手班骥，前代的青城掌门云飞子，以及开天一剑丁三姑等人。
　　左面一边，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此人只有一条腿，最奇特的是脸上蒙着一块黑巾，与潜龙帮那些蒙面人的装饰一般无二。在他的旁边有金面天尊琅玕尊者，八荒天神徐道奇，飞鹰赵五，武当掌门三叶道长，怪手神偷城如璧，伏虎金镖孔开屏，荡魔仙女楚菲菲，闪电手宛平洲等人以及潜龙帮的高手及各路黑道人物。
　　端木靖与南天一凤驾着红马金车长驱直入，至白道群豪之前始停下来。
　　全场众人见红马金车突然出现，无不动容，全都以为红衫客已然来到。
　　此时场中正有一对青年在捉对儿厮打。代表白道英雄的是丐帮三英之一的无影丐丘晋，代表黑道好汉的是华山派的叛徒、潜龙帮的香主“玉面铁扇”修璞。
　　两位年轻好手功力悉敌，正在打得难解难分之际，蓦见红马金车出现，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手来，跃回各自的阵营中。
　　端木靖在车中厉喝一声，身形穿出车门，斜斜纵入场中，巍然挺立，两道如电的目光向四下里电扫一眼，显得威风凛凛。
　　众人一看不是红衫客，都暗暗称奇。
　　端木靖剑眉一轩，朗声说道：“在下端木靖，代表家师金陵姬家堡玉雕龙姬大侠，假今日比武大会之便，向天下武林朋友公开宣布一事：家师为了替武林除害，已手刃紫衣仙狐宛溪纱，家师自今而后，决定金盆洗手，永别江湖，如今他老人家已在南海觅地隐居，从此不再过问江湖是非。家师以前的恩恩怨怨，概由端木靖承受！”
　　他的内力精纯，声震四野，远处叶落枝摇，众人的耳膜都隐隐作痛。每一个人都静静聆听，不敢打岔。
　　端木靖略一停顿，又继续说道：“家师有几件未了之事，在下想在此作一了结。第一件事，关于诸天大修罗真经与少林派之事，家师之意，拟请少林诸位大师与黑水岛方面各退一步，不要再行争夺，干脆将该经付诸一炬。不知少林明心大师与黑水岛散花天女有何高见？”
　　明心方丈闻言立即站起身来，低宣一声佛号，说道：“诸天大修罗真经原是寒寺之物，不过姬大侠既有吩咐，老衲自不愿多言，只是黒水岛主今日并未在场，这位女施主不知是否做得了主？”
　　散花天女接口说道：“此事小女子可以做主，大会完毕之后，请大师派人同往黑水岛，取出大修罗真经公开焚毁！”
　　明心方丈闻言略一思索，便向端木靖点头表示同意。
　　端木靖又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想请无极门闪电手宛平洲和地灵君华音出来一谈！”
　　话声未落，黑道人物之中立即有两个人齐齐断喝一声，踊身一跃，落于端木靖身前。
　　那两人年纪已不小，在前的一人年约六旬，后面的一个也已五旬许。
　　端木靖记得紫衣仙狐仅只中年，这两人是她的师弟，岁数却比她大，大概是从师先后有别之故。
　　那在前的一人满脸罩着一脸寒霜，怒视端木靖，沉声道：“老夫宛平洲，尊驾有何见教？”
　　端木靖突然探手入怀，摸出紫衣仙狐的成名兵器“金炼银锁”，扬手掷予宛平洲，洪声道：“贵掌门紫衣仙狐已被家师毙于掌下，家师念在夫妻一场，特将她的遗体重棺厚殓，寄存于南海普陀山童颜神僧之处，你们可径往普陀山运回安葬。至于两位率众骚扰姬家堡之事，家师不愿深究，希望你们今后好自为之！”
　　闪电手宛平洲闻言一愕，低头端详手中的金炼银锁片刻，终于默无一语，悻悻地返回座位中。
　　可是那地灵君华音却不但不肯回去，反而更向端木靖逼近一步，厉声喝道：“端木小狗，你不必如此神气，老夫有一笔账，非和你算清不可！”
　　端木靖听得对方的口音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不由心中生疑，问道：“尊驾是否曾在何处见过在下？”
　　地灵君华音仰头朗笑一声，答道：“老夫当时脸上蒙着一方黑巾，怪不得你认不出来，南海神泉湾白桐镇流泪谷……”
　　端木靖不等他说完，失声惊叫道：“你是潜龙帮的二长老？”
　　此人正是曾在流泪谷中被端木靖与荼菲堂主打成重伤的潜龙帮二长老。原来他乃是无极门高手，怪不得当时云中梦认识他。
　　地灵君华音等端木靖道破他的身份，便怒吼一声，厉声说道：“端木小狗，你当日与黑水岛那妖女一搭一档，以诡计赚计了老夫，并非凭借什么真本领。你若有能耐，今日便与老夫大战三百回合试试！”
　　端木靖冷笑应道：“凭你也配！”
　　话声未落，猛见地灵君怒喝一声，反手快如闪电般拔出一柄薄刃刀，挥起一片刀光，向端木靖分心便刺。
　　这地灵君乃是紫衣仙狐的师弟，在江湖中名气颇盛，一身武功，不同凡俗。
　　然而端木靖已是今非昔比，功力比他更高出许多。
　　他看出地灵君出手看似凌厉，事实上仅是虚招，用以扰人耳目，另有厉害的杀着藏在后面。
　　当下不动声色，故意装作手脚慌乱之状，斜着身形，极力闪避。
　　那柄薄刃刀果然自他身旁一滑而过，地灵君却急闪至端木靖右侧，一掌向他肩头推去。
　　这些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地灵君身形快得令人无法看清，出手凌厉无比，在场众人无不暗自惊心。
