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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yl0116012

[入库] 倪匡《龍翔劍》繁體(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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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9 15:17: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1 18:57 编辑

第十八囘:九幽神刀
他掛好了九幽刀,又繼續向前走去,對地上的死蛇,却不再多望一眼。
孟威的見聞,本就不廣,他自然不知道,那條蛇兒,乃是天地之間的奇物,叫作「不死蛇」。那不死蛇相傳每年長一尺,這條蛇已有六丈來長,那已近一甲子了。其蛇全身如鉄,刀劍難斷。
若不是孟威掌心中的奇毒,恰好是那不死蛇尅星的話,這條不死蛇,再活上百來年,仍然可以活下去的!
那不死蛇尾部肉瘤,重達數十斤,堅硬如鉄,全條蛇,是一件厲害之極的兵刃,若是識貨之人見了,定然會捨命以求!
但是孟威却將之當作普通死蛇一樣,連看也不多看一眼,便離了開去。
孟威一面在山中亂闖,一面心中暗忖,自己一入雁蕩山,沒有一件事是對自己有利的,剛才那一番死裡逃生,却還不錯,不但得回了九幽刀,而且一隻手已經回復原狀了
如果日後再有機會的話,那麽,兩隻手掌上的劇毒,盡皆去盡,也不是没有可能之事!
他心情開朗,向前不斷地走着,到了第二天中午時分,仍然未曾遇到游馨兒,但是却給他闖出了雁蕩山了。孟威在山口旁步了片刻,心想自己在山中亂闖了那麽多天,白衣六傑自然早已痊愈,他們也會在警告游馨兒的,游馨兒的武功、見識,都在自己之上,她自然會設法趨吉避凶的。
孟威心中不住譬解着,他雖然仍是放心不下,但却已打消了再在雁蕩山中尋找游馨兒的念頭,而向前直奔了出去。
到了下午時分他已上了官道,向途人問明了方向,便逕向荀家莊趕路。
他心急要知道孟烈是否還和中條雙煞在一起,更急於要見荀慧,是以一路之上,幾乎是晝夜不停。開始五六天,什麽事也没有發生,到了第七天頭上,孟威早已遠離雁蕩,將近千里了。
那一天,他傍晚時分,在一個小鎭之上吃了一頓飯,休息了片刻,便繼續向前趕路,他才一出鎮,便覺得有兩匹駿馬,不急不緩地跟在他的後面。
孟威好幾次回頭看去,可是他一回頭,馬上的兩人便轉過頭去,不和他正面相望。
由於孟威出得那小鎭時,已經是黃昏時分,越向前走,天越是黑,而那兩匹駿馬,又離他只有丈許遠近,馬上的人又不和他正面相望,所以孟威始終未曾看清馬上的人,是何等模樣。
孟威是不願多生是非的人,他心想,或則人家也是趕夜路的,恰好和自己一路而已,又何必多生疑心?
他這樣一想,心中不禁泰然,再不回頭觀看,只是自顧自地向前奔去。
可是,一直到了午夜時分,在路上行走的,已經只有孟威和在他身後的兩人了。那兩人胯下的駿馬,蹄聲「得得」,在寂靜的午夜之中聽來,聲音顯得更加清晰無比。
孟威實在忍不住,倏地站住了身子,疾轉過身來。
他一轉過身來,那兩匹駿馬立即停住,馬上的人,又轉過臉去。
孟威心中,不禁有數,朗聲道:「兩位,我與你們,可是相識麽?」
孟威一開口,兩人便轉過臉來。
此際,恰好一陣風過,吹開了烏雲,露出了一聲明月來。孟威定睛向前看去,這才陡地吃了一驚,只見馬上的兩人,年紀均在四十左右,衣飾十分華麗,但怪的是,他們兩人的左臂,却是袒露在外的!
那種装束,和游馨兒的繼母,絕無不同之處,所不同的只是他們兩人,臂上並沒有戴着金釧而已!
孟威一見這等情形,面上變色,身子也不自由主,向後退出了兩步。
但是馬上那兩人的面色,却十分和善,柔聲道:「這位小哥贵姓大名?」
孟威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反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那兩人道:「我們來自極遠之處,小哥自然不會知道我們的名字,講也無用。」
孟威靈機一動,道:「你們旣然來自極遠之地,却問我姓名作甚?」
那兩人的眼光,從孟威的面上,移到了孟威的腰際,孟威也低頭向自己的腰際看去,這才知道兩人是在看自己懸在腰際的九幽刀!
孟威心中不禁一凛,九幽刀在黑暗之中,隱隱發出異樣的暗紅色的光芒,一望而知不是凡品,那兩個人說不定要來奪刀了!
他一想及此,連忙神手按住了刀柄。
但是馬上的那兩個人却笑了起來,道:「小哥不必驚?」
孟威聽他們的語意,却又不像有什麽惡意,始終弄不明白他們兩人意欲何爲,只是望着兩人。
兩人又道:「小哥腰際所懸,可是九幽神刀麽?」
孟威更是一呆,忙道:「不錯,你們旣是來自極遠之地,却如何識得這柄寶刀的來歷?」
那兩人一聽,面上現出了大喜之色,一躍下馬,道:「這柄九幽刀,本來是我們一位極好的朋友所有,如今旣在小哥身上,想必小哥定然是我們這位朋友的後人了?」
孟威一聽得兩人這樣說法,心中不禁苦笑,他嘆了一口氣,道:「兩位弄錯了,我自幼無父無母,是一個孤兒,哪裡會是你們好友的後人?」
那兩人一聽面色爲之一變,道:「那麽這刀你從何而來?」
孟威心想,這柄刀是凌公行給自己的,當時自己還以爲凌公行是武林異人,哪知他行徑如此卑劣,後來又給薛靈搶了去,最後又從薛靈的屍身之旁,將之拾了回來。
這其間的曲折,可稱不少,至於孟烈躍進高墻,在積塵之下,發現一條斷臂,握着這柄九幽刀一事,孟威却是絕不知情。
他想了一想,道:「這柄刀是一個人給我的。」
那兩人忙踏前一步,道:「那是什麽人?」
孟威道:「他姓凌,叫凌公行。」
那兩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現出了疑惑之色,道:「凌公行?那是什麽人?」
孟威聽得兩人這樣說法,已知凌公行不是他們要找的朋友了,他問道:「九幽刀原來的主人是誰?」
那兩人道:「他曾囑咐我們,如果我們到中原,切切不可提他的名字,一提起他來,只怕便會有殺身之禍,我們自然不便說。」
孟威聽那兩人說得如此神秘,心中自然生出了好奇心來。然而,他自己心事重重,絕不想再另生枝節,因之也没有再問下去,只是道:「那我也難以奉告了。」
那兩人又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道:「那閣下可知凌公行其人,在什麽地方麽?」
孟威聽得他們兩人,在提起「凌公行」三字之際,輕描淡寫,似乎没有將這個中原武林,盡人皆知的高手放在心上。
孟威心中暗想,這兩人的武功,絕不致於在凌公行之上,他們之所以未將凌公行放在心上,那自然是根本未曾聽說過凌公行的名字之故,由此看來,他們來自極遠的地方一語,也不是虛語了。
孟威一面想着,一面道:「凌公行在雁蕩山中。」
那兩人向孟威拱了拱手,道:「多謝!」
只見他們一提馬韁,便轉過了馬頭去。
然而,他們才一轉過頭去,立卽又回了過來,面上現出十分不安之狀,道:「這柄九幽刀,乃是千古奇珍,刀主人自然不肯輕易失去它的,如今竟到了閣下之手。那麼刀主人是安是危,閣下可知道些風聲麽?」
孟威歉然道:「刀主人是誰,我根本不知,他如何失刀,我自然也難以知道,想來兩位找到凌公行一問,便可明白的。」
那兩人點了點頭,向前策馬而去。
那兩人馳不幾步,孟威想起這兩人見了故友之物在自己身邊,却只是殷殷相問,並不出手搶奪,可見他們是極通情理的人,凌公行的行徑十分不堪,自己却要告訴他們才好!
他一想及此,忙道:「兩位且住!」
那兩人停下馬來,孟威道:「兩位到了雁蕩,若是遇到了凌公行,却要小心,他雖是太行八俠之一——」
孟威才講到這裡,只見馬上那兩人面色,陡地為之一變!
由於那兩人面色變化得太明顯了,所以他們雖然没有說什麽話,但是孟威也爲之陡地住口!
那兩人的面色,好一會才緩了下來,孟威才續道:「但是他人格却十分卑下,你們要小心,別上了他的當才好。」
那兩人道:「多謝告誡。這太行八俠之首,可是天一居士游賓麽?」
孟威道:「是,天一居士之名,天下皆知。」
那兩人道:「這游賓現在何處?」
孟威忙道:「天一居士,早已死了!」
那兩人「噢」地一聲,道:「原來他已經死了,那麽他葬在何處?」
孟威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那兩人道:「天一居士是天下皆知的人物,何以他葬在何處,閣下竟不知道?」
孟威一聽得那兩人這樣問法,心中不禁猛地一動!
天一居士葬在何處,除了游馨兒之外,只怕無人得知,而這件事,也是一件極大的秘密,可能還關係着十分重大的事情。
自己如果再和這兩人說下去,只怕會露出口風來,說天一居士的葬處,只有他的女兒游馨兒知道,又給她惹麻煩!
孟威一想如此,便閉口不語。
那兩人連問幾遍,孟威皆不出聲,那兩人又道:「那麽,天一居士竟没有親人了麽?」
孟威道:「他妻子游夫人還在,也在雁蕩山中,游夫人只怕和你們是相識的。」
兩人大惑不解,道:「閣下此言何意?」
孟威道:「因爲游夫人的服装,十分奇特,也是一臂袒露,而且她臂上還戴着——」
孟威才講到這裡,那兩人已齊聲接着叫道:「七隻金釧!」
孟威道:「正是⋯⋯」
只聽得兩人陡地各自發出了一下長嘯之聲!
這兩下長嘯之聲一發,直震得孟威的耳際,嗡嗡直响,刹時之間,幾乎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孟威的心中,不禁暗自吃驚。
他剛才還在想,那兩人的武功,自然不如凌公行,但如今一聽得這樣驚心動魄的嘯聲,可知兩人的武功,已經不在凌公行之下,竟是一等一的高手。
兩人縱聲長嘯之後,又高聲交談了幾句,但是他們兩人所講的話,詰屈贅牙,孟威却是一個字也聽不懂。
兩人一面講,一面已經策馬向前疾馳而出,絕麈而去,等到他們兩人,已經幾乎奔得看不見了,孟威才聽得他們的聲言,傳了過來,入耳仍是十分清晰,只聽得他們道:「關下告知了我們這賤人的下落,我們日後,必有報答!」
孟威心中莫名其妙,心想自己只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誰又想什麽報答來?
他呆了半晌又照樣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心中却不住在暗忖,這九幽刀主人,究竟是什麽人呢?凌公行又是從何處得到這柄九幽刀的呢?
那柄九幽刀,第一次到孟威手中的時候,孟威根本没有想據爲己有,也不曾仔細去把玩,直到他在薛靈的屍身旁邊,拾了起來,佩在身上,連日來也只是忙於趕路,未曾細看。
這時他將刀解了下来,就着月色,仔細地看了一㑹,只見刀身暗紅,看來竟不像是五金所鑄,而是琥珀製成的一樣。
在刀身上,鑄着「九幽」兩個字,刀柄上纏着暗黑色,如同牛筋也似的物事,以防滑手,在刀柄上有一個小環,小環上却扣着一面如同指甲大小的鐵牌。
那鐵牌又小又黑,任何人乍看了,也只當是普通的飾物,年代久遠了,才變得這樣子的,孟威本也没有在意,但這時,他仔細審視全刀,將這塊小鐵牌,放在掌心上,托了一托,覺出十分沉重,而且,上面還像是有極細的字跡一樣。
孟威好奇心頓起,取出了火摺子,幌着了向鐵牌之上照去,只見那字跡大都已爲鐵鏽塡没,孟威將之在鞋底上擦了幾擦,才看得清楚,只見上面刻道:「中原難以存身,遠走苗彊,竟得此一刀一劍,劍贈新識至交荀肅,刀留自用。域識。」
孟威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晌,怔怔地站着發呆。
他看了那機行細字之後至少可以知道,九幽刀的主人,多半是單名一個「域」字,而且和荀肅是至交,他得了一刀一劍,刀留下自用,劍則給了荀肅,那麽,這劍是不是青冥劍呢?
青冥劍也是亘古奇珍,數一數二的利器,其人能以這樣的利器,慨然贈與新相識的朋友,由此也可見其人的豪爽過人之處。
孟威想到了這裡,不禁心儀不已。
然而,孟威的心中,却又不禁奇怪。因爲九幽刀主人和荀肅的交情,照這樣情形來看,應該是十分深篤的了,但是孟威從小荀家莊長大,却又從來未曾聽得任何人說起過,荀莊主有着這樣一個交情深厚的朋友。
孟威想了好一㑹,才又向前走去,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原因,在看了那塊鉄牌上所刻的細字之後,他竟對九幽刀主人,十分緬懷起來。
他甚至殫智竭力,去設想九幽刀主人,何以不能在中原立足,而要遠走苗疆!
當然,孟威想來想去,腦中只是一片混亂,是想不出什麽結果來的。
他日夜趕路,離開荀家莊越來越近,那一天傍晚時分,他離荀家莊只不過七八十里的路程了,孟威看到沿途的景色,越來越熟,心中也越來越是高興,每當想到自己可以和荀慧見面時,他的心中,却又禁不住怦怦亂跳!
他一停不停地向前疾奔着,越向前去,沿途的一切,他便越是熟悉。
事實上,孟威離開荀家莊,並没有多久,但這時,他重又見到自己所熟悉的山石草木,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之感。
他精神振舊,脚下奔得更快,不到午夜時分,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荀家莊上的燈火了。
孟威奔上了一個高崗子,向遠處看了一會,發現高崗子下面的密林中,有一堆火燃着。
孟威心中暗忖,那一堆篝火,一定是荀家莊的莊丁所燃的了。荀肅將自己趕了出來,自己再要回莊上去看荀慧,不知他歡迎不歡迎?自己不如先去莊丁那裹,探探口氣再說。
他主意打定便奔下了山,到了那叢密林之中,逕撲向那堆篝火,等到他來到了離篝火不遠處時,孟威才覺出事情有些不對頭。
只見一個人,雙手捉膝,將頭埋在胸前,分明正在假寐,而另有一個人,手中提着一柄鋼刀,正在偷偷地掩近那人。
看那掩近去的人,高舉綱刀,行動鬼祟的情形,分明是準備趁另一人睡覺之際,將之一刀殺死?
那兩個人是甚麽人,因爲他們一個埋着臉,一個背對着孟威的關係,所以孟威並看不淸楚,然而孟威乃是君子人,最恨這等暗中加害之事,他一見那人手中的鋼刀,眼看就要落了下去,立卽張口欲叫。
可是,孟威一開口,尚未發出聲來,只見那將臉埋在膝間,看來正在沉睡的人,突然揚起頭來,「哈哈」一聲長笑!
随着他一聲長笑,那柄鋼刀,也落了下来,但那人一伸手,雙指已挟住了刀鋒,那一柄鋼刀,竟再也落不下去⋯⋯
當那人一聲長笑,伸手挾住了鋼刀,抬起頭來之際,那人的面上,雖然還带着人皮面具,但孟威已立即認出,那人正是要自己到雁蕩山去的鍾神秀。
孟威一怔間,已見那行暗算的人,慌忙徹刀後退,但他才退出一步,鍾神秀手臂一沉,刀柄「啪」地一聲,已敲在那人的足踁之上。
那人被鍾神秀一刀敲中了足踁,「叭」地一聲,跌倒在地。
他一跌倒在地,雙手在地上一按,立卽要爬了起來,就在他一抬頭之際,孟威與之打了一個照面。在火的照映之下孟威看得分明,不禁又驚又喜,大叫道:「兄弟!」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孟烈!
孟烈突然之間,聽得有人叫他兄弟,也不禁一呆。
孟威在他一呆間,早已飛也似向前,撲了過來,孟烈也一躍而起,兄弟兩人,緊緊地擁在一起,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好一會,還是鍾神秀先開口,道:「孟威,你從雁蕩回來了麽?」
孟威未曾想到自己未到荀家莊,便先見到了兄弟,高興得眼淚直流,也顧不得抹淚,便道:「鐘八俠,我回來了。」
鍾神秀一怔,道:「我是什麽人,你也明白了?」
孟威還未說話,孟烈已搶着道:「大哥,這廝是什麽人?」
孟威道:「他是太行八俠之中,位居第八的鍾神秀鍾八侠。」
鍾神秀「哈哈」一笑,道:「人稱『刁鑽古怪』的便是。」
孟烈英俊煥發的臉上,本來還是一臉憤怒不滿之氣,可是一聽得孟威道出了鍾神秀的來歷,他不禁面上爲之變色,一聲也不敢出了。
鍾神秀道:「孟威,你托我做的兩件事,我都做到了,我在荀家莊之外,注意着可有人去找荀慧的麻煩,一直到如今,荀慧仍好好地在荀家莊中,你的兄弟,我也將他從中條雙煞身邊,拖了回來。」
他講到此處,瞪了孟烈一眼,道:「只是他冥頑不靈,若不是我還有些門道,早已死在他手中數十次了!」
孟威是深知孟烈的爲人的,他知道孟烈一定不服鍾神秀的管束,所以千方百計地想害死鍾神秀,仍回到中條雙煞的身邊去!
他忙道:「多謝鍾八俠」
鍾神秀道:「不必多謝,你旣已回來,我托你做的事,想也做妥了?」
孟威見問,面上不禁一紅,道:「鍾八俠——」
他叫了一聲,便難以再向下說去。
因爲他要鐘神秀做的事,鍾神秀都已經做到了,然而,雁蕩之行,却是空手而回,一點結果也没有,叫他從何說起?
鍾神秀見孟威不語,面色一沉,道:「怎麽,事情沒有辦成麽?」
孟威爲難道:「鍾八俠,我見到了⋯⋯那異人,但是我早已失去了千里相引菓,所以⋯⋯」
孟威話未講完,鍾神秀勃然大怒,一躍而起,「叭」地一掌,摑在孟威的臉上罵道:「我只當你是老實人,所以才托你去,怎知你和你兄弟,竟是一丘之貉,全不是東西⋯⋯」
孟威因爲錯在自己,所以捱了一掌,心中固然憤懣,却不敢出聲。孟威在一旁,却是忍受不住,面色發青,道:「你爲什麽打我大哥?」
鍾神秀道:「打他?我打他還算是客氣!」
孟烈怒道:「那你想怎樣?」
鍾神秀道:「我要抽他的筋,剝他的皮!」
孟烈和鍾神秀在一齊,已非一日,自然知道對方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但是,他性格偏激之極,一犯上了性子,却是甚麽都不管了。
他也一聲冷笑,道:「你抽他的筋,剝他的皮,我便與你拼命,縱使我拼不過你,死爲厲鬼,也叫你日日不得安寕。」
鍾神秀在孟烈說話的時候,一直冷冷地望着他,一等孟烈講完,他陡地身子一橫,一脚飛出,向孟烈的腰際踢了出去。鍾神秀位列太行八侠,武功造詣之高,實非孟烈這樣在荀家莊上,偷學了三兩年武功的人,所能够望其頂背的。
當鍾神秀一腿飛出之際,孟烈身子一側,還想避了開去,可是他不避還好,一避之下,身形不穩,「砰」地一脚,踢到了他的腰際,跌得他整個身子,打横向外,直飛了出去。
孟威一見了這等情形,大吃了一驚,連忙趕了過去,但是他才奔出了一步,鍾神秀一伸手,便已抓住了肩頭,孟威再難向前走動一步,只聽得「砰」地一聲,跌倒在地上不動。
孟威大吃一驚,道:「兄弟!兄弟!你没有事麽?」
可是,孟烈仍是伏着不動,孟威轉過頭來,道:「鍾八俠,你打死他了。」
孟威在講那一句話的時候,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
鍾神秀是深知孟威爲人的,他只知道孟威爲人,忠厚敦純,却是從來也没有想到,當一個老實人在發怒的時候,竟如此使人吃驚!
他呆了一呆道:「死不了!」
孟威連忙再回過頭去看時,只見孟烈已以肘支地,慢慢地坐了起來。孟威鬆了一口氣,叫道:「兄弟,你怎麽樣了?」
孟烈並不回答,勉力站起了身子來,脸色蒼白得可以,顯見他這一跌,實是跌得不輕。
孟威又問了他一聲,孟烈才呻吟了一聲,道:「沒有什麽。」
鍾神笑冷冷地道:「他不是没有死麽?你再往下說,將千里相引菓,給了什麽人?」
孟威心想,若是說給了游馨兒,只怕又有爲她惹上麻煩的可能,因之他道:「反正給了人了,還說什麽?」
鍾神秀大怒道:「你還是嘴硬。」
孟威閉口不語,鍾神秀一伸手,在他的腰際,將九幽刀摘了下來,伸指一彈,道:「這柄刀還不錯。」
孟威忙道:「我雖然失了千里相引菓,但是要見的那人,我還是見到了。」
鍾神秀面色稍霽,道:「噢,他是什麽人?」
孟威道:「他是湘南排敎莫敎主。」
鐘神秀的面上,現出了不信的神色,道:「是他?他怎能對付那妖婦?你可是照着那戴金面具的人所說的去做的麽?」
孟威道:「不錯,我是照他的話去找的。」
鍾神秀手一鬆,順手一推,將孟威推得一交跌在地上,道:「我爲你看住了荀慧,又將孟烈這臭小子從中條雙煞手中,拉了回來,你爲我辦的事情,却一點也没有成功,這柄——」
他才講到這裹,孟烈已出聲道:「你要刀,還巧立名目作甚?」
孟烈話才出口,鍾神秀已一躍向前!孟威一見鍾神秀向孟烈躍出,心中更是大吃一驚,連忙叫道:「鍾八俠,你別動手,這柄寶刀,你只管取去就是了!」
鍾神秀身形一凝,已在孟烈的身邊,停了下来,手伸處,九幽刀寒浸浸的刀鋒在孟烈的面上,抿了兩抿。孟烈縱使性格倔强,但到了這樣的地步,他也不禁驚至面無人色!
孟威本來想要過來阻止鍾神秀的,但是他見了這等情形,也嚇得軟了,動彈不得。鍾神秀「嘿嘿」冷笑,道:「你剛才說些甚麽?不妨再說一遍!」
孟烈面色蒼白,一言難發,鍾神秀又連聲冷笑,道:「我是出了名的刁讚古怪,如今看在這柄寶刀份上,暫且放過了你們,若你們再有得罪我之處,我叫你們嘗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苦楚!」
他一個「楚」字,才出口,陡地「刷」地一刀,向孟烈的頂門削出!
鍾神秀這一刀,出手快疾之極,電光石火之間,只見九幽刀暗紅色的光芒,倏地一閃,孟烈只覺得頭頂之上一陣發凉,而孟威在遠處看着,只當這一刀下去,孟烈的頭顱,非被削下一半來不可!他只覺得身子陣陣發凉,一點聲也發不出來!
一直到鍾神秀這一刀削過,他人的身子,也立即向旁掠出,孟威才緩過氣來。
他定睛向前看去,只見孟烈呆若木鷄,倚樹而立,雙眼發定,他頭頂之上,倒有一半頭髪,被貼着頭皮削去,像是用剃刀小心剃刮的一樣,斷髪散了一地!
孟威連忙奔到了孟烈的身邊,叫道:「兄弟!兄弟!」
孟烈這才急速地喘起氣來,道:「大哥,我⋯⋯我還活着麽?」
孟威道:「還好,他這一刀,只削去了你一半頭髪。」
孟烈這才伸手在頭上一摸,摸到了一半光頭,他不禁啼笑皆非,心中又急又怒,面上的神色,也是蒼白到了極點。孟威見他口唇顫動,氣得連話也講不出來,連忙安慰他,道:「兄弟,不要氣憤,我們技不如人,有什麽話好說?」
孟烈却尖聲叫道:「爲什麽我們技不如人?」
孟威呆了一呆,道:「兄弟,人各有際遇,各有天命,這是難以强求的事!」
孟烈道:「我不信,我偏要强求!」
孟威嘆了一口氣,道:「兄弟,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有一個人,她有着她父親所留下的極高深的武功秘笈,但因爲本身根骨資質,而難以練得成,你想想看,這類事情,可是能够强求的?」
孟烈一聽,他的眼中立卽閃耀着一種十分强烈的光輝,道:「誰,你在說誰?」
孟威道:「我說的是天一居士的女兒!」
孟烈整個人,突然之間,向上跳了起來!
但是因爲他剛才,被鍾神秀一脚踢出之際,已受了傷,所以一下情不自禁地跳躍而起,身子到了半空之中,腰際一陣劇痛,一聲怪叫,便向下跌了下來。
孟威連忙趕前一步,想將他接住,可是孟烈的下跌之勢甚大,孟威一個接不住,兩人一齊滾跌在地,孟烈也顧不得爬起身來,便急速地問道:「天一居士?你說的武功秘笈,便是天一居士遺下的武功?」
孟威道:「是的。」
孟烈的身子,突然劇烈地颤抖了起來,講話也變得斷斷續續,道:「在⋯⋯在什⋯⋯麽地方?在⋯⋯什麽地方?」
孟威道:「兄弟,你問這幹什麽?」
孟烈緊緊地握住了孟威的手臂,道:「大哥,你怎麽那麽傻,如果我們學會了天一居士遺下的武功,誰是我們的敵手?我們怎會受人家的氣?」
孟威聽了,不禁呆了半晌,緩緩地爬起身來。
孟烈眼中那種興奮的光芒,越來越是熾烈,道:「大哥,你怎麽不說話了?你爲什底不肯開口?可是不肯對我說麼?」
孟威嘆了一口氣,道:「兄弟,你想到哪裡去了,你是我唯一親人,我怎會有話不對你説?只不過你要知道,一個人武功高了,未必是福!」
孟烈揮着手,他已處在一種狂熱的狀態之中,道:「你別說那些,我什麽都不管,只要能學會絕頂的武功!」
孟威又半晌不語,才道:「這事說來話長了,我本來就要向你詳細說一說的。」
孟烈也站了起來,催道:「快說!快說!」
孟威道:「我和你分手的時間雖不多,但是遭遇,却極其複雜⋯⋯」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
接着,他便將自己如何參加了「面具之會」,如何雙掌成了毒掌,以及受了鍾神秀之托,到雁蕩山去,以及在雁蕩山中所發生的事,全部向孟烈,詳詳細細地說上了一遍。他在講到自己的手掌,成了極其厲害的毒掌之際,孟烈便翻起他的左掌來,望着他墨也似黑的掌心,現出十分羡慕的神色來。
等他講到游馨兒要他學武,而他不肯時,孟烈爲之頓足不已。
孟威將所有的經歷講完,孟烈什麽都不問,只是問道:「那半幅畫呢?」
孟威呆了一呆,道:「那幅圖畫,一半還在游馨兒處,另有一半,却不知道被什麽人搶了去,連凌公行也未能將之追上。」
孟烈唉聲嘆氣,道:「大哥,你也太蠢了,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你遇上了,却又軽軽放過了!那幅畫,一定關係着天一居士生平的武功,可是你⋯⋯唉,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該爲你兄弟想想!」
孟威聽得孟烈這樣責備自己,心中不禁感到了一絲歉意。
因為在當時,他的確未曾想到孟烈!過了半晌,他才嘆了一口氣道:「事情已過去了,還說他作甚,這些日子來,你怎樣?」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我有什麽?我幾乎一直和鍾神秀在一起,聽他呼來叱去,哪裏比得上你?」
孟威忙又道:「荀家莊上没事麼?」
孟烈道:「沒有什麽,只是聽說荀肅不怎麽出來見客,陸敏修這小子的父親,金鷹陸達已來了許久了,荀慧和陸敏修,這幾天就要成親了。」
孟威一聽到了最後一句話,心中頓時像失去了最重要的物事一樣,「啊」地一聲,張大了口一句話也不出来。
孟烈望着孟威,一聲冷笑,道:「大哥,你還想什麽?你又不肯學本領,又不想出人頭地,却又愛痴心妄想,那不是自討苦吃麽?」
孟威聽得荀慧和陸敏修兩人,將要成親,已是精神恍惚,他只是怔怔地道:「我痴心妄想?」
孟烈道:「大哥,你不必瞞着我,你的心事我全知道。」
孟威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去,孟烈道:「怎麽,你還不承認麽?」
孟威哭喪着臉,道:「兄弟,你別逼我。」
孟烈搖了搖頭,道:「大哥,你自己想想,你哪一樣比得上陸敏修?你要麼就不要難過,要麼就拼命設法,使自己樣樣在陸敏修之上!」
孟威呆了好半晌,才道:「我甚麽都不想,只想,再去看一看她。」
孟烈忙道:「別傻了,她還記得你麽?」
孟威搖頭道:「不管她記不記得我,我都要去看她一看。」
孟烈走到了孟威的面前,道:「大哥,聽你剛才所說,那游姑娘似乎對你十分有意?」
孟威道:「別亂說,我只是將她當着小妹子一樣!」
孟烈道:「大哥,陸敏修這小子,絕不會忘了和我們兩人間的過節,他如今在荀家莊中,當時得令,又仗着他父親在,我們去只是送死!」
孟威道:「我一個人去,你不必陪我。」
孟烈大聲道:「不行——」
他一大聲講話,腰際傷處,又是一陣劇痛,彎下身去,好一㑹,才直起身來,道:「好,你要去,你就去好了。」
孟威這時,也根本未曾聽出孟烈是在說氣話。
他只是點了點頭,道:「我去去就來,你在這裏等我。」他一面說,一面已向前走去。
孟烈呆了一呆,他倒的確未曾料到孟威說走就走,忙道:「大哥,你等一等。」可是,這時候,孟威聽得荀慧和陸敏修,就要結為夫婦,他心中只覺得空空蕩蕩地,像是失去了什麽最重要的東西一樣,一向前走去,更是一心在想着,見到荀慧的時候,該向她說一些什麽才好。
孟威一直只是在心中暗戀着荀慧,他也從來没有妄想過要娶荀慧爲妻。但這時,他聽到了荀慧要出嫁的消息,却又有着說不出來的難過,一時之間,變得失神落魄起來。
孟烈一連叫了幾聲,孟威竟都未曾聽到。孟烈看出他的情形不對頭,想要站了起来,追了上去。可是他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身子還未曾站穩,便「叭」地跌在地上。
他被鍾神秀一脚踢出時,本已受了重傷,剛才,又被鍾神秀一刀创去了半邊頭髮,嚇了一大跳,更是氣弱,這時,勉力站起之後,支持不住,又重重地跌了下來,更是滿天星斗!
他倒在地上,只覺得天旋地轉,好一會,才緩過氣來,當他再撑起身子來,抬頭向前看去,孟威却已跑得不知去向了。
孟烈在這些日子來,和鍾神秀一直是在荀家莊的附近,荀家莊中的情形,他知道得十分淸楚,他知道這幾天,因爲陸敏修和荀慧的婚期將近,不但金鷹陸達在荀家莊上,水陸兩路的高手,也有不少聚集在荀家莊上,孟威此去,非吃大虧不可!
孟烈的爲人、性格、抱負,可以說和他的哥哥孟威,一無相同之處,但是孟威和他,從小相依爲命,一齊長大,他對孟威,却也是十分關心的。
當下,他一想及孟威此去,凶多吉少時,更是冷汗直淋!
一時之間,他也顧不得自己受傷極重,又勉力站了起來,向前衝出了兩步,可是他在衝出兩步之後,又跌倒在地上!孟烈緊緊地咬着牙齒,以肘支地,向前迅速地爬了去,然而,他爬不幾步,便又無喘如牛,不得不停了下來!
孟烈心中知道,自己這時,就算根本未曾受傷,大踏步奔着去追孟威,也未必追得上的,何况是這樣爬上幾步便停上半晌!然而,孟烈却不肯停下來,他仍是不斷地向前爬去!
當他爬出了十來丈之後,他的雙肘,早已被地上的碎石,擦得鮮血淋漓了,每爬上一步,奇痛刺心,但是,他仍是一步一步地向前爬着。
好不容易,又爬行了丈許,他實在連撑起身子來的力道都没有了!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仍是扭動着身子,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動着!也就在那時候,他在不斷地喘息中,聽得身後响起了「嘿」地一聲冷笑,接着便是一個悅耳動聽之極的少女聲音,道:「你向前去,便可以使你成仙不成?」
孟烈一聽得身後有人講話之聲,不禁陡地一呆。
但是因爲自他身後响起的聲音,是那樣悅耳動聽,所以他心中並不害怕,只是喘着氣,勉力轉過頭來觀看。只見就在他的身後,站着一個少女。
那少女只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秀髮披肩,容貌秀麗到了極點,站在那裡,幾乎使人疑心這個少女不是人間的一份子!孟烈呆了半晌,才道:「人⋯⋯怎能⋯⋯成仙?」
那少女又一聲冷笑,道:「旣然不能成仙,你拼命向前爬作甚?」
孟烈本是極其聰明之人,心想這個少女,自己從來也未曾見過,多半是荀家莊中高手的子弟,自己要追上孟威,已是没有可能之事,何不求她一求?他一想及此,忙道:「姑娘,求你行行好,我哥哥到前面荀家莊去了,他一去非闖禍不可,求你去追他回來,免他遭難!」
那少女不動聲色,淡然道:「你哥哥是什麽人,我又不認識他,為什麽要替他出力?」
孟烈急得心如油煎,道:「好姑娘,我哥哥是好人,荀家莊上,人人都要欺負他,你若肯代我去追他回來,我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那少女聽了之後,非但不為所動,反倒「哼」地一聲,道:「你這人也没有出息得很,男子漢大丈夫,怎可替人作牛作馬?」
孟烈雙手緊緊地揑着,指骨格格作响道:「姑娘,你怎能怪我没有出息?你難道没有親人麽?」
那少女嘆了一口氣,道:「我是没有親人了。」
孟烈呆了一呆道:「難怪你要說我没有出息了,我哥哥是我唯一親人,我⋯⋯眼看他要遭難,不要說做牛作馬,便是要我入刀山,下油鍋,我⋯⋯也願意的!」
那少攻點了點頭,道:「你講得有些道理。」
她一面說,一面聲音已在哽咽。但是她却揚了揚頭,使她的聲音恢復正常,道:「你哥哥是什麽樣的一個人,你告訴我,我去追他。」
孟烈道:「他生得很忠厚,叫作孟威。」
孟烈的「孟威」兩字,才一出口,那少女全身盡皆一震,失聲道:「什麽?孟威?那麽,你是孟烈了?」
孟烈也是一怔,道:「是。」
那少女身形一閃,已向前疾飄而出,向荀家莊的方向,奔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間,孟烈的心中,陡地一亮,道:「你⋯⋯你就是游馨兒?」
老遠傳來游馨兒的聲音,道:「不錯,是我!」
可是,當這四個字,傳入孟烈的耳中之際,游馨兒的身子,早已掠得看不見了。孟烈一知道了那少女就是天一居士游賓的女兒游馨兒時,精神不禁爲之猛地一振!因爲,有游馨兒前去追孟威,那就算孟威已闖入了荀家莊,也可以不會有什麽大不了的事了,只要游馨兒道出了她的來歷,誰還敢動手?
孟烈想及游馨兒和孟威一齊回來之後,自己自然也可以和她結爲相識,心中興奮到了極點!
孟烈自從離開了荀家莊之後,千方百計地要使自己成爲武林中有地位的人,但是這些日子來,他除了和中條雙煞在一起之外,便是和鐘神秀在一起。如果他早知鍾神秀是太行八俠之一,那事情也許大不相同了,可是他却絕不知道。所以他雖和鐘神秀在一起,兩人却是水火不容。
這時侯,他想及自己立即可以結識天一居士的女兒,他心中的興奮,實是難以言喩,本來在他心目之中地位極高的中條雙煞,若是和天一居士的女兒一比,那又算得了什麼?
再加上,他已從孟威的口中,知道游馨兒還掌握着天一居士遺下的幾門絕頂武功!
他想及如果自己學會了那幾門絕頂武功之後的情形⋯⋯
他猛地一欠身,坐了起來,慢慢地調順了真氣,不到半個時辰,他已經可以站立起來了。
他倚着一株樹,引頸盼望,可是前面靜藹藹地,並不見孟威和游馨兒前來。孟烈心中,不禁暗暗着急,心想難道生出了變故,動起手來,游馨兒已寡不敵衆了麽?然而,他想來想去,又覺得在荀家莊中,雖然叫得響名頭的人物不少,但是敢以和天一居士女兒動手的人,只怕還没有。
那麽,游馨兒爲什麽去了那麽久還不來?他心中胡思亂想地想着,又過了半個來時辰,仍是不見游馨兒回來。孟烈的心中,不禁大是發急起來。他一步一顛,向前走了七八丈,來到一道小溪邊上,俯身在溪水中一照,只見自己滿面泥汚,而且頭頂之上,一半是長髪,另一半却是光秃秃的頭皮,顯得極其異相。
他連忙俯下身去,就着溪水,將自己臉上的泥汚洗了個乾淨,又撕下一幅衣襟,將頭包了起來,在腦後打了一個結。雖然神色有些憔悴,但是在溪水的倒映之中看來,他仍然是一個十分英俊的年輕人。
當他做完了那些之後,抬起頭來,只見前面路上,游馨兒已飛掠了過來。轉眼之間,游馨兒便已經來到了那道小溪的對岸,她身形一停,向孟烈望來。
孟烈忙道:「游姑娘,我哥哥呢?」
游馨兒却並不回答,只是望着孟烈,面上現出十分奇怪的神色來,反問道:「你⋯⋯你就是孟烈?」
孟烈知道游馨兒這一問,是因爲她剛才看到自己時,污泥滿面,和如今大不相同之故,他點了點頭,道:「自然是我,大哥呢?」
游馨兒秀眉略蹙,道:「孟大哥是到荀家莊去了麽?」
孟烈一呆,道:「游姑娘此言何意?」
游馨兒道:「剛才,我到荀家莊上去了,前前後後找了一遍,不見他人,而荀家莊上,也十分平靜,絕不像是有甚麽事發生!」
孟烈失聲道:「不好,只怕他已遭難了!」
游馨兒搖頭道:「不會,我說他根本未曾到過荀家莊!」
孟烈不再言語,他是深知孟威的性格的,他知道,孟威既然說了到荀家莊去,那除非是半途之上遇到了意外⋯⋯使他不能前去,要不然,他是絕對不會半途而廢的!
因之他心中更是着急,道:「游姑娘,你一路之上,沒有什麽發現麽?」
游馨兒只是搖了搖頭,隔了片刻,又問道:「他巴巴地趕了來,就是爲了見你,你身受重傷,他離開你,去荀家莊,又是爲了什麽?」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他聽得我說,荀慧就要出嫁了,便失魂落魄起來,一定要趕到荀家莊上去,再去和她見上一面。」
游馨兒的面色,十分蒼白,道:「荀慧?」
孟烈道:「是⋯⋯就是荀莊主的女兒?」
游馨兒的聲音,變得十分生硬,道:「孟大哥⋯⋯他和荀慧一直十分要好麽?」
孟烈苦笑了起來,道:「如果是這樣,荀慧怎會嫁給他人?那全是我大哥的一片痴心妄想!」
游馨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孟大哥是好人,太好了,就會吃虧的。」
游馨兒的這一聲喟嘆,正合孟烈的脾胃,他忍不住擊掌道:「説得對!」
他一時之間,得意忘形,大聲一叫,只覺得一陣目眩,又幾乎跌倒!游馨兒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小玉瓶來,傾出了兩粒桐子大小,碧也似綠的丸藥,道:「你傷勢不輕,這兩粒丹藥,凝氣固神,大是有用,你服了下去,不出一個對時,便可以没有事了。」
孟威連忙接了過來,一放入口中,便順津而下,略停了一停,又道:「游姑娘,大哥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之人,他如果未曾到荀家莊的話,那一定是半途中出了意外了!」
游馨兒苦笑了一下,道:「或許是的但我一來一回,却又没有發現甚麽異狀,如何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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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9 15: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1 18:58 编辑

第十九囘:狐假虎威
孟烈見游馨兒在忽然之間,像是對孟威十分冷淡起來,心中不禁發急,因爲若是游馨兒嗔怪孟威,那自己可能也和她相識不成了。
因之,他忙道:「游姑娘,你武功如此之高,不知肯和⋯⋯我做朋友麽?」
孟烈一面說,一面低下頭去,等着游馨兒的回答。
游馨兒道:「孟二哥,你別那麽說,我生而啞,先天資質不好,武功已雖有進步,像你那樣才可以窺絕頂武功門徑!」孟烈聽得游等兒這樣說法,心中不禁「怦怦」亂跳。
他連忙道:「可惜游姑娘如閒雲野鶴,要不然,我長伴在游姑娘身邊,也可以得些長進。」
游馨兒笑一笑,道:「你竟這樣看得起我麽?」
孟烈由衷地道:「游姑娘,你在我眼中,簡直猶如天人一樣⋯⋯」
游馨兒聽了,不禁然一笑,心中感到十分高興。她自小便得不到母愛,又有着先天上的缺憾,不能言語,雖然天一居士對她十分疼愛,用盡方法,使她在不能聽,不能言的情形之下,也成爲博學多才的人,但是她的性格,却也變得十分孤僻,尤其在父親死後,她只剩下了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更是感到極度的寂寞。
這時,她聽得孟烈這樣奉承自己,而且還絕不是在花言巧語,她心中實是十分高興,又笑吟吟地道:「你比孟大哥好得多了。」
孟烈一聽,心中一動,道:「游姑娘,我大哥爲人忠厚老實,你怎說我比他好?」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他就是太忠厚、太老實了,是以沒有法子不吃虧。剛才,我到荀家莊去,他所不斷記掛着的那個荀慧,眼着就要嫁人了,他却還在痴心妄想不已⋯⋯」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其實,像荀慧這樣的女子,那裏能及得上你游姑娘的萬分之一?」
游馨兒面上一紅,道:「你,你這樣說法,是什麽意思?」
孟烈雙目直視游馨兒,道:「我是說,大哥實在是太傻,太傻了!」
孟烈並不說他自己怎樣,只是說孟威對荀慧痴心不忘,實是太傻,他那樣說法,究竟是什麽意思,游馨兒焉有不明白之理?
當下,游馨兒低下頭去,一言不發,只是用足去輕輕地觸着地上的小石子。
孟烈在大着胆子講出了這一句話後,唯恐游馨兒見怪,心中着實志忑不安了一會,及至他看到游馨兒低着頭,只是不言不語,面上神色,似嗔非嗔,似喜非喜,兩頰上的紅雲,却又並不褪去,他已經知道游馨兒的心中,並不怪自己唐突!孟烈心中這一喜,實是非同小可!
他踏前一步,道:「游姑娘,我⋯⋯和大哥不同的!」
游馨兒抿嘴一笑,向外避開了一步,道:「怎樣不同法?」
孟烈的口才,本來極好,可是,這時被游馨兒一笑一問,他却只覺得心頭卜卜亂跳,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呆了半晌,道:「不同,就是不同!」
游馨兒「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道:「看你那呆鵝模樣,只怕你比孟大哥更傻!」
孟烈忙道:「是!是!」
游馨兒聽孟烈語無倫次,更是「格格」笑之不已,孟烈心中髙興,也陪着她笑了起來。兩人笑了一㑹,是游馨兒最先止住了笑聲,道:「孟大哥說到荀家莊去了,但是荀家莊中,却没有他人,不要在半途中生出了什座變故?」
孟烈剛才,一心一意在逗游馨兒歡喜,連孟威的事情,也擱到一邊去了。這時游馨兒一提起來,他也不禁着急了起來,道:「是啊,我們由此向荀家莊去,一路上仔細找他一找,說不定他一到荀家莊,便被人抓起來了,我們却是要去將他救出來⋯⋯」
孟烈在被荀肅趕離荀家莊後,無時無刻不想回莊上去大閙一塲,但是他自己武功不濟,卽使中條雙煞,也够不上大鬧荀家莊的資格,難得這時,有了游馨兒在一起,他怎肯放過這個機會?
游馨兒道:「你說得不錯,若是我們一路去,找不到孟大哥,那麽將荀家莊的地皮翻了轉來,也要找到他⋯⋯」
游馨兒的話,孟烈聽來,大合脾胃,他頓時覺得自己和游馨兒之間的距離,近了許多。
本來,當他只是在孟威的叙述中知道游馨兒,以及他乍遇游馨兒之際,他心中是並没有其他的奢望的,他只是想游馨兒能够看得起他,將天一居士遺下的武功,稍為教他一些,他能够時時和游馨兒在一起,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但這時,他却開始覺得,游馨兒的武功高,地位高,但是她却也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和自己性格十分相近的人⋯⋯
在這一點上而言,天一居士的女兒,和荀家莊上的一個小馬伕,並没有什麽分别!
孟烈的心中,高興之極,他和游馨兒一齊向前奔去,孟烈的輕功,自然及不上游馨兒的萬一,奔出了不到大半里,他已經落後了好幾丈,游馨兒轉身向他迎來,到了他的面前,一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帶着他向前飛奔而去!
孟烈心中,怦怦亂跳,他緊緊地握着游馨兒的手,這時候,不要說叫他找孟威了,就算是孟威站在他的面前,只怕他也看不見。
他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也不知道奔出了多少里,直到身子突然停了下來,他才如夢初醒,連忙定睛看時,只見已在荀家莊的門前了。
他忙道:「沿途找不到大哥麽?」
游馨兒道:「没有,我們已繞着荀家莊打了兩個轉了!」
孟烈一聽,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他只當自己是一逕來到了荀家莊門口的,繞着荀家莊打了兩個轉兒一事,他却是一點不知!
游馨兒又道:「照這樣情形看來,孟大哥可能早已失落在荀家莊中了!」
孟烈大聲道:「我們闖進去!」
當他們停下來之際,離荀家莊大門,還有五六丈遠近,他們兩人一面說話,一面在向前走去,莊門口的幾個人對他們兩人,已經側目以視。
等到孟烈「我們闖進去」這句話一出之際,他們已來到了離大門口,只不過一二丈距離之處,莊門口的幾條大漢,對那一句話,自然聽得十分清楚,立時有人,大聲喝罵,道:「不怕死的,只管進來!」
孟烈抬頭,向門口的那幾個大漢看去,只見那幾個大漢,俱皆一身黑衣,以前並未曾見過,想來不是陸敏修的父親金鷹陸達帶來的,就是荀肅新結交的武林中人。
孟烈一聲冷笑,道:「不怕死的,就攔住我們,別讓我們進去。」
那幾個大漢各自發出了一聲怒吼,其中一個,伸出了蒲扇也似的大手,「呼」地一掌,由孟烈的臉上,摑了過來。
孟烈身子,連忙一閃,可是那大漢這一掌力道,却着實大得可以,孟烈身形一閃間,雖已將這一掌避開,然而掌風在他的身邊掠過,仍然令得他的身子,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這一下,倒是大大地出乎孟烈的意料之外。
他跟着中條雙煞這些日子,見聞已長了不少,也知道荀肅的武功,在武林中只不過是二三流的脚色,因此他本來只當荀家莊中,就算喜事將近,有一些高手,本領也不會大到什麽地方去的。
然而此際,那守在莊門口的大漢,這一掌之力,便已如此雄渾,幸而他閃身得早,若是被摑中了,怕不要打幾個滾?
