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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且说金笛书生同慧菊误入九宫下院,山道转折,分不清道路,正在为难,突然听得前方,隐隐传来沸腾的人声,惨呼之声也不绝于耳,金笛书生精神一振,遂道:“慧妹赶快走,他们已动手了。”
金笛书生一伏腰,循声赶去,大道在左,那人声在右,不大工夫,已转过一个山坡,陡见火光耀眼。
原来是山脚之下,一片房屋,正被熊熊大火吞噬,不过才这么一盏茶的工夫,那人声已渐寂,惨呼之声已不再闻。两人脚下没停。飞奔下山,到得近前一看,一大片房屋,十停之中,已烧去了七、八停,随着那房屋的倒塌,火光阵阵熊起,直冲霄汉,两人离着有十来丈远,仍恁地感到炙热难当,想来这必是九个下院之一。
金笛书生和慧菊到得晚了一步,哪还看得到半个人影,金笛书生不用猜,准是被女飞卫林凤竹荡了这一下院,不然再无别人。
金笛书生说:“慧妹,糟,我们晚了一步,她已走了。”
慧菊亦已猜出金笛书生所说的这一声“她”是谁。瞟眼看他,见其面露怅然之色,竟会没来由的不高兴,就说道:“师兄,她既已发动,我们也不用再顾忌了,我们这时不是难辨方向么,何不就干脆现身,若擒得魔宫中人,那就不难找到入山的道路,你说好吗?”
金笛书生何当没想到擒人问路之法,但自入得山来,何尝遇到一个人来。
方要答言,忽又见右前方火光一闪,随已透过浓烟密雾,火光渐更明亮,凝神听时,亦似隐隐有人声传来。
金笛书生忙道:“慧妹,我们快走!”说罢,再又当先赶去。
那知两人到达一看,仍和适才所见一般景象,早又是断墙塌屋,熊熊火光,又已将那一大片房屋吞噬了。
金笛书生一顿脚,说:“慧妹,我们即刻往前赶,她必在前面。”
慧菊老大不悦,心说:“我们是要入魔宫,找南天一鹤呢?还是要找她?”
但金笛书生已打前头走了,慧菊也不敢怠延,只好脚下加劲,跟随他的身后,向右后方奔去。
金笛书生心急,轻功全力展开,饶是慧菊在后面拚命追赶,不到三、五里地,已落后了下来。
按前两处下院相隔的距离,这时早已该到另一所下院了,谁知不但未见房屋,而且火光也未再现,倒是云雾越来越浓,先前还能在十丈之内视物,现今连五、六丈外,亦已朦胧一片。
金笛书生心生疑惑,但想方向不差,雪姑曾言,九宫下院是在主峰四外,且前两处均已相合,自己赶来,方向是偏右后,绝不会错,心想:“也许只在前面了?且再赶一程再看。”略一沉吟,即又起步前奔。
又出去了两三里地,仍未发现有下院的迹象,不由又停下步来,那知正想与慧菊交谈,回头一看,那慧菊竟未跟上来。
他这才觉出自己已奔得太快了,慧菊的脚程,怎赶得上自己,自然要落后了,就停足等侯。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慧菊仍未现身,金笛书生不由就急了。
即刻回身寻去,还没走得儿步,似听得来路之上,隐隐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金笛书生大急,慧菊在后,别是已被魔宫中人拦截住了,动上了手?
金笛书生那敢怠慢,猛一伏腰,确比一缕轻烟还轻,退回去不到一里之遥,已可听到叱咤之声,声音粗重,并非慧菊所发,心中也就更急。
脚下再又加劲,转过一个山坡,陡见大道之上,浓雾之中,人影纵横,鹞展鹰翻,兔起鹄落,斗得激烈,竟有五、六人,将慧菊围在核心。
但见对方是一律单刀,慧菊一把长剑,左遮右拦,上架下砸,似已只有招架之力,危在顷刻。
原来金笛书生拚力往前奔,想在前那人尚未发动之时赶到,看是否即是女飞卫林凤竹。
你想慧菊如何跟得上,落后了差不多有一里地,不免心慌,也把轻功施展到极限,循大路往前赶,哪知正要转道前面那一山坡,陡闻右上方风声显然。
慧菊一听不好,知有人来袭,宝剑本在手中,赶即挫腰退步,剑已封住门户。
这时由左侧山上飘下之人,已到了身侧,慧菊一看,一共是五个,手中皆握着一把明晃晃生单刀。
