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1 20:02 编辑
第廿三囘:秘密墓地 游馨兒在一時之間,倒也没有了主意,只是道:「孟二哥,孟域是胡說八道,孟大哥不會死的。」 孟烈連喘了幾口氣,道:「我⋯⋯我不是爲那個⋯⋯」 游馨兒道:「那你是爲甚麽?」 孟烈苦笑了幾下,道:「馨兒,我是為你着想!」 看官,孟烈剛才,在極度後悔之際,幾乎要將一切全向游馨兒講了出來。如果他眞的將一切經過,全都向游馨兒講出來的話,那麽,以後事態的發展,自然是大不相同了。但是孟烈却没有這股勇氣,而當他講出了「我是爲你着想」之際,他又開始在騙游馨兒了。 游馨兒呆了一呆,道:「為我着想?」 孟烈轉過頭去,没有勇氣和游馨兒正面相對,道:「是啊,你想,你的仇人那麽多,誰都要來找你的晦氣,如果你有這兩門絕頂武功在手,那麽我們終有一天,武功可以勝過那些要與你爲難的人,可是如今,那幅圖也失去了,今後⋯⋯」 孟烈講到這裹,想起他自己,今後不知怎樣才好,不知何年何月,才再有機會得窺上乘武功門徑來,不禁由衷地嘆了一口氣。游馨兒呆了半晌,將頭靠在孟烈的胸口,低聲道:「孟二哥,原來你也這樣關心我⋯⋯」 游馨兒這時,並没有看到孟烈的臉。如果她看到的話,她一定可以看見孟烈蒼白的臉上,突然好像火燒一樣地紅了起來!孟烈陡地面上發紅,自然是因爲心中慚愧的緣故。但同時,他的心中,却又暗暗歡喜,因爲游馨兒對於他的所作所爲,一點也没有懷疑。 他又嘆了一口氣,道:「我關心你,也没有用,我的武功這樣低微——」 游馨兒不等他講完,便道:「你不能學麽?你根骨不在大哥之下,聰明猶在他之上,將來在武學上的成就,也正無可限量!」 若是在一個時辰之前,孟烈聽到了這番話,一定大喜若狂了,然而此際,他聽了之後,却是十分沮喪,低嘆了一聲,道:「馨兒,若論天下武功,自然沒有比得上⋯⋯岳父遺下的那兩門功夫了⋯⋯」 游馨兒聽得孟烈逕呼自己的父親爲岳父,面上又不禁泛起了一陣微紅。孟烈頓了一頓,道:「可是,和這兩門武功有關的寶圖,却又落到了孟域的手中。」 游馨兒抬頭望天,徐徐地道:「我想,他就算搶了那幅去,也没有什麽用處。」 孟烈心中,陡地一動,道:「這是什麽話?」 游馨兒道:「我父親臨死之際,將這幅畫交給我,對我說,那是尋到他收藏兩本武功秘笈的圖,必需按索圖索驥,才能找得到,但那是繪着他葬身之處的地形的一幅詳圖,有了圖之後,還要到實地去觀察,方始有用,而孟域他⋯⋯」 游馨兒才講到此處,孟烈已興奮得陡地直起腰來道:「孟域他根本不知你父親葬在什麼地方!」 游馨兒低聲道:「是,我父親的葬地,是一個極大的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孟烈手在地上一按,竟站了起來。 本來,他以爲事情已完全絕望了,而如今看來,事情不但未曾絕望,而且還大有希望!是以他心情極其興奮,竟站了起來。他始了起来之後,身子搖晃了一下,游馨兒連忙將之扶住。 孟烈忙道:「馨兒,我們快走!」 游馨兒也是十分聰明的人,忙道:「上我父親的葬地去?」 孟烈道:「是,那孟域也不是傻瓜,他必然會看出,只得了一幅畫,實際上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必然還會來逼你的。我們去那裏,一則可以避仇,二則我們細心地找一找,拚着多用些時間,難道還怕找不出來麽?」 游馨兒略一思索,道:「到那裏去避仇,自然最好,要找到爹遺下的物事,只怕不是易事。」 孟烈道:「我們去試試也是好的。」 他這時,真恨不得立即展翅,飛到天一居士的葬地去,仔仔細細地找個究竟。 游馨兒呆了一㑹,道:「那麼,孟大哥呢?我們難道不找他了麽?」 孟烈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馨兒,你要知道,我們已是夫妻了!」 游馨兒倏地將眼睛睜得老大,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不必再去找他了?」 孟烈忙道:「馨兒,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游馨兒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他的弟弟,比我來說,你和他更親得多。」 游馨兒講到這裏,頓了一頓,道:「若是得不到孟大哥的消息,我那兒也不去。」 游馨兒講得十分决絕,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没有。 孟烈聽了,心中不禁大是着急!孟威已經死了,如今連屍首也已不見,上那裏去得他的消息去?但是游馨兒却又如此固執,難道自己⋯⋯自己將孟威的死訊講給她聽? 他望着游馨兒,心中還决定不下,但游馨兒却已覺出他的神態有異,忙問道:「你這樣望着我幹什麽?」 孟烈嚇了一跳,支吾道:「沒⋯⋯沒甚麽⋯⋯」 游馨兒面色一沉,道:「你若是心中有事想要瞞我,那可是白搭!」 孟烈心中更是吃驚,道:「我絕不敢有甚麽事瞞你,我只不過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對你說。」 游馨兒面色微微一變,道:「甚麼事?」 孟烈低下頭去,望着自己的足尖,道:「是關於大哥的。」 游馨兒一伸手,緊緊地担住了孟烈的手臂,她的手指發白,聲音也在微微發顫,道:「大哥⋯⋯他怎麽了?」 孟烈一咬牙,心想不讓她知道了孟威的死訊,她一定天瀍海角,要去尋找孟威,而不肯到天一居士的葬地去,不如對她說了!他沉聲道:「孟三俠說得不錯,大哥已經死了。」 孟烈自己,也頗以自己的聲音,竟能這樣平靜而奇怪。 他更奇怪游馨兒的態度,也是那麽地鎮定。 游馨兒只是抬頭望着孟烈,一聲也不出。孟烈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他呆了好一會,才舉手抹去了口角的血跡。 好一㑹,游馨兒才嘴唇掀動,可是却没有聲音發出來,又過了片刻,她才道:「你胡說。」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什麽事都可以胡說,這也胡說得的麽?」 游馨兒鬆開了孟烈的手臂,向後退了兩步,茫然地站着,刹時之間,她只覺得天地實在是太大,太大了,那株就在她身邊的樹,離得她也像不知有多少遠似地,她竟没有辦法伸手扶住樹幹,穩住身子。 她覺得自己的身子,不再是站在地上,而是輕輕地浮在雲端。 又過了半晌,她才又開了口,仍是那三個字:「你胡說!」 孟烈踏前了兩步,道:「不是胡說,是眞的!」 游馨兒喘了兩口氣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孟烈幾乎是在呻吟,道:「是昨天⋯⋯」 他也是絕不願意再提起那件事來的,因爲一提起那件事來,就使他想到當時的情景,心頭便陣陣作痛。然而,如今却又不容許他不提當時的情形! 游馨兒喃喃地道:「昨天⋯⋯昨天⋯⋯昨天你爲甚麽不對我說?」 孟烈道:「馨兒,我怕你心中難過,所以不和你說的。」 游馨兒閉上了眼睛道:「那麼,為甚麼今天,你不怕我難過了呢?」 孟烈一時爲之語塞,無話可說。 游馨兒又道:「殺他的是谁?」 孟烈苦笑了一下,道:「馨兒,你不必再問下去了。」 孟烈的話才一出口,游馨兒便怒叱道:「胡說,爲什麽不要理?害死孟大哥的是谁?」 孟烈沉聲道:「是中條雙煞中的黑煞梅青青。」 游馨兒的身子,抖得更是厲害,道:「就⋯⋯就是⋯⋯這淫婦?」 孟烈又想起當時的情景來,沉痛地嘆了一口氣,道:「就是她。」 游馨兒淚水如泉湧出,但是她却竭力忍住,不使自己放聲大哭。她知道自己實是不能哭,因為這一哭,她不知自己能否收得住!她緊緊地咬着下唇,只是一聲不出,默默地流着淚。 孟烈呆了片刻,慢慢地到了她的身邊,游馨兒此際,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身子向旁倒來,孟烈連忙將她扶住。 游馨兒星眸緊閉,面色慘白如紙,淚水蔽蔽地落着,可是却一聲不出。 孟烈看到了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害怕起來,忙道:「馨兒,馨兒,你別⋯⋯太難過了。」 游馨兒略睜開眼來,就在那片刻之間,她秀目之中,竟已佈滿了紅絲,由此也可見她心中的悲痛,已到了何種程度! 她睜開眼來,望了孟烈片刻,才一字一頓,道:「你叫我不要難過,難道你自己不難過麼?」 