孟烈一個踉蹌之後,站定了身子,那大漢倏地向前踏出了一步,五指箕張,又向孟烈當頭,抓了下來!孟烈還未曾退避,游馨兒的身子,突然一閃,已攔在那大漢和孟烈的中間。
那大漢的這一抓,本來去勢如風,但一見游馨兒攔到了孟烈的前面,那一抓之勢,却立即停住,喝道:「小妞兒滾開。」
游馨兒冷冷地道:「那麽容易麽?」
那大漢側着頭,向游馨兒望來,看他臉上的神氣,像是只消他小手指輕輕一撥,游馨兒便會跌出兩三丈去一樣!孟烈一見游馨兒攔到了自己的面前,膽氣爲之大壯,道:「游姑娘,和他多耗時間作甚?」
游馨兒道:「說得是!」她一個「是」字才出口,皓腕翻處,中指「啪」地一聲,已疾彈而出,彈向那大漢腰際的「大横穴」。
那大漢見游馨兒出手,如此之快,也不禁奇了一奇,可是他一看到游馨兒水葱也似的手指,向自己的腰際點來,却又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道:「小妞兒,小心你的手指,不要断折了ー——」
那大漢雖然守在莊門口,但因爲這幾日來,來到荀家莊的高手十分多,有一些高人,和荀肅、陸達都没有甚麽交情,但居然也來了,這連荀肅、陸達兩人,也大出乎意料之外,當然,這些高手來荀家莊的目的,荀肅還是知道的。例如華山掌門,絕雷手風林青,便是爲他死在荀家莊上的兩個妹妹而來的,其餘幾個高人,荀肅懷疑他們是爲自己的青冥劍而來。
是以這幾天中,荀家莊外弛内張,表面看來十分平淡,喜氣洋洋,但實際上,金鷹陸達和荀肅兩人,心中却都十分緊張。尤其是荀肅,這些日子來,那黑衣蒙面斷臂人,雖然未曾出現,但是他的心中,却總是惴惴不安。
所以,連日來,陸達都命他師弟,陜甘道上出了名的鏢頭,鐵羅漢方洪守在莊門口,若是有甚麽存心前來生事的人,那麽,以鐵羅漢方洪的身手而論,也足可以打發得了。
這時,方洪見游馨兒一指向自己的腰間點來,他仗着自己一身所練外功,已到了極高的境界,哪裏將游馨兒放在眼中?他只顧出言嘲笑游馨兒,竟連避都不避。
游馨兒見方洪這樣小覷自己,心中也不禁有了怒意,指上的力道,陡地加强。也就在鉄羅漢方洪那幾句話,剛一講完之際,游馨兒的手指,也已經點中了他腰際的大横穴。
游馨兒在手指一點中方洪的大横穴之後,内力猛地由指尖透出,向前湧去。天一居士的武功,何等之高,他所練的內功,在佛道兩門正宗內家武功之外,另成一格,並不在佛道兩門的内功之下,游馨兒雖然根骨不佳,但是她自幼得天一居士悉心調敎,總也得了天一居士三四分眞傳,方洪實是做夢也料不到,一個看來一把可以捏得碎的少女,一指之力,竟如此之大!
他首先只覺得腰際陡地一麻,自己所練鉄布衫功夫,居然當不住對方的一指之力,方洪也是見識非凡的人,他已經覺出不妙,但是當他想要躱避之際,游馨兒的内力,却已如山崩海嘯也似,向前疾湧了出來。方洪身子一個站不穩,偌大的身軀,向後「呼」地一聲,倒了出去,撞倒了在他身後的三個人,才「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孟烈剛才已經看出方洪的武功十分高,但是游馨兒一伸指間,方洪老大的身軀,便已向後,跌了出去,而且還將其餘之人,一齊撞倒,他心中不禁大喜,一聲吹嘯,向前奔了出去,游馨兒向倒在地上,目口呆的方洪,冷冷一笑,也向前奔出!
兩人向前奔出了不到四五丈,前面便有人飛奔而來,那自然是早已有人,將有人闖莊,方洪吃虧一事,飛報了進去之故。只見迎面而來的數人之中,奔在最前面的一個,乃是斷臂人,一面奔,一面叫道:「何方豪傑,光臨敝莊,有失遠迎——」
他才講到這裡,已和孟烈、游馨兒兩人,迅速地接近,雙方都已經可以看清對方是誰了,那斷臂人不是別人,正是荀肅的大弟子小飛龍陶俊,而陶俊的一條手臂,也正是斷在孟烈劍下的!
是以,當陶俊一看清來的兩人,一個是秀麗之極的少女,另一個則是孟烈時,他下面的話,便陡地縮回口去,再也講不出來!
同時,他的身子,也猛地站定,孟烈向游馨兒作了一個手勢,兩人也停了下來。
陶俊面色鉄青,先抬頭向莊口看了一眼,莊門口的幾個人,這時正在扎着爬起身來,連鉄羅漢方洪,也在其内!
陶俊看到了這等情形,心中又怒又驚,面色鉄青,喝道:「孟烈,你又來作甚?」
孟烈冷冷地道:「我來找我大哥。」
陶俊怒道:「他什麽時候來過?你若想来生事,却打錯了算盤!」
孟烈剛才眼看游馨兒一指退敵,心中將游馨兒的武功,估計得高過頭了,只當自己此時,已可以橫掃荀家莊上一切高手了。
他却不知道,剛才游馨兒勝方洪勝得如此容易,多少佔了方洪托大輕敵的光!
當下,孟烈氣態狂妄之極,「哈哈」大笑,道:「快去告訴荀肅,說我孟二爺回來了,快將我大哥,恭恭敬敬地請了出來,咱們慢慢算舊賬時,我還可以客氣一些!」
陶俊氣得面上神色,青黃不定,厲聲道:「大膽狂人,你胡說些什麽?」
孟烈踏前一步叱道:「你聾了?」
陶俊忍無可忍,單臂一振,「嗆」地一响,長劍已然抖出鞘來。
孟烈又哈哈大笑一聲响,道:「你失了一條手臂,還不够麽?」
陶俊一劍分心刺到,孟烈身子側了一側,便已從容避了開去。
孟烈的武功本就在陶俊之上。他在刹時之間,連攻了三劍,孟烈只是身形飄飄,避而不攻,他一面避着陶俊的劍招,一面得意洋洋地向游馨兒望來。
他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游馨兒說他身法佳妙,但是游馨兒却望着他秀眉緊警,只是不住地搖頭,在表示他的武功,極其不堪!孟烈面上一紅,足尖一點,向後倒退了寸許,喝道:「陶俊,你好大的胆子,這位姑娘是誰,你可曾問的一問麽?」
陶俊劍招一收,道:「是誰?」
孟烈嘿嘿冷笑,道:「還不叫荀肅、陸達兩人,出來歡迎?這是天一居士之女,游馨兒游姑娘!」
凡是學武之人,可以說没有一個,未曾聽說過「天一居士」之名的。陶俊一聽,不禁陡地一呆,但是他却絕不相信,「哼」地一聲道:「是麼?」
孟烈向游馨兒道:「游姑娘,他竟不信!」
游馨兒道:「由他去吧,」
游馨兒「由他去吧」四字一出口,一拉孟烈,便向前踏出了兩步,陶俊單臂一振,手中長劍一橫,攔住了游馨兒和孟烈兩人的去路,喝道:「站——」
他只喝了一個字,下面的一個「住」字尚未出口,游馨兒手腕翻處,中指已疾彈而出。
這一彈,不偏不倚,「錚」地一聲响,恰好彈在陶俊劍背之上,只震得陶俊的手背一陣發麻,五指不自由主一鬆,那柄長劍「刷」地一聲,飛上了半空。
陶俊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身形向後一退,眼睜睜地看看孟烈和游馨兒兩人,向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如何還敢追趕?
而與陶俊一起來的幾個人,本來是遠遠地站着的,一見陶俊的長劍出手,這幾個人掉頭便走,刹時之間,便跑得踪影不見。
游馨兒和孟烈兩人,面帶冷笑,向前不急不徐地走着,不一㑹,又見到五六個人疾奔了過來,爲首一人,老遠地看來,英雄氅飄動,英姿颯爽,氣勢不凡,來到了近前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荀肅得意弟子,湘西大俠鷹金陸達之子陸敏修!
陸敏修一奔到了離孟烈和游馨兒兩人丈許遠近處,便倏地站定了身子。他一站定,他身後的㡬個人,也自站定。但是孟烈和游馨兒兩人,互望了一眼,却仍是那樣不急不徐地向前走去,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前面有人阻住了去路一樣!
陸敏修的面色,本來就不十分好看,這時更是鐵青着臉,道:「站住!」
孟烈哈哈一笑,道:「六小子,你攔不住了⋯⋯」
陸敏修的手,本来已在劍柄之上,這時一聽得孟烈這樣說法,手背一抖,劍已出鞘,他長劍出鞘之後,並不立即動手,劍尖向地,又喝道:「你快隨我去見莊主!」
孟烈又是一笑,道:「荀肅麼?我倒是要見見他,但是却不是随你這六小子去見他。」
陸敏修劍一揚,已待出手,孟烈厲聲喝道:「你快作新郎了,別來自找死路!」
陸敏修忍無可忍,一聲怪叫,一招「東鱗西爪」,已疾使而出!
那一招,正是荀肅自創的「龍翔劍法」中的招數,而孟烈三年偷藝,一套龍翔劍法,早已了然於胸,要避開這一招,實是容易之極!
他身子向旁一閃,又輕易避了開去。
而陸敏修還待發第二招時,游馨兒手伸處,已經將他的手腕按住!游馨兒出手快到了極點,陸敏修根本未曾看淸游馨兒是怎樣出的手,只覺得手腕已被她壓住!
手腕脈門,乃是人身要害,倏忽之間,便已被人制住,陸敏修連忙待向後退去。但是他一退之下,身子却不能挪動!他再仔細一看,游馨兒的手,並没有抓住他的手腕,只不過是壓在他的手腕之上,但就是那樣,陸敏修却已進退唯艱!
陸敏修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張大了口,合不攏来。
游馨兒一聲冷笑,手掌向前,略略一推,一股大力湧了出去,陸敏修一個站不穩,騰地退出了一步,仰天一交,跌倒在地!
游馨兒顯然是存心戲弄陸敏修,她將陸敏修推跌之後,轉過頭来,向孟烈嫣然一笑,孟烈的心中,從來也没有那麼高興過,他拍着手,「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陸敏修倒地之後,立即爬起身來,面上一陣紅,一陣青,見他心中,已然怒極!
以陸敏修的式藝而論,在整個武林之中,自然不值一提,但是他父親金鷹陸達,却是湘西大俠,在武林之中,十分有名。
而且,他父親又希望他能學多一些本門之外的武功,又令他拜在荀肅門下,荀肅對他,也是另眼相看。而陸達家財鉅富,陸敏修幾乎自出世以來,便頤指氣使,受慣了人的奉承,任何人見了他,總是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
而陸敏修自己,也覺得自己要比常人高出一等,他實是做夢也想不到,居然會有一日,他跌倒在地,而一個小馬夫,却在他的身邊,拍手暗暗笑他!
陸敏修在那瞬間,也不知是那裏來的氣力,怪叫一聲,手在地上,猛地一按!
他手一按之下,整個身子,已然騰空而起,那一躍,足起了六七尺高下,連他自己也有點感到意料之外!事實上,如果是在平時,他這樣一躍,至多只能躍起三四尺而已,但這時,他在怒極之時,氣力竟出乎意料之大!
他一躍而起之後,怪叫之聲不絕,並不向游馨兒撲出,竟向正在歡呼拍手的孟烈,疾撲了出去!
孟烈絕想不到陸敏修居然會有此一着,等到他覺出不妙時,陸敏修的身子,已經撲到了他的面前,張牙舞爪,向他的胸口,疾抓了過來。
孟烈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
他連忙身子一躬,向後疾退了出去。可是他這樣一退,陸敏修的身子,跟着向下一沉,右手五指已向孟烈的胸口,疾插了下來。孟烈的功力,本也不高,他剛才勉力退出,若是再退第二下,必需要運氣聚力,而不能一鼓足氣,然而,陸敏修的那一抓,疾逾電光石火,孟烈首先聽得「嗤」地一聲響,胸前的衣服已被抓裂,接着,胸前便一陣痛,孟烈心中,驚惶到了極點,但是他却自知,已没有法子避得開去了。
他心中長嘆一聲,剛才的一團高興,自然也化爲烏有了。
可是,就在此際,他只覺得陸敏修的那一抓,力量忽然弱了下來。孟烈見機極快,他一覺出有那千載難逢的機會,立卽身子向後,倒了下去!
他並不是向後退出而是向後倒了下去的,「砰」地一聲,倒在地上,總算在千鈞一髪之際,避開了陸敏修的這一抓!他喘了一口氣,定睛向前看去,忽然看到陸敏修的身子,「呼」地一聲,又向上昇了起來。
孟烈在那片刻間,驚魂未定,只當陸敏修再次向他撲了過來,他連忙在地上一連打了幾個滾,滾出了五六尺去,他一面滾,一面已聽得游馨兒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孟烈,你不必怕。」
孟烈聽到了游馨兒的聲音,心中才略爲定了些,向前看去,這才看清,剛才陸敏修的身子,又向上升了起來,並不是再次向他撲出,而是游馨兒抓住了陸敏修的腰際,將陸敏修舉了起來。
陸敏修面色鉄青,氣喘不已,但是手脚軟垂,顯然他腰際軟穴爲游馨兒所制,一點力道也使不出來了。
孟烈鬆了一口氣,低頭向自己胸前一看,不禁暗中說了一聲慚愧!
他胸前的衣服,已經全被抓破,而胸前,也有五道股紅的抓痕,若不是游馨兒及時出手,只怕他此際,不死也受重傷了!孟烈一躍而起,叫道:「游姑娘,將他摔死算了!」
就算陸敏修是一條十分硬的硬漢子,但是他一聽得孟烈這樣說法,也不禁眼前一陣發黑!他身子爲游馨兒制住,游馨兒只不過一隻手拿住了他的腰際,他便一點力道也使不出來,陸敏修自然知道,游馨兒要將自己摔死,絕非難事!
他想要開口說幾句話,可是喉嚨却又乾得一個字也講不出來。只聽得游馨兒一聲冷笑,道:「這人狗也似地咬人,合該摔——」
她下面一個「死」字尚未講出口來,陡地聽得一聲極其宏亮的陡喝之聲,自遠而近,迅速地傳了過來。
游馨兒本來,話一說完,便待手臂一抖,當真要將陸敏修摔在地下的了。這時,她陡地聽得那一下呼喝聲,便呆了一呆,循聲望去。
一望之下她心中也不禁暗地喝了聲采⋯⋯
只見一條人影,自遠而近,飛掠了過來。游馨兒見識非凡,再好輕功的人,她也見過,如今向前疾掠而至的那人,輕功也不是最高,但游馨兒心中喝采的原因,却是因為那人前來時的聲勢!
那人的身形,十分高大,身上披着一件黒色的英雄大氅,但是在大氅之上却用金線,綉出了一隻大鷹,在那人向前疾掠而來之際,英雄氅迎風鼓蕩,像是那金像綉出的大鷹的兩翼,在招展不已,簡直就像是一頭金色的巨鷹,正在貼地向前飛來一樣!
轉眼之間,那人便已來到了近前,倏地站定,叫道:「姑娘手下留情!」
游馨兒向那人看去,只見那人,約在五十開外,不但身形魁梧,而且鈎頭環眼,極其雄壯,游馨兒心中,便對之有了幾分好感,當下,她冷冷地道:「你是誰?」
那人眼望游馨兒手上的陸敏修,面上現出了十分焦急的神色來,道:「在下湘西陸達。」
游馨兒「噢」地一聲,道:「原來是湘西金鷹陸大俠。」
金陸達道:「姑娘手上此人,乃是犬子,請姑娘手下留情。」
游馨兒道:「這是你兒子麽?可惜虎父竟有犬子!」
金鷹陸達一聽,心中自然不大高興,因爲游馨兒雖然是在稱讚他,但是大凡做父母的,聽到人稱讚他的子女,當然比聽到人稱讚他本人來得高興。
只不過這時候陸敏修還在游馨兒的手中,陸達却也不敢發作。
他只是「嘿嘿」兩聲乾笑,道:「他武功的確不如姑娘,姑娘武功甚高,不知出自何門?」
孟烈一聽,便「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自小便受委屈,便是微不足道的下人,從來也没有揚眉吐氣的機會,可是這時,借着「天一居士」的名頭,他却可以令得人人面上變色,他一想起來,未曾開口,已經得意!
他大笑了幾聲,道:「她麽?便是太行八侠之首,天一居士的女兒!」
金鷹陸達一聽,面色陡地一變,身子也「腾」地向後,倒退出一步去!
這本是孟烈意料之中的事情!因爲武林之中,若是說有什麽人,能乍聽到天一居士的名頭,而不爲之震驚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
孟烈一看到金鷹陸達這樣鼎鼎大名的人,竟也因爲自己的一句話而面上變色,更得意地大笑起來!
陸達究竟是久經世面之人,一驚之後,面色便立即恢復正常,道:「原來是游姑娘,家學淵源,的確非同小可!」
游馨兒手背一振,將陸敏修的身子,震了起來,風聲「呼呼」,向前飛了出去,道:「還你兒子,接住了!」
陸達一見自己兒子向自己飛了過來,心知道這一下,如果接不注的話,那麽從今以後,自己再也没有臉面見人的了。他真氣下沉,身子向前微衝,雙臂向上,猛地一振,就在陸敏修飛到他的身前之際,雙臂疾伸而出,已將陸敏修接住!
他只當游馨兒在陸敏修的身上,一定藴了極强的力道,所以一接住了陸敏修,内力便向前疾衝了出去。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陸敏修在向他飛來之際,雖然勁風呼呼,聲勢極其駭人,但是他一接住陸敏修的時候,陸敏修的身上,却一點力道也没有!
陸敏修的身上,既然没有藉着任何力道,那麽陸達向前疾衝而出的力道,便一齊沒有了着落,剎時之間,他的身子,「刷」地一聲,不自由主,向前竄出了丈許去,方始站定!
陸達不知道游馨兒運了巧勁,乃是對他没有什麽惡意,看在他的臉上,不想傷害陸敏修之故,還當了那是游馨兒有意戲弄!陸達在站定了身子之後,心中的怒意已經到了極點!
他一站定了身子之後,手一鬆,先將陸敏修放了下來,順手一掌,「叭」地一聲,在陸敏修的臉上,重重地擊了一掌,罵道:「没出息的東西,還不和我滾得遠些?」
陸敏修剛才吃了這樣的一個大虧,才一落地,又挨了父親的一掌,心中實是怒極。而孟烈還在存心氣他,拍手呵呵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妙!」
陸敏修恨不得走上去,將孟烈撕成碎片,但當時,他却不敢出聲,退開了兩步,望着孟烈,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但孟烈却只是向他作鬼臉,伸舌頭!陸達放下了陸敏修,轉過身來,面色已然鉄青,聲音也陰沉無比,道:「游姑娘,老朽斗胆,還要領教一下高招?」
游馨兒見陸達不但不領自己不傷害他兒子的情,反而要向自己挑戰,心中也不禁有氣,「哼」地一聲,道:「你上吧!」
金鷹陸達竟不再客氣,身形一閃,倏地趨前了七八尺,右袖一拂,「呼」地一聲,袖角已向游馨兒的腹際拂到。
那一拂的來勢,極其勁疾,而且他攻向游馨兒的,只是袖角,手還缩在袖中,看不出有甚麽變化來。
游馨兒本是極其精細的人,若是在平時,她一見對方攻出了這樣藏而不露的一招來,她一定會先避了開去,看看對方下一步的變化如何。
但這時,她自從闖進了荀家莊以來,一路之上,如同摧枯拉朽一樣,當者披靡,心中未免托大了起來,以爲荀家莊中人,武功高極,也是有限。
她却不知道,她在莊門口,勝鐵羅漢方洪,已是十足僥倖成事,以後,所遇到的,全是武功不高的人,所以她才能有此成績。而金鷹陸達,乃是成名數十年的人物,又是怒極之餘,全力以赴,豈可一概而論?只不過游馨兒却没有想到這一點,她一見陸達衣袖拂到,竟不暇思索,反手便向陸達的衣袖抓去,這一抓,居然被她抓個正着。
游馨兒剛在感到事情未免太以容易之際,陸達縮在袖中的手,已陡地向前伸出,五指如同鷹爪一樣,反抓游馨兒的手腕!
當游馨兒抓住了陸達的衣袖之際,她的手腕離陸達,自然也已極近,而陸達的那一抓,又來得突然之極,勢子極快,可以說一發卽至!
游馨兒在電光石火之間,只覺得腕間有一股勁風,逼了上來,她心中不禁大吃了一驚,連忙鬆手縮臂,向後退了開去。她應變極快,居然給她避開了這一招!而金鷹陸達,因爲已經知道游馨兒是天一居士的女兒,所以絕不怠慢,一上來便全力以赴。
他一抓不中,踏前進身,左手打横向外揮出,一股掌風,反圈而至,同時右手迸指如戟,又倏地向游馨兒的腰際點到。
陸達不知道游馨兒先天不足,生來便有缺憾,她這一生,根本没有希望得窺絕頂武功的門徑,她的武功和天一居士比較起來,也相去不知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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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9 17:12: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1 18:59 编辑

第二十回:廿年懸案
但是由於天一居士早已知道女兒的這個缺點,所以授她的武功,大都是小巧功夫,和一些精妙之極的招式。這時,陸達數十年修爲,内功自然在游馨兒之上,但游馨兒仗着一身小巧功夫,和層出不窮的精奇招數,却也不輸。
她在避開了陸達的第二招之後,手腕硬生生地向外翻出,竟來反擊陸達的腕間。兩人以快打快,即鬥成了一團,人影飄忽,難分難解。
孟烈一開始,還在大聲叫好,爲游馨兒助威,可是,眼看兩人動手,已有三十餘招,兀自未曾分出勝負來,孟烈心中,不禁感到了一陣寒意!
他心中立即想到,眼前的情形,已經對自己越来越是不利了!
因爲,看來游馨兒和陸達兩人,在短時間中,還難以分得出勝負來,而在游馨兒和陸達動手之際,自己却是孤立無援的!如今,只不過荀家莊上的人,還未曾想到這一點而已!
但是他們遲早是會想到的,當他們想到的時候,自然會趁機來對付自己了!孟烈越想越覺得不妙,他的身子,開始慢慢地向後退去,而一面退後,一面目光四顧,注意着四周圍人的動靜,他才退出了三步,陸敏修突然向他望來。
孟烈的目光和陸敏修的目光一接觸,他立卽停了下來,一點也不露出慌張之色,陸敏修狠狠地望了孟烈一眼,又轉過頭去,看游馨兒和陸達兩人動手,然而,他頭才轉到一半,便陡地想起,如今不去對付孟烈,還要等甚麽時候?
孟烈見陸敏修向自己瞪了一眼之後,立即轉過頭去,心中剛才暗自慶欣之際,只見陸敏修一伸手,已去摘身旁一個莊客所佩的長劍,孟烈立即知道,自己所躭心的事情,終於來了!他也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自己除了拼命之外,想逃是絕逃不出去的。
他不等陸敏修拔出那莊客腰際的佩劍,已怪叫一聲,「鏘」地尖劍出鞘,人隨劍到,一剑已向陸敏修刺到,陸敏修身子一斜,就勢將劍拔了出來,揚劍直迎,「嗆」地一聲响過處,兩柄長劍,已然相交!
尋常人動手,兵办相交,自然立即分開,但是孟烈和陸敏修這兩個年輕人,相互的心中,都將對方恨到了極點,兩柄長劍相交之後,竟都想就勢向前一推,將對方逼開,再進殺着。雙方都一用力,只聽得驚心動魄的一聲金屬摩擦之聲過處,兩柄長劍,順着劍背一滑,滑到了劍鍔,才迸住了不動。
孟烈和陸敏修兩人,這時雙劍交迸,相距不過三尺,兩人各自狠狠地盯着對方,手臂上的力道,漸漸加强,誰也不肯先鬆手。
但由於兩人功力相若的原故,又誰也不能將誰逼出一步,兩人如同泥塑木雕也似,站着不動。
那時,陸達和游馨兒,仍在動着手,看出還是游馨兒佔着上風,陸達的一隻衣袖,已被游馨兒拉了下來,但游馨兒要勝過陸達,却還早得很。
這時侯,連游馨兒也已看出,情形不怎麼妙了。
然而她旣和陸達動上了手,想要抽身而退,却也絕非易事!
孟烈和陸敏修迸着劍,心中越來越急,背脊上的汗水,已然如同無數條小河一樣,他只希望旁人不要前來相助,然而那豈是可能之事?
只聽得一陣脚步聲,疾傳了過來,孟烈回頭向有人奔來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心胆俱寒,只見爲首的一人,手上提着一柄青光閃閃的寶劍,正是手提青冥劍的荀肅!
在荀肅的身後,是個紫色臉瞠的中年人,這個中年人,孟烈並未見過,但是一看他向前奔來的聲勢和氣度,一眼便可以望出,他的武功,只在荀肅之上,而不在荀肅之下!
兩人一奔到了近前,陸敏修叫了一聲「師父」,手一縮,身子便猛地向後退去。孟烈此際,已知道自己萬無倖理,反正是死,死前也要拉一個做伴的,這正是孟烈的偏激之處,陸敏修一退,他一聲怪叫,連人帶劍,一起向前疾刺而出!
剛才,兩人迸着劍,誰也不肯後退,便是因為一退的話,對方一定會趁機使出一下難以抵擋的殺着的。
陸敏修因爲看到師父已經趕到,只當孟烈絕不敢再向自己動手,所以才後退的,但是,他却將孟烈估錯了!他才一後退,孟烈的長劍,寒光閃耀,已然刺到,在那一瞬間,陸敏修也不禁心胆俱寒。
只聽得荀肅一聲大喝,青冥劍蕩起了一股青虹,自上而下,落了下來,「鏘」地一聲,已將孟烈手中的長劍,斷成了兩截!但是,孟烈手中的斷劍,仍然向前疾刺了出去,陸敏修一聲怪叫,身子一側,倒在地上,孟烈雙眼如火,斷劍向着陸敏修的胸前便揮了下去!
這一下,連荀肅在一旁,也無能爲力,只得一抖青冥劍,刺向孟烈的後心。然而這也不一定救得了陸敏修。就在陸敏修的性命,危在千鈞一髮之際,那紫臉漢子,突然踏前一步,出手如風,一伸手,便抓住了孟烈的肩頭!
他一抓住了孟烈的肩頭,立時一抖手,「呼」地一聲,將孟烈推了出去!當他將孟烈推出之際,孟烈的性命,也是在千鈞一髪之中,因爲荀肅的青冥劍,離開他的背心也只不過數寸了!
荀肅一見孟烈被那紫臉漢子推出,他那一劍,雖然刺不中孟烈,但是他却也鬆了一口氣,因為剛才他一劍卽使在孟烈的後心,穿心而過,孟烈在斷氣之前,只要有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仍然可以將斷劍狠狠地揷入陸敏修的胸口,和陸敏修同歸於盡的!
孟烈一被那紫臉漢子推出,身子尚未落地,便覺出一股勁風,直逼過來,孟烈在百忙之中,轉過頭去看時,只見那紫臉漢子,如同一頭怪鳥也似,已經又向他撲了過來!
孟烈身在半空,如何有趨避的能力?那紫臉漢子手伸處,五指如鈎,已經抓住了孟烈的腰際,孟烈腰際被他這一抓,奇痛徹骨,忍不住怪叫了起來,他怪叫聲未畢,已被那紫臉漢子摔了下地。
孟烈倒在地上,全身發痛,一時之間,那裏站得起來,只聽得那紫臉漢子,向荀肅問道:「荀莊主,就是他?」
只聽得荀肅道:「不是他,是他的大哥!」
那紫臉漢子一聲怪嘯,道:「好,先殺了他来報仇!」他這一句話才出口,身子陡地躍起,一躍便到了孟烈的身前,一到了孟烈的身前,手起掌落,「呼」地一聲,已然拍下!
孟烈根本不知道那紫臉漢子,就是華山派掌門人,絕雷手風林青,他也不知道在荀家莊,風林青的兩個妹妹,曾死在孟威的毒掌之下。
他眼看對方這一掌的力道,來得如此之大,心知若被擊中,那是萬萬不能活命的了,而他連對方究竟爲甚麽要殺自己都不知道,心中不禁大叫冤枉,忍住了奇痛,猛地向旁一滾。
人在危急之際,往往會生出一股奇異的力量來,孟烈這一滚的奇勢,竟然快得出奇,「刷」地滚出了四五尺開外。他才一滚出,便聽得「叭」地一聲響,風林青的掌力,已經壓了下來,將地上的一塊青石板,拍得四分五裂,孟烈連氣都顧不得喘,叫道:「你爲甚麽殺我?」
風林青一聲怪叫,道:「你死到隂間,自然會明白的!」
孟烈心胆俱裂,連忙高叫道:「游姑娘!游姑娘!」
游馨兒此際,何嘗不知道孟烈的處境,已經危急到了極點?
可是,這時要她來兼顧孟烈,她却是無能爲力!
因爲,她和陸達在動手,時間長了,陸達仗着渾厚的内力,已慢慢地開始佔上風了。游馨兒在一時之間,雖不致於落敗,但却已被陸達牢牢絆住,想要脫身,却是不能!
風林青一面咬牙切齒地大喝着,一面大踏步趕了過來,手起處,第二掌又待擊了下來!
孟烈剛才,勉力一滾,氣力早已用盡,這時,眼看風林青第二掌擊了下來,他哪裡還有躱避的力氣?可是,風林青這一掌,擊到了半途時,却陡地收住了掌勢,喝道:「你那畜牲大哥在哪裡?」
孟烈的性命,已完全在風林青的掌握之中,但是,卽使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仍然不甘心輸口,道:「你才有畜牲大哥哩!」風林青一聲陡喝,手掌又待向下壓來。
但就在此際,忽然聽得身邊一株大樹之上,傳來了哈哈一陣笑,一個人一躍而下,道:「熱鬧啊熱閙,好看啊好看!」
荀肅和風林青兩人,一見那人突如其來,却不禁呆了一呆,一齊定睛看去。一看之下,兩人都不禁一怔,只見那人身材矮小,臉上又戴着人皮面具,看來絕不起眼,但是大模大樣,他站在那裹,氣度却又不凡。
這時,荀肅和風林青兩人,認不出那是什麽人來,但是孟烈却已認出來了,他認出,那人正是太行八俠中的八侠鍾神秀!
同時,也聽得游馨兒叫道:「八叔,你可認識我麽?」
鍾神秀一笑,道:「乖姪女,自然認識你的,但想不到你却會講話了。」
游馨兒又叫道:「你先將孟烈救了再說。」
鍾神秀斜斜向陸達和游馨兒兩人看來,道:「你可打得過這老頭兒麽?」
游馨兒知道鍾神秀的脾氣,哈地一笑,道:「怕只怕你救不了孟烈!」
鍾神秀也是「哈哈」一笑,向荀肅和風林青望去,道:「兩位意下如何?」
風林青怒道:「什麽意下如何?」
鍾神秀笑道:「我那乖姪女說我不能在兩位手下,將這小子救下來,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風林青和荀肅兩人,都是久闖江湖之人,他們一聽得鍾神秀那樣說法,已知鍾神秀不存好意,風林青首先大怒,一聲怪吼,已然踏步進身,待要出招!
但是荀肅爲人,却是陰沉謹愼得多,他已聽得人報告,和孟烈在一起的少女,自稱是天一居士的女兒,而這時,那少女又稱鍾神秀爲「八叔」,那麽莫非鍾神秀是太行八俠中的一位麽?
荀肅一想及此,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需知荀肅本身的武功,自然不足以和太行八俠相提並論,但這時,荀家莊中,高手雲集,倒也不致於怕鍾神秀一人。
荀肅之所以一想到對方是太行八俠中的人物,便立即暗自心驚,乃是另有原因的,這且暫時按下不說。
荀肅沉聲叫道:「風英雄且慢。」
他一揚手,向鍾神秀一指,道:「閣下何人?」
鍾神秀「嘻嘻」一笑,道:「你不認得我麽?」
荀肅道:「閣下可面生得很。」
鍾神秀道:「你這人也太没記性了,你小時,我常與你母親在一起,你母親命你叫我叔叔,如何你——」
鍾神秀的話,講得再也不堪之至,他未曾講完,荀肅已是忍無可忍!只聽得他陡地發出了一聲怪叫,足尖一點,身子向前,疾竄而出,反而趕過了風林青,到了鍾神秀的面前,手臂一振,青冥劍「嗆」地一聲響,幻成一道青虹,向前疾刺而出!
鍾神秀的身形,十分靈活,他一見荀肅劍到,立卽向後,一躍而出。
他一面躍出,一面身子,已繞了一個半圈,一個肘鎚,反向風林青撞到。風林青身子一側,向後退了開去,鍾神秀再踏前一步,已守在孟烈的面前。
孟烈剛才,已自分必死,鍾神秀出現,他也以爲鍾神秀未必肯救自己,直到鍾神秀在他身前站定,他才鬆了一口氣,掙扎着道:「多謝八俠!」
鍾神秀並不睬他,只是鼓掌道:「好劍!好劍,可惜這柄劍,竟落在一個全然不懂劍法的人手中,可惜可惜!」
荀肅剛才,已經怒極,這時,聽得鍾神秀竟目他為「全然不懂劍法」的人,心中更是大怒,一個轉身,第二劍又已刺到。
他剛才一上來,使的便是他自創的龍翔劍三絕招中的第一招,這時,第二招才一發出,第三招也已經接連而來,劍氣轑繞,劍勢十分凌厲。
鍾神秀的身子,凝立不動,道:「倒有些門道!」
荀肅的劍勢,何等之快,鍾神秀才講了一句話,青光亂閃,青冥寶劍,已攻到了他的近前,連在地上的孟烈,也感到了劍鋒的寒意,陣陣襲了上來!
但是,也就在此際,只聽得鍾神秀又是「哈哈」一笑,身子微微一側。
隨着他身子的微微一側,陡然之間,只聽得一下裂帛之聲過處,一股暗紅色的光華,已従他的腰際,横掃而出!
原來鍾神秀看來雖然絲毫也不在乎,但是荀肅所使的乃是稀世奇珍,他却也不敢怠慢,所以早已握定了九幽刀,他將九幽刀藏在衣服之内,旁人不易發覺,這時突然裂帛而出,刀勢雄渾,實是非同小可!他這裡一刀才横揮而出,突然聽得荀肅發出了一聲驚呼,向後疾退而出!荀肅的這一退,可以說突然之極!
因爲鍾神秀的那一刀,發得雖然突兀,但是却并未砍中荀肅,更没有砸中他手中的青冥剑,荀肅突然後退,當然是因爲別的原因,這令得鍾神秀也不禁爲之一呆,收住了刀勢,向前望去。
只見荀肅後退之後,雙眼發直,望定了鍾神秀手中的那柄九幽刀,面色難看到了極點。鍾神秀不明白那是爲了甚麽原因,向前踏出了一步,一揚九幽刀,道:「你可是看出我的寶刀,威力比你的青其劍要大麼?」
荀肅陡地一怔,道:「你的寶刀⋯⋯你的寶刀?」
鍾神秀「哈哈」大笑,道:「自然是我的寶刀,總不成是你的!」
他一個「的」字才出口,手揚處,「刷」地一刀,已直上直下,向荀肅砍了下來,荀肅甚至不知趨避,只是望着那柄刀,露出十分駭然的神色,鍾神秀那一刀,眼看要將他的身子,劈成兩半,他仍是不覺,還是在一旁的風林青,大叫一聲,將他推出了一步。
荀肅才就勢一個打滾,避開了那一刀。
這時,躺在地上的孟烈,已經看出,荀肅之所以失神落魄,絕不因爲別的,正是因爲這柄九幽刀!
那柄九幽刀,乃是孟烈在荀家莊高墻之中發現的,被凌公行搶了去。凌公行留給了孟威,又給薛靈搶走,薛靈死在雁蕩山中時,又被孟威拾了來,這才又落在鍾神秀手中的。
其間的曲折雖然多,但是孟烈都毫無疑問地可以肯定,這柄刀,原來就是荀家莊中的物事,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麽原因,荀肅絕不去動用這柄寶刀,而目還將之聽任埋在積塵之下,又築了高牆圍住,劃為禁地,連他自己,也不走近!孟烈更不明白,何以如今荀肅一見鍾神秀使出了九幽刀,便如此駭然!
他心中正在疑惑間,只見鍾神秀連發了六七刀,荀肅已避得十分狼狽,孟烈揮扎着爬了起來,叫道:「鍾八俠快下手,別再拖了!」
他只怕在鍾神秀和荀肅混戰之際,風林青對付自己,那自己實是難以抵擋。可是鍾神秀却「哈哈」一笑,道:「你急什麽?」
孟烈心中焦急無比,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際,突然背後「呼」地一聲,已有一股勁風,壓了下來。孟烈大吃了一驚,連忙回頭看時,只見風林青五指如鈎,已向自己抓了下來。
孟烈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怎還有能力避得開風林青的這一抓?然而,就在風林青的那一抓,眼看要抓中孟烈之際,鍾神秀的背後,就像是長着眼睛一樣,足尖點處,一個倒翻身,向後躍來。
他向後躍來之勢極快,身在半空,一刀已然向風林青頭頂砍下。
風林青一聽得頭頂風至,一股暗紅色的光華,當頭壓了下來,如何還顧得去抓孟烈,身子一缩,連忙向後退去,鍾神秀身子一沉,在孟烈的身邊站住,一伸手,便握住了孟烈的手臂。
只聽得荀肅的聲音發抖,道:「他⋯⋯又来了?」
鍾神秀一握住了孟烈的手臂,身形一閃,拉着孟烈,並不再向荀肅衝去,只是向陸達和游馨兒動手的地方掠了過去。
荀肅忽然之間,說出了那樣一句話,鍾神秀不禁聽得莫名其妙,停了一停,道:「你放甚麽屁?」
他只是略停了一下,帶着孟烈,身子便立即斜斜掠出,到了陸達的身邊,手臂震動,「颼颼」兩刀,將陸達逼出了四五步,叫道:「乖姪女,快走!」
游馨兒叫道:「我們是來找人的,人還未曾找到,如何便走?」
鍾神秀道:「乖姪女,你不知道,莊上有一個能人在,若將他驚動了,非同小可!」
鍾神秀這句話一出口,陸達、荀肅、風林青三人的心中,盡皆爲之一呆。
這時,他們當然已知道那個蒙面人正是太行八俠中的鍾神秀了,荀肅雖然失魂落魄,但陸達在一被九幽刀逼退之後,已經準備立即發信號,召集莊中所有的高手,來一齊對付他。
可是,如今鍾神秀却如此說法,如何荀家莊中,有着連鐘神秀也不得不忌憚的高手在,連他們三人,也有不知之理?
游馨兒也是不信,道:「八叔,你騙人!」
鍾神秀道:「我絕不騙你!」
他們兩人,才一人說了一句話,忽然聽得遠遠地傳來了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道:「可是游賓有些餘孽,在這裏生事麽?」
游馨兒本身的武功造詣,雖不是極高,但是她的見識却是十分高超,一聽得那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傳到了耳中,仍是十分清晰,而且一聽便令人感到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游馨兒便立即知道,發話之人,武功之高,實是非同小可!
鐘神秀又道:「快走,一遲就麻煩了!」
游馨兒這時,更想起鍾神秀刁鑽古怪,什麽人都想捉弄一番,絕不是肯自認不敵的人,他旣然一再如此說法,自然有道理在的。
她沉聲問道:「那是誰?」
鐘神秀道:「別問,離開這兒再說!」
他一面說,一面已帶着孟烈,向前疾掠了出去,游馨兒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得不跟了上去,她一面向前疾掠而出,一面厲聲道:「荀肅,你若敢碰孟大哥一根毫毛,我便將荀家莊夷爲平地!」
荀肅聽得游馨兒這樣恐嚇他,他心中也不禁莫名其妙,他甚至省不起游馨兒口中的「孟大哥」就是孟威,因爲孟威根本未曾來過。
陸達、荀肅和風林青三人,雖然知道鐘神秀等人,是爲了忌憚如今在荀家莊中的一個高手而走的,但是他們三人,也不知道莊上還有這樣出類拔萃的武林異人在,他們本身,又不是鍾神秀的敵手,所以眼看鍾神秀等三人,迅速向外掠去,衝出了莊門,却没有一人,敢上去追趕。
鍾神秀等三人,才一衝出了莊門,便聽得尖銳刺耳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道:「游賓的餘孽,你們可還認得我?」這一次,那聲音不但已近了許多,而且一面說,一面迅速地移近來,轉眼之間,荀肅、陸達和風林青三人,都覺出一陣勁風過處,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
這人的來勢之快,和他向前逼來時所帶起的勁風之强,都令得荀肅等三人,陡地吃了一驚,一齊轉頭,向在自己身邊站定的人看去。一看之下,三人又不禁為之一呆,只見那是一個身材矮小得出奇的老人,身上穿着一身綠袍,神情十分詭異,一望而知,不是常人,荀肅一看到這個老人,才想了起來,約在兩日之前,莊丁確曾帶着這樣的一個老人入莊,但當時那老人報明名字,絕不驚人,荀肅只當他是武林中籍籍無名之辈,因之也根本未曾在意。
至於風林青和陸達兩人,本身也是荀家莊上的賓客,自然更不會對這個老人在意了。如今見到那老人現身的聲勢,如此不同凡響,心中也不禁暗暗稱奇。
只聽得那老人一到,便尖聲道:「游賓的餘孽呢,上哪裡去了?」
陸達道:「閣下還未趕到之前,已逃走了。」
陸達的那句話,本來是想拍拍那老人的馬屁的,表示鍾神秀等人,一聽到他的聲音,便望風而逃。可是,那老人却絕不見情,一翻眼,道:「逃走了,你們爲甚麽不阻住他們?」
荀肅、風林青、和陸達三人一聽,都不禁怔了一怔,他們還未曾回答,那老人的面色,已勃然大怒,罵道:「飯桶,飯桶,飯桶!」
隨着他「飯桶」之聲,只見他色的身形,滴溜溜地轉了一轉,又有「叭叭叭」三下,清脆之極的掌聲,傳了出來。這一切的經過之快,就是罵那三聲「飯桶」的功夫,變生之突然,出於任何人的意料之外,而三聲一罵完,綠衣老人的身子,也倏地站定。
這時,才看到金鷹陸達、刀劍雙絕荀肅、絕雷手風林青三個人,各自身形一幌,向後面連退出了兩三步,方始站穩,而在他們退出之際,却不約而同,以左手握住了左頰。
雖然他們三人,各以左手按住了左頰,但是還可以看得出,他們三人左半邊面上,已經腫起了甚高!
這一來,旁邊圍着的其餘各人,不禁都面上為之變色!
要知道荀肅、陸達、風林青三人,已是如今在荀家莊上本領最高的三人,三人在武林之中,也頗有名聲,但如今却一上來,在電光石火之間,便已被那綠衣老人,各打了一巴掌,這樣的事,無不令人駭然?
絕雷手風林青雙目之中,似要噴出火來,怪叫一聲,身子便向前疾掠了出去,然而他才撲到那綠衣老人的身旁,離那綠衣老人的身子,還有五六尺遠近處,也未見那綠衣老人有什麽動作,只見風林青的身子,突然以一個十分怪異的姿勢僵立不動。而他面上的神色,起先是暴怒,繼而發呆,再過了片刻,已是駭然之極,成了青白不定,轉眼之間,已是面如死灰,連那腫起甚高的半邊面,也成了灰色。
陸達和荀肅兩人,吃了這樣的大虧,自然也不肯善于罷休的,可是,他們兩人,一見風林青這等模樣,便心知有異!他們看得十分淸楚,當風林青向那綠衣老人撲去的時候,那綠衣老人甚至於連動都未曾動過。
然而看風林青的情形,却又顯然被人制住,陸達和荀肅兩人,自度功力至多和風林青一樣,如何還敢冒險出手?他們兩人僵立在一旁,尷尬之極。
只聽得那綠衣老人「哼」地一聲,衣袖一拂,「呼」地一股勁風,將風林青的身子,拂出了七八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風林青身子在地上一撞,已能活動,這一跌雖跌得他不輕,但是他乃是一派掌門,也還不致於就此倒地不起,手在地上一按,已躍了起來。然而,他却再也不敢撲向前來了。
那綠衣老人將風林青拂出之後,連望都不向他望一眼,轉過頭來,雙目之中,幽光閃閃,望定了荀肅,冷冷地道:「荀莊主,你認得我麽?」
荀肅的目光,一和他的目光相接觸,便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道:「閣下⋯⋯駕臨敝莊之際,似乎未報眞名⋯⋯在下眼疏得很。」
那綠衣老人「哼」地一聲,道:「我是來此暗查一件事的,但是却没有結果,我不妨實告訴你,我姓莫——」他講到這裡,便停了一停,像是他只講出了姓氏,人家便應該知道他的來歷一樣!
然而,天下姓莫的人,又何止千萬,他只講出了一個姓氏,荀肅和陸達丶風林青等三人,又怎能知道他究竟是什麽人?那綠衣老人見三人都不出聲,才又「哼」地一聲,道:「兩湘排敎莫敎主,你們也未曾聽說過麽?」
綠衣老人這一句話一出去,荀肅等三人,不自由主,直了一直身子,金鷹陸達,面上神色,更是大變,陸達祖居湘西,正是排敎出沒之處,對於排敎的神秘、厲害之處,他自然是深知其詳的,這時一聽對方自稱排敎敎主,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
他連忙向荀肅和風林青兩人,使了一個眼色,踏前一步,道:「原來是莫敎主大駕光臨,却不知為何不先言明,致使我們有失禮遇?」
莫教主冷冷地望了陸達一眼,道:「你是什麽人?」
他的神態,可算傲慢之極,陸達幾時曾受過人這樣對付來?然而此際,他却知道,荀家莊正値多事之秋,眼前莫敎主一人,更足以繫荀家莊之命運,因爲他如果肯站在荀家莊這一邊的話,就算有强敵來犯,一聽得排敎敎主在此,自然也不敢貿然動手,而如果得罪了他的話,那麽只是他一個人,便可以將荀家莊鬧得個鷄飛狗走了!