　　此时端木靖侧面受敌，似乎已无法招架。那知眼看地灵君一掌已将拍在他的肩头，倏见他右肩一抬，左掌竟从左腋下伸出来，直向来掌印去。
　　他左手出掌的步位大背常理，没有任何人预料得到。
　　地灵君不由心头一懔，不过他自恃功力深厚，准备与端木靖硬对一掌。
　　当下奋起平生之力，功聚掌上，平胸推出。
　　两掌一接，地震天动，地灵君如何挡得覇道无比的“混元神功”，立时惨嚎一声，身形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上，口中狂喷鲜血，一命归阴。
　　端木靖一出手就击毙一位享誉多年的武林名手，威震全场，黑白两道群豪，无不颜色大变。
　　端木靖突然仰天纵声狂笑，他的笑声凄厉已极，似有满腔悲愤，无从发泄。
　　他狂笑一阵之后，突然脸上一变，虎目圆睁，电扫全场一眼，洪声说道：“在下身负血海深仇，一家大小三十余口，惨遭潜龙帮残杀净尽，在下今日愿与该帮作一了结！”
　　说着，剑眉倒竖，怒瞪金面天尊，厉喝一声：“金面天尊！”
　　金面天尊满脸冷笑，长身而起，正欲纵入场中，忽见诸神堡主八荒天神徐道奇抢先厉声喝道：“端木靖，君山大会意在以武会友，岂是寻仇泄恨之处！”
　　端木靖冷笑道：“有寃报寃，有仇报仇，当着天下武林英雄公开解决，岂不比私自寻仇凶杀为上？再说你八荒天神若非为了一点私怨，岂会投入黑道阵营之中？”
　　端木靖说时一脸傲气，八荒天神位例一流，雄覇一方，如何忍受得住。立时暴喝一声，双肩微幌，飘身落于端木靖身前，厉声喝道：“端木小子，你休得目空无人，老夫特来向你讨教一两招！”
　　端木靖正欲接腔，猛听得身后一声狮子吼，身旁人影一闪，正是少林掌门明心方丈。
　　这位少林掌门年近五旬，长得面如满月，须长过腹，一脸慈祥庄严，令人肃然起敬。
　　明心方丈立于八荒天神之前，合十为礼，低宣一声佛号，缓缓说道：“徐檀越，老衲与你三十年知交，愿你听老衲一言……”
　　但徐道奇却急急摇手，打断明心方丈的话头，打岔道：“大师不必多言，徐某之意已决！”
　　说着，转头怒视端木靖，厉喝道：“老夫也不愿落个欺压幼辈的罪名，令师究竟匿于何处？老夫径找令师决一高低便了！”
　　话声未落，却见散花天女闪身进入场中，清叱一声：“接住！”
　　玉手一抬，一张信笺直直飞至徐道奇面前，那张信笺虽然又薄又轻，但居然破空有声，威势绝猛，显得散花天女的内力修为不同凡俗。
　　八荒天神徐道奇脱口低呼一声：“好！”
　　伸手接住信笺，匆匆低头一看，脸色突然大变，眼中充满惊奇的神色，注视散花天女，急急问道：“家兄真的在黑水岛吗？”
　　散花天女冷冷说道：“他多年来一直隐居于黑水岛九曲洞中，外人曾误以为他就是红衫客。他知道徐堡主此次必将与玉雕龙为敌，特别令晚辈携来此函，请堡主即往黑水岛一行！”
　　徐道奇疑惑地问道：“家兄昔年突然弃绝堡主之位，悄然离家出走，自此音信杳然，原来一直隐于黑水岛，究竟是何缘故，女侠是否知道？”
　　散花天女轻叹一声，说道：“当然是为了家母之故，当年他与家母的旧事，被上辈的人横加阻挠，他便愤而出走，十数年前家母隐居于黑水岛，他便一直与家母厮守在一起！”
　　徐道奇面色沉凝，低头沉思片刻，突然转向那班黑道好手，抱拳为礼，说道：“老夫本拟略尽棉薄，无奈变生突然，尚祈诸位赐谅！”
　　说罢，身形一拔，头也不回，径自向山下飞奔而去。
　　八荒天神一走，白道英雄都面现喜色。
　　但那些黑道人物却并无哀丧忧虑之状。他们全都不经意地向为首的独脚蒙面人瞟一眼，似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金面天尊怪啸一声，纵身跃入场中，怪目圆瞪，怒视端木靖，沉声道：“端木小狗，洒家懒得与你多啰嗦，你划下道儿来吧！”
　　端木靖双睛爆赤，咬牙恨声道：“你我仇深似海，大家尽力施为，不分生死不散，尊意如何？”
　　说时“嗖”的一声，早将青霜剑拔在手中，一时寒光四射，耀人眼目。
　　金面天尊厉喝一声：“好！”不敢怠慢，也自腰间取出一件奇形兵器，乃是一条挂满喂毒金钩的蛇皮鞭。
　　两人相对丈余，凝然挺立，各各缓缓运功，准备出手。
　　此时明心方丈与散花天女已返座中。全场黑白两道将近五百人，全都睁大双眼，凝神屏气，静静注规着两人。
　　这种绝世高手以性命相搏的场面，是极其难遇的。
　　金面天尊位列一流，威震武林数十年，功力通玄，生平未逢败续。
　　至于端木靖，年纪虽轻，却是玉雕龙的衣钵传人，在戚家庄曾与红衫客打成平手，此事已传遍武林，再说他适才仅一个照面就击毙地灵君华音，功力之高，颇为惊人，与金面天尊正好势均力敌。
　　不过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心中仍暗暗认定金面天尊必较端木靖高出一筹。就是与端木靖较为接近的几个人，虽然知道端木靖的真实功力，却也不敢说他必可稳操胜算。
　　端木靖与金面天尊默默相对片刻，突然暴喝一声，手中青霜剑泛起一片剑光，向前挥出，同时身随剑进，向金面天尊一连攻出三剑。
　　他这起手的三剑目的是在试探敌方的虚实，只觉剑势递近金面天尊的身旁之时，立觉压力陡增，重如千钧，运转极其不便，当下猛然撤手回剑，身形暴退，跃回原地。