当先一人,单刀向慧菊一指,似在对几人说道:“就是她,别让她走了,伤我们的人无数,两个下院也被她一把火,烧个干净。”
余外四人齐声暴吼,倏地一分,早把慧菊前后路截断,把她夹在中间。
慧菊心中明白他们认错了人,但一看来的不是南天一鹤,放心不少,听口气似是魔宫来援之人,也不答说,哼了一声,未到五人身到,宝剑夜战八方,寒光暴射,以攻为守,环击五人。
慧菊猜得果然不错,其中四人,正是魔宫高手,身在高处,一见下院有警,即奔来增援,哪知和金笛书生等一样,均晚了一步。
连追了两个下院,莫不屋毁人亡,敌人早不见踪迹,就不知敌方来了多少高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下院之人杀伤殆尽,并焚了两座下院,都是骇然。
这时突见一个下院漏网的魔宫高手现身来见,四人一问,方知来的仅有一人,而且还是个女子。
四人一听,胆量突壮,经那漏网保得性命之人,指出那女的去向,这才追来,错将慧菊误认。
几人都怀有戒心,故一上即将慧菊围住环攻。
慧菊见敌众我寡,金笛书生已打前头走了,不施绝招如何退得强敌,未待敌人攻到,宝剑夜战八方,出手即是玄天慧剑,一招接一招向五人攻到。
来的五人本已俱存戒心,心想面前这女人既敢独入九宫山,定然不凡,再说那两个下院中,也非个个尽是庸手,但却落得个屋毁人亡,厉害可知,不由齐往后退。
但这几人也非等闲之辈,乃南天一鹤手下四金刚,南天一鹤之外,数他四人武功最高,并不在慧菊之下,只因有先声夺人,又见慧菊一招环攻五人,剑招奇绝,剑势凌厉故齐往后一退身。
慧菊早打定了主意,若被这几人缠斗,金笛书生去得远了,那时难免失散,要斗,也要等与师兄会齐后再斗。
故趁几人齐往后一退身之际,剑化匹练,已往去路的两人攻去,心想两人若是退避,即可脱出重围。
哪料两人却不再避让,一声暴吼,反而抛肩错步,两柄单刀猛削慧菊两肋。
慧菊一见,也是怒极,沉腕抡剑,分花拂柳,紧跟着向两人连攻三剑,凌厉无比。
那两人被迫得连连后退,但却始终守着部位,脚下也不乱,而身后和身侧三人,已齐往上扑,向慧菊攻到,三柄单刀挟着劲风锐啸,声势骇然。
慧菊顾不得再抢攻身前两人,立即剑化怒潮卷空,旋身猛扫,挡开三柄单刀,未到身前两人扑来,一声娇叱宝剑疾刺,这是旋转乾坤八手的起手招式,剑似平刺,其宝剑有万千变化。
说时迟,两人已霍地卷起来两团刀光,强攻而来。
慧菊一声低啸,宝剑一抖,一招两式,已穿入两团刀光之中,这正是动中生静,静中有动,诱敌出手,钻隙族刺。
两人不知厉害,且看她出手这招平平无奇,一时大意,陡觉寒光耀眼,要封要撤,哪还来得及。
还算两人都是高手,齐往后一倒,施展铁板桥功大,左面一人,堪堪躲过这招,右面一人,却因粒米之差,陡觉右肩剧痛,肩头已被慧菊的剑刺伤,吓得全身一凉,慧菊此要再探臂送剑,身后劲风陡闻,原来余外三人又已攻到、慧菊一声怒叱,摆腰回剑一掠;立即展开乾坤八手,反攻三人,而受伤那人因伤势不重,已和他那同伴再又攻来。
五人武功都是一流人物,又都存着戒心,一攻即退,饶是玄天慧剑了得,竟也奈何不得五人。
时间一长,慧菊本是初学乍练,那旋转乾坤八手,不能全部发挥威力,立被困住,渐渐娇喘嘘嘘。
金笛书生恰在这时赶到,一见慧菊被围攻,哪还怠慢,离着尚有四五丈远,一声怒啸,腾身抢扑。
身在空中,已金笛取在手中,直向慧菊身侧落去,只震一道耀眼金笛,似天矫游龙,绕身一匝,早已有两人虎口见裂,单刀脱手飞出,一人已被点倒,未受伤的两人,就地一滚,侥幸逃出了手去。
金笛书生顾不得追敌,忙道:“慧妹,你没受伤吗?”
慧菊虽然没受伤,但满心是委屈,金笛书生不丢下她在后,怎会遇险,同时也娇喘不已,说不上话来,有生以来,这还是她首次这么与人恶斗。
金笛书生也觉心中愧疚,陪笑道:“是我不好!”
慧菊一顿脚道:“还不将人擒住,问明上山的道路,尽说些则甚!”
金笛书生被慧菊提醒,看时,尚受伤的两人,早逃得没了影子,单刀被震脱出手的两人,亦已没了踪迹,再看被点倒的那人,却因金笛书生救慧菊心急,点重了些,又是点的死穴,早已毙命了。
金笛书生心中甚悔,忙道:“慧妹,我们快追!”
