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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eiwei277

[连载] 《武林沧桑记》秦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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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衣冠禽兽
  双方距离还有二十来丈远,白衣儒士便已发觉林中有人,满冠星立刻肯定此人必是“中金龙”不错,当即快步走过去朝白衣儒士拱手为礼,恭声道:
  “晚辈满冠星,奉吴市老丐之命而来。”
  白衣儒士背着双手,目光投向远山,徐徐道:
  “我叫你去北雁荡,你回来作甚?”
  满冠星听得一怔,心知他认错人,忙又恭恭敬敬地道:
  “晚辈是蛾眉门下满冠星,奉吴市老丐之命,前来拜谒老前辈的。”
  白衣儒士缓缓转过身来,这应名重武林的中金龙,竟是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朗目,看上去最多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他那晶莹照人的脸上虽然含着微笑,但湛湛眼神落到满冠星身上时,宛如两道冷电,另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使人不期而然的生出敬畏之心。
  满冠星心中一惊,只觉这白衣儒士有些眼熟,好像以前曾在何处见过面,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白衣儒士目中露出一丝怀疑之色,又道:
  “我是说,昨天早晨你已持我信物前去北雁荡山的正觉庵,今天你怎么又转回来了?”
  满冠星愕然道:
  “前辈弄错了,晚辈今日刚到,昨天没来过此处呀!”
  白衣儒士讶然道:
  “昨天来的不是你?”
  满冠星道:
  “晚辈昨天早晨,才从柞水动身来此。”
  白衣儒士默默注视他好半晌,忽然道:
  “好,你随我来!”
  说着,转身出亭。
  亭外附近的山坳间,有三间茅屋,一个童子正蹲在屋前烹茶。
  满冠星随着白衣儒士进入茅屋,见门上有一副对联,写的是:
  自得山中趣。
  谁论世上名。
  字体秀挺,笔力苍劲。
  屋中有一张青石小桌,左右各有一只石凳,桌上放一把白瓷茶壶和一个白瓷茶盅,白衣儒士在上首一张石凳上坐下,指指对面石凳道:
  “你也坐下来。”
  满冠星坐下之后,白衣儒士立刻问道:
  “你说你刚刚寻到这里?”
  满冠星点点头道:
  “是。”
  白衣儒士又问道:
  “吴市老丐要你找上日佳岩来,可有什么交代?”
  满冠星从怀中摸出那张字柬,双手递上,说道:
  “这是他老人家的字谕,老前辈请过目。”
  白衣儒士接过字柬,看过之后,面上惊容更盛,道:
  “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信物?”
  满冠星应了声“有”,探手入怀,那知一摸之下,才发觉系在裤带上的那枚铜钱已不知何时失落了。
  他登时急得俊脸通红,叫道:
  “糟了,他老人家数月前赐给晚辈一枚铜钱,晚辈竟不慎遗失了!”
  白衣儒士微哼一声道:
  “吴市老丐不是要你拿他的铜钱前来见我,要我传你金龙剑诀吗?”
  满冠星摇头道:
  “不,他老人家赐晚辈铜钱之日,晚辈尚不知他是吴市老丐,当时他老人家只交代晚辈务必妥藏,铜钱不可遗失,所以晚辈才把它系在裤带头上。至于到终南山来,他老人家只说要我办一件事,究竟办什么事,他没有和晚辈说清楚。”
  白衣儒士修眉微蹙,道:
  “这就奇了!”
  他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枚古铜大钱,放在桌上,道:
  “昨天早晨,有个自称满冠星的青年,带了这枚铜钱前来见我……”
  满冠星大吃一惊,急问道:
  “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白衣儒士淡淡一笑道:
  “生得和你一模一样,而且还佩了一柄佛光剑!”
  满冠星惊得跳了起来,道:
  “那是晚辈三天前遗失的呀!”
  他把三天前遗失宝剑以及吴市老丐留字的经过说了一遍。
  白衣儒士沉吟道:
  “那么,那人冒充你,说绿玉金莲千手如来已为南魔高山雪所得,故吴市老丐嘱他来见我,要我传授金龙剑诀,竟是捏造虚构之事了?”
  满冠星道:
  “这话有一半不假,南魔高山雪参悟‘辟邪剑法’一事,晚辈曾亲眼目睹。”
  他又把自己找上祝融峰之事,详细说出来。
  白衣儒士点点头,笑道:
  “这么说来,当年武当派失落的绿玉佛像,确是南魔取去的,他虽然参悟‘辟邪剑法’,但根据你所说来判断,当年先父应邀为四大门派设计的九式回龙身法,依然没被他发现。高山雪颇工心机,怎没想到一座绿玉佛像何以要配上一个纯金莲座?”
  满冠星这才明白,敢情九式回龙身法,就在金莲座之上。
  “你方才自称峨嵋门下,可是大观禅师的传人?”
  “晚辈是老师父的记名弟子。”
  “你今年未满二十,为何离开报国寺?”
  “晚辈因峨嵋宣布封山,才离开报国寺的。”
  白衣儒士问道:
  “大观禅师没叫你去找百忍上人?”
  满冠星道:
  “晚辈曾在少林寺住过一年。”
  白衣儒士修眉微微一皱道:
  “且把离开峨嵋以后的一切经过,以及如河结识神丐经过,详详细细说给我听听。”
  满冠星只当中金龙对自己还不敢完全相信,当下便把自己下山所经过的事情,一一细述,一直说到找上终南山,吴市老丐在洞口留字指点为止,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拿出吴市老丐送给自己的一盒易容药丸,让白衣儒士过目。
  白衣儒士面露微笑道:
  “其实我方才看了吴市老丐柬上文字,已知你是满冠星不假,看来目前的江湖上形势和六十年前并无多大差异,依然是西妖和南魔的天下,我看那冒充你之人,与西妖或南魔无关。”
  满冠星道:
  “晚辈也这般想法。”
  白衣儒士含笑道:
  “我一时失察,被那青年骗去半块玉珮,但此人能瞒过我的眼睛,他的易容之术不可谓不高明,好在他既骗取半块玉珮,自曾赶去北雁荡求取另外半块玉珮。此地距北雁荡少说也有三千里路,你若能在半月之内赶到北雁荡仍可阻止他行骗。”
  话声一顿,继道:
  “吴市老丐要你来此找我,另有其深意,你到了北雁荡正觉庵自会明白一切,目前你已习得‘辟邪身法’,我再传你‘龙飞九渊’身法,当可更具威力。”
  满冠星虽觉这位中金龙言语含混不清,但彼此初次见面,也不便多问,此时听说要传授自己“龙飞九渊”的身法,心中大喜,问道:
  “龙飞九渊可是绿玉金莲上的九式‘回龙身法’?”
  白衣儒士微笑道:
  “龙飞九渊,乃是‘飞龙剑诀’上的一种功夫,出于佛光剑玉坠,是昔年昆仑派不传之秘。至于九式回龙身法,则是先父受四大门派前代掌门人之邀,替他们的‘辟邪剑法’所设计的身法,当然不能和‘龙飞九渊’相比。”
  满冠星这才知道“龙飞九渊”是中金龙的传家绝学,白衣儒士居然肯将绝世武学相传,敢情是看在吴市老丐的情面上,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兴奋。
  只听白衣儒士又道:
  “武学一道,许多人认为前人留下的东西就是好的,其实不然,几十年前傲视武林的绝技,也许几十年后便不足为奇,这是因为大家都在不断的研究创新之故。‘辟邪剑法’虽是针对西妖、南魔而设计的一门剑法,六十年前,它固然有克制西妖、南魔之功。但到了今日,西妖、南魔的本身剑法已非六十年前可比,因此‘辟邪剑法’也未必能克制他们了。我传授你‘飞龙九渊’,纵然仍非他们之敌,自保应是足足有余。”
  说到这里,带着满冠星走到亭前一片沙地之上,道:
  “你看清楚了!”
  话声出口,人已离地飞起,一爬五丈多高,当真矫若游龙,忽高忽低盘空飞旋,满冠星正看得眼花撩乱,白衣儒士忽已含笑站在他身前,蔼然道:
  “龙飞九渊,共为九折,我已在地上留下脚印,你只要把步位记住,慢慢练习即可,我先得传你口诀……”
  当下,口授秘诀,然后逐一细加解释。
  满冠星人本聪明,经白衣儒士悉心指导,对这套神奇玄奥的上乘武学,居然很快就领会了五成,白衣儒士见他悟性特强,自是高兴,这天一直练到中午,已将“龙飞九渊”练得差不多,在运用方面当然还谈不上熟练。
  但白衣儒士已感到十分满意,吩咐满冠星停止练习,带他入屋吃过午餐,取出一柄宽约八分,长约三尺,可以卷成一团的细长软剑,含笑道:
  “此剑名曰盘龙,原是先父故物,我已多年不用,你的佛光剑被人盗走,暂时可用此剑防身。我那半块玉珮落在歹徒手上,此去北雁荡,这把软剑可当作我的信物,至于‘龙飞九渊’的身法,你已经记熟,可在路上慢慢练习,现在我另外再传你一招剑法。”
  满冠星接过盘龙剑,只觉这位中金龙对自己爱护备至,心中感动万分,道:
  “老前辈如此栽培,晚辈感激不尽。”
  白衣儒士微微一笑,开始传授他一招剑法。
  说也奇怪,那“龙飞九渊”的身法,回翔九折,非常深奥难解,但满冠屋练了两他时辰,就差不多记住了,但这一招剑法,却是不同,虽经白衣儒士不厌其烦的一再解说和当场指点,满冠星足足练了三个多时辰,许多精微之处,还是不能完全领悟。
  满冠星自幼练剑,自认对剑术一道颇有心得,尤其最难解的“辟邪剑法”都能很快领悟,可是眼前这一招剑法竟是如此之难,使他心中又愧又急。
  白衣儒士没因满冠星的错误百出而感到不耐,他从旁指点丝毫不肯马虎,这样一直练到初更时分,满冠星总算勉强学成。
  然后,白衣儒士又要满冠星趁这一夜的工夫,将初学的“龙飞九渊”和这一招剑法配合运用,直到完全练熟为止。
  第二天一早,满冠星刚一醒转,就见那小童悄悄进来,含笑道:
  “满少侠,我家主人吩咐过,你醒来了,就请立刻去见他。”
  满冠星忙问道:
  “满老前辈现在何处?”
  小童道:
  “我家主人每天清晨都在亭前看日出,这时正在揽翠亭上。”
  满冠星匆匆抹了把脸,跨出茅屋,果见白衣儒士和昨天一样,背负双手静静的面向东方而立。
  这时,朝霞初透,一轮红日从远方升起,山林间充满着一片清新气象。
  满冠星以前听人说过,玄门中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功夫,叫做“乾坤罡气”,练成之后,不但刀剑不伤,水火不侵,而且分合由心,十丈之内,伤人无形。据说修习这门功夫之人,必须每日清晨面对东方,吸取阳气,莫非这位中金龙正在修练“乾坤罡气”?
  白衣儒士听见满冠星走到,缓缓转过身来,微笑道:
  “关于‘龙飞九渊’和那招剑法,你是否尚有疑问?”
  满冠星恭敬地道:
  “晚辈愚鲁,勉强都记住了。”
  白衣儒士点点头道:
  “很好,只要记住了,以后自会熟练,大家都把武功叫做功夫,就是你多下一分功夫,就有一分收获。”
  语声一顿,继道:
  “此去北雁荡,不知要找那一位老前辈?”
  白衣儒士道:
  “你到了金牛岭正觉庵,就说奉我之命拜谒庵主。”
  满冠星不知那位庵主是谁,但不敢多问,只恭恭敬敬的长揖道:
  “是,晚辈告辞了。”
  再拜而别。
  白衣儒士目送满冠星渐渐远去,脸上流露出欣慰之色,但在欣慰中,却又有一丝黯然之情……
  ×                           ×                           ×
  安徽芜湖,踞长江右岸,是一处水陆码头,商业颇为鼎盛。
  这天傍晚时分,东大街上来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位腰悬四尺古剑的蓝衫书生,生得剑眉星目,气宇不凡,他在一家客店门口停住,一名店伙没待蓝衫书生下马,连忙上前拢住马头,哈腰鞠躬,满脸堆笑道:
  “这位相公,请到上房休息。”
  蓝衫书生下马吩咐道:
  “伙计,我这马儿长路跋涉,一身是汗,你好好给我洗刷洗刷,黄豆马料,都要好的,我自有重赏。”
  店伙听到重赏,耳朵一尖,连声应是。
  蓝衫书生傲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昂首阔步走入店中,大街上夜市繁华,这位少年书生落店之后,却不上街游玩,吩咐店伙把饭送入房中,独自一人躲在房中饮食。
  晚餐之后,店伙端一个茶盘,欲送一壶清茶入房给他,刚到走廊转角,突从黑暗处闪出一条黑影,出其不意出手点了店伙的穴道,揭开茶壶,把一小包药末倒入壶中,然后又迅速拍开店伙的穴道。
  此人从出现、点穴、放药入壶,以至再解开穴道,前后不过眨眼工夫之事,由于该处阴暗,店伙只觉眼前一花,接着全身一僵,等他定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甚么也没有,故以为自己产生错觉,当下也未放在心上,便端茶进入蓝衫书生的房中。
  他把一壶清茶放在房中桌上,和蓝衫书生聊了几句,随即退出,过了约莫一刻时,那黑影又在走廊上出现,他蹑手蹑足向蓝衫书生旳房门口,轻轻一推房门,似幽灵般闪入房去。
  房中,灯火未熄,蓝衫书生和衣躺在床上,像是睡熟了,一无所觉。
  那人反手轻轻掩上房门,悄悄欺近床前过去。
  灯光照在两张相同的脸,床上躺的是满冠星,床前站的也是满冠星,唯一不同的是躺在床上的那一个身穿蓝色长衫,潜入房来的这一个身着青色劲装!
  身穿青色劲装的满冠星走近床前,俯视床上的满冠星,微微冷笑道:
  “小子,少爷跟了你几千里路,任你狡猾如狐,今晚终于落到本少爷手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从蓝衫书生身边解下佛光剑,佩在自己身上,目光一转,又道:
  “玉珮大概也在你身上吧?”
  伸手便往蓝衫书生怀中摸入!
  这一拢,忽觉手指碰到的竟是豉腾腾的一对肉球,他不禁大吃一惊道:
  “咦,竟是个妞儿?”
  虽然发现床上的“满冠星”是个女的,他并不因此缩手,仍继续在她身上摸索,终于摸到半块玉珮。
  他看看玉珮,自言自语道:
  “奇怪,老鬼明明说过‘飞龙剑诀’共有两块,她身上为何只有一块?”
  他把半块玉珮塞入自己怀里,又伸手入蓝衫书生怀中摸索起来。
  摸遍她全身,未再发现别物,确定玉珮只有那么一块,这时他的目中闪现异样光采,脸上流露出邪淫之色,狞笑道:
  “哼,本少爷跟你跑了几千里,既然你是个妞儿,这倒是个消遣的好机会!”
  他伸手从蓝衫书生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妞儿,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黛眉凤目,长长的睫毛,红菱也似的小嘴唇,娇艳如花!
  此情此景,但凡是个男人,能不怦然心动?
  逾东墙而搂处子,孟老夫子且尝作此大胆之言,劲装青年双目几乎冒出火来,立即动手除去她的衣衫,腾身上床……
  ×                           ×                           ×
  乔装为满冠星的少女,在昏迷中感受到痛楚,悠悠醒转,才发现自己赤身裸露,被人紧紧抱住,而抱着她的人竟是满冠星!
  她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一切已经太迟,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在急怒攻心和羞愧交迸之下,又昏死过去了。
  劲装青年兽欲已达,穿好衣服,一连点了她三处大穴,悄悄出房而去……
  ×                           ×                           ×
  与此同时,客房门口来了一个青衣少年,他一脚跨进店门,说道:
  “伙计,给我一间清静上房。”
  “啊!”
  三个店伙瞠目愕然。
  其中一个一怔道:
  “相公几时出去的,小的怎没看见?”
  青衣少年道:
  “我说要一间清静上房,你们听见了没有?”
  那店伙笑道:
  “相公,你必是喝醉了,你的房间就在后院右厢,小的扶你进去便了。”
  青衣少年微微一怔道:
  “谁说我醉了?”
  店伙笑嘻嘻道:
  “是,是,你老没醉,远是让小的扶你进去吧!”
  说着,便要上前搀扶。
  青衣少年推开他,注目问道:
  “你说我的房间在后院右厢?”
  店伙道:
  “是呀!”
  青衣少年道:
  “那我自己进去。”
  他自行来到后院上房,目光一扫四周,随即双脚一点,飞身上屋,暗中监视右厢那间上房的动静。
  这时,他听到房中有个姑娘在低声饮泣。
  青衣少年剑眉微微一皱,暗忖道:
  “奇怪,怎么会是个女的?听店伙的口气,明明有个冒充我的人投宿在那上房之中,难道不是这一间?”
  只听那女子在饮泣之中,夹杂着低声咒骂:
  “满冠星,你这禽兽不如的恶魔,姑娘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青衣少年心头一震,讶然暗忖道:
  “她是谁?为何以这样恶毒的字眼咒骂我?”