所以陸達忍住了怒意,道:「在下湘西陸達,算來與莫敎主倒是鄰居!」
陸達家在湘西,乃是世家大族,已有百餘年之久,排敎敎衆在湘西活動,絕不惹人,但人家也絕不敢去惹他們,只是對他們十分尊敬,陸達家中,往往有數百排敎敎衆在吃白食,來了就吃,吃完就走,陸達也絕不嫌他們。所以陸逹此際,報出了名頭,想和莫教主拉拉關係。
莫敎主一聽,「噢」地一聲,道:「原來是陸大官人,剛才這一掌,哈哈,打錯了!」
莫敎主提起剛才這一掌來,顯然是有着抱歎之意在內的。但是在陸達而言,却寕願他不要提的好,一提起來,反令他面紅耳赤!
因為陸達在武林之中,也是極有頭臉的人物,如今却一上來便被人重重地打了一巴掌,連還手的餘地都没有,這種丟人之極的事,自然不希望再有人提起!
當下,他乾笑了兩下,道:「豈敢,豈敢,在下在湘西時,也曾見過不少貴敎弟兄,但是却無緣得見敎主尊顏,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莫敎主居然也客氣了起來,道:「豈敢豈敢,我也曾聽得他們說起。陸大官人好客異常,難得之至。近來我那班兄弟,可還常來打擾麽?」
陸達忙道:「不知怎地,這十餘年來,貴教弟兄,不再賞臉了。」
莫敎主面色一沉,道:「是麽?那麽敝敎弟兄活動情形如何?」
陸達道:「約在八年之前,貴敎和洞庭七寮,忽起衝突,聽說贵處損失頗重,但詳細情形,武林中也不甚了了,難道教主不在?」
莫敎主「哼」地一聲,道:「我若在,我們怎會吃人家大虧?」
陸達等人也不知道他這樣說法是什麽意思,只是陪笑道:「是,說得是。」
莫敎主轉過頭來,望向荀肅,道:「荀莊主,旣是陸大官人在此,那也好說話許多了,我到這裏來,是來找一個人的。」
荀肅嘆道:「莫敎主不妨慢慢說,請進去一坐如何?」
莫教主搖手道:「不必了,我問你,有一個人叫孟域,你可認識?」
莫敎主一講出「孟域」兩個字來,陸遠和風林青兩人,盡皆一呆。
要知道「孟域」這個名字,對於武林中人來說,絕不陌生,那是太行八俠之中,位居第三的千手郎君孟域,千手郎君風姿颯爽,當年稱雄武林之際,風林青等人雖未見過,但却也久仰其名。
這時候,他們忽然聽得莫敎主向荀肅問起了孟域的下落,兩人心中都不禁奇怪。因爲據他們所知,荀肅絕未曾和太行八俠有什麽來往,如何會識得孟域?
他們兩人,一起向荀肅望去,只見荀肅的面色,在刹那之間,竟變得比死灰還白!同時他的身子也在簌簌地發着抖!
陸達吃了一驚道:「荀兄,你怎麼了?」
荀肅强笑了一下,道:「沒⋯⋯沒有什麽?莫⋯⋯莫敎主,你問的孟域,可是太行八侠之中的三俠,千手郎君孟域麽?」
莫敎主沉聲道:「不錯,正是這畜牲!」
荀肅的神色,稍爲好了一些,乾笑道:「莫敎主,你可找錯人了,太行八侠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怎能高攀得上?」
莫教主冷笑一聲,道:「荀莊主,你不必隱瞞,我全已查清楚了。要不然,我何以會來到這裡找着你?」
荀肅的面色更是難看,顫聲道:「你⋯⋯你查明白了什麽?」
這時,金鷹陸達在一旁,也覺得奇怪到了極點!
他和荀肅相知頗深,荀肅的事情,他幾乎都知道。但是如今看這情形,荀肅似乎有着一件一直瞞着自己的事情,但是却反而被莫教主知道了!
陸達沉聲道:「荀兄,若是你不願我們在旁,不妨直言。」
荀肅的額上汗珠,已比豆還大,向下滴來,道:「沒⋯⋯沒有什麽⋯⋯」
莫敎主却已道:「兩位肯避一避,自然最好。」
陸達和風林青互望了一眼,都不知道在荀肅和莫敎主之間,究竟有着什麽糾葛。他們更難想像,事情和千手郎君孟域,又有什麽關係!
兩人身形閃動,向後退了開去。莫敎主望着荀肅,道:「如今你講的話,只有我一人能聽到,你可以直言了。」
荀肅面色灰敗,語音乾澀,道:「我⋯⋯確是不認識孟域孟三俠。」
莫敎主一聲冷笑,道:「那麽,二十年前,與你在苗疆相識,成爲好友的那兩夫婦,又是甚麽人?」
莫教主這一句話才出口,荀肅的身子,猛地向上一跳,後退了幾步,身子一軟,竟在一塊大石之上,坐了下來,不斷喘氣。
莫教主向前逼出了兩步,到了荀肅的面前,冷冷地道:「荀莊主,我與你無怨無仇,我只是要找尋他們兩個人的下落,你若是和我說了,萬事皆休,要不然,莫怪我手下無情!」
他一個「情」字才出口,「叭」地一掌,打在荀肅所坐的那塊大石之上。
他的那一掌,雖然是打在大石之上的,但是掌力却傳到了荀肅的身上,荀肅只覺得一股大力,將自己的身子,湧得向上衝起了兩三尺,又重重地坐倒在那塊大石之上,面如土色,道:「莫敎主⋯⋯我⋯⋯說⋯⋯我⋯⋯說⋯⋯我說⋯⋯」
莫敎主道:「可是他們兩人,曾叫你萬萬不可向人說過的麽?」
荀肅忙點頭道:「是⋯⋯是⋯⋯」
莫教主站直了身子,忽然嘆了一口氣,道:「你不向旁人說起他們的下落,我還要十分感激你,但是你不妨對我說!」
荀肅望着莫敎主,顯然是不明白莫敎主這樣說法,是什麽意思。莫教主又道:「他們兩人的關係,不十分正常,你是知道的了?」
荀肅道:「我知道,他們將我當作好朋友,孟夫人原來是天一居士的妻子!」
莫敎主道:「是,但是她却被孟域這小子媚感,跟着他跑了,這件事,武林中絕没有人知道!」
荀肅囁嚅着問道:「不知敎主是怎樣知道的?」
莫敎主「桀桀」怪笑起來,道:「我怎會不知道?我就是那不知廉恥的女人的父親!」
荀肅一聽,整個人又直跳了起來,道:「什麽,孟夫人是你的女兒?」
莫敎主道:「是事發之後,游賓找不到他們兩人,便遷怒於我,將我困在雁蕩山絕頂,九死一生陣中,足足困了我二十年!」
荀肅在莫敎主感嘆不已的時候,眼珠亂轉,顯見他已從驚惶之中,省悟到他目前的處境十分危險,正在想着應付之法。
莫敎主又道:「無論如何,這小賤人總是我的女兒,我還想見她一見,我想,她可能還在世上,但知道他們下落的,只怕也只有你一個人了!」
荀肅的面色,漸漸地緩了過來,道:「莫教主,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了。」
莫教主凌厲無匹的目光,射在荀肅的身上。
荀肅道:「當年我在苗彊,與他們相識,原也不知他們是什麽身份,只覺得他們兩人,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如天仙下凡⋯⋯」
荀肅講到此處,眼望着遠處,面上現出茫然的神色來,顯然他也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他略頓了一頓,道:「任何人見了他們,都只當他們是神仙眷屬,却是没有人會想到其中還會有這樣的曲折在的⋯⋯」
他又嘆了一口氣,續道:「我後來要離開苗疆了,邀他們同行,他們却不肯,這才向我道出了他們的苦衷,我自然不敢相强,就獨自回中原來了。」
莫敎主沉聲道:「如此說來,他們兩人,還在苗疆了?」
荀肅轉過頭去,不敢和莫教主的目光相接觸,道:「那我也不很詳細了。」
莫敎主背負雙手,來回踱了幾步,荀肅望着他,不斷地在抹着汗。突然之間,莫敎主停了下来,荀肅一看到莫教主停了下来,身子又震了一震。
莫敎主道:「你所說全是實話麽?」
荀肅忙道:「是⋯⋯是實話。」
莫教主「哼」地一聲,道:「若以後我知道了你在說謊,你⋯⋯我絕不放過你?」
荀肅連回答的勇氣也没有,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
莫敎主話一講完,身子一躬,「刷」地一聲過處,他身子已在丈許開外,一個轉身,又是一個起伏間,已在七八丈開外,轉瞬不見。
荀肅見莫敎主已出了莊門,這才又頺然在大石之上坐了下来。
他怔怔地坐着,甚至連風林青和陸達兩人來到了面前,也不知道,直到陸達叫了他兩聲,他才陡地抬起頭來,面上現出無限驚恐的神色來。
陸達心知事情十分蹊蹺,他忙在荀肅的肩上一拍,道:「荀兄,事情已完,該去休息了!」
荀肅答應了一聲,起身走去。陸達跟在荀肅的後面,見荀肅向前走着,猶若喝醉了酒的醉漢一樣,脚步踉蹌,見得他心中,有着極其嚴重的心事!
陸達和他,走出了不多遠,實在忍不住,道:「荀兄,我們日内,便成兒女親家,排敎敎主莫明非,究竟和你講了一些甚麽,你又何妨對我直言?」
荀肅一聽,更是面如土色,道:「沒⋯⋯没有甚麽,他⋯⋯他只不過向我打聽一個人而已,」
荀肅只講了兩句話,已經抹了三次汗。
陸達心中大是不悅,道:「莫明非是向你打聽孟三俠孟域的下落麽?孟域和你非親非故,他爲甚麽要來問你?」
荀肅苦笑道:「是啊,這,這才令我莫名其妙!」
陸達聽得荀肅對自己,只是一意推宕,心中更是不高興,只是乾笑幾聲,道:「那麽,但望他一去,便不要再來就好了!」
荀肅這時,也已看出陸達對自己有些見怪,然而,他心亂如麻,確是不能將莫明非和他之間的一切講給陸達聽,確是不能將他的心事向陸達坦然而言,他只是低頭向前疾走。
陸達看出荀肅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他也不再跟在荀肅的後面,只見荀肅向後走去,不一會,便轉過了墻角不見。看荀肅的去勢,竟像是向着那高墻圍着的禁地而去的,陸達的心中,因爲荀肅不對他坦誠而言,十分不快。若不是還有他兒子的親事這一道糾葛在,他早已拂袖而去了。
他等到望不到荀肅的背影了,才轉過身來。他剛一轉過身來,便聽得身後响起了一個十分低沉的聲音,道:「陸大俠請了!」
陸達在陡然之間,聽得有人在身後叫自己,不禁陡地一呆!
本來,並没有什麽値得他驚異之處的,但是他剛轉過身來,背後却已响起了人的聲音,那豈不是說,這個人本來是應該在他面前的?
但是,他剛才眼望着荀肅離去,眼前何嘗有人?
陸達倏地向前跨出了一步,轉過身來。
他是爲了怕在身後的那人,突施偷襲,自己難以應付,所以才先跨出一步,然後再轉過身來的。他轉過身來,定睛一看,只見眼前的那人,空袖飄飄,一條手臂,分明已齊肩斷去!
陸達一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斷臂人,便已爲之一楞。
因爲在他的熟人之中,並没有一個斷臂人的!
他連忙又去打量那人的臉面,只見那人面形瘦削,如果不是他面上有着一道鮮紅色的疤痕自額至唇,以致破了相的話,這人的相貌,還是十分英俊。
陸達見是自己從來未曾見過面的漢子,心中更是暗暗起疑。
他真氣運轉,凝於掌心,以防萬一,沉聲道:「閣下何人?」
那漢子露出了一下苦笑,道:「在下賤名,何足掛齒,不知陸大俠可能容我問幾句話麼?」
陸逹在那漢子講話之際,仔細打量那漢子,只覺得他面上雖然破了相,而目還斷去了一條手臂,但是仍是一臉英悍之氣,雙目之中,若不是眼神太過憂傷的話,也足可以當得上神光炯炯四字,却不知道他何以不肯講出自己的姓名來?
陸達略想了一想,便道:「閣下想問什?」
那漢子道:「陸大侠,你和荀肅,相識多久了?」
陸達「噢」地一聲,道:「我們從小便是世交。」
那漢子點了點頭,道:「那麽,荀夫人,如今何在,是怎樣死的,她來歷如何,有⋯⋯無親人,陸大侠一定是詳細知道的了?」
陸達一聽,不禁一呆,道:「這個⋯⋯」
那漢子道:「陸大侠若能詳告,在下感激不盡。」
陸達苦笑一下,道:「講出來閣下也不肯相信,這一點,我確是不知。」
那漢子沉聲道:「陸大俠,你與他如此稔熟,焉有他夫人你也不知其詳之理?」
陸達又嘆了一口氣,道:「我看閣下也是一個朋友,自不會相欺,其中是有一段緣因的。」
那漢子眼中,陡地異光四射,道:「什麼緣因?」
陸達道:「當年,荀兄曾遠赴苗疆,我並未隨往,他在苗疆回來之後,便在這裏,廣邀高手,建立了荀家莊。當時,我正在湘西揚名立威,也未曾來看他,我們有五六年未曾見面,等我再到荀家莊來時,才知他已經娶妻,還生了一個女兒。」
那漢子一直沉着臉聽着,聽到了最後一句,面上神色,陡地一變,失聲道:「什麽?」
陸達道:「在我和他未見面的五六年中,他已娶妻生女,但等我們再見面時,他夫人却已與世長辭了。」
那漢子尖聲道:「不,沒有那種事情的!」
陸達莫名其妙,道:「什麽叫沒有那種事情的?」
那漢子喘了口氣,道:「陸大侠,你可曾聽說他⋯⋯他夫人的其他一切麽?」
陸達雙眉緊蹙,道:「我也曾問過幾次,但是荀兄總是支吾其詞——閣下問及這些,却是爲了什麽?」
那漢子向後退了一步,道:「没有什麽。」
他一面說,一面繼續向後退去。陸達心中大疑,道:「閣下莫走!」
他一面說,一面倏地欺身向前,去抓那漢子的肩頭,但是那漢子的動作,更其靈活,身子一閃,身如輕風,又已向旁,飄出了七八尺去!
陸達一抓抓空,心知對方的輕功,旣有這樣的造詣,那自己是抓不中他的了,所以他也不再出手,道:「閣下留下名來!」
那漢子却一聲不出,轉身便走,去勢極快,轉眼之間,便自不見。
陸達「哼」地一聲,心中對荀肅,更是大為起疑,他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極點。他身形展動,也向着荀肅剛才走出的方向走去。
如今却說,孟烈鍾神秀和游馨兒三人,一口氣奔出了荀家莊,到了莊外,孟烈才喘氣道:「什麽人?在莊中的高手是什麽人?」
鍾神秀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反正你們絕不是他的敵手就是了,多問作什麽?」
孟烈賭氣不再睬他,轉身向游馨兒道:「游姑娘,我大哥下落如何,仍未弄明,我們是不是再上荀家莊去找他?」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孟大哥看樣子不在荀家莊上。」
孟烈雙眉微蹙,道:「他如果不在荀家莊,那一定是在——」
他講到這裹,向鍾神秀望了一眼,便不再講下去,顯然他不願將孟威可能在什麽地方,給鍾神秀知道。當他向鍾神秀望去之際,鍾神秀也向他瞪了一眼,喝道:「小子走開!」
孟烈怒道:「什麽?」
鍾神秀冷冷地道:「你聾了不曾?我叫你走開,你多問作甚?」
孟烈怒道:「我憑什麽要走開,我是和游姑娘——」
他話還未曾講完,鍾神秀一聲怒叫,道:「你還在這裏囉嗦?」
他一言再出口,陡地手腕震處,揚起了匹練也似,一道黑紅色的光華,已以九幽神刀,向孟烈當頭砍到!
那一刀出手快到了極點,孟烈只得「颼」地一聲過處,眼前已全爲九幽神刀所發的那種暗紅色的光華所籠罩,寒氣森森,連眼都睜不開來!
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孟烈只聽得游馨兒驚叫道:「八叔!」
游馨兒這兩個字才一出口,便又聽得鍾神秀一聲長笑,接着,孟烈便感到左邊面頰上,一股透心涼,「刷」地一聲,像是剃刀薙面一樣,九幽刀的刀鋒,在他的面上,疾拂而過。
緊接着,鍾神秀的手腕,倏地一轉,刀鋒轉了開去,刀身「叭」地一聲响,重重地擊在孟烈的面上!
那一擊的力量極大,令得孟烈的身子,向外直跌了出去,跌出了七八尺,才倒在地上。
孟烈倒在地上之後,一時之間,也顧不得爬起身來,因爲在那片刻之間,他連自己是死是生,都難以肯定!他呆了片刻,然而才伸手在左邊面頰上一摸。
這一摸,倒並没有像他想像中的那樣,左頰已血肉糢糊。而只是左頰十分光滑。敢情剛才,九幽刀的刀鋒,在他的面上刮過之際,已將他面上的汗毛,盡皆剃個乾乾淨淨了!
孟烈心中想到,若是鍾神秀這一刀,要傷自己性命的話,自己只怕早已自頂至踵,被他剖為兩半了!
孟烈一想及這一點,驚定思驚,刹時之間,冷汗直冒!只聽得鍾神秀冷冷地道:「你滾不滾遠些?」
孟烈爬起身來。游馨兒也道:「孟二哥,你且讓開些,八叔或者有話要向我說,不願你聽到。」
孟烈一聲不出,向旁走了開去,走出了五六丈遠,才在一株大樹之旁,坐了下來。
他坐了下來之後,心中又恨,又急,又怒,想來想去,都是爲了武功不濟,所以才處處受人欺侮,他想要在游馨兒的身上,學到上乘武功的心更切了,但是看游馨兒的情形,對他似乎並没有什麽信心,而一副心思,要將天一居士的絕技,傳給孟威!
孟烈心中不斷在思忖着的,其實只是一個問題,那便是:「用什麽法子,可以使得游馨兒將自己當作最親的親人,其親切的程度,尚在孟威之上呢?」
孟烈心中不斷地轉着念,他只是不時地向游馨兒和鍾神秀兩人,望上一眼。看來兩人像是在爭執些甚麽,但是究竟是在講些甚麽,孟烈因爲離得遠,所以一點也聽不淸楚。
在孟烈遠遠地走了開去之後,鍾神秀收起了九幽刀,冷冷地道:「乖姪女,這人不十分正經,你不可和他在一起。」
游馨兒望着天,也冷冷地道:「八叔,我已不是小孩子了,你大可不必躭心我會被人騙!」
鍾神秀的面上,閃過了一絲怒意,但是却又立卽換上了一副憂戚之容,道:「馨兒,你父親死了很久了麽?」
游馨兒的聲音,仍是十分冷淡,道:「不錯,有好幾年了。」
鐘神秀嘆了一口氣,道:「當年,我們兄弟八人,結義弟兄,後來變故迭生,竟七零八落,大哥葬在何處,也好等我前去,拜祭一番。」
游馨兒冷笑道:「總算說到正題了?我父親葬在何處,我不知道,你多問也没有用。」
鍾神秀「嘿嘿」乾笑了兩聲。他尚未再開口,游馨兒又已道:「八叔,你必然還有一些話要問,我代你說了如何?我父親的内功秘笈,和他畢生精力所創的一套龍翔劍法,全都在他的墓中,因為我根本不知他葬在何處,所以這武功究竟在何處,我也全然不知!」
鍾神秀的面色,難看之極!
顯然游馨兒的確說中了他的心事!他又乾笑了一聲,道:「難道你父親只有你一個女兒,竟不將這些絕頂武功留給你麽?」
游馨兒道:「他倒是想留給我的,但是我根骨不好,畢生難窺絕頂武功門徑,所以,他便乾脆將最高的武功,帶到墓中去哩,留給我的,全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功夫,諒來八叔也不會起痰的⋯⋯」
鍾神秀外號人稱「刁鑽古怪」,說話更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可是此際,游馨兒比他更勝一籌,在游馨兒的冷嘲熱諷之下,他面上一陣青,一陣黃,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好一㑹,鍾神秀才道:「乖姪女,想不到你會講話了,一開口竟這樣厲害?」
游馨兒道:「八叔,你在逼我父親遺下的武功,豈不是比我更厲害?」
鍾神秀忙岔了開去,道:「乖姪女,我知道你父親是深謀遠慮之人,他雖知你根骨不好,不能窺上乘武功門徑,但是他墓在何處,那絕頂武功,又藏在墓中何處,一定會向你說知的,等你揀到了一個根骨資質,俱是上乘的如意郎君時,你父親的武功,便不會失傳了!」
游馨兒冷笑連聲,道:「八叔,你倒想得週到得很啊,你將來若有女兒,在臨死之前,一定會這樣吩咐她的了,是不是?」
鍾神秀見左說右說,都說不出一個名堂來,不由得面色一沉,道:「乖姪女,你父親葬在何處,你究竟說是不說?」
游馨兒冷笑道:「我根本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向你說的?」
鐘神秀的聲音,漸趨嚴厲,道:「乖姪女,你若是不肯說時,那可是自討没趣!」
游馨兒直到時才冷冷地望了鍾神秀一眼,道:「八叔說得好兇啊,你是要宰了我,割碎了我,還是將我活埋?」
鐘神秀一聲怪叫,道:「你莫道我不敢!」
鐘神秀這時,心中十分惱怒,講話的聲音,也說得極高,孟烈雖然在遠處,這句話他却也聽到了,他心中一凛,暗忖這是什麽話,他一面想,一面向前看去,只見游馨兒的身子,已向後疾退而出,而鍾神秀則身形疾展,向前趕了過去,轉眼之間,兩人已經打了四五招!
孟烈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又驚又怒,他一聲怪叫,道:「好一個太行八侠,原来竟是以大壓少的無恥之徒!」
他一面說,一面向前疾奔了出去,轉眼之間,便奔到了鐘神秀和游馨兒兩人動手的附近。然而,他一來到近前,還未曾出手,只聽得鍾神秀一聲斷喝,道:「滾開!」衣袖展動處,一股大力,已經將孟烈的身子,撞退了七八步。
孟烈的身子,一連退出了七八步,尚未站定身子時,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了一下蕩心蝕魄的嬌笑,接着,他的身子竟跌入一個又香又軟的女子懷中!
孟烈吃了一驚,想要掙扎起來時,却被纖纖十指按住了他的肩頭,同時一個嬌媚之極的聲音,道:「小烈子,你怕什麽啊?」
孟烈一聽得那聲音,心中不禁大喜,尖聲叫道:「姐姐!」
原來他一聽便自聽出,那聲音不是別人所發,正是中條雙煞中的黑煞梅青青!他一面說,一面仰起頭來,果然在他身後,宜嗔宜喜,吹彈得破的一張俏面,不是梅青青是誰?
但是,他在看到了梅青青滿臉風情的同時,也看到了另外兩張寒浸浸的臉面。
那兩個人,一個是白煞佟單,另外一個,却是一個他未曾見過的漢子,面色瘦削,面色難看得如同僵屍一樣,正冷冷地望定了孟烈。
孟烈這時,還依在梅青青的懷中,他一見那漢子這樣望着自己,臉上不禁一紅,連忙踏開了一步,道:「姐姐,你來得正好,快帮游姑娘去對付這混賬東西?」
梅青青面上,帶着三分嗔意,道:「小烈子,本來,你姐姐不惜請了洪淨三寨馮一葉馮寨主來,就是想來搭救你的,但是你如今已有了這樣一個標緻美麗的小姑娘在帮你手,姐姐說不得只好袖手旁観了!」
孟烈聽出梅青青的話中,大有醋意,不禁爲難到了極點:因爲游馨兒己漸漸不支了,若是游馨兒落在鍾神秀的手中,他的美夢,豈不是要成空了麽?
是以,他連忙哀求道:「好姐姐,這位游姑娘,和我只不過是泛泛之交,你不要多心!」
梅青青「格」地一笑,道:「我就不信你和她在一起,連嘴都不曾親過,別假撤清了!」
梅青青,乃是天下一等的淫婦,她的口中,能有什麽乾淨的話講出來。孟烈已和她同流合汚了一個時期,早已見怪不怪,但是梅青青的話,一傳入游馨兒的耳中,游馨兒却立時臉紅了起來,「呸」地一聲,道:「何方妖婦,在胡言亂語?」
梅青青又是一笑,道:「小烈子,你聽,她在吃醋哩,你和你姐姐只是露水夫妻,如今事過境遷,你想忘記了不成?」
孟烈尷尬之極,不知說什麽才好,佟單已實在忍不住,叫道:「青青!」
梅青青轉過頭去,斥道:「你這臭龜公,少出聲好看多哩!」
佟單氣得面上發青,但是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還是馮一葉出來打圓塲,道:「梅女俠,就是這人麽?」
梅青青向之飛了一個媚眼道:「是啊,就是他,馮寨主若將他打退了,那麽——」
她講到了這裡,居然還像是不勝嬌羞,低下了頭去。那馮一葉也不是什麽好人,早已被梅青青撩撥得够了,只是碍着佟單,才不敢怎樣。
此際,他一見梅青青當着佟單的面,和一個英俊小子這樣親熱,佟單却敢怒而不敢言,心中已經大喜,再經梅青青這樣一說,更是心動,一聲大笑,身子斜斜躍出,已落在鍾神秀的身旁,一掌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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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9 17: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1 18:59 编辑

第廿一囘:兄弟之間
佟單一見馮一葉躍向前去,一想不妙,若是馮一葉退了敵人,自己又要做多一次烏龜,不如由自己去對付敵人了!因此,馮一葉才一躍了上去,佟單一聲怪叫,也向前躍出!
轉眼之間,鍾神秀已成了以一敵三的局面!
在這三人之中,佟單和游馨兒,鍾神秀還有辦法應付,但是那馮一葉的武功,却是非同小可,他的行動,看來十分僵硬,但是每一招發出,却都有意想不到的變化,上來打了七八招,鐘神秀的肩頭之上,已中了他的一掌!
幸而,鍾神秀仗着功力深厚,才將這一掌硬接了下来,未曾受傷!
這時,鍾神秀以一敵三,不免有些手忙脚亂起來,他斜斜跨出一步,不等三人逼向前來,手探處,一道暗紅色的光華過處,已將九幽刀掣在手中!
他一掣刀在手,立卽横掃而出,將三人一斉逼退,馮一葉叫道:「好刀!」手在腰際一摸,一抖手臂,只聽得「嗆瑯瑯」一聲响過後,一條玉節鋼鞭,又「呼」地抖得筆也似直!
而佟單略一後退,雙臂飛舞,使盡拿手的「太乙分光」,空手奪白刃功夫,逕來拿鍾神秀的手腕,只有游馨兒,一退出之後,身形連閃,向外掠出了丈許,退出了戰團。
她一退出了戰局,便聽得梅青青發出了一陣淫笑,道:「小烈子,由得他們去廝殺,我們好久没有見面了,陪姐姐快活快活去!」
孟烈一見游馨兒正向自己望來,不由得滿面通紅!
游馨兒怒道:「孟二哥,你怎麽會和這種人在一起的?」
孟烈尙未回答,梅青青已笑道:「我這種人怎麽樣,不好麽?」
孟烈忙道:「游姑娘,這⋯⋯這⋯⋯」但是,他話未講完,梅青青一拉他的手臂,已向外掠出!
游馨兒叫道:「孟二哥,你站住!」
孟烈雖然貪圖梅青青的美色,和與她在一起時的溫柔纏綿,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他却也是不敢得罪游馨兒的,因爲他想要在游馨兒的身上,得到絕頂武功的秘密!
孟烈連忙想掙脫梅青青,但是他的武功怎及得上中條雙煞中的黑煞?揮了幾下,梅青青將他握得更緊,簡直是將他横拖倒曳,硬拉了出去的!
游馨兒拔足追了幾步,但梅青青却叫道:「大姑娘,咱們久別重逢,定有一番譴綣,你要是不害羞,只管跟了來就是!」
游馨兒一聽,不禁俏臉緋紅,停了下來。
梅青青是如此不要臉面,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她如何還能追上前去?而梅青青「格格」蕩笑不已,身形如飛,早已向前疾掠而出!
孟烈的心中,不住地叫苦道:「姐姐,這次你可誤了我的大事了!」
梅青青冷笑道:「這小粉頭是誰,你對她如此痴迷,見了我居然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孟烈道:「姐姐,你可别胡說,她大有來歷!」
梅青青「哼」地一聲,道:「錯非他是天王老子的女兒,否則我有什麽不敢得罪她的。」
孟烈沉聲道:「她不是天王老子的女兒,却是天一居士的女兒。」
這時,梅青青橫看孟烈,已經掠出了里許,她正自淫心大動間,一聽得孟烈講出了這樣一句話來,陡地停了下來,面色神色大變。
孟烈趁機一掙,掙了開去。梅青青吐了吐舌頭,道:「好傢伙,小烈子,你是什麽時候勾上她的?」
孟烈一皺眉頭,道:「姐姐,你講話好聽些好不?」
梅青青滿面委曲,道:「小烈子,你以前只是姐姐長姐姐短,叫得親熱,從來也不說我有什麽不好的,如今何以覺得我講話難聽了?」
孟烈苦笑道:「你講話確是難聽,只不過你自己不覺得吧了。」
梅青青一扁嘴,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大家閨秀,怎比得上人家是天一居士的女兒。」
孟烈一笑,道:「姐姐,你不必吃醋,我心中愛的是你。」
梅青青在他面上一擰,道:「小烈子,你一張嘴最甜!」
孟烈忙道:「真的,姐姐,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梅青青道:「那你又爲什麽和那小粉頭這樣好呢?」
孟烈四面一看,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一處十分僻靜的地方,四面並没有人。
梅青青「呸」地一聲,道:「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這樣鬼鬼崇崇的?」
孟烈雖然看到四周圍並没有人,但是孟烈仍然將聲音壓得十分低,道:「姐姐,你可知道天一居士游賓,已經死了?」
梅青青一撤嘴,道:「我當是什麽大不了的秘密,原來是天一居士死了,那武林之中,誰不知道?」
孟烈一笑,道:「姐姐,你見多識廣,你可知道天一居士葬在什麽地方?」
孟烈這一問,却令得梅青青答不上來,她呆了一呆,手在孟烈的肩上一搭,頭靠在自己的手背上,道:「理他葬在什麽地方?」
孟烈正色道:「姐姐,這可大有講究了,你可知道,連太行八侠,甚至天一居士的妻子,他們自己人,都在窮究天一居士的葬身之處,而那地方,就只有他女兒游馨兒知道。」
梅青青究竟不是蠢人,這時她的神情,也漸漸專注了起來,道:「我明白了,游老兒生前,一定遺下了什麼極其重要的物事!」
孟烈緊緊地握住了梅青青的手,興奮得臉上發紅,道:「姐姐,豈止是重要,他留下的物事,我⋯⋯我們要是能得到了,那是天下唯我⋯⋯我們獨尊了!」
他兩次說到「我」字,都頓了一頓之後,才改為「我們」兩字。顯見得他心中只有他自己,因為不敢得罪梅青青,才勉强將梅青青扯在一起,改稱爲「我們」的。
但是梅青青這時,却只注意孟烈所講的內容,並没有去注意那些小節。
她連忙問道:「是什麼寶物?」
孟烈低聲道:「是天一居士畢生武學之中,所練的内功秘笈,和他最後幾年,費盡心機所創出的一套龍翔劍法。」
梅青青聽了,也不禁怦然心動!要知道武林之中,髙手雖多,但是天一居士,乃是數十年來,武林正邪各派公認的第一好手,武林泰斗,自天一居士死後,不論正邪各派,絕没有這樣有份量的人出现過。
也正因爲天一居士生前的名頭太响亮,在武林中的地位太高超了,所以他死後,葬地秘而不宣一事,在武林中也没有引起什麽人的猜測,因爲對武林中人來說,天一居士本來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所以也只有太行八侠中的舊人和游夫人在尋找他的葬地。
這時,梅青青在忽然之間,聽到了這樣非同小可的一件事,她也不禁呆了半晌,這才一擊掌,道:「我們快去將那小粉頭抓了來,不怕她不講。」
孟烈道:「姐姐,你準備用什麽方法?」
梅青青道:「拷打起來,不怕她敢强嘴!」
孟烈一聽,「哈哈」笑了起來,道:「姐姐,你想想,她是天一居士的女兒,難道没有幾下家傳武學,由得你那樣來處置她麽?」
梅青青「啊」地一聲,道:「是啊,小烈子,你講了半天,也是胡說八道,旣然那内、外兩門絕頂武功,在她手中,她自己爲什麼不練?」
孟烈道:「這其中也有原因,她生來聾啞,是得了我大哥的帮助,才能言能聽的,她根骨不佳,自己便難窺上乘武功門徑了。」
梅青青興奮得連連搓手,道:「那麽說,她遲早是要將這内外兩門絕頂武功,讓給別人練的了?」
孟烈道:「自然,可是她却也不會將之讓給和她絲毫没有關係的人去練。」
孟烈講了這句話之後,梅青青來回踱了幾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孟烈忙道:「我大哥使她能言能聽,她心中屬意於我大哥。但我大哥却是一個傻子,他一腔心意,全都放在荀慧那臭丫頭身上,游馨兒心中,自然滿腔怨情,所以我才和她在一起的。」
梅青青又呆了半晌,搖頭道:「不行,小烈子,你的意思是說,和她假情假意,將那内、外兩門絕頂武功騙到手中便算數,是也不是?」
孟烈道:「正是此意。」
梅青青道:「若是弄假成眞了,那我豈不是少了一個有情郎了?」
孟烈仰天「哈哈」一笑,道:「弄假成真,哈哈,什麽全是假的,在我心中,唯有武功能達到震古爍今,才是眞的!」他一時得意忘形,將心中的話,說了出来。
一出口之後,他便知失言,呆了一呆,又道:「還有一件眞的,那便是第一個帶我在武林中走動,照顧我和喜歡我的人!」孟烈在講那兩句話之際,望着梅青青微笑。
他那兩句話,分明是後來加上去的,絕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但是她却偏偏對孟烈十分情濃,她平時是何等眉精眼企之人,但這時却一點也未曾覺察有什麽不對頭之處,竟將孟烈的話,全部受落,道:「這還算你有些良心。」
孟烈見輕輕遮瞞了過去,心中才鬆了一口氣。
梅青青又問道:「可是那小粉頭,可對你有些意思了麽?」
孟烈雙眉一皺,本來已經有三四分希望了,可是如今一来⋯⋯
梅青青「格格」笑了起來,道:「小烈子,你遇到的女人還不多,要知道女人若是願意,那就願意了,若是不願意,那就算你看來已有九分光了,也是一點用處都没有的。」
孟烈搔着頭,道:「姐姐,她性子十分別扭,用强是萬不行的,你可有什麽主意?」
梅青青道:「主意麽,我可有的是,不知道我帮你出了主意之後,你得了手,便以什麽來谢我?」
孟烈涎着臉,道:「姐姐,你的就是我的,我若得了手,也就是你得了手,誰還用謝你什麽?」
梅青青在他鼻尖上一指,道:「只怕到那時,心中只有游妹妹,没有梅姐姐了。」
孟烈伸手指天,道:「我若得了天一居士所遺的内、外兩門絕頂武功,不和姐姐同修共煉,人神共誅,不得好死⋯⋯」
孟烈在忽然之間,罰了這樣一個毒誓,梅青青也不禁吃了一驚,掩口不迭,道:「小烈子,別胡說八道了⋯⋯」
她呆了一呆,忽然嘆了一口氣,又道:「小烈子,若得你這樣眞心待我,我以後,也决不會和現在那樣了!」
梅青青一生爲人,可能從來也没有講過這樣正經的話,這事當真是十分可笑的,梅青青一生,將男子玩弄於掌股之上,她做作之極,每每令得追逐在她石榴裙下的人,神魂顚倒。可是這時,孟烈對她是虛情假意,她倒又反認起真來了!
孟烈忙沉聲道:「姐姐,你有什麽辦法?」
梅青青這時,面上的神色,也神秘了起來,四面一看,湊嘴到孟烈的耳邊,低聲講了一句什麽話。孟烈聽了,神色不禁爲之一變,失聲道:「迷藥?」
梅青青「噓」地一聲,道:「噤聲,若叫别人聽到了,傳到她的耳中,那就壞事了。」
孟烈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梅青青在他肩上一推,道:「除了這個,還有什麽辦法?她已是你的人了,難道還不全心全意待你?」
孟烈道:「可是游姑娘她性子甚烈,會不⋯⋯」
梅青青道:「那要看你自己的手段了——」
她才講到這裹,忽然聽得草叢之中,傳來一陣响,孟烈和梅青青兩人,陡地吃了一驚,連忙回頭看去,只見一個人,已從草叢之中,走了出來。
那人從草叢中走出來的姿勢,十分怪異,一面走,一面竟在發抖!
梅青青和孟烈兩人,這時在商量的,全是見不得天日的卑汚之事,一見有人,自然更是吃驚,孟烈自知武功平凡,一切還要依仗梅青青,所以他連忙打横跨出一步,站到了梅青青的身邊。
梅青青右腕沉,左掌平,一掌也待疾拍而出!
但是,就在這時,孟烈却已看清從草叢中走出來的是什麽人了,他失聲叫道:「大哥!」
梅青青一聽得孟烈這樣叫法,那一掌,自然也蓄而不發。
不錯,自草叢中現身,一面發着抖,一面向前,一步一步走來的,正是孟威!
只見孟威的面色,青得可怕,他不但身子在發着抖,連面上的肌肉,也在簌簌地抖動,兩眼發直,以極其可怕的眼光,望着孟烈,向着孟烈走來,嘴唇哆嗦,分明他是想大聲叫些甚麽,但是却又因爲心情的極度不寧,而竟難以開口!
他直來到了孟烈的面前,孟烈從來也未曾見過自己的兄長,有這樣可怕的神氣出現過,他心中不禁駭然,道:「大哥,什麽事,你怎麽了?」
孟威在他的身前站定,嘴唇又抖了半天,才迸出了一個字來,道:「你——」
他只講了一個字,手揚起,一掌已向孟烈的面上摑來!孟烈做夢也想不到最關切自己、最愛護自己的大哥,竟會出手打自己,在孟威揚手之際,他本來可以有機會避開去的,但是竟然呆了一呆!那一呆之間,「叭」地一聲響,孟威的那一掌,已重重地摑在他的臉上,摑得他一個踉蹌,向外跌了出去;在一旁的梅青青立時大怒,喝道:「你憑什麽打小烈子?」
孟威轉過頭,望向梅青青,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道:「你這狗淫婦,竟敎唆我兄弟⋯⋯」他講到這裏,喉間發哽,再也講不下去,一聲怪叫,一拳已向梅青青的胸前擊出!
梅青青身子向後一縮,手腕地翻出,五指如鈎,已向孟威的拳頭抓去。
孟威雙掌上的奇毒,在雁蕩山中,因爲捉那條毒蛇,右掌上的奇毒已經消去,只餘左掌掌心還是漆黑。他心地良善,絕不願隨便傷人,他也不能確知右掌奇毒是否真的退盡,所以這時,他雖然將梅青青恨之切骨,一出手,仍發拳而不發掌。
那是因為他並無意取梅青青的性命,只想將梅青青趕走了事。
他却未曾料到,梅青青的武功極高,他這一拳當胸擊出,梅青青身子略一閃間,便已避過,而緊接着,五指一抓,五指如葱也似,嫩白無比的手指,竟已以極大的力道,將孟威的拳頭抓住!
孟威吃了一驚,左掌已疾揚了起來,梅青青見自己一出手,便已經將孟感的拳頭抓住,心知對方武功平常,也根本未曾將之放在眼中,怎知電光石火之間,孟威的左掌一揚了起來,掌心竟漆也似黑,梅青青見識何等之廣,一看便看出,那分明是一雙中人立斃,奇毒的毒掌!
梅青青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她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已來不及躱避,百忙之中,只得左掌之中,内力疾吐而出!
她左手是抓住了孟威的拳頭的,左掌掌心之中,内力疾吐而出,撞在孟威的拳上,將孟威撞得一連個踉蹌,向後跌了出去,孟威向後一跌,那一掌,自然也擊不中梅青青,梅青青呼了一口氣,已是遍體生汗,她足尖一點,身形向前疾掠而出,趁孟威向後退出,身形尙未站穩之際,雙足連忙飛出,足尖點在孟威左、右腰際的「帶脈穴」上,孟威身子一挺,便已直挺挺地向地上倒了下去!
這一切的變故,實在發生得太快,當孟威踉蹌退出之際,孟烈已經知道哥哥非要吃虧不可,但是他心中驚駭太甚,竟不能出聲。及至孟威倒地,孟烈才失聲叫道:「姐姐,手下留情!」
梅青青條地轉過身來,柳眉上揚,面上充滿了殺氣,道:「手下留情?」
孟烈忙道:「姐姐,他是我哥哥。」
梅青青一聲冷笑,道:「小烈子,剛才若不是我還有幾下子,早已死在他的毒掌之下了。」
孟烈向前走出了兩步,道:「姐姐,那不關他事,他一雙毒掌,原不是他自己練成的。」
梅青青呆了一呆,她自然不知其中曲折,這時,她也不問,只是沉聲道:「小烈子,你可想要天一居士的武功麽?」
孟烈點頭道:「自然,我做夢也在想着件事,怎會不要。」
梅青青的聲音,變得更低,向孟威一指,道:「你若是要天一居士的武功,這人便萬不能留。」
孟烈一聽,宛若五雷轟頂,失聲道:「什麽?」
梅青青道:「你又不是聾子,難道還要我再說一遍麽?」
孟烈面上變色,雙手亂搖,道:「姐姐,你莫開玩笑了,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梅青青道:「是啊,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知道你要用迷藥去對付游馨兒的人!」
孟烈的心中陡地一動,發起呆來。梅青青又道:「他也是游馨兒唯一喜歡的人!」
孟烈站在那裹,一言不發,额上却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來。梅青青的面色,十分陰沉,冷笑了一聲,道:「你可想明白了麽?」
孟烈的手微微地發着抖,他伸出手來,想去握梅青青的手,但是梅青青却一摔手,不給他握,孟烈的神態,像是一個在大海之中飄浮,將要溺死的人,想抓到一樣求生的東西,却又抓不到一樣,他的聲音十分微弱,道:「姐姐,姐姐⋯⋯」
梅青青「哼」的一聲,道:「没有出息的東西,別這樣叫我!」
孟烈额上的汗,聚成了一條一條的汗水,在他面上縱横交錯地流着,他吸了幾口氣,道:「姐姐,你叫我去殺哥哥,我⋯⋯怎下得了手?」
梅青青一笑,道:「誰叫你下手了?我不會出手麽?」
孟烈向後退了一步,道:「你——」
他講了一個字,便覺得喉間窒息,再也難以講得下去,梅青青道:「怎麽樣?如果你要在那小粉頭身上,得到絕頂武功,這是惟一可走之路,留着他在,你便永無希望了。」
孟烈喃喃地道:「絕頂武功,」他的眼前浮起了一重又一重的幻像來,他彷佛自己已得了天一居士游賓遺下的武功,而武功天下無敵了,所有的人,都膜拜在他的身前,陸敏修爬在地上,向他求饒,鍾神秀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高抬貴手,荀慧願意無恥地陪伴他。
但是,轉眼之間,他又彷彿看到,游馨兒知道了他的私事,不歡而去,他甚麽也没有得到,反得到了一個殺害親兄的惡名。
孟烈夢囈似地搖着手,道:「不!不行,不行!」
梅青青厲聲道:「爲甚麼不行?」
孟烈幾乎是在哀求了,他顫聲道:「姐姐,如果給游馨兒知道了豈不是更壞了事麽?」
梅青青的面色越來越難看,道:「小烈子,他活着,那小粉頭才會知道,他若死了,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誰知道?」
孟烈見梅青青的態度越來越是堅决,心中的恐懼之感,也越來越甚,他只覺得自己的舌頭發脹,除了「不⋯⋯不⋯⋯」之外,竟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梅青青柳眉倒豎,道:「小烈子,這事勢在必行,我不和你多囉嘛了,待我殺了他之後,你再去依計行事!」
梅青青一面說,一面足尖一點,已向孟威躺着的地方躍了過去。
孟烈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去拉梅青青,叫道:「姐姐再商量——」
然而,他一句話沒有講完,梅青青手臂一振,衣袖一抖,一股勁風過處,已將孟烈硬生生地撞出了七八步去,而她自己,則已來到了孟威的身邊。
孟烈怪叫一聲,道:「且慢!」
梅青青轉過頭來,道:「你再仔細想一想,我全是爲你着想!」
孟烈瘋狂地搖着頭,連口角都歪了,他叫道:「不!不——我們再商量一下——」
他本來一面叫,一面像疯了似地撲了過來的,但是,他講到了一半,也還未曾摸到梅青青和孟威的身邊,便立即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傳來了「砰」地一聲響!原來這時候,梅青青的一掌向躺在地上的孟威,當胸擊了下去!那一掌,擊得孟威的身子,騰地向上迸起了三尺,又重重地摔在地上,七竅之中,鮮血泉湧!
孟烈眼看到自己的哥哥這樣情形,心頭不禁一陣奇痛攻來,一張口,「哇」地一聲,一大口鮮血,直噴了出來。
梅青青剛才那掌,足運了八成以上功力,本來,她還想再補上一掌的,可是她一見孟烈口吐鮮血,心中不禁吃了一驚。
她聽得孟烈說起,游馨兒握有天一居士遺下的内、外兩門絕頂功夫,心中霍然而動,所以孟威有可能阻她成功,她便一定要殺了孟威。
而如果孟烈的生死,與她能否得到絕頂成功,並没有什麽關係的話,雖然她心中對孟烈相當有感情,她只怕也會下手,害了孟烈的。
但是如今的情形却是:要得到天一居士遺下的内、外兩門絕頂武功,還非得依靠孟烈不能!
所以,梅青青一見到孟烈口噴鮮血,心中不禁大驚,顧不得再補上一掌,足尖一點,身子便已倒射了出去,到了孟烈的身邊,一伸手,將他扶住。
孟烈的喉間,「咯咯」作聲,他的雙眼,定在孟威的身上,再也移不開去。孟威的身子,以一個十分奇怪的姿勢,軟癱在地上,像是身上的骨頭,盡皆斷去一樣。而他七竅之中,鮮血仍在流着。
好一㑹,他才以僅僅能够聽得到的聲音道:「你⋯⋯你打死我哥哥了。」
梅青青向孟威看了一眼,也覺得孟威已有死無生了。她轉過頭來,道:「小烈子,這全是我爲你一片苦心,你不見得怪我吧!」
孟烈閉上了眼睛,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恨梅青青!
