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圆《银雕》梦，代剖“紫烟”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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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说明的是，上面这一段有关林屋洞地下水道属于我的改写，而在更早部分，也就是大解真人“第九洞天”那段，古龙专门用了五段文字来描述林屋洞的神秘迷人，而在我的修改版里也专门作了一些调整——在我的想法里，我的改动，更像是身体健康时候的古龙习惯喜用的句式。

　　林屋洞在洞庭山。
　　洞庭山不在洞庭湖，严格意义上的洞庭山也不是一座山，而是太湖东南毗连陆地的洞山半岛、庭山半岛和内湖西山岛屿连成的区域。
　　道家崇尚修真炼元，以林屋为天下洞天之九，洞内顶平如屋，足下石立如林，穴窟绵长幽远，洞中套洞，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当年吴王阖闾遣使入穴，“十七日不能尽，因得禹书”。
　　据说林屋洞的洞穴一直绵延到太湖底下，“众洞相连，七涂九便，四方交达”，《郡国志》甚至说：“洞庭山有宫五门，东通林屋，西达峨眉，南接罗浮，北连岱岳”，在传说中，只要沿着林屋洞走下去，就能够无拘无束地去到天底下任何一个地方。
　　对大多数人来说，地脉传说的真假是没有关系的，也不会真的有人试图走进那条存在于上古记忆之中的暗道，可这时候阴森黑暗的洞窟里却住着一个人，他就像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的洪荒遗民，又像是一只刚从幽魂阴域中逃出来的猛鬼。
　　而他过的日子，却像是野兽。

对比古龙原文，则是——

　　“洞庭山位于太湖之畔，非洞庭湖。”
　　“洞庭有宫王门，东通林屋，西连峨嵋，南接罗浮，北通岱岳。”
　　“山下有洞穴，潜行水底，无所不通，号为地脉，是为林屋。”
　　道家以林屋洞为三十六洞天之一，居第九，名为：“佐神幽墟之天。”
　　在这神秘的洞窟外，还有王文恪公的题书：“天下第九洞天”。
　　在这神秘的洞窟里，住着一个人，就像是个久已被世人遗忘了的上古洪荒遗民，又像是个从幽灵鬼域中逃出的鬼魂。
　　可是他过的日子，却像是个野兽。

及：补充两幅林屋洞内实景（取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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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拾“紫烟”谜团之前，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短刀集》和《大武侠时代》的发展经过。
　　最先出现的是《短刀集·赌局》，那是1985年3月的事情，离先生辞世还有半年，当时的古大侠依然豪兴未减，但必须说明的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经济状况，其实并不令人乐观。
　　有一种说法，先生去世之前，虽则他仍然在家广招朋友，夜夜酒到杯干，可实际上先生债台暗筑，只是他每每任性地借贷度日，个中原因，有说是宝龙影业和群龙影业投资失败导致的恶果，颇为巧合的是，二十年后丁情进行《蓝色湖泊中的刀》创作，故事当中作为反派人物的帮会组织就叫“群龙”，这里面会不会有一定的玄机在内呢？
　　我不知道，也可能永远不会有答案。
　　丁情在回忆录中承认古大侠当年确有借债之举，但他再三强调，古龙生前债务已清，而我更愿意相信，这其实是先生弟子“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一种善良。
　　还有一种说法，古大侠殓葬之日，曾经有一伙人持刀弄棒逐闹灵堂，最后先生亲友这边有人站出来，表示一定会解决此事，这才暂时平息了风波，当然，古龙先生最终的确钱债两讫，在那时候，法定妻子梅宝珠早就远走他方，与古龙生死两不相见，而最后阶段陪伴在古龙身边的于秀玲又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所以无须动用其他手段，光是售让古龙生前的大屋豪车，就已经足够抵销绝多部分的债项，总而言之，人生起始都是赤条条的来，最后赤条条的走，大侠之风，于斯为盛。