  这思忖闪过脑际之际,他立刻身形一腾,疾如飘风,悄然落到窗前,找了一处窗隙,探头向房中偷看,只见床上坐着一个云鬓散乱的少女,正在掩面饮泣,但她身上却穿了一袭属于男人的蓝色长衫,除了一头披散的秀发和嘤嘤低泣的女儿态之外,几乎完全是男的打扮。
  青衣少年恍然大悟,敢情她是易钗而弁,扮作书生模样前来投店,而且面貌可能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因此店伙才认错了人。
  但是,她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又骂我满冠星禽兽不如?
  正思忖间,都男装少女突然停止哭泣,抬起头来,只见她双目红肿,苍白的脸上泪痕纵潢,宛如梨花带雨,凄楚欲绝!
  她从腰内掏出一只小小玉盒,取出一粒红色药丸,咬牙切齿的道:
  “满冠星,我虽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但是做了鬼鬼也要找你算帐!”
  说到这里,忽又流泪道:
  “师父啊!您老人家教养之恩,弟子此生已无法报答,但愿来世……”
  一阵哽咽之后,毅然把那粒红色药丸送入口中!
  “使不得!”
  房外少年右手疾振,隔窗点出一指,人也同时破窗而入。
  这动作快如闪电,男装少女被他隔窗一点点中脉穴,但还是迟了一步,青衣少年破窗飞入房中时,她已将药丸呑了下去。
  那男装少女一见青衣少年,登时柳眉倒竖,厉声道:
  “满冠星,你这下流淫贼敢情还没走!”
  原来,这青衣少年正是从终南山赶赴北雁荡的满冠星。
  他一再听男装少女辱骂自己,心知其中必有缘故,拱手道:
  “在下满冠星,姑娘纵有千般委屈,又何苦寻短见,不知姑娘刚才吃了什么药丸?”
  男装少女闻言更怒,戟指他怒骂道: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淫贼,谁要你来假撇清,姑娘恨不得食汝之肉,寝汝之皮!”
  忽然一头向满冠星撞了过来。
  这一瞬间,满冠星发现这位姑娘竟然丝毫不谙武功,心中更觉惊奇,连忙闪身让开,同时左手轻探,挡住她撞来的身子,免得她跌倒,正容道:
  “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何以对在下怀恨如此?”
  那男装少女摔开他的搀扶,惨然道:
  “姓满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接着玉手猛扬,一个耳光落到满冠星脸上,咬牙切齿道:
  “姑娘已服下断肠毒药,死后变成厉鬼也不曾饶过你这个万恶淫贼!”
  满冠星已听出一点眉目,好像有人冒充自己污辱了这位姑娘,心中大惊,忙道:
  “姑娘弄错了,欺负你的那个人不是我,姑娘请先解去腹中剧毒,把事情弄明白再来追究,否则姑娘固然含屈而死,在下也代人受过——不瞒姑娘,在下正在追踪一个假冒在下之人,姑娘遇上的,必是此人!”
  男装少女惨笑道:
  “恶贼,败我名节之人,不是你满冠星,难道还有第三个满冠星不成?”
  “第三个满冠星?”
  这世上还有“第三个满冠星”吗?
  满冠星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困惑极了。
  男装少女忽然从床上拿起一张人皮面具,往脸上一挂,道:
  “你瞧瞧我是谁?”
  满冠星目光一直,惊道:
  “你……你是哥舒香主?”
  男装少女揭下面具,随手一扔,忿然道:
  “不错,假冒你满冠星上终南的就是本姑娘,你一路追踪,要追的人就是本姑娘,因此,这往返数千里,一路上只有两个满冠星,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绝不可能有第三个满冠星,说得明白一点,今晚除了你满冠星,再也没有第三个满冠星了。”
  满冠星摇头道:
  “不对,不对!在下追的人不是姑娘你,因为那人不仅盗走了在下的佛光剑,而且冒充在下骗走满逸云老前辈的飞龙玉珮……”
  哥舒玉虎怒道:
  “那人就是我!”
  满冠星道:
  “可是,姑娘房中并没有在下的佛光剑。”
  哥舒玉虎道:
  “你方才取走了,又来问谁?本姑娘在那客栈中,因见你身负重伤,不忍取你性命,一念之仁,反被你这万恶淫贼毁我一生清白,又毁了我一身武功。你这衣冠禽兽,亏你还自命是名门正派的峨嵋门下又是中金龙的——”
  语至此,忽然住口。
  满冠星急道:
  “姑娘请住口,这中间定然另有奸人假冒在下,在下赶到此地不过盏茶光景之事,姑娘赶决设法解去断肠之毒,再找奸人计较不迟。”
  哥舒玉虎见他语气诚恳,似乎有些相信了,双目微闭,落下两行落珠,道:
  “不成了,何况我身受奇辱,已无颜见人……”
  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但她终于拭去泪痕,目注满冠星,凄然道:
  “我想托你办两件事儿,不知你肯不肯?”
  满冠星不加思索的道:
  “在下一直不知你是女儿身,嗯……在下的佛光剑和满老前辈的飞龙玉珮都被奸人取走,纵然走遍天涯海角,也非找到那恶徒不可,姑娘是不是要我替你手刃奸恶,报仇雪恨?”
  哥舒玉虎摇头道:
  “不,我只想请你代办两件小事。”
  满冠星道:
  “姑娘请说,满某能力所及,自当效劳。”
  哥舒玉虎道:
  “第一件,我死之后,请你把我的尸体埋在附近。”
  满冠星点头道:
  “好的,不过姑娘虽然服下断肠毒药,未必无解药可解,与其饮恨以没,不如亲手报仇。”
  哥舒玉虎凄然落泪,从腰间摸出一方玉珮,道:
  “我武功已失,生不如死——第二件拜托之事,满少侠行走江湖时,倘若遇上我同门师姐妹,请把这方玉珮交给她们,转呈家师。我知道峨嵋、梅花旧嫌未消,满少侠如有不便,我也不敢勉强。”
  满冠星道:
  “姑娘请放心,此事在下办得到。”
  说完,接过玉珮,揣入怀中。
  哥舒玉虎凄然一叹道:
  “满少侠义薄云天,不究既往,此恩此德,来世当为犬马报答,这店中尚有良驹一匹,差可代步,少侠幸勿推辞。”
  满冠星眼看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转眼就要香消玉殒,不禁为之恻然,但自己既无解药救人,她又因失身死志甚坚,一时也没话说了。
  “少侠请出房去,等我毒发死亡再入房好吗?”
  “是。”
  满冠星躬身退出。
  他来到房外院上,一想那个假扮自己的奸徒竟昧着良心做出天人共愤的无耻勾当,越想越气,忖度她被强暴和自己投店这段期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刻时,说不定那贼人尚在城中,自己何不趁这时候出去搜索一番!
  主意打定,立刻纵身掠起,飞出客栈。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城中大半人家都已入睡,他施展绝顶轻功,四处追搜,但寻遍大半城市那有奸贼的踪迹?
  看看已近子夜,想到哥舒玉虎必已毒发毙命,当即返身赶回客栈,到了哥舒玉虎的上房,却见窗户大开,房中灯焰摇曳,哥舒玉虎竟已不在房中!
  满冠星大为意外,暗忖:她仰药自绝,死志甚坚,要求我掩埋其尸,怎随忽然又不见了呢?莫非自己离开客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意外不成?
  仔细审视房中情形,哥舒玉虎的衣物和银子并没有带走,足见她不是自己离开客店,那么如非发生意外被人劫去,便是来了她们梅花门下或通天教之人,将她救走……
  满冠星对梅花门下本无好感,而且哥舒玉虎又是盗走自己的佛光剑之人,如今她栽在别人手里,其实也不值得同情,自己奉命赶赴北雁荡正觉庵,目的是另一半飞龙玉珮,万一再被歹徒捷足先登,利用满逸云那半方玉珮信物,再将另半方“飞龙剑诀”骗走,后果就不堪设想,如今之计,还是赶快上路为是。
  当下,召来店伙,付过店帐,即骑上哥舒玉虎的马离开客店,连夜动身上路。
  由芜湖东行,经宣城,广德,转入浙境,再由安吉、杭州,直奔乐清。
  这一路都是官道,马行甚快,第二天傍晚已赶到北雁荡的北麓,这里是一个小村落,村上居民的住家可供游客憩足,也做游客入山向导。
  满冠星在村上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将坐骑寄下,问明前往正觉庵的途径,便徒步上山而来。
  北雁荡以瀑布和奇峰著称于世,瀑布以大龙湫最大,奇峰有一百多座,金牛岭座落于群山之间,它像一只卧在山溪间的老金牛,而正觉庵就在牛腹之间,占地不广,庵前一道山溪,流水潺潺,地势僻静,清幽绝尘!
  满冠星从终南山而来,跋涉数千里路,赶到金牛岭下时,已是第十四天的早晨,山中晨曦斜照,橱林分外清新,他走近庵前,抬头瞧瞧门上横匾,果然写着“正觉庵”三个大字,这就举手敲门。
  “谁呀?”
  正觉庵里面,远远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但声到末了,右边一扇长门里面已经有人在拔门闩,一边喃自语道:
  “大清早就有人上香拜佛,我老婆子还没把佛堂收拾好呢!”
  满冠星心中一惊,暗忖道:
  “这人来的好快!”
  长门开启,一个满头白发腰身佝偻的老婆子当门而立,她向满冠星打量了一眼,不大高兴地道:
  “小伙子,你若是游山来的,这里是私庵,谢绝随喜。”
  这老婆子一大把年纪,火气可真不小,话声一落,“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长门,口中还在唠叨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礼貌,山脚下明明写着‘游人止步’,还要硬往这里闯,要是在三十年前,老婆子不把他踢下山去才怪!”
  满冠星没想到她竟不容自己说话,就这样关上了门,忙又叩门叫门:
  “老婆婆,请你开开门,在下奉——”
  “滚!滚!老婆子没时间和你说话!”
  满冠星为之愕然,心想这老婆子分明是带发修行之人,何以脾气竟是这般暴躁?正要再叩门,忽闻庵中传出一个黄莺般娇悦的少女声音道:
  “老婆婆,你在跟谁说话呀?”
  只听老婆子答道:
  “大清早来了个野汉子,老婆子把也轰出去了。”
  满冠星有些着恼,又敲门道:
  “老婆婆,你请开门,听我说明来意如何?”
  老婆子很生气,把门拉开,喝道:
  “好小子,你是吃了豹子胆……”
  “咦,是冠星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一条娇小的人影如飞而至。
  那是一个身穿绿衣旳少女,明眸皓齿,姿色秀丽!
  “玲儿,是你!”
  这绿衣少女,正是商德之女商玲!
  白发老婆子诧异道:
  “玲姑娘,你识得这人?”
  商玲欣喜万分道:
  “七婆婆,他就是我常常提起的满冠星呀!”
  她一手拉着满冠星的手,仰脸笑道:
  “冠星哥,你是来找我的吧?我早就料到你迟早会来找我,不过你怎知我住在这里?”
  满冠星根本没想到她在这里,一时也颇惊喜,但她当着白发老婆子面前紧拉自己的手不放,不由俊脸一红呐呐然道:
  “玲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那白发老婆子知道他是满冠星之后,敌意全消,一笑而去。
  玲儿欢笑道:
  “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姑姑就住在这里,这回是爹把我送来的。他说我到处乱跑,没人管束,要姑姑管教我,其实姑姑才不像爹那么——对了,冠星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满冠星这才想起她以前曾经说过她姑姑是中金龙的妻子,居住在北雁荡山,敢情中金龙要自己持他信物前来正觉庵,就是要见他的夫人。原来他们夫妻两人各自保管半块“飞龙玉珮”?
  玲儿见满冠星久久不开口,又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呀?”
  满冠星道:
  “我来找这里的庵主,听你这么一说,原来这里的庵主就是你姑姑啊。”
  玲儿小嘴一噘道:
  “原来你不是来找我的……”
  满冠星忙道:
  “玲姑娘,你听我说,我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此地,有重要事情求见庵主,你快给我通报一声吧!”
  玲儿一哼道:
  “我姑姑正在静室念经,不能会客。”
  满冠星道:
  “还要多少时间?”
  玲儿一挑眉毛道:
  “还早,我先问你,你说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究竟是什么地方?”
  满冠星道:
  “终南山。”
  玲儿问道:
  “终南山在那里?”
  满冠星道:
  “距此约有三千里路。”
  玲儿道:
  “你一共走了几天?”
  满冠星道:
  “十三天。”
  玲儿微笑道:
  “这么说,你当真有重要事情要求见我姑姑了?”
  满冠星点点头道:
  “正是。”
  玲儿道:
  “好吧,我带你去见我姑姑。”
  说着,转身朝里面走去。
  穿过佛殿,后面是个小院落,一排三间厢房,环境清幽,寂无人声,只有阶前木架上一只鹦鹉在啁啾作鸣。
  院中摆着许多盆栽花卉,嫣红姹紫,散发出袭人清香!
  玲儿走上石阶,趋至一间厢房外面,敲门叫道:
  “姑姑,我可以进去吗?”
  厢房中传出一个妇人声音,道:
  “玲儿,姑姑还没念完经,你若是闲着没事,替我喂喂鹦鹉吧!”
  玲儿道:
  “姑姑,有人要见您老人家呢!”
  一边说,一边推门而入。
  这间静室也是佛堂,中间挂着观音大士的画像,桌上供着一盏油灯和一个古铜小香炉,青烟袅袅,满室檀香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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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家团圆
  供案左首,一张垫了锦墩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她正摊开一本经卷,用竹签挑着默默低诵。
  她看见玲儿带着一个人进来,微笑问道:
  “这位小施主是……”
  玲儿道:
  “姑姑,他就是我和您说起的满冠星,峨嵋——”
  中年妇人突然全身一震,神情大变,手上的经卷落到地上,颤声道:
  “满冠星?你是满冠星?”
  她突然起身上前,双臂一张,一把紧紧抱住满冠星,泪水夺眶而出!
  玲儿大惊失色,道:
  “姑姑,您怎么了?”
  中年妇人紧紧抱着满冠星不放,大声哭道:
  “我的儿啊!天可怜见,娘总算见到你了,是大观禅师叫你找娘的吗?”
  娘?
  她是我娘?
  所谓“母子连心”,俩冠星虽甚是惊愕,但在这一瞬间,他确觉眼前这位妇人是自己的生母,他连忙跪到地上,哭道:
  “娘,您真是孩儿的娘?”
  玲儿呆了半天,终于也明白过来了,又惊又喜道:
  “姑姑,原来冠星哥是您的儿子,这太好了!”
  中年妇人痛哭了一阵,才放开满冠星,拭泪问道:
  “孩子,你是怎么找来的?”
  满冠星道:
  “我……我是从终南山来的。”
  中年妇人忽然生气道:
  “你爹叫你来的?他没告诉你?”
  满冠星如在梦中,浑浑噩噩道:
  “告诉我什么?”
  中年妇人道:
  “他是你父亲,我是你母亲。”
  中金龙满逸云是我父亲?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满冠星又是一阵惊愕,只觉全身四肢麻木,整个人呆若木鸡……
  就在这时,蓦听得庭前有人朗笑一声道:
  “青娘,我来了!”
  门帘掀处,一位白衣儒士弯身而入,他正是五大世家中排名第一的中金龙满逸云!
  满冠星既知他是自己的生父,赶紧向他跪下,叩拜道:
  “爹……”
  满逸云虽然满脸笑容,目中却隐含泪光,伸手抚着满冠星肩膀,道:
  “孩子,你起来,为父那天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身世之后,不能专心练剑……”
  中年妇人神情很激动,颤声道:
  “你来作甚?”
  满逸云笑道:
  “青娘,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在跟我呕气?”
  中年妇人冷笑道:
  “就这么一句话便可解决一切?”
  满冠星虽不明白以前的一切,却已猜出父母必有难解的误会,因此一家人才分散至今,当下含泪问道:
  “爹,娘,您们二位老人家究竟为了什么?”
  中年妇人道:
  “你叫他说吧!”
  这时,玲儿搬过一把椅子道:
  “姑爹,您请坐。”
  满逸云打量她一眼,含笑道:
  “你是德弟的女儿?真像你母亲啊!”
  他刚坐下,那个白发老婆子端茶而入,笑嘻嘻道:
  “真是姑老爷来了,哈哈,敢情这孩子就是冠星儿,难怪刚才我老婆子瞧着眼熟,这下好啦,你们一家人——”
  玲儿截口道:
  “七婆婆,您别打岔,姑爹有话说呢!”
  七婆婆也知道此时不宜打扰,放下茶盘,倒了四杯茶后,就笑嘻嘻的退了出去了。
  满逸云端茶喝了一口,神情平静,徐徐说道:
  “星儿,这件事该从六十年前说起,那时的峨嵋掌门人开谛大师败在梅花三剑之下,不久武当掌门天宁子也败在高公靖第五招‘天星剑法’之下。西妖南魔在当时是武林中两大集团,声势极盛,而且有雄霸武林之野心,开谛大师和天宁子这一败,顿使四大门派悚然震惊,当时就由天宁子、开谛大师两人出面邀请少林、华山两派,集会武当真武宫,化费了三年时间,研创出一套专门克制西妖、南魔的剑法,那就是你已经学会的‘辟邪剑法’。他们剑法完成之后,就邀请你祖父去参观这门剑法,看有无破绽?你祖父看了之后,就说这门剑法极为完美,只是身法不足为辅,于是就由你祖父根据剑法代为设计了一套身法,那就是九式回龙身法……”
  满冠星聚精会神的听着,但心中暗想:这是绿玉金莲千手如来的由来,自己已经耳熟能详,但不知此事和爹娘有什么关连?