　　金面天尊一直凝立当地，他的身材巨硕无朋，有如一座小山。端木靖向他攻出三剑，他的身形纹风不动，手中蛇皮鞭虽然高高举起，却不曾招架。
　　端木靖身形如风，倏进倏退。
　　两人又如先前一般，相隔丈余，静静对立。
　　双方全都抱元守一，心无旁鹜，全神贯注，睁大双眼，互相凝视。
　　众人都觉对方虽只静静站立，但却完全无懈可击，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半盏茶时刻，端木靖脚下开始缓缓移动，在金面天尊四周绕了一圈。
　　金面天尊依然站在原地，但庞大的身躯却跟着端木靖慢慢转动。
　　两人一直保持面对面，相距丈余。
　　端木靖回至原地时，蓦地一声长啸，身形一矮，向前猛扑，右手青霜剑“蹈海斩鲸”，左掌“三江汇海”，两招合一施出。
　　他修习“混元神功”之后，内力深厚无比，这两式奇招的威力已然发挥得淋漓尽致，但见四下里狂飕涌起，沙飞石走，令人目眩神摇。
　　但金面天尊双脚仍如生根一般，钉在当地，右手蛇皮鞭倏而向前一卷，施出一式奇奥诡谲无以复加的招法。端木靖立时又向后一纵，退回原地。
　　二人乍合即分，重又静静对立。又过了半晌，突见金面天尊双肩一耸，踏中宫，走洪门，猛跨虎步，扑向端木靖，同时吐气开声，左手铁掌一翻，劈向端木靖面门胸腹，右手蛇皮鞭挟着一股劲风，直向端木靖下盘扫去。
　　端木靖厉喝一声，剑走轻灵，一招“断虹卧江”，直直迎去。
　　二人相距尚有四、五尺远，金面天尊却已突然剎住前冲之势，跃回原地。
　　这一次二人静静相持，未再出手，竟达半个时辰之久。
　　旁观众人全都微感不耐。二人自动手以来将近一个时辰，却还未曾近身打上一个回合，这种比斗，确属罕见。
　　其实端木靖与金面天尊何尝愿意如此浪费时间，无奈高手过招，胜负决于毫厘，二人全都不敢大意，只在专心致志寻找对方的破绽。
　　又过了约摸顿饭功夫，蓦见端木靖倏然后退二丈余远，立于相距金面天尊将近四丈远处。
　　他又凝立片刻，突然口中长啸，声如龙吟，高举手中青霜剑，真气一提，整个身子平空拔起，向金面天尊暴射而去。
　　在场老一辈的几个人，不约而同，脱口低呼一声：“驭剑之术！”
　　只见端木靖身剑合一，宛如一道电光，在空中划成半圆形，射向金面天尊的右方。
　　原来端木靖生性颍悟，他在戚家庄见过红衫客云相父施展“驭剑之术”，已将这种上乘剑术的身法牢记胸臆。他目下内力修为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地，已有能力施出驭剑之术，此时因与金面天尊久久相持不下，便决心一试。
　　在场众人见端木靖竟能施出此种难到极点的上乘剑术，无不大惊失色。
　　但是金面天尊却自恃功力，毫不畏惧。
　　只见他那小山般的身躯突然腾空拔起，化成一团白影，直向劲射而来的那道电光迎去。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两团影子在空中撞在一起，陡然停住。
　　众人清晰地看到金面天尊的蛇皮鞭缠在端木靖的青霜剑上，二人空下的一手，则紧紧握在一起，整个身躯成了互抱之势，缓缓下降，落地后又停住片刻，继见金面天尊嘴角淌出一行血丝，怪眼翻白，两腿渐渐软下去，委顿在地，半晌毫不动弹，敢情已死于非命。
　　端木靖则缓缓退后数步，平静地直立着。
　　众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全场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半晌，忽见人影一闪，端木靖身前已站定一人，正是那只有一条腿的蒙面人。
　　端木靖面色苍白，敢情在激战之后，甚为疲惫，他看到那蒙面人出场，便又强自打起精神，斜睨对方一眼，冷笑道：“尊驾大概是潜龙帮的幕后主持人吧！”
　　那蒙面人微微颔首，缓缓说道：“不错！端木少侠以混元神功震断金面天尊的心脉，武功之高，令人羡慕不已！”
　　他话声未落，猛听得一声：“且慢！”有三个人同时抢出场中，乃是少林明心方丈，智珠长老以及烈火神君任庆。
　　智珠长老冲着那蒙面人叫道：“师叔！”
　　明心方丈也高呼一声：“师叔祖，不可造次！”
　　烈火神君则对着端木靖洪声喊道：“端木少侠，此人是少林三残和尚。他是少林‘三’辈中硕果仅存的一人，年逾百龄，功力已入化境。月前红衫客直闯少林，曾遇此人。端木少侠千万不可大意！”
　　在场诸人听得这位蒙面人乃是少林寺辈份最高的僧人，无不大惊失色。
　　照外界所知，当今少林寺辈份最高的乃是年近九旬的智珠长老，虽然江湖传闻，说少林寺深处尚隐居着一位智珠长老的师叔辈，但一般人并不置信，如今始知果有其事。
　　再说，此时潜龙帮之事已传遍天下武林，全都知道这个凶残恶毒的秘密帮会有一个幕后主持人，想不到此人竟是少林高僧。
　　端木靖也大出意外，他对潜龙帮的幕后主持人本来痛恨入骨，但此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那三残和尚见已被人认出身份，便索性举手撕下面巾。