　　“短刀”也好，“大武侠”也好，包括同一时期先生参与台视大剧《边城刀声》的前期制作，都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出炉的。
　　按照最初的创作部署，古龙筹划了“七把短刀”，最后这七把短刀分拆为二，以赌局为主线的故事列入《短刀集》，于《联合报》每日连载，而用六扇门作为背景，实质上是江湖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故事则归入《大武侠时代》，“紫烟”作为这个系列故事的当头炮，刊登在同年四月的《时报周刊》，比《赌局》晚了一个月出世。
　　有了这些背景之后，我们再来继续分析“紫烟”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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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情况下，《紫烟》说的是这样一个故事：李南红受辱，夫家满门被害，她为了找出凶手（估计当年凶手蒙面作恶），故而化身名妓，因为凶手赤身露体时候会有独一无二的特征，但大海捞针，寻恶无径，李南红决定用当年血案出现的紫烟作为引子，向藏在黑暗中的凶手发出挑衅，迫使凶徒现身。
　　然而，单凭济南城中升起的几缕紫烟是不足以“打草惊蛇”的，所以李南红用了一个更狠的办法，她利用程小青对自己的痴恋和妒嫉心理，让那些登楼中选的名流狎客在享用艳色之后神秘死亡，如此一来，济南连环血案必然上动天听，而血案前夕从不落空的紫烟也必定成为六扇门绝对不容错过的线索，作为当年白家血案凶手，当他获知以上讯息之后，自然就会像广东人说的“鸡食放光虫”那样，心知肚明。
　　当紫烟第六次升起的时候，名捕凌玉峰从京城来到济南，他勘察紫烟燃点现场，断定神秘人物是一个左撇子，而他也很快把目光聚焦在从山西太原来到这里的程小青身上，接下来凌玉峰指使六扇门高手围堵格杀程小青，如果不是生裂虎豹关玉门闻讯赶到，程小青必死无疑；紧接着红红定下新一轮的恩客竞选，这次凌玉峰翩然中的，是夜，济南府正堂潘其成与下五门聂小虫在一街之隔的小楼监视守望，长夜将尽之际，紫烟再度飘起，而烟囱位置赫然在红红宅院之中，凌玉峰比潘其成早一步赶到现场，只可惜燃点紫烟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就在这时，一声凄厉惨呼传出，所有人闻讯赶至，却发现程小青手持利刃站在红红尸体的旁边……
　　——红红到底是被谁人杀死的呢？
　　关于这一点，即使是之后的《群狐》和《银雕》也没有再作描述，大家只知道程小青不辩不走，甚至自断一腕，决意为红红殉情赴死，而在后续的故事中，卜鹰对程小青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冒死潜入死牢，没想到更多的高手陆续出现，例如“销魂小青衣”，例如赌局巨头之一、肝疾在身的灰色人，之后凌玉峰处死了手上戴着奇特黑铁戒指的潘其成，但他自己亦被小青衣毒杀，与此同时，卜鹰也在圆圆那里证实了凌玉峰就是当年白家血案的凶手，至于程小青，他收拾心情之后，从令狐不行那里习得魔刀技艺，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为京城刑部的得力干将……
　　一个由紫烟引发的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可是，这故事真的已经完结了吗？
　　“销魂小青衣”为什么要杀死凌玉峰？她杀人的理由又是什么？再怎么说，凌玉峰也是朝廷命官，功名在身，言青衣武功虽高，难道她一点也不用顾忌吗？
　　除此之外，杀害红红的人当然不会是程小青，可红红的死，是不是还隐藏着其他被人忽略的秘密呢？
　　按照《群狐》中的描写，“到了三更之后，我就知道不对了，那个凌玉峰就是白氏血案的凶手。”圆圆说：“所以我乘机逃出来，通风报讯”——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圆圆半夜出走，她口中说的通风报讯，究竟指向谁人呢？小说里头一直没有这个答案，如果说是给程小青报信，那圆圆为什么不直接找武功更高的令狐不行？如果圆圆已经通知了令狐不行，红红为什么还是死在凌玉峰的手上呢？