孟烈只覺得心頭一陣劇痛,對於孟威之死,孟烈心中所受的打擊之大,也是無出其右,他曾當塲口噴鮮血,直到如今,也還未曾痊癒。 這時,他一聽得游馨兒這樣指責他,他也不禁全身發起顫來,道:「馨兒⋯⋯你!你怎麼可以樣說我?」 游馨兒靠在孟烈的肩上,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道:「是我不好,二哥,是我不好,我心痛得糊塗了,所以才胡說八道的。」 孟烈也不再去勸她不要哭,因為他知道這一場痛哭,是免不了的。 若是心中的痛苦,不藉着這一塲痛哭宣洩出來的的話,只怕會形成內傷。 他只是扶住了游馨兒,一聲不響,任由游馨兒去哭,游馨兒哭了許久,直到雙眼紅腫,聲音嘶啞,仍是止不住哭聲。 孟烈到這時候,才嘆了一口氣,道:「馨兒,你也該想想我,若是你傷心得有什麽三長兩短,該⋯⋯叫我怎麽辦?」 孟烈講到此處,想起自己本來只有孟威一個親人,但是孟威卻已死了。如今,和自己關係最親的人,自然就是游馨兒了。若是游馨兒有什麼差錯,那不但他所費的心血,盡皆白費,再天地之間,他當真只是孤零零地一個人了! 任何人,想到天地雖大,但自己却一個親人也没有時,心中總不免惻然的。所以,孟烈那幾句話,講到後來,語音也為之哽咽。 游馨兒呆了一呆,漸漸地止住了哭聲,一面抽泣,一面道:「那麽⋯⋯孟大哥⋯⋯的屍體⋯⋯呢?」 孟烈搖頭道:「我⋯⋯我不知道?」 游馨兒怒道:「你昨天已知他死了,爲何⋯⋯不將他好好地葬了起來?」 孟烈面色慘白,道:「當時我被梅青青强制着,却是身不由主。」 游馨兒抬起頭來,道:「梅青青和孟大哥起獨突,必然是爲了你和梅青青在一起的事了?」 孟烈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游馨兒悽哀欲絕地嘆了一口氣,道:「在雁蕩山中時,孟大哥便對你一直念念不忘,他對我說了好幾次,說已托鍾八叔將你從梅青青處救出來,不知是否有結果,怎知⋯⋯怎知他終於爲了不想你和奸人爲伍,而致於⋯⋯含恨九泉⋯⋯」 游馨兒一講到這裏,突然兩眼發直。孟烈已看出情形不妙,忙叫道:「馨兒,你看開些,馨兒,你看開些⋯⋯」 可是,他才叫了兩聲,游馨兒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直跳了起來,面上現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笑容來,道:「孟大哥,你來了!」 孟烈一見這等情形,不禁毛直豎,看游馨兒的行動,分明是她的心脈已斷了,若是不立即設法,那麽她不難成爲一個疯子。孟烈一想及此,實是不容得他再多加考慮,一躍而起,手起掌落,「砰」地一掌,已重重地擊在游馨兒背心的「靈台穴」上。 那靈台穴又謂之「人心穴」,直通心脈,孟烈這一掌擊出之後,只聽得游馨兒發出了一下怪叫聲,身子向前一俯,重重地跌倒在地。 她一倒地,口中便「咯咯」作聲。孟烈連忙踏前兩步,定睛看去,只見游馨兒面向下,伏在地上,而她的面龐,幾乎有一半是浸在鮮血之中,那些鮮血,正是她在倒地之際,大口大口,咯了出來的。 孟烈見游馨兒像是昏了過去,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一掌,是不是能及時將游馨兒從癲狂的邊緣之上挽教回来。 這自然要等到游馨兒醒過來時才能知道了。 他勉力抱起游馨兒來,移開了幾步,除下了上衣,將游馨兒臉上的血跡,抹個乾淨,只見游馨兒像是睡着了一樣,任由他擺佈,一點反應也没有。 孟烈又咬着牙,勉力將游馨兒移到了一條小溪之旁,用清涼的溪水,不斷地敷在游馨兒的额上,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游馨兒才慢慢地睜開眼來。 這時,孟烈的心中,不禁緊張之極!因爲游馨兒已醒過來了,若是游馨兒仍然胡言亂語的話,那麽她便已然是一個疯子了。孟烈不但會感到心血白費,而且也會十分內疚,因爲這時,他天良究竟還未曾喪盡。 游馨兒開眼來,怔怔地看着孟烈。 孟烈的心頭,撲登撲登地亂跳,只等她開口。 又過了好一會,游馨兒才張開口来,聲音十分微弱,道:「我⋯⋯在甚麽地方?」 孟烈一聽得游馨兒這樣問法,心中才鬆了一口氣。 因爲游馨兒這一句話,問得十分清醒,絕不是瘋癲之人所能問得出来的。他忙道:「馨兒,剛才你昏了過去,是我將你帮到小溪邊上來的,如今,你覺得怎麽樣?」 游馨兒略翻了一翻身,道:「我内傷很重,」 孟烈道:「馨兒,剛才我眞給你嚇傻了,你差一點成了瘋子哩!」 游馨兒呆了半晌,才緩緩地道:「若是成了瘋子。那才好哩,反正疯子是不知道痛苦的。」 孟烈聽了這句話,不禁呆了半晌,才苦笑一下,道:「馨兒,如此說來,原來我這個人,在你心中,是一點地位也没有的了?」 游馨兒抬起一隻手來,無力地放在孟烈的手背之上,道:「二哥,你不要難過,你還在,我自然不會那樣難過的,如果你也有什麽不測,那我⋯⋯我⋯⋯」 孟烈忙道:「馨兒,我原是說笑的,你何必認眞,快别哭了。」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又呆了半晌,才道:「本來我想立即爲孟大哥報仇的,但如今看來,只怕不行了。」 孟烈沉聲道:「馨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先練好了武功,再報仇不遲。」 游馨兒道:「可是⋯⋯那張實圖,却已被孟三叔奪去了!」 孟烈忙道:「我們先到岳父的墓地中去,到了那裹,詳細找一找,難道怕找不到麽?」 游馨兒道:「爹旣說要憑那張圖,才能找到那兩門絕頂武功,若是没有,只怕找不到了。」 孟烈急得頓足,道:「岳父也真是多此一舉。」 游馨兒道:「那怪不得他,他怕有人偶然發現了他的秘密墓地,將他畢生苦研的内外兩門絕頂武功盜走,那麽他不是白費心機了麼?」 孟烈苦笑道:「可是如今,也好不了多少!」 游馨兒道:「孟三叔的武功更高,我們當然不是他的敵手,如今還是只有依你的辦法,先到爹的秘密墓地去再說。」 孟烈道:「反正是找不到,去又有何用?」 游馨兒道:「一則,我們可以暫時避開仇敵,二則,爹在那墓地之中,除了那兩門絕頂武功之外,還有許多武林奇珍留在他的墓地中,你内傷未愈,我又身受重傷,到了那裹,大有裨益!」 孟烈心中,希望又生,忙道:「好,而且我們總還可以盡力找一找!」 游馨兒點了點頭道:「那麼,你先去附近的鎭甸中,弄一輛馬車來,我的仇人極多,而且,想覬覦我爹遺下那兩門武功的人,不知多少。我的繼母,只怕也已來到附近了,我必需在車輛中不可露面,你則要扮成馬車伕模樣。」 孟烈道:「這個容易,我去去就來,你在這裏等我,可別亂走。」 游馨兒懷慘一笑,道:「二哥,我除了和你在一起之外,還上那兒去?」 孟烈聽了,呆了一呆,想講些甚麽,但是他却感到無話可說,終於一聲不出,低頭走了開去。游馨兒望着孟烈的背影,漸漸遠去,她俯身拾起了一根樹枝,支着身子,慢慢地向前走着,不一㑹,又從溪邊到了孟域剛才帶她來的地方。 她呆呆地站着,一動也不動,她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只覺得身子如同處在絕頂的濃霧之中一樣,一片白茫茫地,什麽也不能看到,什麽也不能想。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聽得孟烈的聲音,自身後了起來,道:「原來你在這裹,我在溪邊找你不見,又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游馨兒這才轉過身來,道:「馬車找到了麼?」 孟烈道:「找到了一輛,可是不怎麽舒適,咱們到了大鎮上,再换好的。」 游馨兒忙道:「還是簡陋些好,不會惹人注目。」 孟烈道:「你說得也是。」 他扶着游馨兒,向前走去,不一㑹,便到了路邊上,路邊上停着一輛破車,兩匹疲馬,游馨兒上了車廂,道:「你向西南趕車。」 孟烈道:「岳父的墓地在哪裏?」 游馨兒道:「我們此行,隨時可以落入敵人手中,爹的墓地在哪裏,少一個人知道好一個,若是你落入了敵人手中,你根本不知道墓地何在,自然也不會洩漏什麽秘密了。」 孟烈聽了,心中不禁大是不快。他想問:「若是大哥和你一齊前去,難道你也不對他說麽?」然而他轉念一想間,這句話終於未曾問出口來,他只是嘆了一口氣,躍上了車座,一揚鞭,趕着瘦馬,向前馳去。 不一㑹,到了前面岔路口,孟烈便揀了通向西南的一條路,向前趕去,當天晚上,在一個棗樹林中,停了下來。 