  只听满逸云接着道:
  “那四大门派雕琢佛像之事,原极机密,除了你祖父一人,门下弟子均不知情,那知不久之后,四派掌门人相继仙逝,那尊千手如来竟失去了下落。直到三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位精擅四大门派武功之人,他声称四大门派的武功都是从他上代师门剽窃去的,因此找四大门派寻衅,要他们自动退出江湖……”
  玲儿忍不住问道:
  “这人是谁?”
  满逸云道:
  “这人身穿黄衫,自称黄衫客老令公,那时他已经去过峨嵋、武当两派,大观禅师和一尘子因看出此人身手不但出自他们两派的武学,而且比原来的更为精妙深奥,因此四派掌门又在少林集会,同时派人请我务必前往会晤,我赶到少林的第三天,黄衫客也正好到达少林寺。他当着为父和四大门派面前,表演‘达摩杖’和‘光明拳’,果然精纯熟练,功力极深,事后据百忍上人坦诚相告,他自问本门武功不如黄衫客甚远,后来被为父露了一手剑气功夫,才把他惊走。”
  玲儿道:
  “姑爹的剑气一定很厉害的吧?”
  中年妇人笑道:
  “那时他最多不过练到三成火候罢了。”
  满逸云微微一笑道:
  “那年秋天我和你娘结了婚,婚后日子过得很愉快,就只你娘的脾气有点偏激……”
  中年妇人脸上一红道:
  “你高傲自大的脾气,也不见得好到那里!”
  满逸云没有分辩,又道:
  “第二年清明那一天,你娘归宁去了,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忽然连袂来访,为的是江湖上盛传千手如来落在野狼湖山商家手里……”
  中年妇人一哼道:
  “你不是说我爹盗走的吗?”
  满逸云苦笑道:
  “我几时说过千手如来是岳父盗去的?”
  中年妇人道:
  “你替四大门派调查千手如来的下落去到我娘家。”
  满逸云不理她,继续道:
  “我到达野湖狼山,就被德弟邀入他的书房,他和我纵谈天下武学,对四大门派似乎成见极深……”
  玲儿插口道:
  “是啊!我爹最瞧不起四大门派了,说他们徒具虚名又狂妄自大。”
  满逸云道:
  “他不知从那里听到四大门派有一门‘联合剑阵’,威力极强,他对各种阵法的研究颇有心得,曾说天下阵法不论如何严密,参加的人数一多,各人功力不等,进退变化之间,难免不有破绽。他说四大门派前代掌门人穷三年时间研创出来的千手如来,除了飞龙身法,其余均不足观。也许他因瞧不起四大门派,才有武断之言,但听入为父耳中,却觉江湖上的传言果非空穴来风,心想他如未见过千手如来上的武功,怎会有此一说?因而怀疑千手如来确定落入野狼湖山。”
  中年妇人冷笑道:
  “哼,我说的没错吧?”
  满逸云叹了口气道:
  “那是我的错,但德弟也有不对之处。当时因我心中起了怀疑,忍不住试问他:‘你见过千手如来?’德弟是个绝顶听明之人,闻言脸色一变,冷笑问我:‘你是不是替那些和尚道士追查千手如来的?’我那时年轻气盛,也忍不住勃然变色:‘你我至亲,原可无话不谈,德弟为何这般冲动?’我此话暗责他心中有鬼。他自然听得出我话中之意,竟说:‘若非两家先人作主,商家也不会高攀你这位金龙后人!’我们两人越说越火,我一怒之下,连你娘的面也不见,立即拂袖而去……”
  满冠星听到这里暗想:
  “原来爹和商德反目,难怪那天商德听说自己姓满,就没头没脑的说‘姓满的都不是好东西’这句话来!”
  中年妇人接口道:
  “那时,我听你们在书房里起了争执,等我赶出去时,你已负气走了,我听德弟说出经过,也恨你不该听信外人之言,试想我父亲是何等之人,怎会去盗取四大门派的东西?但想到我们总是夫妻,我不得不赶快回去,那知你虽没在我面前说明千手如来是我爹盗走的,但语气之间,甚是偏袒四大门派,我一怒之下,才说:‘千手如来一日不出,我们就一日不见!’”
  满冠星长叹一声:
  “这件事都不是你们的错啊!”
  中年妇人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继续说道:
  “那时娘肚子里已经有了你,我不愿回野狼湖山去,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你爹几次到这里来找我,要向我解释,我因在气头上,都拒不见面,后来生下了你,我叫七婆婆把你送去给你爹。”
  满冠星忍不住痛哭道:
  “娘,你这是何苦?”
  满逸云摇摇头道:
  “你娘就是这个脾气,我几次都没见到你娘,知道除非查出千手如来下落,否则你娘决不肯再和我相见。当时我就想到千手如来上的武功既是针对西妖、南魔而设,可能是被梅花夫人或高公靖盗走了,但那时高公靖早已故世,梅花夫人也传了下一代,追查起来更是费事,我在梅花山和九疑山暗中查访了几个月,始终找不到半点眉目。那时我不在家,你娘叫七婆婆把你送来,自然没遇上我,幸好吴市老丐知道此事,他是你祖父的至交,而且我和你娘的婚事,还是他撮合的,因此由他出面作主,把你托交大观禅师扶养,当时曾说:‘二十年后,保证你们父子夫妇团圆。’……”
  他说到这里,含笑道:
  “星儿,你也把下山后的情形说给你娘听听吧!”
  满冠星便把自己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
  中年妇人流泪道:
  “儿啊!真是为难你了,想不到你爹找了几年没有下落的千手如来,却被你找到了……”
  一家人重聚,二十年误会尽皆冰释,心情自是欢欣无比,未几七婆婆端来素斋,请大家进餐。
  一天易过,晚上七婆婆在后院上收拾了一间静室,作为满逸云下榻之处,满冠星则被安置在左厢房,与他母亲的房间相对。满氏对他问长问短,直至初更将尽,母子才各自回房安歇。
  多年来,满冠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没家,没父母,一个人住在报国寺,倒也不以为苦,如今身世大白,想起老师父不肯把自己收列峨嵋门墙,自是有道理,因为自己是“中金龙”的儿子,必须继承满家一脉,担当武林重任……
  他思潮起伏,兴奋得无法入眠,约莫三更时分,神智恍惚之间,忽听到远处似乎有人喊着自己名字:
  “满……冠……星……满……冠……星……”
  声音低如游丝,在空中飘荡!
  满冠星顿觉全身毛发竖立,不觉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这声音好像有人在旷野上叫魂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满……冠……星……你……来……啊……你……快来啊!”
  幽灵般的喊声,不断的随风飘来!
  满冠星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后,立即下床着衣,开门出房,越过围墙,一路循声寻了下去。
  翻山,越涧,那间歇的喊声,渐渐接近了!
  这时,他忽然有一种迷茫茫感,仿佛置身梦境,恍恍惚惚竟来到一处林边——
  树林下,坐着一个长发披肩,形同幽灵的黑衣老妪,她正一手按地,一手向空中乱抓,口中发出令人颤栗的呼唤:
  “满……冠……星……你来啊!”
  这种呼唤,似有不可抗拒的魔力,满冠星神智浑浑噩噩,身不由己的走了过去。
  黑衣老者左手在他面前虚抓了几下,柔声道:
  “好孩子,娘终于找到你了,快坐下来吧!”
  “不是,她不是我娘!”
  满冠星心中开始反抗,可是喊不出声音来。
  黑衣老妪看出他在反抗,立刻加紧作法,左手不断的在他眼前虚抓,一面柔声道:
  “孩子,是的,我是你的亲娘,你快坐下来,让娘疼疼你……”
  满冠星慢慢坐下去。
  黑衣老妪伸手摸着他的头顶,叹了口气道:
  “孩子,你姓巫,你叫巫天赐,你从小就叫巫天赐。”
  满冠星点点头。
  黑衣老妪笑了,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小袋,取出几个小瓶,轻声道:
  “你瞧,你被人易容,假冒满冠星,如今你已恢复了本来姓名,娘这便替你恢复本来面目。”
  满冠星只觉自己的脸上果然涂着一层易容剂,那好像是一个老乞丐为自己涂上的,但他想不起这老乞丐是谁了,现在他只相信黑衣老妪说的是真话,便任她摆布。
  黑衣老妪在他脸上抹来抹去,经过盏茶时光,又笑道:
  “好孩子,现在你已恢复本来面目,你可以睡觉了,明天早上娘带你回家去。”
  她出手点了满冠星的睡穴,然后从另一个小瓶中倾出一粒药丸,纳入他口中,把布囊收入怀中,起身长长吐了口气,这才回头轻声道:
  “好了!”
  从林中闪出一个黄衫老人,他身后跟着一个剑眉星目,相貌与满冠星一模一样的劲装青年,这青年好像很惧怕黄衫老人,跟在老人身后,小心翼翼,态度十分恭谨。
  黄衫老人目光投向地上的满冠星,但见他原是英俊的脸上,已经变成一张满面疙瘩,吊眼塌鼻的模样,不禁哈哈笑道:
  “巫婆子,你这一手果然高明!”
  黑衣老妪得意的笑道:
  “现在即使是他的父母赶来,也休想认得出来了!”
  黄衫老人点点头,回对劲装青年道:
  “你去搜搜他身上。”
  劲装青年应声上前从满冠星身上取出一盒易容药丸和一卷成团的盘龙剑,一起双手呈上。
  黄衫老人瞧了一眼,冷笑道:
  “这是中金龙的盘龙剑,这盒中不知是什么东西?”
  黑衣老妪看了一眼,接口道:
  “这是吴市老丐的易容丹,他这种易容药物和老婆子师门的不同,使用起来甚是方便。”
  黄衫老人便向劲装青年道:
  “你都收起来吧!”
  劲装青年把盘龙剑和小木盒一起收入怀中,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和满冠星的衣服对换穿上,这么一来,他变成了满冠星,而满冠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黄衫老人看着青年换穿妥当后,转对黑衣老妪挥手道:
  “你可以先走了。”
  黑衣老妪立即挟起满冠星,拔步如飞下山而去。
  黄衫老人目送黑衣老妪远去不见,回对青年沉声道:
  “小子,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另外那半方飞龙玉珮取到之日,老夫自会替你解去所点死穴,我侄女那档事,也由被夫一力承担,生死荣辱,你自己选择好了!”
  假扮满冠星的青年唯唯喏喏道:
  “老前辈吩咐之事,晚辈自当遵办,只是……”
  黄衫老人道:
  “你有什么困难?”
  青年道:
  “晚辈只怕一时无法脱身。”
  黄衫老人附耳过去,道:
  “这个容易,你附耳过来。”
  青年附耳过去,黄衫老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青年面露喜色,频频点头。
  “好了,你快去,老夫在前途相候。”
  “是。”
  假扮满冠星的青年躬身一礼,随即转向正觉庵奔去,刚刚奔近庵前,正待越墙而入,忽听一个妇人的声音问道:
  “孩子,这么晚你还不睡觉,跑到那里去了?”
  假满冠星吃了一惊,摆头一望,却不见发话之人,却知发话者必是庵主,连忙恭声道:
  “孩儿睡不着,到庵前走走,娘还没睡吗?”
  妇人的声音道:
  “娘也睡不着,不过时间不早了,你快回房去睡吧!”
  话声,似来自墙内附近的一间房舍中。
  假满冠星口中应是,翻过围墙,照着黄衫老人的指示,进入左厢房,解衣上床。
  他虽然胆识过人,这一趟却是被迫而来的,故怎么也睡不着觉,直到黎明时候,正朦胧间,有人摇他身子,喊道:
  “星哥,快起来!”
  他睁眼一瞧,只见床前站着一个绿衣少女,心中大惊,只因黄衫老人告诉他这庵中只有一个庵主和一个叫七婆婆的老妪,并未说明庵中还有这个少女,不过她既然称呼自己“星哥”,自然不是一般侍婢,当下揉揉眼睛,翻身坐起。
  玲儿道:
  “姑爹一早就到山顶上去了,姑姑还在念经,我等着你吃早餐,你还不快起来?”
  她口中的姑姑,当然是庵主商氏。
  她姑爹到山顶上去了?
  这么说,满逸云也在这里?
  他几乎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已知道此姝是商德的女儿,和自己该是表兄妹,因而一颗扑扑狂跳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玲儿见他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瞧,不由脸上一红,啐他一口道:
  “你怎么了?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好像变了个人!”
  假满冠星连忙笑道:
  “我的好表妹,我一晚都没睡觉……”
  他那里知道玲儿心目中除了她爹,就只有一个满冠星,假满冠星虽然经巫婆子易容,乔装得天衣无缝,但一个人的眼神,却是无法改变的。
  玲儿看惯了满冠星的眼神,自然会发现今天的满冠星眼神与平时不同!
  她抿嘴一笑道:
  “星哥,你今天怎么改了口啦!叫我表妹多难听,你还是叫我玲儿好了。”
  假满冠星道:
  “是,玲儿。”
  玲儿一把拉着假满冠星往外就走,一面说道:
  “快,咱们吃完早餐就要练武了!”
  两人吃过早餐,玲儿领他入后园,兴冲冲地道:
  “这多天来,我都是单独一人在此练武,现在我有伴了——对了,星哥,姑爹不是把盘龙剑给了你吗?快借给我瞧瞧。”
  假满冠星取出盘龙剑递了过去。
  玲儿接剑在手,轻轻一弹,只听铮的一声,银光立闪,宝剑业已成笔直,不由大喜道:
  “这剑真好——啊,姑姑来了!”
  假满冠星急忙转头瞧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正缓步朝园中走来,心知她就是商氏,连忙恭恭敬敬的叫道:
  “娘早!”
  商氏含笑问道:
  “孩子,你昨晚没有睡好吧?”
  假满冠星道:
  “还好。”
  商氏点点头道:
  “你爹传授你的那一招剑法,你练熟了没有?”
  假满冠星一听此言,心头“咚”的一跳,不觉嗫嚅道:
  “这个……”
  商氏又道:
  “二十年前,你爹埋首研究,把飞龙剑诀去繁存简,去芜存菁,重新整理过后,这二十年来,自然已有相当成就,他传你的一招剑法,乃是飞龙剑诀的精华……”
  假满冠星全身僵硬,好像被点了穴道一般。
  商氏微微一笑,接下去道:
  “这多年来,娘也悟出了三招剑法,也许比不上你爹的那一招,但却可以相辅相成,娘一并传给你,你先把你爹那一招练给我瞧瞧!”
  假满冠星还没开口,玲儿小嘴一噘道:
  “姑姑,你好偏心,只传授星哥剑法,就不传给我?”
  商氏笑笑道:
  “姑姑这三招剑法,虽然出自飞龙剑诀,但也算是姑姑独创的剑式,传你自无不可……”
  玲儿喜得跳了起来,大叫道:
  “姑姑真好,玲儿这里先谢啦!”
  假满冠星人本机智,经玲儿这一打岔,急中生智,接口道:
  “娘,爹传授的剑法,孩儿尚未习练纯熟,娘何不先传孩儿那三招剑法,让孩儿一起琢磨练习?”
  玲儿拍手附和:
  “对,姑姑先传我们剑法!”
  商氏笑道:
  “年轻人就是这样沉不住气,不过这样也好,姑姑先传授你们剑法,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练剑。”
  语毕,从玲儿手上接过盘龙剑,把三招剑法慢慢演练给他们看,然后传授口诀,解说其中的玄妙。
  不消半个时辰,两人已把三招剑法的招式变化记住了。
  商氏满心欢喜,称赞不已。
  假满冠星乘机问道:
  “娘,这三招剑法是不是从‘飞龙剑诀’演变而来的?”
  商氏道:
  “不,是从‘青木剑法’和‘飞龙剑诀’合参而成的。”
  玲儿恍然道:
  “原来如此,难怪有许多地方觉得很眼熟。”
  假满冠星道:
  “飞龙玉珮已被歹人骗去一半,剑诀岂不是泄漏了一半?”
  商氏微笑道:
  “没这么容易,‘飞龙剑诀’博大精深,即使两方玉珮全给了他,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领悟得出的。”
  假满冠星道:
  “娘收藏的半方玉珮呢?拿出来让孩儿见识好吗?”
  玲儿又帮腔道:
  “对,姑姑,我也没见过飞龙玉珮,给我们瞧瞧好吗?”