孟威是他惟一的親人,死在梅青青的掌下,梅青青自然是他的大仇人了。但是,梅青青殺了孟威,却又的確爲得到絕頂武功,而鋪平了道路!
孟烈閉着眼睛,好一會才又睜了開來,他只是無力地道:「快⋯⋯我們快離開這裡吧。」
梅青青知道事情已過去了,孟烈畢竟是經不起絕頂武功的誘惑的,她深知孟烈的性格,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掌擊孟威!
她的嘴角之上,泛起了一個得意的微笑道:「小烈子,我們離開這裡,你只當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那就行了。」孟烈痛苦地轉過頭去,一聲不出。
梅青青扶着他,向前疾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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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9 17:34:1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书看到这里,不是好坏问题,纯粹是上海人说起来“恶形恶状”的泥腥,要不是已经在orc了,畀钱都冇眼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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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4 13:46: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1 19:58 编辑

第廿二囘:陰謀詭計
她扶着孟烈,一口氣奔出了三四里,才停了下來。孟烈的面色慘白,口角的血跡,仍然未乾。
梅青青將他輕輕地在草地上放了下來,拭乾淨了他口角的血,聲道:「小烈子,看你吐血吐成那樣,也不理我心疼了麽?」
孟烈呆了一呆,道:「姐姐!」他只叫出了兩個字,泪水便已滚滚而下。
看官,孟烈這時流淚,自然是想到了他哥哥孟威慘死於梅青青的掌下,所以才傷心流淚的。由此可知這時候,他天良還未喪盡,至少還會因爲他哥哥之死而流淚!
但是,他一面傷心於孟威之死,一面却又在叫梅青青爲「姐姐」,由此也可知他本來就是品質十分惡劣的人,而他品質惡劣的一面,也被梅青青看得十分透徹!
梅青青忙又替他拭淚,道:「小傻瓜,如今什麽事都過去了,你還哭什麽?應該笑才是啦,你再哭,我就不採你了。」
孟烈漸漸止住了哭聲,嘆了一口氣。
梅青青笑道:「小烈子,這件事,只有你我兩人知道,將來得了絕頂武功,也只有你我兩人共練,你說多麽好?」
孟烈面上神色漠然,只是毫無感情地道:「是啊,這再好也沒有了。」
梅青青興緻緻地在孟烈的頰上,吻了一下,取出幾粒傷藥,讓孟烈服下,兩人並肩躺了下來,孟烈的頭,就枕在梅青青的身邊。
梅青青道:「你如今已經受了内傷,那再好也没有了,我和你,一起去找那小粉頭,找到了那小粉頭,你便和我掙扎,罵我,和我動手,我自然也打你,等那小粉頭來救你,我便逃走,那時,你便可以下手了。」
孟烈顫聲道:「用⋯⋯迷藥麽?」
梅青青道:「自然——」
她伸手入懷,取出了一隻小玉瓶來,道:「這裡面是滇南女陰教秘製的「紅魂散」,任你是三貞九烈的女子,服下之後,也會不克自持的,你可要放好了。」
孟烈伸手將那小玉瓶接了過來,也不知道是由於緊張,還是想到了於心有虧,他手發着抖,竟接不住那小玉瓶,「啪」地跌到了地上。
梅青青連忙拾了起來,道:「這紅魂散名貴之極,你要小心用才好」。
孟烈點了點頭,將那隻小玉瓶,揣入了懷中。梅青青又道:「你在這裡等着我,不要走開,我去設法引那小粉頭前來,咱們再照預料的計劃行事。」
孟烈心中,仍是一片茫然,他只是緩緩地點着頭,梅青青又在孟烈的面頰上一連吻了下,「嘖嘖」有聲,孟烈的反應卻十分冷淡。
梅青青正在高興頭上,也沒有去注意孟烈對她的態度,和以前頗有不同,她興冲冲地一躍而起,向外疾奔了開去。梅青青去後,孟烈仍是仰天躺着,他望着迅速地在天際飄過的白雲,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好一會,才轉了轉身,望着地上的石塊,心中只想到了一件事;從此以後,世上已没有眞心眞意關心自己的人了。
本來,世上只有一個人,是眞心愛護自己,絕不講任何代價,任何條件的,但是,這個人已經死了,他便是自己的哥哥孟威。
孟烈從來也未曾對什麽人死而感到傷心過,可是這時,他一想起孟威的死來,淚水又順頰而下。孟威是死在梅青青之手的,然而,他却覺得自己也不能辭咎,他要殺了梅青青,方能减輕他心中的内咎!
孟烈咬牙切齒地想着,然而,梅青青的武功,遠在他之上,他又如何下手呢?孟烈的腦中十分混亂,但有一點他却是十分明白的,那便是他要殺梅青青,非殺不可,當然不急在一時,但這却是非做不可的事!
孟烈慢慢地停下身來,過了幾個時辰,他氣力已恢復了一些,可以站起來了,他走了幾步,到了一塊大石之上,坐了下來,背靠在石旁的一株大樹之上。這時,天色已十分昏暗了。孟烈伸手入懷,捏住了那隻装有「紅魂散」的玉瓶,他的手心之中,不自由主,沁出了冷汗來。
一直到午夜時分,孟烈的心情,還是絕不平靜,他想要睡着,但是他却没有法子合上眼睛。因爲他一合上眼睛,眼前便浮起了孟威胸口陷塌,七竅流血的慘象來。
他睜大着眼睛,望着黑暗,看看天色將明了,他忽然聽得遠處,有梅青青的「格格」笑聲,傳了過來,孟烈一凛,忙將身子坐得直了些。
只聽得梅青青一面笑,一面道:「來啊,他在這裡,你可要見他麽?」
同時,聽得游馨兒的聲音,怒叱道:「淫婦,你站住!」
梅青青一面格格地笑着,道:「你叫我什麽?你叫我淫婦麽?你不淫,爲什麽老遠地跟着我,和我搶起男人來了?」
游馨兒的聲音,更是暴怒,叱道:「住口!」
梅青青一聲長笑,孟烈已可以看到她的身子,從草叢之中,疾掠了出來。梅青青的身子,一掠了出來,雙手便向後亂擺,向孟烈做着手勢,孟烈也猛地驚起,叫道:「游姑娘,游姑娘,我在這裡,你快来救我!」
孟烈才叫了兩句,梅青青已經來到了孟烈的身邊,手伸處,當胸將孟烈抓住,厲聲道:「臭小子,我待你那麽好,如今你想拋棄我了麽?我叫你死在我的手下,方知我的厲害!」
她一面在厲聲責罵孟烈,一面却向孟烈擠眉弄眼。那自然是在對孟烈暗示,叫他裝得像樣些,因爲游馨兒就要近來了。果然,就在梅青青揚起手掌來之際,草叢之中,「刷」地一聲,人影一閃,又有一人竄了出來,來勢甚快,正是游馨兒。
游馨兒才一從草叢中掠了出來,便見到梅青青一手抓住了孟烈的胸口,狠霸霸地望着他,一手已然揚掌欲擊,游馨兒不禁大驚!看官,要知道游馨兒因為先天缺憾,根骨不佳,但是她的聰明才智,却可以稱得上舉世無雙。
她本來,耳不能聞,口不能言,但是却勤學苦練,博覽羣書,平時一直在留意着别人說話時的口型,所以她才一能聽話之後,立即便能說話。但是,無論是一個怎樣聰明絕頂的人,也是想不到,一個她準備照顧的人,却預備下了這樣卑劣的陰謀詭計!
當時,游馨兒一見,便大吃了一驚,身形一凝,喝道:「且慢!」
梅青青以極低的聲音道:「我講到一半,你便踢我!」
她這話是對孟烈講的,一講完,便轉過頭來,一聲冷笑,道:「這小賊心已向着你了,我還留他在世上作什麽?」
梅青青這一句話才一講完,孟烈已一聲怪叫,一脚向梅青青胸口踢出!
雖然,他這一脚,是踢不中梅青青的。梅青青身子一倒,便避了開去,翻手一掌,「叭」地一聲响,已擊在孟烈的胸口。
這一掌,梅青青用的,乃是巧勁,手掌擊在孟烈的胸前,聽來聲音十分响亮,像是這一掌的力道十分大,但實際上,却一點力道也没有。
孟烈的身子,趁機幌了一幌,向後「砰」地便倒了下去,游馨兒手揚處,三枚袖箭,「颼颼颼」地向前射出,人也跟着向梅青青直撲了過來,梅青青見目的已達,當然不再和游馨兒動手。
游馨兒向前一撲,她身形一閃,已向後疾退出了兩三丈,「哈哈」一笑,道:「好,就將這臭小子留給你受用吧!」
梅青青所講的話,難聽之極,游馨兒心中恨極,恨不得追了上去,將梅青青好好地敎訓一頓,但是,她却又記掛着剛才推了梅青青一掌的孟烈。所以,她只是向梅青青,狠狠地啐了一口,便不去追她,身子倒掠而出,到了孟烈的身邊。
梅青青剛才的一掌,自然傷不了孟烈,但孟烈因爲哥哥之死,口噴鮮血,受了內傷,這時,面色仍是十分慘白,看來可怖。
游馨兒俯下身來,焦急地道:「孟二哥,你没事麼?」
孟烈苦笑了一下,道:「我⋯⋯没有什麽。」
游馨兒道:「你給那妖婦一掌擊中了胸口,傷勢實是不輕⋯⋯」她一面說,一面秀眉微蹙,自懷中取出了一顆蠟丸來,將之捏碎,拈出了一粒鮮紅色的丸藥,塞入了孟烈的口中。
她在取藥之際,一直秀眉緊蹙,對孟烈表示了異常的關心。
孟烈的心口,撲通撲通地跳着,由於他心跳得十分劇烈,竟像是每一下心跳,他的心都碰到他懷中那隻放「紅魂散」的小玉瓶一樣!
孟烈將那粒丸藥,順津吞了下去,游馨兒道:「孟二哥,你可能走動麽?」
孟烈道:「勉强可以。」
游馨兒道:「我扶着你走,那妖婦一定去搬同伴了,我們快離開這裏爲妙,」孟烈點了點頭,游馨兒已將他扶了起來,孟烈連服了梅青青和游馨兒兩人所給的傷藥,氣已順了許多,站定了身子,已不再先得天旋地了。
游馨兒小心地扶着他,向外走去,走出了里許,才又停了下来。孟烈在那片刻之間,心中不知道問了自己多少遍,他在心中自己問自己的是:「要不要照梅青青的計劃,使用紅魂散?」
他問了自己千百遍,但是到停下來的時候,他的答案已經肯定了,他一咬牙,心中暗道:「用!」
他實是不能不用,因為他非得天一居士遺下的那兩門絕頂武功不可,不如此,他不足以殺?梅青青!當孟烈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他的心中,暗暗感到一絲深邃的愧意。
因爲他心底深處,知道那只不過是他自己爲自己所找的一個遁詞!
他必需要武功過人,那是隱藏在他心中已不知多久的强烈願望。
爲了這個願望,他可以不惜一切,可以犧牲一切人!他也曾在心中偷偷地問過他自己!哥哥死了,自己當真是很難過嗎?然而,他只偷偷一問,便立即不再去接觸這個問題。
這時,他望着游馨兒,見游馨兒小心翼翼地將他在一塊平整的草地上,放了下來。孟烈苦笑了一下,道:「游姑娘,我⋯⋯很慚愧,竟和這等人在一起。」
游馨兒語音柔和,道:「孟二哥,你不必難過了,你又不是自己願意和她在一起,一時不慎,誤交壊友,又算得了什麼?」
游馨兒講來十分懇切,孟烈聽了心中又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
游馨兒和他相識並不久,但這時却對他那樣親切,那自然是因爲孟威的緣故,所以才對他這樣的。却又怎料得到孟烈要對她行那樣的毒計?
孟烈閉上了眼睛,不再出聲,游馨兒道:「孟二哥,你已服了靈藥,一個對時之內,必然可以復原,你在這裏靜靜養傷,不要亂走——」。
游馨兒才講到這裏,孟烈已大吃了一驚,道:「游姑娘,你⋯⋯你要到那裏去?」
游馨兒道:「我總是放心不下孟大哥,他看樣子,未曾到荀家莊去,不知去了那裏,我想去找一找他。」
當游馨兒講那幾句話的時候,孟烈細察她的神情,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陣莫名的妬意來。
他剛才,因爲游馨兒對他親切的關係,而想到自己若是對游馨兒行使那樣的陰謀鬼計,那是十分卑劣,或者可以不用迷藥,也可以使游馨兒心向自己。
然而這時,他在看到游馨兒提起孟威的神情之後,他才知道,游馨兒對自己的關切,只不過是泛泛之情,而她對孟威的關切,才是眞正的關切!
孟烈在這種情形下,當然不肯讓游馨兒離開去的,他忙道:「游姑娘,你走了,若是梅青青那妖婦去而復返,那如何是好?」
游馨兒側頭想了一想,道:「她不致於找得到你吧!」
孟烈急道:「游姑娘,你說我的傷,在一個對時之内一定會好的,那麽等我傷好了之後,我們再一起去找他可好?」
游馨兒秀眉緊蹙,半晌不展,才十分勉强地道:「也好,就等上一天吧。」
孟烈心中,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心中暗忖,如今最要緊的,便是使游馨兒服下那紅魂散,但是以什麽方法來使游馨兒在不知不覺中服下紅魂散去呢?
他心中急速地轉着念頭,想來想去,却想不出什麽妥善的辦法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孟烈心中的焦急,也越來越甚,眼看着天色已經十分黑了,孟烈勉力站了起來,道:「游姑娘,我去找些野味來吃。」
游馨兒道:「我也餓得可以了,還是我去吧。」
孟烈道:「我生好了火,等你捉了野味来,立即就可以煮熟了吃。」
游馨兒點了點頭,身形展動,便向外疾掠了開去。
孟烈這時候,傷勢已復原了一大半了。他爲了不使游馨兒起疑,所以才裝得特別軟弱,游馨兒一走,不消片刻,他已拾了許多枯枝,架成一堆,點起火來。在黑暗之中,他覺得自己的一肚詭計,似乎還有點掩避,火光一亮,他做賊心虛,像是自己的陰謀已被人發現一樣,心頭忍不住怦怦亂跳了起來,沒有多久,游馨兒已担着幾隻野兎子,走了回來,還有一皮袋泉水,孟烈只覺得喉頭特別乾燥,接過皮袋,大口喝了幾口,心中暗忖,何不將紅魂散下在這皮袋水中?
他喝着水,已伸手入懷,將那隻小玉瓶,緊緊地揑在掌心之中。
他手心出着汗,連聲音也變得不自然起來,道:「你喝不喝水?」
游馨兒只顧將野兎以樹枝串了起來,道:「我已在溪邊喝過了。」
孟烈苦笑一下,仍然將那隻玉瓶,緊緊地握在手中,放下了那皮袋水,眼看着游馨兒將野兎在熊熊的火頭之上烤着。
將紅魂散下在水中,自然是最好的辦法,游馨兒雖然已喝過了水,總不成今晚上不再喝水了。
他偷偷地將小玉瓶凑近那皮袋口子,將瓶中的粉末,全都倒了進去。他那個動作,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完成了。
但是在孟烈而言,他却像是不知經過了多久一樣,同時,他像是有幾千幾百雙眼睛,從四面八方來注視着他一樣!而事實上,根本没有人注意他,游馨兒只是怔怔地望着閃耀不定,變幻無方的火頭,心中一片惘然,不知想些什麽才好。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母親、繼母、孟威,也想到了自己只剩下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本身又難窺上乘武功門徑,此生不知依靠何人才好⋯⋯
如果這時候,和她在一齊的是孟威,她一定,流下淚來了。但是在孟烈的面前,她却不願流淚,她只是坐着發怔。不一㑹,肉香四溢,漸漸地有了一陣焦味傳了出來,孟烈才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道:「野兔烤焦了!」
游馨兒「噢」地一抖手,終一隻野兎子丢到了孟烈的面前,自己也取下一隻,撕来吃了。
孟烈嚼着野兔,心頭却只是在亂跳,他不斷地望着游馨兒,又不斷地望着那隻皮袋,心中不斷地在着急;她怎麽還不喝水啊!野兔是什麽味道,孟烈根本感覺不到,隻是大口地咬着,大口地吞下去。
游馨兒吃了大半隻便停了下来,抬起頭來,道:「孟二哥,你傷勢怎麽樣了?」
孟烈却答非所問,道:「游姑娘,你⋯⋯你不喝些水麽?」
孟烈一講出了這句話來,心中便大是後悔,他唯恐游馨兒因之識破了他的毒計。
然而,那只是他自己做賊心虛而已。
游馨兒雖然聰明絕頂,但却也想不到孟烈的心思,竟會如此卑劣的。她聽得孟烈那樣說,絕不懷疑什麽,順手拿起了那皮袋來,便大口喝了幾口水。
孟烈直到這時,才鬆了一口氣,不自由主,吁了一口氣出來。
游馨兒喝了七八口水,道:「孟二哥,你可是覺得好多了?」
孟威連忙道:「是,是,我想不到天明,我們便可出發去找大哥了!」
他以手作枕,在草地上躺了下來,眼光却定在游馨兒的身上。
游馨兒仍坐在火堆邊上,火光照映着她秀麗的臉龐,她的雙頰,漸漸地紅了起來,她也不斷地就着那皮袋在喝水。
孟烈心中知道,那一定是紅魂散的药力,在漸漸地發作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那火堆的火頭,漸漸地弱了下來,孟烈已没有法子看淸楚游馨兒面上的神情了,他只見游馨兒慢慢地站了起來,忽然以一種十分奇怪的聲音叫道:「孟二哥。」
孟烈忙應道:「馨兒,你過來。」
游馨兒的脚步,有些踉蹌,像是飲醉了酒一樣,到了孟烈的身邊,突然脚一軟,倒了下来。
天色十分黑暗,只有還未熄的火堆,發出一些暗紅色的光芒。
孟烈看到游馨兒的面頰,紅得像火一樣,他一伸手,握住了游馨兒的手,低聲道:「馨兒,如今只有我們兩人在一起。」
游馨兒「唔」地一聲,不再說話。
孟烈自從在梅青青處接過了那瓶紅魂散之後,心頭便一直十分恐慌,唯恐敗事。但如今,他知道他自己已經成功了,他變得鎮靜起來。
天上的烏雲,越來越濃,那火堆也慢慢地完全熄滅,天地之間,只是一片濃黑。
許久,在濃黑之中,才迸出了一陣哭泣之聲來。
接着,便是孟烈的聲音,道:「馨兒,你⋯⋯你哭甚麽?」
游馨兒一面在抽泣,一面道:「我⋯⋯我⋯⋯我⋯⋯」她一連講了幾個「我」字,却是再也難向下說下去。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馨兒,若是你⋯⋯不喜歡我,我可以遠走天涯,再不見你⋯⋯」
孟烈的話還未講完,游馨兒已道:「我不許你那樣說,我⋯⋯已是你的了,怎能要你離開我?」
孟烈聽到游馨兒講出這樣的話來,心中不禁大喜!
游馨兒在講完之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孟烈自然知道她是爲甚麽嘆這口氣的。那是因爲游馨兒在片刻之前,還絕未曾想到她自己竟會和孟烈發生那樣的事情之故。她嘆了一口氣之後,才幽幽地道:「我們以後,已是⋯⋯已是⋯⋯」
孟烈連忙接上口去,道:「已是夫妻了。」
游馨兒又嘆了一口氣,道:「是夫⋯⋯妻了。」
孟烈忙道:「馨兒,你可是怕我對你不好麽?我一定全心全意地對你,我一定聽你的話。」
游馨兒呆了半晌,才道:「但願這樣。」
孟烈知道游馨兒這時的心中,苦痛到了極點,但是事實旣成,她却也無可奈何了!和游馨兒相反,孟烈的心情,却十分輕鬆,不一會,他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孟烈睡着之後,游馨兒輕輕地醒了起來,將那堆火,撥開了些,還有一些暗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只見她的臉上,满是淚痕!
那些火光,不一會又全都熄滅了,天地之間,又只是一片黑暗了!
第二天清晨,孟烈醒了過來,只見游馨兒還是怔怔地坐在那堆柴灰之旁,孟烈忙叫道:「馨兒,你在發什麽呆?」
游馨兒在火堆之旁,坐了半夜,這時被孟烈一叫,她才猛地一震,轉過頭來,道:「没有什麽。」
孟烈輕輕地來到了她的身邊,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道:「馨兒,你又哭過了⋯⋯」
游馨兒連忙抹了抹眼淚,道:「又不是你强我的,我何必多哭?」
孟烈聽得她那樣說法,心中不禁嚇了一跳。他連忙轉了一個話題,道:「我傷已好了,我們去找大哥,將我們的事講給他聽,他一定會十分高興的了。」
游馨兒柳眉微掀,道:「他歡喜?」
孟烈道:「是啊,他對你這樣好,又對我十分關切,知道我們兩人結成夫妻,他一定要高興得——」當孟烈講到這裏時,他眼前突然又浮起了孟威中了梅青青一掌之後的慘狀來,瞬間發澀,再也講不下去。
游馨兒仰起頭來,道:「他不會難過麽?」
孟烈乃是何等聰明之人,他自然知道游馨兒這一問是什麽意思的。
他連忙道:「不會的,大哥是傻瓜,他一片痴心,全放在荀家那臭丫頭的身上,那臭丫頭有什麽好,我一點也想不出來。」
游馨兒道:「這大概就是所謂情有獨鍾了。」
孟烈也知道,游馨兒這時,看來神情十分冷漠,像是對於孟威究竟喜歡什麽人,絕不關心一樣,而這種冷漠的神情,却是裝出來的!
在她的心底深處,一定在懷念着孟威,同時,後侮着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孟烈的心中,不免暗自吃驚。他直到這時,才知道游馨兒原來當眞是十分愛着孟威的。他心忖,如今,游馨兒還不知道自己曾對她使出那麽卑劣的手段,她的心境已然如此不快。如果一旦,她知道了事情眞相呢?
孟烈一想到這,便不自由主地打了個冷顫,那實是他不敢想下去的事情!
而他又知道,紙頭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游馨兒會知道事實的眞相的,除非那一天,他已經得了天一居士所遺下的絕頂武功了,要不然,事情終會如何,實是不堪設想!
他自然知道自己是越快下手越好。
他傍着游馨兒向前走着,大聲地嘆了口氣。
但是游馨兒却只是怔怔地望着前面,不知她在想些什麽,根本未曾聽到他的嘆息聲。
孟烈見到了這等情形,不禁打由心底深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妬意來。游馨兒昨晚,已經和他有了那樣親密的關係,但是游馨兒的心,却果然不在他的身上!
打從昨晚起,游馨兒一直神思恍惚,甚至連他就在她身邊一事也像是不知道。
孟烈面上現出了怒容,但只是一刹那的時間,他又將怒容收了起來。這時候是不能得罪游馨兒的,他想。如果給游馨兒看穿了馬脚的話,那就甚麽都完了,一切都白費心機了。
他又大聲嘆了幾口氣。以肘碰了碰游馨兒。
游馨兒這才如夢初醒,道:「你,你爲什麽嘆氣?」
孟烈强忍住心頭的怒意,道:「我在想,我和大哥兩人,不斷受人欺侮,就是爲了武功不濟,像你那樣,就没有人欺負你了!」
游馨兒苦笑了幾聲:「我有什好,空自有着父親遺下來的絕頂武功,自己却不能練!」
孟烈一聽,心頭怦怦亂跳起來,他再也忍不住,道:「馨兒,如今我和你,已等於是一個人了,你不能練,又有什麽關係?」
他幾句話出了口,才想起自己太躁急了些,可能給游馨兒看出破綻來,所以連忙又道:「這慢慢再說也不遲。」
游馨兒却全然不曾料到孟烈的心思,她只是嘆了一口氣,道:「是啊,爹臨終的時候,也對我說,要我找一個可靠的人,將那內外兩門絕頂武功傳給他,好讓他來保護我。」
孟烈心頭大喜,道:「馨兒,你爹說得不錯,我們兩人,不正好是一對麽?」
游馨兒並不說話,只是轉過頭來,望着孟烈。
她漆也似黑的眸子,一動也不動地望住了孟烈,孟烈不禁給她望得心中發虛,連臉上的肌肉,都像是在不斷地跳動一樣,道:「你看⋯⋯我作什麽?」
游馨兒伸出手來,在孟烈的面頰上,輕輕地摸着,道:「孟二哥,你十分俊俏,難怪梅青青纏着你,不肯放手了。」
孟烈鬆了一口氣,道:「馨兒,你還來打趣我麼?」
游馨兒笑了一下,道:「人有時會很奇怪的,孟二哥,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我說一句話,你不會怪我吧!」
孟烈笑道:「當然不會的。」
游馨兒道:「本來,我心中只有孟大哥的,可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却不知怎地⋯⋯」
她講到這裡,雙頰早已飛紅,羞不自勝,孟烈聽得她那樣說法,心中不禁大吃了一驚,心想她若是再追究下去,那還當了得!
因之,他連忙亂以他語,道:「馨兒,這叫作有緣千里一線牽!」
游馨兒踏前一步,靠在孟烈的胸前,道:「二哥你以後要對我好,不可欺負我。」
孟烈連忙將她的機腰攬住,道:「馨兒你放心好了!」
孟烈剛才,對游馨兒十分惱怒,但這時,他見游馨兒楚楚可憐,自托終身,他想起自己的作爲,不禁覺得一陣内咎,怒意全消,那一句話,倒是出自他肺腑的衷心話!看官,需知孟烈本不是品質太壞的人,只不過他為了追求至高無上的武功,日日夜夜全在想着這件事,所以一到有機㑹,他便不擇手段而已。
而且,他這時雖然還未曾得到絕頂武功,但是他也早已下定了决心,要撇開梅青青,要和游馨兒永世在一起了。
他心中在自己對自己說:只做一次,自己這一世之中,就只做這一次壞事,在人生數十年中,只怕是無關宏旨的。但是,孟烈却不知道,做壞事,就等於是湧身跳入一個無底的深淵一樣,只要跳一次,就會沉下去,沉下去,是不需要跳第二次的!
游馨兒的面上,浮起了一個笑容來,脚步也輕鬆了許多,他們來到了荀家莊的附近,圍着荀家莊,又找了半晌,却仍然没有發現孟威。
等到中午時分,孟烈忽然想了起來,「啊」地一聲,道:「是了,有一處地方,我和大哥,以前是常去的,如今還未曾去找過⋯⋯」
游馨兒問道:「什麽地方?」
孟烈道:「那是一座石墓,但是墓碑上,却又一個字也没有,也不知葬的是什麽,以前,我們偷看了荀肅授藝之後,就到那裡去練的。墓中人多半和荀肅有點關係,他是時時到墓前去撫碑佇立的。」
游馨兒道:「孟大哥可能在那邊,我們去看看。」
孟烈握着游馨兒的手,兩人一齊向前奔出,不一會,便已穿過了一排排茂密的樹木,到了那座石墓的近前,墓前的石碑,已經不在。
那石碑是如何不在的,孟烈自然還記得十分清楚。而且,他還記得,有一顆明珠,是給他藏在附近的草叢之中的,那是他剛離開荀家莊第一夜的事情,他出其不意地傷了荀家莊總管龐大海,奪得了那顆明珠的。他早已想好,一到近前,便將那顆明珠取了出來,以博游馨兒的歡心的。
兩人到了近前。游馨兒繞着石墓轉了轉,道:「没有人」。
她在石碑前停了下來,又「咦」地一聲,道:「石碑已被人搶走了。」
孟烈笑了一下,道:「馨兒,你在這裡等我一等,我取一樣東西給你!」
他一面說,一面已向草叢之中,躍了過去,拔開了野草,並没有費多少時間,便已經找到了那顆明珠。
他將明珠在衣襟上擦了幾下,明珠的光輝,更是皎潔,他握着,走到了游馨兒的前面,却並不攤開手來,道:「你猜,我握的是什麼?」
游馨兒笑道:「你是在草叢中揀來的,哪裡會有什麽好東西?」
孟烈「哈哈」一笑,道:「這次你可估錯了,你看,只有你那樣的美人兒,才能配得起那樣晶瑩的明珠啦,你看——」
孟烈講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
因爲他看到,游馨兒面上,現出了十分驚訝的神情來,那種神情,絕不單只是驚訝於孟烈何以能在草叢中得到這樣一粒明珠。孟烈呆了一呆,游馨兒已問道:「孟二哥,這粒明珠,你是那裡來的?」
孟烈此際,也知道事情有着什麽不對頭的地方了。
他忙問道:「怎麽啦?那是我看到,一個黑衣蒙面斷臂人,給荀家莊總管的。」
游馨兒奇道:「黑衣蒙面斷臂人?」
孟烈道:「是啊,可有什麽不對麽?」
游馨兒秀眉一皺,道:「這明珠共是一對——」
孟烈失聲道:「不錯,那黑衣?面人,也是這樣說的。」
游馨兒又道:「那是我孟三叔的東西。我雖然未曾見過他,但是我父親將之恨到切骨,將他的情形,詳詳細細地告訴過我的!」
孟烈「噢」地一聲,道:「你孟三叔,便是太行八俠中的孟域孟三侠麽?」
游馨兒點頭,道:「正是他,他拐走了我爹再娶我母親之前的一個妻子,我父親一直在找他的下落,至死都以未曾找到他爲恨。」
孟烈吐了吐舌頭,道:「天一居士遍天下在找他,他居然躲得過去,這人的本領,可眞不小。」
游馨兒道:「自然是了,要不然他當年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孟烈道:「那麽,這黑衣斷臂面人,和孟域自然有些關係了。」
游馨兒望了孟烈幾眼,道:「黑衣斷臂蒙面人是不是和孟三叔有關,我不知道,但是你却可能和孟三叔有點關係。」
孟烈嚇了一跳,道:「别開玩笑。」
游馨兒笑道:「可不是麽,你也姓孟,而你們兩兄弟,樣貌和我爹繪出來的孟三叔,都有幾分相似之處。」
孟烈也笑道:「好啊,我如果有這樣的一個親人,倒也不會受人欺負了!」
兩人均是一笑,顯然都只將那幾句話當作笑話來講,絕不認眞的。
游馨兒道:「看到了這顆明珠,我想起我爹臨死之前的話來了。他說,他一生之中,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無往而不利,在武林中聲譽之隆,地位之高,也没有一人及得上他,但是他心中,却總有着兩件憾事。」
孟烈失聲道:「如果我是他,那我却再也不會有憾事了。」
游馨兒苦笑了一下,道:「他的第一件憾事,便是我不能言語,如今我得孟大哥之助,已和常人一樣,他應該高興了。」
游馨兒抬頭望着天,像是希望她父親的在天之靈,能够聽到她的話一樣。呆了半晌,她才又道:「第二件,便是孟三叔拐走了他心愛的妻子。後來,他雖然知道,孟三叔和他的妻子,都可能是中了人家的暗算,因爲他當時發現,在兩人喝剩的茶水,有着葯性極强的女陰敎迷葯紅魂散在内,但當時在怒火頭上,却根本未去深思!唉,你怎麽啦?」
當孟烈忽然聽得游馨兒的口中,講出了「女陰教」、「紅魂散」等字眼之際,他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耳際嗡嗡作响。直到游馨兒大聲喝問,他才面青唇白,急忙分辯,道:「没什麽,沒⋯⋯没什麽。」
游馨兒又望了孟烈一眼,道:「你看,你面色白得可怕呢!」
孟烈連忙掩飾道:「可能是我的傷還未好,大半日奔波,太疲倦了些。」
游馨兒道:「那你坐下來歇一回吧。」孟烈依言坐了下來,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游馨兒又道:「直到晚年,他才想到,孟三叔等兩人,可能是被人所害,迷了本性,事情發生之後,才不得不遠走高飛的。後來聽得人說,孟三叔曾經到過滇邊苗疆,那正是女陰敎出沒的所在,當然,孟三叔他們,只怕也知道自己爲人所害的。」
孟烈這時候,只是唯唯以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爹爲了這件事,下半世實在不好過,他吩咐我,在他死後,如果我有能力,一定要爲他弄清楚。」
孟烈忙道:「看情形孟三俠像是仍在人間,只要只要我們武功有成,難道還怕找不到他麽?」
游馨兒道:「你說得不錯,我們再到別處去找找孟大哥看。」
孟烈點着頭,兩人才向外踏出了不幾步,游馨兒突然一憚手,道:「有人來了!」
孟烈這時候,心中亂極,早就没有了主意,一聽得有人來,也不知該如何才好。游馨兒將他一拉,拉到了一株大樹背後,躱了起來。
不一㑹,果然聽得有脚步聲,自遠而近,傳了過來,又片刻,已經可以看到一條黑色的人影,向前疾奔而至。隔得雖遠,但是却已可以看到,那向前奔來的人,右袖空地,袖内並無手臂。孟烈立即低聲道:「就是他!」
游馨兒道:「你說的黑衣斷臂人?」
孟烈點了點頭,而就是兩句話功夫,那人已經來到了墳前,只見他面上,仍然?着一塊黑布,到了墳前,停了下來,只是呆呆地站着。
游馨兒看了片刻看不出甚歴道理,便向孟烈作了一個手勢,令他躱在樹後,不可亂動,她自己則一步跨了出去。
游馨兒這裹,才略有動作,衣服擦在樹幹上,發出了極其輕微的一下聲响,那黑衣斷臂人,已經迅速地轉過身來。游馨兒和那人的目光一接觸,心中便不禁一凛,因為那蒙面人的雙目之中,精光暴射,看來令人有不寒而慄之感!
游馨兒呆了一呆,尚未出聲,只見那面黑衣人已向前踏出了一步,道:「原來是你!」
游馨兒聽得那黑衣蒙面人那說法,不禁大是奇怪。因爲對方的口氣聽來,竟像是早就認識她的一樣。但是游馨兒却還是第一次和這個黑衣蒙面人相會!
她呆了一呆,道:「你⋯⋯竟認識我麼?」
黑衣蒙面人道:「自然認識。」
游馨兒道:「那你是誰?」
黑衣蒙面人突然縱聲高笑了如來,道:「我?你且不用管,但是我來時,看到一個死人,你或者會對他之死,感到關心的。」
游馨兒一聽,面色不禁陡地一變,道:「死人?那又是什麽人?」
那黑衣蒙面人却並不直接回答,只是道:「你肯跟我來,就可以知道了⋯⋯」
游馨兒聽得對方言詞神秘,心中的好奇,也到了極點,但是,她却也不肯就這樣貿然跟了他去,只是追問道:「笑話,我和你素不相識,你怎知我會關心那死人?」
這時,游馨兒的心中,還只是好奇而己,但是,躱在大樹之後的孟烈,却已出了全身冷汗了,他一聽得那黑衣?面人提起「一個死人」,他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死在梅青青掌下的孟威。而那蒙面黑衣人進一步地說下去,孟烈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他們講的一定是孟威了——
他本來是絕不想令游馨兒知道孟威的死訊的,然而此際,事情却再也瞞不過她了。當孟烈想及,孟威之死,自己無論如何脫不了幹係之際,他心中實是陣陣生寒!只聽得那黑衣?面人笑道:「你不識我,我却識你。而且那已死之人,和你大有干係!」
游馨兒道:「什麼干係?」
那?面人道:「我曾在雁蕩山中,見到他和你在一起的,豈不是與你有關?」
游馨兒猛地一呆,失聲道:「雁蕩山?你,你也才從雁蕩山來麽?」
那黑衣?面人點頭道:「正是?」游馨兒心中的疑惑,這時也到了極點。
她心中在暗忖:在雁蕩山和我在一起的人有許多,不知他所指的已死之人是誰?是繼母麼?還是凌公行?難道竟會是孟威?她一想到孟威,身子不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
孟威說要到荀家莊去,結果,荀家莊中却没有他的下落,而自己一直在找他,他也是音訊全無,難道⋯⋯…難道他已遭了不幸?
游馨兒一想及此,覺得自己實是非跟着那蒙面人去看一看不可了。她將雙手放在背後向孟烈連作了幾個手勢,令孟烈在樹後不要亂走。孟烈這時候,背上如有千百枚尖刺在刺他一樣,恨不得游馨兒離開他一刻,好令他自己一個人,靜思對策。
所以,他見到游馨兒已有跟那黑衣蒙面人離去之意,也不出聲。
游馨兒一面在背後向孟烈做手勢,一面道:「好,我跟你去看看。」
游馨兒的話才出口,那黑衣蒙面人已疾轉過身,身形拔起,衣袂飄飄,向前疾掠而出,游馨兒眞氣一提,緊緊地跟在後面。兩人一前一後,迅即跑了開去。
孟烈見游馨兒跑了開去,心中才鬆了一口氣,低嘆了一聲。就在他嘆氣聲發出之際,他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了「刷」地一下響。
孟烈的武功雖然平常,但是爲人却十分機靈,他一聽得那「刷」地一聲響,便知道自己的身後,已經多了一個人。孟烈心中大吃一驚,連忙待轉過身來。
可是,他還未有任何動作之際,雙肩之上,已被人重重地按住,同時,聽得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怪聲怪氣地道:「啊,你以媚藥害天一居士的女兒,我看你怎走得了!」
孟烈一聽得那聲音講出了這樣一句話來,不禁魂飛魄散,頭皮發炸,身子發凉,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呆了半晌,才道:「你⋯⋯你是誰?」
他這一句問話才出口,便聽得身後,又傳來了十分動聽的「格」地一笑,同時,傳來的語音,也是清脆悅耳,道:「小烈子,你才有了新人,便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麽?」
早在那一聲嬌笑傳入耳中之際,孟烈便已知道在自己身後的正是梅青青,不是別人。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轉過身來,面上的神色,仍是十分慌張,道:「姐姐,你怎麽這樣來嚇我?」
梅青青勾住了孟烈的預子,道:「你怕什麽,這事除了你我,還有誰知道?」
孟烈急道:「姐姐你,快離去吧,她就要回來的。」
梅青青一臉酸溜溜的神氣,道:「她回來又怎麽樣?哼!」
孟烈苦笑道:「好姐姐,我們是長久夫妻,你且等我將武功騙到了手再說!」
梅青青側首一笑,道:「也好,算你有理。你可得記得,若是你武功到手,不來找我,我可要你好看。」
孟烈心中暗笑,自忖我武功到手,不是我好看,而是你要好看了!
他装作生氣,道:「姐姐,你要是信不過我,我現在就跟你走吧!」
梅青青伸手,在孟烈的面頰之上,重重地扭了一把,面上一股騷蕩之意,令得孟烈的心中,難然恨她,但是看了之後,也不禁怦然心動!
梅青青咬着馨,後退了一步,向孟烈揮了揮手,道:「小烈子,再見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她三步一回首,依依不捨,離了開去。
孟烈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發呆。只是呆呆的忖着:游馨兒雖然美麗,但是若論知情識趣,和梅青青比較,可是相去太逺了。
他心中十分亂,連嘆了幾口氣,在樹上坐了下來,等候游馨兒回來。却說游馨兒跟着蒙面黑衣人,一直向前疾掠而出,掠出了兩三里,那蒙面人便停了下来,發出了「咦」地一聲響。
游馨兒也跟着靜了下來,問道:「你剛才說的那個死人呢?」
那蒙面人向前面的草地一掠,道:「你看到了地上的血跡不曾?剛才,他便是就在那裹的,如今多半給野獻拖走了。」
游馨兒「哼」地一聲道:「你別弄什麽陰謀詭計,你說的那死人是谁?」
那蒙面黑衣人道:「是本來荀家莊中的馬夫孟威。」
游馨兒一聽,只覺得陡然之際,眼前一陣發黑,道:「什麼?」
然而,她「什麽」兩字,才一出口,便突然覺得脅下,陡地一麻!
游馨兒人本極聰明,剛才,她突如其來,聽了孟威的死訊,心中悲痛之極,這才絕未想到對方會乘機暗算自己的。
這時,脅下陡地一麻,她便知道自己已中了人家的暗算,但當她身子發軟,跌倒在地之際,她心中倒反而寧貼了下来。
因為她想到,那蒙面黑衣人,既然陡地對自己出手暗算——那麽由此可知,孟威的死訊,一定是假的,只不過是爲了要自己陡地一呆,使他容易下手,所以才特爲如此說法而已。
她却不知道,當那蒙面人昨天經過這裡時,孟威的確是了無氣息地躺在地上的。只不過隔了一夜,孟威便不知何處去了而已。
游馨兒倒在地上,才睜開眼來。只見那蒙面人衣袖一拂,一股勁道,撞向她的「乳根穴」,游馨兒只覺得略鬆了一鬆,雖然仍不能動彈,但是却已能開口。
她尖聲道:「你是什麽人?」
那黑衣蒙面人却並不回答,只是問道:「還有那半幅畫,可在你的身上?」
游馨兒一聽,不禁陡地一呆,隨即,她恍然大悟,道:「原來當日在雁蕩山下,在孟威和凌公行手中搶走那半幅畫的就是你麼?」
游馨兒的語音,力装鎮定,但是她的心中,却十分驚慌!
那幅畫,乃是天一居士的遺物,關係極其重要,被人撕去了一半,固然令得她懊喪,但是却還不致於壞事,因爲那搶走半幅畫的人,有了半幅畫,也是一點用處都没有的。
然而這時,情形却不同了。兩個人,每人的身上都有着半幅畫,但是游馨兒却已被點了穴道!游馨兒身上,已在隱隱發汗!
那蒙面人道:「自然是我,要不然我何以知道畫已撕成了兩半。」
游馨兒這時,眞氣連運,想將穴道衝了開來,但是却一點成績也没有,她只是想,先盡量和他拖延時間再說:她淡然一笑,道:「你知道這幅畫的來歷和用處麽?」
那蒙面黑衣人道:「我自然知道游大哥——」
他只講到了一半便突然住口。
而游馨兒也徒地吃了一驚,疾聲問道:「你口中的游大哥是誰?」
那蒙面黑衣人呆了片刻,像是已無可掩遮,道:「自然是你父親?」
游馨兒吸了一口氣,道:「你叫我父親爲游大哥,那麽你是什麽人?」
那?面人一聲長笑,笑聲十分悽愴,道:「你雖然未曾見過我,但是你父親一定已將我的容貌,向你詳細說過了⋯⋯」他一面說,一面已將面上的黑布,揭了起來。
游馨兒定睛看去,只見那是一個面肉瘦削,可以稱得上英俊的中年人。游馨兒看了一眼,心中暗嘆了一口氣,道:「原來是孟三叔⋯⋯」
那蒙面黑衣斷臂人,竟不是別人,而正是當年太行八俠中的三俠孟域!孟域昂首,又發出了一陣怪笑聲,道:「你不必叫得我這樣親熱,我也不會來怎樣難爲你,那半幅圖,定然在你身上了?」
游馨兒閉口不語,孟域一俯身,伸手入游馨兒懷中,將游馨兒懷中的東西,全抖了出來,那半幅畫,自然也在其中。
孟域「哈哈」一笑,但是他的笑聲中,却並没有甚麽歡欣之意,他拿了那半幅畫,揣在懷中,人已向後退了開去。游馨兒見孟域没有再向自己逼問甚麽,心中才放下心來。
她此際,心中只是奇怪,何以父親當年的結義弟兄,竟全是一些這樣的人,游馨兒却不知道,連她的父親天一居士在内,後來因爲變故連生,性子都已變得十分古怪了。
她連運眞氣,没有結果,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忽然見到孟烈,正偷偷摸摸地向前走。游馨兒忙叫道:「孟二哥,我在這裡!」
孟烈像是吃了一警,連忙趕了過來,解開了游馨兒的穴道,游馨兒站了起來,順口問道:「你怎知我在這裡的?」
游馨兒這一問,本是無心的,可是孟烈聽了,却不禁心頭狂跳!他久候游馨兒不至,便自然而然地尋了前來。他旣知孟域所說的「死人」是指孟威而言,又知道孟威是死在何處的,當然不用再到其他地方去找,直截來到了這裡。可是這時,游馨兒無心一問,却令得他面上變色。
他連忙道:「我⋯⋯我到處找了找,找到這兒才發現你。」
游馨兒這時,根本没有懷疑孟威眞的是否死去,她當然更想不到孟烈會和孟威之死有關,她一面將散在地上的東西,拾了起來,一面道:「那黑衣蒙面斷臂人,原來就是三俠孟域。」
孟烈呆了一呆,道:「是麽?他可曾打傷你?」
游馨兒嘆了一口無,道:「這倒不曾,但只有一件十分要緊的東西,却被他搶走了——而且,他還說看到孟大哥死在這裡!」
孟烈又吃了一驚,連忙岔開話題,道:「你人没有受傷,已算是上上大幸了,失了些東西,也無甚打緊。」
游馨兒却望着孟烈,道:「你說,孟域所講,孟大哥已死一事,是不是眞的?」
孟烈只覺得天像是坍下來一樣,喉頭發乾,連吸了兩口氣,才道:「我⋯⋯我想不⋯⋯會吧。」
游馨兒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那麼想,孟大哥是好人,他和什麽人都没有怨仇,什麽人會去害死他?」游馨兒一面講,一面更放心下來。
但是站在一旁的孟烈,心中却如同刀劃一樣,冷汗直淋!
他竭力想使自己忘了梅青青一掌向孟威擊下時的慘象,他心中千百次地對自己說,自己是想阻止梅青青下手的,但是却力有未逮!他唯有這樣想着,才能覺得稍爲心寬一些,因為孟威是他的哥哥,是他唯一的親人,孟烈對他的哥哥,是有着極深情感的。
游馨兒呆了片刻,道:「孟域搶走了我父親遺下的一幅畫。」
孟烈原聽得他哥哥提起過游馨兒贈畫一事的,聞言心中一動,道:「這幅畫,很要緊麽?」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是⋯⋯我父親所遺下的内、外兩門絕頂武功,要在這幅畫中尋找,才能够找得到。」
游馨兒話未講完,孟烈已經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刹時之間,他什麽都不想,只想縱聲大笑,然而,他却又一聲也笑不出來!他面色慘白,喉際發出「咯咯」地聲音來,眼前的東西越來越是模糊,終於,一個站不穩,「咕咚」一聲,坐倒在地上。
而當他坐倒在地之後,他只覺得口角甜腻膩地,顯然又有鮮血流了出來。
孟烈化盡了心血,眼看着梅青青掌擊他自己唯一的親人,爲來爲去,就是爲了要得到天一居士遺下的内、外兩門絕頂武功。然而如今,和這兩門武功有關的一幅寶圖,却被當年太行八俠中,位居第三的孟域奪去了,他什麽也得不到,什麽也得不到!