孟烈探頭進車,道:「馨兒,可要用些乾糧麽?」 游馨兒只是默然點了點頭。 孟烈道:「們下要走幾天才能到?」 游馨兒道:「陸路大約要走四五天,剩下來的,便是水路了,只怕要有七八天水路。」 孟烈心中算了一下,四五天陸路,再加上七八天水路,一直向西南去,那是可以到湘西一帶了。他並不出聲。只是點頭道:「原來那麽遠。」 他和游馨兒一齊胡龍吃了些乾糧,他在車旁的草地中,躺了下來,思潮起伏,一點睡意也没有,看看到了午夜時分,孟烈忽然聽得一陣極其清脆的「叮噹」、「叮噹」之聲,傳了過來。 孟烈一呆,連忙循聲音看去,一時之間,他也聽不出那究竟是什麽聲音來。而那聲音的來勢極快,孟烈正待站起身來之際,只聽得車廟之中,游馨兒低聲道:「二哥,小心,是我繼母來了。快装睡!」 孟烈吃了一驚,順手抓了一把泥,塗在臉上,以背作枕,躺在地上裝睡。不一會,便看到一條人影,帶着「叮噹」、「叮噹」之聲,在丈許開外處,掠了過去,那一晚月色雖好,但是棗樹林中,却相當黑暗,那人的去勢又快,孟烈只看到那是一個一身白衣的女人,手臂上像是戴着不少金釧而已。那人影疾掠而過,轉眼之間,已在兩三丈開外。 孟烈鬆了一口氣,只當已經没有事了。 可是,就在此際,那人影却站定了身子,轉過身來。她一轉過身來。孟烈已經可以看到,她是一個美婦人。 尤其她的装束,可稱奇特之極,一條手臂裸着,手臂上套着七隻金釧,她在行動之際,金釧相碰,便發出了「叮」、「叮」的聲音來。 孟烈見那女人一轉過身來,目光便向自己所睡之處望來,他心頭不禁亂跳,將眼睛閉成了一條縫,留意着她的動靜。 那臂上戴着七隻金的美婦人,自然便是游馨兒的繼母游夫人了,她來到了孟烈的面前,向孟烈看了一眼,便冷冷地道:「起來,別装睡了。」 孟烈心中又不免一驚,他靜開眼來,略欠了欠身,道:「你⋯⋯你是甚麽人?」 他裝出了一副傻頭傻腦的神氣,希望游夫人不注意他,三言兩語便放過了他。游夫人冷冷地道:「我正要問你,你是甚麽人?」 孟烈站了起來,道:「我叫孟老二,趕馬車爲生,唉,我馬瘦車敗,也没有生意,只得在此露宿,大嫂,三更半夜,你爲何獨自趕路,莫叫——」 孟烈的話還未曾講完,游夫人已經「哈哈」大笑起來,道:「小子,你做作倒不錯啊!」 孟烈呆了一呆,倒不知如何才好了。他自慶自己裝得十分神似,的確像是一個窮途潦倒的馬車伕,却不知如何,還是被對方看出了破綻。 游夫人又笑了一下,道:「或許你不知我是甚麽人,但是你身上却還有着我的東西!」 孟烈更是大惑不解,道:「你的東西?」 游夫人道:「不錯,我們還是心照不宣的好。」 孟烈苦笑了一下,道:「心照不宣?」 直到如今爲止,游夫人究竟在說一些什麽,孟烈仍是莫名其妙!而游夫人上下打量了孟烈幾眼,道:「我遇上了你正好,我正少一個隨從,你跟我來吧!」 孟烈一聽,不禁大吃了一驚,失聲道:「游夫人——」他這三個字才出口,便自知失言,連忙住口,但是游夫人却已「噢」地一聲,道:「原來你早知我是什麽人了?」 孟烈吸了一口氣,尚幸他應變極快,道:「游夫人在武林中的名頭,何等響亮,在下自然一想就可以想到是你了。」 游夫人像是對孟烈的解釋表示滿意,點了點頭,也不再追問下去,道:「好,那你跟我來吧!」 孟烈想起車中的游馨兒,自己又怎能丟下她離去?他急得手心出汗,道:「游夫人,我⋯⋯我的車⋯⋯」 游夫人「噢」地一聲,道:「你車中可是藏着什麽寶物麽?讓我看看!」 她一面說,一面身形一轉,孟烈只覺得一陣輕風過處,游夫人已在他的身邊掠過,孟烈連忙神身看去,一看之下,不禁魂飛散! 只見游夫人已到了車邊,正準備去開車門! 而游馨兒是在車廂之中的,她一打開車門,當然可以看到游馨兒,那就一切都完了!他連忙叫道:「游夫人,不可打開!」 游夫人冷笑道:「你不讓我開,我偏要開!」 她手臂一抖,便已將車門拉了開來。孟烈只覺得一陣目眩,幾乎昏了過去!他看到游夫人伸頭向車内張了一張,又縮回頭來,「哼」地一聲,道:「看你生相倒不錯,怎知行事如此鬼祟,什麽也没有,如何你不肯給我看?」 孟烈在游夫人的身後,向車廂中看去。 他也看得十分清楚,車廂之中,的確没有人,那車廟是兩面都有門的,不問可知,游馨兒一定是早已開了那面的門,走出車廂去了。游馨兒,定是走不遠的,極可能這時正貼着那面的門,站在車子的踏脚之上! 孟烈心頭登登亂跳,他心想還是快些將游夫人引開的好,要不然,只怕後患無窮。 他忙道:「我是怕車子太髒,不堪游夫人一看,別無他意。」 游夫人退了回來,道:「你身上旣然藏有我的『紅魂散』,你是怎樣的人,實是不問可知,你跟着我,只有好處,絕不會有壞處的⋯⋯」 游夫人才講到這裡,孟烈已是不自由主,雙腿簌簌簌地發起抖來,面色慘白,幾乎連站都站不穩!梅青青給他的紅魂散,他已經全放在給游馨兒喝的水中了。 但是,他爲了避免露出破綻來,當時不敢將那隻小玉瓶拋去,而那隻小玉瓶,如今還在他的身上,孟烈實是難以明白,游夫人何以會知道他身上帶有「紅魂散」的,難道她有着一雙透明眼麽? 而他之所以驚駭到這種程度,倒不是在奇怪游夫人何以知道他身上有紅魂散,而是他知道,游馨兒事實上,就在近前,游夫人的話,她一定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這時,她聽得「紅魂散」三字,心内自然大為起疑,但是還好解釋。 而若是游夫人再向下說去的話,誰知道她會再說一些甚麽話出來,極可能全部陰謀,盡皆暴露! 游夫人奇道:「咦,你怎麽啦?」 孟烈上下兩排牙齒相叩,「得得」作聲,他是口齒何等伶俐之人,但是此際,却是驚得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游夫人「噢」地一聲,道:「你必然是怕和我在一齊是不是?我旣然有用你之處,自然不會害你的,你只管放心好了,快跟我來。」 她一面說,一面身形疾幌,已向前掠了出去。 孟烈側頭向那輛馬車望了一眼,心中嘆了一口氣,只得跟着游夫人的身子,向前奔了出去。奔出了半里許,游夫人的身子,才停了下來,道:「你身上的紅魂散,是如何得來的?」 孟烈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上藏有⋯⋯這紅魂散的?」 游夫人哈哈笑了起來,這,「這紅魂散乃是本教秘製妙藥,在一里之内,我都可以聞到它的氣味,如何瞞得過我?」 孟烈聽了,心中不禁大是後悔,因爲若是自己早抛了那隻玉瓶的話,那麽,游夫人一定不會掠過之後,又轉回來了。如今,想不到玉瓶之中進沾有少許紅魂散,也會給她知道。 孟烈心中懊喪不已,低着頭一言不發。游夫人又問道:「你說啊,這紅魂散你是從何處來的?」 孟烈据實道:「是中條雙煞中梅青青給我的,」 游夫人「哼」地一聲,道:「原來是她,她幾次想拜在我門下,我都不肯!她却拿了我賜她的紅魂散在做人情。」 孟烈呆了一呆,道:「她要拜你爲師?」 游夫人倏地站定,道:「怎麽,你覺得奇怪麽?」 孟烈道:「梅青青的武功十分高⋯⋯」 游夫人冷笑道:「高?她武功高,為什麽要拜我爲師?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麽?」 孟烈道:「知道,你是天一居士的夫人——」 他一句話未曾講完,游夫人手臂,陡地一揚,在她臂上的金釧,一陣叮噹響處,「叭」地一聲,孟烈臉上已重重地中了一掌! 孟烈被那一掌,打得天旋地轉,跌倒在地,他不禁怪叫道:「我說錯什麼了?」 若是常人,挨了打之後,一定是一聲也不敢出了,但是孟烈的性子十分倔強,他自覺没有說錯,因之大是憤怒。 游夫人罵道:「游賓老賊早已死了!你爲什麽將他带在口中?難道我自己没有名,没有姓麼?」 孟烈摸着頭,道:「誰知道你叫什麽,姓什麽?」 游夫人道:「你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剛才這一掌,便是打你胡言亂語!」 孟烈原曾在游馨兒的口中,聽得過她繼母的爲人,但是孟烈却也想不到她的繼母,竟然喜怒無常到了這等地步。他摸着臉,一聲不出,游夫人道:「我告訴你——」 她只講了四個字,便突然停了下来,抬頭向北面看去,孟烈不知道她在看什麽,過了片刻,孟烈才聽得有一種十分細微的聲音,自遠而近,迅遠地傳了過來,那分明是有一個輕功極高的夜行人到了。 孟烈本就十分多計謀,他這時被游夫人逼了来,心中猶如滾油煎煮一樣,恨不得轉身就走,但是他却又知道以自己的武功而論,想走是萬萬走不的。 如今,旣然有人向前據來,那人未必會發現自己等兩人,何不出聲將那人引來?雖然自己不知那是什麽人,但有一個高手來了,事情生了變化,自己總可以多一分逃走的機㑹! 