这次可不敢再把慧菊丢在后面了,由她在前,慧菊虽然仍是娇喘不已,但若不将逃去之人追到擒来,两人今晚尚不知要被困多久,那就别说入魔宫擒南天一鹤了,恐怕要想出去也难。
慧菊强撑,只见金笛书生随在身侧,并不打前头追去,就知他是怕自己再落后遇险,因此虽觉得累,脚下可不敢慢。
因适才围攻自己的几人,是从右侧山上下来的,兵刃被金笛书生震出手去的两人,慧菊亦见其是往山上逃去,故未与金笛书生相商,即往山上奔去。
两人追了约有两顿饭的工夫,仍未追到逃走之人,山路却是崎岖陡峭,而且随处可见岔道。
金箔书生心中生疑,拦住慧菊道:“慧妹,我们别这么傻赶了,我们方向不辨,地形又不熟,敌人却可随处潜踪,这么再追下去,也料难追上他们。”
慧菊脚步一停,即张着嘴儿喘气。
这难怪她,三日来,慧菊就没好好地歇息过,前晚奔波了一夜,昨天夜里,在紫云庄又是一夜不眠。
而三个白天,又都脚下没停,这时虽不是早晨,但想来也该是后半夜了,就是铁铸的金刚,恐怕也熬不住,那还再经得起适才那么凶狠恶斗,别说她,就是金笛书生,也觉得有些困倦。
金笛书生这时口中虽未说,不待天明雾散,先辨清了方向,不管上山或下山,均是万难,因怕慧菊心里更急,故末说出,暗忖道:“事已至此,我们何不找个地方歇憩,待得天明之后再说,也可让慧妹恢复点疲劳,不然,这时就是寻到了魔宫,虽然自信还不怕他,慧菊岂不可虑只看适才被几个魔宫中人围攻,即无法脱身,那时岂不替自己增添了顾虑。”
想至此,忙道:“慧妹,你先在此歇息一会,我只在这左近去去即来。”
说罢,即往前去了一箭之地,忽见面前现出一座精舍,那房屋占地不大,虽有浓雾,也可看出,权有四五间房舍。
金笛书生心中诧异,虽然这并非魔宫,也非下院,但这几间孤零零的房屋,究竟是何所在?
心中却又不由一喜,有屋自然也有人,要寻入魔宫的道路,只在这几间房舍中,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来想即刻一探的,因耽心慧菊孤身在后,故即忙赶回来,那慧菊仍站在原地企望。
金笛书生将发现房屋之事一说,慧菊也甚振奋,一挽长剑,立即随金笛书生向那精舍奔去。
一箭之遥,不过眨眼工夫,两到了近处,见那精舍中有灯光射出,两人飘身到了屋后檐下,侧耳听时,却无人声。
金笛书生首先翻上房坡,慧菊跟着而上,直似飞花飘絮般,越脊而过,这才看清,那精舍是一所四合房屋,两侧是厢房,灯光是从正房中射出。
金笛书生以手势命慧菊停在屋面,然后飘身下地,径奔那有灯光的窗下。
只见那房内静无一人,屋里面似有一套间,就静听了一会,忽听那套间里的一声轻响,开帘一起,随见寒光一闪,原来是被一只宝剑挑起来的。
金笛书生一见出来的,却是慧菊,就知她打后窗进入那套间的,心说:“你好大胆,此间是何所在,尚未弄清,你就闯进去了。”
那慧菊已向他点头说道:“师兄进来吧,这里都没有人了。”
原来慧菊一见金笛书生下房,她也没闲着,绕屋一匝,那左右厢房之内,并无一人,这时已绕到了那正房后窗。
破窗看时,里面虽有灯火,却仍没见人,房内设有一张锦榻,房中有一张八仙桌,上面摆着两双杯箸,几盘佳肴,还在冒着热气,可见这屋原是有人,而且正准备消夜的,却临时全都离去。
慧菊见金笛书生守在前窗,故放心大胆,托开后窗而入,用剑挑开门帘,点头让金笛书生入内。
金笛书生一推门,那门应手而开,里面无人,虽然也没关上,那慧菊却已缩身进入套间去了。
忙即跟进,见慧菊正将背上剑鞘解下,并将宝剑还鞘,将它放在桌旁,瞪着金笛书生一说道:“师兄,你说这不是为我们预备的吗? 几天来就没好好吃过一餐,这时更是又饿又渴,难为他们替我们留下了美酒佳肴。”
说着,慧菊已在桌旁坐下。
金笛书生几乎要失笑出声,这时魔宫左近,随处有敌人环伺,怎倒在敌人屋内,饮起酒来。
那慧菊已懒洋洋的向椅背上一靠,双目微闭,金笛书生心说:“可怜她太倦了,怪不得她,虽是从小练功夫的,非平常娇柔女儿可比,但她何曾吃过这几日来这般辛苦让她歇憩一会也好,有我为她守卫,谅也不惧,且方向已失,恐怕瞎闯到天明,也找不到魔宫,不如就此等到天亮再说。”
想罢,就说:“也好,慧妹且在此歇一会,我搜索一会再来,此间是何所在,我们尚不知道。”
慧菊已摇手道:“不用去了,我早已探过了,根本就连个人影也没有,想是适才那几处下院被袭,此间人一听到警兆,全都匆匆赶去了,他们怕不要好忙一夜,一时半刻,是不会回来。”
金笛书生对这位慧妹妹倒不由心中暗赞起来,不但行动敏捷,而且心思也灵活,所说不差,也是艺高人大胆。
一偏身,在慧菊对面坐下,一看桌上几盘精致的佳肴,还在冒着热气,面前各有一个酒杯,杯中的酒还是满满的。
金笛书生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且饮他一杯,恢复疲劳再说,就将杯子举起来,向慧菊道:“既如此,我们且饮一杯。”
慧菊一笑,却一探身,从金笛书生手中夺过酒杯,连同自己面前的,倾倒在地上,又自身旁抽出一条纱绢来,一面擦,一面瞪着他笑道:“你可知道这酒人家饮过没有,你也不嫌肮脏。”
哪知擦干净了酒杯,再要找酒壶时,桌上却没有,慧菊倾头一看,见左面靠壁的一张案上,一排放着几个白瓷的小坛。
慧菊即随便取过一坛来,见上面贴着一张红色的标签,也没有细看,即拔开坛,一闻酒香扑鼻,即携回桌上来。
慧菊先替金笛书生斟上一杯,方给自己的杯中也注满了,这才笑靥生春的举起酒杯来,说:“师兄,我们干一杯。”先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金笛书生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说:“这那是像在魔宫重地之内,倒像……”
那酒刚下肚,突然觉得一股燥热之气,从腹部向上陡升,紧跟着心中一荡。
金笛书生暗叫:“好厉害,这是什么酒?”
