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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uowang

[补缺] 卧龙生《风尘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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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九章  姐弟重逢 疑假似真恍如隔世

  罗雁秋说着话,一转眼看见萧俊身后的罗寒瑛。这时,她两目蕴泪,满脸戚楚,一个身子也摇摇欲坠地向下倒去。
  罗雁秋顾不得再与萧俊讲话,一个腾步抢到寒瑛身边,扶住她欲倒娇躯,急喊道:“姊姊,姊姊……”
  罗姑娘妙目微张,泪若泉涌,反臂抱住雁秋,哭道:“弟弟,我几乎害得你葬身潭底……姊姊惭愧死了……”
  罗雁秋也不禁悲哭出声,流泪答道:“姊姊,这不能怪你,都是怨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姊姊,现在,我不是仍然好好的活着吗?你不要再为这点小事气苦吧!”
  他口里虽在劝着寒瑛,其实,他也哭的和泪人一样,罗姑娘那里更是哭的哀哀欲绝。
  本来姊弟俩七年未见,骨肉情深,一见面难免伤心,何况,父母又溅血惨死,茫茫人世间,只剩他们姊弟两个亲人。姊弟俩越哭越伤心,一时间,谁也收不住悲泣。
  铁书生等本来想劝,可是,看他们姊弟相抱而泣凄怆神态,谁也没法子开口。
  正当姊弟俩哭的不可开交,猛闻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两个没出息的孩子,怎么哭起来就没有个完,快点住声,不准再哭啦!”声若长风震林,恍似古刹晨钟。
  两个人心里一震,同时住声。寒瑛瞪着一双哭红的大眼睛,循声看去,只见两个人,并排站在大殿台阶上,左边是一个道装老人,长眉入鬓,须发似银,看风标如苍松古月,令人油生敬仰之心,右边站的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他这时面色微黄,倦容隐现,似是大病初愈不久。
  罗雁秋低声对寒瑛道:“姊姊,那位道装老人,就是爹爹生前恩师,天南剑客散浮子老祖师,快上前去,叩头见礼。”
  罗寒瑛慌的用衣袖一抹泪痕,急急跑到老人家面前,盈盈下拜,道:“徒孙儿罗寒瑛,叩候老祖师金安。”
  老人袍袖微拂,立时有一种极大劲力,捧起寒瑛娇躯,笑道:“你这丫头,最没有出息,动不动就要寻死,我问你!那天你要真的沉潭送命,父母亡灵谁祭?”
  罗姑娘一听话风,心知那天相救之人,必是此老,哪里还敢答腔,垂手侍立,不敢再看老人一眼。
  这当儿,萧俊等都赶了过来,依序拜见散浮子和江南神乞,尚乾露老毛病,谁给他叩头就挨骂。
  雁秋俟几人见过礼后,把他们引入殿内,在神案前席地而坐,萧俊看殿内神像彩漆剥落,墙壁破损,但却打扫的异常干净,看样子三人似乎在这里住了不短时间。
  几人坐好之后,萧俊再也忍不住,不由开口问道:“尚师叔,你老人家身体,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很舒服……”
  铁书生问话未完,江南神乞面色一变,继而哈哈大笑一阵,说道:“穷师叔这一次,两世为人,如非散浮子老前辈,和你们秋弟弟及时援手,老要饭的恐怕要曝死荒野,埋恨崂山了。”
  几句话,犹如迅雷击顶,听得萧俊等几个人紧张异常,十几只眼神,齐注着江南神乞,每个人神色中,都带着点惊愕,期待!
  尚乾露微微一笑,说出他血战崂山灵水崖的一段经过。
  原来,尚乾露在莱阳客栈中,说了寒瑛几句之后,催促萧俊等八人,立刻动身西返,自己却单人,提前赴约灵水崖去。
  江南神乞艺高胆大,纵横江湖四十余年,未吃过败仗,虽然明知六指仙翁白元化五鬼阴风掌技绝武林,但仗自己精湛内功和劈空掌力,也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哪知正巧赶上雪山派掌门师祖三弟子追魂手魏英,也赶到了灵水崖,会合鬼手潘洪之力,几乎使这位风尘怪杰送命崂山。
  尚乾露轻功卓绝,翻山越岭步履如飞,当天下午已到灵水崖下。
  白家庄依着灵水崖山势而建,白石楼阁隐现于苍松翠柏之间,四周山峰环抱,中间是一块三四里方圆的盆地,芳草绿茵,野花处处。
  这灵水崖一峰特高,峰腰中清泉交错,如铺着几百条白色绫带,隐闻到峰后面三合瀑流激射而下的阵阵水声,景物幽静中带着秀丽,确不失一世外桃源。
  尚乾露看的暗暗点头,心想:白元化老儿,真还有一点眼光,怎么会选到这样一个好地方。
  江南神乞心念初动,遥闻几声长啸破空传来,啸声未落,白家庄院中,同时飞出来两条人影,沿道而下,捷逾巧猿,不大工夫已停在尚乾露前面数丈之外。两个人都是一身黑的短服劲装少年,但都空着双手来,未带兵刃,他们四目凝神,看了江南神乞一阵,左面一个年龄较大者,抱拳笑道:“恕晚辈兄弟眼拙,未识老前辈大驾何人?敢请赐示名号,以便通禀家父迎客。”
  尚乾露仰面一阵大笑,道:“怎么?白元化回来了吗?那好极啦!我老要饭的正想找他,你就说江南老叫化子登门拜访,顺便来赴岭南鬼手潘洪的约会。”
  尚乾露几句话,两个少年人面色突变,刚才发话的少年,又冷冷接道:“原来是江南神乞尚老前辈,晚辈兄弟失敬的很,潘师叔曾面示过,近日内侠驾光临,想不到老前辈竟提前赶来。”
  江南神乞冷笑一声,答道:“老化子走遍了天下名山,灵水崖一片穷山幽谷,难道说还能和五岳争胜,你们两个娃娃儿,少给我麻烦啰嗦,快点叫白元化和岭南鬼手潘洪出来见我,老化子没工夫和你们两个后生小辈斗口。”
  尚乾露说完话,环眼圆睁,两道冷电似神光,逼视住两个黑衣少年。
  这两人都是六指仙翁白元化的儿子,左面年龄较大的叫白天雄,右面一个那是白天玉,六指仙翁威震一方,白家弟子们,素受武林中人物敬仰,哪听过这种刺耳的话。
  白天雄气的脸色变青,长笑一声,答道:“灵水崖虽然是一片穷山幽谷,可是,从没一个人敢在这地方撒野卖狂,你江南神乞的名头,可以震住大江南北绿林道上,可是吓不住灵水崖三尺童子,我们对你客气是武林中应有的礼貌,并不是怕你姓尚的绝世武功,白家子弟门人,不惹事,不是怕事,你要再口出狂言,我白天雄先接你三百个回合。”
  尚乾露仰天一阵狂笑,道:“凭你们两个毛孩子,也配说按我三百个回合,只要你们能接我十招,老化子金盆洗手,从今后,永不在江湖上露面。”
  白氏兄弟,在六指仙翁庇护之下长大,从没受过别人小觑,江南神乞几句话,激得两兄弟顶门冒火,双双怒吼,一齐出手。白天雄两掌合击,一招“双风贯耳”猛攻上盘,白天玉右脚飞出,“魁星踢斗”,直挑小腹。两兄弟含怒发招,势快力猛,内劲外吐,非同小可。
  偏偏遇上江南神乞这个大行家,这位风尘怪杰,哪把两人放到心上,看他们联手抢攻,急如流星,不由微微一笑,道:“好啊!这算是第一招。”
  话出口,人影一闪,呼的一声,从两人头顶上一掠而过。
  白氏兄弟拳脚落空,回头一看,尚乾露一袭百结鹑衣,飘飘大袖,站在三丈以外的地方,摇着头望两人,笑道:“快是够快,只是准头差点。”
  白天雄看尚乾露闪避身法,快速超凡,心中暗想:这老要饭的,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不下辣手绝难取胜。心念一动,立时狂吼一声,左掌护胸,右掌一招“金豹露爪”,再次飞击。
  江南神乞若无其事地喊道:“这算第二招。”
  话未落,白天雄护胸左掌突然打出,一阵强风当头罩下,尚乾露一晃身,飘飘大袖一拂,人踪顿渺。
  白天雄掌风遥击地上,立时断草横飞,再看尚乾露,停身在右侧二丈多远的地方,仰面望天上白云变幻,一派悠闲神情,连看也不看两人一眼。
  白氏兄弟这一气,非同小可,两人一左一右分进合击,眨眨眼连攻六招,尚乾露只是一味闪躲,并不还手。
  两人攻到第七招时,猛听江南神乞一声大喝:“十招太多,你们接我老化子一招如何?”
  右手袍袖猛挥,一招“腕底翻云”,强风起处,白天雄被震退了七八步,一交跌倒,同时左手一个“牵龙手”扣住白天玉打来右臂,一牵一带。白天玉只觉着半身一麻,劲力顿失,不自主向前冲出去八九尺远,才拿桩站住。
  这当儿,猛闻破空传来一声大笑,道:“两个无知蠢儿,你们有多大本领,敢和尚老前辈动手,还不快起来回去,诚心要给我现眼丢丑吗?”
  尚乾露闻声看去,见三个人联肩并立在三丈以外。左面一人枯瘦秃顶,三角眼,黄眉毛,塌鼻高颧,大嘴巴,留着稀疏的山羊胡子,正是鬼手潘洪。中间一个,蓝绸长袍,修躯寿眉,赤红脸,福字履,飘胸长髯,右手大指一分为二,这人正是威震一方的六指仙翁白元化。右面一个,年约三十八九,身材瘦长,手如鸟爪,面色白中透青,一脸阴气,衬着嘴角上冷峻笑意,直似死过几次的人还魂复生一样,这个人尚乾露并不认识,但看他那两道神光炯炯的双目,就知是内外兼具的武林高手。
  六指仙翁喝退了白氏兄弟后,才对尚乾露拱手,笑道:“什么风吹来了佳客贵宾,恕我白元化未能远迎,两个犬子无知,露兄不要见怪才好。”
  尚乾露听完话,晃晃大脑袋,答道:“老要饭的一辈子,不会讲客气话,这次到灵水崖打扰你,自非无因,前几天我在三合飞瀑下,失手打伤了你门下弟子……”
  白元化不等尚乾露说完,就接口答道:“江南神乞,威震大江南北,绿林道闻名丧胆,败在你手下,不算丢人,何况,劣徒伤势已经好转,为这点事,咱们老朋友,翻不了脸。”
  六指仙翁几句话,听得尚乾露脸上一热,心想:白元化这老儿,一向刚愎自用,今天怎么会这样大方起来。
  心在想,嘴可没停,也笑着答道:“承你抬举老化子,我心里可实在感激,不过,这件事中间另牵缠着一段恩怨因果,我老要饭的也弄不清楚个中详情,自然没法子给你说明白。”
  尚乾露继道:“其实,这事也用不着老化子管,罗雁秋要是真的死在你们灵水崖沉鹅潭中,他是东海三侠的唯一弟子,自有东海三侠出头露面,查问这件事的经过。至于我老化子和你门下弟子那段纠纷,承你放手,不愿追问,这一层,老化子当永放在心上,什么事冲着你,一了百了,我老要饭的就此告别。”
  说完话,一拱手转身就走。
  白元化突然喊道:“露兄慢走一步,小弟还有话说。”
  尚乾露停步回头,白元化又笑道:“劣徒伤势虽已好转,但距复元尚远,等他痊愈之后,我必追查其中因果,只是小弟门下一位女弟子,在露兄掌伤劣徒那天,亦为露兄同来的几位武当门人一起带走。”
  六指仙翁白元化继道:“小弟归来始悉经过大概,正准备再过几天,亲赴武当山拜晤松溪真人,请求交回私逃的女弟子,这件事有关小弟祖传门规,我也做不得主,露兄和松溪边长,交称莫逆,人又是露兄带走,小弟只望追回私逃弟子,以正门规,其他一无所求,这件事,想露兄必可答允吧!”
  尚乾露听完话,一皱眉头,怔了半晌神,答道:“确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个女娃儿就是遭难沉鹅潭的罗雁秋的姊姊,这档事,中间既另有恩怨牵缠,不如等你查明其中因果之后,再找我要人不迟……”
  江南神乞一语未完,白元化突然一声长笑,道:“这么说起来,露兄一人做的全对,我白元化无一是处了。灵水崖虽然是一片荒山穷地,白元化也没有创宗立派,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白家几代相传的家法,总不能毁到我白元化手中。露兄,你打伤白家子弟,我可以放手不问,如果拒不交出白家私逃女弟子,是逼着我走极端。做事不可做的太绝,还请露兄三思,免得老朋友翻脸成仇。”
  白元化一席话,软中套硬,尚乾露一时间,真还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人家,细想别人说的颇近情理,这就难坏了素以精明著称的江南神乞,他沉吟半晌,抬头答道:“白兄说的话,亦在情理之中,老化子既感且愧。不过,白兄门下女弟子,已随松溪真人大弟子萧俊等西返武当山去,老化子离此后兼程西赶,我见了张慧龙,必善谋解决之法,这件事,总要还白兄一个公道。”
  那六指仙翁听完话,面色突变,冷笑一声,道:“灵水崖从没有介入过江湖恩怨,武当派凭什么带走我白家女弟子?你抬出张慧龙,是不是吓我?”