他主意打定,立即大聲叫道:「我問你究竟姓什麽,叫什麽?」 他的聲音,在靜寂的黑暗中聽來,十分刺耳。 游夫人叱道:「你那麽大聲作甚,我又不是聾子。」 孟烈道:「你無緣無故打我,我不要問一問麽?」 游夫人道:「我打你,自然有打你的理由——」 她這一句話,只講到一半,便突然住口,這時,連孟烈也可以感到,已有一個人來到了極近之處了,孟烈連忙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人像是凌空而降一樣,陡地身形一凝,已站在他和游夫人的面前那人的身形,瘦小乾枯,但是在背上却背着一個極長極大的包裹,那包裹長可六尺,以白布裏着,看來竟像是裏着一個人一樣。 而孟烈一看清那人是誰時,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那人不是別人,竟是排敎敎主莫明非! 只見莫明非一到,連望都不向孟烈望一眼,只是盯住了游夫人。 而游夫人的面上神色,也相當驚張,也望定了莫明非,兩人一動也不動地對望着。孟烈一見這等情形,心中又不禁暗暗歡喜。 他連忙悄悄地向後退出了七八步。游夫人和莫明非兩人,都不去注意他,孟烈心中更是高興,又向後退出了幾步,他還怕自己的行動爲游夫人所發覺,所以一下子不敢退得太遠,退出了兩三丈之後,又停了下來。 也就在這時候,只聽得游夫人冷冷地道:「莫教主,好久不見了。」 莫明非也冷冷地道:「鞏敎主,當眞是好久不見!」 孟烈見兩人只是對視着,分明已不再將他放在心上,知道這是自己脫身的大好機會,連忙待再向後退出。但是,也就在此際,莫明非的「鞏敎主」三字,也傳到了孟烈的耳中。 孟烈一聽之下,雙足一軟,幾乎跌倒在地! 他不由自主,連呼吸也急促起來。這時,他已經知道游夫人原來的身份了,這「鞏敎主」三字,實是任何學武之士,聽了都不免心驚肉跳的字眼,天下姓鞏的人不多,而有紅魂散姓鞏的,自然只有女隂敎敎主鞏天鳳一個人了! 孟烈實是想不到,天一居士游賓這樣一個正派之極的人,竟會和女陰敎敎主鞏天鳳這樣一個邪門之極、窮兇極惡到了極點的人結成夫婦的! 不但孟烈想不到,只怕武林中所有的人,只怕連游馨兒在内,也想不到她的繼母竟會是女陰敎敎主鞏天鳳!孟烈甚至懷疑,當天一居士娶她的時候,是不是知道她是女陰敎敎主鞏天鳳!孟烈一知道了游夫人的真正身份,幾乎連逃走的勇氣都提不起來了,他扶着一株樹,雙足發軟,只是站立着不動。 只聽得鞏天鳳又冷冷地道:「莫敎主,你上哪兒去啊。」 莫明非冷冷一笑,道:「本來待回家轉一轉,再有遠行的,但如今看來,遠行則大可不必了!」 鞏天鳳笑道:「是了,那一定是你,根本到不了家的緣故!」她笑語股殷,正在說着,可是,「緣故」兩字,才從她的口中吐出,只見她右腕陡地一翻,一掌已劈面門向莫明非擊了出去! 那一掌,去勢快到了極點,在孟烈來想,莫明非實是没有避的餘地的。 然而,孟烈此際的武功,十分低微,他自然難以料得到莫明非這樣高手,會有什麽行動,就在他以爲莫明非難有倖理之際,已見莫明非的身子,陡地一轉,鞏天鳳一掌過處,莫明非非但未被擊中,還來到了她的身後! 莫明非一到了鞏天鳳的身後,瘦骨麟峋的雙手,一齊揚了起來,向鞏天鳳的雙肩,疾抓了下來,去勢之快,又使得孟烈認爲鞏天鳳難以躲得過去! 但是,鞏天鳳在一掌拍出之後,眼前突然失了莫明非的粽影,自然也可以知道敵人已到了自己的身後,緊接着,背後勁風驟生,她在百忙之中身子猛地向前跌了下去。 她那一跌,乍一看,像是脚步踉蹌,連站也站不穩一樣。 但是實際上,她這一跌,却是巧妙無比地逃開了莫明非的那一招,待莫明非再要發力之際,鞏天鳳在地上一個翻身,雙脚連環飛,已向莫明非的胸口踢到。 莫明非猛地向後一仰,避開了鞏天鳳的這一脚,鞏天鳳的身子,也已經彈了起來。 莫明非右手中指倏出,點向鞏天鳳的胸前,指風「嗤」然,勢子凌厲之極,鞏天鳳的身子,微微一側,莫明非的那一指,恰好在她的身邊擦過。 而鞏天鳳掌緣如刃,已向莫明非的脈門切下。 莫明非在眼看脈門要被切中的一刹那間,手腕陡地一翻,又已改招,由點為拍,一掌反拍而到。 而鞏天鳳的動作,也快到了極點,一見一掌切不中,手腕翻處,也是一掌向外拍出。 只聽得「叭」地一聲過處,兩人手掌相交,各自身子,向外躍了開去,他們兩人動手,各發了三四招,每一招的發出,在孟烈看來,都是躲無可躲,逃無可逃的,然而,在動手的兩人來說,不但可躲可逃,而且還能够有機㑹反攻。 孟烈的心頭怦怦亂跳,他直到這時,才看到了眞正的上乘武功。 一時之間,他的心情,難以形容到了極點。 鞏天鳳的武功如此之高,他如果與之在一起,那自然也可以大有好處——當他想到這裡時,他甚至不想趁機逃走了! 然而,他又立即想到,鞏天鳳乃是女陰教的敎主,自然是心狠手辣,已到了極點的人,自己和她在一起,雖然武功上可以大有好處,但是却得終日提心吊,防她加害。 比較起來,當然是和游馨兒在一起好得多了,而且,天一居士遺下的武功,自然也會比鞏天鳳的武功,高超得多! 在他心念電轉間,鞏天鳳和莫明非兩人,已經由分而合,又打在一起,這一次,兩人的出手,更是快得出奇,以孟烈的武功而論,他已經根本看不淸誰在向誰發招攻擊,只見兩條人影盤旋而已。他連忙又悄悄地向後,退出了三五丈,身子已隱入邊密的草叢之中了。 這時候,孟烈又想起來,自己若是趕回去,游馨兒當然還在,但是不知游馨兒是不是聽到了鞏天鳳所講,關於「紅魂散」的那些話呢?如果游馨兒聽到了的話,她會不會想及自己以紅魂散去害她失身一事呢? 孟烈一想到了這裏,又不禁躑躅不前起來。 然而,在鞏天鳳和游馨兒之間,作一個選擇,他還是還擇游馨兒的。 所以,他猶豫了没有多久,便又向後退了開去,直到退出了老遠,連鞏天鳳和莫明非兩人的動手吆喝之聲都聽不到了,這才向前飛奔。 不用多久,他便回到了林子之中。 他才一入林子,便看到游馨兒從一株樹上,落了下來,她一落地,便舒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你回来了!」 孟烈聽出游馨兒的語意之中,對自己也是十分關心,他心中又不禁感到了内慚。孟烈的心情十分矛盾,感情的變易也十分快。 他並不是一個作了壞事不會難過的人,因爲他的天良還未曾盡喪。 但是,當他聽到游馨兒念念不忘孟威,對孟威表示了那樣過度的關切,他心中却也不免對游馨兒大有恨意。然而。當游馨兒關切他之際,他心中却又有了內疚的感覺了。 他連忙道:「好險,我們快走,馬車也要不得了。」 游馨兒道:「我看到排敎敎主莫明非,背上背着一隻長得出奇的大包裹,向前去了,你没有遇到他麽?」 孟烈抹了抹汗,道:「幸而是他,他和你繼母動起手來,我才得離開!」 游馨兒道:「那我們要快些抄小路離去才好!」 孟烈點了點頭,兩人一齊掠出了樹林,專揀荒凉路,向前飛奔,到了天色大明時分,兩人才停了下來。 孟烈見游馨兒絕不追問「紅魂散」的事情,心中才放下心來。 向前看去,只見炊烟裊裊,顯然是有一個鎮甸,兩人放慢了脚歩,到了鎮中,在一家小食舖中,坐了下來,準備胡亂用上一些食物,再繼續趕路。 兩人一决定,孟烈才有機會向游馨兒低聲道:「馨兒,你可知道你繼母的眞正身份麼?」 游馨兒道:「我不知道啊,我爹他知道的,但是却不肯告訴我。」 孟烈道:「她是——」 孟烈才講了兩個字,游馨兒突然道:「禁聲,莫明非來了。」 孟烈吃了一驚,斜眼着了一看,果然看到莫明非跨了進來,他和游馨兒兩人,連忙偏過頭去,莫明非也没有發現他們,他的背後,仍然背着那個又長又大的包裹,坐了下來。 孟烈以筷子蘸着豆汁,在桌上寫道:「你繼母敗在他的手中了?」 游馨兒搖了搖頭。孟烈又寫道:「你繼母是女陰敎敎主鞏天鳳。」孟烈字才寫完,游馨兒的面色,陡地大變,身子一側,幾乎跌倒。 孟烈大吃了一驚,連忙過去扶她。 可是游馨兒手腕一翻,陡地抓住了孟烈的脈門,同時,以十分奇異的目光,望定了孟烈。 孟烈一見這等情形,更是驚上加驚,他又不敢大聲叫喚,怕驚動了莫明非,他只是低聲道:「馨兒,你⋯⋯你怎麽啦?」 他一面說,一面頭上的开珠,已經簌簌地落了下來,游馨兒一聲不出,只是扣着他的脈門和望着他,足足過了一盞茶時,她才道:「没有什麽,我⋯⋯我只不過想不到我的繼母會是鞏天鳳而已?」 孟烈看出,游馨兒的心中,像是有什麽話要說,但是却隱忍着未曾說出來。 孟烈自己做賊心虛,他當然不敢去追間,只是偷偷向莫明非望去,只見莫明非已經離座而起,仍然未曾發現他們。在莫明非離座而起之際,他背上的長包袱末端在長凳的一枚釘子上勾了一勾,「嗤」地一聲,勾了一大幅布下來。 而在那幅布被勾下來了之後,突然露出了兩隻人脚來! 這時,不但孟烈呆了一呆,其他的食客有看到的,也發聲叫了起來,道:「這小老兒背着一個人,敢莫是謀財害命的主兇?」 