　　还有一点，程小青悲愤惨呼之后，令狐远怒极挥刀，狠狠劈向程小青——为什么他的刀不是劈向凌玉峰？难道他不知道凌玉峰才是最有可能杀死红红的凶手吗？
　　以此推断的话，令狐魔刀对这一晚发生的事并不知情，他的那一刀，也代表着令狐不行真的以为程小青就是杀害红红的凶手，所以，我们基本可以否定圆圆三更之后找令狐不行报信的可能。
　　实际上，从红红玉殒香消那晚开始，圆圆也跟着“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卜鹰（严格说，是灰衣人）找到她，她才敢重见天日！要注意的是，有很多事是那天晚上圆圆离开之后才发生的，例如红红打算如何向凌玉峰复仇？她的死，是被凌玉峰反杀还是死在其他人手上？程小青为什么会如同算好了时间一样出现在案发现场？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十分关键，但圆圆当时已经从宅院出走，所以她肯定是不知道答案的。
　　圆圆不知道答案，偏偏古龙先生也没有把这些答案写出来，怎么办呢？
　　如果是丁情的话，他通常会说：“怎么办？凉拌！”
　　

龙大侠

形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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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写故事还是绘画，留白的好处，就是让欣赏的人有更多解读空间，至于红红是怎么死的，第七缕紫烟又是谁人所放，既然古龙不说，读者似乎也不一定需要知道答案，但有一点，很多人以为红红从三个竞争者当中选出凌玉峰，是因为她认出对方就是杀害白家满门的凶手，只可惜这个观点，很可能是错的！
　　——李南红将凌玉峰迎入闺房，其实是想让这位京城名捕成为紫烟连环杀人案的第七个受害者，如果计划成功的话，案情将会变得更加轰动，也更容易把当年的凶手逼迫出来！
　　这应该才是红红（或者说古龙）最真实的想法，也是红红特意选中凌玉峰的理由，如果她早已经把凶手认出来，令狐不行很可能就会当场动手（就算没有即时动手，至少也不会在红红死后刀劈程小青），同样道理，在这个逻辑带动之下，红红几乎不可能侍寝于仇敌，也更不可能有圆圆“三更之后，我就知道不对”的感慨！
　　其实这段戏文有着极为精彩的勾心斗角，只是作者有意无意，没有把它写出来：
　　——红红并没有认出凌玉峰背后的身份，她只是想把对方的死作为升级整个紫烟事件的跳板，然而红红的想法已被凌玉峰洞悉，所以他只是准备了最不值钱的叩门小礼，就轻松打败了其余的竞争者，在凌玉峰心中，他早已盘算着将计就计，既可以再次享用红红艳色，又可以趁机杀死对方，永绝后患；正因为这样，圆圆直到“三更之后”才真正开始发觉不妥，而这时候红红应该也和圆圆短暂交流过——红红表示亲自动手复仇，在她们眼里，此刻的凌玉峰好梦方浓或者是酒醉未醒，所以她们商讨计划的时候并不需要过多顾忌，而最重要的一点，京城大员暴毙必定非同小可，所以红红才会让圆圆马上离开，找地方躲起来。
　　假设事情按照着红红的计划进行，一代名捕死于名妓香闺之后，肯定会引发各方骚动，到时候“压力山大”，就绝不是圆圆这样的小女孩所能够承受的，因此红红表明复仇决心之后，下一步就是让圆圆躲藏起来，相信这也是“三更之后”红红和圆圆对话的内容之一，至于圆圆逃出来后“通风报讯”，这一个接收讯息的人，可能是聂小虫，也可能是程小青——相对来说，聂小虫的可能性最大，一来他不时在红红宅院出入，和圆圆本就相识，二来他在附近的高楼监视，应该不难看到圆圆仓遑出逃，与此同时，也只有聂小虫想到要把圆圆藏到济南正堂大人的小楼，否则周围都是六扇门眼线，一个小女孩孤身出行，很难不引人注目；安顿好圆圆之后，接下来就应该是聂小虫通知程小青马上离开（这也是紫烟升起之后，潘其成即时冲向红红宅院，而古龙并没有安排身旁的聂小虫一同跟去的原因），在聂小虫的想法里，凌玉峰一死，程小青势难幸免，只有让他连夜回到山西老家才是保命的上策，谁让程小青身上背负着前面六起紫烟案的“铁证”哩！
　　要记住一点，圆圆在三更时分离开红红宅院，而紫烟升起的时候却已经将近凌晨，换而言之，在这一两个时辰之内，足够发生很多你我都不知道的事。
　　对潘其成而言，聂小虫在三更天后把圆圆藏起来，这件事潘其成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无论潘正堂知道与否，都不会影响后续发展，只有一点，当清晨紫烟终于冉冉升起之际，那等于是一个有人即将死去或者已经死去的讯号，至于死掉的人会是谁？在正堂大人的视角里，他大概认为死的人是凌玉峰，也就是顺理成章的第七个紫烟案被害者！