　　只见他容貌清癯，脸上布满皱纹，颔上稀疏的白须。他的左眼已瞎，而且缺了一只左耳。
　　智珠长老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三残和尚脚下，泪流满面，哽声道：“师叔，你老人家一生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怎会主持这种无恶不作的秘密帮会？”
　　三残和尚冷笑一声，缓缓说道：“老衲自髫龄即剃度为僧，但因天生残废，遭人歧视，受尽委曲，一生未能出人头地，这种情形你难道不知？”
　　智珠又含泪说道：“师叔世之高僧，即便有何不平之处，亦能隐忍，岂可如此做法？”
　　明心方丈虽比三残和尚低了两辈，但他乃是掌门人，必须维护少林的尊严，当下高宣一声佛号，以严峻的语气说道：“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师叔祖请即刻解散潜龙帮，跟随贫僧回嵩山去！”
　　三残和尚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此事一万个休想，你不必说了！”
　　明心方丈闻言脸色立变，沉声道：“师叔祖所作所为，遗羞少林。前代掌门曾叮嘱贫僧，说你貌似温和，其实内心狡诈，性格残暴，吩咐贫僧小心提防，必要时以门规从事，以免殃及武林。贫僧并不愿这样做，请师叔祖三思！”
　　三残和尚耸耸双肩，随口问道：“你是要将我逐出少林吗？”
　　明心方丈满脸铁青，厉声道：“师叔祖令少林贻笑天下，欺宗灭祖，罪莫大焉，再不悔改，贫僧只得按照门规行事了！”
　　三残和尚突然怒喝一声，恨声道：“明心小儿，你休得张狂，凭你们这几个人，还奈何得了老衲吗？”
　　话声未完，忽见散花天女一声清叱，跃入场中，对三残和尚厉声问道：“三残老僧，休得目空无人，你可曾听过‘诸天大修罗真经’吗？”
　　三残和尚冷冷瞥了散花天女一眼，说道：“这是当年痴和尚的大作，老衲当然知道。老衲小时还曾见过痴和尚呢！”
　　散花天女继续厉声说道：“诸天大修罗真经所载的武功正好与少林绝艺相克。你虽是功力盖世，但姑娘曾熟读诸天大修罗真经，难道会输予你吗？”
　　三残和尚大笑道：“你既熟读诸天大修罗真经，招术上或能胜得老衲，但老衲百年修为，你又能奈我何？不相信尽管试一试！”
　　散花天女接口喊一声：“好！”
　　猛见她双肩一幌猱身便上，一掌向三残和尚当胸印去。
　　在场众人没想到她性格如此干脆，说动手便动手，全都吃了一惊。
　　三残和尚却毫不在乎，大笑声中，既不招架，亦不闪避。
　　只听“蓬”的一声，散花天女一掌击在三残胸膛上，如中败革。
　　三残笑容不变，身形纹风不动。
　　散花天女却闷哼一声，踉跄倒退十数步，面如金纸，敢情已受内伤，径自闭目运功调息。
　　烈火神君任庆本站在三残和尚身边，就在散花天女一掌击中三残之际，蓦地快如闪电，伸手扣住三残的左腕。
　　三残功力虽高，但在分神之间，猝不及防，正好被扣个正着，不过他自恃武功通玄，并不着慌，也伸出一手，扣在烈火神君的手腕上。
　　两人各有一手被扣住，面对面静静屹立，全身运功，都想以内家真力将对方震伤。一时里真气四布，空气一阵紧迫，逼得较近的几人，全都感受到极大的压力，不约而同，纷纷向后退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在场黑白群豪全都为之目瞪口呆。
　　烈火神君新近崛起武林，组织了一个“群英会”，手下有死谷二鬼、怪书生等名手。他的身世令人莫测底蕴，但是他的武功十分高强，则是众所皆知的。
　　不过他竟敢与三残和尚互拼内力，却未免有点出人意料之外。
　　三残百年修为，最大的长处就是内力深厚无比。烈火神君竟敢敌之所长，设非有所凭恃，绝不敢出此。
　　端木靖因为烈火神君与玉雕龙有旧，见他如此奋不顾身，不禁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明心方丈突然自怀中掏出一柄代表少林掌门权威的“红玉佛杖”，高举手中，厉声喝道：“长老智珠听令！”
　　智珠长老立时高声应诺，一脸肃然，恭谨地跪在明心方丈面前。
　　明心方丈高宣一声佛号，洪声道：“门下三残，行为不轨，玷污少林声誉，少林第三十一代掌门人明心，奉历代祖师之名，依门规处置。智珠可速速废去三残一身武功，带返嵩山，终生幽囚于戒律院中！”
　　智珠长老又应一声诺，站起身来，目注三残和尚，缓缓运功全身。
　　三残和尚与烈火神君犹自相持不下，他听得明心方丈之言，眼中抹过一丝慌张的神色，但迅即强持镇定，全神贯注，与烈火神君互拼内力。
　　智珠长老运功半晌，正欲向三残和尚扑去，猛见黑道群雄之中起一条人影，如飞而至，挡在智珠长老身前。
　　那人手中一把大砍刀，挟着一股狂飙，直向智珠长老拦腰扫过去，同时口中厉声叫道：“智珠秃驴，休得以众欺寡，伏虎金镖孔开屏在此！”
　　智珠长老正在满腔悲愤之际，当下不由分说，便与孔开屏战在一起。
　　端木靖呆呆立于场中，不知如何是好，猛见山下一条红色人影，如飞而来，快如流星，瞬息已到场中，正是无极门下，红衫客的女儿云中梦。
　　云中梦叫了一声：“端木哥哥！”