  商氏蔼然道:
  “星儿,你已经长大了,飞龙玉珮自然应该交由你保管。”
  她探手入怀,取出一块用丝线穿着的玉珮,递到假满冠星手上。
  假满冠星心头狂跳,他想不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当即双手接过,和玲儿观赏了一曾,然后假意递还道:
  “娘,还是由您收藏的好。”
  商氏道:
  “傻孩子,这是满家传家之宝,娘保管了这许多年,现在该你来保管了,那失落的半方玉珮,也由你去追回来,娘和你爹今后不再涉足江湖了。”
  玲儿又拍手道:
  “星哥,你现在是第三代金龙了,来,我替你挂上。”
  她伸手取过玉珮,替假满冠星挂到颈上。
  商氏瞧着他们两人亲密的情形,心中暗暗欢喜,说道:
  “好了,你们继续练剑,娘回房歇歇。”
  说着,便自回屋去了。
  ×                           ×                           ×
  第二天中午,假满冠星由于目的已达,急欲脱身,吃完午餐后,便走到满逸云夫妇跟前,跪下道:
  “爹,娘,孩儿打算今日前往梅花山。”
  商氏颇感意外道:
  “你要去梅花山?”
  假满冠星道:
  “是的,孩儿从小由老师父扶养长大,师恩浩荡,无以为报,自从师祖败在梅花夫人的剑下,遂有封山二十年之约。孩儿立誓要为峨嵋洗刷封山之耻,数月之前,曾到梅花山去,始知只要能够破解她们剑壁上的‘梅花三剑’,即可解除此约。孩儿从南魔那里学来的‘辟邪剑法’早已练熟,如今再加上爹娘传授的剑法,自认已可破解‘梅花三剑’,因此孩儿想早些赶去梅花山了却一桩心愿。”
  商氏沉吟道:
  “梅花夫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你这点本领那里是她的对手?何况峨嵋封山二十年,如今只过一年,要去也不必忙在一时,你再跟你爹爹练些功夫,过些日子再去也不迟呀!”
  假满冠星道:
  “孩儿此去,并不是要和梅花夫人舍命相拼,而是只想去破解她的‘梅花三剑’。”
  满逸云闻言微微一笑,对商氏道:
  “孩子大了,让他去经历风险也好,何况他深受峨嵋大恩,确应替峨嵋派效劳。”
  商氏白他一眼道:
  “你倒说的容易,梅花夫人岂是好惹的?”
  满逸云笑道:
  “这孩子还没到这里之前,已经去过梅花山,而且已经历过不少事故,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足证这孩子甚有福泽,不会有什么风险,何况他已习成‘龙飞九渊’的身法,纵非梅花夫人之故,自保应无困难,他既有为师门一洗耻辱之志,就让他去完成心愿也好。”
  假满冠星道:
  “娘放心,事情一了,孩儿立刻回来侍奉你们二位老人家。”
  商氏想了想道:
  “好吧,早去早回,免娘记挂。”
  玲儿一听满冠星要走,心中高兴,说道:
  “姑姑,您老人家要是不放心,我和星哥一起去好了。”
  假满冠星暗吃一惊,不待满氏夫妇开口,忙道:
  “不,你留在这里,我娘也有个伴儿。”
  商氏道:
  “你星哥说的不错,他此去非为游山玩水,你不要跟去。”
  玲儿嘟起小嘴,甚是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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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陇西双刀
  这天,假满冠星别过满氏夫妇,离庵下山而去。
  满氏夫妇半点也没有怀疑这个儿子已是冒牌货,玲儿也一样没怀疑,但是她为了想跟满冠星在一起,竟于当天夜里偷偷下山,满氏夫妇发觉她不告而别,深怕她遇险,只好连袂离开正觉庵,追了下去……
  ×                           ×                           ×
  九江府的彭泽,原是个偏僻小县,只因陶渊明在这里做了八十多天的彭泽令,一句“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而传诵千古,遂使这座小城名闻全国。
  巳未午初,彭泽城中一条狭窄的街上一家酒馆,此刻已有不少过路客在里面打尖饮食,其中一个座头上,坐着两个一身劲装的中年大汉,他们正在大碗喝酒,作风粗犷,身边空位上,放着两个长形青布包袱,似是随身兵刃。
  忽然,门口响起一个破锣般的声音:
  “伙计,给老婆子来两碗大卤面,咱们吃了还要赶路!”
  走入酒馆的是个鸠脸瘪嘴的黑衣老妪,白发蓬松,黑布包头,身边跟着一个吊眼塌鼻的青年,脸上长着许多疙瘩,像个白痴!
  那两个劲装汉子望望黑衣老妪,又互望一眼,两人的脸上同时泛起一丝阴沉的冷笑,其中一个突然放下酒碗,起身向黑衣老妪走去,另一个怕他有失,也放下酒碗,站立起来。
  劲装大汉走近黑衣老妪面前,嘿嘿冷笑道:
  “巫婆子,你还认得咱们兄弟吧?”
  黑衣老妪一怔,抬目望望劲装大汉,忽然满脸堆笑道:
  “你看错人了,老身带着我的幺儿到城里来探亲,从没见过你这个人呀!”
  那劲装大汉发出“哧”的一声大笑,道:
  “湘西巫婆子,也算得是玩邪术的老祖宗了,没想到竟这么胆小怕事,嘿嘿,其实任你巫婆子烧成焦炭,也逃不过咱们兄弟的眼睛。你们干这一行的,先要在祖师爷面前砍去一节小指立下重誓,你不承认你是湘西巫婆子,何不把左手伸出来让大家瞧瞧?”
  黑衣老妪不悦这:
  “你这位大爷好不奇怪,老身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砍去一节小指?诸位大爷替老身作个见证……”
  一边说,一边撩起衣袖,伸出手掌,只见她干瘪如爪的手掌,色呈灰白,小指上竟然套着一只银色指套!
  另一个劲装大汉一见大惊,忙道:
  “老大,当心老虔婆的五阴手!”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老妪突然动作如电,一掌向劲装大汉胸口抓去,尖笑道:
  “你瞧清楚啊!”
  那劲装大汉身手也不弱,立即滑步挫腰,往旁闪开数尺,浓眉一扬,大笑道:
  “老虔婆,你这点技俩,我姓贺的还没放在眼里!”
  黑衣老妪一招走空,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可怕,桀桀怪笑道:
  “五阴爪下,少有人能逃得性命,你贺老大真要试试吗?”
  另一个大汉此时已从青布包袱中取出两柄厚背拨风刀,将其中一柄抛给同伴,贺老大接住拨风刀,狂笑道:
  “老子今日纵然中了你的五阴爪,也要七日后才会伤发毙命,而你老婆子却过不了今天!”
  这时,酒馆中的食客们眼看两人亮出凶器两腿发软,纷纷夺门而出,只有靠里面一张座头上,一个灰衣瘦小老人还坐在那里没动。
  黑衣老妪身边那个吊眼塌鼻的青年,当真是个白痴,对眼前之事,视如不见,傻不楞登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巫婆子瞧了他一眼,低声道:
  “孩子,人家陇西双刀寻娘的霉气来了,你还不替娘出手打发了他们?”
  说也奇怪,那青年听了过话,登时如梦初醒,豁然张目,问道:
  “谁是陇西双刀?陇西双刀在那里?”
  他双目转动之间,精光迸射,那里还像是个白痴?
  巫婆子一指那两个大汉道:
  “你看这两人手里握着明晃晃的拨风刀,不就是陇西双刀吗?”
  青年目光落到陇西双刀身上,贺老大心头为之一震,暗想:这人是谁?看他目含神光,分明是个高手,却怎的中了巫婆子的迷心术?
  他想起自己的拜弟被巫婆子迷失本性,为虎作伥,替她做下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后来被白道人士追急了,巫婆子怕被人揭穿秘密,竟将拜弟杀以灭口,眼前这青年既然也中了她的邪术,自己二人实在不宜与他拼斗。
  于是,他运气开声道:
  “咱们兄弟只找巫婆子算帐,尊驾与她非亲非故,犯不着替她卖命!”
  青年似乎还有一点理智,听了贺老大的话,脸色果然缓和下来。
  巫婆子冷笑道:
  “贺老大,你以为他是谁?他是我老婆子的亲生儿子呀!”
  她接着柔声道:
  “孩子,你是娘的亲生儿子。”
  青年微微点头道:
  “是,我是娘的亲生儿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巫天赐。”
  “很好,你替娘去把他们的刀夺下来!”
  “是。”
  青年跨前一步,一掌便向贺老大手上的拨风刀抓去!
  他随手一抓,一股潜力应手而出,逼住贺老大的刀势,继而左手一探,正待去夺他手中兵刃,贺老大奋力一拖拨风刀,快速变招,改劈青年手腕。
  青年虽然说话迟钝,出手应敌却十分俐落,左腕一沉,避开拨风刀,同时飞起一脚,猛踢向贺老二执刀的手腕。
  贺老大看出青年武功高强,而店堂中地方狭窄,自己两人施不开手脚,正想飞身掠出,只听“砰,砰!”的二声,自己兄弟二人已被青年分别踢中刀柄,手中拨风刀应声脱手飞去了。
  他心头大骇,急忙纵身跃起,一把抓住刀背,喝道:
  “老二速退,咱们到外面去!”
  身发如箭,倏然掠出店门。
  贺老二也不敢停留,紧跟着飞纵出去。
  贺氏双雄果然名不虚传,他们在飞身掠出之际,双双抓住了空中的拨风刀,两人落到外面空地上,立即左右分开,横刀卓立,贺老大厉喝道:
  “老巫婆,你还不出来领死!”
  巫婆子冷冷一笑,向青年低声道:
  “孩子,还不快追出去,人家花外面叫阵呢。”
  青年立刻扑了出去。
  贺氏兄弟原是精擅联手搏击之术,他们刚才在店堂内施展不开手脚,才退出店外,此时一见青年扑出,两人更不打话,一挺手中拨风刀,立刻发动猛烈攻击。
  他们身手非凡,此刻一经联手,彼此默契极佳,互相救应,更见佳妙!青年赤手空拳,一时竟被抢尽先机。
  一时,场上刀光如雪,纵横交叉,幻起重重刀影,密如一片刀网,把青年笼罩在他们的攻击之中。
  巫婆子站在酒馆门口观战,脸上不禁露出紧张之色。
  贺氏兄弟一阵急攻之后,却没有捞到便宜,那青年突然展开反击,只见他身形疾速闪动,双臂连扬,舞出一片错落指影,劲风丝丝,透指而出!
  贺氏兄弟武功虽高,却抵挡不住青年这一阵指法的攻势,片刻功夫,就双双被点中穴道,跌倒地上。
  巫婆子忽然一闪而出,在两人身上各拍了一掌,笑道:
  “老婆子不想赶尽杀绝,你们去吧!”
  贺氏兄弟满面羞愧,拾起拨风刀,起身狼狈逃去了。
  巫婆子目送他们去远,嘴角露出一丝阴笑,回头向青年道:
  “孩子,没事了,咱们也走吧!”
  母子两人,也相继离去。
  街上围观众人也纷纷散去,只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灰衣老人表情怔忡的站在当地,口中喃喃道:
  “千佛指,这楞小子从那里学来的千佛指?”
  灰衣老人自语至此,随即拔步追了下去。
  他不久就追上了贺氏兄弟,叫道:
  “两位老弟请圣步。”
  贺氏兄弟正在抱头鼠窜,忽听身后有人叫喊,停步回头一看,认得是刚才酒馆中独酌的灰衣老人,见老人没有敌意,贺老大便抱拳道:
  “老丈有何见教?”
  灰衣老人微笑道:
  “二位有所不知,刚才那老巫婆替两位解开穴道之时,暗中下毒手,点了两位死穴,那是很厉害的五阴散手,被点中者,七日必死。”
  贺老二闻言面色大变,咬牙切齿道:
  “老大,咱们回去和那老虔婆拼个死活!”
  贺老大沉默半晌,才长叹一声道:
  “那个青年心志虽失,武功却极高,咱们兄弟和他,差的太远,技不如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贺老二忿然道:
  “难道咱们就此罢了不成?”
  贺老大苦笑道:
  “五阴手点中人身,七日必死,咱们除了认命,又有什么办法?”
  他转对灰衣老人拱手道:
  “多蒙老丈赶来相告,在下兄弟感激不尽。”
  灰衣老人呵呵笑道:
  “五阴散手虽然歹毒,但如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施救,还不算太难,否则老朽也不会追上贤昆仲了。”
  一听,已知老人有办法救他们兄弟之命,贺老大喜道:
  “老丈救命之恩,在下兄弟必有以报,但不知老丈贵姓大名,如何称呼?”
  灰衣老人道:
  “老朽非江湖中人,说了两位也不会知道,时间无多,贤昆仲快请盘膝坐下,老朽好替你们治疗。”
  贺氏兄弟在路边林下盘膝坐好。
  灰衣老人问道:
  “两位知不知道巫婆子的来历?”
  贺老大一怔,暗想:
  “江湖上只要提起湘阴老巫娘,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样看来,此老当真从没在江湖走动。”
  他答道:
  “巫婆子人称老巫娘,在拍花党一行之中,辈份极高,尤精迷魂及易容之术。”
  灰衣老人皱眉沉吟道:
  “唔,难道那楞小子会是他?”
  他自言自语,贺氏兄弟不好追问。
  灰衣老人也不再多说,上前坐下,扬手一掌,重重的击在贺老大的“命门穴”上。
  贺老大骤不及防,应手倒地,“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黑血!
  贺老二大惊,待要跃起已是不及,只觉“命门穴”上也被老人一掌拍中,喉头一甜,也吐出一口黑血。
  他以为中了老人狡计,怒不可遏,旧力跃起,大喝一声,正待举刀劈去——
  贺老大急喝道:
  “老二不可鲁葬!”
  灰衣老人含笑道:
  “两位瘀血已去,只须静养数日即可无事。”
  说完,转身欲行。
  贺老大忙道:
  “老丈请留步。”
  灰衣老人回头道:
  “抱歉,老朽还有急事,再迟就来不及了。”
  语毕,飘然而去,眨眼工夫就去得无影无踪。
  贺老大沉思良久,忽然一拍巴掌道:
  “是了,老二,你现在觉得怎样了?”
  贺老二道:
  “小弟适才试行运气,全身血脉流畅无阻,只是精神绡感疲劳而已。”
  贺老大点点头道:
  “这就是了,咱们这条命,算是检回来的,大丈夫受人涓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走,咱们追上去。”
  贺老二讶然道:
  “干什么?”
  贺老大道:
  “如果我推想不错,这位老丈可能和老巫婆身边那个青年有关。””
  贺老二道:
  “人家武功高出咱们不知有多少,咱们兄弟去了又有何用?”
  贺老大道:
  “这位老丈武功虽高,但他所言不假,他很少在江湖走动,咱们暗中跟去,也许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贺老二道:
  “既然如此,咱们快去!”
  于是,两人收起拨风刀,匆匆朝来路赶去。
  灰衣老人未料到他们会追上来,他赶出一段路后,即放慢脚步,贺氏兄弟一路追赶,终被赶上,但他们只想暗中尾随,故远远见到灰衣老人时,便不再追近。
  灰衣老人一路抄小路而行,绕过流澌桥,仍继续前进,贺氏兄弟不禁暗暗纳罕,他到底要赶去什么地方去?难道他不是追巫婆子去的?
  他们尾随老人走了五六十里路,忽见灰衣老人从小径转入官道,那是通往湖口的要道,但见老人纵身掠起,倏然隐入路旁的树林中去了。
  贺老大恍然大悟,心中甚是佩服,暗忖道:姜是老的辣,这老人虽说不在江湖走动,但心思却十分缜密,敢情他算定巫婆子和那青年会赶来湖口打尖,因此他抄小路赶在前面,在此等候。
  他心念转动,立即和贺老二一起隐入林中,悄悄向前移去。
  不久,天色渐黑,只见来路上果然有两条人影逐渐接近,那正是那一身黑衣形同鬼魅的巫婆子,和那个吊眼塌鼻相貌奇丑的青年。
  贺老二忍不住便要扑出去。
  贺老大低声道:
  “别忙!”
  说话之间,那巫婆子已走近灰衣老人隐身之处,蓦地里,疾风飒然,一条人影闪电般从林间射出来。
  巫婆子措手不及,但觉右腕一麻,已被人扣住腕脉,全身劲力立失,她一看来人是在彭泽酒馆中见过面的灰衣老人,不禁愕然道:
  “你干什么?”
  灰衣老人冷笑道:
  “问你几句话。”
  巫婆子怒道:
  “老婆子行走江湖数十年,自问并无开罪朋友之处,你我素不相识,要问我老婆子什么事?”
  灰衣老人一指那青年道:
  “老实告诉我,这人是谁?”
  巫老婆子暗吃一惊,但脸上神色不变,冷笑道:
  “朋友这话问得好奇怪,他是我老婆子的亲生儿子呀!”
  灰衣老人大笑道:
  “老巫婆,你少在老夫面前——”
  一语未毕,突觉右手五指一阵冰寒,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脸色一沉,道:
  “哼,你老巫婆的五阴气功如何能伤得了老夫,真是班门弄斧!”
  巫婆子正在潜运五阴气功暗袭对方,这时被对方一语道破,又见对方五指变成红色,始知对方练有干阳真气,那正是自己五阴气功的克星,不觉心怯,冷哼一声道:
  “有屁快放!”
  灰衣老人道:
  “你说他是你亲生儿子,那么他方才使的什么指法?”
  巫婆子道:
  “那是老婆子师门武学……”
  灰衣老人大笑道:
  “千佛指居然成了你巫婆子的师门武功,岂不可笑?”