　　也因为这样，当他来到紫烟升起的煤房，看到的却是活蹦乱跳的凌玉峰，这时候潘大人心里很可能暗暗吃了一惊——后续凌玉峰找了个借口处死潘其成，但在紫烟升起的那一夜，很多后来的事情就已经提前预定了下来——包括《群狐》故事中段，潘其成主动出击，与卜鹰在济南城外赌约，其实这也可以看成是潘的自保，因为他大概已经感受到凌玉峰对他的杀意，从这个角度复盘，在《紫烟》故事最后一段，凌玉峰和潘其成互敬三杯，接着“两个人同时抬头，四目相对，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最后“园中木叶萧萧，一只孤雁，伶仃飞过”，短短四十四个字，充满着深长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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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机会将“紫烟”故事影视化，以上这些勾心斗角和互相算计，应该会让这部大戏充满了悬疑张力，只不过我现在真正想说的是，前面六起紫烟命案的“屠夫”，真的就是迁怒于红红恩客的程小青吗？
　　真相，也许还在故事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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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首先假设程小青就是前六宗紫烟血案的凶手，事实上他的确十分可疑，一个人千里迢迢从山西来到济南，根据他在迎宾客栈入住二十天的记录，程小青是在“上个月十七日那天住进去”的，而第一次发现紫烟的时间恰恰是“上个月十九”。
　　——前后二十天，紫烟案死了六个人，平均每三四天就有一宗血案发生。
　　然而，如果程小青真的因为妒嫉杀人，他既然可以守候在红红宅门周围，为什么不索性把那些试图寻芳猎艳的人早早格杀于大门之外呢？对程小青来说，难道他很乐意看到这些人在红红香闺温存缱绻，享用自己求而不得的人间绝色吗？
　　——也许有人反驳说，那是因为红红警告过程小青不得提前动手，再加上红红家里有武功更高的令狐不行，就算程小青心中不忿，他也过不了令狐魔刀那一关，总而言之，紫烟连环杀人案，必须、一定、绝无更改地发生在红红对枕上恩客“验明正身”之后，这就是程小青不能提前动手的原因。
　　可是这个结论真的对吗？
　　作为一个谨慎的、前后无可挑剔的推理，就需要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以红红四天一选恩客的做法，就算她活到九百九十岁，也不一定能够找出白家血案的真凶，毕竟这个机率太过渺茫，所以她真正挑选的，都是些在江湖或者朝野中有声望的人，也只有这些名人的连续死亡，才会让六扇门好手尽出，不破案，不罢休。当然，最理想的结果自然是如同故事所写，当年的真凶因为现在的济南紫烟案而主动跳了出来。
　　——需要说明的是，凌玉峰是白家满门血案的凶手，但他却未必是主谋，很可能他只是受人指使委派，至于真正的元凶，答案一直藏在古龙先生的大脑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与此同时，凌玉峰虽然很清楚李南红搞出紫烟杀人案的目的，但其实他可以选择不闻不问，一个很简单的逻辑，李南红的安排固然巧妙，可实际上也等于是在告诉当年的凶手，我在找你，只不过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藏在何方，所以只能用这个办法逼你现身；作为正常应对，凌玉峰本可装疯卖傻，就算是奉了上峰命令来到济南破案，但只要稍微“上班摸鱼”，紫烟案就会不了了之，李南红的寻凶计划也会无疾而终。
　　以上这些我能够想到的事，古龙先生肯定同样想到，既然古大侠已经想到，那他笔下的凌玉峰为什么如此沉不住气，选了一个不是最佳方案的方案呢？
