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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古陌阡

[连载] 墨余生《南疆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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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眼底无惊 堆故冬收埋  蒙着飞行 好剧未来化
  说着,由破袖中取出一个长约尺许,径不及寸的小铁管来,却正对着文宜虹的面前。
  文宜虹说倒是会说,但是一见那小铁筒竟惊得尖叫一声,一跃离座。
  洞庭飞乞道:“小叫化可是找死?把人家姑娘惊了,臭叫化不活生生把你的皮剥下来才怪!”
  小叫化笑道:“我看谁敢耍这蛇儿,我就连管子一并奉赠!”
  文宜虹惊魂甫定,觑定那铁筒道:“我敢耍!”
  小叫化笑道:“别又再惊叫了!”
  文宜虹也笑起来道:“只要你说怎样喂它,怎样收它回来,隔着个铁管,还能咬人不成?”
  洞庭飞乞笑道:“这个好办,你先拿个小红鼠套在铁管的口上,然后再打开管口,蛇儿只顾吃小红鼠,就顾不了咬人,不过,这也得学学唤蛇的方法,使它每一次听到叫声,便知道有吃的,习惯之后,任凭它走出多远,也能闻声回来了!”
  文宜虹道:“什么叫做小红鼠?”
  小叫化抢着道:“就是新生的小老鼠,还没有长毛的呀!”
  韦羽剑“呀!”一声道:“这种小东西可真难找,有时找了几年也找不到一窝,有时无意中却遇上百几十只,那能天天有来给蛇儿吃的?”
  小叫化也笑道:“是呀!有时为了替蛇儿找吃的,小叫化不惜掘尽墙根翻尽箧,但那时候小红鼠像是发了瘟,一个也找不着,到不找她的时候,偏偏要一堆一堆地遇上,连粪草也没那么多,而且找回来养不到三天,小红鼠又变了小黑鼠,恨不得一顿乱棒把它打死!”
  文宜虹不禁“噗嗤”一笑道:“找小红鼠那用这么多麻烦?我说这船上就多的是!”
  罗静峰愕然道:“师妹可别胡诌,这船上老鼠倒有几只,小红鼠可不一定会有!”
  文宜虹哼一声道:“你不相信,可敢和我打赌?”
  罗静峰见她说得像蛮有把握,但自己知道小红鼠不可能就有,再则,纵然是有,也未必能够找得到,当下笑笑道:“赌个什么?”
  文宜虹道:“赌打手心!”
  话一出口,把船上各人都惹得笑起来了。
  韦羽剑思着笑道:“怎么打法?”
  文宜虹煞有介事,一脸正经道:“以十个手心赌十只小红鼠,我要是找不到十只小红鼠,少一只就打一板,统统没找到,就打二十板,所谓加倍处罚。要是找到十只以上,多一只就打他一板,找到二十只就打他二十板,所谓加倍奖励,二十只以上,每多一只就多打两板,这个还不公平么?”
  罗静峰笑道:“公平是公平,我只怕你要找到明年,才找满十只的数哩!”
  文宜虹“呸!”一声道:“要是超过一顿饭的时光,就算我输如何?”
  罗静峰笑说了声:“好!”
  文宜虹笑道:“不准赖!输了不给打,那可不行!”
  罗静峰道:“谁赖啦?”
  小叫化见这个别开生面的赌法,倒也有趣,接口笑道:“我也赌一份,行吗?”
  文宜虹一扬眉道:“你赌谁输?”
  小叫化道:“留你输。”
  文宜虹笑道:“好!打痛了不准哭!”
  各人又是一阵大笑。
  洞庭飞乞笑道:“依我臭叫化看来,文姑娘是赢定了,不然,也不敢这么说!”
  小叫一化道:“臭叫化!你可肯和我赌?”
  洞庭飞乞道:“小叫化要和臭叫化赌也行,那怕不把小叫化的手掌打肿了?”
  文宜虹连说几个“不行”,接着道:“你要分掉我的,那可不行!”
  立即站起身来,走进舱里。
  各人还在舱面谈论这一桩别开生面的赌博,个个都认为文宜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十只小红鼠。
  洞庭飞乞虽因姑娘强嘴,而猜测她必胜,到底也无断定她必胜的道理。
  那知谈论未已,文宜虹已笑盈盈地钻出舱来,把携来的小布包往罗静峰身侧一放,抓起罗静峰的手就打。
  罗静峰忙握紧拳头,挣扎道:“小红鼠还没有看到哩!”
  文宜虹笑道:“请云前辈和王船主做个见证,布包里有二十八只小红鼠,总共该打你三十六个手心!”
  不容分说,擘开罗静峰的拳头,一二三四五……一连打下去。
  飞乞笑着打开布包一看,里面包的果然尽是小红鼠,大的如指,小的如箸,有半开眼的,有不开眼的,像小蛆虫般,蠕蠕而动,再数一数,竟是二十八只,一只也不多,一只也不少,不禁既骇且笑道:“文姑娘赢了,看来我这臭叫化得从新拜师!”
  文宜虹把罗静峰打毕,又抓起小叫化的手掌来拍,却把她自己的手掌也拍红了。
  王聪看着那一摊小红鼠,不禁摇头苦笑道:“文姑娘这一套本领比起灵猫还要管用,小船上要给你搜三天,敢情老鼠也要绝种了!”
  文宜虹笑道:“绝种倒是未必,家可要搬走了,你不见小鼠的妈妈才真伤心哩,再过一会,它可要来找囝囝啦!”突然纤手一指道:“那可不是?”
  各人随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只老鼠由船板的破洞里探出半个头来,看样子敢情雅老鼠已知它的爱儿被困,想来解救,却又不敢,尽在那边闪动乞怜的目光,各人见此情形,不禁大为感动,竟缄默片刻,彼此无语。
  半晌,洞庭飞乞毅然道:“我们那肯做赶尽杀绝的事,文姑娘!你把这些小红鼠还他吧!”
  文宜虹笑道:“过一会,它们自己会来讨!”想了一想,又道:“也罢!索性叫它们来快一点!”
  各人听说,不禁大奇。
  只见她轻嘬轻哨,唧唧数声,立见几只老鼠从各处跑来,也不理会有人无人,迳趋布包,衔起小红鼠就跑,来往数遍,布包里的小红鼠已经被搬精光,那些大老鼠也不再出现。
  这一幕小鼠的活剧,直把船上各人看得呆了。
  洞庭飞乞一跃而起,向文宜虹深深一揖道:“好娃儿!请把这套本领教教我!”
  文宜虹先被吓了一跳,继而好笑起来道:“这点点玩意,也值得行起大礼来了!当初婆婆教我的时候,我连来个好字都不会说,教你倒是容易,学不会可别怪我!”
  洞庭飞乞听说肯教,不禁喜形于色道:“什么时候教我?”
  罗静峰好笑道:“老前辈一身艺业,还要学这个做什么?”
  洞庭飞乞被问得频翻怪眼,半晌,才正色道:“你这娃儿真是不懂事,难道没听过学然后知不足,和一艺胜百巧这两句话?”
  又向王聪各人笑道:“我们乞儿帮里人,就是百学不厌,举凡鸡鸣狗盗,玩蛇弄猴,医真病,卖假药,无所不懂,就没听过驱使耗子的事。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我臭叫化今天见了,岂能不学?”
  罗静峰被飞乞这一番话说得满面惭羞。
  幸而文宜虹待洞庭飞乞话一说完,立即笑道:“那么,你就听着!”嗫了小嘴唇,“吱,吱,吱……”几声,各人摒息静听,隐隐听到舱下面群鼠追逐。
  洞庭飞乞笑道:“你可是叫它们打架?”
  文宜虹笑道:“你错了!这是说敌人要来,赶快找地方藏好。因为耗子多疑,纵使它本是藏得好好的,但获得同类告警,也要重新布置一番,反而露了形迹!”
  各人再一谛听,舱下果已寂然。
  洞庭飞乞忍不住笑道:“我们人类里面,有欲盖弥彰这一句话,不料耗子里面,竟也如此。”
  文宜虹又“吱——岐,吱,吱——”几声,却不闻有什么异状。
  小叫化笑道:“敢情耗子们睡着了,没有听到?”
  文宜虹笑着骂道:“你知道我叫它们做什么?”
  小叫化只得摇头苦笑着。
  罗静峰忽然呼一声道:“你们的身后,为什么都有一只老鼠?”
  各人回头看看,果然各有一只耗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伏着,见了人也不害怕。
  文宜虹这才笑道:“我说这里的主人很好,还要给它东西吃哩,所以这些贪吃的小东西就先来了,惟有那些老的要带小的才不肯来,要不然,来的耗子还要多几倍哩!现在给点东西它吃,让它去吧!”
  各人果然夹一点肉类放在鼠前,那些老鼠大快朵颐之后,都纷纷散去。
  文宜虹又把口型,音调,音量,音质等一一解释,飞乞师徒虽学惯了各种口技,也要费大半个时辰,才心领神会,把鼠国的语言学好。
  小叫化感慨地叹一声道:“学会了耗子话,我们的蛇儿反而该死了!”
  罗静峰愕然道:“这话怎么说?”
  小叫化正色道:“和老鼠作了朋友,小红鼠就是我的侄辈,怎好把朋友的儿子给蛇吃?”
  文宜虹“噗嗤”一笑道:“你可别担心这个,有这小红鼠如果没有别的东西去吃它,鼠妈妈也会把它吃掉!”
  洞庭飞乞惊道:“人说虎毒不吃子,鼠母反而吃子,这真是今世奇闻!”
  文宜虹摇摇头道:“鼠母吃子倒不是随便乱吃,而是鼠母最多只长有六个乳头,却常常生出七八只小鼠,遇上这种时候,必然有一二只小鼠吃不到乳,而活生生地饿死,敢情鼠母不忍心看自己的小鼠饿死,才把较弱的小鼠吃掉,或者让别个来把它的囝囝吃掉!”
  洞庭飞乞长叹一声道:“今世无能的父母,常常借口不够东西吃,把他的孩子虐杀,或是易子而食,或是卖给别人,以致骨肉分离,岂不是像鼠母一样……”
  说着说着,竟自滴下几行清泪。
  乞丐帮里的人物,原多贫苦的孤儿,小叫化蒋痩竹也并不例外,此时被洞庭飞乞触动他的情思,竟呜呜痛哭起来。害得三小侠以及各船帮人也共同坠泪。
  经过了很久的时间,船主王聪才擦泪毅然道:“云前辈这一席话,把一副悲惨绝伦的灾民流浪图展在眼前,不知道有多少苦命的孩子就是这样地丧失生命,敝帮偶然也救过几个孤儿,毕竟是为数太少,如能够联合天下的帮、堂、舵、会,专作救救孩子的义举,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洞庭飞乞猛一拍掌,喝道:“你老兄说得好,我们正应该这样干,小叫化记准了,明天就停话给咱们穷帮,要他们尽力照管弱小,要是看到别人欺负孤儿,咱们得出全力去捣他的场子!”
  捧起酒坛,连喝几口,又高呼几声:“痛快!”
  船主王聪听了动容道:“小老儿虽算不上是什么,但一腔义气犹存,待送三位小侠往泸州事毕,就禀明掌舵注帮主,依照这个意思去干!”
  洞庭飞乞又喝一声:“好!”接着道:“老兄别枉自非薄,久闻贵帮汪老儿也是性情中人,不会不接纳老兄的意见,我臭叫化先向你庆贺三碗!”
  说毕,捧起酒坛就灌,谁也无法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碗。
  三小侠见一场哀痛,化作欢愉;万般悲愤,化为力量,不禁同声称庆。
  文宜虹也觉得为了学喂蛇,而引起教鼠语;由教鼠语,而引起天下各帮将来应该做的大事,心里喜欢,笑生两颊。
  洞庭飞乞数十年来奔走江湖,对于文宜虹此时笑靥盈盈,那还不省得她心里的喜悦?连喝下几口黄酒,对她微微笑道:“娃儿还要不要养蛇了?”
  文宜虹也笑道:“蛇鼠本来一窝,如何不养?我可以问鼠妈妈,看它们谁有多余的小红鼠就送出来作蛇儿的口粮,再叫蛇儿去把恶人咬死,还不是一扬功德?再说先前在碧云庄的时候,要不是蛇儿把那些恶贼咬伤几个,我们恐怕等不到钟前辈到来,早被恶贼杀死了哩!”
  韦羽剑当时因见黄狮逃跑,立即上前拦截,对于文宜虹和罗静峰遇上凶险,全未看到,此时听说,不禁“咦”了一声。
  文宜虹横她一眼道:“还要咦哩,难道你没有看到?”
  索性一噘小嘴,装着生气。
  韦羽剑笑道:“我隐身树上看你打死好几个敌人,甚至于凶巴巴那老头儿他被罗兄挡住,认为敌方没有了不起的高手,所以才懒得下去。让你们杀个痛快,后来小叫化一到,就放出毒蜂伤人,掷下蛇儿捣乱,正想趁个热闹,却因四耳黄狮和几名老儿逃跑,才不能分身上前。待钟前辈到来,捕获黄狮又叫我和坤儿看守,他独自去帮你们,那还有什么凶险给我看到?”
  小叫化蒋瘦竹连说了几声:“可惜!”
  韦羽剑知道小叫化和文宜虹两人专会放刁,问了他也不会说,只张大大眼睛,望一望罗静峰的脸上。
  罗静峰实心实眼,先唤一声:“羽哥哥!”然后接着道:“要说起我们所遇的凶险,也正是蒋师兄放出蛇儿之后,敢情天井下面的恶贼,受不了蛇咬,才纷纷上屋向我们围攻,当时还不觉得怎样,后来蜀峡金刚和捱毒蜂咬过那人上来,我们就渐渐不行了。
  “尤其是贼人竟是越打越多,用的兵刃里面,有好几种却不怕宝刀宝剑,幸而蒋师兄及时赶到,招回蛇儿,挡了一阵,外围贼人又有几个被毒蛇咬死,分散了交手中敌人的心神,我们才能够勉强支持下去……”
  敢情文宜虹见罗静峰说得起劲,也引起她的兴趣来了,此时插口道:“待钟师伯一到,那些凶巴巴的贼人可在行了,只见他一抓一个,两抓一双,把贼人统统抛落天井,连到什么天狼星熊纪良也接不到二三十招,就被一掌打飞数丈,吓得抱头鼠窜。”
  洞庭飞乞听文宜虹说天狼星也接不了归云子三十招,敢情是心里不信,这时望了小叫化一眼,小叫化也点一点头。
  韦羽剑静静听到这里,笑笑道:“照你们这样说,倒是蛇儿给你惹来麻烦了!”
  罗静峰愕然说一声:“什么?”
  韦羽剑笑道:“要是小叫化不放蛇出去咬人,凶贼怎会跑上屋顶?凶贼不上屋顶,又那有群一打乱殴的事?”
  文宜虹“哼”一声道:“你才是胡说八道,不放蛇儿出来,敌人自己那会内哄?要是敌人不内哄,四耳黄狮和那些高手怎会跑掉?我们虽不被群打群殴,给人家用车轮战缠着,还不是同样糟糕?”
  罗静峰听她两人拌嘴惯了,倒不觉得什么。
  洞庭飞乞惟恐两美相妒,搞得不可收拾,忙道:“你这两个娃儿真会作怪,放着酒菜不吃,专讲拌嘴,说来说去,迁是拿臭叫化的臭蛇作耍子,待我叫小叫化把它摔进江心,你可就没耍子了!”