然而,當那些食客出聲叫喚之際,莫明非早已掠出了食肆。 有幾個壯漢,拔脚追了出去,然而孟烈知道,當那些壯漢到門口之際,莫明非可能早已奔出那個小鎮了,他吸了一口氣,道:「馨兒,莫敎主的背上,竟背着一個人,不知是什麽人?」 游馨兒低着頭,看看自己面前的那碗豆汁,一聲不出,孟烈望了她一回,突然看到她面前的豆汁中,濺起了兩點水花來,原來游馨兒正在落淚,淚水滴到了豆汁之中,將豆汁濺了起來—— 孟烈忙道:「馨兒,你哭了?」 游馨兒抬起頭來,但是却並不望孟烈,而是望着灰塵甚厚的屋頂,孟烈只見她淚痕滿面,面色也是淒楚之極,他心中更是不安,忙道:「馨兒,你究竟爲什麽傷心?」 游馨兒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没有什麼?」 孟烈懇切地道:「馨兒,我們已是夫妻了——」 他才講到這裡,游馨兒沉撃叱道:「住口——」 孟烈陡地一呆,但是游馨兒又已嘆了一口氣,道:「不錯,我們已是夫妻了,我們也該上路了。」 孟烈也不知游馨兒的心中,究竟在突然之際,有了什麼心事。 他想:難道游馨兒已經知道了自己曾用卑劣的手段,騙得她失身一事麽? 但是他却又不相信是那樣,因爲游馨兒什麽也没有說,如果游馨兒知道了這件事,她難道會一聲也不出就算了麼?孟烈没有再想下去,和游馨兒兩人,一齊出了食肆,離了小鎮。 他們兩人,知道鞏天鳳和莫明非兩人,可能是和他們同路的,所以他們兩人曲曲折折,專揀一些小路行走,避免碰到那兩人。 一路之上,游馨兒變得出奇的沉默,而臉上却是帶着那種淒楚的神情。孟烈百般慰問,盡量討她的歡心,可是也難得游馨兒展顏一笑。 而當孟烈問起,游馨兒究竟是爲什麽不快樂時,游馨兒總是搖搖頭,道:「没什麽。」 孟烈知道游馨兒不是爲了孟威而難過,她忽然之間神態大變,是另有原因的,但是孟烈却不知道那是什麽原因。行行重行行,又過了十來天,已到了萬山千巒的山地之中,一路之上,人烟稀少,孟烈本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但是聽遇到的人講話的口音,却和陸敏修的語言差不多,那是已到了湘西境界了。 那一天中午時分,游馨兒走得十分馒,對每一棵樹,每一塊引人注目的大石,都要仔細地看上一番,才檵續向前走去。到了下午時分,兩人進了一個山谷。 那山谷乃是一個死谷,而且極小,一眼可以望到底,實是一點什麽出奇的地方也没有。 到了死谷之中,游馨兒在一塊石之上,坐了下來。孟烈四面一看,道:「馨兒,我們在這裏停下來作什麽?」 游馨兒並不回答,只是向孟烈望來。 孟烈的眼光,一和她的目光相接觸,心中便不禁呆了一呆。 游馨兒的目光,十分難以形容,而那種目光,孟烈記得十分清楚,在那個小鎭之上,游馨兒是曾經那樣向他望過的,而也是在那次之後游馨兒變了。變得沈默寡言了! 孟烈此際,見游馨兒又以這樣怪異的目光,向他望了過來,心中不禁忐忑不定,猶如芒刺在背,過了好一會,他才勉強乾笑道:「馨兒,你⋯⋯這樣子看着我,作甚麽啊?」 游馨兒等孟烈一問,便立即閉上了眼睛,道:「這個山谷,便是我爹秘密墓地的入口處了。」 孟烈聽了,心中怦然而動,連忙四面看去。 可是他所看到的,全是光禿禿的岩石,除了幾株荆棘之外,幾乎寸草不生,連山洞也没有一個,更不知何處方是入口。他自然知道,以天一居士之能,旣然有心要保持他墓地的秘密,那當然不是普通人所能够隨便找得到的。 他看了一會,忙道:「馨兒,那我們還不進去,就在這裏作甚?」 游馨兒一字一頓,道:「因爲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孟烈笑道:「馨兒,你有甚麽話,只管説好了。」 游馨兒道:「二哥,你學會了我爹遺下的武功之後,可是再也不採我了麽?」 孟烈實是未曾想到,游馨兒竟會問出了這樣突兀的一個問题來的。剎時之間,他的背脊之上已經淌下了幾股冰冷的冷汗來。 他忙道:「馨兒,你怎會這樣說的?」 游馨兒道:「你別問我,只要回答我問你的話便可以了。」 孟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當然不!」 游馨兒面上泛起了悽然地一笑,道:「如此說來,你是真的愛我人,不是愛我有着父親遺下來的兩門武功了?」 孟烈一聽得游馨兒那樣說法,中心更是駭然到了極點。 他連忙踏前幾步,挽住了游馨兒的手,道:「馨兒,我愛你之心,唯天可表!」 游馨兒忽然嘲弄似地一笑,道:「是可以對天表白,不能對我一說麽?」 孟烈道:「當然可以,馨兒,我一見你,就已經心神不定了,天幸我們得成夫妻,一定是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孟烈在這一路上,和游馨兒之間,的確生出了感情,而且這時,他聽出游馨兒這樣問自己,那顯然是事出有因的,爲了要使游馨兒相信他,他講話的時侯,聲音也格外誠摯。 游馨兒呆了好一會,才将她的手加在孟烈的手背之上,緩緩地道:「但願如此!」 她講話的時候,聲音十分悵惘,孟烈陪笑道:「馨兒,你爲什麽會這樣懷疑我呢?」 游馨兒忽然一笑,道:「原來你不知道麼?」 孟烈乃是心中有鬼之人,他一聽得游馨兒樣説法,剎時之間,不禁連臉都變了! 他心中立即想:難道自己用紅魂散一事,游馨兒已知道了麽? 但是想來,這件事若發作了。游馨兒必然不能這樣輕描淡寫,那麼,她是知道了什麼呢?已知道孟威死時自己在場?已知道自己和梅青青之間,另有密約? 可是算來,這都是没有可能的事。他伸出衣袖來,抹了抹汗,道:「馨兒,我的確不知道,倒給你弄糊塗了。」 游馨兒站起身來,道:「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們以後,再也不提起那些事來了,你跟我來。」 孟烈心中,仍然懷着鬼胎,但是他聽得游馨兒表示以後不會再提起那些事來,他心中才放下心來,跟在游馨兒的身後,向前走出了兩丈許,來到了一塊蹉峨怪石的面前。 到了那塊大石前,游馨兒忽然道:「二哥,你到谷口去看看,可有人在?若是有人,那却大為不妙!」 孟烈點了點頭,轉過身,向谷口走去。 然而,他才走出了兩三丈,便聽得游馨兒道:「行了,不必再去看了。」 孟烈一聽得游馨兒忽然這樣說法,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因爲游馨兒是行事極有條理的人,絕不容易在轉眼之間,便改變主意的。 可是此際,她却又的確是如此吩咐!孟烈連忙站定了身子,轉過身來。 他一轉過身來,便不猛地怔了一怔。只見剛才那塊大石,已向旁移開了五六尺左右,而在游馨兒的脚前,則出現了一個三尺見方的地洞。 孟烈在一呆之下,心中立即省起:游馨兒剛才,絕不是要他去看看谷口是否有人! 游馨兒之所以支開他,是因爲不想讓他知道進入那秘密墓地的方法! 孟烈心中一呆,暗嘆了一口氣,因爲照這樣的情形看來,游馨兒分明不相信他!他不禁苦笑了一下,走了過去,道:「原來揭開這塊大石,便是入口處麽?這當眞可以說是巧奪天工了。」 游馨兒並不回答,道:「你先進去吧。」 孟烈也不再說什麽,身形一躍,便已從那地洞之中,躍了下去,身子下落了約摸丈許,便已落地,只聽得游馨兒的聲音,自上面傳了下來,道:「向前走去。」孟烈本待不從,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此際的武功,和游馨兒還相去極遠,與其不從,鬧出事來,還不如字字聽從,先使她相信自己的好。 所以他連忙向前走去,他在漆黑的甬道中,走出了七八步,才聽得游馨兒的落地之聲。游馨兒落地之後,那地洞也立即合上了,因為甬道之中,比以前更其黑暗,孟烈站定了身子不動,游馨兒來到了他的身邊,道:「再向前走幾十步,便可摸到一扇鐵門了。」 孟烈忙道:「爲什麽不點着火摺子?」 游馨兒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我爹說的,他說,如果點着了火摺子,那一定會有意料不到的奇禍發生!」 孟烈心中暗忖,那當然又是你不想我看到秘密通道的情形,而編造出來的了! 孟烈口中並没有說什麽,但是游馨兒却反問道:「二哥,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話,是不是?」 孟烈忙道:「馨兒,你怎麽啦?我們是夫妻,我怎會不相信你的話?」 游馨兒道:「那就好,若是有朝一日,你想偷偷地離開我,經過這裏之際,緊記得不可幌着了火摺子——」 孟烈身上,又冷汗直淋,道:「馨兒,你⋯⋯當眞是在說笑了。」 