  尚乾露看白元化脸色铁青,话锋咄咄逼人,知道和善解决已告绝望,不由也憋出心头怒火,仰面一声狂笑,道:“白兄既早存留难之心,又何苦故示大量,老化子既然敢来你灵水崖,就没有打算再出崂山,白兄五鬼阴风掌独步武林,鬼手潘洪名震岭南,老化子一日间得会两位高人,埋骨灵水崖夫复何憾!”
  这当儿,站在白元化右侧那个身材瘦长的人,听尚乾露只提白元化和鬼手潘洪两人,全不把自己放到眼里,不由阴恻恻地一声冷笑,但他为人阴猾,杀机深沉,心中虽不满尚乾露小觑自己,但只冷笑一声,却不接话,冷眼看白元化如何对付江南神乞。
  果然六指仙翁被尚乾露几句话,激的无名火起,两条长寿眉一竖,怒道:“尚乾露,别的地方客你老化子撒野卖狂,需知灵水崖却容不得你,今天,不交出白家私逃女弟子,你就别再想离此一步。”
  江南神乞冷笑答道:“白兄有本领尽管施展,不见得老化子就出不了崂山。”
  白元化气的浑身颤抖,尚未来得及说话,鬼手潘洪已抢先飞出,冷冷接道:“你老要饭的少逞口舌之利,咱们已有约在先,今天,不是你曝尸荒野,就是我姓潘的埋骨鲁东。”
  说过话,翻腕取下背上铁鬼手,又厉声喝道:“老化子,快亮你软索蛇锤,今天,我们俩总要有一个血溅崂山。”
  就话声中,铁鬼手“分云取月”,挟一股冷风点去。
  尚乾露“鹞子钻天”,全身腾空直上,半空中右手探腰松开蛇锤扣把,再落地,手中已多了一条奇形软兵刃。
  潘洪不待尚乾露还手,铁鬼手二次进招,直点江南神乞“丹田穴”。尚乾露一声长笑,左掌一扬,打出劈空掌力,右手软索蛇锤抖的笔直,反点潘洪“天牖穴”。
  潘洪见尚乾露掌风疾猛,蛇锤出手又快如离弦飞矢,两招齐出,同时打到,不禁暗暗一惊,心想,无怪这老叫化狂妄异常,实在是真有几下,掌吐内劲,锤找穴道,如非内外兼修高手,自难一下打出两种不同的力量。潘洪本来是攻人,这一下不得不易攻为守,右臂猛的一拉,硬把打出的劲力收回,铁鬼手变招“玄鸟划沙”,迎着蛇锤,左掌含劲一吐,也打出一团劲风。
  两人一较内家掌力,卷飞起一片沙石,尚乾露制敌机先,略胜一着,潘洪吃亏在收力发力劲道不足,当堂震退三步。
  江南神乞一招抢先,争回主动,攻势立时连绵而来,软索蛇锤,飘带起阵阵劲风,眨眨眼抢攻了十四五招。名家交手,错在毫发,尚乾露一阵快打急攻,招招辛辣,不容潘洪有缓气还手的工夫。
  铁鬼手一陷被动,全成了招架之功,看得一旁观战的白元化心里直发急。那个身体瘦长的人,却挂着一份阴森森的笑意,看着两个人舍命狠斗,他心里大概是在想,最好能打死一个。
  且说,鬼手潘洪被江南神乞抢了主动,软索蛇锤打、点、扫、缠,招招攻的要害穴道,一时间,把潘洪迫的团团乱转,穷于应付。
  不过,鬼手潘洪的内外功夫,都到炉火纯青之境,十回合之后,渐渐的稳定下来,一只奇形铁鬼手,展开生平绝学“三十六式追风巧打”,和尚乾露抢取主动,只见他捷如鹰隼出尘,快比流星赶月,龙腾虎跃,奋猛扑击,铁鬼手变化无穷,忽点忽刺,纵送横击,直似怒涛裂岸。
  尚乾露见潘洪变招抢攻,其快如风,确为生平仅见敌手,长啸一声,施出软索蛇锤上独特奇技“夺命八锤”。
  别看夺命八锤只有八个招式,可是每一个招式,都费了尚乾露无数心血。这是他一生中积研各种武技精华,采长补短,创出这八式奇招,八招翻覆运用,变化层出不穷,最妙的是,每出手一招,后面七招暗藏于出手一招之中,八锤连环,绵绵不绝,形如八只软索蛇锤一齐出手。
  这夺命八锤,尚乾露很少施用过,今天情势迥然不同,强敌当前,双雄环伺,如不下辣手先寒敌胆,恐怕真的难出灵水崖了。
  何况,鬼手潘洪施出三十六式追风巧打,易守为攻后凌厉异常,铁鬼手一招紧似一招,愈打愈快,江南神乞逐渐被迫的改取守势,长此下去,必败无疑。
  心念一动,奇招立出,随着尚乾露一声长啸,展开了夺命八锤,刹那间,软索蛇锤光影翻滚,直似无际大海中涌起来万丈波涛,好像千万只蛇锤当头落下。
  鬼手潘洪反守为攻后,刚庆得手,猛见尚乾露身法突变,一柄蛇锤,由四面八方合围而来,不由心中一慌,自己三十六式追风巧打,专门以快打慢,尚乾露身法一变后,好像凌空多出来无数个江南神乞,无数个软索蛇锤,不要说还手,简直是无从招架,刚觉不好,已被罩在蛇锤光影之中,一瞬间,连遇险招,竟自不能还击。
  这时候,旁观的白无化,见潘洪命悬于须臾顷刻之间,再也顾不得武林中单打独斗的规矩,和自己的身份了,立时扬手打出五鬼阴风掌力,一阵凛冽寒风,急卷而出。
  白元化功力深厚,五鬼阴风掌力自不能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同日而语,尚乾露激战中,猛觉一阵急劲寒风袭来,知是白元化打出来的五鬼阴风掌力,赶忙一收蛇锤,跃退一丈多远,一扬手也打出内家真力劈空掌风,两团掌风在半空里一阵激荡,飞起一片沙石。
  尚乾露应变虽快,但亦觉着身上微有寒意,不禁一怔,幸得他内功精湛,又未吃掌风真力击中,经一阵运气调息后,立刻复元,可是,心中暗暗吃惊,白元化五鬼阴风掌力,的确不凡。
  正当他心念转动时,白元化已抢前两步,冷笑道:“你江南神乞既是冲着我白某人东来崂山,冤有头,债有主,自然有我白元化和你结算,潘兄是我白家客人,他犯不着和你拼命。”
  尚乾露听完话,纵声一阵狂笑,道:“望重四海的六指仙翁,原来不过如此,我老要饭的早已有言在先,到你灵水崖来,就没再打算要活着出去,你们用车轮战法也好,合力围攻也好,老要饭的全都舍命奉陪。”
  尚乾露几句话,说的白元化和潘洪一阵面红耳热,六指仙翁恼羞成怒,厉声喝道:“老化子,今天要让你出了崂山,白元化更名易姓。利口伤人,算什么英雄人物,先接我三百个回合再说。”
  说完话,含怒出手,双掌平推,打出去五鬼阴风掌力。
  尚乾露刚才已接过六指仙翁一掌,哪里还敢大意,赶忙一提丹田真气,两掌一前一后,打出劈空掌风。
  这一下两个人都是运足了内家真力,只听呼呼两阵强风交接,震得几丈外松枝摇摆,白元化只觉两眼一黑,全身血气一阵翻滚,尚乾露也当堂退出去四五步远。
  六指仙翁一定神,全身腾空飞击,左掌横打,右掌纵击,再次打出五鬼阴风掌力。
  尚乾露一生好强,自是不肯示弱,劲贯两臂挥掌一迎,又硬接一招。
  这一次,白元化一个身子,被尚乾露内家反弹之力,冲起一丈多高,在空中打了两个转才落实地。可是,江南神乞也被震的连退了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个人硬打硬接,两招过后,尚乾露和白元化脸上全变了颜色,彼此都知道,再这样内劲交击打下去,至多落一个两败俱伤。
  尚乾露挺身纵起后,断喝一声:“白元化,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本领,再接我老化子一掌。”说话中,又打出劈空掌力。
  江南神乞见对方三人均属高手,心知今天要想逃出崂山,势比登天还难,一时间,竟存下和白元化同归于尽的决心。所以,他还手反击时,仍图以内家真力交拼,只要白元化再硬接这一招,两个人都得当场重伤。
  六指仙翁和尚乾露两人交拼内功真力之后,不由暗地胆寒,自己独步江湖四十余年的五鬼阴风掌力,竟无法震伤和鬼手潘洪战后的江南神乞。
  如果不是潘洪先挡一阵,耗去尚乾露部分精力,恐怕刚才两招内功交拼之下,自己早已伤在对手掌下。
  他本来不愿再和江南神乞硬拼,偏是尚乾露存了宁为玉碎的心意,出手之前,故意用话激怒六指仙翁,使他不好不硬接自己一招。
  这一掌,尚乾露用尽全身真力,掌风疾劲,快如迅雷下击。
  果然,白元化被尚乾露激出心头怒火,咬牙出声,亦尽全力推掌猛迎。
  这当儿,那瘦长身材,挂着一脸阴森冷笑的人,和鬼手潘洪,都看出苗头不对,同声喊道:“白兄,使不得,你何苦和他硬拼……”
  话出人动,飒飒两声风响,两个人一齐出手猛扑过去。
  他们动作够快,可是,仍然晚了一步,只听蓬的一声,白元化和尚乾露,三次内劲比拼已然交手。
  这次,两人都用了全力,六指仙翁闷哼一声,耳鸣眼黑,五脏六腑似乎要涌出口腔,一个身子摇摇欲倒,他赶忙运气疗伤,强自镇定。再看尚乾露,双目圆睁,脸色惨白,黄豆大小冷汗珠儿,一颗接一颗由顶门簌簌下落。两人内伤都够惨重。
  这时,那身材瘦长的人,已抢先到白元化跟前,冷笑一声,扬手一掌,猛向江南神乞劈去。
  尚乾露仓促间忘记了自己已元气耗尽,身负内伤,本能的挥掌一接,及自警觉,已然过迟。幸得他神志未昏,在掌力发出后,随着对方打来掌风,向后一跃,虽未能完全避开,却也减少很多硬接压力。
  饶是如此,江南神乞一个身子,仍被人家掌风弹震出去一丈开外,一张嘴,吐出来一大口鲜血,头一昏,仰面栽倒地上。
  鬼手潘洪见有机可乘,哪肯放过,腾空下击,铁鬼手“金针定海”,猛向尚乾露前胸点下,他是诚心要毁去江南神乞。
  眼看铁鬼手挟一片寒芒点中前心,蓦地尚乾露双目一睁,喷出一股鲜血,血如水箭,打中潘洪脸上,人却着地一翻,又挺身而起。
  鬼手潘洪怎么也想不到,尚乾露人已昏迷栽倒,竟还能运用内功,喷血作箭,事出意外,距离又近,再想躲避,哪里还来得及呢?只得把双目一闭,先护住要害,拼受一击。
  别看是一口鲜血,打在潘洪脸上,犹如一片铁沙,把潘洪一张怪脸打得皮破血流,痛的这个岭南魔头落地后,连声怪叫。潘洪流的血和尚乾露喷出的血,在他脸上混合一起,不停地向下滴着。
  江南神乞却拼尽最后一点余力,软索蛇锤又卷风打到。
  鬼手潘洪受伤后,惊痛未复,尚乾露出手又是夺命八锤中最狠的一招“降龙伏虎”,鬼手潘洪只觉眼前一花,已被软索蛇锤顶端蛇头形锋尖透胸穿过。
  静寂的山坳里,响起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如狼嗥袅鸣,震得空谷传响。随着这惨叫声,潘洪手中铁鬼手机簧连响,铁鬼手奇形兵刃顶端,中指和大指内,十支毒针电射而出。
  尚乾露力尽筋疲,哪还能够躲过,左手袍袖一拂,护住面门双目,十支飞针,打中五支,三支打中左臂,两支打中右肩。
  尚乾露中针后,只觉伤处一麻,知道飞针有毒,右手顺势一收蛇锤,一股热血喷射,鬼手潘洪尸体,当场栽倒。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江南神乞目视潘洪尸体,一阵哈哈大笑,道:“一命换一命,血债血还,老叫化死得不冤……”
  他话未说完,那身材瘦长一脸阴气的人,突然阴恻恻一声冷笑,接道:“你想就这样死去吗?没有那么容易,我要你尝一下零剐碎割的滋味再死。”
  说话时,松掉手扶的白元化,猛向江南神乞扑去。
  尚乾露和六指仙翁三较内功掌力,已经真力耗尽,又接那瘦长身材的人一掌,虽未接实,但已震伤内腑,吐出鲜血,全凭几十年内功火候,勉强支持着巧毙潘洪。
  潘洪尸体栽倒后,尚乾露也松了最后一口真气,就是那身材瘦长的人不出手,江南神乞也顶不到十二个时辰,何况,他在锤毙潘洪时,又中了铁鬼手中暗藏的五支淬毒飞针。这时,那瘦长身材的人再一出手,尚乾露自是无力招架。
  就在那瘦长身材的人,猛扑江南神乞的当儿,同时一条人影,也卷着急风,破空落下。
  瘦长人还未近尚乾露,那人已先他而至,在江南神乞面前一挡,右手宽大道袍一拂,立时卷出一阵强风猛推过去。
  那身材瘦长的汉子,挥掌一接,立判优劣,道人屹立不动,瘦长汉子却被震得两耳雷鸣,全身飞出去一丈四五尺远。
  瘦长汉子定定神,看道人须发如银,飘飘仙风,不由一呆,半晌才带怒说道:“道长功力不凡,自是有来历的人物,敢请赐示仙居道号,以便日后再赴宝观拜领教益。”
  道装老人微笑着,道:“贫道萍踪四海,居无定址,不过,你一定要找我,自然有再见之日,天涯若比邻,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知道阁下是来自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但不知和紫虚道长是怎么样个称呼?”