  文宜虹听说要摔掉金甲带,不暇分解是真是假,急说一声:“给我!”
  晨光曦微,晓风拂面,山色苍茫,江波翠绿。洞庭飞乞早把金甲带赠与文宜虹,自率小叫化登岸而去。
  罗静峰三人继续舟行,夜泊昼驶,已非一日。
  这一天傍晚,寄泊泸州,三小侠因为连日舟行,深觉气闷,所以船一泊碇,立即忙着登岸。
  船主王聪本当亲送三小侠待客店投宿,无奈三小侠坚说不需,他自己也摒档杂事,所以留在船上。
  泸州地方不小,屋宇连云,桅墙林立,是由巴州溯江而上,第一个水陆威宜的重镇。
  三小侠进得城来,只觉灯火辉煌,笙歌处处,敢情多的是殷商富贾,选色征歌,虽在夜间,依旧是熙熙攘攘。
  三小侠很快就找到一家客栈,望门投止。略洗风霜,立即联袂外出,共进晚餐。
  那知初更前的泸州,比较大一点的菜馆酒楼,都已被官商包下来纳妓议客,三小侠走了十几处,仍然找不到空下的座头,反闹得饥肠辘辘,文宜虹心里一恨,冲口道:“还是离开这鬼地方,回船上吃罢!”
  罗静峰皱眉道:“我们已经上岸,却因找不到吃饭的地方而回船,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韦羽剑笑道:“要吃饭却不找吃饭的地方,到处乱跑那有饭吃?”
  文宜虹嗔道:“一开口就说人家不对,依你的,怎样才对嘛?”
  韦羽剑笑道:“往小饭馆去呀!”
  罗静峰:“小饭馆也不见得有地方坐呀,像今天,客人这么挤,大饭馆有大商贾和大官去,小饭馆还不是贩夫走卒的人去?”
  韦羽剑笑道:“那么,我们是什么人物哪?”
  罗静峰和文宜虹都被韦羽剑这句话问得怔住了,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无语。
  文宜虹想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道:“我们现在是江湖儿女,那还用说?”
  韦羽剑点点头,说一个“是啊!”接着又道:“就是因为是江湖儿女,才不愁没有地方吃饭!”
  罗静峰和文宜虹茫然不解。
  韦羽剑正色道:“照常理来说,别人是怕高不成低不就,而我们江湖儿女却是高也成来,低也就。达官贵人的地方,我们能够去,贩夫走卒的地方我们同样能够去,而且分毫不受拘束。再则……”
  文宜虹见韦羽剑既然摆出老大姐的样子,原想驳她几句,却因她说得有理,耳朵偏要听下去,此时见她好好地中止不说,不禁着急起来,推她一掌道:“你说下去呀!”
  韦羽剑笑道:“你怎么啦?在大街上动手动脚,还好意思?”
  文宜虹蓦然警觉韦羽剑穿的男人衣服,虽说无碍,到底也是不雅,被她这么一说,不禁脸红耳热,恨恨道:“今夜里我可要剥掉你这一层皮,看你还敢捉弄人不?”
  罗静峰却嘻嘻地痴笑,惹得文宜虹和韦羽剑都同时横他一眼。
  三小侠这么说说笑笑倒不打紧,但那时的男女界限很严,虽是江湖儿女也不例外。再则街上游人如鲫,看到两男一女,服饰华丽,肩背宝剑,却逛在街上“打情骂俏”,不禁都朝着他三人注目,羞得文宜虹连头都抬不起来,一味急走。
  幸而前面不远,恰有一家门面狭小的饭馆,韦羽剑略瞥一眼,立即道:“我们进那家饭馆去!”急走几步,已达店门。
  店门旁边本来站有一名招呼客人的伙计,瞥见一位目似朗星,衣着华丽的美少年走近店门,心想这位公子爷还会进这肮脏的小店来么?待要上前招呼,又自觉有点胆怯,及至看到韦羽剑朝店门走来,这才喜得像是获得天上坠下一颗星星,急忙快步上前,一躬到地,高呼道:“公子爷!请到楼上雅座!”情急于面,诚恐一颗到手的宝贝要破空飞去。
  韦羽剑微微颔首道:“有好的座头么?”
  那伙计忙连说几声:“有!有……”
  韦羽剑回身朝文、罗两人点点手道:“罗公子!文姑娘!这里来吧!”
  文、罗两人还待犹豫,那个伙计已急步上前说了几声“请”,韦羽剑笑了一笑,而后跨进店门。
  文、罗两人无可奈何只得随后进去。
  这饭馆的楼下,坐满了黑压压一群短装截袖,面目黧黑的人物,这些楼下的食客,敢情都是劳工苦力,正在猜拳斗酒声中,忽见两位华贵的公子和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姑娘进店,登时停杯张望,万籁俱寂,几百只眼睛放出既羡慕又尊敬的光芒,射向新客的身上,还有几个竟即时站起,表示他内心的敬意。
  韦羽剑有意无意地,朝各方面微微颔首,含笑登楼,文宜虹罗静峰看在眼里,对她那从容不迫,雍容华贵的举止,不由得自叹莫如。
  楼上设有四张八仙桌子,上面都各安着一块圆木桌面,除了一张桌子旁边坐有六七个短装截袖人物之外,其余三张桌子全是空着。
  韦羽剑朝那些人略瞥一眼,即移步走往靠街一角的桌边。
  伙计见状,急忙趋步上前,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往坐椅上和桌面上一阵揩抹,陪笑说一声:“公子请坐!”
  接着有另外一名伙计,送上一块沾满油泥,连字迹也看不出的菜牌,弯腰哈背在一旁恭候。
  韦羽剑摆一摆手道:“你看我们三人吃得多少东西,拣最好的酒菜送上来吧,不必再点啦!”
  那伙计唯喏连声,躬一躬身,迳往楼下,另一名伙计又端着茶盘和拭脸的巾儿上来,并站在一旁侍候。
  韦羽剑见这店里手巾倒还洁白,也就拈起一块,在粉脸上揩了两揩,随手放回盘去。罗、文两小这时惟以韦羽剑作马首是瞻,自己却是邯郸学步。
  罗静峰待那伙计走后,忍不住赞一句道:“这家饭馆招呼真好!”
  文宜虹也道:“不说是你,连我跟着婆婆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周到的招呼哩!”
  韦羽剑笑道:“其实说穿了并不足为奇,因为我们衣着是富贵人的打扮,是他们这种店里难得遇上的贵客,那得不格外殷勤?如果我们往大饭馆去,那边的伙计,见惯了衣服华丽的人客,就没有这一份殷勤的招呼了!”
  文宜虹道:“难道我们吃了不给钱不成?”
  韦羽剑笑道:“不但是给钱,而且还要多给小账。给钱给小账是一回事,招呼好不好又另一回事。”
  文宜虹听了,气愤愤说一声:“岂有此理!”
  罗静峰也自觉不平,但没有说出口。
  韦羽剑又笑道:“就是岂有此理,所以,我历来宁愿到小饭馆坐上座客,不愿往大饭馆做下座客,甚至于住宿的时候,也要住在小客栈里。这样做法,花钱少,得到的招呼好,不受伙计的闲气!”
  文、罗两人不禁同时“哦”了一声。
  敢情是对于韦羽剑又多了几分敬佩,恰好这时,伙计已把第一道菜端来,更使他两人惊叹神速,不由得赞说几句。
  那伙计听到这些公子爷赞美,可满意的笑了起来,搭讪几句,径自去了。
  三小侠边吃边说,不觉已天交二鼓,才回转客栈安歇。
  那知罗静峰上床未久,却听到邻房客人回来。
  一阵衣带声中,有个老人的口音道:“老弟!你刚才说红旗帮那份基业,给别人捣得七零八落,可真有这一回事么?”
  罗静峰暗道:“传得好快!”
  因为所说的事,与自己三人有关,也就侧耳倾听下去,又闻另一个沙哑的口音道:“是真是假我也没有亲眼见到……”
  那老人道:“那么,你听谁说的?”
  沙哑口音道:“今天早上,我遇上潇湘渔夫,见他一脸懊丧灰败之色,顺便问起,才知道他在红旗帮作客,遇上几个少年男女到碧云庄捣乱,连到天狼星熊纪良也挡不了来人,他和七绝道人几个本想加以援手,却气不过朱明艺和毛日初骄横的样子,才抽身不管了。”
  罗静峰暗忖:“潇湘渔父?七绝道人?这些人是谁?难道功力比起熊纪良还要高强?”这是因为他当夜单独与熊纪良交手,竟然讨不了便宜,所以有这种想法。
  却又闻邻室老人道:“既然是翁书士对你说,自然不会是假,但那几个少年男女,又是那里来的,可曾知道?”
  沙哑口音道:“听说其中一个和四耳黄狮同门,其余的俱不知道来历。”
  老人微喟道:“红旗帮在最近几年来,跋扈骄横,该受此报,但被别人给碧云庄捣个大蛋,尚且不知道对方的来历,真是太过丢脸了,天狼星不知道死了没有,要是他能够逃脱,也许还要重整红旗帮哩!”
  罗静峰闻言暗惊,因为当天晚上,归云子一到,首先一掌把天狼星熊纪良打落瓦面,身形还未停着,接连又把朱明艺,毛日初与及红旗帮的几名高手,像抛绣球似的抛出几丈,除了罗静峰和文宜虹杀过几人,小叫化的毒蛇咬死几个之外,敢情是半个也未伤到。
  红旗帮各高手只见一位中年书生从天而降,自己人就被摔得漫天飞舞,直惊得抱头就跑,甚至于天狼星那样险狠的人物,也不敢再度交手,至今背邻室老人一说,不由得他不禁为小叫化的穷帮担忧。
  这些念头只在罗静峰的脑里倏尔一转,又听到沙哑口音道:“听说穷帮里面的小叫化也参加在少年那边,却不见老叫化三寸丁……”
  老人“嘎”一声道:“乞儿帮也淌这浑水?”
  沙哑口音道:“也是潇湘渔父说的,就因有穷帮的人放出毒蜂毒蛇,他才和七绝道人,岷江钓客,四耳黄狮等三人出手相助红旗帮,那知才一上前,就被朱明艺和他的师兄赶来,喝叫他们快滚,气得七绝道人几个愤喝一句之后,立刻走了!”
  老人哼哼两声道:“这回又有好戏登场了!红旗帮和乞儿帮,赤雕帮,河源派,邛莱派,全都结上了梁子,这回不要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也做不到了!那怕不三天两天,就有人找上门去?最好是连大洪派,嵩阴派也一齐惹上,让我们隔山观虎斗,省力不少哩!”
  沙哑口音道:“不!嵩阴派的活僵尸刘鸢已死在一名少女手中,看来红旗帮和嵩阴派应该拉得更紧!”
  老人奇道:“活僵尸的功力,不下于天狼星熊纪良,怎能一下子就死,而且还死在女子之手?”
  罗静峰听到老人这一句话,不禁感到一阵羞惭,原因是他独战熊纪良,并未得手。但是,事情不由他想得太多,沙哑口音又道:“照我的猜想,这次大闹红旗帮的少年男女,必然是焚毁东望山庄那一批人!”
  老人一惊道:“你不是说过焚毁东望山庄的人,是大洪派的?”
  沙哑口音道:“是呀!因为赤雕帮的汪宇信已经买下西照楼,并还派帮船送那几位男女,焚毁东望山庄的男女又是大洪派的,说起来还不是一伙儿?说起来大家都有一点关连,梅二哥主张该怎样做?”
  罗静峰听到“大洪派”三字,精神为之一振,至此,更是细心听去,那知被称为“梅二哥”那老人缄默了片刻,才道:“滕老四!我们看情形再说罢!”竟一语岔开,恨得罗静峰暗骂一声:“好狡猾!”
  几天来都在船上食宿,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客栈里住得舒适些,罗静峰一静了下来,不久就进入梦乡,待得一觉醒来,已听文宜虹和韦羽剑在隔邻说话,自责一声:“怎么睡得这样死?”忙走出房外,喊伙计打水洗脸,静心细听,却不见邻房的客人动静,料道是还未起床,也不在意,匆匆梭洗完毕,就走过文宜虹房里。
  三小侠因各人的身体与装扮特殊,所以各住各的房间,文宜虹居中一屋,一见罗静峰过来,就嗔道:“你可是一条懒虫,你看韦姐姐早就过来了,你还没起床哩,今天到底走不走?”
  罗静峰苦笑一声道:“当然是要走,可是,昨夜里我还听到不少的事,而且和羽姐姐有关!”
  韦羽剑忙上前两步道:“和我有关系?”焦急之情,现于脸上。
  罗静峰骤见之下,顿觉有点突异,忙低声把夜来所偷听得邻房的话说了。
  韦羽剑一双秀目尽在罗静峰的身上打转,待罗静峰把话说完,忙道:“你早上醒后,发觉你邻房的客人有什么动静没有?”
  罗静峰道:“这倒没有,敢情人家还未醒罢!”
  韦羽剑忙道:“我们过去看看!”
  罗静峰看她匆忙的样子,心知事不寻常,立即和韦、文两人回自己的房里,关上房门,各以耳朵贴在板壁上,静静地偷听。
  这时,静寂得三小侠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而邻室里声息毫无,韦羽剑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罗静峰也心觉有异,暗忖:“敢情他们连夜逃走了?”思索未毕,韦羽剑已扯一扯他两人,轻说一声:“走!”三人又回到文宜虹所住的房间。
  韦羽剑这才叹一口气道:“我们到底是比不上人家贼滑,今早上我一起床,就听到有人走过我房门外,还以为是伙计经过,并不在意,却不料是这两个老贼,要不然,掇上了他,倒可以由他两人身上,找出一段武林恩怨的因果关系,可惜这时已经迟了,可惜呀可惜!”
  罗静峰奇道:“那两人,一个叫做梅二哥,一个叫做滕老四,你能够知道他们究竟会是谁?”
  韦羽剑随口道:“如果单单知道其中一个叫做梅什么,或是滕什么,当然不能决定他是谁,但此时他两人走在一起,我便可以知道一个叫做梅魁全,另一个叫做滕成富……”
  罗静峰惊得跳起来叫道:“膝成富?真的是叫做膝成富?”
  韦羽剑见罗静峰一闻滕成富的名字,立即张惶失背,不禁愕然问道:“你和滕成富有什么杯葛?”
  罗静峰忽然目露凶光,神情又带有几分惨点,哑声道:“如果真是滕成富,嘿嘿,我可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接着把由卧虎庄得到那本折子取出来。
  他这本折子,韦羽剑在月华庵见过一次,此时见他再取出来,心里已经明白,文宜虹也知道他要在里面找个什么。
  果然,罗静峰迅速地翻到一半,指着其中一行道:“你们看看,这里面不是有个滕成富么?”
  接着又道:“两头蛇蒋居,已经被杀在木花洞,混江龙萧明也在涪州被我迫死,剩下滕成富、焦贤两人,要不把他杀死,那能够对得起他自己?”
  韦羽剑道:“你一取出这本折子,我就知道了,还用不着你说,只是现在他人都走远了,还放啥子马后砲?我们快离开这里,敢情在路上还可以见得着,这所谓冤家路窄,想躲也躲不来哩!”
  文宜虹道:“这个滕成富可也有点奇门,敢情他知道我们是要杀他,所以一早就走了不成?”
  韦羽剑笑道:“照你这样说,他竟是未卜先知了!”回顾罗静峰道:“你还不快点收拾东酉,一齐往江边向王船主辞行,还待怎的?”