慧菊两颊赤红,再又给两个杯子注满了酒。
慧菊头一抬,金笛书生突觉她眼神有异,岂止有异,而且柔得好媚,那是金笛书生从来未在她眼里见到过的,不由心中讶异。
慧菊两眼看着金笛书生,一瞬不瞬,不自觉地又将酒杯独个儿端起来,举到唇边。同时,金笛书生腹中升起的那一股燥热之气,像燃烧般,全身血脉也奋张起来。
金笛书生陡然醒悟,喊声不好,霍地起身,绕桌扑去,想将慧菊的酒杯夺下,那知慧菊媚声一笑,一仰颈子,那杯酒已下了肚。
金笛书生跌足恨声喊“糟”,他自己的呼吸却已急促起来,随猛听一声碎裂的音响,却是慧菊手中的酒杯落了地,打得粉碎,她却站着没动,手臂仍圈在胸前,两眼盯在金笛书生面上。
金笛书生和她四目相接,心中似觉轰的一声,顿时慧菊的身子渐渐隐去,那俊脸儿却更浮突,渐渐,渐渐,只剩下了她像喷出火的一双媚眼。金笛书生也觉全身燥热难当,周身血脉奋张得像要爆炸。
早又听得慧菊呻吟似地,“嗯”了一声,已向他杯中扑来,金笛书生虽然陡然一惊之下,神志稍清,但慧菊一投到他的怀中,接触到她软绵绵,而又火热的娇躯时,顿又神智昏迷,挫腰一伸左臂,霍地将她抱起来。
但金笛书生心中仍有些不明白,知自己两人定是误饮了魔宫中的污邪之酒,大概即是春酒之类的东西,他的内功较慧菊精纯,又仅饮了一杯,虽是浑身亢奋难奈,但尽全力镇慑心神,想先将慧菊送到那锦榻上去。
那锦榻即在桌边数尺之处,金笛书生一跨步,早到床前,忙将慧菊向榻中一放,正要挣扎着立起来,那知慧菊早失了本性,再又“嗯”了一声,粉臂一圈,已将金笛书生的身子紧紧抱着了。
不知哪来这大力量,抑是金笛书生力道顿失,竟挣扎不脱慧菊的粉臂,而且站立不稳,脚下一飘浮,竟跌在慧菊身上,同时他的眼里也喷出火来。
但金笛书生却又霍地一翻身,是悬崖勒马吗? 却见他倏地抢臂,左掌一翻,扇出一股劲风,没将灯火扇熄,而将那灯台扇落地上,打得碎裂,顿时屋内漆黑。
那灯台掉在地上碎裂,声音好大,但两人却未听到,只觉出自己心在猛跳,只觉对方粗重的呼吸之声。
夜,更深!更寂了!风,把窗纸吹得啪达啪达的响,是窗棂也被吹得来格格支支的响吗?
不知过了多少时侯,是一刻,还是无尽,是天上方一瞬,人间已百年,但有何紧要,时间,对于那美妙的生命,有时虽是一瞬,但也是永恒的。
※ ※ ※
正当两人的神智渐清与时,金笛书生突然听得窗外传来幽幽一声浩叹,蓦地一惊,神智顿复,同时黑暗中,身边也传来慧菊娇喘之声。
金笛书生往里又复轰地一声,却不似先前那般,一轰而神智迷,却也惊栗而惧,已明白因误饮了酒,铸成大错。
但他倒还知身在险地,来不及悔恨,霍地翻身下地,一面整衣,一面飘身到了后窗,猛地窗户拉开,只见朦胧的星月之辉上,一个背影,施施地正要隐入房后林中,分明是个小巧女儿身。
陡然想起,这一声幽幽的叹息,和今晚两次所闻的,那冷嗤、轻笑,正是一人所发,金笛书生已知是何人了,倏地纵身,越窗而出。向那人身后猛追过去,那人闻声,霍地停步旋身,金笛书生恰好赶到,和她面对面一站。
不是女飞卫林凤竹,还有谁来,只见她双眸射出两道幽怨之光,注定在金笛书生面上,风飘鲛纱衣袂,宛若弄月仙姬。
金笛书生面上一红,红得像火烧,适才铸成之错,林凤竹自然已看见了,哪不羞愧无地自容。
那林凤竹却已幽幽地又叹了口气,存在金笛书生记忆里的那爽朗和不羁的笑,已不复存在,星月之辉迷朦,那双眸射出的幽怨之光,也更明亮,更像只利箭似的,射入金笛书生心中。
其实他与女飞卫就没单独相对过,过这是首次,大错虽铸成,与她何干!为何恁地似羞还愧?