  那身材瘦长的人,一听道装老人提起紫虚道人,心中一惊,气焰顿减,一张阴气森森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拱手答道:“那是本派掌门师祖,亦是晚辈恩师,晚辈是他老人家的三弟子魏英,道长和家师相识么?”
  那道装老人笑道:“阁下原来是紫虚道长高足,贫道失敬了,回去见着你师父面时,就说天南旧友怀念故人,登山拜访,来日不远。”
  说到这里,回头望望重伤倒卧地上的江南神乞,又道:“此人业已身受重伤,出家人慈悲为怀,请阁下看贫道薄面,放他一命如何?”
  魏英听完话,沉吟一阵,抬头答道:“道长既是家师好友,吩咐的话,晚辈本应遵从,不过,这姓尚的老化子震伤此地主人之后,又用狡计打死此地主人好友,道长请看,死伤俱在,晚辈如果应允放他,何以对得住两位伤亡好友,这一点,只好请老前辈原谅了。”
  说完话,手指潘洪尸体和盘坐草地,正在运气护伤的白元化。
  道装老人神目如电,看了看鬼手潘洪的尸体,和闭目调息的六指仙翁,微微点头,说道:“如以双方这次伤亡论断,贫道自是不应提此无理要求,不过,这中间另牵着一段恩怨因果,而且,和贫道还沾着关系,所以,我就不能不管了……”


    第四〇章  絮果兰因 得道天助神丹救命

  道装老人话还未完,蓦闻一声马嘶,魏英一转头,见一马匹如飞而来,马上美少年劲装背剑,眨眨眼已到眼前,他纵身下马,垂手侍立道装老人身侧,两只星目微带怒意,注视着魏英。
  老人回头指指尚乾露,对那少年吩咐道:“秋儿,你先把他带走等我,我回头就来。”
  少年应了一声,立即抱起江南神乞,纵身上马。那马快得出奇,只闻得马蹄声,瞬间人马俱杳。
  道装老人俟那少年走后,对受伤坐地调息的白元化一拱手,笑道:“兰因絮果,强他不得,施主望重一方,素不沾江湖恩怨,何苦手染血腥,徒招烦恼。贫道言尽于此,个中道理,只有施主去追查体会了。”
  说完话,飘然离去。
  魏英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远,追人家,无疑自取其辱,只好扶着受伤的六指仙翁,先回白家庄院,另派人收拾了鬼手潘洪的尸体。
  魏英却乘机劝说白元化,加入雪山派内,合力对付武当派和江南神乞,以替亡友潘洪复仇。
  白元化经此挫折,气愤异常,又伤心老友惨死,哪还会深加思索,立时应允入盟。
  魏英绰号叫追魂手,心里的阴毒,和他那副白如死人一样的面孔,同样使人可怕。他是紫虚道人三个弟子中,最工于心计的一个,他见白元化应允入盟之后,特地在灵水崖多留了几天,直等白元化大体复元,才返回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总堂覆命。
  且说那劲装背剑少年,抱着奄奄一息的尚乾露,翻身跳上马背,那马儿神骏异常,仰首登峰,如履平地,片刻工夫已走入一个阴暗的山谷里。
  两边峰高千丈,挟持着一条崎岖小径,马顺着那条小道上蜿蜒绕进,转过几个山脚,形势突然一变,眼前是一片亩许大小的空地,除来时一条小路外,四周都是排天奇峰,靠北面崖根有一个天然石洞,洞不深,却有三间房子大小。
  少年跳下马,把尚乾露放在石洞一块铺有干草的大青石上,坐一边望着江南神乞出神发愣。
  蓦的,尚乾露睁开了一双失神环目,看身侧坐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摇摇头问道:“你这娃儿是谁?把我老要饭的救来这里干什么?我已经震伤了内腑,又中鬼手潘洪五支淬毒飞针,绝不能撑过今夜,纵有灵丹妙药,亦难留住老要饭的这条命,你不用白费心机啦!”
  美少年看尚乾露还能说话,面有喜色,立时倒一碗水送到江南神乞面前,答道:“晚辈叫罗雁秋,老前辈伤势虽然不轻,但有我师祖施救,必可好转,你先喝了这碗开水定下神,他老人家马上就到。”
  尚乾露躺着点下头,笑道:“你就是罗雁秋,果然是美材良质,我老要饭的没死之前能见到你,总算有缘,你姊姊已和你几个盟兄萧俊等,离此上武当山去啦!你不用多费功夫,老要饭的是救不活了,你快点放下手中的碗,趁我还有最后一口气,把我一点压箱底的本领传给你。你师父东海三侠,武功要比我高出百倍,不过,我这几招都是一生心血研创而来,借你之手转授给我小要饭的徒儿吧!”
  罗雁秋一听他提起小乞侠诸坤,想此人一定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了,他到灵水崖来必是为帮助萧俊等寻查自己行踪,不由心里一酸,星目里蕴含两包泪水,答道:“尚老前辈东来,为我罗雁秋,牵连老前辈受此重伤,晚辈心中感愧极了,我师祖散浮子医道通神,他老人家必能医好老前辈的伤势,至于老前辈授技晚辈,罗雁秋更不敢受……”
  罗小侠心地纯厚,讲着话,泪水夺眶而出。
  他还未说完,尚乾露已接口,笑道:“你这娃儿哭什么?生有处,死有地,岂能挽回,老要饭的一生江湖行踪,杀人无数,年登七十,死而何憾,快点收泪,听我说出压箱底的本领,再晚了恐怕我熬不住啦!”
  罗雁秋不忍拂他心意,曲一膝跪他身侧,听他讲解夺命八锤的招式,尚乾露讲一遍,罗秋雁已心领神会。
  江南神乞叹口气,道:“你这娃儿的灵慧真少见,十年后必为武林中放一异彩,这夺命八锤虽是我软索蛇锤中研化出来,但这八招,却可适用于任何兵刃。”
  罗雁秋含泪拜谢,再抬头,尚乾露双目已闭,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轻轻叫两声:“尚老前辈……”
  但江南神乞已无力答应,微睁下眼,又立时闭上,罗雁秋只急的望着他簌簌泪落。
  正当罗雁秋闹得六神无主,洞门外走进来天南剑客散浮子,这位风尘奇人摇摇手,止住雁秋流泪,然后摸摸江南神乞前胸、脉搏,一皱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从宽大袍袖中取出一粒朱红色丹药,命雁秋服侍他吃下去,才开始检查他身上伤势。
  这时,鬼手潘洪打中江南神乞的五支淬毒飞针,毒力已发,每一伤处都成了一个铜钱大小的紫块。散浮子替他—一取出毒针,又在伤口地方敷了药,让雁秋去取山泉,烧一壶热水。
  罗小侠一边烧水,一面问道:“师祖,看他伤势,是否有碍。”
  散浮子摇摇头,答道:“内腑震伤,功力已失,他又拼用了最后一口真气,致元气全散,是否能挽回他的性命,很难预料,不过,就是救活他,恐怕功力也要完全失去,这一生也不能习武了。”
  罗雁秋满脸伤感的又问道:“难道就没救了吗?师祖,尚老前辈也是为寻秋儿才东来崂山,说起来,是秋儿害他受此重伤,他若不能得救,秋儿要抱憾一生了。师祖,你想办法救救他吧!”
  说完最后一句,他又急得星目落泪。
  散浮子叹口气,道:“你这孩子,要是有救,我还能坐视不成……”
  说到这里停一下,又道:“遍天下只有两种药物可以救他,而且,还可以保持他的功力,一种是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续命散,一种是东海无极岛空空大师的大还丹,这两位都是当代风尘中半仙奇人,尘寰中难得一见,往哪里去求这两种旷世奇药?”
  罗雁秋听完话,一下子跳起来,笑道:“师祖,你怎么不早说呢?秋儿有大还丹嘛!”
  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来他仅有的一粒大还丹,这还是他离开大巴山青灵谷时凌雪红送他一粒,要他万一遇到什么伤害时服用,想不到会拿来挽救江南神乞的性命。
  罗雁秋把丹丸交给了散浮子,睹丹思人,又想起了他的红姊姊。屈指算来,凌雪红在东海学剑届限将满,他想,如果他的红姊姊知道他几月中遭遇的惊险,恐怕连剑也不学了,早就赶来看他……
  他想着想着,站那儿出起神来。
  不只是他,连天南剑客散浮子,也在看着大还丹发呆,他实在想不出,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世间奇药?
  半晌后,散浮子才转头问道:“秋儿,你怎么会认识东海无极岛空空大师呢?这大还丹,又从什么地方得来?”
  几句话问的罗雁秋脸飞红晕,噗的跪倒地上,低头答道:“秋儿并没有见过空空大师,这粒大还丹,是秋儿一位姊姊赠送。”
  他这一说,天南剑客散浮子,越发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不由长眉一皱,又问道:“你起来,把话说清楚,她是谁?怎么会有这种旷世奇药大还丹,又怎么成了你的姊姊?”
  罗雁秋抬头望着天南剑客,满脸乞求神色,答道:“师祖,恕秋儿万死之罪,才敢面陈……”
  散浮子微笑接道:“世间一切,常出人料,你说吧!”
  雁秋见天南剑客脸无愠色,才嗫嚅着答道:“她是东海无极岛苦因禅师的女儿,大巴山救秋儿得免毒手,青灵谷盟约许身,这粒大还丹是她送秋儿防灾之用……”
  散浮子微微点头,笑道:“苦因禅师是不是空空大师的传人?”
  罗雁秋答道:“秋儿听苦因禅师说过,空空大师已圆寂登仙,他已承继了空空大师衣钵。”
  散浮子听完话,微微叹息一声,道:“一代仙师,竟作古人,天地间仙道之说,看来是不可凭信了。”
  说完话,也不再追问,立时走近江南神乞跟前,左手轻扣下颚,尚乾露一张嘴,散浮子趁势把大还丹送入口中,又命雁秋用少许开水送下丹丸。散浮子运用内功,掌心中登时透出热气,在尚乾露几处要穴一阵推拿,助他畅通血脉。
  大还丹是天地间百种奇珍异药,调合炼制而成,药方出自无极岛空空大师,复传于苦因之手,功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和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续命散,并称为武林续命双宝。
  不过,天山神尼清心,和无极岛空空大师,都极少涉足尘寰,武林中百年来都有这两个人神奇事迹的传说,但真正见过这两位异人一面的人,却少之又少,绝无仅有,像天南剑客那样出类拔萃的风尘大侠,也不过只是听闻过传言而已。
  果然灵丹妙用,出人意料,尚乾露服过大还丹后,人竟悠悠醒转,一睁眼,见身侧站一个长髯如雪,仙风飘飘的道装老人,心知定是罗雁秋刚才所说的天南剑客散浮子了,一挺身就想挣扎起来。
  散浮子摇摇头,笑道:“药力刚刚行开,元气尚未复聚,不宜多动,你先闭目静息一阵,有话晚一刻再说不迟。”
  尚乾露苦笑一下点点头,立时闭目静养,不再说话。不到一个时辰,大还丹药力完全行开,江南神乞只觉着腹内热气上腾,遍身汗出如雨。散浮子命雁秋用煮开泉水,浸湿一块方巾,替尚乾露抹去全身汗水。
  说也奇怪,尚乾露出过一身大汗之后,立时感到周身痛苦全消,暗里试行运气,仍能贯走四肢,除了略觉疲乏之外,内腑所受重伤竟似完全恢复,不由暗暗感到惊奇。
  尚乾露以前虽未见过天南剑客散浮子,但却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一位风尘侠客。如果以在武林名头声望来说,散浮子并不比东海三侠名声更高,自知所受内伤极重,遍天下没有药物能救,所以,当罗雁秋说起散浮子医道通神,必可挽回他的伤势时,并没有勾起江南神乞惜命的念头。
  因为,大凡一个内功精湛的人,如果在和人动手时,把内功真力耗尽,必需立时住手运气调息,以功力深浅分别,休养三至七日才能完全复元,最少,亦需调息三个时辰以上才能行动。
  尚乾露和白元化三拼内功,不但耗尽真力,而且,在真力耗尽之后,又接了追魂手魏英一掌,虽然他见机较早,这一掌没有完全接实,但已震伤内腑,口吐鲜血。内伤之后,又拼尽几十年内功火候的最后一口元气,喷出血箭,软索蛇锤巧毙潘洪,使受伤的五腑六脏完全离位,江南神乞心中自知,就是华陀再生,也无法挽救自己这一条性命了。
  他自知必死无疑,所以,并不作逃生之想,逼着雁秋学了自己夺命八锤,免使一生心血创研而成的八招绝技失传。
  哪知,服过丹药之后,竟能很快康复,他心里的惊奇超过了感激,睁开双眼,呆望着天南剑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散浮子神目如电,知这时大还丹药力完全行开,尚乾露已脱险境,看他惊奇脸色,已明白他心存疑窦,不由微微一笑,道:“尚大侠一生江湖,诛恶救世,善心慧果,才能遇上这样巧事,恭喜尚大侠,不但性命得保,而且功力不失,为武林中多保一份正义实力,天道朗朗,冥冥中已分出善恶定数矣!”