孟烈不但想大笑,而且想大叫,但是實際上,他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来。
游馨兒在陡然之間,忽然見孟烈面色慘白,口角帶血,她不禁大吃了一驚,忙俯下身來,急道:「孟二哥,你怎麽啦?你怎麽啦?」
孟烈勉力睜開眼來,只見游馨兒充滿焦急的秀容,就在他的眼前,從游馨兒面上那種焦急的神情看來,游馨兒的心中,對他也十分關切。
刹時之間,一股極度的後悔,像是千百條蛇在嚙噬着他的心一樣,他後悔到了極點,他幾乎要將一切的經過,全都衝口講了出來。
然而在電光石火之間,他身子又不自由主,打了幾個寒噤,那是他想到,當游馨兒明白了一切事情的眞相之後,將會怎樣對待他的緣故。
他緊緊地咬着嘴唇,一聲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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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5 15: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1 20:02 编辑

第廿三囘:秘密墓地
游馨兒在一時之間,倒也没有了主意,只是道:「孟二哥,孟域是胡說八道,孟大哥不會死的。」
孟烈連喘了幾口氣,道:「我⋯⋯我不是爲那個⋯⋯」
游馨兒道:「那你是爲甚麽?」
孟烈苦笑了幾下,道:「馨兒,我是為你着想!」
看官,孟烈剛才,在極度後悔之際,幾乎要將一切全向游馨兒講了出來。如果他眞的將一切經過,全都向游馨兒講出來的話,那麽,以後事態的發展,自然是大不相同了。但是孟烈却没有這股勇氣,而當他講出了「我是爲你着想」之際,他又開始在騙游馨兒了。
游馨兒呆了一呆,道:「為我着想?」
孟烈轉過頭去,没有勇氣和游馨兒正面相對,道:「是啊,你想,你的仇人那麽多,誰都要來找你的晦氣,如果你有這兩門絕頂武功在手,那麽我們終有一天,武功可以勝過那些要與你爲難的人,可是如今,那幅圖也失去了,今後⋯⋯」
孟烈講到這裹,想起他自己,今後不知怎樣才好,不知何年何月,才再有機會得窺上乘武功門徑來,不禁由衷地嘆了一口氣。游馨兒呆了半晌,將頭靠在孟烈的胸口,低聲道:「孟二哥,原來你也這樣關心我⋯⋯」
游馨兒這時,並没有看到孟烈的臉。如果她看到的話,她一定可以看見孟烈蒼白的臉上,突然好像火燒一樣地紅了起來!孟烈陡地面上發紅,自然是因爲心中慚愧的緣故。但同時,他的心中,却又暗暗歡喜,因爲游馨兒對於他的所作所爲,一點也没有懷疑。
他又嘆了一口氣,道:「我關心你,也没有用,我的武功這樣低微——」
游馨兒不等他講完,便道:「你不能學麽?你根骨不在大哥之下,聰明猶在他之上,將來在武學上的成就,也正無可限量!」
若是在一個時辰之前,孟烈聽到了這番話,一定大喜若狂了,然而此際,他聽了之後,却是十分沮喪,低嘆了一聲,道:「馨兒,若論天下武功,自然沒有比得上⋯⋯岳父遺下的那兩門功夫了⋯⋯」
游馨兒聽得孟烈逕呼自己的父親爲岳父,面上又不禁泛起了一陣微紅。孟烈頓了一頓,道:「可是,和這兩門武功有關的寶圖,却又落到了孟域的手中。」
游馨兒抬頭望天,徐徐地道:「我想,他就算搶了那幅去,也没有什麽用處。」
孟烈心中,陡地一動,道:「這是什麽話?」
游馨兒道:「我父親臨死之際,將這幅畫交給我,對我說,那是尋到他收藏兩本武功秘笈的圖,必需按索圖索驥,才能找得到,但那是繪着他葬身之處的地形的一幅詳圖,有了圖之後,還要到實地去觀察,方始有用,而孟域他⋯⋯」
游馨兒才講到此處,孟烈已興奮得陡地直起腰來道:「孟域他根本不知你父親葬在什麼地方!」
游馨兒低聲道:「是,我父親的葬地,是一個極大的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孟烈手在地上一按,竟站了起來。
本來,他以爲事情已完全絕望了,而如今看來,事情不但未曾絕望,而且還大有希望!是以他心情極其興奮,竟站了起來。他始了起来之後,身子搖晃了一下,游馨兒連忙將之扶住。
孟烈忙道:「馨兒,我們快走!」
游馨兒也是十分聰明的人,忙道:「上我父親的葬地去?」
孟烈道:「是,那孟域也不是傻瓜,他必然會看出,只得了一幅畫,實際上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必然還會來逼你的。我們去那裏,一則可以避仇,二則我們細心地找一找,拚着多用些時間,難道還怕找不出來麽?」
游馨兒略一思索,道:「到那裏去避仇,自然最好,要找到爹遺下的物事,只怕不是易事。」
孟烈道:「我們去試試也是好的。」
他這時,真恨不得立即展翅,飛到天一居士的葬地去,仔仔細細地找個究竟。
游馨兒呆了一㑹,道:「那麼,孟大哥呢?我們難道不找他了麽?」
孟烈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馨兒,你要知道,我們已是夫妻了!」
游馨兒倏地將眼睛睜得老大,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不必再去找他了?」
孟烈忙道:「馨兒,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游馨兒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他的弟弟,比我來說,你和他更親得多。」
游馨兒講到這裏,頓了一頓,道:「若是得不到孟大哥的消息,我那兒也不去。」
游馨兒講得十分决絕,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没有。
孟烈聽了,心中不禁大是着急!孟威已經死了,如今連屍首也已不見,上那裏去得他的消息去?但是游馨兒却又如此固執,難道自己⋯⋯自己將孟威的死訊講給她聽?
他望着游馨兒,心中還决定不下,但游馨兒却已覺出他的神態有異,忙問道:「你這樣望着我幹什麽?」
孟烈嚇了一跳,支吾道:「沒⋯⋯沒甚麽⋯⋯」
游馨兒面色一沉,道:「你若是心中有事想要瞞我,那可是白搭!」
孟烈心中更是吃驚,道:「我絕不敢有甚麽事瞞你,我只不過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對你說。」
游馨兒面色微微一變,道:「甚麼事?」
孟烈低下頭去,望着自己的足尖,道:「是關於大哥的。」
游馨兒一伸手,緊緊地担住了孟烈的手臂,她的手指發白,聲音也在微微發顫,道:「大哥⋯⋯他怎麽了?」
孟烈一咬牙,心想不讓她知道了孟威的死訊,她一定天瀍海角,要去尋找孟威,而不肯到天一居士的葬地去,不如對她說了!他沉聲道:「孟三俠說得不錯,大哥已經死了。」
孟烈自己,也頗以自己的聲音,竟能這樣平靜而奇怪。
他更奇怪游馨兒的態度,也是那麽地鎮定。
游馨兒只是抬頭望着孟烈,一聲也不出。孟烈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他呆了好一會,才舉手抹去了口角的血跡。
好一㑹,游馨兒才嘴唇掀動,可是却没有聲音發出來,又過了片刻,她才道:「你胡說。」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什麽事都可以胡說,這也胡說得的麽?」
游馨兒鬆開了孟烈的手臂,向後退了兩步,茫然地站着,刹時之間,她只覺得天地實在是太大,太大了,那株就在她身邊的樹,離得她也像不知有多少遠似地,她竟没有辦法伸手扶住樹幹,穩住身子。
她覺得自己的身子,不再是站在地上,而是輕輕地浮在雲端。
又過了半晌,她才又開了口,仍是那三個字:「你胡說!」
孟烈踏前了兩步,道:「不是胡說,是眞的!」
游馨兒喘了兩口氣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孟烈幾乎是在呻吟,道:「是昨天⋯⋯」
他也是絕不願意再提起那件事來的,因爲一提起那件事來,就使他想到當時的情景,心頭便陣陣作痛。然而,如今却又不容許他不提當時的情形!
游馨兒喃喃地道:「昨天⋯⋯昨天⋯⋯昨天你爲甚麽不對我說?」
孟烈道:「馨兒,我怕你心中難過,所以不和你說的。」
游馨兒閉上了眼睛道:「那麼,為甚麼今天,你不怕我難過了呢?」
孟烈一時爲之語塞,無話可說。
游馨兒又道:「殺他的是谁?」
孟烈苦笑了一下,道:「馨兒,你不必再問下去了。」
孟烈的話才一出口,游馨兒便怒叱道:「胡說,爲什麽不要理?害死孟大哥的是谁?」
孟烈沉聲道:「是中條雙煞中的黑煞梅青青。」
游馨兒的身子,抖得更是厲害,道:「就⋯⋯就是⋯⋯這淫婦?」
孟烈又想起當時的情景來,沉痛地嘆了一口氣,道:「就是她。」
游馨兒淚水如泉湧出,但是她却竭力忍住,不使自己放聲大哭。她知道自己實是不能哭,因為這一哭,她不知自己能否收得住!她緊緊地咬着下唇,只是一聲不出,默默地流着淚。
孟烈呆了片刻,慢慢地到了她的身邊,游馨兒此際,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身子向旁倒來,孟烈連忙將她扶住。
游馨兒星眸緊閉,面色慘白如紙,淚水蔽蔽地落着,可是却一聲不出。
孟烈看到了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害怕起來,忙道:「馨兒,馨兒,你別⋯⋯太難過了。」
游馨兒略睜開眼來,就在那片刻之間,她秀目之中,竟已佈滿了紅絲,由此也可見她心中的悲痛,已到了何種程度!
她睜開眼來,望了孟烈片刻,才一字一頓,道:「你叫我不要難過,難道你自己不難過麼?」
孟烈只覺得心頭一陣劇痛,對於孟威之死,孟烈心中所受的打擊之大,也是無出其右,他曾當塲口噴鮮血,直到如今,也還未曾痊癒。
這時,他一聽得游馨兒這樣指責他,他也不禁全身發起顫來,道:「馨兒⋯⋯你!你怎麼可以樣說我?」
游馨兒靠在孟烈的肩上,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道:「是我不好,二哥,是我不好,我心痛得糊塗了,所以才胡說八道的。」
孟烈也不再去勸她不要哭,因為他知道這一場痛哭,是免不了的。
若是心中的痛苦,不藉着這一塲痛哭宣洩出來的的話,只怕會形成內傷。
他只是扶住了游馨兒,一聲不響,任由游馨兒去哭,游馨兒哭了許久,直到雙眼紅腫,聲音嘶啞,仍是止不住哭聲。
孟烈到這時候,才嘆了一口氣,道:「馨兒,你也該想想我,若是你傷心得有什麽三長兩短,該⋯⋯叫我怎麽辦?」
孟烈講到此處,想起自己本來只有孟威一個親人,但是孟威卻已死了。如今,和自己關係最親的人,自然就是游馨兒了。若是游馨兒有什麼差錯,那不但他所費的心血,盡皆白費,再天地之間,他當真只是孤零零地一個人了!
任何人,想到天地雖大,但自己却一個親人也没有時,心中總不免惻然的。所以,孟烈那幾句話,講到後來,語音也為之哽咽。
游馨兒呆了一呆,漸漸地止住了哭聲,一面抽泣,一面道:「那麽⋯⋯孟大哥⋯⋯的屍體⋯⋯呢?」
孟烈搖頭道:「我⋯⋯我不知道?」
游馨兒怒道:「你昨天已知他死了,爲何⋯⋯不將他好好地葬了起來?」
孟烈面色慘白,道:「當時我被梅青青强制着,却是身不由主。」
游馨兒抬起頭來,道:「梅青青和孟大哥起獨突,必然是爲了你和梅青青在一起的事了?」
孟烈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游馨兒悽哀欲絕地嘆了一口氣,道:「在雁蕩山中時,孟大哥便對你一直念念不忘,他對我說了好幾次,說已托鍾八叔將你從梅青青處救出來,不知是否有結果,怎知⋯⋯怎知他終於爲了不想你和奸人爲伍,而致於⋯⋯含恨九泉⋯⋯」
游馨兒一講到這裏,突然兩眼發直。孟烈已看出情形不妙,忙叫道:「馨兒,你看開些,馨兒,你看開些⋯⋯」
可是,他才叫了兩聲,游馨兒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直跳了起來,面上現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笑容來,道:「孟大哥,你來了!」
孟烈一見這等情形,不禁毛直豎,看游馨兒的行動,分明是她的心脈已斷了,若是不立即設法,那麽她不難成爲一個疯子。孟烈一想及此,實是不容得他再多加考慮,一躍而起,手起掌落,「砰」地一掌,已重重地擊在游馨兒背心的「靈台穴」上。
那靈台穴又謂之「人心穴」,直通心脈,孟烈這一掌擊出之後,只聽得游馨兒發出了一下怪叫聲,身子向前一俯,重重地跌倒在地。
她一倒地,口中便「咯咯」作聲。孟烈連忙踏前兩步,定睛看去,只見游馨兒面向下,伏在地上,而她的面龐,幾乎有一半是浸在鮮血之中,那些鮮血,正是她在倒地之際,大口大口,咯了出來的。
孟烈見游馨兒像是昏了過去,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一掌,是不是能及時將游馨兒從癲狂的邊緣之上挽教回来。
這自然要等到游馨兒醒過來時才能知道了。
他勉力抱起游馨兒來,移開了幾步,除下了上衣,將游馨兒臉上的血跡,抹個乾淨,只見游馨兒像是睡着了一樣,任由他擺佈,一點反應也没有。
孟烈又咬着牙,勉力將游馨兒移到了一條小溪之旁,用清涼的溪水,不斷地敷在游馨兒的额上,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游馨兒才慢慢地睜開眼來。
這時,孟烈的心中,不禁緊張之極!因爲游馨兒已醒過來了,若是游馨兒仍然胡言亂語的話,那麽她便已然是一個疯子了。孟烈不但會感到心血白費,而且也會十分內疚,因爲這時,他天良究竟還未曾喪盡。
游馨兒開眼來,怔怔地看着孟烈。
孟烈的心頭,撲登撲登地亂跳,只等她開口。
又過了好一會,游馨兒才張開口来,聲音十分微弱,道:「我⋯⋯在甚麽地方?」
孟烈一聽得游馨兒這樣問法,心中才鬆了一口氣。
因爲游馨兒這一句話,問得十分清醒,絕不是瘋癲之人所能問得出来的。他忙道:「馨兒,剛才你昏了過去,是我將你帮到小溪邊上來的,如今,你覺得怎麽樣?」
游馨兒略翻了一翻身,道:「我内傷很重,」
孟烈道:「馨兒,剛才我眞給你嚇傻了,你差一點成了瘋子哩!」
游馨兒呆了半晌,才緩緩地道:「若是成了瘋子。那才好哩,反正疯子是不知道痛苦的。」
孟烈聽了這句話,不禁呆了半晌,才苦笑一下,道:「馨兒,如此說來,原來我這個人,在你心中,是一點地位也没有的了?」
游馨兒抬起一隻手來,無力地放在孟烈的手背之上,道:「二哥,你不要難過,你還在,我自然不會那樣難過的,如果你也有什麽不測,那我⋯⋯我⋯⋯」
孟烈忙道:「馨兒,我原是說笑的,你何必認眞,快别哭了。」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又呆了半晌,才道:「本來我想立即爲孟大哥報仇的,但如今看來,只怕不行了。」
孟烈沉聲道:「馨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先練好了武功,再報仇不遲。」
游馨兒道:「可是⋯⋯那張實圖,却已被孟三叔奪去了!」
孟烈忙道:「我們先到岳父的墓地中去,到了那裹,詳細找一找,難道怕找不到麽?」
游馨兒道:「爹旣說要憑那張圖,才能找到那兩門絕頂武功,若是没有,只怕找不到了。」
孟烈急得頓足,道:「岳父也真是多此一舉。」
游馨兒道:「那怪不得他,他怕有人偶然發現了他的秘密墓地,將他畢生苦研的内外兩門絕頂武功盜走,那麽他不是白費心機了麼?」
孟烈苦笑道:「可是如今,也好不了多少!」
游馨兒道:「孟三叔的武功更高,我們當然不是他的敵手,如今還是只有依你的辦法,先到爹的秘密墓地去再說。」
孟烈道:「反正是找不到,去又有何用?」
游馨兒道:「一則,我們可以暫時避開仇敵,二則,爹在那墓地之中,除了那兩門絕頂武功之外,還有許多武林奇珍留在他的墓地中,你内傷未愈,我又身受重傷,到了那裹,大有裨益!」
孟烈心中,希望又生,忙道:「好,而且我們總還可以盡力找一找!」
游馨兒點了點頭道:「那麼,你先去附近的鎭甸中,弄一輛馬車來,我的仇人極多,而且,想覬覦我爹遺下那兩門武功的人,不知多少。我的繼母,只怕也已來到附近了,我必需在車輛中不可露面,你則要扮成馬車伕模樣。」
孟烈道:「這個容易,我去去就來,你在這裏等我,可別亂走。」
游馨兒懷慘一笑,道:「二哥,我除了和你在一起之外,還上那兒去?」
孟烈聽了,呆了一呆,想講些甚麽,但是他却感到無話可說,終於一聲不出,低頭走了開去。游馨兒望着孟烈的背影,漸漸遠去,她俯身拾起了一根樹枝,支着身子,慢慢地向前走着,不一㑹,又從溪邊到了孟域剛才帶她來的地方。
她呆呆地站着,一動也不動,她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只覺得身子如同處在絕頂的濃霧之中一樣,一片白茫茫地,什麽也不能看到,什麽也不能想。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聽得孟烈的聲音,自身後了起來,道:「原來你在這裹,我在溪邊找你不見,又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游馨兒這才轉過身來,道:「馬車找到了麼?」
孟烈道:「找到了一輛,可是不怎麽舒適,咱們到了大鎮上,再换好的。」
游馨兒忙道:「還是簡陋些好,不會惹人注目。」
孟烈道:「你說得也是。」
他扶着游馨兒,向前走去,不一㑹,便到了路邊上,路邊上停着一輛破車,兩匹疲馬,游馨兒上了車廂,道:「你向西南趕車。」
孟烈道:「岳父的墓地在哪裏?」
游馨兒道:「我們此行,隨時可以落入敵人手中,爹的墓地在哪裏,少一個人知道好一個,若是你落入了敵人手中,你根本不知道墓地何在,自然也不會洩漏什麽秘密了。」
孟烈聽了,心中不禁大是不快。他想問:「若是大哥和你一齊前去,難道你也不對他說麽?」然而他轉念一想間,這句話終於未曾問出口來,他只是嘆了一口氣,躍上了車座,一揚鞭,趕着瘦馬,向前馳去。
不一㑹,到了前面岔路口,孟烈便揀了通向西南的一條路,向前趕去,當天晚上,在一個棗樹林中,停了下來。
孟烈探頭進車,道:「馨兒,可要用些乾糧麽?」
游馨兒只是默然點了點頭。
孟烈道:「們下要走幾天才能到?」
游馨兒道:「陸路大約要走四五天,剩下來的,便是水路了,只怕要有七八天水路。」
孟烈心中算了一下,四五天陸路,再加上七八天水路,一直向西南去,那是可以到湘西一帶了。他並不出聲。只是點頭道:「原來那麽遠。」
他和游馨兒一齊胡龍吃了些乾糧,他在車旁的草地中,躺了下來,思潮起伏,一點睡意也没有,看看到了午夜時分,孟烈忽然聽得一陣極其清脆的「叮噹」、「叮噹」之聲,傳了過來。
孟烈一呆,連忙循聲音看去,一時之間,他也聽不出那究竟是什麽聲音來。而那聲音的來勢極快,孟烈正待站起身來之際,只聽得車廟之中,游馨兒低聲道:「二哥,小心,是我繼母來了。快装睡!」
孟烈吃了一驚,順手抓了一把泥,塗在臉上,以背作枕,躺在地上裝睡。不一會,便看到一條人影,帶着「叮噹」、「叮噹」之聲,在丈許開外處,掠了過去,那一晚月色雖好,但是棗樹林中,却相當黑暗,那人的去勢又快,孟烈只看到那是一個一身白衣的女人,手臂上像是戴着不少金釧而已。那人影疾掠而過,轉眼之間,已在兩三丈開外。
孟烈鬆了一口氣,只當已經没有事了。
可是,就在此際,那人影却站定了身子,轉過身來。她一轉過身來。孟烈已經可以看到,她是一個美婦人。
尤其她的装束,可稱奇特之極,一條手臂裸着,手臂上套着七隻金釧,她在行動之際,金釧相碰,便發出了「叮」、「叮」的聲音來。
孟烈見那女人一轉過身來,目光便向自己所睡之處望來,他心頭不禁亂跳,將眼睛閉成了一條縫,留意着她的動靜。
那臂上戴着七隻金的美婦人,自然便是游馨兒的繼母游夫人了,她來到了孟烈的面前,向孟烈看了一眼,便冷冷地道:「起來,別装睡了。」
孟烈心中又不免一驚,他靜開眼來,略欠了欠身,道:「你⋯⋯你是甚麽人?」
他裝出了一副傻頭傻腦的神氣,希望游夫人不注意他,三言兩語便放過了他。游夫人冷冷地道:「我正要問你,你是甚麽人?」
孟烈站了起來,道:「我叫孟老二,趕馬車爲生,唉,我馬瘦車敗,也没有生意,只得在此露宿,大嫂,三更半夜,你爲何獨自趕路,莫叫——」
孟烈的話還未曾講完,游夫人已經「哈哈」大笑起來,道:「小子,你做作倒不錯啊!」
孟烈呆了一呆,倒不知如何才好了。他自慶自己裝得十分神似,的確像是一個窮途潦倒的馬車伕,却不知如何,還是被對方看出了破綻。
游夫人又笑了一下,道:「或許你不知我是甚麽人,但是你身上却還有着我的東西!」
孟烈更是大惑不解,道:「你的東西?」
游夫人道:「不錯,我們還是心照不宣的好。」
孟烈苦笑了一下,道:「心照不宣?」
直到如今爲止,游夫人究竟在說一些什麽,孟烈仍是莫名其妙!而游夫人上下打量了孟烈幾眼,道:「我遇上了你正好,我正少一個隨從,你跟我來吧!」
孟烈一聽,不禁大吃了一驚,失聲道:「游夫人——」他這三個字才出口,便自知失言,連忙住口,但是游夫人却已「噢」地一聲,道:「原來你早知我是什麽人了?」
孟烈吸了一口氣,尚幸他應變極快,道:「游夫人在武林中的名頭,何等響亮,在下自然一想就可以想到是你了。」
游夫人像是對孟烈的解釋表示滿意,點了點頭,也不再追問下去,道:「好,那你跟我來吧!」
孟烈想起車中的游馨兒,自己又怎能丟下她離去?他急得手心出汗,道:「游夫人,我⋯⋯我的車⋯⋯」
游夫人「噢」地一聲,道:「你車中可是藏着什麽寶物麽?讓我看看!」
她一面說,一面身形一轉,孟烈只覺得一陣輕風過處,游夫人已在他的身邊掠過,孟烈連忙神身看去,一看之下,不禁魂飛散!
只見游夫人已到了車邊,正準備去開車門!
而游馨兒是在車廂之中的,她一打開車門,當然可以看到游馨兒,那就一切都完了!他連忙叫道:「游夫人,不可打開!」
游夫人冷笑道:「你不讓我開,我偏要開!」
她手臂一抖,便已將車門拉了開來。孟烈只覺得一陣目眩,幾乎昏了過去!他看到游夫人伸頭向車内張了一張,又縮回頭來,「哼」地一聲,道:「看你生相倒不錯,怎知行事如此鬼祟,什麽也没有,如何你不肯給我看?」
孟烈在游夫人的身後,向車廂中看去。
他也看得十分清楚,車廂之中,的確没有人,那車廟是兩面都有門的,不問可知,游馨兒一定是早已開了那面的門,走出車廂去了。游馨兒,定是走不遠的,極可能這時正貼着那面的門,站在車子的踏脚之上!
孟烈心頭登登亂跳,他心想還是快些將游夫人引開的好,要不然,只怕後患無窮。
他忙道:「我是怕車子太髒,不堪游夫人一看,別無他意。」
游夫人退了回來,道:「你身上旣然藏有我的『紅魂散』,你是怎樣的人,實是不問可知,你跟着我,只有好處,絕不會有壞處的⋯⋯」
游夫人才講到這裡,孟烈已是不自由主,雙腿簌簌簌地發起抖來,面色慘白,幾乎連站都站不穩!梅青青給他的紅魂散,他已經全放在給游馨兒喝的水中了。
但是,他爲了避免露出破綻來,當時不敢將那隻小玉瓶拋去,而那隻小玉瓶,如今還在他的身上,孟烈實是難以明白,游夫人何以會知道他身上帶有「紅魂散」的,難道她有着一雙透明眼麽?
而他之所以驚駭到這種程度,倒不是在奇怪游夫人何以知道他身上有紅魂散,而是他知道,游馨兒事實上,就在近前,游夫人的話,她一定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這時,她聽得「紅魂散」三字,心内自然大為起疑,但是還好解釋。
而若是游夫人再向下說去的話,誰知道她會再說一些甚麽話出來,極可能全部陰謀,盡皆暴露!
游夫人奇道:「咦,你怎麽啦?」
孟烈上下兩排牙齒相叩,「得得」作聲,他是口齒何等伶俐之人,但是此際,却是驚得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游夫人「噢」地一聲,道:「你必然是怕和我在一齊是不是?我旣然有用你之處,自然不會害你的,你只管放心好了,快跟我來。」
她一面說,一面身形疾幌,已向前掠了出去。
孟烈側頭向那輛馬車望了一眼,心中嘆了一口氣,只得跟着游夫人的身子,向前奔了出去。奔出了半里許,游夫人的身子,才停了下來,道:「你身上的紅魂散,是如何得來的?」
孟烈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上藏有⋯⋯這紅魂散的?」
游夫人哈哈笑了起來,這,「這紅魂散乃是本教秘製妙藥,在一里之内,我都可以聞到它的氣味,如何瞞得過我?」
孟烈聽了,心中不禁大是後悔,因爲若是自己早抛了那隻玉瓶的話,那麽,游夫人一定不會掠過之後,又轉回來了。如今,想不到玉瓶之中進沾有少許紅魂散,也會給她知道。
孟烈心中懊喪不已,低着頭一言不發。游夫人又問道:「你說啊,這紅魂散你是從何處來的?」
孟烈据實道:「是中條雙煞中梅青青給我的,」
游夫人「哼」地一聲,道:「原來是她,她幾次想拜在我門下,我都不肯!她却拿了我賜她的紅魂散在做人情。」
孟烈呆了一呆,道:「她要拜你爲師?」
游夫人倏地站定,道:「怎麽,你覺得奇怪麽?」
孟烈道:「梅青青的武功十分高⋯⋯」
游夫人冷笑道:「高?她武功高,為什麽要拜我爲師?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麽?」
孟烈道:「知道,你是天一居士的夫人——」
他一句話未曾講完,游夫人手臂,陡地一揚,在她臂上的金釧,一陣叮噹響處,「叭」地一聲,孟烈臉上已重重地中了一掌!
孟烈被那一掌,打得天旋地轉,跌倒在地,他不禁怪叫道:「我說錯什麼了?」
若是常人,挨了打之後,一定是一聲也不敢出了,但是孟烈的性子十分倔強,他自覺没有說錯,因之大是憤怒。
游夫人罵道:「游賓老賊早已死了!你爲什麽將他带在口中?難道我自己没有名,没有姓麼?」
孟烈摸着頭,道:「誰知道你叫什麽,姓什麽?」
游夫人道:「你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剛才這一掌,便是打你胡言亂語!」
孟烈原曾在游馨兒的口中,聽得過她繼母的爲人,但是孟烈却也想不到她的繼母,竟然喜怒無常到了這等地步。他摸着臉,一聲不出,游夫人道:「我告訴你——」
她只講了四個字,便突然停了下来,抬頭向北面看去,孟烈不知道她在看什麽,過了片刻,孟烈才聽得有一種十分細微的聲音,自遠而近,迅遠地傳了過來,那分明是有一個輕功極高的夜行人到了。
孟烈本就十分多計謀,他這時被游夫人逼了来,心中猶如滾油煎煮一樣,恨不得轉身就走,但是他却又知道以自己的武功而論,想走是萬萬走不的。
如今,旣然有人向前據來,那人未必會發現自己等兩人,何不出聲將那人引來?雖然自己不知那是什麽人,但有一個高手來了,事情生了變化,自己總可以多一分逃走的機㑹!
他主意打定,立即大聲叫道:「我問你究竟姓什麽,叫什麽?」
他的聲音,在靜寂的黑暗中聽來,十分刺耳。
游夫人叱道:「你那麽大聲作甚,我又不是聾子。」
孟烈道:「你無緣無故打我,我不要問一問麽?」
游夫人道:「我打你,自然有打你的理由——」
她這一句話,只講到一半,便突然住口,這時,連孟烈也可以感到,已有一個人來到了極近之處了,孟烈連忙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人像是凌空而降一樣,陡地身形一凝,已站在他和游夫人的面前那人的身形,瘦小乾枯,但是在背上却背着一個極長極大的包裹,那包裹長可六尺,以白布裏着,看來竟像是裏着一個人一樣。
而孟烈一看清那人是誰時,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那人不是別人,竟是排敎敎主莫明非!
只見莫明非一到,連望都不向孟烈望一眼,只是盯住了游夫人。
而游夫人的面上神色,也相當驚張,也望定了莫明非,兩人一動也不動地對望着。孟烈一見這等情形,心中又不禁暗暗歡喜。
他連忙悄悄地向後退出了七八步。游夫人和莫明非兩人,都不去注意他,孟烈心中更是高興,又向後退出了幾步,他還怕自己的行動爲游夫人所發覺,所以一下子不敢退得太遠,退出了兩三丈之後,又停了下來。
也就在這時候,只聽得游夫人冷冷地道:「莫教主,好久不見了。」
莫明非也冷冷地道:「鞏敎主,當眞是好久不見!」
孟烈見兩人只是對視着,分明已不再將他放在心上,知道這是自己脫身的大好機會,連忙待再向後退出。但是,也就在此際,莫明非的「鞏敎主」三字,也傳到了孟烈的耳中。
孟烈一聽之下,雙足一軟,幾乎跌倒在地!
他不由自主,連呼吸也急促起來。這時,他已經知道游夫人原來的身份了,這「鞏敎主」三字,實是任何學武之士,聽了都不免心驚肉跳的字眼,天下姓鞏的人不多,而有紅魂散姓鞏的,自然只有女隂敎敎主鞏天鳳一個人了!
孟烈實是想不到,天一居士游賓這樣一個正派之極的人,竟會和女陰敎敎主鞏天鳳這樣一個邪門之極、窮兇極惡到了極點的人結成夫婦的!
不但孟烈想不到,只怕武林中所有的人,只怕連游馨兒在内,也想不到她的繼母竟會是女陰敎敎主鞏天鳳!孟烈甚至懷疑,當天一居士娶她的時候,是不是知道她是女陰敎敎主鞏天鳳!孟烈一知道了游夫人的真正身份,幾乎連逃走的勇氣都提不起來了,他扶着一株樹,雙足發軟,只是站立着不動。
只聽得鞏天鳳又冷冷地道:「莫敎主,你上哪兒去啊。」
莫明非冷冷一笑,道:「本來待回家轉一轉,再有遠行的,但如今看來,遠行則大可不必了!」
鞏天鳳笑道:「是了,那一定是你,根本到不了家的緣故!」她笑語股殷,正在說着,可是,「緣故」兩字,才從她的口中吐出,只見她右腕陡地一翻,一掌已劈面門向莫明非擊了出去!
那一掌,去勢快到了極點,在孟烈來想,莫明非實是没有避的餘地的。
然而,孟烈此際的武功,十分低微,他自然難以料得到莫明非這樣高手,會有什麽行動,就在他以爲莫明非難有倖理之際,已見莫明非的身子,陡地一轉,鞏天鳳一掌過處,莫明非非但未被擊中,還來到了她的身後!
莫明非一到了鞏天鳳的身後,瘦骨麟峋的雙手,一齊揚了起來,向鞏天鳳的雙肩,疾抓了下來,去勢之快,又使得孟烈認爲鞏天鳳難以躲得過去!
但是,鞏天鳳在一掌拍出之後,眼前突然失了莫明非的粽影,自然也可以知道敵人已到了自己的身後,緊接着,背後勁風驟生,她在百忙之中身子猛地向前跌了下去。
她那一跌,乍一看,像是脚步踉蹌,連站也站不穩一樣。
但是實際上,她這一跌,却是巧妙無比地逃開了莫明非的那一招,待莫明非再要發力之際,鞏天鳳在地上一個翻身,雙脚連環飛,已向莫明非的胸口踢到。
莫明非猛地向後一仰,避開了鞏天鳳的這一脚,鞏天鳳的身子,也已經彈了起來。
莫明非右手中指倏出,點向鞏天鳳的胸前,指風「嗤」然,勢子凌厲之極,鞏天鳳的身子,微微一側,莫明非的那一指,恰好在她的身邊擦過。
而鞏天鳳掌緣如刃,已向莫明非的脈門切下。
莫明非在眼看脈門要被切中的一刹那間,手腕陡地一翻,又已改招,由點為拍,一掌反拍而到。
而鞏天鳳的動作,也快到了極點,一見一掌切不中,手腕翻處,也是一掌向外拍出。
只聽得「叭」地一聲過處,兩人手掌相交,各自身子,向外躍了開去,他們兩人動手,各發了三四招,每一招的發出,在孟烈看來,都是躲無可躲,逃無可逃的,然而,在動手的兩人來說,不但可躲可逃,而且還能够有機㑹反攻。
孟烈的心頭怦怦亂跳,他直到這時,才看到了眞正的上乘武功。
一時之間,他的心情,難以形容到了極點。
鞏天鳳的武功如此之高,他如果與之在一起,那自然也可以大有好處——當他想到這裡時,他甚至不想趁機逃走了!
然而,他又立即想到,鞏天鳳乃是女陰教的敎主,自然是心狠手辣,已到了極點的人,自己和她在一起,雖然武功上可以大有好處,但是却得終日提心吊,防她加害。
比較起來,當然是和游馨兒在一起好得多了,而且,天一居士遺下的武功,自然也會比鞏天鳳的武功,高超得多!
在他心念電轉間,鞏天鳳和莫明非兩人,已經由分而合,又打在一起,這一次,兩人的出手,更是快得出奇,以孟烈的武功而論,他已經根本看不淸誰在向誰發招攻擊,只見兩條人影盤旋而已。他連忙又悄悄地向後,退出了三五丈,身子已隱入邊密的草叢之中了。
這時候,孟烈又想起來,自己若是趕回去,游馨兒當然還在,但是不知游馨兒是不是聽到了鞏天鳳所講,關於「紅魂散」的那些話呢?如果游馨兒聽到了的話,她會不會想及自己以紅魂散去害她失身一事呢?
孟烈一想到了這裏,又不禁躑躅不前起來。
然而,在鞏天鳳和游馨兒之間,作一個選擇,他還是還擇游馨兒的。
所以,他猶豫了没有多久,便又向後退了開去,直到退出了老遠,連鞏天鳳和莫明非兩人的動手吆喝之聲都聽不到了,這才向前飛奔。
不用多久,他便回到了林子之中。
他才一入林子,便看到游馨兒從一株樹上,落了下來,她一落地,便舒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你回来了!」
孟烈聽出游馨兒的語意之中,對自己也是十分關心,他心中又不禁感到了内慚。孟烈的心情十分矛盾,感情的變易也十分快。
他並不是一個作了壞事不會難過的人,因爲他的天良還未曾盡喪。
但是,當他聽到游馨兒念念不忘孟威,對孟威表示了那樣過度的關切,他心中却也不免對游馨兒大有恨意。然而。當游馨兒關切他之際,他心中却又有了內疚的感覺了。
他連忙道:「好險,我們快走,馬車也要不得了。」
游馨兒道:「我看到排敎敎主莫明非,背上背着一隻長得出奇的大包裹,向前去了,你没有遇到他麽?」
孟烈抹了抹汗,道:「幸而是他,他和你繼母動起手來,我才得離開!」
游馨兒道:「那我們要快些抄小路離去才好!」
孟烈點了點頭,兩人一齊掠出了樹林,專揀荒凉路,向前飛奔,到了天色大明時分,兩人才停了下來。
孟烈見游馨兒絕不追問「紅魂散」的事情,心中才放下心來。
向前看去,只見炊烟裊裊,顯然是有一個鎮甸,兩人放慢了脚歩,到了鎮中,在一家小食舖中,坐了下來,準備胡亂用上一些食物,再繼續趕路。
兩人一决定,孟烈才有機會向游馨兒低聲道:「馨兒,你可知道你繼母的眞正身份麼?」
游馨兒道:「我不知道啊,我爹他知道的,但是却不肯告訴我。」
孟烈道:「她是——」
孟烈才講了兩個字,游馨兒突然道:「禁聲,莫明非來了。」
孟烈吃了一驚,斜眼着了一看,果然看到莫明非跨了進來,他和游馨兒兩人,連忙偏過頭去,莫明非也没有發現他們,他的背後,仍然背着那個又長又大的包裹,坐了下來。
孟烈以筷子蘸着豆汁,在桌上寫道:「你繼母敗在他的手中了?」
游馨兒搖了搖頭。孟烈又寫道:「你繼母是女陰敎敎主鞏天鳳。」孟烈字才寫完,游馨兒的面色,陡地大變,身子一側,幾乎跌倒。
孟烈大吃了一驚,連忙過去扶她。
可是游馨兒手腕一翻,陡地抓住了孟烈的脈門,同時,以十分奇異的目光,望定了孟烈。
孟烈一見這等情形,更是驚上加驚,他又不敢大聲叫喚,怕驚動了莫明非,他只是低聲道:「馨兒,你⋯⋯你怎麽啦?」
他一面說,一面頭上的开珠,已經簌簌地落了下來,游馨兒一聲不出,只是扣着他的脈門和望着他,足足過了一盞茶時,她才道:「没有什麽,我⋯⋯我只不過想不到我的繼母會是鞏天鳳而已?」
孟烈看出,游馨兒的心中,像是有什麽話要說,但是却隱忍着未曾說出來。
孟烈自己做賊心虛,他當然不敢去追間,只是偷偷向莫明非望去,只見莫明非已經離座而起,仍然未曾發現他們。在莫明非離座而起之際,他背上的長包袱末端在長凳的一枚釘子上勾了一勾,「嗤」地一聲,勾了一大幅布下來。
而在那幅布被勾下來了之後,突然露出了兩隻人脚來!
這時,不但孟烈呆了一呆,其他的食客有看到的,也發聲叫了起來,道:「這小老兒背着一個人,敢莫是謀財害命的主兇?」
然而,當那些食客出聲叫喚之際,莫明非早已掠出了食肆。
有幾個壯漢,拔脚追了出去,然而孟烈知道,當那些壯漢到門口之際,莫明非可能早已奔出那個小鎮了,他吸了一口氣,道:「馨兒,莫敎主的背上,竟背着一個人,不知是什麽人?」
游馨兒低着頭,看看自己面前的那碗豆汁,一聲不出,孟烈望了她一回,突然看到她面前的豆汁中,濺起了兩點水花來,原來游馨兒正在落淚,淚水滴到了豆汁之中,將豆汁濺了起來——
孟烈忙道:「馨兒,你哭了?」
游馨兒抬起頭來,但是却並不望孟烈,而是望着灰塵甚厚的屋頂,孟烈只見她淚痕滿面,面色也是淒楚之極,他心中更是不安,忙道:「馨兒,你究竟爲什麽傷心?」
游馨兒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没有什麼?」
孟烈懇切地道:「馨兒,我們已是夫妻了——」
他才講到這裡,游馨兒沉撃叱道:「住口——」
孟烈陡地一呆,但是游馨兒又已嘆了一口氣,道:「不錯,我們已是夫妻了,我們也該上路了。」
孟烈也不知游馨兒的心中,究竟在突然之際,有了什麼心事。
他想:難道游馨兒已經知道了自己曾用卑劣的手段,騙得她失身一事麽?
但是他却又不相信是那樣,因爲游馨兒什麽也没有說,如果游馨兒知道了這件事,她難道會一聲也不出就算了麼?孟烈没有再想下去,和游馨兒兩人,一齊出了食肆,離了小鎮。
他們兩人,知道鞏天鳳和莫明非兩人,可能是和他們同路的,所以他們兩人曲曲折折,專揀一些小路行走,避免碰到那兩人。
一路之上,游馨兒變得出奇的沉默,而臉上却是帶着那種淒楚的神情。孟烈百般慰問,盡量討她的歡心,可是也難得游馨兒展顏一笑。
而當孟烈問起,游馨兒究竟是爲什麽不快樂時,游馨兒總是搖搖頭,道:「没什麽。」
孟烈知道游馨兒不是爲了孟威而難過,她忽然之間神態大變,是另有原因的,但是孟烈却不知道那是什麽原因。行行重行行,又過了十來天,已到了萬山千巒的山地之中,一路之上,人烟稀少,孟烈本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但是聽遇到的人講話的口音,却和陸敏修的語言差不多,那是已到了湘西境界了。
那一天中午時分,游馨兒走得十分馒,對每一棵樹,每一塊引人注目的大石,都要仔細地看上一番,才檵續向前走去。到了下午時分,兩人進了一個山谷。
那山谷乃是一個死谷,而且極小,一眼可以望到底,實是一點什麽出奇的地方也没有。
到了死谷之中,游馨兒在一塊石之上,坐了下來。孟烈四面一看,道:「馨兒,我們在這裏停下來作什麽?」
游馨兒並不回答,只是向孟烈望來。
孟烈的眼光,一和她的目光相接觸,心中便不禁呆了一呆。
游馨兒的目光,十分難以形容,而那種目光,孟烈記得十分清楚,在那個小鎭之上,游馨兒是曾經那樣向他望過的,而也是在那次之後游馨兒變了。變得沈默寡言了!
孟烈此際,見游馨兒又以這樣怪異的目光,向他望了過來,心中不禁忐忑不定,猶如芒刺在背,過了好一會,他才勉強乾笑道:「馨兒,你⋯⋯這樣子看着我,作甚麽啊?」
游馨兒等孟烈一問,便立即閉上了眼睛,道:「這個山谷,便是我爹秘密墓地的入口處了。」
孟烈聽了,心中怦然而動,連忙四面看去。
可是他所看到的,全是光禿禿的岩石,除了幾株荆棘之外,幾乎寸草不生,連山洞也没有一個,更不知何處方是入口。他自然知道,以天一居士之能,旣然有心要保持他墓地的秘密,那當然不是普通人所能够隨便找得到的。
他看了一會,忙道:「馨兒,那我們還不進去,就在這裏作甚?」
游馨兒一字一頓,道:「因爲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孟烈笑道:「馨兒,你有甚麽話,只管説好了。」
游馨兒道:「二哥,你學會了我爹遺下的武功之後,可是再也不採我了麽?」
孟烈實是未曾想到,游馨兒竟會問出了這樣突兀的一個問题來的。剎時之間,他的背脊之上已經淌下了幾股冰冷的冷汗來。
他忙道:「馨兒,你怎會這樣說的?」
游馨兒道:「你別問我,只要回答我問你的話便可以了。」
孟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當然不!」
游馨兒面上泛起了悽然地一笑,道:「如此說來,你是真的愛我人,不是愛我有着父親遺下來的兩門武功了?」
孟烈一聽得游馨兒那樣說法,中心更是駭然到了極點。
他連忙踏前幾步,挽住了游馨兒的手,道:「馨兒,我愛你之心,唯天可表!」
游馨兒忽然嘲弄似地一笑,道:「是可以對天表白,不能對我一說麽?」
孟烈道:「當然可以,馨兒,我一見你,就已經心神不定了,天幸我們得成夫妻,一定是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孟烈在這一路上,和游馨兒之間,的確生出了感情,而且這時,他聽出游馨兒這樣問自己,那顯然是事出有因的,爲了要使游馨兒相信他,他講話的時侯,聲音也格外誠摯。
游馨兒呆了好一會,才将她的手加在孟烈的手背之上,緩緩地道:「但願如此!」
她講話的時候,聲音十分悵惘,孟烈陪笑道:「馨兒,你爲什麽會這樣懷疑我呢?」
游馨兒忽然一笑,道:「原來你不知道麼?」
孟烈乃是心中有鬼之人,他一聽得游馨兒樣説法,剎時之間,不禁連臉都變了!
他心中立即想:難道自己用紅魂散一事,游馨兒已知道了麽?
但是想來,這件事若發作了。游馨兒必然不能這樣輕描淡寫,那麼,她是知道了什麼呢?已知道孟威死時自己在場?已知道自己和梅青青之間,另有密約?
可是算來,這都是没有可能的事。他伸出衣袖來,抹了抹汗,道:「馨兒,我的確不知道,倒給你弄糊塗了。」
游馨兒站起身來,道:「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們以後,再也不提起那些事來了,你跟我來。」
孟烈心中,仍然懷着鬼胎,但是他聽得游馨兒表示以後不會再提起那些事來,他心中才放下心來,跟在游馨兒的身後,向前走出了兩丈許,來到了一塊蹉峨怪石的面前。
到了那塊大石前,游馨兒忽然道:「二哥,你到谷口去看看,可有人在?若是有人,那却大為不妙!」
孟烈點了點頭,轉過身,向谷口走去。
然而,他才走出了兩三丈,便聽得游馨兒道:「行了,不必再去看了。」
孟烈一聽得游馨兒忽然這樣說法,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因爲游馨兒是行事極有條理的人,絕不容易在轉眼之間,便改變主意的。
可是此際,她却又的確是如此吩咐!孟烈連忙站定了身子,轉過身來。
他一轉過身來,便不猛地怔了一怔。只見剛才那塊大石,已向旁移開了五六尺左右,而在游馨兒的脚前,則出現了一個三尺見方的地洞。
孟烈在一呆之下,心中立即省起:游馨兒剛才,絕不是要他去看看谷口是否有人!
游馨兒之所以支開他,是因爲不想讓他知道進入那秘密墓地的方法!
孟烈心中一呆,暗嘆了一口氣,因爲照這樣的情形看來,游馨兒分明不相信他!他不禁苦笑了一下,走了過去,道:「原來揭開這塊大石,便是入口處麽?這當眞可以說是巧奪天工了。」
游馨兒並不回答,道:「你先進去吧。」
孟烈也不再說什麽,身形一躍,便已從那地洞之中,躍了下去,身子下落了約摸丈許,便已落地,只聽得游馨兒的聲音,自上面傳了下來,道:「向前走去。」孟烈本待不從,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此際的武功,和游馨兒還相去極遠,與其不從,鬧出事來,還不如字字聽從,先使她相信自己的好。
所以他連忙向前走去,他在漆黑的甬道中,走出了七八步,才聽得游馨兒的落地之聲。游馨兒落地之後,那地洞也立即合上了,因為甬道之中,比以前更其黑暗,孟烈站定了身子不動,游馨兒來到了他的身邊,道:「再向前走幾十步,便可摸到一扇鐵門了。」
孟烈忙道:「爲什麽不點着火摺子?」
游馨兒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我爹說的,他說,如果點着了火摺子,那一定會有意料不到的奇禍發生!」
孟烈心中暗忖,那當然又是你不想我看到秘密通道的情形,而編造出來的了!