  罗静峰“呀!”一声,回房收拾,韦羽剑也走往隔间,取了自己的衣包,不需多时,又相聚一起,算过房钱,直往江边,那知到达夜间泊船的江岸一看,只见江水呜咽地流,原船已不知去向。
  罗静峰诧道:“王船主难道恐怕我们向他辞行,竟把船开走了不成?”
  韦羽剑摇摇头道:“那有这样不近情理的事?”
  双目往上下游一瞥,却见上游十几丈远,停泊有几艘小船,脑里忽如电光一闪,忙问道:“我们昨夜来到的时候,曾经见这些小船么?”
  文宜虹口快,接着道:“我彷彿见到有一艘大船和几艘小船泊在这里,那边却没有什么船只。”
  罗静峰眼珠猛转,捜寻遗在脑里的印象,却又摇一摇头道:“我好像没有看到什么船,停泊在上面!”
  韦羽剑点点头,道:“你们暂时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打听一点消息!”
  说罢,独自待上游踱去。
  罗、文二小,痴立江岸,极尽目力往远处眺望,虽然看到不少的帆影,却不像王聪那艘赤雕帮船;极尽心力往远处思索,也想不出王聪为什么要把船驶走。
  过了半晌,韦羽剑一脸肃穆地回来,一见面就说一声:“我们回城里去罢!”
  罗、文二小情知有异,也不便多问,默默随着韦羽剑走进城门。
  韦羽剑带着罗、文二小在街上七转八弯,不时回头望望,走了好一会,忽见一家三层楼宇,酒旗飘扬。
  韦羽剑笑答道:“我们往楼上品茗好吗?”
  罗、文二小情知韦羽剑忽然提议品茗,必有用意,笑着点头,鱼贯进店。
  敢情这时距品茗的时候还早,所以三小侠一踏进店门,正在扫地的伙计,立即放下箕帚,上前陪笑道:“客官来早了一点了,敝店要到巳初开市,现在才是辰末,没有好的早点!”
  韦羽剑笑道:“没有啥要紧,我们先在楼上坐着,泡一壶香茶,赏览风光,待到开市的时刻,再吃用点心也好!”
  一边说,一边缓步登楼。
  那扫地的伙计见客人这么说,只好高呼一声:“客来!”立即有几个不同的声音,一路传话上去。
  三小侠直上三楼,找一个对着江岸的座头坐定,然后吩咐跑堂伙计泡茶。
  这跑堂的伙计虽觉这三位少年人大清早起就来品茗,有点不伦不类,可是,人家说话分明是外地口音,一派潇洒脱俗不算,而且还身背宝剑,行色匆忙,敢情有点来历,下面大门已开,怎能叫人家不走进来,开的又是茶楼酒家,兼营两种生意,更不该对客人怠慢。
  所以,三小侠一唤泡茶,立即三脚两步跑往后楼,无奈时间太早,生火太迟,一时间没有滚水,只得力搧炉火,恨不得即刻把水烧开,交差了事。
  但是,韦羽剑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乃藉这清静的地方,商议一件要事,因此,对于伙计不在旁边招呼,反而觉得方便。
  韦羽剑待那伙计一走,楼上并无外人,立即低声道:“罗兄弟!你看着我后面,要是有人走近,就用手指在桌上一划,待我望这一带江面的情形……”又改换话题道:“照我看来,昨夜王船主多半是出岔子了!”
  罗、文二小同时一震,四目紧盯在韦羽剑脸上。
  韦羽剑接着又道:“而且多半是被敌人掳去……”
  罗静峰惊道:“偌大一艘船,又有那么多人,被掳岂没有惊动别人?而且掳去之后,又会藏往那里?”
  韦羽剑正色道:“须知这江心上游,有一个急滩,名唤‘沉凫潭’,水势十分漩急,潭并不大,但水底礁石成群,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圈的中央,据说是通海的水眼,深不可测,江水流到这里,立即发生一个啸音,直漩到江底的下面,纵是飞凫野鸭游进这个地方,也要被湍急的漩涡,裹着它沉往水底,而无法再浮上来,要是船只遇上,更无法幸免……”
  罗静峰惊得几乎叫起来道:“难道王船主一船人,就是这样被人家把它沉了下去?”
  韦羽剑苦笑道:“这倒是未必,但我的猜想,他全船无缘无故的失踪,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理由,能够解释这个奇变!”
  文宜虹听韦羽剑说沉凫潭的情形,还没有听出个结果,被罗静峰打岔。
  不由得嗔道:“人家听得好好的,你又岔往那里去了?羽姐姐!你先说那沉凫潭,人能不能下去?别理他那疯子!”
  韦羽剑笑道:“你想,野鸭子都要沉,人能不能下去啊!”
  文宜虹不禁失笑,但忽又一展秀眉,笑道:“我们三人里头,倒有两人可以下去!”
  韦羽剑略一思索,也哑然笑道:“我知道了!”
  罗静峰听她两人这一对答,以为说自己水功比不上她两人,所以仅有她两人能够下去,不由得俏脸一红。
  韦羽剑虽然看在眼里,却不加理会,只微微笑道:“要下‘沉凫潭’最少也得四人互相协力,两人用索捆腰下水,一人操纵小船,另外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在船上照应,可是,我们现在只有三人……”
  罗静峰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说道:“既然那鬼地方,连凫都要沉下去,小船又有什么用处?”
  文宜虹抢着道:“小船放在沉凫潭的下游,终不会被江冰把它吸进潭去,只是说需要四人,我还不明白,依我说,下水的人只要一个就行!”
  韦羽剑坚决道:“不!万一潭底真个凶险,单独一人如何照应?”
  罗静峰这时渐渐明白了,接口道:“羽哥哥的意思,是说先探探沉凫潭有没有发现赤雕帮的沉船么?”
  韦羽剑点点头,忽然笑道:“我怎么把他忘了?”
  罗、文两人都不禁一怔。
  韦羽剑笑笑道:“你们别着急,我所以能够知道有沉凫潭着个所在,还是得力于昨夜往小饭馆吃饭的事哩!”
  罗、文两人更加感到奇怪。
  文宜虹着急道:“到底是什么一回事,请你快一点说出来好不好?”
  韦羽剑白了她一眼,才缓缓道:“适才我在江边打听王船主的去向,问了好几艘小船,都推说今晨才移泊江岸,一切并不知情,但是泊在最上面一艘小船,却有人向我招手……”
  朝江岸一瞥,忽然“哎呀!”一声惊叫,改说一声:“我去救一个人回来!”身形一展,竟由楼窗跃出。
  文宜虹坐在侧面,偏头一看,就见江岸那边有一名汉子和几人打架,此时已被别人把他擒着,七手八脚抬往一艘小艇。
  另外一条身形捷如飞鸟般,朝那艘将要驶离江岸的小艇飞奔,眨眨眼已将赶上,认得出那条身形正是韦羽剑。
  看到韦羽剑距离那小艇不过是十丈八丈远,忽然另一艘小艇上两条身形跃出,和韦羽剑打在一起,原先和别人打架的汉子已被拖上小艇,并驶离江岸。
  罗静峰急道:“虹妹!他一人照顾不来,你快去救那人,我随后就到!”
  文宜虹漫应一声,飞跃下楼。
  罗静峰高呼一声:“伙计!付茶钱!”
  其实,还没有见到端茶上来,随手丢下一块碎银,立即穿窗而出。
  再说韦羽剑因为认出招呼自己说明原委那汉子和别人相打,陡觉那汉子性命垂危,立即驰救,那知才达江岸,却被两名精壮的汉子拦截。
  看这两名渔夫打扮的汉子,身手倒还不弱,正待施展煞手,错眼间已见原先那汉子被擒上小艇,驶离岸边,此时救人要紧,顾不得交手,怒喝一声,跃过这两名汉子头上。
  两个起落,已站上水面,施展起“鸥鹭忘机”的水上轻功,直扑驶离江岸的小艇。
  拦截韦羽剑救人的两名汉子并非庸手,手里一对精钢分水刺也曾在近处扬名,不料被人家一跃过顶,刚回身要追人又闻身后娇叱一声:“站住!”转头一看,已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捧着一对精光四射的长剑,站在身后不及一丈远近。
  这两名壮汉连到人家怎样来的,都看不清楚,明知非敌,仍恃有巨援在后,面目黧黑的一名反而大喝道:“贱婢舞刀弄剑,难道想杀人么?”
  文宜虹因见韦羽剑已飞扑江心,情知她必能追上那艘小艇,所以改变主意,要擒下凶徒,问个明白。
  此时被两名壮汉一喝,不由得冷笑一声道:“这你两个恶贼,竟敢谋财害命,从速招来!”双剑一敲,清音速闻。
  两壮汉互换一个眼色,大喝一声,四枝分水刺同时朝文宜虹的身前点到。
  文宜虹格格一笑,双剑一撩,只听“当啷”几声,已把敌人的兵刃,全削断了半截,接着又喝一声:“躺下!”左剑一伸,点中一名的风麻穴,一个高大的身形,扑通倒下。
  剩下那名凶徒,见小姑娘一招就削断自己人的兵刃,同时还伤了一人,吓得怪叫一声,跃开三丈,直往江边飞奔,还有几名船伕见状,急撑船离岸。
  文宜虹志在擒人,那容他逃脱?娇叱一声,双脚一跺,已越过那名凶徒头上,拦在他的面前,长剑一挥,喝一句:“往那里走?”
  那凶徒急忙回步,已来不及,只见精光一闪,“志堂穴”又吃点上。
  文宜虹吃吃一笑,正待提起这名凶徒拷问,又闻那边几声怒喝,罗静峰和一名老人已打做一团。
  另外一条飞速的身形,朝自己奔来,暗道:“这敢情好哩,待姑娘再发个利市!”
  眨眼间,那条身形已到文宜虹的身前,原来是一个面如重枣的红脸道人,一见面就喝道:“贱婢报个名来,待我坎水真君送你投胎!”
  仗剑作势,摆出一个“寒鸡独立”的门户。
  文宜虹听那道人报出名号,知是自己师父寻找多年未获的秦中四凶之一,心中又喜又惊,但见他摆出寒山派起手式来装腔作势,又不禁暗自好笑。哼一声骂道:“红脸妖道!你要是叫做离火假君,还有几分像!别人怕你秦中四凶,姑娘还不把你放在心上!”
  坎水真君被文宜虹一口说出他的来历,心里可有一点儿惊讶,略一顾盼,桀桀几声奸笑道:“既知我名,还敢不弃剑求饶?”
  文宜虹骂道:“凭你也配?你那寒山剑法吓不了人,姑娘还敢先让你三招!”
  坎水真君大怒,喝一声:“好!”只见银光一闪,剑已当头劈下。
  文宜虹莲步一移,已闪过一边,格格笑道:“红脸妖道!你这一招‘雷火绕山’用得并不太好!”
  口里虽然加以嘲弄,因见对方剑尖上指,只一闪间即便临头,倒也暗自留神。
  坎水真君不料这女娃儿竟能叫出他剑招的名字,不由得一怔,接着喝一声“咄!”抢上两步,银光如练横扫过来。
  文宜虹双脚一蹬,跃起丈余,一个“大圣翻云”落往坎水真君身后,又格格笑道:“杨元智!你这一招‘寒涛怒卷’还是不行!”
  坎水真君被文宜虹连他俗家名字也叫出来了,气得红脸变成紫脸,大怒喝道:“贱婢!接这一招!”
  宝剑抖成一团银光,立即身随剑走,掌风剑芒同时发出,还以为文宜虹轻功再好,也无法避开这一招。
  那知文宜虹因早经布衣婆婆员峤子告知四凶剑法,而且自己也曾练过三天两夜,虽所学不全,然而开头几招总算瞒不过她,坎水真君剑势未发,她已制敌机先,凝神以待,所以坎水真君剑光一动,她已一个“移形就影”绕过身侧,让坎水真君的掌风吹皱一江秋水,反而笑道:“姓杨的!你这一招‘暗渡陈仓’已经糟透,再不拿出真本事来,姑娘可要不客气啦!”
  坎水真君一连三招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沾到,反而遭受嘲弄,真个心中气极,怒喝一句:“且休得意!”
  身形一转,寒山剑法已经展开,并发出劈空掌风,增加剑法威猛,但见银涛怒起,沙走雷鸣,只要他一掌一剑,那怕不立刻当场致命?
  文宜虹见杨元智剑法一发,立即寒芒四射,冷气森森,掌劲一发,立即沙飞石走,风声呼呼,心知劲力比不上人家,急忙展开师门“霓裳剑法”,却是剑光如缕,剑气如线,袅袅嫋嫋,缠绵不断,专朝对方剑芒掌风空隙,穿插进去。
  坎水真君剑掌的威力虽大,封锁虽密,但对于这种以柔为胜的霓裳剑法,仍然难得讨好,打了片刻,忽然惊悟,喝道:“你是归虚五子那一人的门下?”
  文宜虹吃吃笑道:“拿脑袋来就是了,尽问这些干什么?”
  坎水真君一声狞笑道:“反正走不出员峤子,蓬莱子两人之门,以为本真君无法处置你不成?”
  文宜虹刚说得一句:“有什么法宝?”
  立即感到自己的剑身受到一股莫大的粘力一压,左手一枝宝剑几乎收不回来,再看时,杨元智的剑法又变,每一剑都是缓缓递出,待自己用剑去挡的时候,他又倏尔收回,自己的身形被他这么一掣,也微觉前倾,忙气纳丹田,改用“风信剑法”。
  坎水真君发觉对方身形一滞,不由得喜呼道:“焦贤!和你交手那小子敢情也是归虚门下,用水磨剑法毁他!”
  呼声甫毕,立闻那少年大喝道:“焦贤就是你么?快拿命来!”不禁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文宜虹的风信剑法已经展开,一招“春风化育”一对宝剑已穿破坎水真君的光网,闪电般直点小腹。
  坎水真君骤觉手上压劲一松,敌剑已双双刺到,惊得他一个倒纵,退出数丈,暗道:“我精硏二十多年,才练就这套水磨剑法来对付归虚五子,刚才还有莫大的功力,怎么一下子又没有了?”
  这一沉吟之间,文宜虹已连攻三招,把他迫得连连后退。
  因为这江边来往的人很多,老早就看到一位少年对一位老人,一位少女对一位老道,在舍死忘生搏斗,却被掌风剑光迫得不敢近前。
  这.时见少女即将得胜,不自禁地发出一阵阵欢呼,更使坎水真君胆寒股栗,招式愈乱。
  文宜虹更是吃吃娇笑道:“杨元智!从今天起算,秦中四凶就该叫成秦中三凶啦!”敢情她认为杨元智必定死在当场。
  坎水真君闻言大怒,喝一声:“并不见得!”接着一声长啸,拔起空中,同时,一片黑沙朝文宜虹罩下。
  文宜虹见胜券在握,忽听他长啸拔起,以为又有什么精妙的绝招,急忙挥舞双剑,防备上空,那知一阵劲风压来,其中不知有什么东西,腥臭异常,急忙就地一滚,离开数丈,又听倒韦羽剑娇叱骂道:“你敢施用瘴沙害人!”暗叫一声:“好险!”立即跃起,高呼一声:“羽哥哥!别放妖道走了!”