  江南神乞微微点头,叹口气道:“久闻道长风尘奇人,赖灵丹妙手,使老化子复生人间,大恩不言谢,只有永埋老要饭的肺腑深处了。”
  散浮子摇头笑道:“如果以尚大侠所受伤势而论,纵然扁鹊重生,恐怕也无能为力,贫道这点微末医理,岂能绾魂起死?此全赖尚大侠数十年播种善因,才有这样巧奇遇合,尚大侠所服灵药,乃武林中传言的续命双宝之一,东海无极岛大还仙丹,贫道何许人,焉敢居功。”
  尚乾露听完话,愈觉惊奇,睁大一双环眼,又问道:“这么说起来,道长和空空大师,定是方外好友了。”
  散浮子仰面一阵大笑,道:“空空大师一代仙尊,贫道尘寰中俗凡之人,怎么能谈到好友二字,八十年四海游踪,就没机会一叩仙颜。说起来,这灵丹来处,恐怕愈使尚大侠感到惊奇了。”
  散浮子继道:“你传授了秋儿这孩子八记绝招,他却还敬你一颗灵丹,双方恩德相抵,彼此不许言谢,不管怎么算,你也是长辈,又是为他东来崂山,刚才他只管急虑你的伤势,忘了礼仪……”
  说到这里,回头对雁秋喝道:“秋儿,还不快过来,叩见你尚老前辈么!”
  罗雁秋闻言抢前两步,拜跪地上,说道:“晚辈罗雁秋,叩见尚老前辈,并谢赐传八招之恩。”
  慌的尚乾露摇着两只手,晃着大脑袋,道:“武功上哪有长幼,通者为师,你救了我老要饭的一条性命,再这样,是成心给我过不去。再说,老要饭的一辈子最厌恨世俗礼法,快站起来,要不然,我可得挣扎起来,还你一百个响头了。”
  尚乾露这样一说,罗雁秋差一点要笑出声,强忍住,起身答道:“尚老前辈既不喜世俗礼法,晚辈自不敢相强,恕晚辈无礼了。”
  说完话,侍立天南剑客身侧,星目注视着江南神乞,浮动着一脸憨笑。
  尚乾露刚才勉强支撑着惨痛内伤,忍痛传技,并没有细看雁秋,这当儿,他经大还丹药力,解除了全身痛苦,不由侧头打量雁秋一阵。
  细看之后,可把尚乾露吓了一跳,只觉他秀朗如玉,神采夺人,再细看,气度闲逸,飘然出尘,英健中透出一种妩媚,聪明中带有一派纯诚,真似画里神童,耀眼夺目,不禁油生爱意,看一阵,才点头道:“聚天地间灵秀之气,集山海寰宇之精英,若干年后,必能领袖群伦,创武林另一主派。”
  散浮子接口笑道:“灵秀有余,武德不足,杀机隐现眉间,情孽藏敛双目,天生此子,无异是为武林造一场血雨腥风,绝难领袖群伦,开武林另一主脉,此固是人干天怒,魑魅在劫……”
  说此,倏即住口,默默不再发一言。
  罗雁秋听两人谈话,心中似有所觉,星目流动,不时轮看两人脸色,可是,散浮子和尚乾露都不再谈这事,罗雁秋自是无法追问。
  过了一刻工夫,散浮子笑对尚乾露道:“大还丹虽是旷世奇药,但尚大侠受伤太重,一时间,恐怕难完全复元,我们不妨在此休息两天再走,贫道亦要西行一趟,顺便送大侠回武当山去,也好让他们姊弟两人早些见面。”
  尚乾露正想推谢,散浮子又回头对雁秋说道:“我传你的龙虎风云剑法,和尚大侠赐传的夺命八招,趁尚大侠这几天静养工夫,你可多多温习两遍。”
  雁秋笑应一声,自赴洞外习剑去了。
  尚乾露伤势虽重,但经服大还丹后,慢慢好转起来,又得散浮子从旁照顾,不过二天工夫,竟能行动如常,除面色较过去略显苍白之外,已算完全康复。
  在这两天中,罗雁秋虽几度请命散浮子,要再赴白家庄院,剑诛碧眼神雕胡天衢替爹娘复仇,散浮子却淡淡笑道:“目前时机未熟,不必急在一时,纵然你目前取得胡天衢之首级,也无法奠祭你父母灵前。俟你姊弟重会之后,寻获父母遗体,再追杀侵犯衡山元凶,昭雪你父母沉冤。”
  天南剑客散浮子继道:“再说,目下武林中杀机弥漫,不日中将有大变,我自遍游海外归来,始觉此中形势已成,未来这场拼斗,不知要毁去多少成名武林人物,和息隐山野的奇人,我和大雪山十二连环峰紫虚道人原有旧谊,急于西行一次,试图以人力消除这场大祸……”
  说到这里,尚乾露突然插嘴,接道:“道长悲天悯人,其心可敬。不过,雪山派近年作为,实令江湖同道难再隐忍,跋扈嚣张,处处和江湖同道为难,近年更作狂想,结崆峒而欲横扫武林,看来这场杀劫,势所难免,道长纵有救世之心,恐怕亦难唤醒那般魑魅魍魉们的野心恶梦,挽回天数了。”
  说完话,长长的叹了口气。
  散浮子点点头,答道:“贫道虽知大数已定,但不得不略尽心意。月前晤秋儿师伯慧觉长老,谈起此事,相对嘘唏,他劝贫道试一尽人力。东海三侠和紫虚道人原有小隙,风波一起,自难免卷入漩涡,这和尚老谋深算,又托我东来崂山,挽救秋儿之难。”
  散浮子继道:“稚子赤心,灵秀可人,谁见他亦难免怦然心动,爱屋及乌,不期而然,跌入了和尚谋算之中,西行成少败多,自可断言,如今骑上虎背,已难置身事外,慧觉棋高一着,贫道满盘皆输。”
  话到此处,回头看看雁秋。
  这孩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闪动着两只大眼睛,笑道:“紫虚老道有什么厉害,难道说你老人家和我师伯、师父和师叔四人之力,还不能把雪山派几个首脑消灭么?余下的那些虾兵蟹将,自有秋儿和几位盟兄动手……”
  他话未说完,猛听山洞外面飘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接道:“无知蠢子,你有多大本领,竟敢狂妄至此。”
  话落人现,山洞门口站一个青袍长髯,面貌清奇的道人,寿眉入鬓,目光似电,望着洞内三人,不断点头微笑。
  罗雁秋看清那道人是谁之后,吓的连跳带爬的迎上去,拜伏地上,再也不敢抬头。
  散浮子起身迎上去,笑道:“刚才还提过你们东海三侠,想不到你却赶来,幸好我没骂慧觉和尚,要不然,你听去那还得了。”
  青袍道人合掌一礼,笑答道:“怎敢劳你起身迎接,听大师兄说,鹤驾为救劣徒,赶来崂山,贫道心感盛情,特来道谢。”
  说着话,又是躬身一礼。
  散浮子还礼,笑道:“你先别说闲话,孩子快要吓哭啦!赏我个面子,叫他起来吧!我这游荡惯的野人,从来不会替人管教徒弟,你要当我面前处罚他,可是成心给我难看。一言九鼎,我绝不会翻悔……”
  散浮子又道:“不管怎么样,我总是要去见见紫虚道人,你们东海三侠编好的圈套让我跳,既然我已经上钩,难道还会给你们撒赖不成。”
  青袍道人一脸严肃神色,合掌答道:“贫道亦正是奉师兄差遣,一来答谢拯救劣徒之德,二来转告,大驾西行之事暂作罢论,紫虚道人虽和你谊属老友,但他已非昔日面目,你此行难免节外生枝,伤了你们和气不算,恐怕你一片仁心好意,反而招致到一场凶险。”
  散浮子听完话,面色微变,继而摇头笑道:“紫虚道长虽已迷失本性,但料想,还不敢对我也下毒手,事关武林同道一场浩劫,贫道焉敢不略尽寸心。快些让孩子先起来,我们再作长谈。”
  青袍道人低头看雁秋仍拜伏地上,随微带怒意叱道:“你不过略通一点武技皮毛,竟敢大言不惭,处处狂妄,以后再要如此,必予重责不贷,起来吧!”
  罗雁秋自师父悟玄子现身之后,就跪拜地上,一直不敢抬头,闻言,始敢仰起脸,答道:“弟子知罪,以后绝不敢再放狂言。”
  说着起身,垂手侍立一侧。
  悟玄子两道冷电似的眼光,不住在雁秋睑上打转,突然一皱长眉,似要问话,但却又忍下去没有出口,可是罗雁秋早已吓的心中通通乱跳。
  散浮子介绍尚乾露和悟玄子认识之后,江南神乞笑道:“老要饭的久闻东海三侠之名,恨无机缘一见,今日幸会道长,不虚崂山之行了。”
  悟玄子微笑答道:“我兄弟三人,山野草莽,浪得虚名,何以敢当三侠之称……”
  说此,又笑对散浮子道:“大雪山之行,最好免去……”
  话未完,散浮子已摇头接道:“我既说出口,哪能不去,何况,前日遇上他三弟子魏英时,我已托魏英转告紫虚道长,近日登山拜访。”
  悟玄子低头默然,半晌才抬头笑道:“既是如此,我不再劝,秋儿尚请你代管教些时日,我要先告辞一步。”
  说毕,起身出洞。
  罗雁秋送出洞外,悟玄子大袖一展,人已凌空而起,好像有着火急事情,连话也不及再说,两个飞跃,人踪已杳。
  悟玄子走后,罗雁秋呆站在山谷里,望着师父身形消失的方向出神,他本来有一肚子话,想对师父说,可是悟玄子匆匆行色,致雁秋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他想不出师父为什么会走的这样仓促,师徒俩见了面,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正当罗雁秋想的出神,石洞里传来了散浮子的声音,道:“你这孩子站外面,发的什么痴,快点进来收拾下,我们也要赶路啦!”