孟烈口中並没有說什麽,但是游馨兒却反問道:「二哥,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話,是不是?」
孟烈忙道:「馨兒,你怎麽啦?我們是夫妻,我怎會不相信你的話?」
游馨兒道:「那就好,若是有朝一日,你想偷偷地離開我,經過這裏之際,緊記得不可幌着了火摺子——」
孟烈身上,又冷汗直淋,道:「馨兒,你⋯⋯當眞是在說笑了。」
游馨兒發出了一陣清脆的笑聲,道:「如果眞是在說笑,那就好了。」
孟烈始終不知道游馨兒究竟發現了自己的什麽秘密,然而從游馨兒的話中聽來,似乎她已經什麽都知道了一樣!
孟烈心中,十分害怕,他幾乎想將自己心中的一切,全部對游馨兒講了出來。但是他轉念一想,若是游馨兒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只是在試探自己,自己一講了出來,豈不是更加糟糕麽?所以,他又忍了下來。正在他心神不定之際,已聽得游馨兒道:「我已伸手摸得到鐵門了。」
孟烈一聽,連忙也站定身子,伸出手去,果然,他摸到了冰冷的鐵門。
游馨兒道:「我爹在造這秘密墓地之際,已經料到我如果到這裏來的話,一定不止是我一人,所以這扇大懺門,要合兩人之力,才能拉得開的。」
孟烈盡量裝得心情輕鬆,道:「他老人家一定想不到和你一起來的幸運兒,竟是我這不成材的人。」
游馨兒笑道:「你怎麽不成材?你天資聰頴,根骨又好,怎說不成材?」
孟烈趁機,在游馨兒的前額之上,輕吻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説,你美得如同天仙一樣,我是自慚配不上你。」
游馨兒聽了,又輕輕嘆了一口氣,才道:「你摸到了門環沒有?」
孟烈伸手摸了片刻,果然抓到了一個門環,他忙道:「我抓到了。」
只聽得游馨兒道:「我也抓到了,我們一齊用力向下拉,一——二——三——」
等到游馨兒講到了「三」字,孟烈便用力將那門環,向下一拉。
他這裹才一用力向下拉去,忽然聽得「刷」地一聲響,那扇鐵門,竟向旁迅速地移了開去,他手抓住了門環,人也跟着向旁移開去,他連忙放手時,已被帶出了幾步,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子,只聽得游馨兒道:「二哥,你没事麽?」
孟烈苦笑道:「還好,差點跌了一交。」
游馨兒道:「快!我們再向前走去,鐵門在極短的時間内,便會自動合上的!」
孟烈連忙向前跨出了幾步,覺出游馨兒也已到了他的身邊,也就在此際,身後傳來了「砰」地一聲,鐵門已經關上。
兩人向前走出了七八步,游馨兒便道:「轉右。」
孟烈身子一轉,轉向右面,才走了丈許,便看到一道陽光,直射了進來。
孟烈在黑暗之中久了,乍見陽光,連眼都靜不開來,連忙站住,過了一㑹,他才聽得游馨兒在他的身旁,發出了「啊」地一聲。
孟烈連忙也睜開眼來。他向前一看間,也不禁呆了。
在他的想像之中,天一居士的墓地,一定是極其宏偉壯觀的了,但是,他却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時,呈現在他眼前的,竟是一所極其輝煌的巨宅,雕欄飛檐,王公大臣的巨宅,也不過如此!
那所大宅,是建造在一個山谷中的,那山谷也不十分大,除了巨宅之外,空地也不很多,但所有的空地上,却全是奇花異卉,陣陣異香,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幾疑是人間仙境!
看眼前的情形,這所巨宅,像是有人在不斷照拂一樣,要不然,何以如此整潔光輝?
可是,四周圍靜悄地,却是一點人聲也聽不到。
孟烈連忙向前奔出了幾步,游馨兒急叫道:「且慢!」
然而,孟烈已經衝出了兩丈許,也就在此際,只見斜刺裡一條人影,閃起耀目的銀光,向孟烈疾撞了過來。孟烈覺出身旁勁風陡生,連忙轉過身來看時,那條人影,早已到了他的面前。
他還未曾看清那是什麽人之際,只覺得肩頭上一陣劇痛,「砰」地一聲,已被那人撞中,撞得向半空之中,疾飛了起來。
孟烈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忙叫道:「馨兒!」
游馨兒連忙伸手入懐,取出一隻樣子十分奇特的哨子在手,猛地吹了三下。
那三下短促的哨子聲才一傳出,孟烈只覺得那條人影,又帶起了一股勤風,向自己撲了過來。
孟烈剛才被那條人影,直擅到了半空之中,還未曾落下地來,肩頭之上,兀自好生疼痛,這時,那人影第二次又向他摸了過來,他心中實是駭然已極!他忙又叫道:「馨兒!」
游馨兒急叫道:「二哥,不要怕!」
游馨兒的話才一出口,孟烈已覺得那條人影,來到了他的身邊,可是那條人影,這次却不是向他撞來,而是張臂將之抱住,又輕輕落下地來,一落地,便將之放了開來。
孟烈直到此際,才驚魂甫定,連忙轉過頭來向那人看去,心想這是什麽人,輕功竟如此了得。
他回頭一看間,又不禁呆了。
原來剛才,他才一現身便向他撞來,將他撞在半空,後來聽了游馨兒所發的哨子聲,又將他自半空之中接了下來,使孟烈以爲一定是武林一流高手的,根本不是人,只是一頭混身銀毛,燦爛奪目的銀猿!
那頭銀猿,和常人一樣高下,而且剛才,牠行動快疾如風,所以孟烈自始至終,以爲那是一個人!
這時,他看清那是一頭銀猿時,更是駭異之極!
他連忙再轉向游馨兒望去,只見游馨兒已向他走了過來。
而這時候,只聽得四面八方,猿鳴之聲,不絕於耳,銀光連閃,約有二十來頭銀猿,正從四面峭壁之上,飛掠而來,來勢之快,宛若有二三十股銀虹,陡地伸展了過來一樣!
轉眼之間,便到了眼前,除了一頭,和原來就站着的那頭,並肩而立之外,其餘還有二十二頭,體形較小,分成了兩排,站在後面,秩序井然。
游馨兒喜孜孜地道:「二哥,這二十四頭銀猿,是我爹在川邊移養過來的,性子通靈,我爹訓練他們之際,我還曾見過,如今大得多了,但只怕他們已不認識我,我只有憑爹留下的哨子撃來驅策他們了。」
游馨兒話才講完,那高首的兩頭銀猿,一撲向前,到了游馨兒的身邊,火也似紅的眼睛,向游馨兒望了片刻,忽然一面吹嘯,一面繞着游馨兒,不斷地跳躍了起來。
游馨兒喜道:「你們可是還認得我麽?」
那兩頭銀猿,連連點頭,顯然游馨兒講的話,他們全然可以聽懂。
游馨兒喜道:「難得你們那麽好記性,我和你們分手時,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如今我長大了,你們居然還認得我!」
孟烈此際已知那二十四頭銀猿,乃是天一居士豢養的異物,那當然是不會害他的了,他這才放下心來,道:「馨兒,這些銀猿好不厲害,剛才那一下,幾乎要將我撞死了。」
他一面說,一面向游馨兒走了過來。
可是剛才撞了他一下的那頭銀猿,却陡地轉過頭來,裂開了口,血牙森森,向孟烈作出了一個十分可怖的神情來。孟烈心中十分害怕,但也異常惱怒,喝道:「畜牲做什麽?」
那銀猿怪嘯一聲,又已揚起了爪來,其它許多銀猿,也啾啾作聲,顯然牠們對於孟烈,絕不歡迎。
游馨兒忙道:「不可,他是我的丈夫,是我最親的親人,你們若是欺他,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那銀猿連忙垂手而立,其餘的銀猿,也停止了叫聲,孟烈忙道:「馨兒,這些畜性在此無用,將他們驅散了吧⋯⋯」
游馨兒一聽,面上現出了訝異之極的神色來,道:「你說什麽?」
孟烈道:「這些畜牲有什麽用處,不如將牠們驅散了,你看,牠們對我,像是大有惡意!」
那時,這二十四頭銀猿雖然不出聲,但是却隻隻都睜大了眼睛,瞪着孟烈,上唇不斷掀動,露出白森森地牙齒來,神態大是獰惡可怖。
游馨兒忙道:「胡說,他們是我爹養的,難得遠認識我,我們在這裹,不知要住多久,怎可以没有牠們,你再也不要提起驅散牠們的話來了。」
孟烈心中,十分惱怒,沉聲道:「馨兒,我是你的丈夫不是?爲何我講的話,你竟不肯聽?」
游馨兒冷冷一笑,道:「二哥,你是我的丈夫,這件事也不必整日掛在口上,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你是怎麽成爲我丈夫的!」
孟烈一聽,背脊之上感到了一股極度的寒意,像是忽然有一塊冰,由他的頸際落了下去,順着他的背释向下滑了下去一樣。
好一會,他才道:「馨兒,你⋯⋯這樣說法,是什麽⋯⋯什麽意思?」
游馨兒轉過頭去,也不知道她臉上的神情如何,只聽她語音十分乾澀,道:「没有甚麽意思,我只不過說,這二十四頭銀猿,正好和我們作伴,不可遣散吧了。」
孟烈吸了一口氣,道:「好,那就留牠們在山谷中,我們不必再争了。」
游馨兒道:「原是你在和我爭,怎怪得我?」
孟烈陪笑道:「是,馨兒,別多說了,我們進去看看再說。」他一面說,一面伸手去握游馨兒。游馨兒剛才的話,令得他魂魄出竅,這時,他想和游馨兒親熱些,來試探游馨兒對他的態度。
游馨兒並不摔開他的手,任由孟烈握着,還揚起頭來,向孟烈望了一眼,她的眼光之中,充滿了幽怨的神色。孟烈心中,略放下了心来,道:「馨兒,是我不好,我以後不再和你吵嘴了。」
游馨兒一笑,道:「你要說了算數才好。」
孟烈也笑了起來,心想:自己八成是做賊心虛,游馨兒那能眞知道自己是如何對待她的?剛才却幾乎露出了馬脚來!
他這樣一想,心中又大是放心,而其時,他和游馨兒兩人,也已並肩走上了石階,來到了大門之前。他們才一到了大門之前,便聽得「颼颼」兩聲,兩股銀虹在身旁掠過,那兩頭爲首的銀猿,已經搶到了他們的前面,將門推了開來。
游馨兒道:「二哥,你看這些銀猿,何等善解人意,我們要在這裏居住,他們正是好帮手呢!」
孟烈心中對那些銀猿十分默惡,但是聽了游馨兒的話後,却不得不勉强地道:「是啊,看來牠們也對我好得多了。」
他們一面說,一面已經跨進了那扇大門,抬頭看去,只見是好一座大廳。當然也是那些銀猿之功,大廳之中,所有的陳設,一塵不染。
游馨兒四面一看,道:「爹給我的那繪圖,上面繪的,就是這所巨宅的一切情形,我想,爹一定將那兩門武功,藏在這所巨宅中。唉,兩本武功秘笈,任何地方皆可以藏,就算按圖素驥,要找也不是易事,如今只靠盲摸,只怕更難了。」
但是孟烈却充滿了信心,道:「不怕,我們慢慢來找,只要眞在這所巨宅之中,還怕找不到麽?」
游馨兒並不出聲,孟烈又道:「岳父的墓,究竟在什麽地方,容我去拜祭一番。」
游馨兒道:「好,我帶你去。」
孟烈跟在游馨兒的後面,穿過了大廳,從邊門中走了出去,乃是一條十分長的走廊。
走廊的盡頭,有着一扇月洞門,到了那月洞門前,向外看去,已經可以看到後花園,和建在後花園中心的石墓了。那石墓之前,豎着一塊石碑,碑上只刻了「游賓之墓」四個字。
游馨兒到了墓前,便抽抽噎壹地哭了起來。孟烈對天一居士,根本一點感情也没有,但這時他却也裝出悲切之狀來,兩人在墓前躭了片刻,游馨兒才道:「我們去休息一會吧。」
孟烈自然言聽計從,又和游馨兒折回宅内,游馨兒忽然臉上一紅,道:「二哥,我父喪未滿三年,如今又是在我爹的墓地之中,我⋯⋯我和你分房而睡,你說如何?」
孟烈忙道:「馨兒,這又何必?」
游馨兒道:「二哥,你說過不和我吵嘴的。」
孟烈無可奈何,道:「馨兒,我⋯⋯我⋯⋯實是想時時刻刻和你親近,要不然,我心情寂寥⋯⋯」
他才講到這裡,游馨兒便打斷了他的話頭,道:「不會的,你不會想到没有事情做的,你將日日夜夜,手忙脚亂,甚至忙得想不起我來!」
孟烈愕然道:「馨兒,你這樣說法,又是什麽意思?」
游馨兒四面一指,道:「你看這所巨宅,規模何等宏大,有四十來間房間,幾萬片瓦片,幾百條柱子,無數青磚,無數墻壁,每一條柱中都可能有機關,每一塊瓦片下,都可能藏着秘密,每一塊磚上,都有可能刻着絕頂内功心法,你要化多少時間去找?怎能不找得你手忙脚亂?」
孟烈聽了,半晌不語。游馨兒所講的話,確是事實!
要在這樣的一幢巨宅之中,找尋兩本武功秘笈,當真是談何容易之事,但是却一點別的辦法也没有,只得不斷地去找,只有找到了那兩本武功秘笈,他才能够學會上乘武功,才能够躋身於一流高手之列!
好一㑹,他才道:「馨兒,不論我忙得怎樣,我總是想和你親近的。」
游馨兒笑着,柔聲道:「只要你不是找到了武功,便忘了我的話,我們的日子還長着呢,又何争在這兩三年?」
孟威苦笑道:「既然你這樣說,我自然只好聽從了。」
游馨兒展顏一笑,在孟烈的頰上,親了一下,道:「連日經路辛苦,我們該休息了。」
孟烈却道:「不,我這時一點也不覺得疲倦,我立即要開始尋找。」
游馨兒道:「那也隨便你,我十分困倦,要去睡一㑹了。」
孟烈道:「好,你去吧。」
他自己來到了大門之外,細細地端詳那一所巨宅。
的確,要在這樣一所巨宅之中,找尋兩本武功秘笈,實在是太難了。那兩門武功,可能是書寫在極薄的絹上的,那麽,摺疊起來,可以藏在掌心之中,而在巨宅之中,可以藏下那麽小的東西的地方,何止千萬!
若是換了常人,一定會望而興嘆,不知從何着手,甚至根本不想動手的。
但是孟烈企望上乘武功的心,是如此之烈,他在大門外端詳了片刻,便開始等找起來。
他尋找得十分仔細,每一塊磚,他都敲過,看看磚下是不是空心的,每一條柱,他都仔細地觀察過,每一幅墙壁,他都慢慢地檢查看。
找尋過的地方,他都做上了記號。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孟烈的狂熱,絲毫也不減退,非但不减退,而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游馨兒也和他一起尋找,日子過得飛也似快,轉眼之間,便過了五個月。
在這五個月中,他們兩人,什麽也不做,只是日夜不停地尋找着。那二十四頭銀猿,本就十分通靈,開始時,還不知道游馨兒和孟烈兩人是在作什麽,後來也知道他們是在找東西,在游馨兒的指點下,也開始帶着尋找起來。
但是,五個月過去了,他們仍是一無所獲。
那一天,連花園中的凉亭和假山石,也已找了之後,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二哥,我看我們還是要引三叔來,他有那幅圖,我們可以設法奪回來,按圖索驥。」
孟烈只是一言不發,看他的神情,黯然沮喪,但是却也未到絕望的地步。
游馨兒又道:「這五個月來,我們對這所巨宅,可以說是熟悉之極了,我相信只要那幅圖一到手,我們立即便可以知道東西是藏在何處的了。」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要去找孟三俠,也不是容易的事,我想,或者我們第一遍找得不够仔細,我們不妨再找一遍。」
游馨兒望了孟烈半晌,道:「你居然不灰心?」
孟烈搖了搖頭,道:「當然不灰心,我們只不過費了五個月的時間,便希望有收穫了麼?」
游馨兒道:「說得好,我們再找一遍。」
他們並不休息,立即便開始尋找第二遍、第三遍,他們找得更是小心,當然也更費時間,足足過了七個月,他們才算找完。前後已經整整一年了,而他們兩次尋找的結果,仍然是一無所獲!到了那一天,他們兩人,仍然在上次尋找完畢,最後找尋的凉亭中,坐了下來。
這一次,兩人好久好久不說話,足足靜默了小半個時辰,游馨兒才道:「二哥,你可想得到,我們還有什麽地方未曾找到的麽?」
孟烈呆了半晌,才搖了搖頭,道:「我實是想不出。」
游馨兒苦笑道:「那我們何以一無所獲呢?」
孟烈又呆了半晌,才站了起來,道:「馨兒,我們才找了一年,你說是不是?」
游馨兒立即叫了起來,道:「不!你不是要再找上一遍吧?」
孟烈的聲音,却十分平靜,也十分堅决,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游馨兒道:「不——與其再找上一遍,那?願去找孟三叔了!」
孟烈苦笑道:「馨兒,我們到這裡,將近一年功夫,甚麽也没有得到,難道就這樣離去麽?」
游馨兒道:「二哥,再在這裡住下去找下去,只怕我們都快成疯子了,一樣是找,一樣是要費時間,一樣是茫無頭緒,還是去找孟三叔,有希望些。武林中事情傳播得極快,只要我們放出聲氣,說是在找他,孟三叔一定會聽到信息的。」
孟烈苦笑,道:「他聽到了信息,又是怎樣?」
游馨兒道:「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我們是爲甚麽找他的。我們知道這秘密墓地的所在處,但是他却有着那幅圖,我們要找他,他也一定要找我們的!」
孟烈道:「不錯,但是他的武功比我們高,我們和他會面之後,只有我們吃虧!」
游馨兒笑道:「那也不見得,到了這裡,我們有二十四頭銀猿——」
游馨兒話未曾講完,孟烈已經一拍大腿,道:「照啊,我如何想不到這一點?我們人猿合力,他就是三頭六臂也不是敵手!」
游馨兒道:「那麽你可是願意和我一齊出去找他的下落了?」
孟烈想了一想,道:「看來還是這樣,方是捷徑!」
當晚,兩人仍是像往常一樣,分房而睡,孟烈想起一年來,忙了個天翻地覆,但是却一點收穫也没有,心中也未嘗不懊喪。
他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跳起來,運了運眞氣。
這一年來他期望尋找絕頂武功,早就將原來所學,拋在腦後,此際,一運眞氣,便已覺得功力已經大大地退步了!
孟威心中,更是煩悶,向外看去,月色甚好,孟烈推開房門,穿過了走廊,來到了後園之中,背負雙手,踱了片刻,只是想着,在這一年之中,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麽地方未曾尋找。
但是,他想來想去,却是一點頭緒也没有。
他踱了片刻之後,停了下来,又呆了好一㑹,才發現自己剛好停在那石墓的前面,在那塊石刻着「游賓之墓」四字的石碑之旁。孟烈望着那塊石碑,心中不禁陡地一動。
這所巨宅中的一切地方,幾乎都已找過了,甚至於後花園的一草一本,也都檢查過,但是這座石墓,却還未曾找過!在第一次尋找的時候,孟烈想要查勘一下,那石墓之中,是否還另有奧妙,但却遭到了游馨兒的反對,據游馨兒說,東西是絕不會在墓中的,因爲她曾看過那幅圖幾次,在她的記憶之中,那幅圖繪得詳細之極,幾乎每一間房中的擺設,也是和實際情形一樣的。但是在圖中,却並没有那座石墓,所以,她認爲根本不必尋找。
當時,孟烈也認爲游馨兒所說有理,所以没有和游馨兒爭論,但是此際他仔細想來,却覺得那幅畫中,旣然什麽都與巨宅中的實際情形一樣,但是却偏偏沒有了那座石墓,那是不是暗示,所要找的東西,正是在石墓之中呢?
孟烈一想至此,心頭不禁怦怦亂跳。
他一個轉身,向前走出了兩步,想去叫醒游馨兒。但是,他轉念一想,游馨兒只怕又要反對驚動她父親的屍體,不如自己先來找一找。
他繞着那石墓,慢慢地轉了一轉。只見那石墓,全是以兩尺見方的石塊砌成的。每一塊石塊之間,嚴密合縫,連野草都難以生長。當然,每一塊石塊,都有可能是秘密通道的入口處,孟烈不嫌麻煩,每塊都推了一下。但是却没有一塊推得動。
孟烈嘆了一口氣,後退了兩步,指着那塊石碑,道:「游賓啊游賓,你將那兩門武功,傳給女兒,又何必弄上那麽多玄——」他下面一個「虚」字,尚未出口,便陡地一呆。
這晚,月色極好,而他在這所巨宅中一年,看那塊石碑,也看了不知多少次,直到此際,他才看到,在月色下看來,「游賓之墓」的那個「之」字,上面那一點,竟閃着一層谈淡的綠色。
那四個字本來是黑色的,那一點上的綠色又十分淡,若不是用心看,是絕看不出來的,孟烈這時一見,心知其中有異,連話也停止説下去。
他呆了一呆,向前踏一步。這一踏向前去,他更看到,原來那一點,竟是平的,並不像其他字劃那樣,凹陷下去。
孟烈心知自己一年来找尋不到的關鍵,一定就在這裡了!
他心頭狂跳,手指在那一點上面,用力一按,他還怕他用的力道不够大,但是那一點,却已經應手陷下了一寸許。
他才按下了那一點,只聽得「刷」地一聲响,石墓之上,有一塊大石,便已向内,退了進去,露出了一個兩尺見方的方洞來。
這時候,孟烈的心中,實是高興之極,幾乎忍不住要高聲呼叫起來,但是他却竭力忍住,走到了那洞的面前,取出了火摺子,幌着了向内一照,只見洞内,是一級一級,通向地底下的石极,看來這座石墓之中,也是另有天地。
孟烈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沿着石級,向下一級一級地走了下去,約莫走下了四五十級,便看到前面有一扇石門。
孟烈用力一推,那石門便緩緩地打了開來。
石門開處,孟烈覺出眼前一變,只見幾隻大缸,注满了清油,甚長的燈芯,浸在油缸中,是幾盞長明燈,燈火雖小,但照明已然有餘。
那間石室之中,除了那幾隻大缸之外,便是一張石桌,桌上放着兩隻一尺見方,半寸高下的紫檀木盒子。孟烈拋了手中的火摺子,衝到了石幾之前,他一看到那檀木盒文上所寫的字,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只見左邊的那隻盒子上,刻着「龍翔劍法」四字。而右邊的那隻盒子上,則刻着「天一神功」四字。
這八個字,看在孟烈的眼中,實是比什麽都可愛,比什麽都重要,一時之間,他雙眼緊緊地着那八個字,連氣息都在不由自主間閉住,而等他記起去取過那兩隻盒子時。他的手兒,都在發抖。
他取過了那兩隻盒子,打了開來一看,只見每一隻盒子中,都有一本薄薄的小書,兩本書,除了文字之外,還都有圖形。
孟烈略翻了一翻,他也看不明白其中所載的究竟是什麽,他知道這兩本小書,便是武學之中,最上之作,内、外兩門絕頂武功了。
他抓在手中,向外直衝了出去,一口氣衝上了石級,在那個洞中,鑽了出去,他本來是準備一出洞,便大聲呼叫的。
但是,當他出了洞,張開口來之際,他却陡地停住了口⋯⋯…
四周圍是那樣地寂靜,靜得一點聲音也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在那一瞬間,他心中徒地起了另一個念頭:「如果我不出聲呢?」
這一個念頭,陡然而生,但是却立即强烈無比地抓緊了他的心,他不斷地想道:「如果我不出聲呢?如果我不出聲呢?」
如果他不出聲,那麽,他已經得到了「天一神功」和「龍翔劍法」一事,是絕不會有人知道的,連游馨兒也不可能知道,因為游馨兒正在熟睡。
孟烈連忙將手中所的兩本小書,塞入懷中,回頭看去,石碑上,「之」字上的那一點,已經彈了出來,他又輕輕地按了一按,那塊石塊立即移上,石墓上的那個洞,也看不到了。
一切看來是那麽容易,而他則已經得到了「天一神功」和「龍翔劍法」!
他悄悄地回屋子去,在經過游馨兒的房間之際,他以耳朵貼住了房門,傾聽着房内的動静。房内除了游馨兒均勻的鼻息聲之外,什麽聲音也没有。
孟烈放下心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將門關好,先取出那本「龍翔劍法」來。那一本「龍翔劍法」,一共有一十七頁,共是一十七招,比荀肅所授的,要多上兩招。
孟烈翻開第一頁,仔細地看了起來,那一招,共有四幅圖形,以補文字之不足,而文字口訣中,有一兩句,和荀肅的龍翔劍法是一樣的,只不過十之七八,爲荀肅所未曾道,而最神妙秘奧的變化,也全在荀肅所不知道的那些口訣中!
孟烈知道,荀肅那套龍翔剑法,一定是在天一居士那裏竊來的,但是却只得十之一二而已,十之一二,已然使荀肅在武林中大是有名,若是學全了,那劍法之高超,實是可想而知。
孟烈喜得手舞足蹈,一時之間,那裏定得下心神来仔細去看?他翻完了「龍翔劍法」,又去翻「天一神功」,孟烈的見識雖然不廣,但是他人却極其聰明,將那「天一神功」草草翻了一遍,已經看出上面所載内功之高超,實是無與倫比。
他將那兩本小書,貼肉藏在身上,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當游馨兒要去找孟域時,他便推說自己還要再找一遍而留下來。
留在這裡,是練功也好,是趁游馨兒離去之際離開也好,都可以得窺上乘武功門徑了。
尤其當他想到,這一切,除了自己一個人之外,什麽人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阻住他,不讓他練功之際,他的心中,更是高興。
等他收好了那兩本書,抬頭向外面看去,天色已經微明了,他倒在床上,仍是興奮得合不上眼,等到天色大明時分,他已聽得游馨兒在叫他了。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只見游馨兒已結束停當,道:「咦,你怎麽還没有準備?我們該走了。」
孟烈道:「馨兒,我昨天想了半夜,覺得還是分頭進行的好。」
游馨兒呆了一呆,道:「分頭進行?這是何意?」
孟烈陪笑道:「你去找孟三侠,我呢,在這裡再仔細地找上一遍,看看可有結果。」
游馨兒呆了半晌,道:「我一個人去麽?」
孟烈道:「是啊,這樣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二哥,我一個人離你而去,你放心麽?」
孟烈一怔,心想:「在這裡一年,你連着碰都不給我碰一下,對我這樣冷淡,我有什麽不放心的?」
看官,需知孟烈在隨着游馨兒到這秘密墓地來的時候,他因爲絕無把握,是否可以得到這内外兩門絕頂武功,所以他誠惶誠恐,唯恐得罪游馨兒,在那時候,他的確想過,自己旣然用了那麽卑劣的手法去對待游馨兒,應該對她眞心些才是。
然而,到了這裡之後,一則,游馨兒對他十分冷淡,二則,他忙於尋找這兩大神功,兩人往往一整天,談不上一兩句話。
一年下來,他的心已經冷了很多,他知道游馨兒始終不是愛他的。要不然,只有兩人在這裏,日子不知應該怎樣甜蜜了,怎會這樣冷冷淸淸?
在這一年中,孟烈自然不免十分埋怨,而直到如今,他已經得到了那兩本武功秘笈,那情形更大不相同了,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保護這兩本秘笈,不被人發現,只是如何才可以獨自練功,游馨兒一人在江湖上行走,會遇到些什麽,他如何會關心?
所以,他聽得游馨兒這樣一問,心中不禁冷笑不止。
然而他却又知道,這時他雖然已經得到了内外兩門絕頂武功,但是却還未曾練,在如今的情形下,還是不可以得罪游馨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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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5 22:49: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1 20:02 编辑

第廿四囘:兄弟重相逢
所以,他只是將冷笑放在心中,道:「我想,我武功十分平常,和你在一起也没有什麽用處,不如在這裡再找上一遍了。」
游馨兒聽了,不禁嘆了一口氣道:「二哥,這一年來,我自知對你十分冷淡,難得你肯聽我的話,我心中十分快慰,我們正好出去一齊走走,你却又不想和我在一起,我⋯⋯我⋯⋯」
游馨兒講到這裡,望了孟烈一眼,面上一紅。
如果事情提早一天,是在孟烈還未曾發現那兩本武功秘笈之際,游馨兒講出了這一番話來,那麽孟烈一定會在她向他萬種風情地一望之際,便立卽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的。
但這時,孟烈雖然仍握住了游馨兒的手,然而他心中却在説:遲了!遲了!
他一面在迅速地轉着念頭,反正自己本來也有離開這裡的打算,就跟着她出去,再作打算,又怕什麽?如今若是堅拒,反而事屬可疑了。
他連忙道:「馨兒,我想這一天已經好久了。」
游馨兒俏臉通紅,身子向孟烈靠了過來,孟烈一伸手臂,攬住了她的細腰,在她的臉頰之上吻了一下。游馨兒伸手撫摸着孟烈的面頰,她的手慢慢地向下移動,移到了孟烈濶寬結實的胸上,雙眼水汪汪地望着孟烈,顯然她十分動情。
美色當前,孟烈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怎能無動於衷?可是這時候他心頭却怦怦亂跳,因爲游馨兒的手,按在他的胸口。而那兩本武功秘笈,就藏在他胸中,若是給游馨兒發覺了,還當了得?是以他連忙輕輕地推開了游馨兒,低笑道:「馨兒,我要略準備一下,該上路了。」
游馨兒究竟面嫩,咬着下唇,瞪了孟烈一眼,孟烈假作不知,轉過頭去,游馨兒退後了一步,掠了掠亂髪,道:「你慢慢來不遲,我還要上爹的墳前,去拜别一番。」
孟烈道:「好,我知道了。」
他勿勿地準備了一下,便趕到後圜去,只見游馨兒正跪在墓前,看她的情形,分明絕未覺察那石墓之中,大有秘密。
孟烈輕輕地將她地扶了起来,抹去了她臉上的眼淚,道:「馨兒,我們該走了。」
游馨兒點了點頭,兩人手拉着手,穿過了走廊和大廳,向外走去。
那二十四頭銀猿,竟像是知道兩人要離去一樣,在門外列隊而立,悲鳴啾啾,游馨兒神色惻然,孟烈則只想快些離開這裹。
不到小半個時辰,他們兩人,已經循着進來的途徑,出了天一居士的秘密墓地了。
游馨兒拉着孟烈的手,向前飛奔着。但是孟烈的心中,却是在想着,如何才能盡快地擺脫游馨兒。
這一天,直到天黑,他們仍然在深山之中趕路,据游馨兒的估計,明天大約可以出得深山去了,出了深山,自然便可以尋人打聽孟域的下落。就算没有人知道的話,那麽他們幾次見到孟三侠,都是在荀家莊的附近,可知孟域和荀家莊有着十分重要的關係,就算再上荀家莊去走一遭,也不算什麽。
但是孟烈却完全不是那樣打算。孟烈在想,明天就可以出山了,出了深山之後,自己要離開,游馨兒便不容易追趕。
而且,自己急於要離開她,雖然掩飾得好,有時却也難免真情流露,游馨兒乃是極端聰明之人,焉能不覺察自己心生異向?故而要就不走,要走,就在今天晩上了!
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兩人也不再趕路,在一塊平坦的草地上,生起了一堆火,捕捉了一些野味烤吃了,便在草地上並肩躺了下来。
兩人雖是肩並肩地着,但是他們心中所想的,却是相去萬里,兩人誰也不知誰的心事,也不交談。孟烈不時偷看着游馨兒,却見游馨兒只是睜大了眼睛,望着黑沉沉的天空。
看游馨兒的情形,像是她心中有着甚麽重大的心事一樣,孟烈並不關心游馨兒在想甚麽心思,只是游馨兒老這樣着眼睛不睡,他怎能離去?
孟烈先是自己閉上了眼睛,發出了均匀的鼾聲,假装已經睡熟,可是,他一面却仍在不斷地注意游馨兒,一直過了一個來時辰,游馨兒仍然是張大着眼睛,在數着天上的星星!
孟烈忍不住,輕輕一碰游馨兒,道:「你怎麽還不睡?」
游馨兒輕輕地道:「我在想。」
孟烈陪笑道:「你在想甚麽?」
游馨兒轉過頭來,望着孟烈一笑,道:「這一年多來,我對你不十分好,你却並没有怨言,由此可知,你真的是十分歡喜我的。」
孟烈心中感到十分不耐煩,道:「那當然是真的,你何必多想?」
游馨兒瞪了孟烈一眼,道:「我當然要想的,我在想,你旣然是眞心喜歡我,那麽由此可知,當日你所使的手段,雖然卑劣些,但却還是從爱我出發的。」
孟烈一聽得游馨兒講出了這樣的話來,躺在地上的身子,忍不住簌簌地抖了起來。
他平時講話口齒何等伶俐,但這時却口吃了起来,道:「馨兒。我⋯⋯我⋯⋯所使⋯⋯的手段⋯⋯卑劣,這話怎講?」
游馨兒俯身起來,纖指輕輕地在孟烈的面頰上撫摸着,道:「看你,怕成了那樣,旣然要怕,當初你爲何要做?」
孟烈想要勉强笑上幾聲,可是他的喉頭發乾,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好一會,他才顫聲道:「馨兒,你,別說笑。」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二哥,你也是聰明一世,懞懂一時了,難道你不知道,若有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麽?」
孟烈心頭狂跳,道:「你⋯⋯你⋯⋯你⋯⋯」
他講了三個「你」字,雙手按在地上,作勢欲起,想要逃走,但是游馨兒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頭,道:「我早已知道了。」
孟烈像是癡了一樣,躺在地上,則聲不得。
游馨兒望了他一會,道:「你如今這樣害怕,可知我所料的不錯,你終究不是作惡之人,一定是因爲太愛我了,才出此下策的。」
孟烈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的確,他心中害怕到了極點!
這時,他已經毫無疑問地可以知道,自己以紅魂散迷了游馨兒本性一事,游馨兒是早已知道的了。本來,只要游馨兒提起這件事來,他都不免要大吃一驚的,但是却以現在爲最甚。
因為現在,他已經得到了要得的東西,正凖備實施他第二個陰謀:將游馨兒撇開!
偏偏在這個時候,游馨兒提起了往事來,那是不是說,游馨兒連他的第二個陰謀都知道了呢?若是那樣的話,那麽他一切心計,可以說都付諸東流了!
他額上出着豆大的汗珠,面色也難看到了極點,游馨兒却反而愛憐地望着他,自懷中掏出紗巾來,爲他抹拭着冷汗。孟烈呆了半晌,才結結巴巴道:「你⋯⋯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游馨兒道:「還未到爹的墓地,就在那間小鎮的吃食店中。」
孟烈記得,那就是第一次游馨兒以十分異特的目光望向他的地方,他苦笑了一下,道:「馨兒,是⋯⋯我⋯⋯該死,一時油蒙⋯⋯了心⋯⋯」
游馨兒的聲音,却相當平靜,道:「二哥,你如今不必向我認錯,我心中早已完全原諒了你。」
孟烈心中一鬆,但是他還是不能相信,游馨兒知道了這樣的秘密,怎能原諒自己呢?她一定是在想着用最惡毒的方法來報仇!孟烈一想到這裹,全身又不禁發起抖來。
游馨兒嘆了一口氣,道:「二哥,我確是原諒了你,當時,我一想到這一點,我心中的憤怒,實是難以形容,我恨不得將你一掌擊死,恨不得將你抽筋剝皮⋯⋯唉,但是有什麽辦法呢?我⋯⋯我已經是你的人了⋯⋯」
孟烈忙道:「馨兒,我⋯⋯我⋯⋯」
游馨兒攔住了他,道:「你不必說了,你的心意,我完全明白。」
孟烈不再說下去,游馨兒又道:「我想,你不是那樣壞的人,一定是太想得到我了,才出此下策的,如果你眞是真心爱我的話,我殺了你,對我自己又有什麽好處呢?所以我隱忍着,要看看你的爲人究竟是怎樣的。這一年來,我時時刻刻,以爲你會離去,但是你却不,這証明你確是愛我的⋯⋯」
游馨兒仰天吸進了一口然,道:「時至今日,我深慶當日,不曾太過衝動,二哥,我們從今而後,再也不提過往的那件事,我們仍然可以成爲一對恩愛夫婦的,你說是麽?」
孟烈的脸色,直到此際,才算是有了一些人色。
他連忙伸手揖住了游馨兒的手,連連道:「當然,當然,馨兒,這一世,我永遠是你的裙下之臣。」
游馨兒甜蜜一笑,道:「下一世呢?」
孟烈連忙道:「當然也是!」
游馨兒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道:「那樣,我就放心了!」她頭一側,就在孟烈的胸口之上,她的頭才一靠到孟烈的胸口,便覺孟烈的心,跳得「格登」、「格登」作响。
她低聲道:「二哥,你心跳得那麽厲害,難道你還在害怕麽?」
孟烈忙道:「你旣已原諒了我,我⋯⋯自然不怕了,我一年多來,一直提心吊膽,唯恐你知道,却不料你早已知道了,我確是一個大傻瓜。馨兒,你對我這樣好,我心中怎能不激動?」
游馨兒足地笑着,閉上了眼睛。
孟烈一見游馨兒閉上了眼睛,他才眞正地緩過一口氣來!
剛才那片刻之間,他簡直像是到鬼門關去,轉了一轉,又回到人世來一樣,遍體生,這時靜了下來,給山風一吹,遍體生涼。
他看着游馨兒,像是已漸漸地進入了睡鄉,他一動也不敢動,只等着游馨兒睡着。游馨兒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但是,她聰明到認爲她已經可以完全料中另一個人的心,那麽她是大錯而特錯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有一個人,可以完全了解到對方心中的隱蔽的。
游馨兒以爲自己對孟烈知道得十分多,但是孟烈性格中的最主要一點,她却不知道,那就是,孟烈是一個絕不能屈居人下的人,他絕不能容忍有什麽人在他之上,控制他,指揮他,他要在一切人之上⋯⋯
所以他才不安份做一個小馬伕,要去冒着生命的危險,偷學武功,此所以他要不擇手段地欺騙游馨兒,以窺絕頂武功門徑。
如果游馨兒將她自己已經知道的事,永遠藏在心中,不說出來,那麽孟烈或者還會猶豫一下,是不是就此離開游馨兒。但如今游馨兒却講了出來!
在游馨兒認爲,她絕不見怪,一切都原諒了孟烈,孟烈便應該感激容涕才是!
但是孟烈却不,他的去意更堅决了,因爲他若是再和游馨兒在一起,必對游馨兒的話,每一句都聽從,眞正地做她的「裙下之臣」,而這却正是和孟烈的性格,極端衝突的事,他已經得到了那兩本武功秘,他的心中,充満了野心的計劃。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他怎會在游馨兒裙下俯首稱臣?
就在游馨兒以爲她已經清楚地了解到孟烈的心,安詳地枕在孟烈的胸口,沉沉睡去之際,孟烈却將她的頭,慢慢地抬了起來,放在地上。
游馨兒一點也不疑心,她只是「唔」地一聲,在草地上略翻了翻身,又睡了過去。
孟烈手按在地上,身子向旁挪開了幾尺,才悄悄地站了起來。
他站了起來之後,望着游馨兒,向後慢慢地,小心地退開了幾步,突然又站了下來。在片刻間,他面上現出了一個十分凶狠的神情來。但是,没有多久,他面上凶惡的神情便消去,轉過身,躡手躡足地向前,走了出去。他走出了五六丈,正待拔足狂奔之際,忽然,在不遠處的一個山谷中,傳來了「轟」地一聲响!
那「轟」地一聲巨响,本來就是驚天動地,再加上孟烈正在做着虧心事,响聲一起,他七魂皆冒,一跤跌在地上!而在熟睡中的游馨兒,也陡地醒了過來,大聲道:「二哥,什麼聲音?」
孟烈道:「我不知道,我剛想去看看,你⋯⋯你便醒了!」
游馨兒才覺察,原來孟烈已經不在她的身邊了,她忙道:「你爲什麼不叫醒我,和我一起去?」
孟烈心中恨極,但是却不得不向游馨兒迎了上去,道:「我想不會有什麽大事的,所以便不驚醒你了!」
游馨兒還待再問間,又聽得「轟」地一聲巨響。
這一下巨響,比剛才突如其來的那一響,似乎還要來得驚人!
游馨兒和孟烈兩人,顧不得再說話,一齊轉過頭,循着那一下巨響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就在里許開外,一股紅燄,衝天而起。
那股血也似紅的紅燄,足足維持了小半盞茶時,才陡地轉爲碧綠,接着,便化爲漫天碧雨,一齊落了下來,好看之極,蔚爲奇觀!
游馨兒忙道:「我們快去看一看,究竟是什麼事?」
孟烈剛才,逃走幾乎已經成功了,被突然發生的轟然巨响,將游馨兒驚醒,心中恨極,忙道:「馨兒,多一事不如小一事,有什麽好看的?」
游馨兒却道:「我們如今出來找人,正要揀人多的地方去,看這情形,像是有什麽江湖朋友,在這裡聚㑹,我們怎可錯過這個機會?」
孟烈心中,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想要不去,也是不行的了。看來,今晚已然没有了逃走的機會,只好期諸來日了。
他立即改口道:「馨兒,你說得是,我們過去看看再說。」兩人一齊向前,疾掠而出。山中的路途,看起來甚近,但是走起來,却往往十分遠,孟烈和游馨兒兩人,經過了一處峭壁,又翻上了一個山頭,才可以俯視剛才傳出轟然巨響的那個山谷。
兩人居高臨下,向下望去,不禁呆了一呆。
一時之間,他們實是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只當這裏,是人跡罕至的深山,就算有什麽武林人物在這裏聚會,也不會有太多人的。
可是向下面的山谷中一看間,火把亂幌,密如天上的繁星一般。而且,還有一股火把組成的人流,正在由西北角上,向那個山谷之中,蜿蜒而來。
向那股人流的盡頭看去,原來竟是一條白鍊也似,江水翻滾的大江。在月色下看來,江水猶如是一塊動蕩的銀子一樣,十分好看。那條大江,離得游馨兒和孟烈兩人雖遠,但是他們兩人,也可以看到,在江邊上,密密麻麻,停着許多樣子奇特的船隻。
仔細看去,那些停在江邊的,簡直不能算是船隻,只是木排,上面搭着一些簡陋的木板房子而已。
而在那山谷中,有幾隻大得出奇的火把,將一座木頭搭成的高台,照得十分搶眼,那高台上有幾個人坐着,但因爲相隔得遠,所以看不出那些是什麽人來,在木台四圍,更是萬頭撥動,不知有多少人。
兩人看了一會,游馨兒便道:「二哥,我們下去看看究竟,這不知是武林中的什麽大帮巨會,要不然何以有這等氣勢?」
孟烈也心知在下面聚會的那些人,一定是大有來頭,他本來不想下山去的,可是他又向那山谷之中,望了一眼,見那山谷中,幾乎已塞満了人,心想自己若是到了山谷中,在面上抹兩把泥,就算衣服不換,只要混在人堆中,游馨兒想要找等自己,也是萬難。而且,人家正在聚㑹,游馨兒若是吵閙着要尋找自己,那便是跡近搗亂,不給人家趕出山谷才怪。
孟烈一想及此,覺得仍然可以在今晚脫離游馨兒,心中不禁十分高興起來,忙道:「好,我們下山谷去看個究竟。」
兩人找到了下山的途徑,攀着山藤峭壁,不到半個時辰,便已到了那山谷之中。到了那山谷中,更是覺得人多,每一個人的手中,幾乎都拿着幾個火把,少說也有一個。
那些人,男女老幼都有,孟烈和游馨兒一到,便有人塞了兩個火把給他們。
他們握住了火把,揀人少的地方走着,也没有什麽人來注意他們。只見山谷中的那些人,看來雖會些武功,但却絕不是什麽高手。
倒是盤歸坐在木台之上的幾個老頭子,雖是鶉衣百結,滿面皺紋,但是看來,却像是武功極其精湛。
兩人到了山谷之中,仍不斷有人從西北角的谷口之中,湧了進來。孟烈見人越來越多,心中也越是歡喜,他低聲問道:「馨兒,你可看出這是什麼帮會麽?」
游馨兒秀眉略,道:「奇怪,看這氣勢,像是丐帮,但是這些人,却又不是乞丐,台上的八九個老者,也不像丐帮的長老。」
孟烈見游馨兒一時之間,竟也認不出那些人是什麽來歷來,心中更是暗暗稱奇。
他其實也根本不在乎那些是什麽人,他只是在找尋着離開的機會而已。游馨兒又低聲道:「只不過這個帮會,一定帮規十分嚴,你看,山谷中有那麼多人,竟没有一人大聲講話的!」
孟烈忙道:「是啊,我們也少講些話的好,莫要被人發現,那可犯了江湖上的大忌了。」
游馨兒點了點頭,不再言語。需知這類帮會的集會,一定極其秘密,不是本帮本會中人,絕難在事先知道地點、時間。武林中人,就算知道了,也必然遠遠地避開,以免犯了人家的大忌。
孟烈和游馨兒兩人,雖也知道這一點,但一則孟烈別具用心,二則年輕,究竟好奇,總想看個究竟,因此竟留了下來。
他門又走了幾歩,只見兩個大漢,抱一隻大花炮,走到了木台面前,本來圍在木台前面的人,也一齊退開來,騰出了丈許方圖的一塊空地。兩個大漢中的一個,手中持着一枝極粗的信香,點着了花炮的引子,只聽得又是一聲巨响,那花炮化爲一股紅燄,直冲上天,到了半空之後,又和剛才一樣,顏色轉綠,化爲漫天碧雨,洒了下來。
這時候,山谷里的人多了,雖還未到摩肩排踵的地步,但如果混在人堆中,却也是難以被人發現,孟烈見機不可失,連忙道:「馨兒,前面那穿着一件黑色上衣的人,你看到麽?」
在山谷中的人,十個倒有八個,是穿黑色上衣的,孟烈這樣一問,游馨兒不禁一呆,接着反問道:「怎麽樣,那是誰?」
孟烈像煞有介事,道:「這個曾在荀家莊中,當過管家,却不知他如何會在這裡,這人對我十分好,我過去問問他看,這究竟是什麽門道。」
游馨兒道:「不妥,他一認出了你不是他們的人,會不出聲麽?」
孟烈笑道:「他不會出聲的,我從小就叫他阿叔,他將我當作自己子姪一樣,好幾次要我過繼給他,我不肯答應,如何會害我?」
孟烈是信口開河,然而講來,却又是活龍活現。
游馨兒略一沉吟,道:「好,我仍在這裡等你,你快去快來。」
孟烈向前一指,道:「他就在那邊,我去去就來。」
孟烈在伸手向前一指間,心中不禁竊笑,因為山谷之中,火把亂幌,雖是十分明亮,但火把的火頭,顫動不已,忽明忽暗,要看清楚丈許開外的一個人,便已然不是容易之事了。他這一離去,游馨兒怎能找得到他?