金笛书生不解,也不去解,只感到心中一片茫然,是悔、恨、羞、愧,齐袭上心头,因此茫然。
那女飞卫已幽幽的说:“你还不回去看看她吗? 九宫山已破,南天一鹤踪仍被他逃去,但魔宫与其九个下院,均又被我毁于一夜。”金笛书生似又隐闻一声叹息,那女飞卫接着说道:“也是我晚到一步,你们已……”
说至此,女飞卫似恨恨的看他一眼,又一声:“去吧!这时丢上人家一人,你好意思吗?”语甫毕,身形一晃,女飞卫失了踪迹。
金笛书生这时除了悔恨与羞愧之外,又添了一抹怅然,而且确也心悬慧菊,自己铸成了大错,正不知慧菊这时是如何情况,忙撒身回来,刚到窗下,似已隐隐闻听嘤嘤哭泣之声,不由又增了惶恐。
金笛书生跌足一叹,心中自恨道:“虽是误饮了酒,我也曾习得上乘内功怎的这点定力也没有。”
这时,那凌波仙子与白萱兰的影子,顿时又在心中浮现,自己也曾再三警惕,情孽牵缠已不知如何了解,绝不能再坠情网,没想到冥冥中己有安排,人难胜天,始于造成了这一错误,还有何面目再见凌波仙子与白萱兰。
忽听屋内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低,似在勉慰慧菊,忙精神一听,已昕出是庄雪姑的声音。嘤嘤低泣声中,并加着一声声微叹。
金笛书生愣了一会,猛一跺脚,逐说:“我还有何面目见慧妹!”身形已暴退回去。身已隐入林中。
※ ※ ※
金笛书生这一去,从此浪足江湖,按下不表。
他这里刚走,那后窗忽地大开,已飞出一条人影,原来是庄雪姑听到窗外风声,以为来了强敌。
你道庄雪姑和女飞卫林凤竹,从何而来!
原来庄雪姑一听说出那人是自己的妹妹林风竹,就当先赶去,但她哪追得上女飞卫,最初还能瞄着一点影子,才几个起落,即已失去林凤竹的踪迹。
金笛书生猜想的一点不错,林凤竹自在凤凰夺得宝剑之后,当夜即起程,返雪山去,那雪山是在川康边界,在峨眉山西北,雪山神尼即隐于那雪山腹地,一个四面冰崖的绝壑之下。
别看那四面千仞高崖之上,尽是千年不化的积蟹,但绝壑之中,却四季温暖如春,这有个缘故,因四外山太高,冷风吹不到,绝壑深藏峭崖之下,太低,上腾的地气,被上面冷气逼住,发散不掉。
不但终年温暖如春,而且飘飞下来的积雪,还设到却高逾千例的半崖,早被绝壑中上腾的热气,蒸发尽了,因此,崖上虽有千年积雪,壑中却不见半点雪花。
雪山神尼即隐居于此,满壑之中,更遍是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端的不亚于仙家福地。
女飞卫在雪山神尼云游中原之时,将其救至此地,授与一身绝世武功,神尼已参上乘武功妙谛,气功之精湛,连沧海客亦稍逊一筹。
剑术已可驭气飞剑,伤人于百步之外地步,所练的天罡指,更是武林独步,可于五丈之内,隔空点人穴道。
因为遥空一指,且可将人定住,一般不明气功秘奥,故神其说,夸大流传,以为这是仙家的定身法,其实世上哪来神仙,这不过是气功点穴而已。
女飞卫在十八岁上,即以尽得雪山神尼所学,虽然功力仅得雪山神尼之半,但已睥睨武林了。
只是有一宗遗憾,女飞卫林凤竹虽已习得驭气飞剑之术,但宝剑虽求,雪山神尼知凤凰出中有此藏剑,并计算该在何时出土,故命女飞卫前往取剑。
女飞卫取得宝剑之后,兼程返至雪山,再在神尼指导下,练了半年,剑术即已练成,虽然尚不能伤人于百步之外,但二三十步内,确已能剑无虚发。
神尼这才命她下山行道。
那女飞卫林凤竹,性子极是爽朗不羁,平日全没些女儿家的娇柔之态,虽艳丽如花,却是一朵有刺的玫瑰。
恁地作怪,自那晚在西冷桥畔,孤山之上,初见金笛书生,即芳心生涟漪,这半年中,兀自忘不了他。
故女飞卫下了雪山之后,当先作了临安胜地之游,那凤凰山自然已凤去楼空,因知金笛书生是天一真人之徒,即溯富春江西上,那知她到得仙霞岭之日,恰又是金笛书生追赶南天一鹤,携慧菊之时,女飞卫轻功高绝,虽是白天,但隐身偷听天一真人和慈云庵主的谈话,两人却未发觉出来。
女飞卫一听说金笛书生追赶南天一鹤去了,这才又下仙霞岭,追赶前去。