  罗雁秋转身,缓缓走进石洞,他为恩师异常行色愁怀难释,懒洋洋的,胡乱收拾一下,跟在散浮子和江南神乞两人身后,出了留居近月的石洞。
  在这四周奇峰环立的一片小山谷中,罗雁秋学会了天南剑客的龙虎风云剑法和尚乾露的夺命八招,几天来他苦心揣摩,已把江南神乞夺命八锤奇招,融合于剑术之中。
  三人沿曲道绕出峰谷,罗雁秋仰面一声长啸,啸声袅袅,绕山传响。余音未绝,蓦闻长声马嘶相应,接着从对面山峰上,疾驰下一匹健马,快如飞鸟下降,越涧纵跃而来,不大工夫已到三人跟前。马见雁秋,立时收蹄,依偎身侧,状极驯服,看的尚乾露暗里称奇。
  罗雁秋拍着马颈,对江南神乞笑道:“老前辈伤势未完全复元,此马脚程奇速,又能越峰渡涧,正好用作老前辈代步。”
  尚乾露摇摇头,笑道:“老要饭的一辈子没骑过马,还是你骑上走吧!大还丹药力神效,绾住了老要饭的余生残魂,我既然没有死,这点山路,大概还可以走得。”
  罗雁秋和尚乾露几天相处,已了解江南神乞怪僻性格,他既说不愿骑马,多让反招致没趣,遂不再坚让,牵着马缰绳,跟在两人身后西行。
  散浮子顾及到江南神乞伤势,不敢疾进。
  可是,尚乾露一生好强,仗大还丹神奇药力,功力未失,竟自咬着牙,兼程赶路。
  经过五六天急走紧赶,他们反超出萧俊等前面,经莱阳、高密,过沂山,抵达济宁。
  在济宁郊外,尚乾露忽然伤势复发,吐两口鲜血后,人便晕倒地上。
  事出意外,散浮子一时间也弄的慌张起来,罗雁秋更是抱着尚乾露,星目泪滚。
  天南剑客细查尚乾露脉搏、内腑,并无变化,任你散浮子医道通神,竟自也查不出病源何在,他席坐草地,低头沉思,忽的抬头说道:“秋儿,你快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愈静愈好。”
  罗雁秋心觉奇怪,清静地方和治病有什么关系?他本想问明白,用意何在,可是散浮子却一叠声催他快去。
  罗雁秋不敢再问,翻身跃上马背,疾驰而去,亏他苦心寻找,竟被他寻着一座久绝香火的吕祖庙。庙处荒郊,四不靠村,雁秋把大殿打扫干净后,才飞马报告天南剑客。
  他把尚乾露扶上宝驹,纵马驰到吕祖庙中,大殿一角,暂作了江南神乞病榻。
  散浮子先替他推宫过穴,然后又撬开他牙关,服下去两粒丹丸,直到尚乾露面色转红,才长长叹口气,说道:“我一时大意,忘了他元气伤损太重,大还丹虽然神效异常,也不能在短短两三天中使他完全复元,最少也需要七天以上时间,才能元气恢复,不致再发,可是我们三天后就动身赶路,他又尽力紧赶,致伤势复发,幸好尚无大碍。”
  散浮子继道:“不过,要须七七四十九天以上的静养了。你去采购一点吃喝食物用品,为他这场病势,又要耽误我西上十二连环峰的行期了。”
  罗雁秋赴济宁街上购了食物,三个就暂时在这荒庙中安居下来。


    第四一章  童言无忌 姐弟初逢诉心曲

  尚乾露经天南剑客悉心疗治,第二天,已能转动说话,这位风尘怪杰,在这时候已无法再逞刚强,吃饭起居都得雁秋服侍。
  第四天,尚乾露已可勉强行动,雁秋扶他到大殿后面一片草地上坐着,春日暖阳,和风徐来,尚乾露仰面望天空白云变幻,不禁触景伤情,想自己一生江湖,纵横南北,不知经过了多少阵仗,谁知,崂山一战几乎埋骨鲁东,看来在江湖上行走,实难落得好收场了……
  正当他感慨丛生,忽见两只白鸽划空向西急过,不由心中一动,刚想招呼雁秋,让他用暗器打落一只,哪知心念初动,又有两只灰色健鸽,由北向南急飞过去。
  江南神乞心知有异,雁秋也自警觉,他皱着眉,走到尚乾露身边,说道:“这四只健鸽有点怪道,晚辈在大巴山时,曾见雪山派用健鸽互通信讯,这四只鸽子不似寻常,难道这一带,也有雪山派的党徒么?”
  尚乾露点点头,答道:“雪山派党徒满天下,爪牙密布,紫虚老道,不愧武林中杰出枭雄。可叹他一念失错,不知要毁去多少成名武林人物的性命。”
  罗雁秋扶起他,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雪山派倒行逆施,无疑是自掘坟墓,总有一天,他们会风消云散,一败涂地,罗雁秋虽然是萤火之光,但我能活一天,就要和他们周旋一天……”
  话未说完,蓦闻一声冷笑传来,接着暗器风动,雁秋急推尚乾露向旁一闪,一支丧门钉掠着雁秋左臂衣袖打过。
  这一下,惹得罗雁秋心头火发,探手入怀取出两颗银莲子,正想腾身飞上殿脊查看敌人隐身所在,猛闻一声断喝,道:“鼠辈敢尔。”
  随着这声断喝,又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天南剑客出现在大殿左侧,招着手,说道:“贼人已中我一记劈空掌,负伤逃去,你们回到大殿来吧!”
  雁秋扶着尚乾露走进大殿,散浮子面色很严肃的对雁秋说:“秋儿,刚才敌人入庙时,我已发觉,暗中在监视着他,这人武功很高,绝不在你之下,你骂雪山派自掘坟墓,他才突下辣手,这证明他一定是雪山派中的人物,刚才四只健鸽分往西、南飞去,可能雪山派在鲁西办什么紧要事情。”
  散浮子继道:“以我推断,他们在这附近的人,还不是少数,也可能有极厉害的人物,说不定等一下,他们还会有人来此,我还要西上大雪山,访晤紫虚道长,不愿和他门下弟子、党徒们就此闹翻。”
  散浮子又道:“有我在此,量他们也不敢无理取闹,等会儿,如果真有雪山派中人再来,不许你开口多话。”
  散浮子说过话,目光如电,直逼视在雁秋脸上。
  罗小侠哪里敢和师祖顶嘴,怀着一肚子不高兴,点头答道:“秋儿遵命,别人就是骂我,我也不还他就是。”
  他说完了,才觉着话里有毛病,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散浮子憨笑。
  天南剑客叹口气,闭目静坐,他不是怪雁秋,而是觉着这样灵秀可爱的孩子,偏偏会隐敛着无穷杀孽。
  这时间,三个人都不讲话,荒野空庙大殿上,静的如一池秋水。
  蓦然,散浮子睁开双目,向殿外注视一阵,缓缓起身向殿外看,雁秋童心未退,哪能忍住不动,轻着步跟在天南剑客身后。
  散浮子背手卓立殿外台级上,似乎在凝神静听。罗雁秋也凝神听了一会,却听不见一些异声,他又不敢追问,只好也装着若有其事的样子站着发呆。
  约有一盏茶的工夫,雁秋才听得脚步声逐渐清晰,又过一阵,才见由破损的围墙上跃入两人,左面一个光着头,穿着一件破僧袍,一张脸黑如煤炭,右面一个一身百结鹑衣,赤着双足。
  两个人似乎没有发觉罗雁秋和天南剑客,但雁秋已看清楚,右面那人正是小乞侠诸坤,不由高声喊道:“诸兄弟。”
  小乞侠一转头,雁秋已飞奔着迎过来,双手握着诸坤一双又黑又脏的手,摇撼着说道:“诸兄一定是为小弟的事东来,我罗雁秋感觉愧极啦!”
  诸坤挣脱手,笑道:“兄弟,我这手又脏又臭,你不怕污了你一双莹玉似的手掌吗?”
  雁秋急的面红耳赤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他话未说完,站在旁边的黑罗汉已接口,笑道:“你不要听小要饭的话,他那张狗嘴里,永远说不出一句人话。”
  小乞侠仰面大笑一阵,才替雁秋引见了三宝和尚,雁秋带两人进了大殿,散浮子已早回殿内。
  小乞侠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不管见什么人,总要先和人家说几句玩笑,就是见了尚乾露有点胆寒。
  这时,尚乾露正盘膝坐息,小乞侠看师父脸色发黄,精神萎靡,心知有异,不禁一惊,双膝并跪,喊了声:“师父。”立时滚出两行泪水。
  尚乾露笑道:“没出息的东西,哭个什么劲呢?老要饭的还没有死,起来。”
  小乞侠哪里还敢答腔,忍着泪水站起来,垂手身侧。
  江南神乞本人,最厌恶世俗礼法,所以,他也不命令小乞侠拜见天南剑客,只淡淡说一句:“那位道长是散浮子老前辈,老要饭的没有死,全仗散浮子老前辈施救。”
  小乞侠、黑罗汉双双拜见,散浮子笑道:“你们起来吧!我这山野之人,也怕多礼。”
  两人刚刚站起身子,罗雁秋已经忍不住,问起他姊姊和萧俊等行踪。
  小乞侠长话短说,刚刚把经过讲完,庙外传来了一阵马群蹄声,诸坤点点头,道:“萧师兄机智异常,可能是他们,也找到了这里。”
  说着话,和黑罗汉起身向殿外走,打开门,果然是萧俊等一行六人。
  寒瑛、雁秋姊弟重逢,相抱大哭。
  散浮子喝止两人,罗雁秋收泪后,带萧俊等人进入大殿,听江南神乞说出他血战灵水崖巧毙潘洪的一段经过。
  江南神乞说完经过,天色已快近午,雁秋笑道:“这段时间里,小弟学会做菜煮饭,现在,天已快到中午,我去烧一餐饭,各位哥哥尝尝小弟手艺如何?”
  说着话,起身向大殿一角走去,那地方放着锅碗之类。
  寒瑛追过去说:“弟弟,我来做吧?”
  雁秋笑答:“你帮忙吧!”
  说着话,动手生火。
  这时,萧俊等也都赶了过来,争着要动手,淘米、洗菜,大家抢着做。
  如果说,罗雁秋真会做饭,做的很好,那是笑话。不过这段时日,和他在摩云峰学技时,因经常动手,倒是练习的可以把生的煮熟,讲内行还是罗寒瑛,女孩子天赋的,煮饭本领就比顶聪明的男人要强。
  几人中除了散浮子、尚乾露坐着未动外,小乞侠和黑罗汉站一边看热闹,大概是自觉手太脏的关系,其他的人,全都动了手,七手八脚忙一阵,总算是做好了饭菜。自己做的东西,不管怎么样,吃起来,好像比别人做的香。
  一餐饭过,雁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乌云盖雪宝马,大半天没有看见,随一个人溜出大殿,向后走去。
  吕祖庙后面一块空地,长满一尺多深的荒草,宝马通灵,并不要雁秋照看,常常独个儿跑外面找食,雁秋进了后院,见马儿正嚼着青草。雁秋走到宝马身边,摸着它鬃毛笑道:“马儿!马儿!最近也真苦了你,过几天,我要好好的喂喂你。”
  灵马似懂人言,偎在主人身侧,摇头晃耳。
  猛的灵马长颈一甩,把雁秋全身推开,罗小侠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站一个玄装少妇,长相相当秀美,脸润桃花,发覆绿云,柳眉含翠,眼潋秋水,少妇风韵,别有一番撩人情态。
  她本是绷脸竖眉,面带煞气,可是雁秋一转过头来,她竟不禁一呆,两道眼神停在罗小侠脸上,再也收不回去,慢慢透化成了一脸春风,眉梢嘴角,不自主浮现盈盈媚笑,看她脸上红晕,恐怕已春心荡漾。
  少妇们大概对美男子的反应,要比少女更快。
  罗雁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少妇,吓了一跳,他倒不是为那少妇撩人风韵所动,而是人家怎么样落在自己身后,竟是毫无所觉,就凭这份卓绝轻功,就比自己高明。他怔了半晌神,才喝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玄衣少妇格格一阵娇笑,道:“这又不是你的家庙祖产,为什么我不能来,你凶什么嘛!”
  雁秋一皱剑眉,又说:“我倒不是不让你来,我是问你偷偷的落到我身后面,是不是存心暗算我?”
  玄衣少妇双眉一扬,答道:“你呀!还用不着我暗下毒手,就是明着打,你也准要落败,不过,我现在倒不想再和你动手啦!只要问你几句话,你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就行。”
  罗雁秋退一步,冷笑道:“你凭什么问我?我不回答你又怎么样?”
  玄衣少妇进一步,笑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跟谁习的武功?”
  罗雁秋听完话,剑眉陡的一竖,厉声答道:“你这女人,好狂的口气,我姓什么,你不配问,跟谁习的武功,你更管不着,要动手,我倒可以奉陪。”
  玄衣少妇面带愠色,冷笑道:“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说完话,一步一步,对着雁秋紧逼过去。
  罗小侠双掌一错,左手护胸,右手一招“推波逐浪”,猛对玄衣少妇劈去,口里喊道:“你逼着我出手,接招吧!”
  玄衣少妇微一闪身,让开掌势,玉腕疾伸,反向雁秋右肩劈下,出手奇快,掌风飒飒。
  罗雁秋心中一惊,知遇劲敌,翻身倒窜,退出去八九尺远,才避开人家一掌,玄衣少妇却停步娇笑,道:“你跑什么?我要真忍心对你下毒手,你绝逃不出我手底三招。”
  几句话,激的罗雁秋顶门冒火,剑眉轩动,俊目放光,含愠答道;“你先别吹的太大,我就接你三招试试?”
  玄衣少妇浅笑盈盈,伸右手食指,指着雁秋,两道眼神上下打转,把雁秋看一个上下无遗,觉得他生的,没有一处不美,移着轻盈碎步逼近他,笑道:“难道,你真想和我动手?”
  雁秋退一步怒道:“怎么?打架还有假的不成?”