  那青年一直呆若木鸡站在边上,此刻听到“千佛指”三字,脸上登时露出一丝惊色,道:
  “千佛——指?这名字好熟啊!”
  灰衣老人目中精光一盛,沉声道:
  “不错,你方才使的就是千佛指,你想想看,这门指法你是从那里学来的?”
  青年神色茫然,目光徐徐落在巫婆子身上,喃喃答道:
  “是……是我娘教我的。”
  巫婆子嘿嘿笑道:
  “如何?我儿子头脑虽然不大灵活,但老婆子教他的武功,他都还能记得,天下武功,异派同源,也许咱们这门指法和千佛指有相近之处,以致引起朋友怀疑,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灰衣老人忽然笑道:
  “这么说,这是老夫误会了,你们去吧!”
  巫婆子拉起青年的手,正要离去,蓦听得远处响起一声焦雷也似的喝声:
  “且慢!”
  贺氏兄弟听得一惊,暗想:此人好精纯的内功,不知是何方高人到了?
  灰衣老人和巫婆子也感到意外,举目瞧去,只见十来丈外有个人影飘飘而来,身法之灵活,有如一只蝴蝶。
  临近一看,这人一身宽大紫袍,腰悬长剑,生得鹞目鹰鼻,相貌凶悍,两道目光好似两把刀子,令人不寒而栗!
  一瞬间,紫袍人已来到众人面前,他先向灰衣老人拱手笑道:
  “墨兄久违了,兄弟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遇上。”
  灰衣老人表情很冷淡,道:
  “老朽没死在高兄的‘搜魂针’下,高兄是否不肯甘休?”
  贺氏兄弟一听,登时头皮发炸,倒抽一口冷气,原来紫袍人竟是南魔高山雪!
  巫婆子一看又来了个头痛人物,便趁两人说话之时,拉着青年悄悄欲溜,紫袍老人目光如炬,喝道:
  “给老夫站住!”
  巫婆子经他一喝,好像老鼠听到猫叫,登时全身发麻,不敢稍动。
  高山雪喝声出口,又转对灰衣老人笑道:
  “墨兄可知兄弟找你,为了何事?”
  灰衣老人淡淡道:
  “不知道。”
  高山雪嘿嘿笑道:
  “墨兄找上赵家庄,自是为了那尊千手如来,这和兄弟寻找墨兄是同一目的。”
  灰衣老人淡笑道:
  “你以为千手如来落在老朽手上?”
  高山雪道:
  “不,千手如来早在两个月之前,已被兄弟当着四大掌门面前,砸成粉碎了!”
  灰衣老人皱眉道:
  “如此说来,你已学成了千手如来上面的武功?”
  高山雪笑道:
  “不错,墨兄说对了!”
  灰衣老人道:
  “因此你要杀老朽灭口,如此一来,天下只有你高山雪一人会千手如来上面武功?”
  高山雪纵声大笑道:
  “正是,高某当日砸碎千手如来,确有此意,可惜后来发现练成‘辟邪剑法’和‘千佛指’的,不止兄弟一人。”
  灰衣老人一怔道:
  “还有谁?”
  高山雪道:
  “峨嵋门下满冠星。”
  那青年听到“满冠星”三字,神色微微一震,脱口道:
  “满冠星?满冠星是谁?”
  高山雪横目瞥了青年一眼,又道:
  “高某找上墨兄,就是有两件事要向墨兄请教。”
  灰衣老人道:
  “说。”
  高山雪道:
  “头一件想请教的,是墨兄可曾把千佛指传给了什么人?”
  灰衣老人冷冷道:
  “无可奉告。”
  高山雪脸色一沉道:
  “好,咱们暂时丢开第一件,还有第二件是墨兄三十年来精研‘千佛指法’,定然已有相当成就,兄弟想领教一、二。”
  灰衣老人闻言哈哈一笑道:
  “高兄既有兴趣,老朽舍命奉陪便了。”
  高山雪微微一笑道:
  “高某并无与墨兄为敌之意,咱们只以‘千佛指’为限,彼此切磋一下。”
  灰衣老人虽然猜不透南魇要和自己较量“千佛指法”的用意,但他并不畏惧,淡然道:
  “好,请出招!”
  高山雪后退三步,道:
  “墨兄留意了!”
  左手一抬,五指如蛇,连续点出五指。
  看他指法平凡无奇,但五指一出,势如五箭离弦,嘶嘶作响,破空生啸,凌厉无比!
  灰衣老人没有立刻出指反击,只腾挪身法闪避攻击,暂时采取守势。
  高山雪全力抢攻,但见双臂摇处,指风如雨而出,刹那间便把灰衣老人罩入一片错落指影之中。
  灰衣老人不停的变动身法,很巧妙的避过高山雪的猛攻,始终不还手,因此看上去高山雪抢尽了先机,而灰衣老人只有招架的份儿。
  贺氏兄弟看得目瞪口呆,那巫婆子被南魔喝住之后,一直站在那里不敢动,她在江湖混久了,知道高山雪的能耐,他虽然正在与人动手,但耳听八方,眼观四面,自己只要脚上稍动,断难逃过他的耳目,也逃不出他的手掌,是以索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拉着青年站去一边。
  其实,她手上早已暗中取出一颗东西,那是老令公送给她的“迷踪弹”,此弹一出手,二十丈方圆之内,黑烟弥漫,遇上强敌,这是最好的逃生之物。
  但南魔的武功非同小可,她不敢轻举妄动,暗自盘算要等南魔和灰衣老人打到最紧要关头,无暇他顾之时,才能用以逃生。
  转眼工夫,高山雪差不多已攻出六、七十招了,但灰衣老人依然全操守势,毫无反击之意。
  激战中,忽听高山雪大笑一声道:
  “原来墨兄也不会‘回龙身法’呀!”
  灰衣老人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家伙只参透千手如来的武功,并未悟出九瓣莲花座上的奥妙,因此想从自己身上探究回龙身法。
  其实,灰衣老人也不懂“回龙身法”,他听了高山雪这句话,不禁大笑道:
  “高兄想从老朽身上发掘‘回龙身法’,老朽倒想在高兄身上瞧瞧这门失传的绝学呢!”
  原来,此老即是当初在赵家庄传授“千佛指”给满冠星的怪老人墨天成!
  高山雪一哼,突然抢步欺近,发动近身搏斗。
  墨天成仍然紧守门户,舞动双臂,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指影,抵抗高山雪的攻击。
  高山雪施出他的“七星身法”,绕着墨天成飞掠,漫天指影从四面八方飘来,缕缕指风,当真有无孔不入之势。
  墨天成所学的“千佛指”本就残缺不全,加上不懂回龙身法,而高山雪虽然也不懂回龙身法,却学成了完整的“千佛指”,再加上他功力深厚,因此战到百余招,已渐渐感到左右支绌,应付艰难了。
  贺氏兄弟眼看南魔紫衣飘飞,指风呼啸,攻势猛烈无比,灰衣老人似已陷入危境,有心想助他一臂之力,但他们平日虽在江湖上称雄,碰到南魔这等高手,莫说和他动手,根本连看都看不清楚。
  兄弟俩正在着急,突听一声大吼,一条人影闪电般向高山雪飞扑过去。
  贺老二一怔道:
  “咦,是巫婆子的儿子!”
  原来,那吊眼塌鼻相貌奇丑的青年自从高山雪和墨天成动上手后,一双迷茫的眼睛就济济露出神光,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这时眼看灰衣老人情势危岌,突然大吼一声,双脚点动,猛向紫袍人扑去,巫婆子大吃一惊,暗叫一声:“糟了!”
  她以为青年的神智已恢复,不敢再逗留,掉头便往林中钻去。
  她不逃还好,这一转身开溜,可把隐身数丈外的贺老二看得眼中冒火,来不及通知老大,大喝一声:
  “那里走?”
  人随声出,跃出树林。
  贺老大阻止不及,只好跟着出来。
  但双方隔着十来丈远,等到两人飞出林外,巫婆子已逃出十数丈开外了。
  她一听身后有人大喝,一时心慌,手中的“迷踪弹”顺手扔出——
  她以为老令公命自己护送青年往通天教总坛,等于已视自己为心腹,当日老令公告诉她,万一遇上强敌无法脱身,只要投下此弹,二十丈方圆立为浓烟笼罩,即可安然脱险,那知此时用力一掷,只听轰然一声,火光四射,迸出一大团烈火,巫婆子惨嗥了一声,登时倒在火海之中。
  敢情所谓“迷踪弹”,竟是一颗猛烈无比的炸药!
  老令公——虎姑婆的化身——要她遇上强敌无法脱身之时,投掷此弹,竟是包藏祸心,存心要她和那青年同归于尽,藉以灭口。
  可怜,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平日狡猾如狐的巫婆子,竟然上了大当,一命呜呼哀哉!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当贺氏兄弟纵身出林,还没追上巫婆子时,巫婆子已在一片火光中倒了下去,两人呆了半晌,再回头看时,灰衣老人已趺坐地上,而那青年却和高山雪打得异常激烈。
  贺氏兄弟急忙过去扶起灰衣老人,但见灰衣老人脸色苍白,不住的喘息,伤势显然不轻。
  但是,他一双眼睛却紧紧注视着场中高山雪和那青年的搏斗情形。
  原来,高山雪和墨天成打到八九十招,在他施展“七星身法”配合“千佛指”连续抢攻之下,已试出对方非仅不会“回龙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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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终之言
  原来,高山雪和墨天成打到八九十招,在他施展“七星身法”配合“千佛指”连续抢攻之下,巳试出对方非仅不会“回龙身法”,而且连“千佛指”也不如自己甚远,心中顿萌杀机,他的武功原胜墨天成甚多,虽然他不肯食言,仍以“千佛指法”攻击,但这时放手猛攻,墨天成那里封架得住?
  就在高山雪一缕指风点上墨天成的“肩井穴”之际,那青年正好纵身扑到——
  墨天成闷哼一声,一跤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高山雪蓦觉一股指风袭至,居然也是“千佛指”!
  而且,指力内劲,竟不在墨天成之下!
  他方自一惊,就在此时听到那声爆炸,以及巫婆子葬身火窟的一声惨嗥。
  说时迟,那时快,高山雪百忙中指力陡发,与那青年的指力在空中一接,但闻“波!”的一声,场上顿时劲风四激,两人不觉各退一步。
  高山雪心头一懔,暗忖道:
  “这小子的指法,莫非是墨天成所授?”
  他正待喝问,目光与那青年一接,忽然发现青年竟如换了一个人似的,目中神光湛湛,分明身怀上乘武学。
  那青年好像要与他拚命,紧接着双手十指齐发,指力如箭而出,猛攻而上。
  高山雪大笑一声,双手一扬,十道指风,也似排山倒海般迎击出去。两人这一交上手,出招迅若奔雷,转眼间已对拆了三十来招,居然不分胜负。
  高山雪做梦也没想到对方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高强,最使他惊奇的是:青年所使的“千佛指”完整无缺,显然非墨天成所授。
  不过,青年的功力不及南魔深厚,虽是同样一路指法,又交手十几个照面,渐渐相形见拙,出招发指,已不如先前凌厉了。
  高山雪发现青年有不支之相,更加紧攻击,掌风势如怒涛,一波又一波,青年似乎抵挡不住,忽然凌空跃起两丈多高。
  南魔不知青年施展的正是“潜龙升天”的身法,见他避开自己的攻击,不由一声冷笑,右掌突然扬起,又是一股强猛力道直向青年拍去。
  虽是单掌拍出,但威力仍是奇强,而且青年身悬半空,这一掌应该是不会落空了。
  不料掌风才出,青年忽然双臂一划,正在向下坠的身子,忽然横飞出去,在空中一个转折,十指齐扬,反向南魔直扑过来。
  高山雪一见大惊,疾退出一丈开外,厉声道:
  “这是龙飞九渊,你是满逸云的什么人?”
  青年经他这一声暴喝,身子落地时,神色一片惘然,楞楞的问道:
  “龙飞九渊?什么叫龙飞九渊?”
  他似乎已经忘记正在与人搏斗,又喃喃道:
  “满逸云?这名字好熟呀!你说他是谁呢?”
  高山雪微微一怔,继而大笑道:
  “要知他是谁,老夫带你去与他见面便了!”
  话音未落,掌出如电,倏地抓向青年的手腕!
  青年眼看他一掌抓来,竟然没有抗拒。
  高山雪顺手点了他的穴道,然后一把挟起他的身子,长笑一声,纵身而去。
  贺氏兄弟阻止不及,也没有能力阻止,他们过去扶起墨天成,贺老大问道:
  “老丈,你的伤很重吗?”
  墨天成道:
  “不要紧……他……把他掳去了。”
  贺老大道:
  “你老说的他到底是谁?”
  墨天成其实伤势甚重,喘着气道:
  “他是……他是满冠星……他一定是满冠星!”
  贺老大一手按在他“灵台穴”上,道:
  “老丈先别说话,在下替你找个大夫——”
  墨天成气若游丝道:
  “没用了,你用不着替我老人家度气了,我伤在‘膻中穴’,南魔下的杀手,无人能救。”
  贺老二道:
  “那么,你老要咱们兄弟替你做些什么事?”
  墨天成摇摇头道:
  “没有南魔掳去满冠星……你们替……替他……”
  话未完,一颗头已垂了下去。
  翻开墨天成的眼皮看看,又探探他的鼻息,轻叹一声道:
  “老大,这位老人家已经去了。”
  贺老大神色黯然,也叹息一声道:
  “这位老人家临终之言,好像那傻小子叫什么满冠星,要咱们去把他救出来?”
  贺老二苦笑道:
  “人是南魔掳去的,咱们兄弟斗得过南魔?”
  贺老大沉吟道:
  “咱们这条命是他老人家救的,纵然是龙潭虎穴,咱们也得去试一试!”
  贺老二道:
  “不错,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咱们追上去吧!”
  贺老大道:
  “咱们先把老人家的遗体埋了,再追赶下去不迟。”
  于是,两人使用拨风刀在林前掘了个坑,把墨天成的尸体埋下,又搬了一块大石,竖立在坟前,用刀刻出“墨老人之墓”五个大字,才行离去。
  ×                           ×                           ×
  晨曦初上,由浦江通往孔垄的一条石径上,正有一个面孔黝黑,身穿绸劲装的青年,步履轻快的向前赶路——
  “喂,喂,小哥,你停一停呀!”
  忽然,有人追上劲装青年后面喊叫!
  劲装青年停步回头瞧去,只见身后追上来的是个瘦小老头,身穿不长不短黑色葛衫,老人脚步蹒跚,边跑边叫道:
  “哎呀!你可把我累坏了!”
  劲装青年目光一凝,冷冷道:
  “朋友想是找错人了?”
  说着,转身要走。
  黑衣小老头笑嘻嘻道:
  “一点没错,我算准你会从这里经过,已经等了你好多天啦,你看我那边摆了一个摊子——真气人,这种荒郊野外半文钱也赚不到!”
  劲装青年转头瞧去,果见一棵树身上挂着一方三尺来长的白布,布上画着一个八卦,地上摆着卦筒金钱,敢情他是卖卦的!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黑衣小老头有些面熟,原来正是数月前在中馆驿酒楼门前那个卖卦老头,不禁脸色一变道:
  “我不认识你!”
  说完,转身就走。
  黑衣小老头一怔,急忙追上道:
  “小哥儿,你可是在生我的气?对了,你必是气老哥哥我不够朋友,一路躲躲藏藏的捉弄你。唉!其实这是天大冤枉呀!师父他老人家关照我,别和中金龙碰面,所以……”
  劲装青年听他提到中金龙,心弦一紧,加快走去。
  黑衣老人紧跟不舍,道:
  “可是,我非找到你不可,你总记得那断眉老五和老哥订下的约会,偏偏师父老人家又不肯认帐,你说糟不糟?”
  劲装青年心知对方把自己当作了满冠星,突然停步转身,含怒道:
  “朋友一味唠叨些什么?在下已经明白告诉你不认识你!”
  黑衣老人瞪着两颗豆眼打量他一阵,不禁吃惊道:
  “咦,你果然不是他……那么你脸上的易容药剂从那里弄来的?”
  劲装青年的确经过易容,而且使用的正是满冠星的易容药丸!
  他目光一阵闪动,突然拔剑出来,目含凶光,冷笑道: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黑衣老头口中“啊”了一声,不迭的后退,但两颗豆眼紧盯在劲装青年手上,惊奇的叫道:
  “盘龙剑!那是中金龙的盘龙剑,怎会在你手上?”
  劲装青年神色冷漠,剑尖一指,逼进一步,阴笑道:“哼,你知道的事情好像不少!”
  黑衣老头道:
  “是呀!”
  “好!”
  振腕一剑,猛可向黑衣老头当胸刺去!
  黑衣老头似未料到他曾出剑攻击,慌忙倒退躲避,脚下却绊到石块,身子一倾,险些摔倒,急得大叫道:
  “你……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有得罪你呀!”