金笛书生听与那饭铺之中,她代为会帐,及退南天一鹤,救慧菊的,也是她,但林凤竹断了飞天蜈蚣之臂后,方始发觉这人是公冶羊的大徒弟。
她知道公冶羊这魔头难惹,而且野心不小,要想威霸武林,将其势力从滇西洱海,扩展至中原,以迄海滨。
飞天蜈蚣既在此间出现,必有阴谋,故原本要即刻一举上九宫山,毁南天一鹤巢穴的,这一来,必须先弄清飞天蜈蚣下落,探其阴谋究竟。
故嘱无情剑崔五姑,转告金笛书生与慧菊,命二人在三日后,前往九宫山,一举捣毁魔宫,将其扫穴犁庭。
这有个原故,女飞卫下山之时,即已得雪山神尼指示,海南岛五指山黎母岭的独龙尊者,及其红云祖师,以及滇西洱海公冶羊,现已互相勾结,要以这九宫山为入扰中原的根据之地,九宫山形势天成若不及早毁灭,一旦这般魔头齐据此间,那时要毁九宫山,可就不容易了。
这是以往之事,那女飞卫林凤竹追纵飞天蜈蚣,发觉其确系逃回滇西,并非其他去处,这才返回,奔九宫山。
没想到崔五姑已返仙霞岭,金笛书生与慧菊,却提前而来,初入幕阜,及九宫山前林中,两次闻声,均系女飞卫林风竹在暗中所发。
那时女飞卫尚不知庄雪姑即系其幼年失散的同胞姐姐,听她对金笛书生与慧菊所说入九宫山道路,甚是熟悉,所以大是放心,这一来,倒可放手打前头上山而去。
你想那女飞卫武功何等了得,庄雪姑追赶又赶了一会,还没几个起落,早已失去了林凤竹的身形。
但失散了十数年的同胞妹妹,即在眼前,那会就此止步,一直追入了山口,等到已深入了九宫山,仍未追上,这时方才想起金笛书生与慧菊,尚在山外,因久等自己未返,贸然入山,岂不困入九宫重地。
庄雪姑这才又急忙返身回来,但金笛书生与慧菊两人,却已早进入九宫了,待她再又寻来之时,这时两人被困入那内九宫之内,哪还找得到,且也和金笛书生等两人一般。被九宫出下院的火光,引得团团乱转,其实那时,庄雪姑与金笛书生和慧菊两人,不过是前后脚,相隔不远。
他们在这里兜圈子,那女飞卫林风竹却已挨次将九宫下院,毁于一夜。
原来女飞卫是想在金苗书生等尚未入九宫山时,一举将九宫下院扫荡殆尽,然后与他你会合,共擒南天一鹤。
谁知那九宫下院尚未尽毁之时,南天一鹤已狂怒赶去。截着林凤竹,这魔头那还不拚命,故一时林风竹尚未伤得他。
两人恶斗了顿饭工夫,南天一鹤自知万万不是女飞卫敌手,这才怪啸而逃,到底林凤竹道路不熟,终于再被他逃出手去。
女飞卫好生后悔,若金笛书生在此,今晚南天一鹤绝逃不出去,只为贪功,却不料造成错误,恨怒之下,即刻入魔宫,毁其重地,女飞卫别看她貌比花娇,却杀人不泛眼,又在恼恨之时,魔宫中人,遇到她的,那还会如同遇到死神一般,顷刻间不死即伤,最后一把火,将魔宫焚为平地。
同时她也在奇怪,为何金笛书生等迄今未现身,适才下出寻来。
那时魔宫大火烛天,女飞卫遥见魔宫左侧山环里,隐隐现出几间精舍,即飞身下出,到得窗外,即已听出异声。
女飞卫能在黑夜中视物,破窗一看,饶她是个爽朗不羁的奇女子,也不禁脸上飞霞,同时并已看出桌上杯盘狼藉,那个白酒瓷坛,兀自还留在桌上,从那瓷坛上的标签,已知他两人错饮了酒。
女飞卫不由幽幽地一声长叹,当即撤身而去,金笛书生也是听到她那一声长叹,这才惊觉,下床赶去。
却不知庄雪姑到处扑空,也恰在这时寻到此间,金笛书生是从后窗出去,庄雪姑已自前院进来。
方到院中,已听到嘤嘤哭泣之声,即循声进入这暗间,将慧菊寻到。
原来两人铸成大错,金笛书生闻声惊起,慧菊也已消力顿消。
她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她不是不爱金笛书生但她是个贞节的女子,虽是因误饮了药酒之故,但这般形同苛合,不由羞愧难当,今后有何颜面见人,又羞,又恨,又急之下,因此哭泣出声。
雪姑听得哭泣之声,喝问是谁,未见回答,即恍着火连子一照,一见是慧菊坐在床上,哭泣不已。
再一打量屋中情形,她是自幼即在魔宫生长的,心里顿时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且不用猜,已知是金笛书生无疑。
雪姑楞了一会,可不也是一声叹息,这才去至床前,问金笛书生何在?