  忽然罗静峰喝一声:“焦贤留下命来再走!”立即闻一声惨呼。
  旁立的观众不禁哗然惊叫。
  坎水真君老早就侦知归虚五子有除灭秦中四凶的意思,自忖功力不及,乃联合余下三凶共同钻硏,练成一种“四凶阵”以图围敌人之用,而四凶每人又各炼成一种奇毒无比,迹成妖术的一种暗器,准备万一不敌的时候,立即施用伤人。
  坎水真君所练的东酉,是由烂泥沼中,提出一种尸腐余气,加进诸般蛇虫毒液与及毒草毒树毒果,经过十年薪火,炼成无量毒沙,纵使大罗天仙沾上一点,如不及早医治,二个时辰之后,就要皮肉溃烂而亡。
  所以,他把炼成这一种毒物,叫做“灭绝神砂”,其实是剧毒无比的毒粉,使用时,用劈空掌力发出,方圆两丈之内的敌人万难幸免。
  因为坎水真君武艺高强,除了归虚五子之外,要胜得他的人并没几个,再则他的辈份很高,轻易不愿出手。
  这次敢情看出来到泸州这几位少年男女,个个身怀至艺,又获得下江方面传来的消息,心想这几位少年既能连败百手魔君,翼手龙,金刚掌,四耳黄狮……这些人物,艺业总算上乘,交手之下,果然非虚,如果不用灭绝神砂,终无取胜的把握。
  这才施用出来,志定这少女非死不可,那知“神砂”一离手,侧面一条身形飞到,一股劲风把“神砂”迫开数尺,那少女乘此持机,竟滚离“神砂”笼罩的范围。
  坎水真君眼见一名少女,尚且把自己打得手忙脚乱,何况又多了一位生力军?所以连来人的身形都不及看清,一连几个纵落,越过围观人群的头上,逃回城里。
  韦羽剑原是施展“鸥鹭忘机”的轻功,滑水追赶那艘掳人的小艇,不需多时已经赶上,那两凶徒被她一手一个抛进水中,可是,原来对自己泄密的人,却被凶徒殴伤,只剩奄奄一息,只得忙着替他救治,犹幸灵药神妙,顷刻已能行动,才回抵江岸,就见罗静峰、文宜虹两人,和敌人分作两对儿厮杀。
  看来罗静峰已迫得对方无法还手,文宜虹仍是胜负未分,才走到近前,就遇上坎水真君施放毒物,急于发掌冲散。
  此时因见敌人向城里面跑,自己不便追进城里杀人,只得看他逃跑。
  文宜虹被坎水真君弄得她成为滚地葫芦,一身衣服脏得不像样子,见他逃去,立即一声娇叱,跃起身形。
  韦羽剑忙呼:“虹妹!放他走!我们还有要事!”
  文宜虹只得狠狠地盯坎水真君背影几眼,恨恨骂一句:“再给我遇上,就没你活的!”
  这时,一群闲人把焦贤的尸体和罗静峰围在江边,指手划脚在说个不停,还有几个交头接耳,低声道:“我们要替堂主报仇!”敢情焦贤在当地是地头蛇类,很有几分势力。
  韦羽剑看那些人一眼,朗声道:“各位乡亲不必说报仇的话了,这已死的焦贤是这位罗小侠的仇人,再则,在昨夜里,用一种最毒的迷药,迷了赤雕帮一船人,并且驶往沉凫潭,让船和人都沉到潭底……”
  又朝救回那汉子一指道:“这一位名叫古星三是你们这里的人,也是红福堂的人物,可以作为这件事的人证,今天早上因为把红福堂的底泄给我们,所以几乎被红福堂载他葬在沉凫潭里,幸遇上我们来早一步,才把他救了回来,像红福堂这种残无人道的作为,你们还能让它存在地面上么?”
  这一席话,说得多数人毛骨悚然,齐呼:“该杀!”“该死!”怒声雷动,响彻云霄,里面虽有几个红福堂的党徒,也悄悄地从人群的后面溜走。
  韦翊剑见正义伸张,足证人心未死,朝人群打个罗圈揖道:“各位乡亲请让路,在下要走了!”
  朝罗、文两人与及古星三说一句:“我们走!”起步当先,迳往江边走去。
  韦羽剑领了各人上古星三的小艇,然后叹一口气道:“一着之错,全盘皆输。我们如果不上岸住宿,何致发生这些惨事,红福堂原来和下江的魔头有过盟约,一心想把我们沉入沉凫潭,却不料王船主竟着了他们的道儿。现在,无论如何,也得下潭一试,捞起几具尸体,尽我们人事与道义,才略算安心哩!”说时神色怆然。
  文宜虹是最先说上岸住宿的人,早已呜咽泣泪,此时也断然道:“我死也要下去一试!”
  罗静峰也道:“我愿和虹妹一同下潭去!”
  韦羽剑忙道:“你去不得!”
  罗静峰俏脸一红道:“我的水功不行吗?”
  韦羽剑正色道:“不是说你的水功不行,而是因为这一带都有红福堂的势力,你有那热莫敌神火弹,可以在水面上把来敌挡住,不过,潭底又冷又黑,在卧虎庄得来那颗蟒珠,敢情大有用处,借给我们两人就行了!”
  罗静峰这才明白,忙把蟒珠交给韦羽剑。
  韦羽剑和文宜虹原是用紧身水靠当做内衣来穿,联袂走进舱里脱掉外衣,出得舱来,见罗静峰目光灼灼,不禁两颊殷红。
  不久,小艇已驶达沉凫潭的下游不远,就见江水漩流,当中一处的江水比起外面要低五六尺,离开数十丈远,就闻涛声,啸声,不绝于耳,端的触目惊心,凶险已极。
  罗静峰虽然用不着下水,却暗暗替她两人担心,一双秀目,要急出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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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勇探沉凫潭 罗静峰力挡群魔  煽惑红福堂 滕成富舍生纳命
  韦羽剑看在眼里,也暗暗感激他的深情,可是,自己成竹在胸,知道必无乖错,当下微笑道:“你着急什么?我和虹妹又不会死?”
  罗静峰被她说中了心事,脸蛋也是一红,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文宜虹指着上游江水起漩的地方道:“羽姐姐!那边敢情就是沉凫潭了,我们怎样下去?”
  古星三也在后梢扬声道:“沉凫潭到了,请女侠吩咐下来,小的才好遵办!”
  韦羽剑答了一声;“好!”
  立即用预先备好的长绳,一头栓在自己的腰间,另一头栓在小艇的横木上;再替文宜虹栓好,然后试一试绳结松紧,接着取出一瓶红色的粉末道:“待我服下这雄硫散,就可以下水了!”
  文宜虹奇道:“雄硫散有什么用处?”
  韦羽剑答道:“这雄硫散原是雄黄,硫黄,硝黄,砒黄多种药物合成,功能抵御寒气,我知道静弟的蟒珠只有一颗,不能把它劈开来给我们两人带着,所以我服雄硫散,你佩蟒珠,因为蟒珠有很强烈的光芒,在水底也能射出很远,我可以由那光芒,而找得到你的所往!”
  说毕,立即打开瓶塞,把半瓶雄硫散倒入口中,顺手捧起江水,喝了几口。
  文宜虹“哎呀!”一声道:“吃冷水会痛肚子的!”
  韦羽剑笑道:“我这药正要冷水服用才能生效哩!”
  罗静峰当二女对答的时候,已把蟒珠取出,这时也递将过去。
  韦羽剑接过蟒珠,替文宜虹结在胸前,另外取出两个像猪嘴般的东西,笑道:“我们再戴起这东西,就要下水了!”
  文宜虹诧道:“姐姐手里拿的是什么?”
  韦羽剑笑道:“这东西是我自己搞成功的,戴了起来,在水里也可以间声说话,不愁河水能灌进喉里,因为我不想把它推广给别人知道,所以还没有替它取个名字,妹妹就随便说一个罢了!”
  文宜虹把那东西接过手来,仔细端祥一番,原来是用一种树脂做成,有着双层套子,猪嘴夹层里面,嵌有一个圆形的石子。
  这圆形石子恰好塞在猪鼻孔的里面,想是说话的时候,圆石因里面受压,而塞住外层,河水自然是灌不进去。
  不说话的时候,圆石又受外面的水压而贴紧里层,河水依然无法渗进,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位羽姐姐心机灵巧。
  可是,这古怪而适用的东西,到底应该叫做什么呢?看它外形十分像猪嘴,如果就叫做猪嘴,未免有伤大雅,不叫做猪嘴,一时却找不着适当的名字。
  罗静峰原也凑过来看热闹,这时见文宜虹沉吟不语,自己也帮着绞尽脑汁,苦苦思索。
  韦羽剑不禁笑道:“我们下水要紧,它应该叫做什么,回头再想罢!”
  立即把这猪嘴形的东西,朝自己的嘴上一套,把旁边的几根带子,扎紧在后脑下面,并且替文宜虹扎结妥当,就要下来。
  在后梢的古星三忽然“啊!”一声道:“韦女侠!你这具宝物,就叫做避水传声罩好吗?”
  此语一出,罗静峰首先就拍掌叫好。
  韦羽剑回眸一笑道:“回头再说罢!你们要把船在附近驶着,可别让漩涡卷去!”
  说毕,“扑通!”一声,人已跃进水中。
  文宜虹见韦羽剑已经入水,赶快招呼罗静峰一声,也立即由另一边船舷跃下。
  罗静峰见她两人一进入水中,那两卷麻绳立即飞速地松散,眨眨眼就已全部用完,忽地,船身一震,心知她们仍然未到江底,而自己这艘小船,却急速往上游驶去,忙叫道:“古大哥!别驶向上游啊!”
  却不知古星三也在急得满头大汗,原来小艇被韦文两人一拖,已经快到漩涡的边缘,如果再前进五六丈,则非被漩涡吸去不可。
  在这种生死关头,那敢大意?此时听罗静峰情急高呼,忙道:“小人正要把船驶下游哩,可是两女侠却把船拉往上走!”
  罗静峰这才知道二女尚未到底,无意中把船往前拉,如果不断缆放船,势必踏上赤雕帮船的命运,而一同沉沦。
  如果要割断两条麻绳,则文韦二女势必葬身潭底,而自己反成为谋杀二女的刽子手。
  就在船上两人目睹那湍急的漩流越来越近的当儿,忽然两条麻绳,倏地一分,接着就连连颤动起来。
  罗静峰脱口喊一声:“糟糕!”接着道:“她们遇上凶险了!待我下去救!”毫不犹豫,把衣服一脱。
  那知古星三刚说一句:“罗小侠下去不得!”
  罗静峰外裤尚未除下的时候,两条麻绳忽然一松,小艇立被湍急的江水冲下十余丈,两条麻绳竟又被江水冲往船底,而在下游浮起,可是,文韦二女却在这时同时失踪。
  罗静峰急得大叫一声:“哎呀!”正要纵身入水,古星三又惊呼一声:“红福堂的船到了!”
  回头往下游一看,果见几艘瓜皮快艇由江岸的崖石边转出,船头冲起白浪滔滔,敢情来势十分迅速,心中不禁一栗,情知古星三原是红福堂的人,他既然说那些小艇是属于红福堂的,料必不会看错。
  至于红福堂的船,为什么在这时出现?用不着说也知是有为而来,说不定恶魔已知自己三人必然要探沉凫潭底,这时贼人出动小艇追来,更无善意,虽说为了与文师妹生死与共,应该立即下水救援,却想到师妹的水功,比自己还要高出几分,如果她不能在水底脱险,自己下去也是白搭。
  罗静峰想了一想,自觉得一肚子怨气冲到喉间,不自主地摸一摸挂在身边收藏热莫敌神火弹的袋子,脸上布满了狞笑,不言不动地紧瞪着那几艘瓜皮快艇,敢情他想在这一举手之间,就把来船全部毁灭。
  古星三见自己发言示警之后,站在船头那位小侠竟像痴了一般,不言不动,因为猜不透他的心意,又问道:“小侠,我们是打呢,还是逃呢?”
  想是他在惊急中,忘记了韦羽剑在未下水前所说的话。
  罗静峰不防在这紧急关头,古星三竟说出一个“逃”字来,不禁有点怒意,回头喝道:“我先问问你,到底怕不怕死?”
  古星三听出话气不妙,略一思索也明白他的心意,急道:“小人的贱命还是那位女侠救得回来,那里还再怕死?请小侠吩咐就是!”
  罗静峰这才面露喜色道:“既然如此,你就小心掌舵,待我们把红福堂的来船,迫进沉凫潭,让他们做王船主的陪葬!”
  古星三忙答一声:“小人遵命!”
  却又自己疑惑惑地想着——敌人的船来自下游,自己的船靠紧沉凫潭,在这众寡悬殊的情势之下,敌人不把自己的船迫进沉凫潭,已是万幸,那还能够主客易位,把来船迫往潭里?但话已出口,只得筹思对策。
  来船五艘,疾如奔马,不消多时相距不过三四十丈,罗静峰纵目看去,见每一船上都站有四五名劲装人物,一色红布包头,青希抹额,身穿水靠,手提兵刃,暗自好笑道:“这样的人,也敢来送死,小爷还不是一掌一个,把你们送回娘家去!”
  当下抖一抖伽蓝剑,蓝光一闪,耀目生辉。
  古星三朝来船看了一眼,立即脸容变色,沉声道:“小侠休得大意,来人是红福堂十八金刚,功力不弱,尤其要当心他们的天蚕网……”
  罗静峰急问道:“天蚕网是什么样子!”
  古星三忙道:“像鱼网一般,但再好的宝剑也无法把它割断!”
  罗静峰才“哦!”得一声,那边的来船已接近十丈八丈。
  最前面一艘小艇,却站起一位土老头装束的老人呵呵笑道:“好小子!刚才已给你成名露脸了,却还不肯走,有何本事,就施展出来给我老头子看看!”
  罗静峰眉目一竖,喝道:“糟老儿报个名来,小爷必定送你的终!”
  那老头嘿嘿几声:“我老头子的名头,岂是给你这小子知道的?”衣袖一扬,人已凌空拔起四五丈,一个“孤雁排空”,两臂一划,已飞达这边的船顶,倏地身躯一沉,双掌朝下一压,立即有一股劲风,朝罗静峰的头上打到。
  在尾梢操船的古星三见此威势,吓得惊叫一声,船前急转,船头疾向下游,这一转竟然偏了丈余,未被劲风直接打中。
  在这同一时间,下游那边另一艘小艇已迎了上来,一名劲装壮汉在一个照面之下,已认出古星三替罗静峰操舟,大喝一声:“狗头敢吃里爬外,看我杨三爷收拾你!”
  一扬手,立把一枝亮银镖打向古星三的身前。
  罗静峰当那老头子飞扑过来的时候,已经蓄势以待,满拟一出手,就把他打翻落水。
  不道古星三把船一横转,双方都失去准头,那老头儿的掌劲打落船侧,只把江水打得水花飞溅。
  罗静峰那一掌,也只由老头子的衣缘擦过,把他悬在空中的身子,打得滴溜溜乱转。
  但是,下游那汉子发来的飞镖,已挟着破空之声到了罗静峰的身侧。
  虽然这一镖并非朝他而发,却因为他站在古星三和那人的中间,所以首当其冲。
  然而罗静峰何等功力?反手一掌,把那自称为杨三爷的暗器打飞得远远地,复冷笑一声道:“这样的东西,也敢来现眼!”
  连头也不回,只向老头子那边戒备着。
  这应掌击镖都不过是刹那间的事,那老头子受罗静峰一掌之后,也知这少年确是不同凡响。
  立即趁势一飘,落后寻丈,脚尖刚沾水面,即大喝一声:“撤网!”
  在这瞬眼间,罗静峰的小艇已被下游冲来的船三面包围,一听敌人喝令撒网,就知他们要以天蚕网取胜,急喝一声:“古大哥冲啊!”