  劲装青年一剑没有刺中,但已看出不是黑衣老头身法巧妙,而是他绊了一跤之故。
  但不管如何,既已被他看出自己是冒脾货,绝不能放他生路,心念一动,唰的又是一剑,向黑衣老人颈上削去。
  黑衣老头绊了一跤,身子右倾,虽没跌倒,但右脚一只破鞋,却踢出了一步,他根本没瞧到劲装青年又出剑削来,而慌慌张张的俯身伸手去拾他的破鞋。
  就这样,居然又逃过了青年的一剑。
  黑衣老人当真不知死活,直起腰来,依然笑嘻嘻道:
  “喂,你和满冠星是不是朋友?那天我躲得远远的偷看,中金龙明明把这柄盘龙剑交给了满冠星,怎会到了你手上?”
  劲装青年两剑落空,不禁一怔,心想自己出手何等快速,这糟老头如果不会武功,怎么躲闪得开?莫非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黑衣老人不见他答话,凑前一步,又笑道:
  “小哥,你可是觉得奇怪?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满冠星的易容丸是我师父送给他的,所以我一眼就认得出来!嘻嘻,你方才无缘无故攻了我两剑,分明不是好东西!”
  劲装青年终非傻子,已看出对方确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当下哈哈一笑道:
  “我和满冠星当然是好朋友——”
  话声未落,突然一招“飞瀑流泉”,剑光似水花飞溅而出!
  黑衣老头惊叫道:
  “哎呀!我老头子就只这么一件长衫,割破了可要你赔!”
  身子滴溜溜一转,居然从剑锋下滑了出去!
  劲装青年这一剑用足了力气,势在必得,不料又走了空招,一时收势不住,向前冲了出去。
  黑衣老头更绝,竟然以其胁下挟住他的盘龙剑,同时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劲装青年肩膀,笑嘻嘻道:
  “小哥儿,你已经刺了我老人家三剑,看在你是满冠星的朋友,我老人家也不与你计较,你只给我安静一点,咱们好好谈几句话。”
  劲装青年奋力一抽,盘龙剑却似在对方胁下生了根,心中大惊,正待发掌拍出那知就在这一瞬间,全身四肢一软,已使不出一点力气,心知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儿,他城府极深,发觉自己已被对方制住穴道,只好改变态度,故作悻悻然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
  黑衣老头笑道:
  “想知道你是谁?”
  劲装青年道:
  “我是吴平,华山门下。”
  黑衣老头道:
  “原来是吴少侠,难怪方才你施展那招‘飞瀑流泉’,那是华山派的招数。”
  说到这里,忽又摇摇头道:
  “不对,你脸上易容,叫我如何相信你是吴平?”
  吴平道:
  “我真的是华山门下吴平。”
  黑衣老头笑道:
  “我还是先瞧瞧你的本来面目。”
  右手一探,从吴平怀中掏出一只小木盒,从盒中取出一颗白色药丸,往吴平脸上抹去,抹了几把,便已洗去吴平黝黑的脸色,露出一张白晰而瘦削的脸孔。
  一点不假,青年正是华山门下的吴平!
  黑衣老头笑道:
  “果然是吴少侠,嘻嘻,咱们曾在中馆驿见过面,那天你和满冠星走在一起。”
  吴平一哼道:
  “你知道就好!”
  黑衣老头道:
  “你既是满冠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窦一卦的朋友了。”
  他收起小木盒,又把吴平手上的盘龙剑盘成一团,老实不客气的塞入自己怀中,接着道:
  “我正要找他去,这些东西,我就代他收着,对了东西既然在你身上,你大概知道他的下落吧?”
  说话间,伸手拍开吴平的穴道。
  吴平点点头道:
  “老丈武功高强,在下佩服得很,这宝剑和易容药物确是满兄之物,你老丈既是满兄的朋友,在下自当奉告,只是……”
  他故意拖长语气,皱皱眉头。
  窦一卦道:
  “快说,我老头有件急事,非找到他不可!”
  吴平道:
  “在下数日前曾在浙境遇上满兄,他声称从北雁荡来,要赶去梅花山。不料前日在路上碰上南魔高山雪,据他说满兄月前在南岳偷学了他的‘辟邪剑法’,因此便把满兄擒去。这盘龙剑和易容药物,便是满兄和高山雪动手时遗落在地上的,在上便代他收存,老丈要当面交还满兄,自无不可。”
  他当是奉南魇之命追踪满冠星,后来他从哥舒玉虎手上夺到半方飞龙玉珮,即匆匆离开。
  那知在半途被虎姑婆截获,被迫前往北雁荡,假冒满冠星,骗取满氏夫人另半方飞龙玉珮,因此又投到了虎姑婆门下。
  他佯称满冠星被南魔擒去,无非因黑衣老人窦一卦武功极高,自己远非其敌,为求脱身,才临时捏造了这一番话。
  在他想来,对方绝不敢去惹南魔,但他那里知道满冠星后来真的被南魔擒去了。
  窦一卦听吴平说完,忽然哈哈一笑道:
  “你不是投入高山雪门下吗?你这话不真实吧?”
  吴平脸上一红道:
  “在下和满兄从东华山庄突围而出,不幸被南天七怪所掳,投拜南魔门下,出于被迫,并非在下本意。在下在脸上涂上易容药物,即在躲避黑龙旗的耳目,老丈还请把易容药丸赐借一用。”
  窦一卦听得半信半疑,但仍给药丸让他涂好,又问道:
  “你说满冠星被南魔擒去,此事当真?”
  吴平道:
  “在下实言相告,老丈要是不信,在下也没有办法了。”
  窦一卦沉吟有顷,点点头道:
  “我去找找也好。”
  说着,不待吴平再开口,转身就跑。
  吴平瞧着他远去,暗暗冷笑道:
  “糟老头,你这是去找死!”
  ×                           ×                           ×
  另一边,贺氏兄弟展开脚程,一路朝南魔去的方向追去,可惜因迟了一步,南魔走得又快,追了顿饭工夫,依然看不到半点影子。
  两人失去了追踪的目标,便推测南魔可能渡江去了,于是直奔湖口渡头。
  这是通往九江的要道,此刻虽已入夜,码头上还是相当热闹,行人熙攘,桅灯如星。
  这时,正好有一条渡船就要开航,两人匆匆上船,渡过对江,已是初更时分,他们是血性汉子,一心要营救那青年,故上岸后,连吃饭都来不及,立刻施展轻功,向前疾进,将近黎明,赶到了尖山下,仍无南魔的踪影。
  “大哥,咱们不知他的去向,这样盲目追赶,恐怕白费工夫吧。”
  “是啊。”
  “听说南魔的父亲晚年隐居在雪峰山,说不定他也回雪峰山去了,咱们不如去雪峰山看看。”
  “好!”
  兄弟俩计议一定,就在小镇打尖,午后继续上路。
  这天傍晚时分,来到茶山附近,忽听得一阵得得蹄声,贺老大抬目望去,只见两匹快马并辔疾驰而来,转眼已到眼前,马上骑士大声吆喝:
  “闪开!”
  态度语气均极跋扈。
  贺老二性情较暴躁,眼看对方两人这般蛮横,登时大怒,瞧清马上坐着的是两个短衣大汉,口中厉喝一声:“混帐东西,你们凶什么?”
  一把抓住右边那匹马的缰绳。
  他臂力惊人,这一抓之下,那匹马前蹄一扬,发出希聿聿一片长嘶,登时停了下来。
  马上那汉子又惊又怒,暴叱道:
  “你找死!”
  刷的一鞭,朝贺老二头上抽下。
  贺老二久经大敌,这一着早就防到了,只见他左手翻起,顺鞭而上,捞个正着,趁势振腕一抖,嘿然道:
  “给我滚下来!”
  那汉子连撤鞭都来不及,被他一扯一抖,顿失重心,跌下马来,但他身手也不俗,顺势翻了一个觔斗,落到地面,迅速退后两步,从腰间拔出单刀,怒吼道:
  “你吃了豹子胆,竟敢在这条道上撒野!”
  贺老二见他拔出单刀,冷笑一声,也摘下拨风刀,哈哈大笑道:
  “要动家伙,老子奉陪便是!”
  另一个短衣大汉见同伴被人拦阻,立即掉转马头,一跃下马,拔刀在手,大声道:
  “总管就要到了,你跟他们噜苏什么?”
  迎面一刀,就向贺老大劈去。
  贺老大原想问问清楚,那知对方竟然二话不说举刀就劈,不禁心头发火,他以刀成名,刀上造诣自然极深,一见对方一刀劈来,立刻看出他们武功平平,当下连拨风刀也不用,左手使了一招“横断云山”,便把对方刀势封出,跟着脚下跨前一步,右掌向他左肩拍去,冷笑道:
  “二位仅凭这点玩艺,也想在江湖上耍狠不成?”
  那汉子一出招就被化解,心知遇上扎手人物,但他忖度大援在后,故心中不急,且见对方空着双手,当下更不打话,一把单刀舞得霍霍有声,全力抢攻。
  贺老二这时也和另一个大汉动上了手,他一柄拨风刀施展开来,不到十个照面,便把对方连人带刀圈入一片刀光之下,口中大笑道:
  “我贺二太爷说你还差得太远,现在你相信了吧?”
  不料话声刚落,突听一阵急骤蹄声由远而近,又有三匹健马从大路上驰来!
  贺老二粗中有细,蹄声入耳,心知对方已有援手赶来,立刻施出绝招,一刀横磕出去!
  “当!”的一声,那汉子手上单刀登时被震的脱手飞去,贺老二继之刀背一转,敲上对方肩头,这一下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但痛得那汉子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就在这一眨眼工夫,那三匹已赶到近处,贺氏兄弟便未再出手,站在一起,准备迎接第二场冲突。
  那三骑快马上,当中一个是身穿古铜长衫的中年汉子,他坐在马上没下来,目注贺氏兄弟冷冷一笑道:
  “好刀法——”
  这三个字一出口,忽然面色一动,惊咦一声道:
  “原来是贺氏贤昆仲。”
  说着,肩不晃,脚不蹬,人随声起,平平稳稳落到贺氏兄弟跟前,抚掌大笑道:
  “哈哈,贤昆仲几时也到中原来了?”
  贺老大心中一惊,细看对方,才认出正是自己多年好友,当年威震甘凉的通天棒沈三郎,不觉大喜,连忙抱拳道:
  “原来是沈大哥,多年不见,沈大哥在那里得意?”
  沈三郎微微一笑,忽然转对那两个汉子道:
  “蠢材,这两位乃是大名鼎鼎的贺氏双雄,你们还不赶快过去赔罪?”
  那两个汉子慌忙趋前,向贺氏兄弟行礼赔罪。
  贺氏兄弟还礼道:
  “这是一场误会,谁都不必放在心上。”
  沈三郎道:
  “咱们一别多年,二位一向可好?兄弟正想派人邀请二位到君山一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真是巧极了!”
  贺老大听他口气,似是在君山开寨立业,欲邀自己兄弟入伙,不禁心中一动,笑道:
  “沈大哥敢情已在君山开创了新业,咱们兄弟自然听从龙头大哥的吩咐。”
  沈三郎笑了笑道:
  “贺老哥大概已听到过‘黑龙旗’三个字,兄弟就在黑龙旗总堂担任总管职务,目前帮中正在延揽各方英雄,这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贤昆仲是我多年至交,兄弟正想着人前去邀请入帮呢。”
  贺老二一哦道:
  “咱们早就听过黑龙旗是长江新崛起的一个大帮会,原来沈大哥荣任了总堂总管,真是可喜可贺……”
  贺老大早就听说江湖上新近崛起一旗一教,旗是黑龙旗,教是通天教,这一旗一教据说有厉害人物在暗中主持,因为组织严密而神秘,大家还弄不清到底是些什么人物?但他们势力扩展遍及各地,声势十分浩大,而南魔的老巢就在湖南,黑龙旗如果是个小帮会,南魇自然不宣放在眼里,但黑龙旗既然组织庞大,又是在南魔势力范围之内,南魔岂能容它成长?
  由此推想,黑龙旗的总堂既然设在君山,必然和南魔有关,说不定他就是幕后主持之人!
  他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人,心思缜密,立刻想到,自己兄弟正苦于不知南魔下落,这机会倒是不可错过,便道:
  “难得沈大哥没有忘记咱们兄弟,沈大哥有意栽培,咱们兄弟自是唯命是从。”
  沈三郎不疑有他,道:
  “好极了,兄弟辖下正有两名领队出缺,贤昆仲不妨先委屈屈就领队之职,等将来有机会,再为二位另行安排。”
  贺老大拱手道:
  “咱们兄弟只想追随大哥左右,这领队职务,咱们兄弟只怕不能胜任。”
  沈三郎笑道:
  “贺老哥不用客气,一切都有兄弟呢。”
  贺氏兄弟连忙称谢。
  沈三郎道:
  “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待曾夫人来了,兄弟便替二位引见。”
  贺老大问道:
  “沈大哥说的‘夫人’是谁?”
  沈三郎道:
  “我们夫人即是南天七怪中的慕容夫人!”
  贺老大听得心头一震,暗忖道: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慕容三娘就是南魔的妻子!”
  沈三郎见他们神色有异,只当他们是慑于夫人的威名,笑了笑道:
  “兄弟在夫人面前可以畅所欲言,二位只管放心好了。”
  贺老大故作喜色道:
  “听沈大哥这么说,那黑龙旗当真非同小可了!”
  沈三郎道:
  “不错,所以二位——”
  说到这里,忽然低声道:
  “我们夫人来了!”
  贺氏兄弟掉头一看,果见一团白影正朝这边疾驰过来,转眼工夫便到眼前,原来那是一顶白纺小轿,由四个壮健妇人抬着,轿后跟着两名宫装少女。沈三郎连忙趋近轿前,恭恭敬敬道:
  “属下参见夫人。”
  小轿垂着白纱轿帘,看不清里面的人,只听轿中一个妇人的声音问道:
  “沈总管有什么事吗?”
  沈三郎道:
  “回夫人的话,属下刚才在路上巧遇昔年两位兄弟贺氏双雄,他们愿意投效本帮,属下特带他们叩见夫人。”
  贺氏兄弟立即趋上前去,对着轿门躬身下拜道:
  “贺氏兄弟,拜见夫人。”
  轿中妇人道:
  “免了。沈总管引进之人,自然不曾有错,你们听沈总管安排就是了。”
  沈三郎吩咐手下当即拨出两匹马让贺氏兄弟代步,自己随即上马道:
  “贤昆仲请上马,兄弟随夫人巡视几处分堂之后,就可回转君山。”
  贺氏兄弟也不再客气,上马随着沈三郎等出发,一行人行约二十来里,进入一处山谷,沈三郎示意贺氏兄弟在轿后缓行,自己一马当先,朝谷中驰去。一会工夫,但见火炬高举,拥出一行人来。
  前面两人,一个是沈三郎,另一个是身穿褐色长袍的高瘦老者,他急步趋至轿前,躬身施礼道:
  “属下不知夫人驾到,有失迎迓。”
  慕容三娘并没有下轿,只在轿中说道:
  “骆堂主少礼。”
  奔雷手骆长庆虽然只是黑龙旗帮中九宫分堂的一名堂主,但他资格甚老,不用对夫人卑恭屈膝,行了礼后,接着呵呵笑道:
  “老爷子也在这里,夫人请到内堂休息。”
  贺氏兄弟听到骆长庆此话,心弦一震,暗忖道:
  “他把‘老爷子’和‘夫人’并称,而且又有‘内堂休息’之言,这‘老爷子’分明就是南魔,原来南魔也在这里!”
  只听轿中的慕容三娘惊诧道:
  “老爷子他在这里?他几时来的?”
  骆长庆道:
  “老爷子今早到达,住在后山,吩咐属下,任何人均不准惊动,夫人来了,要不要前去通报?”
  慕容三娘问道:
  “他是不是一个人来的?住在后山做些什么?”
  骆长庆道:
  “老爷子还带着一个人来,只吩咐属下不准有人惊扰,旁的属下就不知道了。”
  贺氏兄弟听说南魔带着一个人同来,心中更加认定所料不差,那人必是那神智不清的青年!
  慕容三娘又问道:
  “他带来什么人?”
  骆长庆道:
  “那人好像是老爷子擒来的,他的身份来历属下不清楚。”
  慕容三娘叹了口气道:
  “老爷子就是这个脾气,你不用去通报了,我要休息休息。”
  于是,四个健妇抬起轿子,向一座高大庄院走去。
  沈三郎向贺氏兄弟招招手道:
  “二位快来见过骆堂主。”
  一面又朝骆长庆道:
  “这是兄弟昔年至交,贺氏昆仲,刚刚加入本帮,今后还望骆老大多多照顾。”
  贺氏兄弟抱拳施礼,骆长庆连称“久仰”,把三人让入庄中去,庄丁们送上香茗,接着摆上酒菜,酒过三巡,骆长庆和沈三郎谈着帮中事务,贺氏兄弟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好埋头吃喝。
  他们希望从骆长庆等两人口中听到一些有关南魔到九宫山来的事,但骆长庆没有再提起老爷子,大家酒足饭饱,沈三郎由骆长庆招待到厢房安歇,贺氏兄弟由庄丁领到前院客舍,各住一房。
  贺老大心中有事,那里睡得着觉?
  快近二更时分,他几次想到后山踩探虚实,总觉身在龙潭虎穴,不敢造次。
  但左思右想,舍了今夜,夫人可能于明日一早就要返回总堂,自己兄弟势必跟着她去,故今夜不采取行动的话,岂不坐失良机?