慧菊见雪姑前来,已羞愧难当,这又听她问起金笛书生,更羞得无地自容,雪姑这才温言劝慰。
那知她这一耽搁,女飞卫只近在咫尺,竟不得相见,从此又是各在天涯,金笛书生却因听出雪姑在屋,一时更是愧羞惊异,一跺脚,就此离了九宫山,从此浪迹江湖。
几人都是兴高采烈而来,九宫山虽被毁去,但却自此风流云散,各自东西,这时那白萱兰与凌波仙子,在括苍山金姥姥处学剑,何曾想到会有这些事故发生。
两人虽然相处得极好,却各自在心里疑念着一人,而且都在捏着指头儿算,等待半年之期届满,和心上人早日相晤。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早已秋去冬来,草木萧萧,江南之地,也见雪花飘扬。
※ ※ ※
且说这日,在三湘道上,雪花飘飞中,一人正踽踽独行,那人抬头望望天,见阴霾四布,风雪越下越大,全没些儿停歇的样子,不由唉声长叹。
这人是一个书生打扮,但衣履破旧,面上更是重有忧戚似的,双眉不展,虽然掩不尽那英挺飘逸之气,但两颊瘦削,倒似潦倒的文士般。
这人正是在九宫山铸成大错的金笛书生,自那日离开九宫山后,走了一天,当日晚间,即已出了幕阜山。
金笛书生是信步而奔,并未辨东西,那知出得幕阜山,向人一问,原来已是湖广地界了。
金笛书生本无目的地,就此浪荡三湘,随遇而安。
且说金笛书生在三湘道上,浪荡了四个多月,这日正在行间,天上忽然飘起雪花来,蓦然一惊,这已是残冬了。
离开冷香谷之时,恩师沧海客曾命自己,半年后前往括苍山,自金姥姥处,将白萱兰接下山来,这正是凌波仙子与白萱兰两人,剑成应该下山的时侯。
自他在九宫山,误食药酒铸成大错之后,数月来,倒有一多半在醉乡,早把此事给忘了,这时雪花飘在脸上,方始想起。
但他还有何颜面去见白萱兰和凌波仙子。
而且别说她们两了,只要他一静下来,就似乎听到耳边有嘤嘤哭泣之声,自己后来也曾深悔。
虽然当时已有庄雪姑前来,但自己也不应该扔手一走了之,这岁月中,自己被悔恨羞愧,折磨得与前判若两人,那慧菊更何以堪,不知她现在是何情况,每当想至此时,又恨不得即刻寻去。
但每当此时,心中必会浮现白萱兰和凌波仙子两人的影子,或则幽怨,或则瞪目,紧跟着必又会浮现无情剑崔五姑的白发怒张,戟指而斥,师父沧海客严相斥责。
这一来,金笛书生必又会入醉乡逃避,这时蓦地记起两人习剑已成,该是奉师迎接两人下山之期,这些人的影子,就又在心中浮现出来,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可就立即又想到酒了。
抬头一看,只见前面林中,风雪里,飘着一个酒帘,即加快了脚步,到得一看,道旁有几间瓦屋,其中有一家卖酒,那酒帘即自那家门口挑出。
这时雪花飘得越来越密,风也大,正可在此避雪,驱寒、浇愁。
金笛书生在门口抖落了身上的雪花,乃着头就往里定这酒铺里倒有三、五个酒客,金笛书生也未注意,找个靠里的座头坐下,正要招呼贵酒的过来,却听得身后一人呵呵笑吟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好!好!伙计的,再来一壶。”
金笛书生听这人的声音,已打了结儿,回头一看,却是一穷和尚。
这等雪天,身上仍穿一件单薄薄的破僧衣,虽是和尚,头发却有一寸多长,已是醉眼也斜,却还在嚷要酒。
金笛书生一回头,那和尚却瞪着他一滋牙,却又唱起歌来,只听他唱道:“走走走,游游游,无是无非度春秋,说恩爱,惧是幻梦;道情深,无非魔头;昨朝红纱帐里鸳鸯卧,今日见白骨埋龙头,怎知我赤手单飘,怎知我过府穿州。怎知我潇潇洒洒,怎知我荡荡悠悠,终日快活无人管,也没烦恼也没忧………。
正唱间,那卖酒的已送了壶酒去,斗着眉道:“大师父.你还喝够吗?”
那穷和尚又呵呵笑唱道:“心上愁须扫,烦恼应酒浇,壶中别有天和地!世人岂识玄中妙!”