  说着话,抢先出手,右掌一招“寒花吐蕊”,迎面劈去,左手“鸿雁舒翼”,横扫上盘。
  玄衣少妇身法奇速,微一闪动,已经避开雁秋两掌,玉腕疾伸,“反腕勾锁”,少妇一双柔软的玉掌,扣住了雁秋左腕,用力一带,雁秋不由自主往前一进步,几乎撞进玄装少妇怀里。她却樱口微启,吐气如兰,一阵香风吹在雁秋脸上。
  罗小侠左腕被握,又遭戏弄,不由又羞又急,右手猛变“飞瀑流泉”,借一进之势,反掌打出。这一下,雁秋寒忿出手,内劲外吐,力道奇猛,掌势直逼过去。
  玄衣少妇娇喝一声,道:“你真敢下辣手。”
  微一侧身,右手扣着雁秋左腕不放,左掌玉指直点罗雁秋右肘间“曲池穴”。
  罗雁秋疾沉右臂,易打为抓,五指一合,反扣住玄衣少妇左腕,她却嫣然一笑,一任他紧握左腕,竟不挣脱。
  这时候,看上去两个人不像打架,好似久别重逢情侣,握手谈心,你抓住我一只手,我扣着你一只腕,玄衣少妇更是两目神凝,深注雁秋,嘴角寒春,衬着双颊飞起红晕,更觉着艳光照人。
  罗小侠心里一急,右手一用力,想闭住玄衣少妇脉门穴道。哪知他这一用力,立时觉着对方一只滑腻玉腕变的如钢似铁,坚硬异常,雁秋只得一松手,一个“穿心掌”,向她前胸打去。
  玄衣少妇娇笑道:“你往哪里打?”
  说着话,左手变成掌,又来抓雁秋右腕。
  罗小侠这一掌原是虚招,趁她变招迎敌,微分心神之际,功贯左臂,用力一拉,竟挣脱被玄衣少妇紧握的一只左腕。
  玄衣少妇微微一笑,她想不到对方能够挣脱自己握着的手腕。就这一怔的工夫,雁秋又挥掌攻来,玄衣少妇看罗少侠攻势快速,招式狠辣,不由柳眉微挑,“移步换位”,膝不弯曲,足不跨步,娇躯一晃,让过雁秋双掌,闪到他的背后,左手“天外来云”,一掌劈下。
  罗小侠一招攻到,见对方一闪躲开,竟看不清人家用的什么身法,不由心里一惊。但他究非庸手,一招走空,人却顺势向前一纵,跃出一丈二三,脚刚落地,耳闻身后娇笑传来,他百忙中施出绝招“回身双撞掌”,翻身打去。
  玄衣少妇似乎没料到雁秋情急拼命,几乎被他打中,赶忙全身随掌势向后一仰,背心贴地,两脚绞住展秋双腿一拉一弹,罗小侠立时被摔出去六七尺远。
  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站定身子,玄衣少妇却又攻到眼前。
  雁秋向左侧一步,尚未来及出手发招,忽闻传来天南剑客的声音,说道:“秋儿快停,你怎敢和杜老前辈动手?”
  罗雁秋一纵身,横跳八尺,玄衣少妇也停身不追。
  散浮子道袍飘风,走到那少妇跟前合掌笑道:“杜姑娘,别来无恙,二十年风姿更健,尚识贫道散浮子否?”
  玄衣少妇想了一阵,才忆起对面道装老人,是师兄昔年好友,也裣衽还了一礼,笑道:“怎么记不得呢?你老人家近年可好?”
  散浮子呵呵大笑,道:“贫道自在大雪山和令师兄分手之后,转瞬间廿年矣,宁不有光阴似箭之叹,忆贫道昔年留居大雪山时,杜姑娘还是头垂双辫的娇憨少女,廿年未晤芳颜,杜姑娘越发出落得美丽了。”
  玄衣少妇脸上一红,娇笑答道:“想起昔年,承道长指点武学,杜月娟感怀至今,大师兄尤念鹤驾,不时对小妹提及故人,惜道长行踪飘忽,欲寻无处,空留给大师兄一腔怀念。此次月娟奉命东来鲁西,不意幸逢鹤驾,敢请仙踪雪山一行,以慰大师兄怀念深情。”
  散浮子一阵大笑,道:“紫虚旧友,能不忘我这山野草莽,使贫道感愧异常。令师兄盖代奇才,气吞河岳,自他接掌贵派以来,使武林形势一变,贫道浪游海外归来,欣闻故人雄才大展,正想赴雪山畅叙别后,不想在此地竟遇芳踪。”
  杜月娟笑道:“始才本门一位弟子飞鸽函报,在荒刹中了人劈空掌力,初闻之下,还疑是本派几家敌人所为,因而匆匆赶来,不想巧逢鹤驾,如今想来,必是本派中弟子无知,偷窥道长行踪,致受警戒,杜月娟代为陪礼了。”
  说完话,又是深深一福。
  散浮子也合掌还礼,答道:“一时失手,致误伤贵派门下弟子,杜姑娘勿怪才好。”
  玄衣仙子杜月娟摇头笑道:“这点小事,怎值一提,你这样说,真使我惭愧的无地自容了……”
  说此一顿,目视雁秋笑道:“那少年,想必是道长高足,难为他年纪轻轻,竟有一身了不得的本领,刚才动手过招,我几乎被他打中,看来名师门下高足,果然与众不同了。”
  说完话,深情款款的送给雁秋一个浅笑。
  散浮子摇摇头,道:“廿年浮踪飘萍,哪有暇收教弟子,此子乃东海三侠中悟玄子衣钵爱徒,说起来和贫道也有点渊源……”
  话到这儿,回头对雁秋喝道:“秋儿,你还不快过来,拜谢杜姑娘始才手下留情之恩,站那儿发什么呆!”
  杜月娟一听,雁秋是东海三侠的弟子,不由脸上一热,飞起一片红晕。可是,心里又荡起一种微妙感觉,暗想:“怎么东海三侠收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灵秀可爱,自己见了诸葛胆,就被他吸紧芳心,不克自制,这才不惜色身示爱,勾引他叛离师门,转投入雪山派门下,结成夫妇。十余年来,他得大师兄倚为左右臂膀,掌握全雪山派军师大权……”
  在杜月娟心中,认为谈笑书生诸葛胆,是天下唯一的美男子,哪知今日一见雁秋,两人相较,即感到诸葛胆黯然失色,谈笑书生虽然也人美如玉,但却不及雁秋看去灵秀。尤其他一对大眼,亮的直似半夜中两颗寒星,那里面蕴蓄着无限吸力,无限诱惑,似深邃大海,似当空皓月,似乎他轻轻的对人一看,立时就叫你心跳神荡。
  杜月娟并不是淫荡女子,但他见了雁秋之后,一颗心竟自无法控制,每和他一对眼光,立时感到一阵耳热,春情荡漾,恨不得纵体入怀,让他抱紧娇躯……
  正当她想的神往,罗雁秋已走近她身侧。他听师伯谈过,自己未晤面的师兄诸葛胆,被雪山派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叛离师门的这件事。所以,一听杜月娟报出姓名之后,雁秋立时明白了,对面美艳少妇,就是勾引师兄叛离师门的人。
  雁秋心纯如玉,知道玄衣少妇是师兄妻子之后,已不再存敌意,师兄虽然已背叛了师门,但应有师伯、师父管,在师祖面前,不能太失礼仪。
  他有这层似是而非的想法,所以,散浮子叫他对杜月娟陪礼谢罪,他竟真的走近杜月娟跟前,躬身揖道:“后进师弟罗雁秋给师……”
  他本来是想说给师嫂见礼,可是话到口边,想想不对,赶忙又咽了回去,怔那红着脸,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散浮子不知道诸葛胆和杜月娟结婚叛师的一回事,自然不明白罗雁秋自称后进师弟是怎么回事。
  可是玄衣仙子心里明白,东海三侠定已告诉过雁秋,自己勾引诸葛胆转投入雪山派内经过,忆刚才交手相戏,不禁心含愧疚,脸一红,还礼笑道:“难为罗兄弟,小小年纪功力不凡,嫂嫂真佩服极啦!”
  说完话,妙目流波,望雁秋又是一笑。
  此时日近中午,春风柔吹,日光照得罗雁秋俊脸上美如朝霞,杜月娟又不禁心中一荡,忙镇摄心神,但已羞红泛颊。
  散浮子皱着眉,问道:“你们两个人的称呼,可真叫我摸不清路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月娟抢先回答:“这档事说来话长,道长要见我大师兄,雁秋一块去,别让我望穿秋水空等待,兄弟,嫂嫂不会害你。”
  罗雁秋本意,原想说明经过,但见杜月娟回绝之后,自是不便强着要说,散浮子更是不好追问,一时间,三个人全怔那儿,谁也想不出先说什么才好。
  半晌后,杜月娟才抬头,笑道:“道长西行,望能早成,杜月娟回山后,立即面告大师兄,扫榻以待。小妹还有点事情待办,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人便转身走去,看着将近庙墙,忽的又转身过来,招着手喊道:“罗兄弟,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只叫的罗雁秋一个人,散浮子不便同去。
  看着雁秋缓步到庙墙前面,杜月娟眼波欲流,向他看了又看,左掌微微一扬。雁秋骤觉一股潜力向后涌去,刚想戒备,杜月娟已缓缓说道:“罗兄弟,散浮子道长西行之日,望你能随伴同行,嫂嫂在深闺置酒,给兄弟接风洗尘,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雁秋微微摇头,笑道:“十二连环峰我总要去,不过,哪一天却没有一定,师嫂回山后,请代我向诸葛师兄致候,就说晚进师弟罗雁秋向他问好。”
  杜月娟轻轻叹口气,道:“兄弟,十二连环峰虽然是铜墙铁壁,但有我在,却没有人敢动你一毫一发,记着,和散浮子道长一起来。”
  玄衣仙子说完话,不再等雁秋回答,娇躯一转,人影闪动,直跃起三丈多高,飞落庙外。
  罗雁秋一回头,看天南剑客背手卓立,仰面望天,长髯飘风,雁秋轻轻走近身侧,低喊了一声:“师祖。”
  散浮子一低头,双目如电,似想问话,忽又微一叹气,转身向大殿走去。
  罗雁秋觉出散浮子面色不对,刚想追去,忽然,一阵脚步声音,罗寒瑛急急跑来,她迎着散浮子略一停步,裣衽喊了一声:“师祖!”人却又对着雁秋跑来。
  她跑近身边,看雁秋剑眉微蹙,一脸惶惑,不由吃了一惊,急道:“弟弟,你怎么啦?”
  雁秋摇摇头,一展剑眉笑道:“没有什么,我在想一件事情。”
  寒瑛又问道:“想什么事?”
  雁秋答道;“想我一个师兄。”
  罗姑娘听完,笑道:“你说的,是不是玉师哥?”
  雁秋答道:“不是,是我慧觉师伯的弟子,我和这位师兄,还没有见过一面,以后要见了,不知道会不会翻脸成仇。”
  寒瑛奇道:“怎么,你们师兄弟不和睦?”
  雁秋笑道:“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哪里会谈到不和睦,不过,现在他已经叛离了师门。”
  寒瑛听得心中一动,想自己离开灵水崖,也是私自逃走,算起来与叛离师门毫无区别,不由脸上微微一热,也不再追问雁秋。
  姊弟两人,席坐草地,谈起父母仇恨及别后经过,相对黯然。
  寒瑛听雁秋说完大巴山巧会凌雪红经过,忽然插嘴问道:“弟弟,这位凌女侠是不是很喜欢你,要不,她为什么这样帮助你们?”
  雁秋心说:岂止喜欢,而且,已成了夫妇。他心里这样想,可是,当着姊姊的面,这些话,实在不好说出来。
  寒瑛问弟弟的话就够天真,哪知罗雁秋没法子回答,怔了半晌反问一句,道:“姊姊,你是不是还喜欢玉师兄,我记得小时候,你们两个人常常吵闹,每次,都是玉师兄低声下气的给你陪不是以后,你才高兴起来……”
  他话未说完,寒瑛已臊的满脸通红,啐了一口,道:“弟弟,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说话还和小时候一样,这些话,这怎么可以问来的。”
  雁秋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地方又没有别人,难道姊姊的心事,不愿意让我知道么?”
  寒瑛见他越问越不像话,不由又羞又气,站起身子就要走。
  谁知,雁秋一下拉住她,求道:“好姊姊,你不要生气,我问的话虽然唐突,但弟弟却无一丝取笑姊姊的心意,同胞姊弟们,又有什么不好说呢?”
  寒瑛被他气的挑着柳眉儿,答道:“你怎么越大越顽皮嘛!再这样,当心我打破你嘴!”


    第四二章  无心伤翠羽 奇女乘鸾寻敌手

  雁秋眨眨大眼睛,答道:“小时候,你不是常常打我么?还不许我对娘说。七年多来,就没有再挨姊姊的打了,现在你要是高兴,就请多打几下吧!”说过话,闭上了眼睛。
  罗寒瑛一阵心酸,妙目泪水盈睫,望弟弟闭目微笑,一派天真纯诚,不由缓缓坐下,摇着雁秋一只手,道:“弟弟,快睁眼睛,我记得小时候,只打过你一次,你永远记在心里了。”
  雁秋一睁眼,见寒瑛双目中泪光莹莹,不由吓了一跳,道:“姊姊,你哭什么?我不过想起儿时情景,随口说句玩笑,不想竟害得姊姊真的伤心了。”一面说话,一面递过去一块绢帕。
  寒瑛擦拭了目蕴泪水,还帕给雁秋,笑道:“现在我的心,已如枯井无波,只希望弟弟早日成家,使我们罗家香烟传继有人,姊姊俟报过亲仇之后,就要寻一个清静尼庵,削发受戒,这世界上任何事情就和我无关了。”
  雁秋听的悚然一惊,瞪大眼急急问道:“姊姊,你这话从何而起?是不是有人得罪过你?告诉我他是谁,弟弟必杀他给姊姊雪恨。”
  寒瑛羞急的咬着牙,道:“弟弟你真是,怎么可以胡猜瞎说,自爹娘含恨雁鸣峰后,我被义父胡天衢救到灵水崖下,七年来,除了想你和替爹娘报仇的事外,姊姊这颗心再无杂念,皇天可怜,使我们姊弟重逢。”
  罗寒瑛继道:“尔后就只有替爹娘报仇的心愿了,这个心愿再完成之后,姊姊一生的心愿全完了,仗剑江湖,又非我心志,那我不是应该找一个清静尼庵,度过下半生的岁月么?”