  这样一想,他便悄悄起身,开门出房,装作睡不着觉,信步跨出院落。
  他怕院子四周设有暗桩,直到确定四周无人,立即双足一顿,悄然飞上围墙,掠出庄外。
  九宫分堂,屋宇极广,庄院后面,果然有一座小山,他趁着朦胧月色,一路躲躲闪闪的向庄后小山潜行过去。经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发现小山左侧好像有个入口,外面设有木栅。
  他心知快到地头,更是小心翼翼,藉着树身掩护,举目四顾,赫然发现山坡下站着两个人!
  远远望去,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正是南魔高山雪!
  另一个,好像就是那青年。
  贺老大很机警,立时就地蹲下,不敢稍动。
  俄顷,只听南魔的声音道:
  “你再仔细想想,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答道;
  “我叫巫天赐。”
  南魔笑道:
  “傻小子,你不是巫天赐,你被巫婆子的迷心术所制……”
  青年茫然道:
  “你是谁?”
  南魔道:
  “老夫是你父亲的朋友,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贺老大一听此言,心头一宽,暗忖道:
  “南魔既然是他父亲的朋友,那么自己兄弟两人,此番冒险前来,算是多此一举了。”
  青年仍然迷迷糊糊道:
  “我父亲是谁?你又是谁?”
  南魔道:
  “你再想想看,你不是到终南山去了?”
  青年突然色喜道:
  “是,我去过终南山,那么你是窦一卦?”
  南魔目光炯炯盯着青年,道:
  “你不是见到你父亲?他教了你‘龙飞九渊’的身法?”
  青年皱眉思索,口中喃喃道:
  “龙飞九渊?他……他穿白衣……”
  南魔点头笑道:
  “正是,中金龙满逸云,他还给了你一块玉珮是不是?”
  贺老大大吃一惊,暗叫道:
  “我的天,原来他是满逸云的儿子!”
  青年突似清醒了一般睁大眼睛道:
  “对了,有人骗走了玉珮,是谁骗去的?快告诉我!”
  南魔喜道:
  “你已经学会了‘龙飞九渊’,玉珮被人骗去了没关系,不过,老夫自然会帮你去找回来的。”
  青年又一脸迷茫道:
  “找什么?”
  他语无伦次,显然神智尚未完全恢复。
  南魔道:
  “你暂时别去想它,倒是‘龙飞九渊’乃是你祖父不传之秘,你学会了就应该多多练习,不可荒疏,现在你练给老夫瞧瞧,看练得对不对。”
  贺老大听到这里,恍然大信,原来南魔把他擒来,并没有安着好心,只为了觊觎他的“龙飞九渊”身法。
  青年道:
  “你要我练习什么?”
  南魔道:
  “你前几天施展过的‘龙飞九渊’,那是一门身法,可在空中飞翔,你怎么会忘了?”
  青年道:
  “我没有使过,你几时看我使过?”
  南魔道:
  “来,老夫帮你起飞,你就会想起来。”
  右手倏伸,一把抓起青年的身子,往空中抛去,喝道:
  “快施展!”
  青年被他抛起三丈来高,竟然没有施展什么身法,而从高空垂直掉下来。
  贺老大暗叫一声“要糟!”那知就在这眨眼之间,南魔身形一动,快如风飘一般,早已一把接住青年的身子,但随之又将他抛出去,沉声道:
  “还不快提气横飞!”
  这一次,青年的身子飞到中途,忽然身形一翻,倒飞回来,飘然落到南魔面前。
  “哈哈,你终于想起来了,只是还不够熟练,快再练一次!”
  南魔再抓起他的身子,再将他抛起四丈来高,青年身手好不灵活,空中双手一划,横飞而出,然后一个转折,又轻飘飘落到地上。
  “对了,就是如此!”
  南魔始终不让青年休息,连续将他抛起青年的身法越使越妙,好像一只燕子,上上下下,横飞回转,随意而发,居然久久不坠!
  这样练了约莫顿饭光景,只听南魔哈哈一笑,拍着青年的肩膀,笑道:
  “今夜到此为止,咱们到屋子里去吧。”
  青年突然四顾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好像来过此处……”
  南魔倏然一指点在他的睡穴上,然后挟起他的身子腾空飞去,在黑暗的山林间闪了一闪,便无影无踪了!
  贺老大轻轻吁了一口气,起身正待转回前院客舍——
  “什么人?”
  蓦地身后有人这么喝了一声!
  贺老大大吃一惊,转头瞧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宫装少女,正是眼随夫人的两个侍婢之一,连忙抱拳道:
  “姑娘请了,在下是……”
  宫装少女不待他说完,点头道: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沈总管的朋友,新任本帮领队——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贺老大力持镇静,答道:
  “在下新到此处,睡不着觉,出来走走,发现有人挟持一个人朝这边跑来,是以追踪下来。”
  那宫装少女道:
  “鬼才相信,你们分明都是为那青年人而来的,这件事要是给老爷子知道了,你们纵然有十条命也保不住!”
  贺老大一听此言,登时萌生杀机,笑道:
  “既是如此,在下可要杀人灭口。”
  宫装少女道:
  “杀谁灭口?”
  贺老大道:
  “你!”
  突然一个箭步窜到宫装少女面前,左手一探,五指如钩,疾扣她右臂!
  宫装少女不料他会突然发难,一时骤不及防,几乎被他扣住臂膀,所幸她反应甚快,及时向后退开了三步。
  贺老大拔出拨风刀,一招“荆山采玉”猛削过去。
  宫装少女往左一闪,低声道:
  “快住手,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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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古道热肠
  贺老大不理,冷笑一声,手中拨风刀一紧,刷刷两刀,再劈出去。
  宫装少女没有拔剑还击,只是往后跃退,就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道:
  “你别想逃了,你家贺二爷在此!”
  贺老大一见老二赶到,忙道:
  “快拦住,别让她逃了!”
  贺老二呼的一刀,直奔宫装少女后腰扫去。
  宫装少女冷笑一声,身形疾转,左掌斜拍,推开贺老二的拨风刀,同时右足飞起,向他臀上猛踢过去。
  贺老二身如旋风,飞快闪开。
  贺老大如影随形,疾扑而上,挥刀连砍,每一刀都往宫装少女身上要害招呼。
  他们双刀联手,威力极强,宫装少女满面焦急,但依然没有拔剑迎战,一味以奇诡身法闪避,一面又低声道:
  “你们再不住手,真要惊动堂上之人?”
  贺老大不知她使的是南魔独门“七星身法”,心中大惊,暗忖道:“真看不出这女子的武功竟不在自己两人之下!”心念方动,耳听宫装少女这般说法,急忙收住刀势,低喝道:“老二住手!”
  贺老二乃收刀停止攻击。贺老大把宫装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面呈疑惑道:
  “姑娘有什么话要说?”
  宫装少女反问道:
  “你们是不是为那个青年而来的?”
  贺老大情知已无法掩瞒,乃点头道:
  “不错,在下兄弟正是为那青年而来。”
  宫装少女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
  贺老大摇摇头道:
  “在下和他并不相识,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他好像叫满冠星……”
  宫装少女眼睛一亮,又惊又喜道:
  “果然是他!”
  贺老大一怔道:
  “他是……”
  宫装少女四望一眼,低声道:
  “你们二人不可能救他出去,还是快些离去,别把命丢在这里!”
  说完,转身飞奔而去。
  贺老二愕然道:
  “老大,她这是什么意思?”
  贺老大沉吟道:
  “她可能和那姓满的相识。唉,她说得不错,凭咱门二人之力,确难救人出去,但咱们若这样离去,怎对得起那位姓墨的老丈?”
  “虽然对不起,总比白白送死的好!”
  忽然,附近有人接上这么一句话!
  贺氏兄弟大吃一惊,霍地分开,举刀护胸,抬目循声望去。
  但见一株矮树底下,蹲着一个蓬发垢脸的黑衣老头,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缓缓站立起来!
  贺老大喝道:
  “你是什么人?”
  黑衣老头笑吟吟道:
  “二位古道热肠,义气干云,小老儿十分佩服。”
  贺老二两眼一瞪道:
  “你究竟是谁?”
  黑衣老头低声道:
  “此非谈话之处,二位快跟我来吧!”
  说完,招招手,向右侧山脚轻纵而去。
  贺氏兄弟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施展轻功跟上。
  一会儿工夫,翻过了一重山岭,黑衣老人突然停步,回头笑道:
  “好了,在这儿说话方便得多,小老儿叫窦一卦,这名字二位只怕没听过,总之小老儿是那满冠星的朋友。”
  贺老大问道:
  “朋友有何见教?”
  黑衣老头道:
  “小老儿和二位的目的相同,也是为了救那满冠星而来的。”
  贺老大道:
  “既欲救人,朋友又为何引咱们兄弟到此?”
  黑衣老头道:
  “刚才那丫头叫你们快走,别在魔窟白白送死,我小老儿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把你们引来,好替我作个接应。”
  贺老大半信半疑道:
  “朋友要咱们兄弟如何接应?”
  黑衣老头抬头望望天色,道:
  “你们赶去黄荆岭下等我便是了。”
  话声才落,只觉人影一晃而没,原站在面前的黑衣老头顿失所在。
  贺老二吃惊道:
  “老大,咱们遇上鬼了?”
  贺老大心里有数,自己兄弟分明遇上武林高人,当下忙道:
  “老二不可胡说,这位老人家分明是绝世高人,咱们听他吩咐不会有错,这就赶去黄荆岭下,准备接应。”
  于是,两人施展轻功,一路朝西奔去,赶到黄荆岭下,已是拂晓时分,这时月落星稀,山林间一片漆黑,两人正待找个地方歇脚,忽听远处有人说道:
  “二位才来呀?”
  贺老大吓了一跳,抬头一望,看见山脚下有个黑影,正向自己两人招手,听口音正是那黑衣老头窦一卦。
  贺老二骇然道:
  “他这么快就到了?”
  兄弟俩走近山脚,发现一块岩石上有二人一坐一立,站着的那人正在招呼自己,坐着那人则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他们呆住了,因为招呼他们那人和呆坐不动那人竟是一模一样,就是那个面貌奇丑的满冠星!
  这时,那站着的满冠星忽然摇头晃脑的笑道:
  “小老儿叫你们到这里来,没有错吧?我已经把他救出来了。”
  贺老大听出他正是黑衣老头窦一卦,不禁大喜道:
  “原来是你老人家……”
  窦一卦道:
  “时间无多,我要是不赶回去,你们二位休想跑得百里之外,何况小老儿还有一件事儿要二位代劳。”
  贺老大忙道:
  “老丈有事但请吩咐。”
  窦一卦取出一个纸包,递到贺老大手上,说道:
  “这是明矾,用水替他洗脸,就可恢复他的本来面目,但他目前尚不宜恢复……”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木盒,接着道:
  “这是易容药丸,你们替他洗去巫婆子的易容药膏,就得再涂上我师父的易容药丸,这点很重要,千万不可疏忽。”
  贺老大接过明矾和那小木盒。
  窦一卦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球,郑重交到贺老大手中,附耳低语道:
  “这是中金龙的盘龙剑,你要藏好,等满冠星神志恢复时,再一并交给他。”
  贺老大接过那沉甸甸的铁球,迟疑道:
  “他中了巫婆子的迷心术,如何才能……”
  窦一卦不待他说完,接口道:
  “所以要偏劳二位替我走一趟——喏,我已经写在这上面了,二位依照柬上行事即可,我还要回去,没时间多说了。”
  说着,又递过一张折得小小的字笺,回身拍拍满冠星的肩膀,笑道:
  “小伙子,你不是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哈,只要找到窦一卦,他就会告诉你。”
  贺氏兄弟听得大奇,心想他自己不就是窦一卦,怎说又要他去找窦一卦呢?
  满冠星茫然道:
  “窦一卦?他……他在那里?”
  窦一卦笑道:
  “这两个朋友知道他在那里,你跟他们去准没有错的。”
  满冠星又道:
  “还有我娘呢?”
  窦一卦道:
  “只要找到窦一卦,他知道你娘在那里。”
  满冠星站起来道:
  “是,我找窦一卦去!”
  窦一卦微微一笑,回头对贺氏兄弟道:
  “好了,你们可以带他走了。”
  ×                           ×                           ×
  这时候,九宫分堂后院一间精致的静室中,一张紫檀绣墩的榻上,盘膝端坐着一个满头珠翠的贵夫人,她瞑目垂帘,状似入定,门口湘帘低垂,一名宫装少女静静的站在那里,听候夫人使唤。
  天快亮了,忽然一阵微风飒然,旋见一条小巧的人影打檐前飞落,那也是一个宫装少女,身轻如絮,听不到一点声息。
  那个站在门口的宫装少女悄声问道:
  “瞧到了没有?”
  从檐前飞落的少女点点头,没开口说话,但里面的夫人已经问道:
  “春兰,你回来了?”
  从檐前飞落的宫装少女连忙答道:
  “是,婢子回来了。”
  “进来!”
  春兰应声进入静室。
  榻上,慕容夫人缓缓睁开眼来,问道:
  “老爷子躲在后山做些什么?”
  春兰道:
  “启禀夫人,老爷子正在后山和擒来的那人一起练功夫。”
  慕容夫人目光一注,讶然道:
  “练什么功夫?”
  春兰道:
  “婢子只看见老爷子把那个人丢来丢去,满天飞翔,后来老爷子也跟眷他飞来飞去,好像叫什么‘龙飞九渊’。”
  “龙飞九渊?”
  慕容夫人神色一震,霍地坐起道:
  “那人是谁?”
  春兰道:
  “婢子不识得那人,他好像神智不清,任由老爷子摆布……”
  慕容夫人皱眉道:
  “老爷子醉心武学,妄想天下第一,不知他从什么地方弄来了迷药,这岂不是惹火上身,没事找事?青娘虽然已和他分居,一旦得到这消息,不赶来才径,唉!这么一来,连野狼湖山都惹上麻烦了。”
  春兰道:
  “夫人,那人……”
  慕容夫人道:
  “他是中金龙的门人。”
  春兰道:
  “好像不是呢。”
  慕容夫人冷冷一笑道:
  “会施展‘龙飞九渊’身法的人,不是中金龙的门人还有谁?”
  春兰道:
  “婢子听老爷子的语气,好像是那个峨嵋门下……”
  慕容夫人目光如刀盯在春兰的脸上,道:
  “你怎知他是峨嵋门下?”
  春兰道:
  “那人虽经过易容,但婢子听得出他的声音,好像——就是——那个……”
  慕容夫人不悦道:
  “春兰,你今天怎么了,说话呑呑吐吐的?”
  春兰情急之下,忽然想起那枚大铜钱来,记得夫人说过,凭着那枚大铜钱,武林中没人敢惹它,便道:
  “那人好像是几个月前上一线谷,身上挂着一枚大铜钱——”
  慕容夫人眼睛一亮道:
  “满冠星?”
  春兰心中暗喜,点头道:
  “是了,他好像就是满冠星嘛!”
  慕容夫人惊讶道:
  “他从那里学来的飞龙身法?唉,你们老爷子真是胡闹!”
  那次,他从满冠星身上搜出乾坤铜钱和小蝉儿写给满冠星的一块布条后,心中便忧喜交集,忧的是乾坤铜钱乃是吴市老丐的信物,此人自己实在惹不起,喜的是满冠星的人品武功俱是上上之选,分明和小蝉儿已有了感情。
  如今听说老爷子擒来的人就是满冠星,自然更是心头鹿撞,但她忽然挥挥手道:
  “你去歇息,天亮之后,我亲自去瞧瞧就是了。”
  ×                           ×                           ×
  天色大亮,总堂总管沈三郎得到报告:
  “贺氏兄弟不告而去。”
  他心中虽感恼怒,但转而一想,他们也许在江湖野惯了,不愿受人约束,是以改变主意不告而别,故也不大在意。
  九宫分堂的后山原有三间石屋,那是供守望者居住的,但昨天南魔来了,却吩咐骆长庆把三间石屋腾出来,作为他临时住所。
  山谷下另有一座囚人的石窟,也打扫清洁了,几名看守的人全部撤去,满冠星就安置在石窟中,整个后山划为禁地,南魔严令任何人不准擅入一步,违者处死。
  晨曦初上,朝露未收。
  小山顶上,三间石屋中,缓缓踱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紫袍老人。
  这人正是南魔高山雪,他走到山谷口,突然一掠而下,飞落谷底,从身上取出一把铁钥匙,打开铁门,问道:
  “老弟,你醒了没有?”
  “呼!”
  石窟中,忽然涌出一股强猛掌风,迎面袭到!
  高山雪身形一侧,避过掌风,心头却暗暗一凛:
  “这小子一身内功,在当今武林中已可列入高手之林……”
  只听满冠星大叫一声: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你当我冲不出来?”
  随着喝声一条黑影突然从石窟中窜出,当胸撞来!
  高山雪竟来不及闪避,蓬的一声,被撞在心腹之间,连退数步。
  但见满冠星怒容满面,大声喝叱道:
  “你是什么人?是你把我关在这里面的?”
  双掌一扬,又要出手攻击。
  高山雪忙道:
  “老弟,你又忘了?我是令尊的朋友,昨晚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
  满冠星打量着高山雪,茫然道:
  “你为什么把我囚禁在此?”