　　立即跑至端木靖身旁，满脸激动地说道：“端木哥哥，红马金车停在这里，红衫客是否也在此处？”
　　端木靖一见云中梦，心中油然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他对云中梦并无爱意，但因曾经共遇患难，所以特别感到亲密，宛如自家人一般。
　　他脸上泛起微笑，摇头道：“红衫客还没有来，听说他可能来。红马金车是我乘坐的！”
　　云中梦诧异地接道：“为什么？是不是端木哥哥自他手中夺来的？”
　　端木靖摇头笑道：“不是的，是南天一凤向他借用的！”
　　云中梦听得南天一凤之名，立刻面现愠色，冷冷地哼了一声。想了一想，才又开口说道：“江湖传闻，说端木哥哥在戚家庄与红衫客打成平手，是否真有其事？”
　　端木靖微微一笑，双唇凑近云中梦耳边，低声说道：“我当时的功力尚不足与令尊相匹敌，令尊乃是有意成全的！”
　　云中梦诧异地低声说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端木靖仍旧压低声音，说道：“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因为家师昔年对令尊有恩！”
　　云中梦想了一想，又说道：“家父会不会在这届大会上与你争雄？”
　　端木靖摇头道：“依我看来不至于。如果他向我挑战，我宁愿退让。反正我年纪轻，急不在一时！”
　　端木靖与云中梦在低声喁喁私谈，甚为引人注目。
　　南天一凤燕如碧在座间看得心痛如割，又是悲伤，又是气愤，混身乱颤，热泪盈眶而出。
　　另一方面，无极门下闪电手宛平洲等人见云中梦一上来就与端木靖密谈，亦是怒不可遏。
　　宛平洲按捺不住，霍地自座中站起，厉声喝道：“梦儿，到这边来！”
　　但云中梦冷冷斜睨一看，却不予理睬。
　　宛平洲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自己的师侄辈如此冷落，如何忍受得住，陡然一声长啸，直直拔起，向云中梦猛扑过去，他绰号闪电手，身形果然快速已极，宛若离弦之矢。
　　端木靖等他近身，蓦地怒喝一声：“回去！”
　　运起混元神功，一掌向宛平洲迎面推去。
　　但闻“蓬”的一声，宛平洲身形有如断线纸鸢，直直向后摔去，撞跌在怪手神偷城如璧身上，被城如璧伸手扶住。
　　宛平洲“哇”的一声，张嘴喷出一股血箭，昏厥过去。
　　黑道群雄个个怒形于色，但却无人扑入场中。
　　此时三残和尚与烈火神君仍自相持不下。只是烈火神君额头已微微见汗，显然他的内力比三残和尚略逊一筹，不过他能与潜修已近百年的三残和尚拼这么久，这份功力也委实骇人听闻。

淡淡的笑着

第三十章 武林称尊
　　此时智珠长老与伏虎金镖孔开屏犹在激战不休。
　　这位伏虎金镖位列一流，乃是黔南第一高手。不过他仗以成名的乃是暗器功夫，十二支金镖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住。至于近身肉搏，却并不十分高明。
　　所以他与智珠长老力拼四十余招后，业已落于下风，被年近九旬的智珠长老以一双肉掌迫得团团乱转，手脚失措，险象丛生。
　　那边三残和尚与烈火神君互拼内力，胜负未判，忽见少林掌门明心方丈一声狮子吼，身形快捷无伦地闪在三残和尚身后，倏而暴起一指，向他背上闷堂穴点去。
　　三残和尚脸上黯废，然后低叹一声，他此时根本无法闪避，只得索性闭起眼睛。
　　但闻“笃”的一声，明心方丈一指点中三残的闷堂穴，同时自身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反震出去，身不由己，踉踉跄跄倒退五六步远，始稳住桩子。
　　三残和尚则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烈火神君被两人内家真力的余势拂及，也倒退数步，始站稳身形。
　　他的真元消耗过巨，一脸疲惫之色，一面运功调息，一面却仍睁着眼睛，瞪视着立于端木靖身旁的云中梦。
　　就在三残倒地的一剎那，场上同时传来一声闷哼，伏虎金镖孔开屏已被智珠长老一掌击伤，摔进黑道群豪之中。
　　黑道人物的一边，今日出师不利，折了地灵君华音与金面天尊二人，伤了三残和尚与伏虎金镖孔开屏，又跑掉了一个八荒天神徐道奇，虽然尚有怪手神偷城如璧，飞鹰赵五，武当掌门三叶道长，荡魔仙女楚菲菲等几个一流高手，但大势已去，全都显得无精打采。
　　明心方丈见智珠长老伤了伏虎金镖，便向他朗声说道：“智珠师叔，请速将三残搬下来，废去武功，以便带回去！”
　　智珠长老应诺，抱起昏厥在地的三残，回至座间。
　　黑道群雄个个面现怒色，却无人出来拦阻。
　　烈火神君任庆一直在注视云中梦，此时突然双眉一皱，开口问道：“适才有人问起红衫客，是不是你？”
　　云中梦天生一付怪脾气，她早被烈火神君瞪得满腔怒火，如今见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发问，语气又不十分和善，早按捺不住。
　　当下重重冷笑一声，厉声怒叱道：“这关你什么事！”