游馨兒發出了一陣清脆的笑聲,道:「如果眞是在說笑,那就好了。」 孟烈始終不知道游馨兒究竟發現了自己的什麽秘密,然而從游馨兒的話中聽來,似乎她已經什麽都知道了一樣! 孟烈心中,十分害怕,他幾乎想將自己心中的一切,全部對游馨兒講了出來。但是他轉念一想,若是游馨兒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只是在試探自己,自己一講了出來,豈不是更加糟糕麽?所以,他又忍了下來。正在他心神不定之際,已聽得游馨兒道:「我已伸手摸得到鐵門了。」 孟烈一聽,連忙也站定身子,伸出手去,果然,他摸到了冰冷的鐵門。 游馨兒道:「我爹在造這秘密墓地之際,已經料到我如果到這裏來的話,一定不止是我一人,所以這扇大懺門,要合兩人之力,才能拉得開的。」 孟烈盡量裝得心情輕鬆,道:「他老人家一定想不到和你一起來的幸運兒,竟是我這不成材的人。」 游馨兒笑道:「你怎麽不成材?你天資聰頴,根骨又好,怎說不成材?」 孟烈趁機,在游馨兒的前額之上,輕吻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説,你美得如同天仙一樣,我是自慚配不上你。」 游馨兒聽了,又輕輕嘆了一口氣,才道:「你摸到了門環沒有?」 孟烈伸手摸了片刻,果然抓到了一個門環,他忙道:「我抓到了。」 只聽得游馨兒道:「我也抓到了,我們一齊用力向下拉,一——二——三——」 等到游馨兒講到了「三」字,孟烈便用力將那門環,向下一拉。 他這裹才一用力向下拉去,忽然聽得「刷」地一聲響,那扇鐵門,竟向旁迅速地移了開去,他手抓住了門環,人也跟着向旁移開去,他連忙放手時,已被帶出了幾步,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子,只聽得游馨兒道:「二哥,你没事麽?」 孟烈苦笑道:「還好,差點跌了一交。」 游馨兒道:「快!我們再向前走去,鐵門在極短的時間内,便會自動合上的!」 孟烈連忙向前跨出了幾步,覺出游馨兒也已到了他的身邊,也就在此際,身後傳來了「砰」地一聲,鐵門已經關上。 兩人向前走出了七八步,游馨兒便道:「轉右。」 孟烈身子一轉,轉向右面,才走了丈許,便看到一道陽光,直射了進來。 孟烈在黑暗之中久了,乍見陽光,連眼都靜不開來,連忙站住,過了一㑹,他才聽得游馨兒在他的身旁,發出了「啊」地一聲。 孟烈連忙也睜開眼來。他向前一看間,也不禁呆了。 在他的想像之中,天一居士的墓地,一定是極其宏偉壯觀的了,但是,他却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時,呈現在他眼前的,竟是一所極其輝煌的巨宅,雕欄飛檐,王公大臣的巨宅,也不過如此! 那所大宅,是建造在一個山谷中的,那山谷也不十分大,除了巨宅之外,空地也不很多,但所有的空地上,却全是奇花異卉,陣陣異香,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幾疑是人間仙境! 看眼前的情形,這所巨宅,像是有人在不斷照拂一樣,要不然,何以如此整潔光輝? 可是,四周圍靜悄地,却是一點人聲也聽不到。 孟烈連忙向前奔出了幾步,游馨兒急叫道:「且慢!」 然而,孟烈已經衝出了兩丈許,也就在此際,只見斜刺裡一條人影,閃起耀目的銀光,向孟烈疾撞了過來。孟烈覺出身旁勁風陡生,連忙轉過身來看時,那條人影,早已到了他的面前。 他還未曾看清那是什麽人之際,只覺得肩頭上一陣劇痛,「砰」地一聲,已被那人撞中,撞得向半空之中,疾飛了起來。 孟烈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忙叫道:「馨兒!」 游馨兒連忙伸手入懐,取出一隻樣子十分奇特的哨子在手,猛地吹了三下。 那三下短促的哨子聲才一傳出,孟烈只覺得那條人影,又帶起了一股勤風,向自己撲了過來。 孟烈剛才被那條人影,直擅到了半空之中,還未曾落下地來,肩頭之上,兀自好生疼痛,這時,那人影第二次又向他摸了過來,他心中實是駭然已極!他忙又叫道:「馨兒!」 游馨兒急叫道:「二哥,不要怕!」 游馨兒的話才一出口,孟烈已覺得那條人影,來到了他的身邊,可是那條人影,這次却不是向他撞來,而是張臂將之抱住,又輕輕落下地來,一落地,便將之放了開來。 孟烈直到此際,才驚魂甫定,連忙轉過頭來向那人看去,心想這是什麽人,輕功竟如此了得。 他回頭一看間,又不禁呆了。 原來剛才,他才一現身便向他撞來,將他撞在半空,後來聽了游馨兒所發的哨子聲,又將他自半空之中接了下來,使孟烈以爲一定是武林一流高手的,根本不是人,只是一頭混身銀毛,燦爛奪目的銀猿! 那頭銀猿,和常人一樣高下,而且剛才,牠行動快疾如風,所以孟烈自始至終,以爲那是一個人! 這時,他看清那是一頭銀猿時,更是駭異之極! 他連忙再轉向游馨兒望去,只見游馨兒已向他走了過來。 而這時候,只聽得四面八方,猿鳴之聲,不絕於耳,銀光連閃,約有二十來頭銀猿,正從四面峭壁之上,飛掠而來,來勢之快,宛若有二三十股銀虹,陡地伸展了過來一樣! 轉眼之間,便到了眼前,除了一頭,和原來就站着的那頭,並肩而立之外,其餘還有二十二頭,體形較小,分成了兩排,站在後面,秩序井然。 游馨兒喜孜孜地道:「二哥,這二十四頭銀猿,是我爹在川邊移養過來的,性子通靈,我爹訓練他們之際,我還曾見過,如今大得多了,但只怕他們已不認識我,我只有憑爹留下的哨子撃來驅策他們了。」 游馨兒話才講完,那高首的兩頭銀猿,一撲向前,到了游馨兒的身邊,火也似紅的眼睛,向游馨兒望了片刻,忽然一面吹嘯,一面繞着游馨兒,不斷地跳躍了起來。 游馨兒喜道:「你們可是還認得我麽?」 那兩頭銀猿,連連點頭,顯然游馨兒講的話,他們全然可以聽懂。 游馨兒喜道:「難得你們那麽好記性,我和你們分手時,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如今我長大了,你們居然還認得我!」 孟烈此際已知那二十四頭銀猿,乃是天一居士豢養的異物,那當然是不會害他的了,他這才放下心來,道:「馨兒,這些銀猿好不厲害,剛才那一下,幾乎要將我撞死了。」 他一面說,一面向游馨兒走了過來。 可是剛才撞了他一下的那頭銀猿,却陡地轉過頭來,裂開了口,血牙森森,向孟烈作出了一個十分可怖的神情來。孟烈心中十分害怕,但也異常惱怒,喝道:「畜牲做什麽?」 那銀猿怪嘯一聲,又已揚起了爪來,其它許多銀猿,也啾啾作聲,顯然牠們對於孟烈,絕不歡迎。 游馨兒忙道:「不可,他是我的丈夫,是我最親的親人,你們若是欺他,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那銀猿連忙垂手而立,其餘的銀猿,也停止了叫聲,孟烈忙道:「馨兒,這些畜性在此無用,將他們驅散了吧⋯⋯」 游馨兒一聽,面上現出了訝異之極的神色來,道:「你說什麽?」 孟烈道:「這些畜牲有什麽用處,不如將牠們驅散了,你看,牠們對我,像是大有惡意!」 那時,這二十四頭銀猿雖然不出聲,但是却隻隻都睜大了眼睛,瞪着孟烈,上唇不斷掀動,露出白森森地牙齒來,神態大是獰惡可怖。 游馨兒忙道:「胡說,他們是我爹養的,難得遠認識我,我們在這裹,不知要住多久,怎可以没有牠們,你再也不要提起驅散牠們的話來了。」 孟烈心中,十分惱怒,沉聲道:「馨兒,我是你的丈夫不是?爲何我講的話,你竟不肯聽?」 游馨兒冷冷一笑,道:「二哥,你是我的丈夫,這件事也不必整日掛在口上,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你是怎麽成爲我丈夫的!」 孟烈一聽,背脊之上感到了一股極度的寒意,像是忽然有一塊冰,由他的頸際落了下去,順着他的背释向下滑了下去一樣。 好一會,他才道:「馨兒,你⋯⋯這樣說法,是什麽⋯⋯什麽意思?」 游馨兒轉過頭去,也不知道她臉上的神情如何,只聽她語音十分乾澀,道:「没有甚麽意思,我只不過說,這二十四頭銀猿,正好和我們作伴,不可遣散吧了。」 孟烈吸了一口氣,道:「好,那就留牠們在山谷中,我們不必再争了。」 游馨兒道:「原是你在和我爭,怎怪得我?」 孟烈陪笑道:「是,馨兒,別多說了,我們進去看看再說。」他一面說,一面伸手去握游馨兒。游馨兒剛才的話,令得他魂魄出竅,這時,他想和游馨兒親熱些,來試探游馨兒對他的態度。 游馨兒並不摔開他的手,任由孟烈握着,還揚起頭來,向孟烈望了一眼,她的眼光之中,充滿了幽怨的神色。