  古星三一见十八金刚全部出动,早已心惊胆战,再见那老头子现身,更吓得手脚失措。
  适间他那么一转船舵,敢情是因惊慌过度,而在无意中做出来的动作,嗣后瞥见罗静峰竟能挡得住那老头子,心神也就略定。
  这时一听喝令冲出,也就颤抖抖地接口说一声:“好!”
  双臂猛然一压,双桨“哗啦”一声,把小船后侧的江水卷起两个漩涡。小船顺流顺势其疾如箭对准下游一艘小艇冲去。
  那艘贼艇如果被这船碰个正着,纵然不是中分为二,至少也震得群贼翻身落水,此时,群贼眼见小船来势飞快,心知人家存心拼命,自己活命那舍得丢开?
  慌忙间来不及取出天蚕网,只惊哗一声,急急转船避开正面。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罗静峰所乘的小艇已和贼艇首尾相接,罗静峰大喝一声:“去你的!”
  一跃过船,掌剑齐施,那几名金刚人物,已全被掌风剑锋迫落那滔滔的江流。
  罗静峰举手之劳,把这一船的金刚,连带梢公都打落立水,立即跃回自己船上,喝一声:“古大哥!你拨转船头向上,待我迫这些狗贼落潭里去!”
  原来这小艇一冲之力,已突过贼艇的后面,贼艇反而居在上游。
  照理说,这样独力仰攻,更无把握,但此时古星三对于罗静峰已深具信心,一听到吩咐,立即拨转船头。
  那知船头一转,就见上游四艘小艇,各升起一片迷蒙,不禁又惊呼道:“小侠!那是天蚕网!”
  罗静峰笑说一声:“无妨!”左手一扬,神火弹已脱手飞出。
  群贼虽见自己这方面布起“天蚕网”之后,敌人忽然打出一颗小如念珠的东西,方在暗想:“我们这天蚕网多么厉害,你那小小的珠子能派多大用场?”
  正在加紧施为,天蚕网顺风罩下。
  那知神火弹尚距天网蚕二三尺,忽地“蓬”一声响,自行爆裂开来,登时火光熊熊,群贼仗以以为恶的天蚕网顷刻间燃烧迨尽,还有几个走避不及,被烧得焦头烂额。
  古星三见状,乐得忘了身在险地,高声喝釆。
  罗静峰也觉得自己打出这颗神火弹,并不算枉,笑盈盈地望着那熊熊的火光,筹思如何援助水底二女的方法。
  可是,他这样疏神,水底下却偷偷溜过一名强敌,由后梢冒起,大喝一声:“下去!”
  古星三正在后梢,但因功力微不足道,待闻来人大喝,掌风袭来,就想腾身回避,已来不及,没奈何,一个翻身,跌进江流。
  罗静峰骤闻身后大喝,急忙回头,瞥眼间已见古星三被迫入水,那名敌人竟不知天高地厚,“哗啦”一声,全身出水,抢上船尾。
  这时罗静峰又气又急,那还肯让来人活命?大喝一声:“你也下去!”
  手中剑一挥,直点那人胸前,势疾力沉,恨不得立把来人刺个前胸透背。
  但是,这名贼党身手不弱,而且刁钻万分,一掌把古星三劈进水中,抢登船尾,也就准备敌人来救。
  此时见罗静峰一剑刺来,故作漫不经意,待剑尖将到,突然伪装失足,“啊呀”一声往水一栽,上躯已挂出小艇外侧。
  这小艇载重不大,被那贼党这么一倒,整个艇身也倏地一倾.。
  罗静峰不料这贼竟是恁般狡猾,身躯也随之一倒,急收剑顶住船舷,免致倒进水中。
  那知这枝伽蓝剑原本削铁如泥,船舷的木板长年累月被水浸蚀,已是半朽,焉能经得起罗静峰仓卒间的重压?只闻“雪—”一声,剑尖刺通船舷,直没到剑柄。
  那贼党见此良机,直乐得心花怒放,大喝一声,翻身跃起,右手一枝鹅眉刺疾如流星般,朝罗静峰的“白海穴”点到。
  罗静峰如果不撤剑跃开,势必伤在鹅眉刺下。
  但罗静峰到底身躯灵活,情急智生,手下用力一震,整个身形竟倒竖起来。
  再一个翻身,跃上水面,船舷被他这样一拗,硬生生分为两片。
  宝剑一脱船板,蓝光一闪,竟朝那贼党反劈过去。
  那贼党不虞有此,喜在头上,却发现剑锋及腹,又惊得“哎呀”一声,朝后一跃,不料这船本来就小,他这么一跃,竟然坠入水中。
  罗静峰哈哈一笑道:“这回你可该认识小爷了!”
  一拔身形,跃回小艇,那知脚尖刚沾及船板,空中一声大喝,一股劲风当头罩下,急一偏身躯。
  左掌往上一推,却闻“蓬”一声响,自己一条左臂被震得发麻,一条高大的身影又落往一丈开外。
  这时他定晴一看,原来暗袭自己的,又是先前和自己对敌的老头儿,不禁怒喝一声,一个“海燕掠波”追了过去。
  那老头儿连受挫败,自知难敌,往腰间一探,取出一对叉形兵刃在手,回身喝道:“小子!你可认得这个?”
  罗静峰恼怒在心,一语不发,劈面就是一剑。
  那老头儿以为这少年人总要答他的话,不料人家竟真是“以武会友”,仓卒间忘记对方使的是一枝宝剑,反而用兵器去格,“当!”一声响处,自觉手里一轻,一枝叉形兵刃已被截去尖端,急忙抽身一退。
  罗静峰喝一句:“往那里去!”滑水要追,那知才是滑出几尺,水面“哗啦”一声涌起一个巨泡,立时水花朝面上飞射过来。
  由得罗静峰武艺卓越,水功高强,但在这毫无防备之下,总免不了被泼得满脸水珠,急忙斜里里一滑,泻出一丈开外,复闻身侧“丝丝”的破空声,敢情敌人还同时施用暗器来袭,幸事先滑走侧面,方免受伤。
  到这时候,罗静峰杀机大起,反扑过来,一剑斩落。
  由水底施展暗袭那人才露出半个身子,立见剑光耀眼,急往下一潜,躲开了一剑。
  罗静峰剑尖往水面下一捣,那老头子又飞扑过来,朝他背后一叉,迫使罗静峰横里滑开。
  忽然,这方圆十余丈,水花四起,顷刻间已冒出八九名穿着水靠的汉子,当前一名穿着红色水猴皮做成水靠的老头子喝道:“伍香主!你防备水面上别让这小子跑了,让我水鬼队来服侍这小子!”
  先前和罗静峰对招那老头子呵呵笑道:“水猴儿!你道他还跑得了么?”
  话声未歇,罗静峰一掠而到,探身一剑,同时喝一句:“你跑不了!”
  这一剑,急于闪电,姓伍的这名香主由得退后迅速,仍然被剑尖刺破他的袖口,一缕寒气,沿臂直进。
  罗静峰一剑得势,伽蓝剑法也同时展开,眨眨眼间把那伍香主罩进剑光里面。
  被称为水猴儿那人一声忽哨,那八九名水鬼纷纷潜水,他自己挥动一对钩形短刃上前喝道:“小子还敢强横么?”
  双钓一挥,连闻“当当”几声,竟荡开罗静峰的剑幕,分光而进。
  罗静峰见自已一枝削铁如泥的伽蓝剑,竟削不断对方的短钩,不禁微微一怔。
  伍香主一枝铜叉而乘虚而入,水猴儿一对怪钩,也迫近身后。
  罗静峰剑随身转,挡开三般兵刃,立即绕往水猴儿身后,抢出外线,刷刷刷一阵急攻。
  这两名老者原非等闲人物,但在罗静峰丄阵急攻之下,仍然免不了手忙脚忙。
  罗静峰看看得手,倏地感觉到脚下的江流微微一震,心知又有水鬼由水下施袭,急一拔身形,由伍香主的头上跃过,回头一看,原站脚处果然冒起一个水泡,伍香主和水猴儿又双双赶了过来。
  在这种水面水底夹攻之下,罗静峰虽然并不畏惧,但也被他们缠手缠脚,尤其是惦记着探潭二女的安危,心里越急,招式上就越打折扣,经过了半个时辰,仍然是打个平手。
  就在他们在江面打得舍死忘生的当儿,大江左岸一声悠长的荻芦哨音传来,在场各人精神全都一震,被称为伍香主那人呵呵怪笑道:“姓罗的,快点投降,我老人家还肯饶你活命!”
  水猴儿也接口道:“你还以为会有人帮你么?那两名娃儿已被我老人家毁在氷底了!”
  罗静峰忖量水猴儿的功力,要说能够一声不响把文宜虹、韦羽剑两人毁在水底,简直胡说八道。
  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文韦两人入水未久,系身的长绳就双双断去,不能说是无因,听说沉凫潭是恁般危险的地方,如果没有长绳牵着,岂不是一沉到底?
  这时被水猴儿一说,更担了一份心事,剑尖一指,喝道:“老贼用什么方法暗算别人?”
  水猴儿双钩一挥,连进两招,笑道:“那还用说?只要把绳索割断,那两个女娃儿不是完了?”
  说毕,又格格一笑。
  罗静峰心头火起,大喝一声:“填命来!”
  伽蓝剑化成一团蓝雾,把两名老贼迫出一丈开外,渐渐,打斗的地方,一步一步移往上游。
  姓伍的那名香主到底比较精细,在打斗中留意罗静峰所站的方位是在下游,一步一步攻迫过来,初时还不觉得有异,待看到水猴儿要想夹攻上前,人家宝剑一横,仍然拦住了正面,这才惊悟对方的心意,急呼一声:“水猴儿当心!那小子想把我们赶进潭里!”
  水猴儿闻言回头一望,不禁失声叫了起来。
  原来此时,沉凫潭距离身后,不过是一丈多远,要不是伍香主提醒,先被罗静峰一剑斩来,则自己免不了往后一滑,那时真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罗静峰看将得手,被姓伍的一语叫破,水猴儿身形往侧面一移,自己虽及时进了一剑,仍不能把他迫落凶潭,不由得迁怒姓伍的,大喝一声,身形跃起,一招“玉泉飞瀑”凌空罩落,同时骂一声:“你先下去!”
  这位香主不但是水面上的轻功不弱,就是水底下的功夫也兀自有过人的造诣。
  一见罗静峰的剑光下泻,立即一沉真气,往水底一钻,待罗静峰身形落到水面,伍香主已逃入水底。
  罗静峰这时又气,又懊悔自己先喝了一声,使敌人有备而从容逃去。
  眼珠一瞥,却见水猴儿在侧面作势扑来,几名水鬼在下游一冒,又复沉了下去。
  心知这一伙贼党,仍用上下交攻的方法和自己缠斗,想来他们这样做法,必然另有奸谋。
  这回可不再打话,一个“水上飘萍”迎了上去,劈头就是一剑。
  水猴儿双笔交叉一封,喝一声:“谁怕你!”
  兵刃交接,即时受到一震把他下沉尺许,水浸膝盖。
  罗静峰还待用力再压,忽然自己脚底二道漩流冲来,平白下陷数寸。
  力道不免一松,恰好水猴儿已定下身子,双钩往上一抬,把他一枝伽蓝剑几乎磕飞。
  急顺势腾起,俯首一看,却见清晰的河面下约莫尺多深的地方,一条身形潜游过来,双手还不断地在前面拨水,把一条好好的江水造成无数小漩涡。
  这时,他明白刚才他的身躯骤然下沉的原因,继看到拨水那人身上还穿有衣服,知道必定是姓伍的老头作崇,心想:“我要一剑把你刺个对穿!”
  立时一挥宝剑朝水猴儿头上斫落。
  水猴儿瞥见他挟雷霆万钓之势劈来,不敢硬封硬挡,迫得一移身形,不料罗静峰原意是要毁伍老头在水下,这一招“长虹横空”看来虽似“玉泉飞瀑”罩向头上,却在半空中倏地一沉,变作“韦陀降杵”往水底直捣。
  伍老头人在水底,而且俯身潜游,那会看到头背上的情形?及至听到水猴儿发觉罗静峰使的是指东袭西的方法,高呼一声:“香主!”
  同时飞扑救援的时候,罗静峰剑尖已入水三尺,一个翻身,飘出丈余,一股血水由伍老头的身上直冒。
  水猴儿见伍香主死于非命,真个是不要命啦,高呼一声:“你们救伍香主!”恰遇一名水鬼由水中冒出一个头来,听到他的首领传呼,立即再潜下去。
  水猴儿喝话过后,也不理会伍老头究竟是死了没有,恶狠狠挥舞双钩,朝罗静峰奔来。
  罗静峰虽不知姓伍的老贼是否身死,但感到剑尖刺下之后,彷彿遇上硬物一挡,尤其是翻身撤剑的时候,手上更连连震动,心知伍老头纵不当场身死,起码也被割断几条肋骨,任凭他武艺再高,功力再深,也不能消受这种重伤。
  这时见水猴儿拼命,一剑挡开双钩,顺势一招“童子拜佛”剑尖朝上一翘,反挑他的心坎,同时喝道:“你也去做伴罢!”
  水猴儿的艺业本来比不上伍老头,所仗的水功卓越,双钩是一件宝物,所以敢于硬挡硬拼。
  这时竟把右手钩一沉,朝伽蓝剑砸下,左手钩一探,点往罗静峰腰下“大巨穴”。
  罗静峰见强敌已去了一个,那还把他放在心上?宝剑一呑,反手一粘,又叮叮咚咚打在一起。
  但大江左岸哨音过后,十几艘快船各在橹桨声中疾驶而来,这时已经是清晰可闻。
  其中有人引吭高呼道:“利香主!那几名小子竟是恁般难缠么?”
  由那人的口气听来,分明又是贼党中的人物,而且辈份不小,水猴儿被那人一呼,老脸似乎一红,狠咬牙龈,朝罗静峰连进两招,才扬声道:“总香主!快来!伍香主已被这小子毁了!”
  罗静峰在百忙中侧目一望,见这船队为数不少,暗忖:“这些贼党阴魂不散地死缠,何时得了?”
  恰巧水猴子扬声一呼,立即接口道:“小爷连你也毁了!”刷刷又一连几剑。
  这几剑,罗静峰是在急怒中发出,自然凌厉异常。
  水猴子被杀得手忙脚乱,连连倒退,竟忘了身居上游,后面就是那令人万劫不复的沉凫潭。
  待发觉脚下一虚,嘴里只喊得一声:“不好!”身子已朝后一倾,罗静峰更一发左掌,一股劲风压得水猴子倒下漩流,只见那如涛的水漩一卷,偌大的身子登时沉没。
  那边船上听得水猴子一呼,敢情还不知情势已变,还在狂妄地纵声朗笑道:“利香主休慌,待我来助你!”
  罗静峰不禁狂笑道:“你们的利香主已葬身沉凫潭了,你要不要来试试看?”