  高山雪道:
  “你被巫婆子迷失本性,这洞窟十分清静,可以帮你恢复神智啊。”
  满冠星闻言释然而喜道:
  “原来你是好人。”
  高山雪道:
  “老夫和令尊是多年好友,自然是好人了。”
  满冠星道:
  “我知道了,你也姓吴吧?”
  高山雪心中暗惊:
  “巫婆子的迷心术当真厉害,这小子在短时间内必难清醒,但他越是迷糊,对自己越是有利。”
  满冠星又道:
  “既然你是好人,那我就住在这里好了。”
  说着,转身朝洞中走去。
  高山雪连忙一把拉住他,笑道:
  “且慢,现在是练功的时候了,习武之人,每日如不按时温习,最好的本领也会荒废,你快随我来吧!”
  满冠星傻楞楞的道:
  “什么叫练功?”
  高山雪道:
  “你昨晚不是练了一趟‘龙飞九渊’的身法,这是你祖父传下来的功夫,每天都得练习。”
  满冠星歪头想了一想,目中渐有神光,笑道:
  “我想起来了,哈哈,我想起来了,还有另一门功夫叫做‘飞龙剑诀’!”
  高山雪没想到满逸云连“飞龙剑诀”也已传给他,一时心喜若狂,手捋苍髯哈哈大笑道:
  “原来令尊把‘飞龙剑诀’也传给了你,那真是太好了——”
  满冠星没待他说完,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肩头,五指用力抓下,傻笑道:
  “你说得不错,你要不要看我练去?”
  高山雪被他一把抓住肩头,只觉他五指如钢,抓得自己隐隐作痛,但他此时把满冠星当作活宝,不敢有敌对行动,任他抓着,连连点头道:
  “要看!要看!咱们这就上去。”
  当下,带着满冠星登上小山顶。
  忽见山下出现一乘小轿,由两个健妇抬着,如飞而来,轿后随着两个宫装少女,只一眨眼工夫,便已登上山顶。
  小轿停下,春梅、春兰打开轿帘,扶着慕容夫人下轿。
  高山雪只得迎上去,含笑道:
  “三娘几时也到九宫分堂来了?”
  慕容夫人轻哼一声,目光落在满冠星身上,冷冷问道:
  “这人是谁?”
  高山雪道:
  “这是老夫一位故人之子,他被人迷失了本性,老夫把他带来此地,帮助他恢复神智。”
  慕容夫人道:
  “他叫什么名字?”
  高山雪道:
  “巫天赐。”
  满冠星突然大声道:
  “不,我不叫巫天赐!”
  慕容夫人道:
  “孩子,你认识我吗?”
  满冠星摇摇头。
  慕容夫人轻叹一声,脸上流露出怜悯之色,缓缓的道:
  “老爷子,你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无人能及,为何还要使用那下五门的迷魂药?”
  高山雪脸色微沉,道:
  “三娘,你这是听谁说的?此子被巫婆子迷失本性,是老夫从巫婆子手中把他救出来的啊。”
  慕容夫人道:
  “那么,你可知他是谁?”
  满冠星喃喃说道:
  “他要我练功给他看,他说那是我祖父的武功,叫……叫……龙飞九渊,还有——飞——龙剑诀。”
  慕容夫人白了高山雪一眼,道:
  “老爷子,你明明知道他是谁,为何要瞒我?咱们何苦去招惹满逸云,尤其此子身上还有吴市老丐的信物,你惹得起这些人吗?”
  高山雪一笑道:
  “三娘,你把他当作满逸云的儿子?”
  慕容夫人道:
  “难道不是?”
  高山雪还没有答话,满冠星忽然伸手从高山雪腰上抽出七星剑,道:
  “老小子,你和她说话,我可要练剑了。”
  高山雪呆了。
  这一刻,他心中震惊万分,因为凭他的身手,竟不能阻止满冠星的抢剑动作,是满冠星手法高明,抑或自己一时失神?
  他见满冠星抢着七星剑转身就跑,心中发慌,忙道:“快回来,此剑十分锋利,使不得!”
  满冠星嘻嘻笑道:
  “借我用一用,你不是要我教你龙飞九渊的身法吗?”
  高山雪听得一怔,因为满冠星这句话实在不像迷失神智之人?莫非他是故意假装的?
  此念一生,不禁又惊又怒,大喝道:
  “小子,站住!”
  人随声发,向满冠星猛扑过去!
  满冠星双足一顿,身子平空拔起,如天马行空,向山外飞掠而去!
  “那里逃!”
  高山雪身形掠起直追!
  满冠星身在半空,忽然大笑道:
  “老小子,你急什么,还你就是啦!”
  一道银虹,脱手飞出,快若掣电,向高山雪疾射而至!
  高山雪武功虽高,终因身在半空,借不得力,眼看宝剑来势奇快,不敢伸手去接,只好翻身落地。
  就在他身形堪堪下落,森森剑锋已从他头顶划过,相差不到三寸,就这一就搁,满冠星已去得不见踪影了。
  高山雪心中又惊又疑,暗忖道:
  “这小子只学成龙飞九渊的身法,那来这么精纯的内功?”
  慕容夫人目送满冠星消失在山林间,脸上微露笑意道:
  “老爷子,让他去吧!”
  ×                           ×                           ×
  另一边,贺氏兄弟等窦一卦走了后,打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带他去武陵黑石溪,一月后在岳阳见面。”
  贺老二不解,望望老大道:
  “他要咱们到武陵黑石溪去做什么,怎不说清楚?”
  贺老大低声道:
  “此老必是武林奇人,他吩咐的话绝对不会有错。”
  他要老二用木瓢舀了水来,把明矾磨入水中,然后向那相貌奇丑的青年招招手道:
  “小兄弟,你来洗个脸。”
  这个与满冠星完全相同的青年,正楞楞的坐在石上,听贺老大叫他洗脸,倒也听话,便起身过去洗脸,那知洗过脸之后,依然是那张吊眼塌鼻,满脸疙瘩的脸!
  贺氏兄弟没有见过他本来面目,只当就是如此,贺老大连忙从怀中取出小木盒笑道:
  “小兄弟,这是窦一卦的易容丸,咱们兄弟已经涂了,你也涂在脸上,咱们就要动身了。”
  青年目光落到小木盒上,突然一把夺过,大声道:
  “这是我的东西!”
  他很快把一颗姜黄药丸搓均匀,然后涂在脸上。
  贺老大见他动作熟练,心中暗感奇怪。
  青年在这瞬息工夫,已变成另一副模样,他把小木盒塞入楼中,望着两人问道:
  “我要到那里去?”
  贺老大道:
  “小兄弟怎么忘了,咱们陪你去找窦一卦呀!”
  青年摇摇头道:
  “我不要找窦一卦,我要去找西妖。”
  贺氏兄弟根本不知他的身世来历,仅从南魔口中听出他好像是中金龙的儿子,如今他又说要找西妖,从那位死去的青衫老者,以至窦一卦、南魔、中金龙等等,都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人物,由此可知这青年的来头不小,贺老大为人机智,连忙点头道:
  “咱们既然答应和你作伴,你要上那里去,咱们自然和你同去。”
  贺老二愕然道:
  “老大,咱们不是——”
  贺老大向他使了个眼色,接着道:
  “天快亮了,咱们就上路吧!”
  三人一路西行,第三天中午,来到一处叫羊楼司的镇集,正好路旁松棚下挑着酒帘,那是专做过往行人生意的野店,三人刚在棚下坐下,蓦闻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两匹快马飞驰而来——
  马上两个大汉,身上都带着兵刃,经过棚前时,有意无意的向他们三人望了一眼,即匆匆驰过。
  贺老大脸色微微一变,贺老二也似看出苗头,低声问道:
  “是黑龙旗的人吗?”
  贺老大点点头。
  不久,伙计端来酒饭,三人匆匆吃毕,付过饭钱,走出小镇。
  贺老大四顾无人,这才低声回头道:
  “老二,看方才的情形,咱们行踪已经败露,此去武陵山,正是黑龙旗的势力范围,咱们只怕要自投罗网了。”
  贺老二道:
  “你是说,咱们不去的好?”
  贺老大冷笑道:
  “谁说不去,但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应该——”
  一语未毕,前面路上又有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迎面奔来!
  倏忽之间,又从他们三人身边驰过。
  马上是个浓眉粗眼的小个子,骑术极精,当其擦身而过时,目光似乎只投向青年,对贺氏兄弟则看都不看。
  贺老二一哼道:
  “这家伙也是?”
  贺老大久闯江湖,自然看得出此人也是冲着青年而来的,但他心中奇怪,黑龙旗手下一律穿褐衣,而此人却是一身墨绿长衫,似非黑龙旗之人,故沉吟未语。
  贺老二道:
  “老大,你方才的话还没说完,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应该怎样?”
  贺老大又四望一眼,低声道:
  “为了掩蔽行藏,最好先找个地方休息,等天黑了再上路。”
  贺老二一拍巴掌,笑道:
  “这个主意不错,那些家伙骑着马赶在前面,就让他们在前面等,咱们就在这小镇上找一户人家借宿。”
  贺老大摇摇头道:
  “不,咱们到茶庵岭去。”
  贺考二怔道:
  “茶庵岭在北边,咱们不是越走越远了?”
  贺老大道:
  “你别多问,跟着走就是了。”
  于是,三人拔步往北赶路。
  一路上,再没发现可疑人马出现,这天未牌时光,便已赶到茶庵岭下,此处远离城市,只有几十户人家,自成一个村落,贺老大游目四顾,道:
  “我记得那右边山脚下有一座破庙,咱们过去看看。”
  转过山脚,远远望去,果然山场间有一间小庙。
  三人加快脚步走去,快到小庙时,忽听一阵鸽翼扑拍之声,从树林间响起!
  贺老大抬头一望,正见两只灰白健鸽打三人头顶掠过,不禁脸色一变道:
  “好家伙,咱们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他们的耳目!”
  贺老二恨恨的一顿脚道:
  “距离太远,否则把它们打下来,活剥生烤,填进五脏庙,看他们还去那里追踪!”
  三人来到小庙口,只见两扇庙门并没关闭,一个三四丈方圆的天井上长满了青草,庙殿上神龛中,塑着一个王者神像,虽然年代久远,已呈剥落,但大致还算完整。
  贺老大略一打量,见那神龛上面悬挂着许多神幡,由承尘垂直而下,正好把神龛上面遮住,如果躲到神龛上去,不易被人发现。
  他想万一黑龙旗的人跟踪到此,眼前这青年武功虽高,却是丧失神智之人,自己总不能叫他去对付敌人,但凭自己兄弟二人,又远非黑龙旗之敌,到时只好躲一躲了。
  贺老二拉着青年入庙坐下,然后问道:
  “老大,那两只鸽子,若是追踪咱们的人放出去的,对方几时会到?”
  贺老大道:
  “可能——”
  不料话声未落,庙外又响起了一阵鸽子飞掠之声!
  贺老二飞步窜了出去,从地上捡起两颗石子,大喝一声,抖手打去,但那两只鸽子已飞出甚远,那想打得到它们?
  山下出现两点黑影,朝小庙这边飞奔而来!
  贺老大急忙低声道:
  “老二,咱们快躲到神龛上去!”
  贺老二冷笑道:
  “只来了两个人,咱们把他们收拾了就是,怕他怎的?”
  贺老大急道:
  “不可,说不定不只两个人,别忘了这是黑龙旗的势力范围之内,咱们能躲则躲,避免和他们动手。”
  语至此,转对青年道:
  “小兄弟,咱们到神龛上去。”
  说完,纵身跃起,登上神龛。
  那青年很听话,立刻跟着贺老大跳上去。
  三人刚刚躲入匾后藏好身形,两条人影已然映入庙殿,贺氏兄弟偷眼下望,来的竟是两个身材瘦小的黑衣汉子,脸色黝黑,年纪不大——
  “咱们香主在羊楼司发现的点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说不定他们认出香主,才回头往这边逃。”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竟然甚是清脆。
  贺老大阅历甚丰,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女子改扮的,心中惊异已极。
  这时,二黑衣人已进入庙中,他们一边打量一边交谈——
  一个道:
  “香主说点子是个白痴,拐带那白痴的两个人武功不见得怎么高强,可能是黑龙旗的小喽啰。”
  另一个道:
  “真是怪事,为了一个白痴,还要劳动两位教主亲自赶来,不知那白痴到底是什么特殊人物?”
  一个道:
  “谁知道?听香主的口气,这是老令公要的人,说不定老令公还会亲自赶来呢!”
  贺老大听到这里,始知他们不是黑龙旗之人,但仍弄不清他们口中的“老令公”和两位教主是谁,当下屏息静气听下去——
  另一个道:
  “这里就只有这间小庙,那里有什么人?”
  一个道:
  “管他,等香主来了,咱们听他的就是了。”
  说到这里,两人就在庙门上并肩坐了下来。
  未几,山下响起一阵铃鸾之声,两人慌忙起身迎了出去,一会工夫,来骑已至门前停住,从马上跳下一个身穿墨绿长衫的瘦小汉子,这人年约二十五六,紫膛脸,浓眉粗眼,贺老大一眼认出正是羊楼司见过的那个人!
  二黑衣人一齐躬身道:
  “属下参见香主。”
  那人沉声道:
  “有没有发现点子的踪影?”
  此人说话虽然低沉,但“粗”中有“细”,分明也是个女人!
  二黑衣人恭声道:
  “没有。”
  绿衣人目光朝四周一瞥,又道:
  “方才临湘方面传来消息,黑龙旗已经派出高手赶来接应,从这一点推测,那点子极可能已落到他们手上,好在两位教主已兼程赶来,咱们就在这里等候就是了。”
  “敢问香主,咱们为什么要追截一个白痴?”
  绿衣人道:
  “你们问我没用,这件事连我也不明白。”
  说到这里,突然神色一变,冷笑道:
  “哼,来得好快!”
  原来,他在说话之际,山下有三点黑影朝山上飞奔而来,这三点黑影身手似乎很高,飞掠如矢,转眼已到庙前!
  一个身高八尺,生得又瘦又长,穿着一件青绸长衫,望去有如竹竿一般!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头戴文士巾,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丝表情,像个死人。
  第三个身穿古铜长衫,正是黑龙旗总堂总管沈三郎。
  绿衣人面无惧色,一手按剑柄,卓然立于阶前,二黑衣人一左一右侍立其后,正好挡住庙门。
  那个状如竹竿的怪人冷冷瞥了绿衣人一眼,回对身后的沈三郎问道:
  “这些人是谁?”
  沈三郎便向绿衣人问道:
  “阁下何人?”
  绿衣人仰首望天,冷冷答道:
  “要知我是什么人,你们先报上名来。”
  沈三郎冷笑道:
  “你大概听到过‘黑龙旗’这个字吧?”
  绿衣人淡淡地道:
  “听过。”
  沈三郎一指后面两人道:
  “这两位是本帮四帮主和七帮主,我是总堂总管沈三郎……”
  敢情那两人是南天七怪中的老四“翻天印”单光斗、老七“冷面秀士”秦紫贵!
  绿衣人道:
  “我叫任宗秀。”
  沈三郎面露疑惑,因为“任宗秀”这个姓名实在太陌生了,听都没听说过。
  这时,冷面秀士秦紫贵突然开口道:
  “原来,你是通天教四位护法香主之一,难怪敢在本帮主面前这般放肆!”
  右手一扬,向任宗秀肩头抓去,口中厉叱道:
  “这里没有你们通天教的事,还不快滚!”
  任宗秀向后面跃退五尺,右腕抬处,一道剑虹激射而出!
  冷面秀士秦紫贵冷哼一声,跨前一步,左手原式不变,仍向任宗秀抓去,竟无视于对方手上之精钢利剑!
  这一瞬间,宗秀也发觉自己发出的一剑不但未能将对方逼退,相反的对方的一抓竟挟着一股强大潜力,逼得自己剑势无法施展,心中大骇,暗想:这人难道不畏刀剑?
  他长剑倏收再发,一招“顺风送帆”,银芒暴射,势如推出一阵狂飙。
  不料剑光甫现,对方的手掌竟从剑影中伸来,看去毫无章法,却将任宗秀的绝招破去,继之五指搭上了任宗秀的剑身——
  任宗秀欲再度变招已来不及,只觉手腕一震,长剑已被冷面秀士的三个指头挟住,他奋力一抽,长剑竟似已在对方手指上生了根,心中更惊,但他还是不大服气,骈指疾出,向对方眉心点去,欲迫使对方松手。冷面秀士冷冷一笑道:
  “哼,你居然还学会了北鬼的‘归元指’?”
  右手轻轻一放,喝道:
  “去吧!”
  任宗秀正在运力抽剑,未料他会突然松手,一时那里还站得住,脚下一个踉跄,向后连退了三四步,几乎摔倒地上。
  就在这时,蓦听一声银铃娇笑从山门外传来:
  “任香主还不快退,人家要不是手下留情,你那条臂膀早就废啦!”
  声音又娇又脆,荡人心魂!
  次瞬间,一个身材苗条的丽人出现了!
  这丽人眉目之间流露出万种风情,笑靥如花,一身绿色长衫,乍看似仙女下凡。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银袍的汉子,年约四旬以上,脸色灰白,双目含煞,背负一口奇形阔剑,神态甚是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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