孟烈心中,略放下了心来,道:「馨兒,是我不好,我以後不再和你吵嘴了。」 游馨兒一笑,道:「你要說了算數才好。」 孟烈也笑了起來,心想:自己八成是做賊心虛,游馨兒那能眞知道自己是如何對待她的?剛才却幾乎露出了馬脚來! 他這樣一想,心中又大是放心,而其時,他和游馨兒兩人,也已並肩走上了石階,來到了大門之前。他們才一到了大門之前,便聽得「颼颼」兩聲,兩股銀虹在身旁掠過,那兩頭爲首的銀猿,已經搶到了他們的前面,將門推了開來。 游馨兒道:「二哥,你看這些銀猿,何等善解人意,我們要在這裏居住,他們正是好帮手呢!」 孟烈心中對那些銀猿十分默惡,但是聽了游馨兒的話後,却不得不勉强地道:「是啊,看來牠們也對我好得多了。」 他們一面說,一面已經跨進了那扇大門,抬頭看去,只見是好一座大廳。當然也是那些銀猿之功,大廳之中,所有的陳設,一塵不染。 游馨兒四面一看,道:「爹給我的那繪圖,上面繪的,就是這所巨宅的一切情形,我想,爹一定將那兩門武功,藏在這所巨宅中。唉,兩本武功秘笈,任何地方皆可以藏,就算按圖素驥,要找也不是易事,如今只靠盲摸,只怕更難了。」 但是孟烈却充滿了信心,道:「不怕,我們慢慢來找,只要眞在這所巨宅之中,還怕找不到麽?」 游馨兒並不出聲,孟烈又道:「岳父的墓,究竟在什麽地方,容我去拜祭一番。」 游馨兒道:「好,我帶你去。」 孟烈跟在游馨兒的後面,穿過了大廳,從邊門中走了出去,乃是一條十分長的走廊。 走廊的盡頭,有着一扇月洞門,到了那月洞門前,向外看去,已經可以看到後花園,和建在後花園中心的石墓了。那石墓之前,豎着一塊石碑,碑上只刻了「游賓之墓」四個字。 游馨兒到了墓前,便抽抽噎壹地哭了起來。孟烈對天一居士,根本一點感情也没有,但這時他却也裝出悲切之狀來,兩人在墓前躭了片刻,游馨兒才道:「我們去休息一會吧。」 孟烈自然言聽計從,又和游馨兒折回宅内,游馨兒忽然臉上一紅,道:「二哥,我父喪未滿三年,如今又是在我爹的墓地之中,我⋯⋯我和你分房而睡,你說如何?」 孟烈忙道:「馨兒,這又何必?」 游馨兒道:「二哥,你說過不和我吵嘴的。」 孟烈無可奈何,道:「馨兒,我⋯⋯我⋯⋯實是想時時刻刻和你親近,要不然,我心情寂寥⋯⋯」 他才講到這裡,游馨兒便打斷了他的話頭,道:「不會的,你不會想到没有事情做的,你將日日夜夜,手忙脚亂,甚至忙得想不起我來!」 孟烈愕然道:「馨兒,你這樣說法,又是什麽意思?」 游馨兒四面一指,道:「你看這所巨宅,規模何等宏大,有四十來間房間,幾萬片瓦片,幾百條柱子,無數青磚,無數墻壁,每一條柱中都可能有機關,每一塊瓦片下,都可能藏着秘密,每一塊磚上,都有可能刻着絕頂内功心法,你要化多少時間去找?怎能不找得你手忙脚亂?」 孟烈聽了,半晌不語。游馨兒所講的話,確是事實! 要在這樣的一幢巨宅之中,找尋兩本武功秘笈,當真是談何容易之事,但是却一點別的辦法也没有,只得不斷地去找,只有找到了那兩本武功秘笈,他才能够學會上乘武功,才能够躋身於一流高手之列! 好一㑹,他才道:「馨兒,不論我忙得怎樣,我總是想和你親近的。」 游馨兒笑着,柔聲道:「只要你不是找到了武功,便忘了我的話,我們的日子還長着呢,又何争在這兩三年?」 孟威苦笑道:「既然你這樣說,我自然只好聽從了。」 游馨兒展顏一笑,在孟烈的頰上,親了一下,道:「連日經路辛苦,我們該休息了。」 孟烈却道:「不,我這時一點也不覺得疲倦,我立即要開始尋找。」 游馨兒道:「那也隨便你,我十分困倦,要去睡一㑹了。」 孟烈道:「好,你去吧。」 他自己來到了大門之外,細細地端詳那一所巨宅。 的確,要在這樣一所巨宅之中,找尋兩本武功秘笈,實在是太難了。那兩門武功,可能是書寫在極薄的絹上的,那麽,摺疊起來,可以藏在掌心之中,而在巨宅之中,可以藏下那麽小的東西的地方,何止千萬! 若是換了常人,一定會望而興嘆,不知從何着手,甚至根本不想動手的。 但是孟烈企望上乘武功的心,是如此之烈,他在大門外端詳了片刻,便開始等找起來。 他尋找得十分仔細,每一塊磚,他都敲過,看看磚下是不是空心的,每一條柱,他都仔細地觀察過,每一幅墙壁,他都慢慢地檢查看。 找尋過的地方,他都做上了記號。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孟烈的狂熱,絲毫也不減退,非但不减退,而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游馨兒也和他一起尋找,日子過得飛也似快,轉眼之間,便過了五個月。 在這五個月中,他們兩人,什麽也不做,只是日夜不停地尋找着。那二十四頭銀猿,本就十分通靈,開始時,還不知道游馨兒和孟烈兩人是在作什麽,後來也知道他們是在找東西,在游馨兒的指點下,也開始帶着尋找起來。 但是,五個月過去了,他們仍是一無所獲。 那一天,連花園中的凉亭和假山石,也已找了之後,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二哥,我看我們還是要引三叔來,他有那幅圖,我們可以設法奪回來,按圖索驥。」 孟烈只是一言不發,看他的神情,黯然沮喪,但是却也未到絕望的地步。 游馨兒又道:「這五個月來,我們對這所巨宅,可以說是熟悉之極了,我相信只要那幅圖一到手,我們立即便可以知道東西是藏在何處的了。」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要去找孟三俠,也不是容易的事,我想,或者我們第一遍找得不够仔細,我們不妨再找一遍。」 游馨兒望了孟烈半晌,道:「你居然不灰心?」 孟烈搖了搖頭,道:「當然不灰心,我們只不過費了五個月的時間,便希望有收穫了麼?」 游馨兒道:「說得好,我們再找一遍。」 他們並不休息,立即便開始尋找第二遍、第三遍,他們找得更是小心,當然也更費時間,足足過了七個月,他們才算找完。前後已經整整一年了,而他們兩次尋找的結果,仍然是一無所獲!到了那一天,他們兩人,仍然在上次尋找完畢,最後找尋的凉亭中,坐了下來。 這一次,兩人好久好久不說話,足足靜默了小半個時辰,游馨兒才道:「二哥,你可想得到,我們還有什麽地方未曾找到的麽?」 孟烈呆了半晌,才搖了搖頭,道:「我實是想不出。」 游馨兒苦笑道:「那我們何以一無所獲呢?」 孟烈又呆了半晌,才站了起來,道:「馨兒,我們才找了一年,你說是不是?」 游馨兒立即叫了起來,道:「不!你不是要再找上一遍吧?」 孟烈的聲音,却十分平靜,也十分堅决,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游馨兒道:「不——與其再找上一遍,那?願去找孟三叔了!」 孟烈苦笑道:「馨兒,我們到這裡,將近一年功夫,甚麽也没有得到,難道就這樣離去麽?」 游馨兒道:「二哥,再在這裡住下去找下去,只怕我們都快成疯子了,一樣是找,一樣是要費時間,一樣是茫無頭緒,還是去找孟三叔,有希望些。武林中事情傳播得極快,只要我們放出聲氣,說是在找他,孟三叔一定會聽到信息的。」 孟烈苦笑,道:「他聽到了信息,又是怎樣?」 游馨兒道:「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我們是爲甚麽找他的。我們知道這秘密墓地的所在處,但是他却有着那幅圖,我們要找他,他也一定要找我們的!」 孟烈道:「不錯,但是他的武功比我們高,我們和他會面之後,只有我們吃虧!」 游馨兒笑道:「那也不見得,到了這裡,我們有二十四頭銀猿——」 游馨兒話未曾講完,孟烈已經一拍大腿,道:「照啊,我如何想不到這一點?我們人猿合力,他就是三頭六臂也不是敵手!」 游馨兒道:「那麽你可是願意和我一齊出去找他的下落了?」 孟烈想了一想,道:「看來還是這樣,方是捷徑!」 當晚,兩人仍是像往常一樣,分房而睡,孟烈想起一年來,忙了個天翻地覆,但是却一點收穫也没有,心中也未嘗不懊喪。 他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跳起來,運了運眞氣。 這一年來他期望尋找絕頂武功,早就將原來所學,拋在腦後,此際,一運眞氣,便已覺得功力已經大大地退步了! 孟威心中,更是煩悶,向外看去,月色甚好,孟烈推開房門,穿過了走廊,來到了後園之中,背負雙手,踱了片刻,只是想着,在這一年之中,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麽地方未曾尋找。 但是,他想來想去,却是一點頭緒也没有。 他踱了片刻之後,停了下来,又呆了好一㑹,才發現自己剛好停在那石墓的前面,在那塊石刻着「游賓之墓」四字的石碑之旁。