　　理由有两个，第一个原因，假设凌玉峰办案不力，他的上司可能就会派遣其他捕快高手顶替自己查案，这绝不是凌玉峰愿意看到的结果；第二个原因，这也是最最关键之处了——当年白家血案升起的紫烟只有两种人知道，一种是涉及白家血案的凶手和主谋，另一种就是白家血案的生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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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不妨回忆故事当中有以下一段描写，“一个秘密的暗杀组织，设立一定的秘密联络处，等到对方付出杀人酬金之后，暗杀组织就会燃放紫烟，表示他们接受了这一笔交易”。
　　这段文字出自《紫烟》第二章最后一段，它的作用，更像是古龙直接用一种下定义的方式解释紫烟的契约性质，“契约一订，不出三天就有人死在他们的刀下”，凌玉峰作出这样的推断，是因为姑苏白家血案出现的紫烟同样代表着契约双方默许的讯号，当年有人出于某种目的买凶杀尽白家满门，而凶手在出发之前或者得手之后就以燃放紫烟为记，事实上凌玉峰也确实完成了“契约”，杀光了白家所有的人！
　　——除了红红和圆圆。
　　这里想补充一点，我倾向于认为，圆圆并不是白家灭门惨案的亲身经历者，而只是李南红成为名妓之后收留的贴身女伴，所以她实际上不知道红红化身名妓的缘由，对于主人家四天一宴，花钱如流水的做法，她也会颇有怨言，直到第七起紫烟升起前夜，红红大概用药迷倒或者灌醉了凌玉峰，圆圆说“三更之后，我就发觉不对”，估计就源自于此，之后主仆二人应该有过一段简短对话，红红表明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因此她要圆圆马上离开济南，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除此之外，李南红印象中的紫烟是“带着血丝的紫色烟雾”，这说明她亲眼见过白家血案的紫烟，这里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灭门杀戮未曾开始之前就已经有紫烟燃放，这代表凶手在炫耀示威，让白家所有人都感受到威胁；第二种是在屠杀之后，白家的人全部死了，于是凶手燃放紫烟向雇主邀功，只不过凌玉峰这次有些不同，他应该是在中途提前燃点紫烟，这样做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杀人契约当中有着严格的规定，只要屠杀行动不能顺利进行，又或者是超过了指定时间，雇主一方可以有权中止契约，所以凌玉峰必须计算着燃点紫烟的时间，但其中最主要的问题是他的色欲和私心，食髓知味之后，他还想在红红身上再次发泄自己的兽欲——就是这一份贪婪，当日的李南红才得以暂时不死，最终等来了令狐不行的意外到访。
　　凌玉峰原本胜券在握，因为他有着绝对的武力优势和时间，最终却因为令狐魔刀不期而至，导致凌玉峰的“契约”并未实际完成，关于这一点，契约雇主方很可能未必知道，在他们看来，白家紫烟升起，代表着契约完成，白家已经满门罹祸，而这也就解释了凌玉峰在济南紫烟案中主动出击的原因，因为他害怕契约雇主知道自己实际上未曾完成当年的契约，对于契约制定者来说，一旦凌玉峰没有百分百完成“任务”，那就等同于背叛！
　　违约，背叛，受到严厉和残酷的制裁，不久之后，堂堂高官要员被销魂小青衣毒杀，个中原因，或许就是当年那份欺骗了雇主，实际却未能完成的契约。
　　接下来我们再次回到原点——前六宗紫烟案的凶手到底是不是程小青？会不会还有另外的可能？
　　有！
　　我作出这个判断的依据是，假设程小青真的因为嫉妒而在济南紫烟案中杀人，之后他又何德何能，当上京城刑部的差事呢？
　　这时候可能有人跳出来，说武侠小说作者构思不严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作者就是故事人物的上帝，坑怎么填，谎怎么圆，还不是原作者一拍脑袋的事么？
　　其实，还真不是的。
　　我们不妨回顾《紫烟》全文（或者说《猎鹰》），实际上古龙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说是程小青杀死了钱月轩和宋天令那些人，就算在钱月轩死于面馆窄巷那一段，所有关于凶手的直接描写，也就是一个“剪裁和料子都很好，头上戴一顶马连坡大帽，紧紧盖在眉毛上，吃东西的时候也没有脱下”的少年。
　　——食馆里头这个英俊体面的年青人一定就是程小青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杀人者刻意模仿着程小青的形状外貌，然后假装左撇子当众行凶？