孟烈一面說,一面便側着身子,擠進了人叢中去,走出了十七八步,他回過頭去看,已經看不到游馨兒是在什麼地方了!
他看不見游馨兒,游馨兒自然也看不到他了,孟烈心中的高興,實是難以形容。
游馨兒對他,可以說是仁至義盡的了,但是他一離開了游馨兒,却有龍入大海,鷹翔高空之感,如釋重負,身上為之一輕,他在人叢中擠着,一直到了山谷的一邊,才停了下来。
孟烈一面走,一面在仔細尋找着分路,可是這個山谷,却只有西北角處,有一個口子。
而這時候,從谷口中,只有人進來,而没有人出去,他一個人若是走出去,只怕會引人注意,所以他便靠近峭壁處站着。站了片刻,又覺得十分不安,左右一看,見有不少山洞,他隨便揀了一個,便走了進去,那山洞才一進去時,十分狭窄,慢慢地便宽濶了起來。孟烈忍不住想哈哈大笑,因爲游馨兒是無論如何,找不到他的了!
他見山洞之中,十分乾淨,便靠着洞壁,坐了下來。坐了下來之後不久,他的耳朵,在無意之中,貼到了洞壁之上,忽然之間,他竟聽得有人的講話之聲,傳入了他的耳中⋯⋯
孟烈嚇了一跳,但是他四面一看間,四周圍除了他之外,的確没有第二個人,他才放下心來,知道交談聲音之所以能傳到他的耳中,當然是因爲石壁將聲音傳來之故了。他好奇心又陡生,再次將耳朵貼在石壁上,這次,將講話聽得更真切了,只難得一個蒼老的聲音,正在罵人,道:「你這食古不化的畜性,我已經什麽都爲你安排好了,你怎麽不肯聽從?如今人已差不多到齊了,你叫我怎樣向敎中兄弟交待?」
孟烈一聽得那蒼老的聲音,心中便「啊」地一聲,原來在這個山谷中聚會的,乃是排敎!因爲那蒼老的聲音,孟烈一聽便聽出,那是排敎敎主莫明非!
排敎乃是一個十分神秘的組織,不是排教中人,根本不知其中的一切,所以連游馨兒,一時間也認不出那是什麽樣的帮會來。
在莫明非罵完了之後,好一會有人出聲,接着,才聽得有人,發出了一聲長嘆。
那一下長嘆聲,傳入了孟烈的耳中,孟烈不禁爲之毛髪直豎,遍體出汗!他騰地後退了一步,雙眼幾乎要突了出来,望着那幅石壁。
他一離開了石壁,交談之聲,便已聽不到了,可是他却又提不起勇氣,再俯首去聽!
當他又俯身下去之際,他的身子,把不住在劇烈地發着抖,因爲,剛才他聽到,在莫明非講話之後的那一下長嘆聲,竟像是他的哥哥孟威所發出來的!
本來,孟烈和他的大哥,相依爲命,若是能够在這時候,聽到他大哥的聲音,他應該十分高興才是,然而,孟威却是死了已有一年多的人,孟烈是眼看他死在梅青青掌下的。
死了的人,怎還會發出長嘆聲來?孟烈想到自己,實是有負這位兄長,而且,孟威可以說是爲他而死的,他更是爲之毛髪直豎!
好不容易,他又將耳朵貼在石壁之上,聽到的却仍是莫明非的聲音。
只聽得莫明非仍然是在罵人,道:「你這不長進的東西,甚麽叫作你担不起這個重責?我既然將排敎敎主的重任交了給你,放着我不死,難道有甚麽大事發生,我會袖手旁觀麽?」
孟烈心中,「啊」地一聲,心道:「原來排敎大聚會,是爲了更換敎主。却不知道莫明非何以要將敎主之位讓給別人,和他在對話的那個究竟是甚麽人?難道當眞是孟威的鬼魂麽?」
他一心想聽到那和莫明非對話的人的聲音,可是那人却一直不開口,莫明非道:「怎麽樣,你啞了不成,怎麽不開口?」
一任莫明非催促,仍然不出聲。
孟烈的心,怦地跳着,由於那人的不出聲,孟烈便無法知道他究竟是誰!
又過了片刻,才聽得莫明非一跺足,道:「好!好!算我當年瞎了眼,將你這臭小子從閻王城邊,拉了回來,你想想,若不是我負着你,來到這裡,爲你悉心調治,你如今還有人做麽?」
莫明非這幾句話一出口,貼住石壁偷聽的孟烈,陡地想起了一件事來。他想起他上次看到莫明非的情形來,莫明非和鞏天鳳大打出手,而他的背上,則背着一個長得出奇的包裹,當時不知包表中的是什麽,如今聽來,竟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
如此看來,那人更有可能是孟威了,孟威在中了梅青青一掌之後,胸口凹陷,倒在地上,鮮血泉湧,孟烈也未曾再去看一看,只當他已經死了。若是莫明非恰好路過,將他救起的話,也不是絕没有可能的事!
而孟威的屍體,不是突然不見了麽?
孟烈正在想着,只聽得又傳來了一下長嘆聲。
這一次,孟烈幾乎已毫無疑問,可以肯定這一下長嘆聲,是由孟威所發出來的了!
他心頭亂跳,只聽得在嘆了一聲之後,果然傳來了千眞萬確孟威的聲音,道:「莫敎主,你救我之恩,我是不敢忘記的。」
莫明非道:「這就是了,人家感恩圖報,上刀山,落油鍋,也在所不惜,何以我讓一個現成敎主你做,你却要推三宕四?」
孟威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道:「莫敎主,你要讓敎主之位於我,你的用意我十分明白,因爲你要找兩個人的下落,便不能僻守在湘西,處理敎務,可是⋯⋯我也不能,我也要找人。」
莫明非「哼」地一聲,道:「喂,你也可以想開些了,那姓荀的丫頭,若是會生些,只怕和陸敏修已子女成行了,你還想她作什麼?」
荀慧和陸敏修結爲夫婦,乃是孟烈他們,離開了荀家莊之後的事情,只不過一年光景,荀慧就算再會生養,也斷然不能「子女成行」,莫明非這樣說法,無非是爲了想孟威死心而已。
孟威嘆了幾下,道:「莫敎主,你可弄錯了,我並不是在想荀姑娘?」
莫明非道:「那你去找维?」
孟威呆了好一㑹,才緩緩地道:「我兄弟!」
孟威在講出這三個字之際,聲音十分低沉。可是這三個字,聽到了孟烈的耳中,却如同半天之中,响起了幾個霹靂一樣!他心中感到一陣抽搐,伸手緊緊地抓住了石角。
只聽得莫明非道:「你兄弟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代你找尋。」
孟威道:「莫教主,他年紀輕,人又好勝,容易誤入邪途,我⋯⋯非要勸他歸正不可,我本來早已要離去了,莫教主,你的好意,我實是無法承受。」
莫明非則連道:「不行,不行,不行!」
孟烈心想這兩人的交涉,只怕仍有一㑹,都鬧不完,自己何不循聲掩過去,看個究竟再說?他向前一看,只見山洞在前面,有一個轉彎處。
他連忙輕輕向前走去,到了那地方,轉了一個彎,莫明非和孟威兩人的語聲,已可以聽得更清晰了。只聽得莫明非道:「照我看來,你兄弟已無可救藥了,他能眼看梅青青將你打成那樣,你還想他作什麽?」
孟威則道:「不,我在倒地之後,半昏迷中,聽到他的痛哭呻叫之聲,他是我的好兄弟!」
孟烈聽到這裡,眼中不禁流下了兩行熱淚來,他的心中,感到了極度的愧疚!孟烈對孟威的兄弟之情,本就十分深篤,要不然,當年在梅青青掌擊孟威之後,他也不會心頭難過得鮮血狂噴了!
但孟烈是一個性格極其不羈的人,為惡為善,往往只是在一轉念之間的事,若是孟威記住了仇,絕不肯原諒他,那麽他心中這種愧疚之念,是絕對不會產生的。說不定他還會變本加厲,親自來對付孟威,全然不念兄弟之情的。
然而,孟威却絕不記恨,絕對没有一句怨言,那股愛惜兄弟的摯情,在他所講的每一句話中,每一個言中,跳耀而出,令得孟烈不能不感動,不能不感到心中自慚不已!
他幾乎已經想大叫着「哥哥」,向前撲了過去!
但是他行事却十分謹愼,他仍是輕輕地向前走着。
不一㑹,他看到眼前陡地一亮。只見在前面的山洞中,有着一副石桌石椅,莫明非站着,但孟威却坐在石上。孟威的面色,十分紅潤,氣度也和一年之前,和孟烈分手時大不相同。
孟烈在這時候,武功雖然没有什麽特別的長進,但是見識却增了不少。
他一看孟威這等情形,便知道在這一年之中,孟威的武功已大非昔比了。他不自由主,伸手在胸前按了一按,那兩本武功秘笈仍然在。他知道,自己只要練成了這兩門功夫,連莫明非也不會是自己的敵手,更不要說是孟威了。所以,他對於孟威武功大進一事,心中也没有妬意。
莫明非站着,向孟威俯着身子,雙眼怒凸,看情形,像要將孟威吞了下去一樣。就在這時候,外面忽然又傳來了「轟」、「轟」、「轟」三聲响。
莫明非陡地直起身来,孟烈吃了一驚,連忙將身子貼緊石壁而立。只聽得莫明非怒道:「你究竟答不答應?」
孟威搖頭道:「我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了,我實是無法答應。」
莫明非的口中,爆出了一連串的罵人話來,道:「你這條死牛,你這不化的頭石、畜牲,忘恩負義的小王八,我如今先去應付敎中弟兄,叫他們稍待片刻,等我回來時,若是你再不答應,我將你腦揪出了去!」
孟威只是低着頭,一聲不出。莫明非話一講完,身形一幌,便已向外疾掠而出。孟烈嚇得連大氣兒也不敢出。
莫明非的身子,在他的身旁掠過之際,離開孟烈,只不過五六尺遠了!
但是莫明非却未曾料到,山洞之中,會多了一個人,所以他絕未在意,轉眼之間,便已經轉過山洞去了。孟烈轉過頭來,向孟威看去,只見孟威仍是搭着頭,坐着不動。
孟烈輕輕地向前走了幾步,孟威也不抬起頭來。
孟烈好幾次要開口,但是他由於心中的激動,口唇哆嗦得厲害,竟至於不能出聲,好一會,他才迸出了兩個字來,叫道:「哥哥!」
他這兩個字,仍是十分低微,但已足够使孟威陡地抬起頭來了。
孟威抬起頭來,眼光便定在孟烈的臉上,孟烈也望着孟威,兩兄弟一聲不出地互望着,過了片刻,孟威才吸了一口氣,叫道:「兄弟,是你!」
孟烈連忙向前走了幾步,孟威站了起來,兩兄弟自然而然地擁在一起,孟烈不斷地道:「大哥,是我,是我來了。」
孟威抓住了孟烈的肩頭,又定定地看了他一會,才道:「你怎麽會來的?」
孟烈道:「大哥,說來話長。」
孟威沉聲道:「兄弟,這一年多來,你仍然和中條雙煞那些人在一起麽?」
孟烈忙道:「不!不!大哥,我早已離開他們了,大哥,你爲什麽不答應莫明非,作了排敎的敎主?」
孟威道:「我爲什麽要答應他?」
孟烈心中,實在是想,若是孟威當了排敎敎主,那麽自己在湘西隱居下來了,練那兩門絕頂武功,自然是再好也没有,絕不怕人打擾的了。
可是,他却不將心中的話講了出來,只是嘆了一口氣,道:「大哥,我離開了那些人,他們却還在找我,找得我走投無路,若是你任了排敎敎主,我在你庇護之下,他們自然不敢為難我了!」
孟烈當然不想任何人和他分享那兩門絕頂武功,但這時,他隱瞞了這件事,倒也是没有惡意的,他要偷偷練武,使自己的武功有成之後,令得孟威得到一個意外的歡喜。
孟威一聽得孟烈那樣說法,兩道濃眉跟着緊蹙,一聲不出。
這時,山洞之中,已有脚步聲傳了過來,孟烈忙道:「大哥,你要記得,對任何人都不能說我在這,對任何人都不能⋯⋯」
孟威點了點頭,孟烈身形疾奔,又向山洞之中,掠出了幾丈,隱入了黑暗之中。他剛離開,莫明非一陣風也似,捲了過來,道:「小子,想好了没有?」
孟威嘆了一口氣,道:「莫敎主,排敎中高手有的是,爲什麽你選中我呢?這一年來,在你的指點之下,我武功雖然大有進步,但是要當一教之主的重任,却還是不能!」
莫明非呆了一呆,道:「我也不知爲什麽會選中了你,本來我最恨姓孟的人,可是你姓孟,我却又不覺得恨,或許是我們有緣吧。」
孟威道:「莫敎主,若是你執意如此,那我只好答應了!」
孟威的話才一出口,莫明非發出了一聲歡嘯,握着孟威的手臂,向外飛掠而出!
孟烈鬆了一口氣,心中對於莫明非硬要孟威當排敎敎主一事,也感到奇怪。聽莫明非的口氣,像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何以選中了孟威。
他說和孟威有緣,但是兩人,一個在北方,一個在湘西,一個且曾在雁蕩山,被天一居士,排下九死一生陣,困了近二十年之久,兩人之中,究竟又有什麽緣份存在呢?
孟烈想了片刻,又想起在孟威當了排敎敎主之後,自己便可以開始練功,心中不禁得意。但是在陡然之間,他不禁一呆!他想起,游馨兒還在外面山谷中!
游馨兒一見孟威出現,難道能不出聲麽?孟威難道也會對她隱瞞自己的下落麽?
孟烈一想及此,不禁大是焦急起來!因爲若是孟威一向游馨兒道出了他的所在,他想離開游馨兒,可又得多費一番手脚了!孟烈急得團團轉了幾圈,才定了下来。
他不知道在那山谷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自然不知道如何去應付才好,是以他轉了兩轉之後,身形閃動,便向山洞口奔去。
转眼之間,他已到了口。他身形慢了下,掩到了洞邊,向外看去。只見整個山谷之中,靜到了極點,雖然黑壓壓地聚集了千來人,但是却誰也不出聲,更没有人亂動。孟烈站在洞口,因爲身子在陰暗之中,山谷的人,也看不到他,他却可以看到山谷中的情形。
他首先向游馨兒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只見那和其它角落,並没有什麽分別,只看見擠在一起的人,游馨兒是不是在哪裏,也没有法子看得清。
接着,在山谷的中心,便傳來了一陣脚步聲。
循着脚步聲看去,只見莫明非挽着孟威,兩人正一步一步,踏上那木台去。兩人的脚步本來十分輕,但因爲山谷之中!實在太靜了,所以他們的脚步聲,便成了唯一的聲音。
莫明非和孟威兩人,到了台上,一齊向坐在台上的九個老者,彎腰行了一禮,那九個老者,却坐在台上,一動也不動。
那九個老者,居然可以受敎主莫明非的一禮,由此可知,他們一定是敎中地位極高的長老了。
行了一禮之後,莫明非和孟威兩人,轉過身來面向着東方。在火光的照映之下,莫明非的面色,莊嚴到了極點。
他緩緩地向四面一看,一張口,看來正準備開口講話,山谷之中,人人都屛住了氣息,等候他開口。氣氛十分嚴肅緊張。可是,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得東南角上,傳來了一聲尖叫,道:「孟大哥!」
那一下尖叫聲,令得所有的人,盡皆爲之一呆,因爲在這樣的塲合中,誰要是出聲,便是對敎主的大不敬,何况公然高呼?但是最受靈動的,却還是孟威、孟烈弟兄兩人!
孟烈一聽得這一下叫喚,心中便暗叫了一聲:「糟糕」!
他一時疏忽,未曾想到孟威若是出去,接受敎主之位,那麽夾雜在人羣中的游馨兒,定然會認出他來的,如今果然已認出了。孟威在台上,一聽得游馨兒的尖叫聲,驚訝莫名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游馨兒突如其來的這一下叫喚,也今得山谷之中的所有人,都騷動了起來,連一直坐在台上,泥塑木雕也似的那九個老者,都動了一動。
山谷之中人雖多,外人看來,也像是雜亂無章,但是事實上,一隊隊,一粗組,却是極有秩序,游馨兒若是不出聲,雜在人叢之中,原也没有什麽人知道的,但是她却出聲怪叫了起來。
她並不是不知道自己一出聲,便會惹麻煩上身的,可是,當她看到,她認爲早已死去,她爲之不知暗中流了多少眼淚,陪了多少傷心的孟威,忽然容光煥發地在台上出現,她實是没有法子不出聲高叫!
她一聲尖叫之後,在她身邊的數十人,立即轉過身來,一齊將她圍住。一個中年人踏前一步,到了她的面前,向她看了一眼,面上現出了駭然之極的神色來,道:「你是誰?」
他責問了一聲,並不等游馨兒的回答,便一個轉身,向台上朗聲道:「稟報敎主,有奸細混——」
他下面一個「入」字,向未出口,游馨兒又已叫道:「孟大哥!」
她一面叫,一面已大踏步向前闖去,那中年人回過身來,但是游馨兒手背一振,一揮手,便已將那中年人揮得向外跌出了一步!
孟威在台上,直到游馨兒叫了第二下,他才定過神來,叫道:「馨兒!」
他一叫,一面想要身向台下躍了下去,然而,他身子才一動,那坐在台上的九個老者之中,突然有四個,身形陡地閃動,動作之快,似鬼似魅,倏然之間,已經將孟威圍住。
孟威在排敎中一年,從來也未曾見過這九個老者,但這時,他自然也可以知道這九人地位十分崇尊,而且那四人的行動,如此之快,若論武功,自己當然也不會是他們的敵手。
所以,他連忙身形一凝,道:「四位,這出聲叫我的,是我一位最好的朋友——」
他一面說,一面抬頭向面前的老者看去,一看之下,他下面要說的話,立卽縮進了口中,再也說不出來!
原來,他面前的那個老者,一雙幽光閃閃的怪眼,正陰森森地望着他。
那一雙眼睛中所發出來的光芒,可以說邪門之極,令得人一看之下,心中便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寒意來。
孟威不但立即截住了話頭,而且迅速地轉過身去。
可是他一轉過身去,却和另一個老者,打了一個照面。
孟威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那個老者的面容平板,可是他的眼中,却透着一股死氣,和他的眼睛一接,那直不像是一對活人的眼睛⋯⋯
孟威連忙又將視線收了回來,他看到游馨兒已未能再前進,正和幾個人在混戰,而莫明非則正在人叢之中,向前奔出。莫明非所經之處,人如同潮水也似,向後退了開去。
孟威連忙叫道:「莫教主,你別傷害她!」
可是,他一句話未曾講完,那四個老者各自向前踏出了幾步,已經到了孟威的近前,各自揚起一隻手掌,向孟威抓來。他們四人的動作,並不怎樣快疾,孟威自度,可以逃得過去的。可是四人的動作之間,却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氣氛,令得孟威陡地一呆。
在孟威一呆之際,那四個老者,已一齊得手,各自在孟威的身上,抓了一把。他們四人抓中孟威的地方不一,或在肩頭,或在腰際。
孟威只覺得他們一抓了上來之後,便遍體酥麻,他連中四抓,身子一幌,「咕咚」一聲,倒在地上,一聲也出不了,連動都不能動。
孟烈在山洞口,一見四個老者向孟威出手,心中也不禁大吃一驚,幾乎忍不住要衝出去助孟威一臂之力。但是他立卽想到,以自己的武功而論,衝了出去之後,可以說一點用處也没有!
而且,他也想及,莫明非旣然如此器重孟威,甚至要將排敎的敎主之位,讓了與他,那麽,當然不會讓他人傷害他的,至多只是暫時被點穴道而已。
他心中放下來,又向前看去。只見莫明非已停了下來,正站在游馨兒的面前,喝道:「住手!」
游馨兒陡地停手,莫明非一聲長嘯,道:「好啊,原來是你!」五指如鈎,「刷」地一聲,便向游馨兒的肩頭,抓了下去。
游馨兒身子,陡地一閃,已向外逃了開去,順手一抓,抓住了一個排敎敎衆的腰際,手臂一抖,竟將那人抖了起來,向莫明非疾拋了過去!
莫明非呆了一呆,一伸手,將那人接住,放在地上。而這一躭擱間,游馨兒已經向外,奔出了丈許。雖然山谷之中滿是人,要向外走去,等於要在人中擠過去一樣。但游馨兒所擅長的便是小巧功夫,在人叢中穿插,竟毫不費力。
排敎在武林之中,聲勢雖然不弱,但是教中武功眞高的高手,却是少得可憐,這時雖然有人想阻攔她,却都不是她的對手。
游馨兒在人叢中穿插,轉眼之間,已到了三五丈開外,眼看莫明非已經追他不上了,孟烈見了這等情形,心中也暗暗歡喜。因爲游馨兒一走,那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可是,就在此際,只聽得莫明非陡地一聲長嘯,身形突然疾拔而起!
他拔起了七八尺高下,身子已經趕越所有人之上,接着,身子又略略一沉,在一個人的肩頭之上,輕輕點了一下。
就着這一點之力,他的身子,又已向前,疾掠出了兩丈遠近,如此兩三個起伏過處,他已經越過了游馨兒,攔住了她的去路。
莫明非桀桀怪笑,道:「娃娃,你這下子,可逃不脫了吧?」
游馨兒連忙轉過身,再向前奔去。
可是,不論她奔向那一個方向,莫明非只要在人的肩頭上輕輕一點,便可以掠了過來,趕在她的前面。
在這樣的情形下,顯然莫明非在任何時間,都可以將游響兒抓住的,但是他却並不出手,只是等游馨兒四面奔突,猶如已入網中的魚兒一樣!
游馨兒四面闖了片刻,也已經看出,自己已經陷入絕境之中了!
她一咬牙,停了下來,不再奔突。莫明非倏地在她身前四尺處站定,道:「你不逃走了麽?」
游馨兒緊抿着嘴,一言不發。
莫明非哈哈怪笑起來,顯見得他心中,得意之極,一揮手,道:「各位,這位便是天一居士游賓的女兒,游賓當年,何等英雄,他女兒如今却在這裏,如同困獸一樣,哈哈,哈哈!」
游馨兒的面色蒼白,一聲不出。
而莫明非此言一出,衆人之中,有一小半,各自面現訝異之色,面面相覷。台上的九個老者,也一齊站了起來,齊聲道:「明非!」
須知道當年,莫明非的女兒,下嫁天一居士游賓,乃是排敎之中,一等一的大事,教中誰人不知?如今在山谷中,上了年紀的人,仍可以回憶當年的盛况。
但是,因爲排敎的活動範圍,只在湘西一帶,和武林中絕不通聲氣,所以天一居士游賓的婚事,一波三折,這樣連中原武林中人也不甚知道的秘事,排敎中並没有人知道。
這時,上了年紀的教衆,一聽得莫明非宣佈,游馨兒是游賓的女兒,那便是莫明非的外孫女兒了。天下那有這樣對待外孫女兒的外公?所以衆人的心中,實是駭異之極,連九大長老,也叫着莫明非的名字,要問個端詳。
莫明非向台上一拱手,道:「九位長老,這娃娃乃是游賓不知和那一個野婆娘生的,不關我事。」
游馨兒一聽得莫明非辱及她的母親,心中不禁怒極,蒼白的臉頰之上,立時變得火也似紅,厲聲道:「放你的臭屁!」
莫明非一個轉身,五指如鈎,又向游馨兒的肩頭,抓了下去,游馨兒見莫明非向自己抓來,竟直挺挺地站着,絕不躱避。
莫明非自恃武功遠在游馨兒之上,也根本没有將游馨兒放在心上。他五指陡地抓住了游馨兒的肩頭,五指緊了一繫,想令游馨兒先吃些苦頭。
可是在他五指一緊之際,却覺出游馨兒的肩頭上,有一股大力,立彈了出來,而就在此際,游馨兒的左手,突然揚了起來,一招「雙龍奪珠」,竟直取莫明非的雙目!
莫明非實是未曾料到,自己已經抓住了游馨兒,游馨兒居然還有力道使出這樣的招式來!
他不知道,在他一抓,未曾抓中游馨兒之際,游馨兒便已真氣運轉,聚於右肩,以本身眞力,和莫明非的五指之力,抵抗了一下。
而也就在這時,她用盡了力道,向莫明非發出了那一招「雙龍奪珠」!
莫明非的一手,已經抓住了游馨兒的肩頭,當然離得游馨兒十分近,游馨兒這一招陡地使出,又是意外之極,莫明非不禁大吃一驚,身子一仰,連忙鬆手向後退了開去!
饒是他退得快,游馨兒的一只指甲,也已在他的左眉之上劃過,將他左眉齊中劃斷,連皮帶眉,去了一小塊,鲜血涔涔而出,而游馨兒一見莫明非後退,衣袖陡地揚起,三枚暗器,成品字形,電光石火般,已向莫明非激射而出!
莫明非慌忙衣袖一捲,將這三枚暗器一齊捲住,他顯然未被暗器射中,但是行動却已十分狼狽,再加上眉毛被游馨兒抓斷,新仇舊恨,已使他的心中,怒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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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6 10:35: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1 19:01 编辑

第廿五囘:更換敎主
他右袖一捲住了暗器,左袖已向前疾拂而出,一股勁風,將游馨兒撞得向後,疾退出了幾步,而他則欺身而上,手伸處,又已將游馨兒的肩頭抓住。
游馨兒自知不是他的敵手,剛才出其不意,攻了一招,佔了些便宜,這時莫明非已留了意,一抓的力道大極,令得游馨兒痛得全身發颤,哪裏還有力道來出招應敵!
就在這時候,突然聽得木台之上,孟威大聲叫道:「莫敎主,放手!」
原來孟威被那四個老者抓了一抓之後,身子酥麻,倒在台上。
但是實際上,他的穴道却並未被封住,只是暫時身子不能動彈而已。
當他倒臥在台上之際,他怡好面向着游馨兒所在的方向,是以莫明非和游馨兒兩人動手的情形,他看得清淸楚楚,一面看,一面心中在發急。只是由於身子發軟,出不得聲而已。
陡然之間,他忽然覺得又有力道,立即便一躍而起,大聲呼喚!山谷之中,衆人屛氣靜息,看着莫明非和游馨兒兩人動手,在遠處的人,就算看不到游馨兒和莫明非兩人動手的情形,也都知道生出了變故,有不是本敎的高手,混了進來,所以也不出聲。
山谷中如此寂靜,孟威那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實是人人可聞,莫明非一抬頭,大聲道:「孟威,你別理閒事!」
孟威身形一聳,已準備躍下台來。
可是,他這裹身形甫展,台上的一個老者,手臂一長,又已向他的腹際彈來。
孟威知道,若是被那老者一指彈中,只怕自己又要倒在台上,好半晌動彈不得,好半晌出不了聲!
因之,他身子向前猛地俯去,竟直挺挺地向台下跌去!
那出手向孟威點來的老者,乃是排敎九大長老之一,武功當然在孟威之上。可是他却也想不到孟威會用那麽怪異的身法,避開了他的一點!
等到他一點不中,身形略欠,再向孟威發第二招時,孟威的身子,早已直挺挺地向台下跌了下去,「叭」地一聲,跌倒在地上,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又聲嘶力竭地叫道:「莫教主,放手!」
他一面叫,一面連跌帶撞,向着莫明非和游馨兒兩人,直衝了過去。
轉眼之間,他已來到了兩人的面前。莫明非仍然抓住了游馨兒的肩頭,他左眉之中,去了一小塊皮肉,鮮血流了下來,今得他左頰上,有幾道血痕,再加上他心中恨極,雙眼兇光閃閃,看來極其駭人,孟威向他一望之間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游馨兒的肩頭,因為被莫明非抓住,而奇痛無比,冷汗直淋,但是,她又見到了孟威,孟威活生生地在她的面前,而且還這樣關懷她,使她的心中,感到莫大的快慰!
在那瞬間,她渾忘却身受的痛苦,臉上竟出現了一個十分高興的笑容。
孟威一到,便伸手握住了莫明非的左臂,拉了一拉,道:「放手,莫教主,放手!」
可是莫明非五指,緊緊地扣在游馨兒的肩頭之上,孟威這一拉,非但未能終莫明非的手臂拉脫,反令得游馨兒的身子,搖了幾下!」
孟威見莫明非面上的煞氣大盛,絕無放手之意,心中又驚又急,道:「莫敎主,你叫我作什麽,我都可以答應,你快放開游姑娘!」
莫明非轉過頭,向孟威望來,道:「我與她父親,仇深如海,好不容易捉住了她,豈肯放過?」
孟威忙道:「你和她父親仇深如海,干她什麽事?你和天一居士結仇之際,她還未曾出世哩!你就算殺了她,江湖好漢也只會取笑你,不會稱你英雄的!」
孟威的口齒,本來異常木訥,但這時在一急之下,他居然口若懸河。而且所講的話,都十分具有說服力量。
莫明非呆了片刻,手一鬆,道:「好,我暫且將她放開,但是她混入排敎秘密大會一事,却不能不理,我們正經事要緊,先將她押了起來!」
他一個來字一出口,不等孟威出言反對,手伸處,已點中了游馨兒的「肩貞穴」,一揮手,立時有幾個大漢,抬起了游馨兒,穿過人叢,走了開去。
孟威急道:「莫敎主,你⋯⋯命人將她带到什麼地方去?」
莫明非道:「將她送至山洞之中,暫時扣押,等禪讓敎主的儀式過了之後,再作處理。」
孟威怔了一怔,道:「你仍然要將排敎敎主之位,讓了給我?」
莫明非道:「這是我早已决定之事,豈能因為一件小小的意外而改變?」
孟威心中暗忖,自己本來,已經接受了孟烈的勸解,願意接受排敎敎主之位的了,這時當然也没有再反悔的理由。
而且,在儀式過後,自己便是排敎的敎主。便有權將游馨兒放走了。
所以他忙道:「好,那麽我們便快來舉行儀式。」
莫明非伸手,抹去了面上的血跡,一伸手,握住了孟威的手臂,兩人身形展動,又一齊回到了木台之上。
木台上的九個老者,仍然一字排開,一動不動盤腿而坐。
莫明非向衆人望了一眼,沉聲道:「排敎第三十二代敎主莫明非,自卽日起,將排敎敎主之位,讓與孟威,孟威自卽日起,便是排敎第三十三代敎主!」
當莫明非講這幾句話時,山谷之中,更是静到了極點!
孟威望着台下的那麼多人,心中暗忖,自己竟成爲有那麽多敎衆的排敎敎主了,這實是以前,做夢都不曾想到的事情。雖然說,排敎和武林中其他帮會不同,教中武功高的人不多,而且組織也不嚴密,平時大都散居在湖南境内的幾條大江之中。但是排敎敎主,却無論如何是在武林之上,極具地位的人!
孟威的心中十分緊張,呼吸也不自由主,急促了起來,他並不知道在這儀式中,下一步應該怎樣,他只是站着,一動也不動,任由台下千百道目光,射向他的身上。
莫明非話一講完,便轉過身去,向那九個老者行了一禮,道:「教主禪讓一事,歷來由敎主自行决定,但也需徵詢九老之意,不知九老如何說法?」
那九個老者,仍是微閉着眼睛,最左首的那個道:「孟威武功如何?」
莫明非道:「他武功低微,九老也已看到的了。」
第二個老者道:「他武功低微,何以任本教教主?」
莫明非道:「他武功雖低,但根骨絕佳,是武林中的奇材,一旦得窺本教秘傳,前程無可限量!」
第三個老者道:「他武功未成之前,何以服衆?」
莫明非沉聲道:「他爲人忠厚謙恭,以仁德便可服人。」
第四個老者厲聲道:「本敎若遇强敵,他何以率衆迎敵?」
莫明非大聲道:「仍須九老匡扶!」
第五個老者沉聲道:「他原來師門如何?」
莫明非道:「他並未拜師,現有武功,乃是偸學而來的。」
第六個老者一聲尖笑,道:「他偷學武功,足証他品德不端,何以為一教之主?」
莫明非一字一頓,道:「上進之心,人皆有之,他偷學武藝時,只存行俠仗義,殺富濟貧之心,未有作奸犯科,妄作非爲之意,又何足爲疵?」
排敎九老,一個接一個地發出非難的問題,所發出的問題,也一個比一個尖銳,但直到第六個人爲止,莫明非竭力爲孟威聲辯,却都答得十分得體,都令得發問之人,啞口無言。
倒是孟威自己,聽了九老的實問,心中越來越覺得慚愧,越來越覺得自己根本没有資格,來當排敎的教主!
第七個老者尖聲道:「他父母何人?」
莫明非道:「他是孤兒,父母身世不明,只怕以後,也弄不明白了。」
第八個老者道:「莫敎主你要將敎主之位,讓給這樣一個武功不佳的年輕人,這乃是本敎之中,前所未有之事,你可知道麽?」
莫明非道:「知道,但本教教規,却規定敎主在任滿十年之後,可以指定任何人作為新敎主!」
那第八個老者又道:「不錯,但是敎規也限定被選爲新敎主的人,和舊教主之間,絕不能有親情關係,以杜私情授受,你可知道麽?」
莫明非道:「我當然知道!」
第八個老者不再出聲,第九個老者陰森森地道:「那麽,你和孟威之間,可有親情麼?」
莫明非「哈哈」一笑,道:「我和他怎會有親戚關係?」
那第九個老者又道:「你口稱無有,但若是隱瞞,該受何罰?」
莫明非道:「若有隱瞞,那便是欺敎之罪,我與孟威都要在敎衆之前,火焚而死!」
孟威一聽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因爲這時的氣氛,十分莊肅,所講的一切,絕不是在開玩笑!
孟威在那一瞬間,心中不禁暗忖,若是自己和莫明非,眞的有私人親戚關係的話,那豈不是要被火活活燒死?但是,他随卽失笑,因爲他是荀家莊上的一個小馬伕,怎會和已當了數十年排教敎主,武林一流高手的莫明非是親戚?
莫明非這一句話才一出口,那九個老者,倏地站了起來。九個老者才一站起,便聽得山谷之中起了驚天動地的歓呼之聲!
山谷中少說也有兩三千人之多,這兩三千人,一齊振臂高呼,那聲音實是驚人之極,震耳欲聾。孟威還不知道刹時之間,發生了什事,陡地吃了一驚。
莫明非己在這時,到了他的身邊,俯耳大聲道:「你已是排敎第三十三任敎主了!」
莫明非俯耳大聲呼叫,但是在衆人雷動也似的歡呼聲下,孟威也只是僅僅聽到他的話而已。
孟威連忙大聲道:「我應該怎樣?」
莫明非搖了搖頭,表示聽不到他的話。孟威無可奈何,仍是木然而立。只見山谷中衆人,一面歡呼,一面繞着木台,緩緩轉動起來,不到小半個時辰,衆人已繞着木台,轉了三轉。
只見兩個大漢,又抬着老大一個的花炮,施放了起來,在漫天碧燄之中,衆人一隊一隊,從西北角谷口處,向外散去。
别看山谷中人多,散去之際,却是十分快疾,須臾之間,山谷中人已散盡了。
孟威直到此際,才鬆了一氣,回頭去看木台上那九個老者,可是當他回過頭去時,他不禁呆了一呆,因爲那九個老者,早已不見,不知在什麽時候離去了!
莫明非望着孟威,「呵呵」一笑道:「孟威,排敎九老,是在湘江上游,九老岩上居住的,你可要記住了,若是教中有什麽大事,你自己决定不下,便可去九老岩求九老相助。」
孟威戰戰兢兢答應了一聲。
莫明非忽然嘆了一口氣,道:「排教教主大都是在九老之中,有人去世之際,才選定新教主就位的,因爲那樣,退位敎主,便可以成為九老之一。我之所以選定你,是因爲我要天涯海角去找人之故——唉,但是我這一去,除非等九老之中,有人去世,我也不能回來的了,我若回來,在敎中却是毫無地位!」
孟威想起他相救、知遇之恩,聽得他這樣說法,心中也不禁十分難過,道:「莫敎主,你行踪何處,盡量設法通知我,那麽,九老之中,若不幸有人去世,我便可以通知你,請你回來,補足九老之位了。」
莫明非抽了搖頭,道:「大可以不必多此一舉,在我要找的人,未曾找到之前,我是絕不會回來的,找到之後,事情如何變化,我自己也難以料定!」
孟威聽得他講來十分惆然,心中也不禁好生代他難過,陪着他嘆了幾口氣,莫明非道:「我居住之所,看來雖是簡陋,只是圓木搭成的木頭房子,但是那一根根圓木,却全是海底的陰木,千年不腐,本敎秘傳武功,也全刻在這些圓木之上!」
孟威道:「我知道,你已指點給我看過了。」
莫明非道:「但願你勤學苦練,我遠行在外,不論在天涯,在海角,若是聽得武林中人,說起排敎教主孟威,武功有成的消息,那我便足以快慰了!」
莫明非的這幾句話,講來眞情流露,感人之極,孟威不禁流出了淚來。因爲孟威從小便是孤見,絕無父母之愛,又怎曾聽過那樣親切的話?
孟威一面心中感動,一面却也不禁奇怪,因爲莫明非雖然不是邪派中窮兇極惡之士,但是行事却也邪門得可以。爲什麽他對自己,竟會如此之好?
孟威自然說不出所以然來,心想那大概就是人和人之間的緣份了。
莫明非講完之後,道:「我這就去了,住所之中,有十七個侍者,便是負責聯絡十七江敎衆的使者,你若有什麽事,要曉諭敎衆的,儘管差他們去好了。」
孟威含着淚,又點了點頭,莫明非躍下木台,又回過頭來望孟威,竟大有依依不捨之意。
孟威一見他回過頭來,連忙問道:「莫教主,游姑娘的事——」
莫明非道:「你已是敎主了,游姑娘的事,自然由你來處理。」
孟威也躍下了木台來,莫明非又長嘆一聲,身形展動,由谷口處,直掠出山谷去了。
偌大的山谷之中,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孟威當然知道,山谷之中,實際上不止是他一個人。他知道孟烈在那山洞之中,又曾看到兩個大漢將游馨抬進了山洞中,又退了出來。
所以,孟烈和游馨兒兩人,一定是在那山洞之中的。
他心中高興,向那山洞走去,才一到了洞口,便看到孟烈,迎了出來,叫道:「哥哥,你眞的成了排教的敎主了麽?」
孟威道:「是啊,那幾乎是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孟烈道:「哥哥,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孟威喜道:「什麽好消息,快說!」
孟烈道:「我和馨兒,結為夫婦,已有一年了。」
孟威陡地一呆,道:「當眞麽?」
孟烈道:「這是何等樣的事,我豈會騙你?」
孟威哈哈大笑,道:「好!好!難怪馨兒躱了起來,不來見我了,敢情是害羞麽?」
他一面說,一面向山洞中走去,叫道:「馨兒,快出來!」
孟烈跟在他的身後,以一種像是感到十分奇怪的聲音道:「大哥,你在作什麽?」
孟威道:「我在叫馨兒出來啊。」
孟烈一呆,道:「什麽?馨兒在這裡麽?」
孟威一聽,也是陡地一呆,道:「怎麽,馨兒不在這裏麽?」
他一面說,一面轉過身来,兄弟兩人在洞口對望了片刻。
孟烈才一攤手,道:「大哥,你怎麼啦,她當然不在這裏⋯⋯」
孟威忙道:「胡說。」
孟烈面上現出十分奇怪的神色來,道:「大哥,你在說些什麽啊?」
孟威不理會孟烈,疾轉過身,大踏步地向山洞之内,走了進去。那山洞雖然曲折,但是却並不怎麽深邃,不一㑹,孟威便走到了盡頭,所經過之處,果然看不到游馨兒。
孟烈一直跟在他哥哥的身後,孟威來到了山洞盡頭之後,才問道:「兄弟,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孟烈却頓足道:「大哥,什麽叫怎麽一回事?我完全給你弄糊塗了。」
孟威的面上,也現出了疑惑的神色來,搔了搔頭皮,道:「你没有看到過馨兒?」
孟烈道:「你說是什麽時候?」
孟威嘆了一口氣,道:「當然是剛才。」
孟烈道:「大哥,你莫不是在說笑吧,馨兒離此數百里,怎會在這裏出現?」
孟威急得頓足,道:「你別打岔了,剛才你在什麽地方?」
孟烈一指石櫈,道:「你和莫明非出去了之後,我便一直坐在這裏,像是聽到有人歡呼雷動之聲,後來等了許久,没有動靜,我便出來,想看個究竟,恰好你也來找我了。」
孟威苦笑一下,道:「那你並不知馨兒已来到了這裏?」
孟烈反問道:「我一直在這裏,未曾出去過,你說我怎會知道?」
孟威頓足不已,道:「壞了!壞了!她上哪裏去了呢?」
孟烈到了此時面上也現出了焦急的神色來,道:「大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馨兒說好在家中等我的,她如何會來到這裏?」
孟威已急得滿頭大汗道:「你有所不知,我一出去,馨兒便已在人叢之中,她一見到了我,便高聲呼叫,立時被人認出,她不是排敎中人,她和莫明非動起手來!」
孟烈失聲道:「啊呀,她如何是莫非明的敵手?」
孟威道:「是啊,她被莫明非擒住了——」
孟烈咬牙切齒,道:「莫老賊,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孟威嘆了一口氣,道:「你別急,且聽我說下去,我自然不肯讓莫明非加害她的,所以便大聲勸阻,莫明非便將馨兒的穴道封住,命兩位大漢,抬着她進了這個山洞之中!」
孟烈「啊」地一聲,道:「如此說來,她應該在這個山洞之中了!」
孟威道:「我也是那樣說。可是剛才却找不到!」
孟烈忙道:「那我們快再找一找,你到洞外,去紮兩個大火把來!」
孟威此際,已隱隱想到,事情十分不妙,已經生出了意想不到的變故,他心中實是着急之極,連忙返身奔出了那山洞。
在奔出去之際,他仍勿勿看了一遍,仍然没有游馨兒的踪跡。孟烈跟在他的後面,也出了山洞,兩人一齊紮了一個大火把,幌着了火摺子燃着,火頭足有三尺來高,一進入山洞之中,便將整個山洞,照得通明。
兩人不急不徐,向前走去,一路上,以火把四面不斷地照看。
可是,那山洞旣無別的岔道,而到了盡頭之後,仍不見游馨兒。
孟烈來到了盡頭,忽然笑了起來,道:「大哥,我明白了。」
孟威這時,已急得滿頭大汗,一聽得孟烈如此說法,疾抬起頭來,道:「你明白了什麽?」他一抬頭,汗水洒了下來,幾乎令得他連眼都凈不開來。
孟烈笑嗔嘻地道:「大哥,你一定是聽得我說,我和馨兒,已結成了夫婦,所以才特地如此說法,使我發急的,是不是?」
孟威苦笑了一聲,道:「唉,兄弟,你看我這模樣,可像是和你在開玩笑麽?」
孟烈發急道:「那麽,大哥,馨兒她人呢?」
孟威道:「我們不正在找麽?」
孟烈道:「或許你記錯了,她不是被人抬進了這個山洞,而是另外一個山洞之中!」
孟威側頭想了一想,覺得自己記得十分清楚,絕没有看錯之理,當那兩個大漢,抬着游馨兒進去之際,他還在担心,孟烈是不是會被人發現呢,直到那兩個大漢退出山洞,他才鬆了一口氣的,當時情景,歷歷在目,如何會有記錯之理?
然而,在這裡却又的確沒有游馨兒的踪跡,孟威又不禁懷疑起來:難道真的是自己記錯了?
他呆了片刻,走出了山洞,又在那山谷中,其他的山洞之中,找了一遍,當然,仍是找不到游馨兒。弟兄兩人,又在山谷中,大聲叫了好一㑹,除了回聲以外,也没有人回答。
孟威急得團團亂轉,想了片刻,忽然「啊」地一聲,道:「我知道了。」
孟烈忙道:「大哥,你⋯⋯可是有線索了?實不瞞你說,我和馨兒,結褵才只年餘,恩愛異常,大哥,如今發生了這樣的怪事,我已六神無主,一切要仰仗你的主意了!」
孟威自己的心中,也着急到了極點,但是他却還要設詞安慰孟烈,道:「你別急,我已經想到她的去處了,一定不會錯的!」
孟烈見孟威說得如此肯定,面上神色,不禁爲之微微一變。
但是孟威此際,自己也心亂如麻,却是根本未曾注意孟烈面色。孟烈顫聲問道:「你已知道——她去了何處?」
孟威道:「我知道,她當然是被排敎九老帶走了。」
孟烈一聽,呆了一呆,吁了一口氣,道:「何以見得?」
孟威道:「我叫莫明非放手之際,九老之中,有人兩次出手,將我點到,等我當了敎主,他們自然知道我會立即放走馨兒的,他們不敢公然反對我,所以才趁我不覺之間,突然離去,順便將她帶走了。」
孟烈頓足捶胸,道:「啊呀,不好了,馨兒落入了九老之中,將會怎樣?」
孟威面色灰敗道:「我⋯⋯我也不知道?」
孟烈道:「他們那裡去了,我們快去追!」
孟烈一句話,提醒了孟威,孟威騰地跳了起來,道:「是,我們快去,九老住在湘江上游,我們沿江追去,大約可以追得上的!」
兄弟兩人,飛也似奔出了山谷,轉眼之間,便已來到了江邊。那條大江,正是湘江,孟烈曾在小峯頂上,看見過這條江的,當時只覺得像是一條帶子而已,如今到了江邊看来,才覺出江面寬濶。
在江邊,仍有不少木排泊着,有許多人在忙碌,一見孟威,一齊停下手來,躬身而立,態度十分恭敬。孟威來到了一個看來像是頭目的中年人之前,道:「九老何在,你可知麼?」
那中年人恭恭敬敬答道:「九老回九老岩去了。」
孟烈忙道:「你看到他們是九個人去的,還是帶着一個少女一齊走的?」
那中年人的態度,立時改變,向孟烈翻了翻眼睛,道:「閣下是誰?」
孟威忙道:「九老是不是帶着一個少女一齊走的?」
那中年人又恭敬地道:「小可不知道,九老是沿江而上的,他們九位老人家,行動如風,我們凡眼,實難看得眞切。」
孟威還是不滿足,連問了十七八人,所得的回答,皆是一樣,而孟烈一插言,也必然遭到他人的白眼。孟威無法可施,道:「兄弟,我們一起沿江追了上去,就算追不上,到了九老岩,總可以見到他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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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6 13:38: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1 19:02 编辑

第廿六囘:暖玉異洞
孟烈道:「説得是!」
他講了三個字之後,又嘆了一口氣,道:「若是游馨兒並不是被排敎九老带走的,那⋯⋯我不知道該怎樣才好了。」
孟威道:「不會的,她不是被老九帶走,又去了甚麽地方?難道那麽大的一個人,竟然會突然消失了不成麽?」
孟烈道:「唉,我們分手之際,我千叮萬囑,叫她不可離家,但是結果,她却還是不肯聽,唉,要是真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我⋯⋯」
他到這裏,語音哽咽,竟至講不出話來!