  运起“水上飘萍”的轻功来往驰骋,把几名刚冒头出来的水鬼,打得“吱吱”怪叫,一一葬身洪流。
  那船上来的,正是红福堂总香主于天若。
  二十年前的这一带立寨建舵,因为他为人朗爽,倒也给他招来不少能人异士。
  那些在江湖上吃过正派人士排头的脚色,见于天若能够“礼贤下士”倒也“望风来归”。
  于天若对于这些失势来投的人物,不是歃血为盟,就是卑词厚礼,所以声势越来越大,渐渐扩张到下江。
  近月来,于天若接二连三地接获下江飞报,知道有一伙少年闯过巴州,连续击败红旗帮的高手,溯江而上。
  这一天听说一艘赤雕帮船载有一伙少年来到泸州,本来红福堂和红旗帮在这一带江面上,是明争暗夺,谁都想把对方压服,只是表面上没有露出来。
  可是对于赤雕帮,却视同眼中钉,要拔拔为快,尤其是赤雕帮船居然敢不招呼一声,载了闯关的少年来到泸州,这件事在红福堂的眼底看来,直是剃他们的眉毛,所以发生沉船的事件。
  在于天若的本意,认为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赤雕帮固然难兴师问罪之,那几位少年男女更无法找到冤主,待几位少年男女动身离开泸州的时候,再在路上设法暗算,使红旗帮闻风叹服。
  这个如意算盘确是打得很精,不料却被古星三见他们做得太过残忍,一语泄机,引起这场狠斗。
  当罗静峰一行在江岸厮拼的时候,于天若已获倒飞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沿江布置起来。
  只要坎水真君一败,立即发动埋伏,企图把罗静峰一行杀死灭口。
  果然罗静峰等杀败坎水真君,竟驾着一叶扁舟,轻探沉凫潭。
  于天若更是大喜过望,立即派出江面香主伍老头,江底香主利老头,率队拦截,不料经过那么长的时间,仍未见捷报传来,反而是梅魁全和滕成富两人匆忙走来道:“好一个总香主,你们的下人被人家打死打活,你难道不管了么?”
  于天若不禁一惊道:“梅二哥你这话怎么说?”
  梅魁全冷笑一声道:“怎说?你不懂得看看江面是什么样子的情形?”
  于天若不由得有点怒意道:“老梅!你究竟怎么搞的?人家把你们的把弟毁了,不赶紧想办法法报仇,反而来这里用话挤兑我,是什么意思?”
  梅魁全自然知道于天若指的是焦贤被杀的事,但也不甘被抑,反唇相讥道:“焦老三固然和我姓梅的是拜把兄弟,但他已加入你们红福堂,自然有你姓于的总堂主作主,而且我要报仇,也不在这一时,只怕你再迟一步,连两位香主都要倒贴上了!”
  于天若被梅魁全这么一说,真个又惊又怒,站起身来喝道:“你……你满嘴胡说个什么?”
  滕成富见他俩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看看就要闹翻,忙道:“于总香主!我这位梅二哥说话向来直率,请你休怪!
  “因我兄弟见坎水真君尚且不敌,知道明打不行,所以暗中掇着他们,才看到贵堂两位香主在沉凫潭和那名小子对敌,那小子不知用什么妖法烧了贵堂几艘小船,看来贵堂两位香主仍要落败,还是赶紧前往救援为是!”
  这时于天若已是惊的成分多过怒的成分,忙道:“两位助我一臂之力!”立即传令三堂六寨,赶快聚齐。
  梅魁全望滕成富一眼道:“老四在这里帮于总香主罢!我还得往别处走一……”
  话未说毕,于天若一把抓紧他的前襟道:“你这是怎样说?”
  梅魁全老脸一红,就要发作。
  滕富成忙道:“于老哥不知,梅二哥正是要往别处邀集帮手,先毁那小子的把本靠山,你别阻他行程了!”
  于天若只得松手道:“过了这场再去不行么?”
  梅魁全笑道:“并不是不行,可是对于这种拦截的事,不瞒你老哥说,真怕拦人家不下,致他先返师门,到那时,他们的力量集中,更加不易下手。如果能邀集高手,赶在他们的前面,先毁了鹿头山荳蔻寺,然后再回师对付这几个小子,还怕不得心应手不成?”
  于天若虽觉得梅魁全的话意,有点看不起自己的红福堂,但听到后来竟露出这几名少年男女,却和荳蔻寺有关联,玉臂老尼心狠手辣,江湖黑道人士闻名丧胆。
  既然梅魁全要去碰这个钉子,自己落得坐享其成,当下装出满脸诧容道:“梅老哥是说那些狗男女是大洪派的么?”
  梅魁全哈哈大笑道:“要不是大洪派的门下,谁还肯去惹那贼尼不成?”
  滕成富道:“依照我们适才议定的方法进行。”
  可是手下人已经来报各堂各寨都已聚齐,专待总香主吩咐行事,只得匆匆说一声:“祝梅老哥此行马到成功!”
  一挽滕成富的臂膀,走往藏舟的所在。
  这一群凶贼驾舟一离湾角,立见沉凫潭附近的江面,人影横飞,虽不知谁胜谁负,但自己人未能得手却是事实。
  忙扬声打个问讯,立即加紧催船急进,不料问答之间,惊悉江面香堂主伍南已死,再由敌口说出利功名也跟着丧生,于天若喝一声:“好小子少得猖狂!”
  一个“孤鹤冲天”拔起三四丈,就空中一个翻身扑开数丈,然后落回江面,轻飘飘地沿着水面一滑,又射出丈余。
  群贼见首领已经发动,除了各留一两人守船之外,所有高手都纷纷下水,滕成富因为心切弟仇,一面也是狗仗人势,一到水面,立施“蜻蜓点水”的功夫,接连几跃,奋勇争先,大喝道:“看我滕成富来取你!”
  罗静峰正在追杀水鬼,故意引诱这群凶贼来沉凫潭边,好迫他们往潭里送命,忽闻有人自称为“滕成富”,几乎喜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水上飘萍”已滑到发声呼喝那人的面前,喝道:“你到底叫做什么名字?快说出来待小爷送你回老家去!”
  滕成富左手往刀背上一弹,嘿嘿奸笑几声道:“滕老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当心吓坏你这娃儿……”最后大喝道:“你老爷叫做滕成富你可省……”
  罗静峰那还有心等他再说下去?喝一句:“踏破铁鞋无处觅,原来你竟躲在这里,十三年前的血债,快点拿头来抵!”
  说到“抵”字,身形朝前一滑,伽蓝剑似神龙脱困,直指滕成富的胸前。
  滕成富并非弱者,金背刀一招“潜蛟掣首”刀尖上指,反手一粘,冀图拨开来剑,不料罗静峰倏地一扁,迎着刀锋,只闻“咔喳”一声,一柄好好的金背刀已被削成两段。
  金背刀一被削断,滕成富惊得亡魂直冒,把手上这截断刀朝前一掷,喝一声:“给你!”同时一沉真气,要潜水逃生。
  那知罗静峰志亲切仇,并恃身上穿有貘甲护体,根本就不理会一柄断刀,反而赶前两步,一招“横扫三军”剑光如匹练般一卷,滕成富刚沉下大半个身子,就被剑锋削去半个头颅,身上的鲜血被四面水力一压,竟喷起一丈多高,然后漫空洒下。
  罗静峰这时并不避污秽,冒着血雨往前一捞,把滕成富的尸体提出水面,喝一声:“太便宜你!”
  顺手一抛,直把他抛落五六丈外的沉凫潭里。
  因为罗静峰诛杀滕成富不过是半个回合,群贼都意想不到一个成名人物竟然死得恁般容易,却是救援不及,眼睁睁看着滕成富尸体被抛落凶潭,才失声哗叫起来。
  于天若更喝一声:“这小子好辣手,兄弟们一起上去!”一震兵刃,首先前冲,群贼也吆喝一声,雁列攻上,敢情仗自己人多把罗静峰迫退沉凫潭。
  料不到罗静峰早就打定主意,非把红福帮扫数葬在潭底,不足以安慰赤雕帮全船人的灵魂,更无以报文韦二女的深恩,此时见贼众一字排开,心里暗笑道:“你这是活该倒霉,休得怪我!”
  挥舞宝剑力战这二三十个水面,水底的高手。
  群贼得理不让人,竟然拥拥挤挤把罗静峰围在核心。
  不料罗静峰待群贼全挤过来之后,倏地一声长啸,在这悲壮啸声中,宝剑迎空一舞,身形立时拔起,复一扑,落往下游,喝一声:“着!”
  一颗“热莫敌神火弹”已在群贼丛中爆炸开来,当下烧得群贼焦头烂额,惨叫连声。
  罗静峰恨透这批恶贼残无人道,不但是不加理会,反而挥剑上前,直如虎入羊群,把群贼一赶。
  群贼先已被神火弹烧昏了头,此时逃命要紧,那还辨得沉凫潭坐落何方?只见他们仓皇逃往上游,被漩流一卷,纷纷沉到潭底。
  罗静峰赶得正在起劲的时候,忽闻'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在下游响起来道:“杀得好!”
  那声音异常熟悉,罗静峰不禁回头一望,却见韦羽剑悠然端坐在江面上。
  这一来,反吓得罗静峰惊疑莫定,呆了一呆,飞扑上前,躬身一拜道:“羽姐姐!你到底是人是鬼?”
  韦羽剑不禁失笑道:“我看你是杀昏了头,连人鬼都分不清楚,幸问的是我,要是问上你那虹妹,那怕她不拧你耳朵才怪!”
  这可就奇了,当面这少女的音容笑貌,无一不是韦羽剑生前的样子,但沉凫潭既然这般凶险,她又怎样浮得起来?
  再则,原本是两人一齐下潭,眼前只见到韦羽剑一人浮起,虹妹到底怎么样了?
  罗静峰想到文宜虹可能遇险,急问道:“羽姐姐!虹妹为何未见?”
  韦羽剑施展“苦海青莲”的轻功,端坐江面上飘地十分得意,听罗静峰问起文宜虹的消息,心理不由得有点自我幽怨,苦笑一声道:“你自已看不到她,怨得谁来?”
  罗静峰愕然四顾,眼光接触处,正见文宜虹的纤影在沉凫潭漩流的边缘一闪而没,更“哎呀””一声,急急飞扑过去。
  但是,除了漩流发出呜咽声音之外,一无所见,不禁叹一声:“虹妹!我也来了!”朝上游一滑,就想纵身漩流。
  那知身形刚动,后领却被一股大力把他拖了一个仰脸朝天,倒身在水面上,耳边又听到韦羽剑的笑声道:“傻子!你虹妹还没有死,发什么急?”
  这真出了罗静峰意料之外,但韦羽剑确站在自己的身旁,而且手触在颈上,仍然十分温软,分明是一只柔荑之掌,并不是什么鬼魂和异物,赶忙站起来道:“羽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韦羽剑笑道:“你还是看你虹妹练功罢!偌!那不就是?”又朝罗静峰身后一指。
  罗静峰回头一瞥,果又见文宜虹的身子载浮载沉地,在沉凫潭急流的中心荡着,不禁瞠目结舌,做声不得,谅他是认为既然沉凫潭连野鸭子都要沉到底,为什么文宜虹竟能安然无恙,在里面盘膝打坐?
  既是如此,那么自己先前千方百计,把群贼迫下潭里,岂不是白费气力,而赤雕帮王船主一行,岂不是死而复活?
  那知他心念未已,韦羽剑已看出他的心意,悠然一叹道:“由适才你的举动看来,你两人的情分确是很深,说起这沉凫潭端的非同小可,也难怪你担心受怕,如果我们不是遇上异人搭救,现在已身化异物了!”
  罗静峰听说韦羽剑和文宜虹竟是有人搭救,一双星目不禁在她脸上骨碌碌地打转。
  韦羽剑笑道:“你尽看我干吗?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你看虹妹妹此时的功力,此起原来何止高两倍以上,将来恐怕连我也赶不上哩!”
  罗静峰听得满心喜悦,连忙陪笑道:“小弟不是不信,而是见说凶潭底下居然还藏有异人,宁非怪事?不知道他怎能住在连大气也没有的地方?”
  韦羽剑“噗哧”一笑道:“这可不是说不信了!当我被藏在半途的水贼割断绳子之后,我自分必死,那知一道湍急的漩流,把我卷沉下去不久,立即被一个大石窟外面的严石挡住……”
  罗静峰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韦羽剑笑道:“你且慢着哦,凶险和凑巧的事还未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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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死死生生 到底是真还是幻  危危岌岌 方疑迷迹又迷踪
  罗静峰又是一惊。
  韦羽剑笑了又笑,又道:“如果当时没有岩石挡住我身子,很可能被急流冲进那无底的石窟,但就这样,情形也不能太好,那江水像白龙般不断往石窟里涌进,把我的身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忽然一个黑小的身子,随着那江水疾翻过来,我认出那身子正是虹妹妹,但见她被那股急流卷得不由自主,我急忙唤她一声,彷彿见她向我一点头,却无法冲出那道急流,看看就要投向石窟里面,我这时不知那来的勇气,不顾利害地用脚勾住洞外的岩石,伸手把她一抱,天幸恰好抱个正着。”
  罗静峰不禁松了一口气。
  韦羽剑看在眼里,仅淡淡一笑,接着又道:“可是,她被急流一卷,竟投进那石窟,身子一直,无意中踢中洞壁,竟发出钢鼓似的声音,此后,我用尽全力把她拖出洞外。”
  罗静峰大大安心地望了韦羽剑一眼,笑道:“洞壁能发出钢鼓般的声音,敢情里面是个空的?”
  韦羽剑道:“谁说不是空的?那时我们虽不致被卷入深洞,但洞外这座岩石,其高何止百丈?而且苔滑如油,江水的压力又大,确是无法攀登。”
  “我那避水传声罩,本来可在水中抽出气来呼吸,暂时可保无碍,无奈江水十分寒冷,那颗蟒珠只暖得虹妹,可暖不了我,幸而她把颈子贴在我的胸前,使我也分到一点余温……”
  说到这里,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罗静峰却是要听她们如何被困,瞪大眼睛,焦急地期待着。
  韦羽剑又道:“我们惶急无计的当儿,忽听岩石下面有个老妇的声音在呼唤着,当时我们还不能相信是人,嗣后越听越真切,才座岩石的裂缝,岩石又忽然复合,就像一条大鱼把我们猛地一呑,可是里面却十分干燥。”
  罗静峰免不了啧啧称奇。
  当罗静峰和韦羽剑在江面上说话的时候,文宜虹在漩涡里面载浮载沉,已不知多少次,这时忽然冲破波浪,如飞而来。
  人还未到达,就高声嚷道:“羽姐姐!我已把苦海青莲的功夫,学了几分了!”
  韦羽剑笑道:“那我就得恭贺你一番啦!”
  文宜虹赶到跟前,格格一笑道:“你把那些恶人杀光了没有?”
  韦羽剑道:“那里够杀?”
  罗静峰听她两人的对答,蓦地想到“苦海青莲”这种功夫,听说是禅宗的无上妙谛,在水上施展起来,任凭什么弱水,都能够自由自在,去来无碍,看来隐居水底那人,必然是禅宗前辈奇人,不然也无法在个把时辰,教会师妹练成这种妙艺。
  再想到适才自己追杀那群水鬼和水贼,彷彿还有少数潜下水底?此时半个未见,敢情是被韦羽剑杀绝了,不禁待朝四面望望。
  韦羽剑笑道:“你还望什么?水面上的被你杀,逃往水底的也被我杀光了。”
  文宜虹道:“我要不是练苦海青莲的功夫,也要来帮你杀几个,可惜我没看到姐姐怎样杀法!”
  韦羽剑道:“这还不简单,我把他们全推下老婆婆所说的潭底。”
  罗静峰诧问道:“是不是沉凫潭底?”