　　烈火神君那曾受人这般当面呵斥，登时脸色大变，沉声喝道：“老夫是好意相问，姑娘何必摆出这付凶相？”
　　云中梦闻言更怒，厉声道：“谁要你这样啰嗦！”
　　烈火神君乃是武林中一位领袖人物，如今当着黑白两道四五百人，受一个女孩子如此侮慢，脸上如何挂得住。
　　他断喝一声，突然向云中梦逼近一步，浓眉倒竖，虎目圆瞪，射出两道凶光，沉声喝问道：“好个刁顽的丫头，你道老夫不敢出手教训你吗？”
　　云中梦粉脸铁青，冷笑道：“哼！你叫做什么‘烈火神君’，新近崛起江湖，颇有一点虚名，但是姑娘可不怕你，你用不着在这里逞强发狠！”
　　烈火神君并不知云中梦的来历，听她语气如此托大，只道是什么新出道的厉害人物，不由更气得混身血脉偾张。
　　南天一凤在座中突然大叫一声，高声喊道：“此女是无极门下，性格乖张，任英雄可将她毁掉，为武林除害！”
　　端木靖在旁闻言，勃然大怒。
　　他并不了解女性善妒的心理，只道南天一凤对云中梦怀有偏见。他记得初遇云中梦之时，南天一凤也在场，当时南天一凤就极力主张将云中梦杀掉。如今云中梦并没有什么恶迹，南天一凤却仍怂恿烈火神君杀死云中梦，端木靖不由非常生气。
　　他突然转头怒视南天一凤，厉声喝道：“你休得胡说！”
　　就在他说话分神之际，烈火神君已脚下倏动，蓦地向云中梦欺身去。
　　等到端木靖惊觉之时，烈火神君已扑近云中梦身旁。
　　端木靖大吃一惊，不假思索，手起一掌，直向烈火神君劈去。
　　烈火神君不敢怠慢，举掌一迎。
　　两人并不愿伤及对方，所以都未出尽全力。
　　两股掌力轻轻一触，就消失于无形。
　　可是端木靖见到烈火神君举手出掌的手势，却不由心头一震，只觉得他的手势极其奇特，与众不同，不过却有点熟悉，曾在某处见过。
　　他匆匆思索一下，蓦然想起，只觉猛可里混身一阵冰凉，目瞪口张，怔怔地发呆。
　　他大惊失色，呆呆地出神，烈火神君却已快若闪电地欺近云中梦，一手扣住她的手腕。
　　云中梦个性倔强无比，一手被人扣住，半边身子一阵酸麻，劲力全失。若是换个别人，根未已无法动弹，但她仍然咬碎银牙，奋起全身余力，举起另一只手掌，向烈火神君劈去。
　　烈火神君正在盛怒之际，这样一来，更是无名火高起三丈。
　　当下厉喝一声，扣在云中梦玉腕上的五指立时使出十成力道，同时一掌向云中梦的来掌迎去。
　　云中梦惨叫一声，左手腕骨全碎，右手臂立折，登时痛得花容惨变，汗如雨下。
　　烈火神君意犹未足，继续一指向云中梦期门大穴点去。
　　端木靖适时定住惊魂，急急厉呼一声：“红衫客且慢！她是你的女儿！”
　　烈火神君的铁指正欲点在云中梦的期门穴上，闻言魂飞魄散，猛然松手放开云中梦，硬将指力收回，一脸惊骇欲绝之色，对着端木靖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
　　端木靖朗声说道：“你是红衫客云相父，你瞒不过我！”
　　烈火神君摇头喊道：“我不是问你这个，你说她是谁？”
　　端木靖接口朗声答道：“她是你的女儿，名叫云中梦，她自幼由无极门抚养长大，你难道不知道吗？”
　　云中梦受伤不轻，加以听得烈火神君原来竟是她的父亲红衫客云相父，一时惊骇过度，身子一软，昏厥过去。
　　烈火神君一把扶住云中梦，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热泪夺眶而出，泣不能抑。
　　原来这一位新近崛起江湖的烈火神君，果然正是威震武林的红衫客。
　　他一面以红衫客的本来面目，驾着红马金车，神出鬼没，四处寻仇。
　　一方面却易容变装，化名烈火神君，公然组织“群英会”招兵买马，准备与各大门派互争雄长。
　　他这样子化身为两个人，无人得知，就是与他较为亲近的怪书生等人亦不知情，想不到竟被端木靖在极偶然的机缘下识破。
　　此时红衫客云相父仍然抱着昏迷不醒的云中梦痛哭。
　　在场群豪听得烈火神君竟然就是红衫客云相父，全都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过了半晌，忽见场上起了一阵骚动，黑白两道中有百余人纷纷扑入场中，将红衫客云相父团团围住。
　　这些人都是昔年与红衫客有仇的，为首的计有少林明心方丈，智珠长老，武当掌门三叶道长，飞鹰赵五，开天一剑丁三姑，伏虎金镖孔开屏，屠鲨手班骥等人。
　　此时“群英会”属下亦有十余人在场，他们以怪书生文中奇与死谷二鬼上官兄弟为首，也急急抢入场中，与红衫客紧紧站在一起。
　　另外“结绳老人”云飞子因与红衫客私交甚笃，也加入红衫客一边。
　　双方壁垒分明，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红衫客依旧抱着云中梦，两眼喷出怒火，环扫群豪一眼，沉声道：“今日诸位若再如此不知死活，老夫少不得要大开杀戒了！”
　　武当掌门三叶道长接着厉声喝道：“红衫客，你不必如此狂妄，今日你就是武功通神，难道还敌得住这么多武林高手吗？”
　　端木靖在旁突然厉喝一声：“且慢！”
　　跨步上前，向两边群豪抱拳为礼，洪声道：“寃家宜解不宜结，诸位英雄请看在下薄面，就此作罢，否则今日将难免血流成河，多少武林精英将尽毁于一旦了！”