那卖酒的似乎见惯了他这么疯疯癫癫的人,也不理他,放下酒壶,即转身到金笛书生座前来。
金笛书生听得那穷和尚口中所唱,心中一动,心说:“怪啦!这穷和尚倒像是针对着我事唱的一般,句句唱那我心上来了。”
卖酒的再问一声,金笛书生才要他送一壶酒来,这等荒村野店,不过是些雉子豆腐干下酒,也无可选择的。
再看那和尚,一壶在手,已嘴对嘴的只顾饮酒,连也斜的眼睛也闭起来了,倒没有何言语,这才饮起来。
但总觉得和尚有甚多可异之处,不由暗中留了意。
金笛书生这里还没喝得几杯,那边和尚却已壶底朝天,那壶嘴刚才离口,早又哈哈一声笑罢,狂歌道:“自古当年笑五侯,含花呈锦最风流,如今声势归何处,孤冢斜阳漫对愁,嗟我儿辈且修修,世事如同水上鸥,因循迷途归原路,扫破情网一笔勾。”
金笛书生闻歇,心中又是一动,这和尚忒也作怪,怎么都好像对着他唱的一般,掉头一看,和尚唱到最后几句,本已模糊不清,那知霎眼工夫,和尚已扑在桌上睡着了,且已鼾声传来。
金笛书生暗自点头道:"真个芒鞋托钵无牵挂,也无愁来也无忧。”
忽见雪地里来了两人,前面一个甚是魁梧,身高七尺以上,一脸虬髯,红喷喷的一张脸,腰间缠着几叠红绸。
后面的一人刚好相反,身高不过五尺,五短身材,却透着精悍。
金笛书生觉得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来,正在苦思,忽见两人到了店门口,前面那高大魁梧之人说道:“贤弟,凭我们两人的脚程,竟把那秃驴给追丢了.岂非怪事,雪大得紧,我们且饮一杯再说。”
后面那矮个子已说道:“大哥说得是,谅那秃驴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去,在这里避避风雪却好。”
随说,两人己走进店来,金笛书生留神他们的脚下,店间外地上,那积雪怕不过一寸深,两人自雪上行来,却没留下脚印,这两人的轻功好生了得。
两人进得店来,恰在金笛书生前面一张桌子上坐下,那魁梧汉子腰间的红绸,在他面前一晃,忽然记起,心说:“这不是万里飞虹张冲吗?”
今春在西湖边楼外楼酒馆之中,金笛书生曾和他见过一面,故此似曾相识,但万里飞虹张冲却不认得他。
两人刚坐下,拍桌子叫酒保,那酒保却在喊嚷:“各位,这不是活见鬼吗?这和尚哪里去了!”
金笛书生掉头一看,那狂歌之后,伏桌打鼾的和尚,已踪迹不见。
万里飞虹张冲跳起来,说:“卖酒的,甚么和尚?”
酒保道:“和尚吗? 穿着没领缺袖,破破烂烂的僧衣,疯疯癫癫,喝了我七八壶酒,一眼没瞧着,就没了。”
万里飞虹两眼一瞪,说:“邵贤弟,是他,快搜,别让那秃驴逃了!”
这店堂连后门也没有,两人刚转身,要向门外追去,却见那和尚双手提着裤子,打从外面雪地里进来,看着面人一滋牙,说:“两位,才来呀!”
万里飞虹张冲一声怒吼,刷的一声,那腰间的红绸,是打的活结,一抖就开,蓦见彩虹绕室,丈八红绸已向和尚卷去。
和尚像是出恭方回,裤子还没紧好呢! 刚说得一声:“敢情你是变戏法的呀!”声未落,红绸早卷到了,呼的一声,已将和尚的腰缠住。
万里飞虹张冲挫腰一带,和尚已被卷起空中,直向店堂里落来,金笛书生曾闻张冲以一条丈八红绸,威震三湘,今日一见,端的了得。
说时迟,和尚已直向张冲面前落去,那红绸把和尚的腰缠得紧紧的,看万里飞虹对和尚切齿痛恨,不由金笛书生不替和尚耽心。
刚在心里喊了声好! 瞬眼间,没见他动作,不知他怎么一来,红绸竟不解自开,那和尚却从万里飞虹扑上直弃过去,恰落在金笛书生身侧。
好似那红绸的劲太大,和尚落地,站立不稳,脚下一踉跄,哎呀一声,已跌倒在金笛书生身侧,看来一点武功也不会。
万里长虹一愣,他这条红绸可说运用由心,从未失过手,他是要将和尚卷到跟前来,却没料把他抛到身后了,故此张冲一愣。
和尚从金笛书生左肩后探出头来,又对着张冲一滋牙,说:“好呀!你拿我穷和尚开心!”
那矮小精悍的汉子已喝道:“秃驴,你还想逃吗?”随见他一抖手,数十点寒星已迎面射来。
和尚一缩头,已躲入金笛书生肩后。
金笛书生思维如闪电,已知这人名叫漫天花雨邵英,今春凤凰山夺剑,他也露过脸,这手漫天花雨的功夫却甚了得。
说时迟,数十点寒星已迎面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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