  文宜虹笑道:“不是沉凫潭,还有那里?待我告诉你罢!沉凫潭是一个大石窟,王聪整整一船人都被卷进大石窟,所以死的尸骨无存,连船板也不见一块,我要不是被羽姐姐拉紧,也会同样被卷走……”
  罗静峰听说王聪已葬身潭底,尸骨无存,不由得悲伤流泪,真气一散,人直沉往水面下。
  韦羽剑娇叱一声:“干什么?”玉掌一伸,提起他的身体,只见她轻轻一荡,已到达一艘小艇旁边。
  那小艇本来有两名贼党看管,敢情还以为首领头目,一时不易死绝,所以仍在急流卷不到的地方逗留不去,这时被文宜虹跟了韦羽剑过来,玉臂一挥,全都落水。
  罗静峰先是觉得自己身躯一沉,正要提气上升,不料被韦羽剑一拿,竟然动弹不得,但见她纤腰一扭,已疾扑小艇,韦羽剑水上轻功,原本比他高出几筹,这时更不知高出多少倍,真个又感欣佩,待韦羽剑把他放上小艇,才苦笑一声道:“羽姐姐这回因祸得福了!”言下还是有点怆然。
  韦羽剑被他说得一怔,想是因为听到那悲怆的音调所致。
  文宜虹却胸无城府地笑道:“我才是因祸得福哩!老婆婆说羽姐姐水功本来高强,再过两年也可练到苦海青莲的功夫,如果当时能够静静一想,也可以沿着岩石慢慢爬行,不需多时,就可以到达漩涡的边缘,再用力往外一冲,也就可顺着江流,冲往下流,可惜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着,竟抱着岩石等死!”
  韦羽剑“噗嗤”一笑道:“如果我们当时想到这一着,那才真正可惜哩!”
  文宜虹忙道:“是!是!要是我们爬行潭底,那还能够老婆婆教我们的水功?”
  罗静峰被二女互相诉说,自己颇觉得乏味,想问问潭底的情形,又找不到机会开口,只得嚅嚅道:“现在我们往那里去?”
  二女被他这么一问,提醒了要做的事,文宜虹“啊!”一声道:“我们先给贼窟放一把火!”
  韦羽剑笑道:“是啊!他们懂得割断绳子,我们也懂得放下火种,所谓一报还一报,彼此不吃亏,敢情他们会遇上什么火龙婆婆,教他什么火功了!”
  罗静峰听她说什么“火龙婆婆”,心中一动,笑道:“那么,羽姐和虹妹遇上的,必是水龙婆婆了?”
  文宜虹笑道:“人家不叫什么水龙婆婆,而是叫做……”
  一语未毕,韦羽剑忙招着道:“虹妹!老婆婆的话,可别忘了!”
  文宜虹忙改口笑道:“不是姐姐说起,我几乎忘了忌讳!”
  罗静峰皱着眉道:“对我说什么要紧?我又不对别人说!”
  文宜虹格格笑了一阵道:“老婆婆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连你要说的话,也事先猜中了!”
  罗静峰愕然道:“老婆婆难道认得我?”
  文宜虹一撇嘴道:“人家才不会认识你哩,她是说,不论是谁要追查一件秘密的时候,总说‘我不会对别人说’,可是,他再对别人说那秘密的时候,还要加上一句‘某人叫我别对人家说’,所以老婆婆再三要我们不泄她的底子,更不能告诉你!”
  罗静峰听了不禁失笑,却也有点失望。
  韦羽剑扫他两人一眼,匆匆说一声:“走罢!”一举双桨,用力拨水,罗文两人也各操舵鼓棹,直朝一处江湾驰去。
  不消多时,小船已到那处江湾,却见重崖叠石中,显出一条狭窄的水道,这条水道不过是十丈八丈宽广,弯弯曲曲绕在山璧峡谷之间,两峰峰峦高耸,显得十分雄奇险巇,崖岸的山石和树上,蹲着不少猿猴,一见有船进来,纷纷在岸上追逐,并叫出“呀呀”的儿啼声。
  三小侠操舟的艺业,十分熟练,尤因水道狭窄之故,更觉得两岸的景物一闪而逝。
  罗静峰在船尾掌舵,纵目四望,不禁朗吟:“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韦羽剑在船的前段,回头对文宜虹一笑道:“未免过甚其词吧?”
  这小舟首尾相距不过丈余,罗静峰当然听得清楚,接口笑道:“我吟的是大诗人李太白的诗,怎见得过甚其辞呀?”
  文宜虹回头“呸”一声道”“还说不过甚其辞哩!说什么轻舟已过万重山,千里江陵一日还,其实我们连一重山也未过,贼窟也未到……”
  韦羽剑笑说一声:“到了!”各人朝船头前面一望,果见转角处现出一个百亩方圆的水域,恰像万山丛中藏里一座小湖。
  这小湖三面都疏疏落落地建有几所大房子,环湖一条山路上,也有几名劲装的人物在走动着。
  三小侠得意洋洋把小艇直驶湖口,忽地岸边大喝一声:“慢着!来的是什么人?总香主在船上吗?”
  敢情三小侠所驶的小艇,恰是红福堂总香主于天若的座艇,所以直到此间才被喝问。
  韦羽剑还待骗他一骗,文宜虹因为先前被贼人偷割腰绳,使自己几乎葬身潭底。
  虽说是因祸得福,到底是气愤难平,而且半个贼党都没有杀到,此时岂肯罢手?双桨一搁,喝一声:“你们总堂主找你去!”
  身随声去,一纵登岸,接着听到岸上“哎呀!”一声,想是岸上那名贼党已经寿终正寝。
  韦羽剑见她急成那样子,不禁摇头苦笑道:“要是直达对岸,然后再打,岂不省力得多?在这里打起来,恐怕又要费一番手脚了!”
  也把双桨一放,朝罗静峰道:“快点上岸!”
  韦、罗两人一上岸边,立见一名贼党横尸当地,远处又惨呼连声,韦羽剑一想:“照这样杀法,岂不是良莠俱尽?”急忙边走边呼道:“虹妹放松手,直攻他总堂的地方!”
  这里所遇上的贼党,不过是吃几分银子的小贼,平时担任些巡逻,站哨的任务,能够有多大本事?
  初时见一名少女,凶霸霸地跑来,还不知是死星照命,反而上前拦截,更有一两个轻薄之徒,色迷迷的双眼,朝小姑娘身上打量,恨不得一口呑了下去。
  那知文宜虹已经恨透了他们,一出手就是劈空掌劲,那几名轻薄的贼人,首撄其锋,自然是当场送命。
  连到几个比较老实的站得远些,也被掌风扫及,打得撞往山石上面而头破血流。
  幸得韦羽剑急呼传来,文宜虹才不赶尽杀绝,但这一批贼人已慑于小姑娘的威势,不走,不打,不死,不降,个个呆若木鸡。
  韦羽剑赶上前来,见状不禁失笑。
  罗静峰略瞥一眼,笑道:“虹妹可是点了他们的穴道?”
  文宜虹道:“你才点他穴道哩!”
  罗静峰无故碰了个软钉子,只好讪讪地发怔。
  韦羽剑笑道:“走罢!”朝欲着的群贼喝声:“带我们往总堂去!”
  群贼这时惊得面面相觑,浑身震抖得像筛米糠般,那能移动半步?惹得文宜虹性起,劈面一掌,打得当前一名贼人倒飞丈余。
  韦羽剑忙道:“这倒是我错了,难道我们自己不懂得走?”朝罗静峰道:“你点他们穴道去罢!”拉文宜虹一把,先走一步。
  罗静峰心里暗想:“奇呀!难道你们自己不会点穴!”却不敢不遵命下手,那几名贼党虽还想抵抗,那禁得罗静峰身法如风,眨眼间全被制住,当他的指头触及那些蠢贼的身上时,蓦地明白这些笨贼原来不值得姑娘们对他下手。
  三小侠如三头乳虎,在这贼窟中边打边走,因为高手已随于天若倾巢而出,被毁在江心,所以不消多时,即攻到中心的位置。
  这地方,正隔湖对着进来时的水道,一座高高的院墙外面,有一块长方形的广场,上面铺有洁白如盐的细沙,广场的一侧,建有一座四面透空的平台,台上陈列有各种各样的兵器,但已阒无一人,连到院门也是紧紧关闭。
  韦文两人先到,瞥眼间,已把所有的事物,浏览一周,罗静峰随后赶到一见场里情形,讪讪笑道:“这种臭排场,敢情是作为练武之用了,但这样练法,又能练出什么人物来?”
  文宜虹“哼”一声道:“唬唬人难道不行么?”
  韦羽剑见她两人又要顶嘴,忙道:“我们现在得先进攻这院里去,别让贼人跑光了,辛苦这一趟,才真正不值哩!”
  罗静峰一望那院墙,不过是四五丈高,笑说一声:“这还用攻?”一跃而上。
  韦羽剑急唤一声:“当心!”
  挥动宝剑扑了上去,罗静峰已飞身进去,只见他脚尖刚一沾地,立闻铃声大震,一片烟萝般的天网,由墙上飞出,当下把罗静峰罩得失去踪影。
  文宜虹恰上墙头,见状娇呼一声,即往下扑。
  韦羽剑急一拉她玉臂,说一声:“休得鲁莽!”
  文宜虹急得只是跺脚道:“这怎么是好?”
  那知她这几脚,跺得重了一些,竟把这厚达四五尺的院墙跺得晃动起来。
  韦羽剑喊一声:“不好!”牵着她一步腾空,再喝一声:“用剑!”把手一松,拔出宝剑凭着落下的势子,朝那烟萝般的天网一剑插下。
  韦羽剑这枝“玉清宝剑”也是削铁如泥的宝物,那天网薄如蝉翼,照理说这一剑下去,非把它斩破一块不可,不料剑网相接的刹那间,那天网被剑尖插下的地方,仅往下一沉,立又弹起,竟是分毫未损。
  文宜虹那边,更是连人都被弹飞起来,不禁“咦”了一声。
  在这同一时间,韦沮剑已瞥见那堵院墙,微微朝里二顿,迅即恢复原状,心里暗想:“这可有点邪门!要再有强敌现身,恐怕非糟不可……”
  却闻罗静峰在网下呼道:“羽姐虹妹!我看得见你们,请赶快回墙上,待我放火烧这怪网!”
  文宜虹原恐罗静峰已经失陷受伤,现在听他正在脚底下说话,心里一喜,唤一声:“静哥哥!你不要紧么?我们现在就上……”
  脚下用力一蹬,想要拔起身形,那知天网又顺势一沉,她一脚踏空,反而跌倒在上面。
  韦羽剑比文宜虹可要精细得多,她落下的时候,已感到天网异常柔软,几乎无处着力,心知可能是一种至柔的鲛丝织成,所以虽听到罗静峰招呼,她并不立时起步,右脚独立,左脚一探虚实,就在这一瞬间,文宜虹已经上当,急快移步过去,把她扶起,一面高呼道:“静弟且慢放火,待我想法子收这张妖网!”
  文宜虹跌得个满脸通红,那网又软又滑,一时无法爬起,被韦羽剑抱她起来,不禁有气道:“这害人的东西,烧了不是算了?”
  韦羽剑笑道:“你看它柔软如丝,刀剑不入,又有这么大,拿来做几件衣服穿不是很好吗?”
  文宜虹喜道:“亏姐姐想得出来,不然真个可惜了!”
  忽又皱紧双眉道:“只不知用什么来剪开它……”
  一语未毕,墙头上忽然现出几名弓箭手,张弓搭箭喝道:“女娃儿快丢剑投降,否则没命了!”
  文宜虹宝剑一挥,喝声:“狗贼……”
  韦羽剑忙一挽她臂膀,轻声道:“网上不宜打斗,快抢进屋子!”展开“凌波步法”朝那边屋子疾走,可是才走得两三步,立闻身后弓弦响处,几枝羽箭,飕飕破空飞来。
  韦,文,二女那把这些羽箭放在心上?双剑一舞,来箭全被格飞,且格且走,不需多时已快到达头一进大屋。
  忽地屋内“当”一声玉磬响处,十几枝利箭又当胸射到。
  韦羽剑挥剑如轮,急步前冲,喝一声:“不要脸的,胆敢出来!”
  三脚两步离开天网,赶到门边叫一声:“虹妹!我们攻进去!”
  文宜虹刚一走出天网,忽然身后“锵”一声,平地拥起一堵钢墙,把后路遮断。
  这门的上面,原是有楼板引伸出来,被门外的钢墙往上一合,竟形成一间小室,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
  韦羽剑忙道:“快取蟒珠省得误伤!”
  文宜虹急忙取出蟒珠,登时光芒四射,照得这间临时的小室纤毫毕现。
  韦羽剑这才轻叹一声道:“想不到这里竟是处处埋伏,步步机关,我已算是格外小心,仍然是着了他们的道儿!”
  文宜虹反而笑道:“这种道儿也不要紧,我就不相信他一切布置都能防备刀剑!”
  话刚说毕,忽闻一个沙哑的口音在外面接口笑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敢到天罗庄来撒野,这回看你降不降?”
  文宜虹怒喝一声:“老狗你待怎的?”
  外面那人桀桀怪笑道:“要是不降,我再也顾不得怜香惜玉,把你关在里面饿瘦了再干!”
  文宜虹粉脸一红,朝那发声处猛刺一剑,“当”一声迸出一溜,震得自己的虎口发热,但那钢墙不过刺进一分多厚。
  外面又格格笑道:“你发狠吧!再过两天我包你只觉得舒服!”
  文宜虹被那人一再嘲笑,直气得两眼冒火,狠狠地把牙一咬。
  韦羽剑悄悄道:“你省点力气罢,时间一长,我们总想得出办法来!”
  外面那人敢情见里面寂然无声,又再次发话道:“怎么不狠了?那小子已经被我们捆起来了,要是你肯跟我,我还可以网开一面,放他逃生,不然……”接着格格一阵狂笑,想是心中得意已极。
  文宜虹听说罗静峰被擒,心里又发起急来,两眼一睁,又要大骂一阵。
  韦羽剑忙道:“别上他的鬼当,你难道忘了静哥哥身上的神火弹烧了起来,敌人近身不得?”
  文宜虹被她一语提醒,才深吁出一口气,握紧韦羽剑的手道:“姐姐!我真赶不上你!”
  韦羽剑笑道:“这时候你那来的一身酸气?不是你赶不上我,而是你情急智昏,没有好好去想,所以被别人瞒过了!”
  文宜虹嫩脸一红,强笑道:“好了!你别尽打趣我,赶紧想个法子使我们出去!”
  韦羽剑也知目前处境危急,困在这小室里面,再好的身手也无法施展,万一敌人另有什么诡计,更非死在一起不可。
  借着蟒珠的光辉,慢慢寻找,却发现上道缝裂,正面那门上三条纵的裂缝形成“川”字,而门上门下各有两道横缝,另外就是身后竖起的铁板墙与门合口处两道直缝,这些缝隙虽然接合得十分紧密,但仍隐约可见,料想是互相套着,所以日光透不进来。
  两扇铁门上,各有一个很大的兽环,看来却是熟铜打就;左边一个,比右边的磨得更加光滑。
  韦羽剑仔细参详一番,觉得所有合缝处虽是较薄,要想用剑劈开,并非容易,纵使劈开一条小缝也不见得有何用处,惟有向兽环这边想办法,当下指着左边的铜环,对文宜虹道:“你看到我剑尖一进这铜环,你立即推那扇门试试!”
  文宜虹有点疑惑道:“你到剑包定能刺进去么?”
  韦羽剑道:“虽不能说一定可刺进去,但铜环终究比不上精钢,不妨试它一试,你准备好了!”