　　换而言之，我们以为的程小青杀人犯案，只不过是古大侠的“叙述性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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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日系推理故事的读者应该对“叙述性诡计”不会陌生，而如果我的这个猜想才是真相的话，那等于是说，假设《紫烟》是一部刀剑电影，程小青固然是挂名领衔的大主角，可实际上他在电影中只露面了两次，一次是迎宾客栈，他被凌玉峰派来的高手围殴猎杀，另一次是电影尾声，他在红红闺房，因为意中人惨死而泣不成声，至于电影的其他时间段，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位主角仁兄的戏份（当然，电影中段还是可以穿插男主角对着红红宅院高墙一边喝酒，一边自怨自艾，大摆忧郁pose镜头的）。
　　总之，程小青很可能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紫烟连环案杀人，相信这个结论也可能会让很多读者大吃一惊，事实上，从《大武侠时代》问世至今，几乎没有人怀疑过程小青不是济南紫烟前六宗连环血案的凶手，就正如从来不会有人怀疑程小青对李南红的痴情。
　　——包括先生好友，风云时代出版社的陈晓林社长。
　　他曾经问过古龙，说为什么《银雕》中的程小青居然可以忘记红红，转而对金碎心移情别恋？
　　陈社长有此一问，自然是因为在他的认知之中，程小青对红红的深情毋庸置疑，而根据他后来的回忆，当时古龙给出的解释是，“为什么不可以将金碎心的容貌，理解为肖似李南红呢？”
　　也就是说，古龙用了一句反问句式来回应陈社长关于程金之恋的疑问，可如果熟悉古龙风格的人都会知道，除了在写作期间先生极度认真之外，平时生活中的古龙其实是一个十分随性的人。
　　——随性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说这个人通常不会对自己的说话完全负责。
　　聊起这件小事，也是不自禁地怀缅起陈晓林社长，他由始至终，都是一个很有正义感，很善良的一个人，善良到在我跟他讨论名剑风流最终结局的时候，其实我中意的是另外一个带有黑暗面的结局，但陈主编坚决不肯同意；与此相关地，陈社长对程小青的痴情男儿印象深刻，当年他提问古大侠的问题，其实就是他自己无法接受程小青忘怀苦恋多年的李南红，转而对另一个女子心生涟漪。
　　回到正题，我们继续聊一聊程小青，例如说，我现在有关济南紫烟凶手并非程小青的猜想，有没有更多的证据链？
　　有，当然有。
　　六宗紫烟案，其实并不是紫烟升起的时候就马上出现受害者，除了第六宗古董商钱月轩命案之外，其余命案发生的时候都在紫烟出现的两三日后。
　　——紫烟升起，三日内必有受害者出现，紧接着红红安排新的“选郎”宴席，作为李南红这一边，她肯定不希望受害者刚刚离开自己宅园就遇害，因为这样必然会让自己过早成为众矢之的，对红红而言，她在《紫烟》当中做的所有事，实际上是为了把一些隐秘的话，传递给某个特定的隐秘的人，这才是她的重中之重，而依照这个逻辑，凌玉峰刚刚发现第六缕紫烟升起，钱月轩就倒毙在红红宅园外头的长街窄巷，如果凶手真是程小青的话，这恰恰最不合理，也最不符合红红的预算。
　　除此之外，凌玉峰来到燃点第六起紫烟的胡家桥下平房空屋，之后他根据桌上碗筷摆放特点，定出疑凶为左撇子的“犯罪画像”，可这里有一个关键点：燃放紫烟的人，一定就是紫烟案的凶手吗？难道不可以是预订杀人的雇主（例如李南红这边的某个人），用清晨紫烟作为信号，告诉他雇佣的杀手准备迎接“杀人订单”吗？
　　换而言之，燃放紫烟的人也有可能是契约方的雇主，是雇主自己在胡家空屋用左手煮菜做饭，因此凌玉峰作出左手燃放紫烟者即为凶手的判断，实际上是一件很草率的事。
　　——对凌玉峰来说，他自己就是几年前白家紫烟血案的凶手，所以很容易把自己的经历投射到济南紫烟案当中，可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刑部大头，他不可能忽略事情的各种可能性，而如果真要把整个事件中不合情理的地方解释明白，那只有一个理由：早在第六起紫烟升起之前，凌玉峰已经准备好，让无辜的程小青背上全部罪名，做济南紫烟案的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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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烟”案背后的真相很可能与我们原本想象的完全相反，第一，程小青从来没有参与紫烟杀人，所以最后他才能够无罪脱身，甚至成为刑部的重要成员；第二，在头几起济南紫烟案发生之后，凌玉峰已经想好对策，除了自己亲赴济南伺机杀死红红之外，他还提前圈定了程小青作为紫烟案件的替罪羊，对于有权、有势、有能力的凌玉峰来说，就算他本人未曾来到济南城，但城中的一草一木，全都可以成为他手上的道具，因此凌玉峰早就安排好一个左撇子“凶手”，只要第六起紫烟升空，就马上让第六名被害者变成事实。