孟烈望着那塊石碑,心中不禁陡地一動。 這所巨宅中的一切地方,幾乎都已找過了,甚至於後花園的一草一本,也都檢查過,但是這座石墓,却還未曾找過!在第一次尋找的時候,孟烈想要查勘一下,那石墓之中,是否還另有奧妙,但却遭到了游馨兒的反對,據游馨兒說,東西是絕不會在墓中的,因爲她曾看過那幅圖幾次,在她的記憶之中,那幅圖繪得詳細之極,幾乎每一間房中的擺設,也是和實際情形一樣的。但是在圖中,却並没有那座石墓,所以,她認爲根本不必尋找。 當時,孟烈也認爲游馨兒所說有理,所以没有和游馨兒爭論,但是此際他仔細想來,却覺得那幅畫中,旣然什麽都與巨宅中的實際情形一樣,但是却偏偏沒有了那座石墓,那是不是暗示,所要找的東西,正是在石墓之中呢? 孟烈一想至此,心頭不禁怦怦亂跳。 他一個轉身,向前走出了兩步,想去叫醒游馨兒。但是,他轉念一想,游馨兒只怕又要反對驚動她父親的屍體,不如自己先來找一找。 他繞着那石墓,慢慢地轉了一轉。只見那石墓,全是以兩尺見方的石塊砌成的。每一塊石塊之間,嚴密合縫,連野草都難以生長。當然,每一塊石塊,都有可能是秘密通道的入口處,孟烈不嫌麻煩,每塊都推了一下。但是却没有一塊推得動。 孟烈嘆了一口氣,後退了兩步,指着那塊石碑,道:「游賓啊游賓,你將那兩門武功,傳給女兒,又何必弄上那麽多玄——」他下面一個「虚」字,尚未出口,便陡地一呆。 這晚,月色極好,而他在這所巨宅中一年,看那塊石碑,也看了不知多少次,直到此際,他才看到,在月色下看來,「游賓之墓」的那個「之」字,上面那一點,竟閃着一層谈淡的綠色。 那四個字本來是黑色的,那一點上的綠色又十分淡,若不是用心看,是絕看不出來的,孟烈這時一見,心知其中有異,連話也停止説下去。 他呆了一呆,向前踏一步。這一踏向前去,他更看到,原來那一點,竟是平的,並不像其他字劃那樣,凹陷下去。 孟烈心知自己一年来找尋不到的關鍵,一定就在這裡了! 他心頭狂跳,手指在那一點上面,用力一按,他還怕他用的力道不够大,但是那一點,却已經應手陷下了一寸許。 他才按下了那一點,只聽得「刷」地一聲响,石墓之上,有一塊大石,便已向内,退了進去,露出了一個兩尺見方的方洞來。 這時候,孟烈的心中,實是高興之極,幾乎忍不住要高聲呼叫起來,但是他却竭力忍住,走到了那洞的面前,取出了火摺子,幌着了向内一照,只見洞内,是一級一級,通向地底下的石极,看來這座石墓之中,也是另有天地。 孟烈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沿着石級,向下一級一級地走了下去,約莫走下了四五十級,便看到前面有一扇石門。 孟烈用力一推,那石門便緩緩地打了開來。 石門開處,孟烈覺出眼前一變,只見幾隻大缸,注满了清油,甚長的燈芯,浸在油缸中,是幾盞長明燈,燈火雖小,但照明已然有餘。 那間石室之中,除了那幾隻大缸之外,便是一張石桌,桌上放着兩隻一尺見方,半寸高下的紫檀木盒子。孟烈拋了手中的火摺子,衝到了石幾之前,他一看到那檀木盒文上所寫的字,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只見左邊的那隻盒子上,刻着「龍翔劍法」四字。而右邊的那隻盒子上,則刻着「天一神功」四字。 這八個字,看在孟烈的眼中,實是比什麽都可愛,比什麽都重要,一時之間,他雙眼緊緊地着那八個字,連氣息都在不由自主間閉住,而等他記起去取過那兩隻盒子時。他的手兒,都在發抖。 他取過了那兩隻盒子,打了開來一看,只見每一隻盒子中,都有一本薄薄的小書,兩本書,除了文字之外,還都有圖形。 孟烈略翻了一翻,他也看不明白其中所載的究竟是什麽,他知道這兩本小書,便是武學之中,最上之作,内、外兩門絕頂武功了。 他抓在手中,向外直衝了出去,一口氣衝上了石級,在那個洞中,鑽了出去,他本來是準備一出洞,便大聲呼叫的。 但是,當他出了洞,張開口來之際,他却陡地停住了口⋯⋯… 四周圍是那樣地寂靜,靜得一點聲音也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在那一瞬間,他心中徒地起了另一個念頭:「如果我不出聲呢?」 這一個念頭,陡然而生,但是却立即强烈無比地抓緊了他的心,他不斷地想道:「如果我不出聲呢?如果我不出聲呢?」 如果他不出聲,那麽,他已經得到了「天一神功」和「龍翔劍法」一事,是絕不會有人知道的,連游馨兒也不可能知道,因為游馨兒正在熟睡。 孟烈連忙將手中所的兩本小書,塞入懷中,回頭看去,石碑上,「之」字上的那一點,已經彈了出來,他又輕輕地按了一按,那塊石塊立即移上,石墓上的那個洞,也看不到了。 一切看來是那麽容易,而他則已經得到了「天一神功」和「龍翔劍法」! 他悄悄地回屋子去,在經過游馨兒的房間之際,他以耳朵貼住了房門,傾聽着房内的動静。房内除了游馨兒均勻的鼻息聲之外,什麽聲音也没有。 孟烈放下心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將門關好,先取出那本「龍翔劍法」來。那一本「龍翔劍法」,一共有一十七頁,共是一十七招,比荀肅所授的,要多上兩招。 孟烈翻開第一頁,仔細地看了起來,那一招,共有四幅圖形,以補文字之不足,而文字口訣中,有一兩句,和荀肅的龍翔劍法是一樣的,只不過十之七八,爲荀肅所未曾道,而最神妙秘奧的變化,也全在荀肅所不知道的那些口訣中! 孟烈知道,荀肅那套龍翔剑法,一定是在天一居士那裏竊來的,但是却只得十之一二而已,十之一二,已然使荀肅在武林中大是有名,若是學全了,那劍法之高超,實是可想而知。 孟烈喜得手舞足蹈,一時之間,那裏定得下心神来仔細去看?他翻完了「龍翔劍法」,又去翻「天一神功」,孟烈的見識雖然不廣,但是他人却極其聰明,將那「天一神功」草草翻了一遍,已經看出上面所載内功之高超,實是無與倫比。 他將那兩本小書,貼肉藏在身上,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當游馨兒要去找孟域時,他便推說自己還要再找一遍而留下來。 留在這裡,是練功也好,是趁游馨兒離去之際離開也好,都可以得窺上乘武功門徑了。 尤其當他想到,這一切,除了自己一個人之外,什麽人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阻住他,不讓他練功之際,他的心中,更是高興。 等他收好了那兩本書,抬頭向外面看去,天色已經微明了,他倒在床上,仍是興奮得合不上眼,等到天色大明時分,他已聽得游馨兒在叫他了。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只見游馨兒已結束停當,道:「咦,你怎麽還没有準備?我們該走了。」 孟烈道:「馨兒,我昨天想了半夜,覺得還是分頭進行的好。」 游馨兒呆了一呆,道:「分頭進行?這是何意?」 孟烈陪笑道:「你去找孟三侠,我呢,在這裡再仔細地找上一遍,看看可有結果。」 游馨兒呆了半晌,道:「我一個人去麽?」 孟烈道:「是啊,這樣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二哥,我一個人離你而去,你放心麽?」 孟烈一怔,心想:「在這裡一年,你連着碰都不給我碰一下,對我這樣冷淡,我有什麽不放心的?」 看官,需知孟烈在隨着游馨兒到這秘密墓地來的時候,他因爲絕無把握,是否可以得到這内外兩門絕頂武功,所以他誠惶誠恐,唯恐得罪游馨兒,在那時候,他的確想過,自己旣然用了那麽卑劣的手法去對待游馨兒,應該對她眞心些才是。 然而,到了這裡之後,一則,游馨兒對他十分冷淡,二則,他忙於尋找這兩大神功,兩人往往一整天,談不上一兩句話。 一年下來,他的心已經冷了很多,他知道游馨兒始終不是愛他的。要不然,只有兩人在這裏,日子不知應該怎樣甜蜜了,怎會這樣冷冷淸淸? 在這一年中,孟烈自然不免十分埋怨,而直到如今,他已經得到了那兩本武功秘笈,那情形更大不相同了,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保護這兩本秘笈,不被人發現,只是如何才可以獨自練功,游馨兒一人在江湖上行走,會遇到些什麽,他如何會關心? 所以,他聽得游馨兒這樣一問,心中不禁冷笑不止。 然而他却又知道,這時他雖然已經得到了内外兩門絕頂武功,但是却還未曾練,在如今的情形下,還是不可以得罪游馨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