  雁秋听得心中一震,凄然说道:“姊姊存心削发出家,难道就不管弟弟了么?”说完话,星目中滚滚泪下。
  寒瑛被弟弟一阵逼闹,也没了主意,飘然世外的心愿,也发生了动摇,沉吟一阵,答道:“弟弟,快别伤心,这件事,以后慢慢再谈吧!”
  雁秋心虽纯诚,但却聪慧异常,听寒瑛话风,知她心已动摇,正好借机逼她打消此念,立时故皱凝眉,装一脸哀愁,又道:“我要姊姊答应我,不再存此想,要不,我就跪这里不起来。”
  说毕,他真的对着寒瑛,双膝并跪地上。
  罗姑娘急急的抱着他,流泪说道:“弟弟,快起来,姊姊……答应你就是……”
  雁秋一下子跳起来,抓着寒瑛两只手,带着两行泪痕,笑道:“姊姊,答应了永无更改,你可不许骗我。”
  其实寒瑛内心也没有一定要飘然世外的理由,她虽已十九年华,但心目中尚无适意情郎,过去和玉虎儿一块长大,但那时寒瑛年纪还小,根本还不懂男女间的事情,自然谈不到情爱两字。
  在灵水崖七年时间中,她又心痛家遭惨变,除了一心一意学技之外,心中确实毫无杂念。白元化三弟子粉金刚武鸿钊,及白元化第二个儿子连珠镖白天玉,虽然都对她钟情极深,可是却无法激荡起罗姑娘心中情波。
  她心存出家意愿,无非是为感伤身世凄苦,芳心因而结郁,把少女潜在心灵深处一片如火热情,变成绵绵幽恨,时日一久,万念俱灰,随产生一种遁身空门的意念,意念一动,心随念生,渐渐形成一种坚定的意志。
  这几天,她和萧俊等日夕相处,铁书生沉稳坚毅、旷爽明净的性格,以及小乞侠豪放超脱、不拘小节的侠情义胆,还有玉虎儿殷殷的关顾爱护,欧阳鹤、梁文龙的热情慰问,这些都在改变着罗姑娘的心愿意志。
  如今姊弟重逢,雁秋又苦求着她,打消出家之念。这一来,罗寒瑛自然无法再坚持飘然世外的想法,只得答允雁秋,不再存削发之想。
  雁秋高兴的跳起来,拉着姊姊的两只手憨笑。
  罗姑娘看弟弟带着泪痕的笑容,仍不减儿时顽皮模样,不由挣脱一只手,用衣袖替他拭去脸上泪水,摆出姊姊派头,说道:“弟弟,你现在已经大啦!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瞧你那副顽皮像,就不像十七八岁的人。”
  雁秋摇着头,笑道:“我就是活一百岁,也得喊你姊姊……”
  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立时皱起剑眉,脸上笑容全敛。
  罗寒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闹,不觉失声问道:“弟弟,你怎么啦!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雁秋慢慢抬起头,问道:“你义父,是不是把我打下沉鹅潭的那个碧眼道人?”
  寒瑛点点头,雁秋又问道:“这几年来,他是不是待你很好?”
  罗姑娘答道:“他待我很好,犹如亲生女儿一样。”
  雁秋缓缓别过头去,仰面望天,凝神呆立,就好像在回忆十几年前的一件往事,久久不发一言。
  寒瑛轻移莲步,绕到雁秋面前,轻声问道:“弟弟,你想什么?快点告诉我,你再不说话,姊姊要急死了。”
  雁秋道:“我在想,将来是不是杀他?”
  寒瑛听的一震,又问道:“你说杀谁?”
  雁秋一低头,星目神光直射寒瑛脸上,答道:“杀你义父。你知不知道,他才是真正是杀害我们爹娘的凶手,他两度把我打下悬崖,我都可以原谅不究,可是,爹和娘的仇不能不报,但他却又对姊姊有着七年的抚养恩情,不杀他,何以慰爹娘九泉阴灵,杀了他,我又怕姊姊伤心……”
  罗姑娘听到这里,哪还能再听下去,立时全身打颤,泪若涌泉。
  雁秋慌的赶忙扶住她,说道:“姊姊,你怎么又要气苦,我没有说一定杀他,只要姊姊说,不要杀他,我就饶了他。”
  罗寒瑛猛地圆睁秀目,惨哭一下,答道:“弟弟,你将来尽管杀了他,替爹娘报仇,我再披麻守孝,报答他七年养育恩情。”
  雁秋流泪答道:“到时候,我也要拜拜他的灵堂,酬谢他养育姊姊之恩。”
  雁秋话声刚落,猛闻头顶一个清脆声音,叫道:“姑娘……姑娘……”
  雁秋、寒瑛同时抬头,见身侧不远处一株树梢上,落着一个全身翠绿的鹦鹉,雁秋童心未退,见鸟儿好玩,又会学人讲话,探手入怀取出一颗银莲子,笑道:“姊姊,这鸟儿真好,等我打下来给姊姊玩。”
  寒瑛刚说一声:“弟弟,打不得……”雁秋手中银莲子已电射而出,寒星一点,破空飞去。
  翠鹦鹉尚不知遭人暗算,雁秋银莲子,又是用内功腕力打去,他怕扬手作势惊飞鸟儿。翠鹦鹉警觉有异,振翅欲飞,银莲子已经打到,正好击中右翅。几根翠绿羽毛,扬空飘落下来,鸟儿跌落五尺后,又抬头破空飞去。
  雁秋跑过去捡起几根落地羽毛,见上面血迹斑斑,他连声叹道:“可惜!想不到,这鸟儿竟有这样大力量,我又不敢打它要害所在……”
  说着话,一抬头,看寒瑛呆站在那儿,一脸忧色,望着他手中几根翠绿羽毛。
  雁秋看姊姊神态,心中暗感奇怪,急急问道:“姊姊,你又怎么啦!”
  寒瑛叹口气,蹙着眉儿,答道:“弟弟,你闯了大祸。”
  雁秋答道:“怎么?打下鸟儿玩,会闯什么大祸呢?”
  寒瑛正待回答,突然一阵脚步声响,玉虎儿急急跑过来,一见两人,大声喊道:“你们两人原来在这里,害得我在庙外面瞎找了半天。”
  他说着话,已跑近两人身边,看寒瑛面色不对,又轻声问道:“你们两人吵架了?”
  雁秋摇着头,笑道:“我怎么敢和姊姊吵架,刚才我用银莲子打树上落的一只鸟儿玩,鸟儿没有打下,却打落它几根羽毛,姊姊就说我闯了大祸。其实,我又不想玩鸟儿,打落了,还不是要送给你玩。”
  玉虎儿接过雁秋手中的几根翠绿羽毛看了一下,笑道:“这几根羽毛就翠绿的可爱,那鸟儿一定很好看,瑛师妹现在变成了菩萨心肠啦!这点点小事情,就生这么大气。”
  寒瑛气的恨着声道:“你怎么也这样糊涂……”
  雁秋不待寒瑛说完,大声笑道:“小时候,你就比我和玉师哥厉害,现在更凶了……”
  雁秋话未说完,一眼看见萧俊和小乞侠并肩走进后院,立即大声喊道:“大哥、诸兄弟,快些来,给我们评评理,我姊姊发脾气了,我和四哥都在挨骂哩。”
  他这一嚷,萧俊和小乞侠都放快脚步赶过来,诸坤抢先笑道:“什么事惹发了罗姑娘脾气?我小要饭的最公正,你们说出来,我评评是非,谁要是输了理,可得请我评理人喝壶老酒。”
  寒瑛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雁秋却抢先指着玉虎儿手中几根翠绿羽毛,答道:“刚才树梢上落只鸟儿,我用银莲子打它,鸟儿没打下,伤了它几根羽毛,姊姊就发脾气了,说我闯了大祸,四哥赶过来劝她不要生气,结果连四哥也挨了骂。”
  一边说,一面闪动着大眼睛,看着罗姑娘微笑。
  萧俊接过来玉虎儿手中几根翠绿羽毛,反复查看,小乞侠两只怪眼也深注不瞬,渐渐的两人脸色都凝重起来。
  雁秋看的奇怪,不由收敛了脸上笑容,正想追问,萧俊忽地抬头,问道:“罗姑娘,看清楚了吗?可是那只翠鹦鹉?”
  寒瑛点头答道:“正是那只翠鹦鹉,秋弟出手太快,我阻止他已来不及了。”
  罗姑娘几句话,铁书生、小乞侠、玉虎儿三个人脸上全变了颜色,玉虎儿皱着眉,道:“难道真会遇上这种巧事,施凤杰不是说过,他们就要西返吗?人走了,鸟儿还会留在鲁西不成?”
  小乞侠晃晃一头蓬发,道:“这些人行踪不定,反正他们又没有事干,施凤杰和左老大,不过是听命行事,说的话怎能作准。目前事已出来,只好待其发展了,急的是,先把这件事告诉散浮子老前辈,早谋完善对策,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再说,散浮子老前辈足迹满天下,也许这翠鹦鹉主人,和他老人家彼此相识也未可知。”
  小乞侠一段话,听得雁秋越发糊涂,他瞪着大眼,满脸迷惘神色,看着萧俊等发愣。
  铁书生望着雁秋,笑道:“秋弟,你银莲子打伤的翠鹦鹉,是一位巾帼奇人饲养的鸟儿,那夜我们夜过沂山,为这鸟儿差一点惹起纷争……”
  萧俊把那夜沂山经过,简略的给雁秋说了一遍。
  雁秋见铁书生说话,相当郑重,心中亦觉事情有点非同小可。他自下山后,半年多来,连遇奇人挫折,性格方面已不似过去那样高傲,听萧俊说完话,不由一皱剑眉,答道:“小弟虽然打伤她养的鸟儿,但确非有心之过,她既是一位前辈奇人,总应该讲点道理。”
  三个人说着话,已然走进大殿,铁书生把雁秋无意打伤翠鹦鹉的事,对散浮子说明,并把沂山巧遇乘鸾白衣女,和素月纤手惩四凶的经过,也详细说了一遍。
  天南剑客闭目沉思一阵,搜尽枯肠,仍是想不出白衣女来历,足足有一刻工夫,才睁开眼摇摇头,道:“如果真如你们所说,白衣女自是有非常来历的奇人,可是目前大江南北,就找不出这样一位神奇……”
  散浮子话未说完,遥闻空际传来几声柔细哨音,余音袅袅不绝,清脆如听仙乐,萧俊等闻声变色,散浮子、尚乾露、罗雁秋亦自警觉。接着高空又传来一声长唳,声如凤鸣,戛玉敲金,散浮子闻声起身。
  就这一瞬工夫,大殿外面飘进来一个女子声音,问道:“什么人打伤了我主人鹦鹉翠奴,快点请出来,晚了可别怪我冲进大殿去啦!”
  罗雁秋剑眉一扬,站起身就往外面闯,散浮子大袖一摆,一股劲力挡住雁秋,自己却缓缓起身向殿外踱去,萧俊、罗寒瑛、罗雁秋三人并肩跟出大殿。
  天南剑客走出殿门,停步台阶,见殿外院中站着一个头梳双辫,一身青衣,秀美绝伦的小姑娘,年约十四五岁,嘟着小嘴巴,大眼睛闪动着两道神光,她看见了散浮子身后的萧俊、寒瑛后,立时粉面上涌现一层薄怒,娇声叱道:“我道是谁?原来还是你们这般人,沂山之夜捉住翠奴不放,可谓事出无心,今天又用暗器故伤翠奴,还有何言饰辩?”
  萧俊认识小姑娘,正是沂山月夜所遇美婢绿云,看她粉面含怒,柳眉微扬,似乎已存下杀机,立时抢前一步,拱手笑道:“绿云姑娘,别来无恙,暗器误伤翠奴,我等亦知理亏,不过,这次事亦无心……”
  铁书生正待说下去,哪知绿云冷笑一声,截住萧俊的话,柳眉儿陡竖,道:“翠奴伤翅极重,我主人亦有怒意。不过,她还没有想到,打伤翠奴的仍是你们这般人。第一次捉翠奴情尚可谅,第二次又伤翠奴,却是饶你们不得,你们哪个打伤的,快点站出来,我要斩断他一条臂,给翠奴报仇。”
  散浮子听绿云出言咄咄逼人,不由微现愠色,问道:“请问小姑娘,令主人高姓大名,属何门派,也许贫道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说出来自由贫道出面,和令主人善言和解,免得为一个鸟儿,引起争端。”
  绿云秋波闪动,看了天南剑客几眼,冷冷接道:“我们主人绝不会和你相识,你也管不了这档闲事,我没工夫和你们多费唇舌,那位打伤翠奴的人,请赶快出来,免得我伤了你们不相干的人!”