　　实际上，前几起济南紫烟案的凶手有可能是令狐不行，也有可能是红红透过聂小虫请来的江湖杀手，相比起来，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更高，因为红红每次设宴甄选恩客的时候，圆圆都撅起了嘴，抱怨说：“又要莲花白，又要请客，又要喝酒，这样怎么得了？”
　　——红红甄选的“新郎倌”都是名流富绅，而且对方也会事先奉上价值不菲的名贵珠宝作为买春之资，那圆圆怎会抱怨三天两头就要请客喝酒呢？只有一种可能，那些入幕钜资早已化为买凶的酬劳，而如果是令狐不行杀人的话，他反倒是不需要任何钱资的，对李南红来说，令狐魔刀的作用只有一样，那就是留在身边，对付随时出现的白家血案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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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有人可能会想到一个问题，红红死的那晚，令狐不行为什么没有尽到保护红红的责任，而圆圆三更之后“已经发觉不妥”，她为什么没有向令狐魔刀示警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南红死的那晚，令狐不行并不在红红宅院。
　　——他去了哪里呢？
　　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请记住一点，李南红将凌玉峰迎入香闺，并不是她已经认出凌玉峰的凶手身份，而是因为她想让这位京城名捕成为第七起紫烟杀人案的被害者，在李南红计划之中，她请来的杀手将会在未来两三天内杀死凌玉峰，所以在这几天时间里，令狐不行必须有一系列的不在场证明，例如他在很多人同时在场的赌馆豪赌，又或者在青楼左拥右抱，寻欢作乐，甚至他好几天都不在济南，总而言之，令狐不行既是白家的好友，又是守护红红和留下来对付当年血案真凶的倚仗者，这枚棋子绝不会轻易使用，也因为这样，在前几起济南紫烟命案发生的时候，六扇门一直没有找令狐不行的麻烦，那恰恰说明，这个被红红称为“幺叔”的人，他的不在场证据，充足，充分，无可挑剔。
　　还有一点，我们应该留意到前六起紫烟杀人案，每次行凶手段都各有不同，“有的用刀斧，有的用绞索，有的一拳毙命，有的被抛入河里淹死，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唯一杀死钱月轩的那一刀，才有着明显的左手痕迹。
　　——所以，事件的真相应该是李南红高价聘请杀手，前后杀死了五个名人恩客，而在第六起紫烟升起之前，凌玉峰同样已经决定，让具有财神背景的程小青背起济南紫烟杀人案的所有黑锅，也就是说，第六起紫烟案的凶手并非出自红红安排，她甚至连预订的凶手还没来得及安排上，就有一个用草帽遮住面目的左撇子凶手杀人于清晨小巷，当然，凶手也可能是右撇子模仿左手刀杀人，因为古龙专门写了这样一句话：“就凭这一点，也还不能确定他用的绝对是左手，用反手刀，一样可以从左边刺入肝脏，一样快捷”。
　　对红红而言，钱月轩的过早死亡肯定出乎她的意料，圆圆猜测杀人凶手会不会是“程大倌”，而在红红心中，她当然知道前几起杀人案都与程小青无关，但由于第六起紫烟命案过于反常，所以红红也难免会怀疑，连续的紫烟杀人案是不是激发了程小青的妒嫉心，最终他因为自己的愤怒和妒忌，一看到钱月轩走出红红宅院就动手杀人？如果李南红有这种怀疑断想，那也是人之常情。