  文宜虹立即宝剑入鞘,双掌按右门上,脚下踏个丁字马步,蓄势以待。
  韦羽剑看了笑道:“你这样子,要是把门一下推开,你不跟着倒进里面才怪!”
  文宜虹忙又把脚下改成骑马式,笑道:“这样总该可以了!”
  韦羽剑说一声:“好!”对准铜环一剑,这一剑,她已用了全力,宝剑竟是穿环直入,没到剑柄,再一旋,一勒,竟挖成一个大洞。
  在这时间,文宜虹尽力猛推右边一扇铁门,韦羽剑立感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由右冲击宝剑,心知是机括或门窗之类,急拔出宝剑,奋脚一踹;只闻“蓬!”一声震天价响,两扇铁门同时洞开,一团烈火竟由里面飞出,要不是两人被铁门挡着,几乎被它烧个正着。
  韦羽剑大喝一声,玉清剑一挥,首先跃入门里,一眼瞥见广厅的神台上,正有一名老人将再按一个揿钮,深恐又有什么诡计,疾喝一句:“老贼休走!”身形也飞扑上去。
  就在她身躯将到达神台的瞬间,神台上“砰”一声响,竟落下一个千斤闸。
  韦羽剑恐怕文宜虹未跟上来,两人分开便会吃大亏,忙一收身形,那千斤闸已端端整整落在面前,把敌人和神台同时罩没。
  文宜虹因为拔剑迟了一步,随后进屋见韦羽剑站在千斤闸前发愕,忙问道:“我们要不要攻进去?”
  韦羽剑道:“这厅里都是埋伏,我们先救罗相公要紧!”
  文宜虹回头朝窗外一看,那片天网仍然罩在院中,原先困着自己的钢墙,仍然紧塞在门外,不由得望着钢条交织的窗子发愁道:“我们怎样出去?”
  韦羽剑道:“先不要紧!你站在这里防备敌人来袭,待我仔细查看机关的枢钮在什么地方!”
  说完即施展轻功,往四周的墙壁巡视,过了半晌,又转回原地,摇摇道:“窗上的铁枝并不十分坚牢,出去倒是容易,但看总机钮可能就在这千斤闸里面,如果不毁这千斤闸,恐怕也无法把罗相公救出来!”
  文宜虹听说可以出去,已自心喜,当下笑容满靥道:“我们何不先出去告诉静哥哥一听,如果能收那网儿便罢,不能收,干脆叫他把网烧了,省得留下来害人!”
  韦羽剑略一沉吟道:“只好如此!”用剑尖点着地面,一步一步往窗前,正待挥剑斫窗,忽然面露笑容道:“虹妹!你过来看!”
  文宜虹听她呼声喜悦,忙一跃而前,并肩站着,人一到,立即问道:“叫我看那里?”
  其实,她在这一瞥间,已看到韦羽剑凝神注视窗格下一个凸出的东西。
  韦羽剑已接口道:“这东西确是奇怪,窗格下面,这东西有什么用处?现在请你替我留神头上,待我试试到底有啥子作用?”
  文宜虹才答得一声,韦羽剑已倒过剑柄,朝那凸出物一撞,只听“格!”一声,那凸出物往里面一缩,背后那神台却发出一阵响声,急忙回头一看,原先封闭神台的千斤闸,已缓缓上升。
  韦羽剑骤然见此,真个喜不自胜,轻推文宜虹一把道:“准备好了!”
  说话间,千斤闸越升越急,这时下端已露出半个人高的横缝。
  韦羽剑更不待它全部升起,躬身一跃,剑前身后,直射入那神台,挥舞宝剑,一阵乱斫,登时把神台里面诸般陈设,斫得七稀八烂,可是那千斤闸仍不断上升“格”地一声,没入原先落下时的位置,文宜虹的珠光,映得神台纤毫毕现。
  文宜虹原是和韦羽剑并肩站着,只因韦羽剑发动在先,待她跟了过来,韦羽剑得到珠光映照,瞥见神台后壁一个太极阁上闪闪生光,灵机一动,剑尖往太极阁的中心一点,“霍”地一声,太极阁竟往上飞起,霎时满室开朗,所有的门窗也同时洞开,塞在门处那堵铁墙,也直沉往地面。
  但韦羽剑尚不计及,睁眼望那飞起的太极阁,喃喃道:“这必定是机关总钮了,但怎样破法?”
  文宜虹也呆在一旁,沉吟不语!眼看那太极阁贴壁飞升,贴在高高的墙上,太极阁走过的位置,竟显出一个小门。
  当韦、文两人各自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忽传罗静峰的笑声道:“你们两人尽望些什么?”
  两人全被他吓了一跳,文宜虹倏地转过身躯,半喜半嗔道:“你怎么出来的?一声不响来吓人!”
  韦羽剑见罗静峰忽然来到,也颇感意外,侧过身躯笑道:“那网儿可是又飞回墙里面去了?”
  罗静峰因为被罩在网里,不知道这边的事,笑道:“羽姐姐真会捉弄人,让我独个儿罩在网下,后来又飞起一片黑幕,把什么东西都遮没了,黑沉沉地好不怕人!
  “本待给它一颗神火弹,却又为了要留那网儿,只好闷着待你们来救,不料忽然间网幕同时飞回墙上,我是见门就入,反而在这里遇上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韦羽剑一听,便知他不明白这边的情形,接口道:“你尽埋怨什么?我们这边还要凶险哩!”
  文宜虹也抢着把经过说出,然后商议破这机关的事。
  罗静峰朝壁上那太极阁一望,笑起来道:“这样一块铜皮做成的东西,一剑剁下不是算了?”
  文宜虹“哼”一声道:“剁!谁不懂得剁?等到你来剁不成?”
  罗静峰被她嗔怪下来,不禁语塞。
  韦羽剑恐怕他两人一闹,拖延了时间以致又起新的变化,忙解释道:“我们也知道一剁之下,机关必破,惟恐这千斤闸又落下来,才没有动手,你已来了,我们也没有什么顾虑了,请你两人留神千斤闸,待我破这太极阁!”
  说毕,一纵身躯,贴在太极阁旁边,宝剑贴墙一削,已把太极阁削了下来,一瞥间,几十条亮晶晶的线头往墙上一缩,一阵机括的声音,已响在墙里。
  韦羽剑飘身落地,停了半晌,见没有别的动静,才鱼贯走进小门。
  这小门原是一座向下的阶梯,三小侠仍恐有别的埋伏,一步一步试探着下去,下达四五丈深,就是一条短短的甬道,已尽通道,又复往上走,待再上地面,环顾四周,自身已站在另一座屋里,可是,四面悄悄,并无人声。
  文宜虹奇道:“难道这里的人都死绝了?”
  韦羽剑听她竟说出小孩子赌气的话来,不禁好笑道:“那能死绝?敢情是吓破胆跑了!这里机关林立,最易糟受暗算,不如放一把火,把他们烧出来!”
  文宜虹听说放火,兴高米烈地抢着道:“让我来!”立即去寻觅火种。
  韦羽剑惦记着那张网儿,好容易在门楣上找到天罗开阖的枢钮,收了那张大网,恰好文宜虹已找到不少引火的东西,烧将起来,半时间,火舌已冒上屋脊,才退出广场,看到韦羽剑仍在细心折那张大网,摸了一摸又笑道:“这张网儿不知是什么东西织成的?竟然恁般结实,虽说刀剑不入,难道不怕累赘?”
  韦羽剑道:“我也知道累赘,但这样的宝物,毁了未免可惜,幸得我师伯是织绵的圣手,所以号称玉臂老尼,带这网往荳蔻寺请她老人家设法,总可搞得几件衣服穿穿哩!”
  罗静峰趁着她两人答腔的时候,东张张,西望望,这时忽然“啊!”一声,急道:“你们看!峰顶上有人逃跑!”
  韦,文两人同时向峰顶望去,果见一条身形如猿猴般直奔东北。
  但韦羽剑收得那张大网,尚未折得一半,忙道:“你们先追上去,我把网折好就来。”
  罗文两人得她这么一句吩咐,彼此招呼一声,立即施展轻功,飞步追去,待他两人上达峰顶,那人已不知去向,惟有白云掠空,山风吹树,江面上数十艘大船小艇,驶向下游。
  罗静峰不觉喟然长叹一声。
  文宜虹愕然道:“好端端的又叹什么气。”
  罗静峰道:“师妹不知,红福堂这种布置,分明另有所图,这次我们来到贼巢,未竟全功,恐怕将来在江湖上又起风波了!”
  文宜虹不待他把话说完,就“咦”一声道:“你倒怕起毛贼来了?”
  一双秀目,盯紧在罗静峰的脸上。
  罗静峰苦笑道:“我那会怕这一群毛贼?不过,今天要让毛贼逃生,说不定下江善良,又遭浩劫哩!”
  文宜虹蹙着眉道:“你怎知道毛贼能够逃脱?”
  罗静峰道:“你不见我们追上来之后,那人已去得无踪无影?再则,江面上那些船只,分明离开这里不久,如果不是大批贼人逃生,一时间那来恁多大船?”
  文宜虹被他一再解说,也觉得大有蹊跷,忙道:“我们先在近处捜捜,看找出什么秘窟、隧道,不然,我们几人都在前面,这峰顶虽说有路可通,而路上除先前那人外,并看不到有人走动,难道他们个个都是土行孙变的?”
  罗静峰被文宜虹一语提醒,急说一句:“就这么办!”和文宜虹穿林,跃树,踏石,窥崖,闹了半个时辰,却见湖滨的屋子,处处冒烟,片刻之间,烟火已笼罩全湖,无数白鸽,尽在烟火弥漫的空中盘旋,不敢飞落,敢情这被人豢熟了的禽鸟,也深深尝到破家的惨况。
  文宜虹好奇地向那烟中凝望了片刻,蓦地想起韦羽剑尚在广场,环湖恁般大火,她不会看不到,到底她往那里去了?不由得失声叫道:“韦姐姐怎的不见?”
  罗静峰道:“我老早看到那广场里自从火起之后,就不见了她,也许那火就是她放的?”
  文宜虹触动灵机,喜道:“一定是韦姐姐放的火,不然那有这么巧……”
  话声未落,却闻一人在树后接口道:“谁说是我?”
  文宜虹回头一看,喜得直扑过去道:“羽姐姐!你从什么地方上来?我怎么看不见你?”
  韦羽剑点点头道:“这群贼人忒也厉害,原来他们把这一带的地下,全部挖空,被我折网时,无意中看到院墙上有个人头往外一探,立即追了过去,那知我刚一起步,他又缩了回去!”
  文宜虹不禁连叫几声“可惜”。
  韦羽剑笑道:“并没有什么可惜!我既知院墙居然还有秘道,那还肯放过不找?所以,我赶快包起那张大网,立即走往墙边,一起脚,就把那方大石踢飞,露出一个大洞来……”
  文宜虹忍不住喝一声:“好!”
  又斜睨罗静峰一眼道:“你为什么不说好?”
  罗静峰无奈,答讪道:“本来就是好嘛!”
  韦羽剑淡淡一笑,接着道:“我知道守在这种秘道里面的贼党,大都是不堪一击的小贼,所以一发现秘窟,立时一跃而进,那知还没走到一二十丈,即见岔路横分,有些地段简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罗静峰失声道:“那时要是叫虹妹把蟒珠给你,那就好了!”
  韦羽剑“噗嗤”一笑道:“当时你们已上了半山,我却在地底,往那里叫去?”
  罗文两人不禁相对默然。
  韦羽剑又道:“天幸我这枝宝剑仍能闪闪生光,走了半晌到了一间石室,石室里面却有几盖气死风灯被我取来照路,竟走了不少的路程……”
  文宜虹又忍不住问道:“敢情一直走到这里来了?”
  韦羽剑笑道:“那有这么快?待我慢慢说呀!”
  文宜虹噘嘴道:“总是慢呑呑地,令人难耐!”
  韦羽剑笑了一笑,接着道:“我走了不少地方,原来那些隧道,俱通到湖边的屋子里,而汇合在中间一所广大的石室,可是并不见有什么贼党,激得我在右室的中间放起一堆大火,想把他们薰跑出来,不料反把我薰跑来这峰顶……”
  文宜虹不禁愕然唤了一声:“姐姐……”
  韦羽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啦!因为那火头一起,我也得找路退岀,本来那石室有很多条隧道,我是胡里胡涂地走上这里来……”指一指树后的大石道:“这块大石就是隧道的门哩!”
  罗静峰一看那方大石,已印有自己的鞋印,分明是刚才和文宜虹在这一带搜寻时,已踩上这方大石,却不发现石下尚有洞穴,此时暗怪自己粗心,一双秀目,直盯在那方大石上。
  韦羽剑料也明白他的心意,摇摇头道:“你们不必发愁,因为这方石很重,你们又施展轻功,那能发觉脚下有异来?我由下面上来,是仗着有一枝铁条架着,不然,也不轻易出困哩!”
  文宜虹试走上前,用力一推,果然重逾千斤,分纹不动,这才点点头道:“原来竟是恁般奥秘,但不知姐姐你只在一处放火,那些贼窟里为何处处冒烟?”
  韦羽剑叹息道:“这敢情是贼人自食其果,那些秘道里面都铺设有药线,看来是为了防敌进攻的,不料贼方高手早被我们毁去,这里没人主持,我们又来得太快,贼党措手不及,各自逃生,待我放起火来,药线自然燃向四方了!”
  罗文两人再往浓烟火焰望去,果见火焰不时冒出蔚蓝色的烟焰,知是火药里硝磺被燃的结果,不由得相对咨嗟。
  忽然,韦羽剑一声娇叱:“往那里走?”身形一纵,如脱弦的箭般,扑往一个崖角。
  罗文二小错愕间,已见韦羽剑跃出十几丈,她的前面,似乎有个人影一晃.,急忙各叱声追去
  那崖角距离二小所站的地方,不过是三五十丈,可是,待二小转过那崖角,却见韦羽剑怔怔地对着一块峭壁发愕。
  韦羽剑见二小已经赶到,气愤愤骂一声:“好狡的老贼!我们攻进去!”也不待罗静峰和文宜虹答应,手起一剑,朝峭壁上端一斩。
  罗文二小刚追上来,不明所以,只好静观变化;不道韦羽剑一斩之下,整块石壁往后就倒,脚下立时显出一个容得人俯伏钻进的石窟,文宜虹急道:“老贼可是由这洞里跑了?”抢身上前,就想进去。
  韦羽剑急把她一拖道:“且慢!这样追去,必定吃亏,不如用火攻为妙!”
  罗文两人忙就崖上收集不少枯枝,用火点燃,一枝一枝抛进洞里,不消多时,已是满洞火光,韦羽剑又吩咐再找些青枝湿叶塞了进去,闹得烟火弥漫,这块小山崖上,所有的石隙,都冒出浓烟。
  韦羽剑满意地笑道:“我们这是薰兔子的方法,由得老贼再狡猾,躲在里面也得呛个半死!”
  文宜虹笑道:“是呀!我往时跟着师父到黔西去,曾经见有士人用这法子薰野兽,任它藏在再深的窟里,也得跑了出来,但那时士人那要用扇来搧那烟火进去才行,现在我们可没有扇子!”
  韦羽剑笑道:“这不是扇子?”单掌一吐,一股烈风打进洞口,文宜虹笑道:“我也来!”
  三小侠你一掌,我一掌,把烟火吹进洞,闹个不亦乐乎的时候,忽闻崖下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梅老爷失陪了。”
  韦羽剑急跃上崖顶俯身一看,几乎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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