　　武当掌门三叶道长性格暴烈，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喝道：“端木小子，你休得如此妄自尊大，这样大的事，是你三言两语所能解决的吗？”
　　端木靖对三叶真人本无好感，当下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诸位若一味蛮干，在下将不便袖手旁观了！”
　　三叶道长闻言更是怒不可遏，不屑地说道：“你侥幸赢了两场，就如此目空无人。凭你一个后生晚辈，就能拦得住我们吗？”
　　端木靖剑眉一轩，沉声道：“你不必仗恃人多势众，在下若与红衫客，云飞子，死谷二鬼及怪书生等人拼死一战，诸位就算最后能侥幸获胜，但是大概也将死伤殆尽吧！”
　　与三叶道长等人站在一起的开天一剑丁三姑突然插口高声说道：“冲着端木少侠，我老婆子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答应，恕我先行退出了！”
　　说罢，身形一拔，跃出场外。
　　可是三叶道长如何肯干休，又对着端木靖大声怒吼道：“端木小子，你若如此不知死活，我们索性一并成全你了！”
　　话声未落，猛见半空中人影一闪，端木靖身旁已多了一人，正是魔枪裘九。
　　他森然地向群豪电扫一眼，容色肃穆，沉声道：“在下愿与端木少侠并肩死战！”
　　他话刚说完，忽然一阵“沙沙”之声，半空中又飘落几条人影，站于端木靖身旁，计有散花天女，老丐主盛威，以及黑水岛四位堂主。
　　三叶道长等人脸色骤变。明心方丈突然朗声说道：“端木少侠，贫僧一向主张息事宁人，今日之事我们并不是不能就此揭过。只是我们不找红衫客，红衫客却会找上我们，这几天红马金车四处出动，红羽箭漫天乱飞，武林中一片腥风血雨，此事端木少侠有何良策？”
　　端木靖略一思索，毅然答道：“晚辈自有万全之计！”
　　明心方丈闻言立即爽快地答一声：“好！”
　　便与智珠长老领先退下。
　　其余众人见状也纷纷退出场外。
　　三叶道长虽是满心不愿，也只得悻悻然回到座间。
　　端木靖等群豪退下之后，便转向红衫客，缓缓说道：“晚辈有一件事想与云老前辈商量。”
　　红衫客冷冷地问道：“是不是要老夫放弃向他们寻仇？”
　　端木靖平静地答道：“不错！并且想请老前辈解散群英会。”
　　红衫客鼻子里冷冷哼了声，冷笑道：“老夫十五年来忍辱受苦，为的就是要报仇雪耻。此事恕老夫不能答应。”
　　端木靖接口说道：“晚辈适才已答应明心大师，云老前辈若不能俯允，将迫晚辈与你为敌了。”
　　红衫客沉声问道：“你想与我动手吗？”
　　端木靖颔首道：“老前辈若不答应，晚辈将与你决一生死。”
　　红衫客闻言一震，沉吟地问道：“你真的准备这样做吗？”
　　端木靖坦然答道：“不错！”
　　红衫客两只眼睛紧紧盯在端木靖脸上，沉思片刻，突然低叹一声，缓缓说道：“老夫知道你言出必行，并非虚声恫吓，老夫并不惧你，但你我关系太深，恕老夫无法与你以死相拼。且不说你与小女乃是知交，就是老夫与令师也有一段渊源。十二年前，老夫在黄山藏岫崖潜修武功，不幸走火入魔，几有性命之忧。幸得令师路过该地，不惟耗竭本身真力，为老夫疗治，老夫始有此日。”
　　说罢，突然环顾群豪一眼，朗声说道：”云某自愿归隐林泉，不再过问世事，昔日恩怨，就此一笔勾消，群英会也正式解散，善后之事，委由怪书生文大侠全权处理。”
　　说罢，将一把吴钩剑拔在手中，暗运真力，折为两段，然后转向端木靖，低声说道：“小女年事尚轻，前途似锦，不宜与老夫一同归隐，老夫拟将她托付予端木少侠，不知尊意如何？”
        端木靖闻言立时涨红了脸，他知道红衫客欲以爱女的终生相托，盛情可感，可是他心中另有所属，无法答应，只得低声答道：“老前辈知遇之恩，晚辈只能心领了。”
        红衫客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猛然厉啸一声，身形拔起，抱着犹自昏迷不醒的云中梦，跃上停在一旁的红马金车，向山下绝尘而去，瞬息已去得无影无踪。
　　红衫客一走，众人各自心事重重，默默无语。
　　端木靖想起云中梦，心中怅然若有所失。
　　半晌，明心长老突然高宣佛号，站起来朗声说道：“依往年历届大会的规矩，得胜之人可任人桃战，适才端木少侠已胜了金面天尊，有那一位想向端木少侠讨教的，请即出场。”
　　他说完之后，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应声。当下又朗声说道：“既然无人挑战，本届大会就此结束，魁首属于金陵姬家堡端木靖！”
　　话声一落，四下里即立刻响起一片如雷的釆声。
　　在君山大会之中夺魁，乃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虽然并无什么奖品，但却是一份莫大的光荣。
　　端木靖一时里万感交集，心中万分激动，热泪夺眶而出。
　　他本是南海一个平凡的船家之子，惨遭灭门之祸，一再被仇家追杀，九死一生，历尽艰辛，想不到凭着无比的毅力，终能排除万难，成为武林第一高手。