　　综上所述，第六起紫烟升起之后马上出现受害者，这一点现在完全能够解释得通了——凌玉峰发动第六宗杀人事件，目的是利用程小青了结济南紫烟案，因此他的行动一定要比红红预定的紫烟杀手更快，紫烟一起，凌玉峰的手下马上找到胡家桥下空屋，赶在正堂大人潘其成到达之前，将胡家桥空屋现场布置成左撇子曾经活动饮食的居所，与此同时，假冒程小青形状的凶手也会即时出动，将第六起紫烟案化成现实，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程小青“证据确凿”，百辞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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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点，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点！
　　第一起紫烟升起的地点是济南城的财神庙，我们不妨回到故事第一章，凌玉峰和刑捕头进行初步案情分析之后，前者话峰一转，忽然问邢总道：“第一次发现紫烟的那个小庙，里面供的是什么神？”然后邢捕头回答说：“财神”。
　　——如同之前猜测，第一起紫烟是红红这边找人燃放的，他们选择财神庙的原因是这座庙足够小，足够偏僻，不会事先太过引人注意，但这种随机式的选择，却因为程小青的娘舅就是关玉门，恰巧山西关二又是“财神”组织的重要成员，结果这些原本不是关键地方的偶然巧合，进一步促成了凌玉峰将程小青选为案件替死鬼的依据。
　　实际上，财神，很可能就是凌玉峰的下一个目标，凌的身份虽然是朝廷命官，但他的另一个身份却是某神秘势力组织的一员，当凌玉峰在济南城狙击程小青的时候，更多的手段，或许已经暗暗伸向山西！
　　除此之外，邢总一开始说，紫烟首次升起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小庙”，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主动向凌玉峰说起那是一座财神庙，这是因为刑捕头和财神组织暗有瓜葛勾连，所以他并不想把财神牵连在内，包括稍后凌玉峰对程小青下毒手，也是邢大捕头及时向关玉门报信，其实邢锐的这些做法都是相当耦合人情道理的，问题是凌玉峰突然没头没尾地问起小庙供奉的是什么神（正常人联想到的偏僻小庙应该是土地庙之类），这恰恰说明，凌玉峰早已暗中来过济南，所以他知道很多事，知道程小青住在当地迎宾馆，知道他深居简出，甚至知道首次紫烟升起的地方在财神庙，像凌玉峰这样的人，有些事他故意明知故问，那只不过是逼着别人把某些话说出来而已。
　　——再发散思维的话，凌玉峰很可能和潘其成一样，同样属于那个和黑铁戒指有关的组织，之后凌玉峰杀潘其成，应该也是因为后者暗中庇护圆圆，已经有着背叛组织的可能，所以他才会被凌玉峰借故处决，至于这个组织背后的大BOSS，很可能是销魂小青衣，对方或许早就觊觎财神组织的丰厚资产，只要这次济南紫烟案安排得当，就可以利用程小青祸水牵引，把火头烧到山西，然后狠狠地赚上一笔，甚至将整个财神金库攘为己有。
　　这就是凌玉峰刻意提起“财神庙”的真正原因。
　　按这个思路延伸出去，后续销魂小青衣知道凌玉峰的秘密已经被卜鹰揭晓，所以她及时止损，杀死凌玉峰，然后把尸体送给卜鹰，对这个神秘组织而言，他们大概还不想现在就和卜鹰背后的赌局撕破脸皮，至于免费赠送一具尸体，其实也等于是在暗示，事情最好至此为止。
　　在故事的这一幕，古龙突然又抛出了一个乍看上去没头没脑的悬念——销魂小青衣送上凌玉峰尸体之后，她被灰衣人步步紧迫，最后言青衣凌空翻身掠到卜鹰面前，在一瞬间，卜鹰“脸上发生种非常奇怪的变化，好像骤然看到了什么他本来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卜鹰没有看花眼或者吃错药，这个小青衣居然长着一张聂小虫的脸，也因为这一错愕之间，小青衣（或者说聂小虫），逃去无踪！
　　言青衣当然不可能是聂家的人，她声名之响，犹在“夺命大红袍”之上，这些江湖上实打实干的成就，别人是无法仿冒复制的，所以答案应该只有一种，销魂小青衣用凌玉峰的死向卜鹰求和，这不是因为赌局集团比言青衣背后的组织更加强大，而是言青衣这边权衡利弊之后，希望这件事最终“冷处理”，可是像他们这种高傲的人，又怎可能做一些低声下气的事呢？所以小青衣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聂小虫，反正聂家至少有聂小雀、聂小无和聂小虫三个一模一样的三胞胎，说不定还有四胞胎五胞胎，他们不想承认的事，谁也很难逼着他们把实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