孟威勸道:「兄弟,你且別難過,也不要怪她,你們夫妻情濃,她忍不住別離,離家來找你,也是人之常情⋯⋯唉,但望吉人天相那就好了!」
兩人一面說,一面沿着湘江,向前奔去。
這時,天色已然大明,放眼望去,沿江兩岸,山巒起伏,已是十分荒涼,前面哪有什麽人影?
孟威只覺得心中陣陣發凉,他越來越覺得事情,大是不妙。
但是當他看到孟烈十分憂戚的脸容,他却又不敢唉聲氣,只怕更增加孟烈心中的難過。
他却不知道,孟烈這時,心中另有所思!
看官,當孟威一出山洞之際,孟烈便到洞口,向外窺視,游馨兒和莫明非動手,以及被莫明非點了穴道一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却對孟威撒了一個大謊!
這其中,自然有極大的古怪在,其間内情如何,作書人暫且攔下不表。
却說他們兄弟兩人,日以繼夜,沿着湘江,向前奔去,到了第四天,兩人都已經筋疲力盡了,可是仍未曾追到排敎九老。
第四天黃昏,夕陽西斜,霞光萬道,兩人實是没有了力道,不得不停了下來。他們抬頭向前看去,只見江水濁急之極,而在前面,似乎有屏風也似的一座山崖,擋住了去路。
タ陽的光輝,射在那片山崖之上,激起一片金光來,壯觀之極。
孟烈指着前面,道:「大哥,你看,前面片山崖,會不會就是九老崖?」
孟烈以手遮额,向前看去,道:「如果是的話,那就好了。」
孟烈發了半晌呆,道:「大哥,若是馨兒⋯⋯已遭了不測⋯⋯」
孟威在一路之上,已不知將孟烈所說的話,想起過多少次了,但是他却竭力忍着,不說出口來,此際,孟烈一講了出來,孟威再也忍不住,大叫道:「不會的,不會的!」
孟烈倒被孟威突如其來的大叫,嚇了一跳。
他面上突地變色,身子也不自由主,向後倒退了兩步。孟威在高叫了兩聲之後,才又嘆了一口氣,道:「兄弟,游姑娘自己的武功也不錯,人又伶俐,排敎九老,也不是無事傷人的人,所以我才說,她不會遭到什麼不測的!」
孟威的話,越說到後來,聲音便越是發顫,顯見得他自己的心中,對於自己所講的話,也不相信。
孟烈連連接手,道:「別說了,別說了,我們是連夜上崖去,還是先息上一夜。」
孟威道:「當然連夜上崖去!」
孟烈也不再多說甚麽,只是道:「好,那我們這就前去。」
兩人又沿着江,向前飛奔而去,等到他們來到了那座高崖之下的時候,天色早已黑了。明月皎潔,照在崖石之上,又閃起一片銀輝,和剛才崖上金光萬道的景象,全然不同。
孟威抬頭向上看了一看,那山崖陡上陡下,雖然有些嶙峋石塊,可供立足,但要攀了上去,却也不是易事,自己又從來也未曾來過,更不知道九老是住在山崖之中的甚麽地方!
孟威躊躇了片刻,忽然聽得一聲鶴唳,抬頭看去,只見一隻白鹤,自山崖之上,盤旋而下,迅疾無比地在孟威之前,停了下來。鶴嘴之中,竟啣着一封書信。
孟威連忙一伸手,將那封信接了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寥寥幾個大字,道:「教主來到,有何要務,可托鶴兒代傳。」
孟威抬頭向上着了看,山高入雲要上去確非易事,傳書雖不如當面講來得好,但至少可以使九老早一些知道,自己不欲他們傷害游馨兒。
所以,他連忙幌着了火摺子,燒焦了一根樹枝,將焦枝就在來信上寫道:「九老請速放游姑娘下山。」
他將信指好,又叫鶴兒啣了,只見鶴兒振翎翻翔西去,越飛越高,終於看不見了。
孟威道:「書信傳遞,還不是辦法,我們還是要自己攀上山崖去。」
孟烈却像是不願意多此一舉,道:「大哥,你是排敎敎主。總不成排敎九老,會不聽你的話,我看不必多事了。」
孟威聽了,不禁爲之一呆。他已知孟烈和游馨兒兩人,已是夫婦,那麽,游馨兒便是他的弟婦了,他自然對游馨兒的安危,十分關懷。但是他的關懷,總不能反在孟烈之上!
所以,這時候他聽得孟烈如此說法,一時之間,倒也難以開口!
孟烈背負着雙手,在山崖之下,踱來踱去,雙眉深鎖,看他的情形,又像是十分着急,又像是爲了什麽事,正在深思一樣。
過了片刻,孟威又忍不住道:「兄弟,我們不上山崖去了麼?」
孟烈徒地一呆,道:「上山崖去?」
孟烈那種不關心的神氣,若是落在旁人的眼中,那麽心内一定要大起疑心。但是孟威乃是忠厚之極的人,他見了這等情形,心中反倒爲孟烈難過,心忖:孟烈一定是受刺激太甚,所以才語無倫次了。
他嘆了一口氣,正想再說話時,頭頂之是,又是一聲鶴唳,孟威連忙抬頭看去,只見剛才那隻白鹤,重又飛了下來。而不同斷才的,是鶴背之上,騎了一個人,正是排敎九老之一!
孟威忙叫道:「我的信你們看到了麽?」
他只叫了一句,那老者已經一個翻身從鶴背上翻了下來。
當他從鶴背上翻身而下之際,離地還有兩丈上下,但是那老者的身子,却像是一片樹葉一樣,飄然而下,落地無聲,一下地,便對孟威行了一個看来十分古怪的怪禮,道:「敎主所書何意,我們實是不解。」
孟威忙道:「游馨兒乃是天一居士游賓的女兒,她就算混入了我敎大會,也是無意之失,尚祈九老,勿加嚴責。」
那老者面上現出了奇異之色,道:「教主這話是從何說起?是否嚴責,當由敎主决定。與九老無涉。」
孟威道:「我知道,可是游姑娘不是被九位帶到這裡來了?」
那老者望了孟威一眼,面上的神色,更是訝異,道:「敎主,你這是從何說起?」
孟威一聽得這話,心中陡地一凉,失聲道:「什麽,你說什麽?」
孟烈道:「大哥,他說得很明白,馨兒不是他們九人帶走的。」
那老者道:「那游姑娘被前任敎主,命人進了山洞之中,我們便再也未見到她了,敎主是聽誰說,她跟着我們到這裡來了?」
孟威這時候,從心底而生的涼意,已遍及全身!
他簡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因爲,若是游馨兒不是被九老帶走,又是到那裡去了?當然她也可能是自己離去的,但是她未及和自己講話,怎肯離去?
孟威呆住了不出聲,孟烈代答道:「也没有什麽人看見,我們找不到游姑娘,所以才以爲是九位帶了來而已。」
那老者面色一沉,陰森無比的目光,向孟烈望了過來,得孟烈連忙退出了一步。
孟威一見這等情形,忙道:「他是我的弟弟。」
那老者「嗯」地一聲,道:「敎主可還有其他的事情麽?」
孟威嘆了一口氣,道:「没有了。」
那老者身形閃動,向後退去,退到了那隻白鶴背上,也未曾見他有若何勤作,身已上了鶴背,白鹤雙翅展勁,已騰空而去。
孟威呆了半,急得頓足,道:「唉,馨兒她究竟到那裡去了呢?」
孟烈勉强一笑,道:「大哥,她或是一時興起,走了開去,我們却到處找她,如今反白跑一趟了,我倒有一個辦法在。」
孟威忙問道:「什麽辦法?」
孟烈道:「你當了排敎敎主,即使排敎和其它門派,不通往來,武林中也必然傳音,她若是想見我們,還不會上敎主居住之處來找你麽?說不定我們一到,她已經早就在了。」
孟威苦笑了一下,道:「但願如此!」
兩人又順着湘江,奔了開去,到了第三天中午,江水彎入了一個峽谷,兩人仍順着江水,來到了一個小小的江渚之前,那江渚之上,蓋着十來間屋子,看來都十分簡陋。
而其中有兩間,木質漆黑,看來更是像是用爛已久的木頭搭出來的一樣。
孟烈看了,不禁雙眉打結,道:「大哥,這便是排敎敎主的居住所在麽?」
孟威點頭道:「不錯,持我喚人放小舟過來,我們可以渡過去。」
孟烈忙搖手道:「大哥,我⋯⋯不去了?」
孟威奇道:「兄弟,你這是爲何?」
孟烈原來,只當排教教主的宅第,一定是廣度萬間,氣派極其雄偉的。那麼,他住在其中,單獨練功,自然不會給人發現。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排敎敎主的居住之所,竟是這等淺窄!
在那樣簡陋的地方,就算只有他和孟威兩人,他想要避免給孟威知道自己在練武,也是不可能的事,何况除了孟威之外,還有别人!
所以,他在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不願意再和孟威住在一起了。
孟威自是莫明其妙,又勸道:「兄弟,這裡是深山大澤,人所難到,我雖然住了近一年,但是附近的地形,也還未然悉,你初來到,如何可以不和我住在一起?」
孟烈四面看了一看,向不遠處的一個山峰,指了一指,道:「大哥,你看,那山峰上,有一個石坪,上面想來可以居住,而且離你處又近,若是我有什麽事情,只要大聲一叫,你也可聽到了。」
孟威嘆道:「兄弟,你當眞不願和我在一起麽?我們弟兄兩人,分别了那麽久,你難道不想和我叙一叙離情麽?」
孟烈聽孟威說得如此懇切,心中也不禁有些自慚,孟威對他,每一件事,都是出自肺腑,絕不矯情,但是孟烈對他的大哥,却是處處機心,幾乎越來越失去了兄弟的情分!
他想了片刻,眼看那江渚上,已有一隻小船,搖了過來,他才嘆了一口氣,道:「大哥,我不是不願意你和我叙叙離情。但是你如今是一教之主,我又不是排敎敎衆,排敎又是一向不和人家通往來的,若是我在你身側,難免有人非議,却是與你聲名有損,你想我願意孤另另一人,住在對面山上麽?」
孟威一聽,握住了孟烈的手,道:「兄弟,你處處爲我着想,我眞不知要如何感激你才好!」
孟烈轉過頭去,不敢和孟威目光相觸,任你是再兇惡再狡猾的人,若是對方一任你欺侮詐騙,竟是心甘情願,也會於心不忍,不要說孟威本來是孟烈的大哥,兩人間的感情,本就極好!
說話之間,那隻小船,已靠了岸,小船上的兩人,一躍上岸,垂手而立,道:「教主回来了?」
孟威忙道:「可有人來找我麽?」
那兩人搖了搖頭,道:「没有。」
孟威嘆了一口氣,道:「兄弟,你執意不和我住在一起,我也不來强留你,但是你却要容我時時來看你才好!」
孟烈的心中,雖然不願,但是知道若是再拒絕他的話,他一定要大起疑心了。他忙道:「自然,就算你敎務煩忙,我也會來看你的。」
孟威握住了孟烈的手,孟烈只等他說「再見」兩字,可是孟威却總是不開口,好一會,才道:「兄弟,我還是和你一齊去那山坪上看看的好,若是上面不適宜居住,我們再另外設法。」
孟烈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孟威對他的關切,他此際只覺得孟威實在太小心過份了。但是他却也没有拒絕,道:「好,我們一齊去看看。」
孟威轉過身來,對那兩人道:「你們在這裡等我片刻,我陪我兄弟,上那山峰去,去去就來。」
那兩個人一聽,面色自是一變,道:「教主,你不可去。」
孟威道:「胡說,我如何不可去?」
那兩人聽得孟威責他,連忙後退了一步,諾諾連聲,不敢再多言語,孟威挽着孟烈的手,兩人一齊走去,須臾,便到了那山峰之下,兩人略一尋找,便看到有一條山路,直通峰頂。
那條山路,有的地方,經過峭壁,便出現一級級的石級,一望便知是人工鑿成的。孟威一看,便「啊」地一聲,道:「原來那山峯上是有人居住的?」
孟烈雙眉一皺,道:「不會吧,若是有人居住,你在這裡住了一年,如何會不知道?」
孟威心想,孟烈講得對,這山峯有人,就算自己在這一年中,並未曾走過這個山峯,因此不知,那麽莫明非也會講給自己聽的。莫明非從來也未曾說起過,當然是峯頂無人了。
他點了點頭,兩人循着那條路一齊攀上山去,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便順順利利地到了那個石坪之上,向下看去,居高臨下,恰好可以看到那個江渚,的確是高叫一聲,便可以聽到。
孟威旣不能使他兄弟和他同居一室,也是住得越近越好,見了這等情形,心中好生歡喜,忙道:「好,這裡很不錯!」
孟烈四面打量了一下,見那石坪雖然不大,但是有一條路,可以通向後山,若是他在後山練功,那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了!
他也應聲道:「這裡確是不錯,那邊有一個山洞,我們過去看看。」
兩人一齊從那山洞之中,走了進去,只覺得那山洞之中,光線雖然不是太强,但是却十分明亮。峭壁的石頭,皆閃閃生光,極其異特。
那山洞十分深,走進了両丈許,才到了盡頭。盡頭處並不十分大,恰如一間天然的石室。
孟烈伸手向那種銀白色,閃閃生光的石頭摸了摸,只覺得觸手溫暖,給人以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和其它的石頭大不相同。
孟烈笑道:「這個山洞再好没有了,只怕到了冬天,連棉被也可以不用。你看那石頭摸上去,竟是暖的!」
孟威也覺得那山洞整潔可住,不會比江渚上的木屋差。他又道:「那麽你吃喝如何解决呢?」
孟烈伸手,將孟威直推出了山洞,道:「大哥,你去吧,我又不是孩子,山中又有的是野味,難道會餓死我了麽?」
孟威也不禁失笑了起来,自覺太以小心了些,道:「好,那我們再見了。」
孟烈聽得他終於講出了「再見」兩字來,才鬆了一口氣,道:「再見了。」
孟威仍是一歩一回首,直到了路口,才嘆了一口氣,向下奔了下去。
孟烈連忙來到了石坪邊上向下看去,只見江渚上有十四五人,站在屋外,一齊抬頭望着他。自上而下看去,那些人只不過手指般大小,但是那些人抬頭上望的動作,却仍然可以看得清楚。
在江邊上,那兩個人仍然等着。過了一會,孟烈看到孟威已回到了江邊,上了船,在船上,仍然不斷向孟烈揮着手。孟烈也勉强地揮了揮手,身子向後退出,他一退到了洞邊,便看不到孟威了,直到此際,他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
他和孟威在一起時,當然不怕孟感會對他加害,但是因為他自己心中有鬼,所以覺得孟威在身邊,壓得他喘氣都難,一舉手,一投足,一句話,一口氣,都得小心翼翼,不露出馬脚來,哪如他一個人時,可以随心所欲?
他鬆了一口氣,轉過身,向山洞之中走去,就在地上,躺了下來,那山洞的底上,也是那種亮光閃閃的石頭,和洞壁一樣。
孟烈躺了下去不久,便覺得有一股暖洋洋的暖氣,從洞底向自己身中傳來。那種暖洋洋的感覺,使人覺得舒服之極,雙眼不自由主,瞌了上來。
本來,孟烈是準備略輪一㑹,便立即起來,翻閱那兩本絕頂武功秘笈的。他自從得到了兩本絕頂武功秘笈之後,不知焦急地等了多久,在等着只有他一個人單獨可以翻閱那兩本武功秘笈的機會。
如今,在山洞之中,只有他一個人了,他應該急不及待地去看那兩本武功秘笈才是。可是,由於從洞底升起,傳入他體中的那股暖洋洋的感覺,實在使得人太舒服了,令得人的四肢百骸,無一處不感到一種異樣的通爽之感,使人懶得連手指都不想動上一動!
孟烈在不知不覺中合上了眼睛,享受着那種高度的舒服之感,他又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才漸漸醒了過來,可是却仍然不願意凈開眼來。他雖是睡在石上,可是這一覺,却比綉床錦被,更是舒暢。
好一㑹,他才懶洋洋地翻了一個身,睜開眼來,向洞外看去,已是朝陽初昇時分。孟烈心中吃了一驚:自己睡着的時候是下午時分,醒來已是日出,難道這一覺竟睡了一夜另半天之久麽?
他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實是不明白何以會疲倦到這等地步。
他雖然已坐了起來,但是呵欠頻頻,總像是未曾睡醒一樣,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來,向洞外走去,手扶住了洞口,又站了片刻,伸了兩個懶腰。這才轉到了後山,打了兩隻野兔,就在後山生起了火,將野兔燒熟吃了,回到了洞中。
他一到洞中,便盤腿而坐,想從懷中,取出那兩本絕頂武功秘笈來,看個究竟,開始練功。
可是,他才坐下不久,從洞底昇起的那股暖氣,又自他的「尾尻穴」傳進了他的體内,刹時之間,奇經百脈,皆爲那股暖氣所佔據,人又感到了懶洋洋的極度舒服。
孟烈的一隻手,已經伸進了懷中,可是這時却也懶得再縮出來,身子一倒,打了一個呵欠,只覺得人生除了睡覺才是至高無上的樂趣,只要能够睡着,那實是可以別無他求了。
孟烈雙眼漸漸地合上,心中也漸漸地迷糊,他只是略想了一想:爲什麽我的人,變得如此渴睡呢?然而,不待他找到答案,他早已睡去了。
這一次醒來,却已是午夜時分。孟烈走出山洞,向天空一看,三星斜排,天色將明,那一覺睡的時間更是長了許多。孟烈心中暗忖,不妙,若是這樣睡下去那自己還有什麽機會練武?
他這樣一想,精神方為之一振,自己對自己解釋道:「定是在這一年中,太以勞累了,所以一旦能以單身獨處,睡覺便湧了上來之故。」
他心中仍不以爲意,懒洋洋地向外走去。到了後山,眼看一隻肥大的野兎在前面探頭探腦,孟烈順手拾起了一塊小石子,向前拋了過去。
「啪」地一聲,那枚小石子,正擊中在野兎身上,可是那野兔却「支」地叫了一撃,向前竄去,迅速無比地没入了草叢之中。
孟烈一見這等情形,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連忙揉了揉雙眼,再定睛向前看去,却是一點也不錯,那塊他拋出的石子不錯還在,但那隻野兎,却已經跑得不知去向了。
孟烈心中不禁駭然,那一枚小石子,他是用力抛出的。
他自度以自己的功力而論,不要說是一頭野兎,就是一隻山獐,這一塊石頭擊了過去,也可以將之擊得肚穿腸流的,何以那野兔竟會活着跑了開去?
孟烈呆了一呆,轉頭看去,又看到不遠處另有一隻野兎在草叢之中。
孟烈心想,山間野兔壯强,自己剛才的那一枚小石子太小了,這次須揀一塊大的。
他一面想,一面已俯身,去拾一塊約摸有三五斤重的石頭。
他一握住了那塊石頭,提了起來時,心中的吃驚更甚!因爲那塊三五斤重的石頭,提在他的手中,竟像是有三五十斤重一樣!這自然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那塊石頭異於常石,特别沉重,二是他的氣力,已經大大减退,竟連一塊三五斤重的石頭,提在手中,也大感吃力了。
孟烈的心中,不禁大是駭然,一鬆手,任由那塊石頭,跌在地上,他自己則向前走出了幾步,到了一株樹旁,一掌向樹幹之上拍了出去。
若依他以前的功力而論,這樣的一掌,當可將樹幹擊得樹皮紛飛的,但此際,不但樹幹絲毫未損,他的手掌,却是好生疼痛!
孟烈大驚,連忙運轉眞氣,怎知他不運真氣還好,一運真氣,更是出了一身汗!原來他體内眞氣,竟再也難以凝聚!
體內眞氣,不再能凝聚運轉,那就是和一個根本不會武功的人無異了,孟烈心頭怦怦亂跳,只覺得頭昏眼花,幾乎昏倒!他扶住了那枝樹,站立了許久,才漸漸地定下神來。心想自己得了兩本絕頂武功秘发,還未曾開始練,原來的功力,便已失去了,這看來像是得不償失,但又何嘗不是佳兆?
自己原來的功力不高,要來有什麽用處?如今功力忽然全失,只怕不足以成爲自己修練神功的阻碍,那可以說是天意了。
孟烈想了一㑹,心中已不像剛才那樣吃驚,他慢慢地向那洞中走去,一路上摘些山菓充飢,到了洞中,躺了下來。
他剛一躺下,那股暖洋洋,奇異而舒服的感覺,又侵了上来。
孟烈打了一個呵欠,睡意大濃,孟烈這時,心中已感到了十分奇怪。
因爲他算來,已連睡了兩夜一日之多,看來没有渴睡到這等程度的。但是,他心中還未曾找出何以如此渴睡的原因,人却早又睡了過去!
這一次,他不知睡了多久,先是在朦朦朧朧之中,聽到像是在十分遙遠的地方,有人在叫他,接着,他便覺出有人搖他的身子。但是那些感覺,却都來得十分遙遠,像是在做夢一樣。
好一會,他才願意發出聲音來,道:「甚⋯⋯麽人?」
他一出聲,便聽得有人道:「謝天謝地,兄弟,你是在睡覺麽?」
孟烈慢慢地開眼來,只見孟威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抬手抹了抹眼,道:「大哥,你來了麽?」他一面說,一面向外看去,夕陽西斜,却已是黃昏時分。
孟威道:「我來了好幾次了,每次來,你都在沉睡,我不想驚動你,便自行離去,你何以這等渴睡,我在你身邊,足足等了三個時辰了,你連身也未曾轉過一下,我忍不住才叫醒你的。」
孟烈伸了一個懶腰,道:「你吵醒我了,我還未曾睡够哩!」
孟威道:「兄弟,你要是這樣懶下去,那武功可是越來越發廢了。」
孟威的這一句話,令得孟烈心中陡地一驚,他立即記起,自己的武功,已經完全消失一事來,連忙手在地上一按,站了起來。
可是這一下,大約是起得太急了,起身之後,眼前金星飛冒,天旋地轉,身子連幌了幾幌,若不是孟威連忙將之扶住,只怕他就要跌倒在地。
孟威吃了一驚,道:「兄弟,你這是怎了?」
孟烈雙眉緊蹙,道:「不知怎的,我倦得很,人軟得一點力道也沒有?」
孟威驚道:「莫不是有甚麽人在暗害你?」
孟威搖頭道:「不會的,這裹除我而外,並無別人。」
孟威看孟烈的面色甚好,不像是有病,伸手一搭他的脈息,却覺出他脈息極其微弱,竟像是他一身武功,盡皆消失一樣!
孟威心中更驚,道:「兄弟,你!究竟遇到了甚麽事?」
孟烈不願意和孟威多談,道:「其實也没有甚麽,你大可不必大驚小怪。」
孟威道:「你的武功——」
孟烈忙道:「我很好啊,你不必掛住我。」
孟威點了點頭,道:「那你可得自己小心才好。」
孟烈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孟威依依不捨,離開了那山洞,孟烈跟着他出了山洞,看着他下了山這才到了後山。説也奇怪,他出了山洞,難然身子十分軟弱,但是却並有渴睡之意。他又摘了些山菓充飢,揀了一個隱蔽之處,取出了那冊「天一神功」來。
孟烈求武之心,十分急切,一冊「天一神功」在手,便爾廢寢忘食,足足看了一天,依着上面所載的方法,來運轉眞氣。他原來體内的一些内力,都莫名其妙地消失,所以這時他簡直和一點不會武功的人一樣,但是當他依着「天一神功」上所載的運氣秘訣,靜坐練功之際,只覺得心神合一,外界的一切,皆似對他無關,他閉着眼,眞氣越轉越速,也不知時間之旣過。
等到他覺出丹田漸漸發暖,正如「天一神功」上所記載的一樣時,開眼來一看,已是將近天明時分了。
孟烈站了起來,只覺得神清氣爽,和以前大不相同。孟烈心中十分高興,心忖自己只不過練了一夜功,受了「天一神功」上所載的一句口訣,便已有了這樣的成績,算來一夜練一句,不消一年,便可將「天一神功」上所載的内功法門,盡皆學完,到這時候,便可開始練龍翔劍法了!
孟烈心中,越想越是高興,忍不住「哈哈」一聲,笑了出來。
山中靜寂異常,孟烈得意忘形地笑了一聲,四面樹上的宿鳥,頓時撲簌簌地飛了起來,倒又將他嚇了一跳,立即心想,自己武功未曾練好之前,切不可讓人家知道自己的蹤跡!
他連忙身形閃動,來到了那山洞的口子上。
一到了山洞口子,脚待要跨進去時,他心中不禁大是猶豫起来。這山洞中那種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觸手暖洋洋的石頭,孟烈已經知道其中必定大有古怪,要不然何以一躺了上去,便令人睡意頓生?
孟烈一想及了這一點,已經待要進洞去的一脚,又缩了回來。
可是當他想到,在洞中,沉沉睡去,那種無牽無掛,飄然欲仙的感覺時,他却又不捨得遽而離去,仍在洞中徘徊。
不多久,東方已經微現魚肚白,孟烈也有了倦意,他一有了倦意,更想到躺在那山洞中的那種異樣的舒服之感,他明知其中大有古怪,可是仍然不自由主,向洞中跨了進去。
他才跨進了不幾步,便急不及待地躺了下來,攤手攤脚,那股暖洋洋的舒通之感,立即從他身子的各部份,進入他的體内,而他的眼皮,也立即沉重起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一口氣才舒到一半,他便已經睡了過去。
那一覺,他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漸漸醒了過來,可是他還是不願起身,睡眼朦朧之間,像是自己竟然是天下第一高手,不知有多少武林高人,在自己的身前奉承趨赴,孟烈的臉上,不自由主,浮起了笑容,好一會,他才懶洋洋地坐了起來。
坐起一看,洞外一片血紅,原來已是殘陽西照時分,孟烈心中「啊」地一聲,心想今晚絕不再在這個洞中睡了,一睡便是一天,這却是大大耽擱了我練功的時間,他手在地上一按,想要站了起來,怎知雙腿發軟,人還未站起,便自一個踉蹌,身子幾乎跌倒,和昨日練了天一神功之後的神清氣爽,大不相同。
孟烈陡地吃了一驚,幾乎哭了出来。這時,他已知道自己一天的功夫已白練了。看來不論功力多麽深,若是再在這裏的話,便難免變得武功全消了。
孟烈忙又站起,手扶着石璧,石壁上那股暖洋洋的感覺,從他手心之中傳了過來,令得他又不自由主,打了一個呵欠。
孟烈連忙一縮手,飛也似奔出了那山洞。由於他奔得太急,一出山洞,便「叭」地一聲,跌了一交,孟烈心中發慌,手在地上亂抓,想要站了起來,竟然無能爲力,孟烈又急又驚,雙手一用力,拔下了兩把野草来。
那兩把野草一被孟烈拔去,孟烈陡地看到了一塊埋在地上,原來被野草遮住的石碑。碑上似有文字刻着。孟烈連忙將碑旁的野草,盡皆拔去,定睛向碑上所刻的文字看去,只見上面刻着道:「暖玉異洞,令人渴睡,十載内功,一宿盡清,若能不睡,暖氣為用,一夜修練,勝似十宿。」那幾行字,大約因爲年數長久的關係,有幾個字已經模糊不清了。
但是幸而幾個主要的字,還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孟烈在看完之後,不禁呆了半晌,他已經知道,那山洞十分古怪,一進去就想睡,一睡着了之後,便内力全消。但是,他却不知道,那暖玉異洞另有妙用,那便是:若然能够克服睡意,將那股暖氣,吸入體内,和本身真氣相混雜的話,那麽,一夜練功,功力可高十倍!
孟烈翻來覆去,將石碑上的文字唸了幾十遍,弄懂了它的意思,不禁歡喜若狂,精神一振,站起身來,又向山洞之中走去。他心中暗忖,自己昨天才練了一夜,便大有成績,若是能够不沉沉睡去,練上一夜,便等於十夜,一定十分可觀了。
他走進了山詞,盤腿而坐,取出那本「天一神功」來,放在膝上,定睛看去,可是說什麽也看不到一個字,只見上面的字,一個個都像在跳舞一樣,他自己呵欠頻頻,就算字字清晰,他也難以看得清。孟烈的記性甚好,昨夜練過的那句口訣,他是記得的,他不再去看册上所載的文字,只是心中念着那句口訣,想要運轉真氣。
然而,他心中才唸到了一半,眼皮已不自由主,合了上來,身子一倒,便向地上倒了下去。
他幾乎在身子未曾着地之際,便已經睡着,在他還有知覺的一瞬間,他只是想到,那冊「天一种功」還未曾收起来,應該将之收起才是。
但他只是想了一想,便早已沉沉睡了過去。
那一覺,睡得好不舒暢,等到他又醒過來時,心中大吃一驚,連忙一伸手,去摸那冊「天一神功」,尚幸這本武林秘笈還在。
他連忙坐了起來,又盤起了腿,再度想要練功,他心中還在想,自己一覺剛睡醒,只怕不會再渴睡了吧。怎知他眞氣還未聚於丹田,身子却又已東倒西歪,早又倒在地上睡着了。
一連四次,都是如此,孟烈算來,自己在洞中已睡了三天了,越來的時間便越長,到第四覺醒來之後,孟烈心中害怕,不敢再在洞中練功,但是身子已軟弱到了極點,連站起来的力道也沒有,勉強收好了「天一神功」,向洞外慢慢地爬了出去。
出了那山洞,他才喘了一口氣,但仍是頭沉無比,靠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過了許久,他才聽得一陣脚步聲,傳了過來,勉强抬起頭來看時,只見孟威正向他走來。
孟烈忙叫道:「大哥!」
他這兩個字一出口,連他自己也吃了一驚!
他本是用着了氣力來叫的,然而這兩個字,聽來却如同蚊嗡一樣,根本聽不到,由此可知,他當眞是氣弱到了極點!
孟烈心中暗忖:幸而自己在還有一點力道的時候,便出了那山洞,若是再睡上一覺,那一定連出山洞的力道也没有了,豈不是要死在這暖玉異洞之中?他一想及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同時,他也已聽到了孟威駭然之極的聲音,道:「兄弟,你怎麽啦,兄弟!」
孟烈睜開眼,只見孟威驚惶失措的臉孔,離自己不到一尺。他苦笑了一下,道:「大哥,我⋯⋯病了一塲。」
孟威連連搓手道:「兄弟,我幾天不來看你,你怎地病成那樣!」
孟烈嘆了一口氣道:「那有什麽辦法?英雄也怕病來磨,我豈是自己想的?」
孟威一頓足,道:「不行,你還是得和我一起去住,你看,這麽多天了,你連乾草也不找一點鋪上,怎能不生病?」
孟威的話,令得孟烈的心中,陡地一動,他立即想到,當自己盤腿而坐之際,那股暖氣,自下而上,升了上來,令得自己難以對抗,不自由主,沉沉地睡了過去但是,如果在地上墊上些物事呢?當然,如果將那股暖氣完全隔絕,便失去了作用,最好能隔去一大半,那麽自己便能與之對抗了。
孟烈一想到這一點,心中便自大喜,他坐了起來,道:「大哥,你放心,我過兩天就會沒事了。」
孟威嘆道:「你看你這等模樣,我怎能放心得下?」
孟烈伸了伸手臂,道:「我其實已經好了,如今我肚餓得很,你去弄些東西來,看我狼吞虎嚥,你就一定會放心了。」
孟威點了點頭,向外掠了開去,孟烈看出他的武功,這幾天來大有進步,身法比以前快了許多。孟威去了之後不久,便提了幾隻野兎來,生起篝火,將之烤熟。
孟烈已有三數日未曾進食,一聞肉香,口水直流,還在半生不熟的時候,便撕來大嚼。
孟威一直在愁眉不展,直到見了孟烈的這副吃法,他才笑了起來,道:「兄弟,敢情你是餓壞了。」
孟烈一笑,道:「可不是麽,大哥,你武功大進了啊。」
孟威道:「不算什麽,排教的武功,十分神妙,我資質愚魯,若是給你來學,那一定進步更快了!」
孟烈身邊,有着「天一神功」、「龍翔劍法」這兩門内外絕頂武功秘笈在,他當然不會再看得起什麽排敎的邪魔外道功夫,聞言忙道:「大哥,你千萬別那麽說,若是叫人聽到了,於你敎主的令名,大是有損。」
孟威嘆了一口氣,道:「兄弟,可是你的武功——」
孟烈忙道:「我怕什麽,有大哥在當排敎敎主,還怕有人來欺侮我麽?」
孟威一直知道孟烈的野心極大,爲了學武,不惜和中條雙煞這樣的邪門人物來往,如今忽然聽得孟烈這樣說法,心中大是高興,忙道:「兄弟,這就好了。我這幾天,忙於通知全敎兄弟,要他們留意馨兒的下落,一有了消息,我自會講給你聽的。」
孟烈道:「我怕她已回到家中去了,我想去看她一次,十天八天,便可以來回了。」
孟烈自然是知道游馨兒的下落的,因爲這一切玄虚,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這時,佯稱要離開十來天,實際上是要孟威不要來打擾他之意。
孟威想了一想,道:「那也好,你快去快回!」
他一直在峰上躭了兩個來時辰,看到了孟烈精神,漸漸復原,才下山去。
孟威一走,孟烈便轉到了後山,他立定了主意,暫時不進那洞去。化上七八天的功夫,使身子復原,再以什麽塾在地上,然後再去利用那暖玉的暖氣。
一連七八天,他日夕勤練「天一神功」,進步得十分快。
他自己知道照這樣的進度下去,至多兩年,便可以將「天一神功」中的内功秘訣,全部學會了。然而,他却嫌兩年的時間太長,要將兩年縮成兩個月。
如果他不知道那暖玉異洞有這樣的功效,那自然也毫無辦法,如今旣然知道,如何肯輕易放過?
第八天傍晚,他下山到了江邊,和孟威講了幾句話,詐作是才從外面回來,並未曾看到游馨兒。然後飛攀上山,找了一塊厚約尺許的石頭,將之搬入了洞中,便在石上,盤腿而坐。
他心中滿懷希望在一夜之間,功力突飛猛晋。可是那塊他搬入洞中的石頭,却並不能阻隔暖氣,他才坐下去不久,便又眼皮重如千斤,他在心中千百次地告誡自己,不能昏,不能睡!但是他的身子,却已向下倒去!
一覺醒来,七八天苦練之功,又白費了!
孟烈的心中恨極,拉着自己的頭髮,恨自己爲什麽竟如此渴睡。
他走出了山洞,連連喘氣,心中又想,那或許是自己的功力太淺之故,若是練三五個月,内功已有一點基礎,再進山洞去,只怕便能够抵抗睡意了!
孟烈向武心切,立定了主意,不再進那暖玉異洞去,雖然每天晚上,當他就睡之際,總不免要想起睡在暖玉異洞中的那股舒服之感,好幾次幾乎忍不住要回到洞中,去大睡特睡,但是却總算忍了下來。時間過得極快,一轉眼間,便已是四個月了。
在這四個月中,孟烈的武功,進境極快,孟威多次上山來看他,見到他武功如此進步,心中好生歡喜。若是换了旁人,一定會懷疑孟烈是得了什麽武林秘笈了,但是孟威却是全然不疑,只是心中髙興。
孟烈在四個月中,武功進境若此,換了第二個人也一定心滿意足了,但是孟烈却仍是不心足,他只是在想,如果上一次在暖玉異洞中,能够克服那股瞌睡之感,那麽這四個月的苦練,便可以等於四十個月了,四十個月,那天一神功該到何等境地!
他每天都這樣想着,恰好在四個月之後的傍晚,他又來到了暖玉異洞之前,他在洞前站了好一㑹,不跨進洞去。
因為一跨進去,可能在經過了一夜之後,四個月的苦練之功,又白費了!當然,也有可能,他克服了睡意,而功力陡進!這就像是一塲賭博一樣,孟烈在洞口徘徊,便是决不定自己應否下注!
天色越來越黑,孟烈終於不一切地跨進了洞中。
這時,孟烈的內功,已經頗有根柢,真氣運轉,也遠較以前迅速。所以,當他一盤而坐之後,那股暖洋洋的感覺,也立即隨着真氣運轉,而遍佈全身。他的眼皮,合了來,心裡只感到迷迷糊糊的一片,身子像是在雲端飄盪,眼看他絕對無法和那濃厚的睡意相抗,身子一側,又將倒地睡去了!
但是也就在此際,突然聽得自山下傳來了一聲悽厲之極的怪叫聲!孟烈若是在清醒的情形下,一聽到了這樣淒厲的怪叫聲,一定會毛管直豎,疾躍而起的。
但這時,他却以在半睡狀態之中,是以他聽到了那麽可怖的一下怪叫聲,也只不過開眼來一看而已。就是這一看,令得孟烈突然省起,自己還是不能與那暖玉異洞所發出的暖氣相抗!
他這時,四肢百骸已經像是散了一樣,一點力道也拿不出來,只是心中在叫着,快出洞去,快出洞去,要不然,四個月的苦練,又要白費了!
正當他在竭力掙扎之際,自山下,又傳來了一聲怪叫!
那一下怪叫,和第一下顯然不是一個人所發的,可是其令人毛髪悚然的情形則一。
孟烈在朦朧之中,似乎還聽出,那第二下怪叫聲,似乎是孟威所發出來的!
孟烈心中陡地一驚,力量陡生,身子向前猛地一衝,總算給他運出了最後一分力量,身子向前跌出了三五尺,剛好跌出了洞口。他一出暖玉異洞,睡意全消,連忙站起身來,奔到石坪盡頭,向下看去,只見江面之上,燈火熠熠,那個江渚之上,更是火把通明,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孟烈呆了一呆,連忙覓途,奔下山去。等到他下了山,到了江邊,只見到江中已停着不少木排,那些木排上,却是點着火把、油燈,而不見有人。孟烈連忙又向那江渚上看去,只見沿着那幾間簡陋的屋子,也插滿了火把,這使是從山崖上望下來,燈火通明的緣故,但是却也是阒無一人!
孟烈呆了半晌,眼前的情景,實是詭異之極,令得他不自由主,毛髮直豎。
但是他轉念一想,江面上停着這許多木排,自然是排敎中人駛來的了,自己的哥哥,乃是排敎敎主,剛才雖曾聽得他發出了一下怪叫,但總不成排敎的敎衆,還會去害他?
孟烈這樣一想,便放下心來,他本來還想高聲大叫幾聲的,但是一轉念間,又怕那是排敎的甚麽大聚會,自己是外人,若是出聲搗亂,那大是不便!他只是心中暗自慶幸,剛才那一先一後兩下怪叫,使得他有力量出了山洞,不至於使四個月的苦練之功,付之東流。
他一面想,一面已轉過身,準備離去,可是他才一轉過身,使聽得那湖洲之中,突然又傳來了一陣怪笑聲,孟烈一聽,便爲之一呆,因爲那陣怪笑聲,竟是莫明非所發出來的!
孟烈心中大奇:何以莫明非離開,只有半年光景,便回來了?他一回來,孟威是不是還當得成排敎敎主?自己是不是還可以在暖玉異洞之旁住下去?他不論遇到了什麽變故,總是先想及自己的利益,是不是會受到損害,當他發覺事情和他利害攸關之際,他便佇足而立,不再離去。
莫明非的怪笑聲,聽來十分淒厲。孟烈這時,也已省起,那第一下的怪叫之聲,也正是莫明非所發出來的。他身形閃動,躍到了一紮木排之上,伏在木上,仔細傾聽。只聽得莫明非凄笑了片刻,才道:「我是你的什麼人,你可明白了麼?」
接着,便是孟威的聲音。
孟烈和孟威是兄弟,在一起的時候自然最多,可是他却從來也未曾聽到過孟威用這樣的聲調來講話。孟威此際的聲調,聽來簡直像是在哭叫一樣,但是却又木然而毫無感情,那顯見得事情來得突然之極,使他的心中,受了極大的刺激所致。
孟威講的話很單,只是三個字:「明白了!明白了。」
莫明非又怪笑了一聲,道:「你父親已死在我手下了,你若是要殺我報仇,我絕不還手!」
孟威仍是以那種似哭非哭的聲調道:「我怎能?我怎能?」
孟烈伏在木排上,聽到這裏,心中的疑惑,也到了頂點。
他心想:自己兄弟兩人,從小就是孤兒,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那裏來的父親?又何以父親死在莫明非之手,莫明非會自己叫孟威動手報仇?又何以孟威竟然不能下手?
孟烈心知道,其中一定有着極大的曲折,但是他却絞盡了腦汁,都想不出究竟是什麽曲折來。
他本想出聲大呼,但是又怕打草驚蛇,所以只是身子一聳,悄没聲地躍入江中,泅着水,向前游去,不一會,便上了岸。
當他在泅水前去的時候,他並没有將頭也埋入水中,因為他不想走漏了孟威和莫明非兩人交談的每一句話,但是他却只聽得兩人不斷地發出淒然的笑聲。
直到他將要上岸之際,才聽得莫明非又道:「你快走吧,你再要不走,便要陪着我一起死了。」
孟威道:「我⋯⋯怎能放下你一人離去?」
莫明非道:「我已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了,死了算得什麼?你年紀輕輕,何必陪我一起活活燒死?」
孟烈剛爬上岸,一聽得莫明非講出「和我一起活活燒死」這一句話來,他心中不禁更是驚疑。
他立即想起,當日在那山谷之中,排敎九老曾問及莫明非,問他和孟威是不是有親戚關係。如果有的話,那便是將排敎敎主之位,私相傳授,兩人是都要被燒死的。
如今,莫明非這樣說法,難道莫明非和孟威兩人,具有親戚關係麼?
孟烈想到這裏,不禁苦笑了起來!他和孟威是兄弟,莫明非如果是孟威的親戚,那當然也是他的親戚了。可是他却怎麼也想不出,自己會和莫明非有什麽牽連!
他心中只是想到:莫明非可能已弄清楚了自己兄弟兩人的身世了,這是孟烈一直想弄清楚的事情,他的心神,也不由自主緊張起來,一上了岸,便悄悄地向前,走了過去。
只聽得莫明非又道:「孟威,這是一幅秘圖,已撕成了兩截,是你爹臨死時給我的,他說,天一居士游賓,遺下的内外兩門絕頂武功秘笈,就要在這幅秘圖中尋找,你快收下。」
孟烈一聽,心中不禁駭然之極!
他連忙站住,手向懷中摸去。
那兩本武功秘笈,還在他的身上,他才鬆了一口氣。只聽得孟威道:「我知道這幅圖,馨兒曾經給過我的,而我如今要了,又有什麽用處?」
莫明非道:「你怎麽這樣說法?那圖關係着内外兩門絕頂武功,而且,你父親也已從上悟出了游賓的秘密墓地在什麽地方,注明在圖上了,那秘密墓地就在離這裏不遠處,你快些離去,找到那秘密墓地,再尋到那兩本秘笈,隱居幾年,等你武功有成之日,那麽,排敎也就對你無可奈何了。」
孟烈聽到這裏,心中不禁暗忖,孟威就算聽了莫明非的話,只怕也是要白費心機,因為那兩本武功秘笈,早已被自己取走了。
孟威道:「那麽你,你又怎麽樣?」
莫明非黯然道:「我當了這麽多年排敎敬主,却偏偏犯了最重的敎規,這還有何話可說?十七使者已將空排列於江邊,又上了執法火把,三日之內,排敎教衆齊集,我的命運,也已註定了。」
孟威忙道:「你,爲什麽不和我一起逃?」
莫明非道:「我若是也走了,排敎九老,必然不肯干休,會普天下追尋我們兩人的踪跡,他們九人的武功十分厲害,我們不能走脫的。若是你一人逃走,那麽他們旣對付了我,未必再會找你,你却可以安全了。」
孟威並没有再說什麽,只是「哇」地一聲,像小孩子一樣地哭了出來。孟烈聽到了這裡,也是呆住了,難以再向前走去!
因爲莫明非的話,聽來十分平淡,但是他却是寕願自己被燒死,也不願逃走,爲的就是要排敎九老,不去追踪孟威!
他爲什麽對孟威那麽好?他是孟威的什麽人?這種偉大的愛護之情,照理來說,只有父母對子女才有的。那麽,莫明非難道是自己的父親?
那當然不是,因為莫明非自己說得十分明白,自己的父親是被他殺死的。
那麽,他又是自己兄弟兩人的什麽人呢?孟烈呆了片刻,又繼續向前奔去,這時,他不再是悄悄向前走去,而是向前奔出,只聽得莫明非道:「你還不快走麽?」
他這一句話才出口,孟威的哭聲,便陡地停住。
孟烈身子一停,想等孟威出來。但是屋門却關着,並不見有人出來。
孟烈等了並没有多久,他實在忍不住,高聲叫道:「大哥,大哥!」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疾奔而出,奔出了丈許,便已到了門前,伸手一推,門便應手而開,孟烈定睛向前看去,不禁呆住了則聲不得。
那屋中的陳設,十分簡單,和貧家陋戶一樣,在一張方桌之旁,坐着一個神情木然的老者,正是莫明非。而屋中,除了莫明非一人之外,却是別無他人!
孟烈剛才,是清清楚楚,聽到孟威的聲音的。莫明非叫孟威離去,接着,便聽不到孟威的聲音了,但也不見孟威從門中走出,刹時之間,孟威却是到哪裡去了?
孟烈連忙向莫明非望去,只見莫明非也正向他望來,孟烈忙道:「我大哥呢?」
莫明非有氣無力,道:「你⋯⋯是⋯⋯什麼人」
孟烈看出莫明非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那顯然是他不願被活活燒死,在孟威不知從什麽地方離去之後,他已在設法自盡了!
孟烈連忙走前兩步,道:「我是孟烈,你是我們的什麽人?」
莫明非嘴唇掀動,聲音低到了極點!道:「你是孟烈,你⋯⋯過來。」
他一面說,一面手臂發抖,緩緩地揚了起來。
孟烈連忙向前走去,到了莫明非的身邊,直到此際爲止,孟烈仍然不知道莫明非是自己的什麽人,但是他總知道,莫明非是自己的親戚,他叫自己過去,是不會加害自己的。
孟烈來到了莫明非的身前,莫明非的手臂,已無力地垂了下来。
他的手,恰好攔在孟烈的肩頭上,雙眼望着孟烈,在他的眼睛之中,閃耀着一種十分喜悅的光輝,但是孟烈却可以看得出,那種光輝,正在漸漸散去!也就是說,莫明非已接近死亡邊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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