　　四周掌声不绝，他呆呆地流着激动的泪水，半晌，突然想起一事，急急高举双手，示意群豪安静下来，然后高声说道：“在下尚有一事，拟借此机会一并解决。在下全家老少惨遭杀害，与潜龙帮仇深似海，目下主事者虽已伏诛，但该帮仍有不少人双手染有在下家人之血，在下拟向他们讨还这笔血债！”
　　潜龙帮的高手如双轮震武林申屠魁，戒嗔头陀等人全都在场，闻言大为恐慌，个个脸上失色。
　　开天一剑丁三姑突然扑入场中，大声说道：“潜龙帮大长老开天一剑丁三姑愿向端木少侠进一言。”
　　说罢，站近端木靖身旁，大声说道：“潜龙帮的帮众将近三百，但是参予杀害府上全家的，却只有四五十人，端木少侠有何高见？”
　　端木靖沉声道：“在下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总之，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开天一剑轻笑一声，说道：“适才少侠尚口口声声寃家宜解不宜结，自己为何竟无法做到？”
　　端木靖闻言一怔，呆了半晌，继而怒声喝道：“难道寒家三十余口就这样白死吗？”
　　开天一剑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端木靖接口追问道：“你又有何高见？”
        开天一剑突然向端木靖跨近一步，压低嗓子，低说道：“目下本帮正副帮主已不在，帮中数我地位最高，此事请交我处理。”
　　端木靖迟疑地问道：“你将如何处理法？”
　　开天剑低声道：“我将迫罪魁祸首自杀谢罪，其余之人则请少侠网开一面，勿再追究，另外我将解散潜龙帮。”
　　端木靖想了一想，又疑惑地问道：“那些罪魁祸首若不肯自行了断呢？”
　　开天一剑微笑地低声说道：“潜龙帮号令严明，令出必行，少侠不必多虑。”
　　端木靖迟疑许久，终于点头允道：“也罢！此事就委由丁前辈全权处理，相信丁前辈必有万全的处置。”
　　开天一剑丁三姑闻言立即掉转头，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当先飞奔下山。
　　那些潜龙帮的一干好手，果然匆匆离座而起，跟着丁三姑绝尘而去。
　　此时大会早已结束，与会的武林高手纷纷离山赋归。
　　只有与端木靖较为亲近的几人仍围在他的身边与他话长道短。
　　老丐主脸上仍然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突然冲着端木靖朗声说道：“小娃儿，老叫化当日在黑水岛曾与一位一流高手相约在本届君山大会印证武功，当时小娃儿也在场，是否还记得？”
　　端木靖含笑道：“不错，老前辈确与南天一凤燕女侠有约，不过都是自家人，何必认真？”
　　老丐主怪眼一瞪，摇头叫道：“武林中人言出必行，怎能不认真？不过那女娃儿却不守信，已经悄悄地溜掉了呢！”
　　端木靖闻言大惊，慌忙举目四顾，果然不见南天一凤的影踪。
　　他这一阵子没有注意，竟不知南天一凤是何时离去的，当下急忙问道：“燕女侠那里去了？”
　　老丐主两手一摊，装个鬼脸，挖苦地说道：“你又不曾将她交给老叫化，怎么向老叫化要起人来了？”
　　端木靖心中作慌，又急急问道：“燕女侠为何会悄然离去的？”
　　旁立的散花天女哼了一声，抢着说道：“你和那无极门下卿卿我我，人家何必在此碍眼呢！”
　　老丐主也怪笑一声，接口道：“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受你当众呵斥，再不离去，难道要留在这里让你给活活气死？”
　　端木靖闻言心中十分懊悔，想起自己对南天一凤一往情深，却一直不曾向她有所表示，难怪南天一凤无法了解他。
　　此时散花天女正在端木靖身旁，突道：“你还是设法去追上红马金车算了，那位云姑娘醒来时若看不到你，不知将如何悲伤哩！”
　　端木靖面色沉重，摇头道：“请不要再说笑了，燕女侠究竟到什么地方去，请你赐告。”
　　散花天女冷冷问道：“你要做什么？”
　　端木靖激动地说道：“在下非找到她不可！”
　　散花天女凝视端木靖片刻，正色说道：“你是真心的吗？”
　　端木靖脸上一热，郑重地点点头。
　　散花天女冷峻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微笑，低声说道：“你到南海双峰岛去求求她看，至于是否可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端木靖闻言立即喜形于色，以感激的眼光向散花天女与老丐主匆匆一瞥，身形霍地拔起，身在空中，高呼一声：“晚辈先走一步，诸位前辈后会有期。”
　　话未说完身形已如一道轻烟，消失于山径之间。
　　他施展轻功，飞奔下山，此时正是秋高气爽，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块美丽的大地，绿草如茵，花开似锦，天边横跨一道彩虹，炫烂夺目，穹苍之间，洋溢着安谧祥和的气息。端木靖内心深处，强烈地感觉到一种生平所未经验过的快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