  绿云一席话词锋犀利,简直有点欺人太甚,罗雁秋再也忍不住,一迈步挺身而出,答道:“一个鸟儿,能值多少银钱,你怎么这样狂傲呢?再说,既是你们养的鸟儿,就不该放出来让它到处乱飞,我打伤它确非有心,你主人难道就不讲一点道理?”
  几句话听的绿云一腔怒火,娇躯一晃直抢过来,出手一招“移山倒海”,猛向雁秋打去,手法快得出奇。
  雁秋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想招架已难出手,赶忙向左侧一闪。
  散浮子趁势打出一记劈空掌力,绿云虽然拳招精奇,但功力比起散浮子要逊一筹,掌风过处,吹飘起她束腰绣带,人也被震的一连退后几步。
  全仗散浮子这一记劈空掌,雁秋才算逃出人家手下一招。
  绿云吃掌风震退后,微感一愕,散浮子已微笑说道:“小小年纪,怎么一出手就这样狠招,打伤一只鹦鹉,难道真要人填上一条命吗?”
  绿云自懂事以来,除了常败在主人手下之外,哪吃过这种苦头,气得眼圈一红,差一点要落下眼泪,娇叱一声,反向天南剑客扑去,左手“飞索缚妖”,右掌“迅雷击顶”,内中暗藏兰花拂穴十二式,青衣闪动,两招已到。
  就是天南剑客散浮子武功绝世,也不觉吃了一惊,赶忙袍袖飞摆,“风吹花摇”,人飘退台阶下一丈多远。
  哪知小姑娘已动真火,“神龙入云”,娇躯腾空而起,借势下击,“天网罗雀”。只见她娇躯凌空转动,好像几个绿云由四面八方而来。
  散浮子倒抽一口凉气,竟是看不出对方用的什么手法,只得大袖一展,打出数十年苦练“铁袖神功”。一阵劲风,由天南剑客袍袖下卷起,迎向空中绿云打去。
  “铁袖神功”为散浮子生平绝技,全由内功罡力,贯于袖上打出,不但力道奇猛,而且劲风如剪,当者立受重伤。
  绿云心中原想,自己以主人秘授绝学,必可制服对方,哪知道人家大袖一翻,立觉有一种极强劲力冲天而起。小姑娘心性太傲,暗里咬牙,默用真力,右掌向下一压,立时感到心神一震,知自己功力难和人家硬拼,总算她见机较早,趁势运气护身,随着散浮子袍袖卷起劲风,一叠腰,借劲向上一纵,一个玲珑娇躯,直飞出三四丈外,才落到地上。
  散浮子“铁袖神功”最耗真力,一袖打出,面色微变,赶紧深吸了两口气,调息耗去内力。
  小姑娘站在那里怔下神,正想再次进击,散浮子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立时问道:“你是不是天山神尼清心大师门下的弟子?”
  绿云又是一怔,答道:“神尼佛法无边,怎么会有我这种弟子,我……”
  我字刚出口,猛的又想不对,立时住口,却晃着头上双辫儿,接道:“你休要管我是谁的门下,我要把那个打伤鹦鹉翠奴的人带走,你这老道士如果再拦我,我可要真的给你拼命啦!”
  天南剑客还未来及回答,罗雁秋已含怒抢出,对着绿云喝道:“你这小姑娘,好厉害,要把我带哪里去?”
  绿云接了散浮子两招之后,觉得人家功力异常深厚,她小心眼里明白,自己拳招虽比人家精奇,功力却比别人相差太远,再打下去自己也占不了便宜,见罗雁秋挺身而出,立时改变了主意,对着散浮子说道:“翠鹦鹉是我主人心爱的鸟儿,你刚才接我几招,大概你心里也明白,我功力虽然没有你深厚,可是拳招绝不输你,真的再打下去,不见得我准要落败。”
  绿云继道:“如果我不能把打伤翠鹦鹉的人,带去见我的主人,等一会,她必定会寻到这里,真到那个时候,事情就更难办,你们这般人合起来,也不是我主人的敌手,倒不如叫这位打伤翠奴的人,和我一起去见我们主人,至多受她一顿责罚。我这几句话言出衷诚,如果你们不信,那就试试看吧!”
  绿云一席话,确实出自肺腑,小姑娘人虽生得玲珑聪明,但她久居深山,很少和生人接触,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知人间有虚伪阴诈。说完话,双手叉腰,瞪着一对大眼睛等待回答。
  天南剑客散浮子,心里相当为难,让雁秋一个人去涉险领罚自非心愿,如果不让他去,对方主人赶来,事情就更难办,绿云不过是一个婢女,就具有这等身手,对方主人自是一位非常人物……
  一时间,把一个见识多广的天南剑客,也闹得没了主意,低头沉吟,良久无言。
  正当散浮子左右为难当儿,罗雁秋忽然一声大笑,对绿云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和你一块去见见你的主人,看她要把我怎样?”
  说完话,回头对散浮子深深一揖,又道:“秋儿和她走一趟,她主人如果真是位前辈奇人,绝不会为此小事责罚秋儿,如果她们不讲理,硬要逼我赔她们鸟儿,了不起,秋儿赔上一条命。”
  说完话,昂然走近绿云身侧,道:“你主人现在哪?走!我们就去见她。”
  这时候,铁书生忽地越众而出,道:“秋弟,慢走一步,小兄陪你走一趟。”
  绿云摇动着双辫儿,答道:“不行,你陪他去,反而招致麻烦,我主人就是不喜欢见你们男人……”
  这当儿,罗寒瑛接口说:“那么,我是女孩子,可不可以陪我弟弟一块去?”
  绿云低着头儿,沉吟一下,抬头说道:“也不行,我主人只让我带打伤翠奴的人去见她。”
  绿云话未说完,高空中又飘来一阵柔细哨音,小姑娘一皱眉儿,伸手抓住雁秋,说道:“快点走!再晚了……”
  她话未说完,娇躯一跃,雁秋只觉一阵极大的力量,带着他凌空而起,赶忙借势提气,一长腰,两个人同时落在屋面上。
  绿云似乎很急,双脚刚刚踏在瓦面上,立时又拉着雁秋向庙外跃去。罗雁秋被人带着,身不由主,脚落实地,身子仍然向前一冲,几乎撞在一只大鸾身上。那只彩鸾,大的吓人,比起凌雪红养的神雕还要大上一倍。
  绿云一拉雁秋,纵身落上鸾背,彩鸾一声长鸣,巨翅一展,劲风随起,抬头破空直上。
  散浮子和萧俊等追到墙外,那彩鸾已凌空而去,只见一点黑影,流星般向南飞去,刹那工夫,已飞得没了影儿。
  彩鸾飞行神速异常,一盏热茶工夫,已飞出几十里外。猛的彩鸾双翅一合,向下直落,其势如流星飞泻,眼看快冲到地上,鸾翅轻轻一展,骤然间急降的鸾身一停,轻轻地落在地上。
  绿云拉雁秋跳下鸾背,罗小侠举目打量这地方景物形势,靠西有一片广大园林,隐隐透出一堵红墙,东、南、北三面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这地方看上去相当荒凉。
  绿云心中很急,拉着雁秋狂奔如电,穿林而入,直奔那堵红墙,她急的顾不得绕道大门进去,一提身,竟越墙而入。
  翻过这道墙,雁秋才看出,这是一座寺院,院内翠柏挟道,寂静异常,看红砖绿瓦,破损不少,估计这寺院建筑在百年前。
  绿云走得太快,雁秋没时间细看这座寺院规模形态,走尽两条甬道,穿过大殿前面台阶,又进了一座小圆门,来到一座跨院中。这跨院中,却收拾得很清洁,中间一片小花园,建筑得小巧美观,花园中百花竞放,阵阵甜香袭人。
  绿云、雁秋绕过小花园,向正北一排房屋中走去,绿云一掀垂帘进了门。
  雁秋看房中布设的雅洁恰人,右面通复室门上,垂着白缎布帘,外面一间靠后壁间,放着几个藤椅,左端椅上,坐着一个玄衣垂辫的小姑娘,怀中抱着雁秋刚才打伤的翠鹦鹉。
  她见绿云带个人回来,起身微微一笑,轻声问绿云道:“这个人,是不是打伤翠奴的人?”
  绿云点点头,也轻声说道:“主人呢?到哪里去了?”
  玄衣女用手向复室一指,答道:“主人见翠奴伤得厉害,生很大气,刚才,主人亲替它敷了药,又服一些回生续命散。”
  说到这里,回头狠狠瞪雁秋一眼,道:“你这祸闯得很大,大概翠奴这点伤,要你偿一条命。”
  罗雁秋听得心里冒火,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陡地剑眉一竖,冷笑一声就想发作。
  哪知,玄衣小姑娘怕他惊动在复室中用功的主人,看他要说话,不由心里一急,右手抱着怀里翠鹦鹉,左手疾伸,猛向雁秋“期门穴”上点去,其势快如电光石火。
  罗雁秋虽明知非人敌手,但亦不甘束手待毙,右手一招“冰河开冻”,反打玄衣小姑娘左腕脉门。
  玄衣少女见雁秋出手,招奇力猛,左臂一沉,变点为拍,“兰花拂穴手”,又向雁秋中盘“章门穴”拂去。
  雁秋怒喝一声,五指如钩,去抓玄衣少女左腕。
  谁知,他这一出声,绿云也吃了一惊,她知道主人在用功时,最恨别人惊扰她,心里一急,骤然出手,右手一伸,点中了罗雁秋背后“天柱穴”,罗雁秋只觉全身一麻,立即晕倒。
  “天柱穴”为人身十二麻穴之一,位于后颈部两侧,神经密布,如被点中,不但酸麻无力,而且,人就立即晕倒,过重者,甚至丧命。
  绿云原意只想点中雁秋穴道,使他不能再惊扰主人用功,俟主人用完功后,再来发落雁秋,哪知出手重了点,雁秋人竟当堂栽倒,晕了过去。
  绿云半蹲娇躯,细看雁秋,只是他仰卧地上,双目微闭,牙关紧咬,似乎有着无穷痛苦,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上,不住微微抽动。
  绿云素居深山,心如莹玉,她一路上拉着雁秋,心中毫无一点感觉,这当儿蹲地上,细看雁秋,觉得这男人和别的男人有点不同,似乎他身上没有一点地方不匀称,不好看,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红,抬头对那玄衣少女说:“素月妹妹,你看他,样子多可怜,我们把他穴道解了吧!”
  素月抱着翠鹦鹉,晃晃头上缠着白绫的双辫儿,笑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主人生这样大的气,看样子,她绝不会放过这个打伤翠奴的人。”
  绿云又听得心里一震,脱口问道:“素月妹妹,你说,主人会不会要他的命?”
  素月笑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说到这里,忽然像想起了一件事情,一皱柳眉儿,轻声问道:“绿云姊姊,你好像很关心他,是吗?”
  绿云小脸蛋一红,白了素月一眼,嗔道:“你怎能这样胡说,我不过是看他这样子很可怜,天柱穴又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时间一久,他绝禁受不起,万一,他在主人未问话之前受了内伤,怎么办呢?我们还是先替他解了穴道再说。”
  说毕,也不再等素月回答,一伏身,左臂轻舒,扶起雁秋仰卧身子,右掌在他被点天柱穴上一阵推拿,等到他穴道畅通后,又在他后心上,轻轻拍了一掌。
  绿云一掌下去,罗雁秋两眼忽然睁开,看自己上半身,仰卧在绿云怀中,不由心中感到奇怪,立时把两条剑眉一皱,望着绿云问道:“你既然点中了我的穴道,为什么又要把我救过来呢?”
  他这么一问,小姑娘脸上又是一红,眨了两下大眼睛,才想起一句回答的话,道:“因为,我怕你穴道闭的过久后,会死掉……”
  她话未说完,素月再也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绿云抬头看着素月,嗔道:“你笑什么?可不是怕他死掉么?如果他真的死了,主人用完功要问话时,怎么办呢?”
  说完话低头一看,雁秋上半身差不多全在自己怀里抱着,他一颗头,正抵着自己前胸双峰,她不看见,也就没什么感觉,这一看,立时觉一股电流由乳峰遍及全身。
  绿云不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赶紧把雁秋身子扶正,轻声说道:“你坐这里好好歇歇,可不要打逃走的念头,等一下,我主人要问你话。”
  绿云话到这里,复室传出一声轻微的音响,素月知道主人已经用功完毕,手抱翠鹦鹉,急急向复室跑去。
  绿云见素月急入复室,外间只余雁秋和她两人,小姑娘不自主俯在雁秋耳上,说道:“等下我主人问你话时,你可答说,伤翠奴确非有心,愿领责罚,如果她要我和素月打你藤鞭,千万不可运功抵御,也不要呼号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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