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李寻欢——再为古龙先生忌辰纪念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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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道：“有哪些论据？”
　　少年道：“在梅花盗事件中，当小李探花重回李园，田七他们暗中计划好要诬陷李寻欢是梅花盗，当李寻欢中计被擒之后，田七只是请铁笛先生等高手来对付一心救人的阿飞，而从没有想过要提防兴云庄内部的人，这就可以说明，龙啸云与田七早就是一丘之貉，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所以田七才不用担心龙啸云会出于兄弟义气而暗中释放李寻欢。”
　　老者道：“有理。”
　　少年道：“正如你老人家的分析，龙啸云不是写匿名信引小李探花入关的人，因此他对于李寻欢的回归没有丝毫的准备，但他却在李寻欢回来的第二天就已经和田七合谋，这说明他心中十分害怕小李探花——龙五公子也说过，有些人要伤害别人，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恐惧。”
　　老者道：“龙啸云为什么害怕李寻欢？”
　　少年道：“以我的猜测，当年他明知李寻欢与林诗音是恋人，但却扮作不知，利用李寻欢想报恩的心理，令李寻欢做出让爱的举动，这件事他自己心知肚明，害怕总有一天李寻欢会发觉受骗，然后会找他算账，收回李园，夺回林诗音，所以他和田七联手，一定要李寻欢万劫不复。”
　　老者道：“你的推断也不无道理。”
　　少年道：“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李寻欢一回来就把龙小云弄至武功全失，表面上龙啸云处处表现兄弟大义，没有怪责李寻欢，但实际上在他心里头，只怕早就认定李寻欢回来的目的就是要报复，而龙小云就是他龙家的第一个牺牲品。”
　　老者道：“小李探花会是这样的人吗？”
　　少年道：“小李探花当然不是这样的人，但龙啸云是，所以他也认为别人会和他一样阴暗和虚伪。”
　　
　　茶水再度沸腾起来，发出卟卟声响。
　　老者把水倒入茶盅之中，合上盖，然后把水壶放回炭炉，却忘记了要往壶里重新加水。
　　他在想什么，居然想得如此入神？
　　过了半晌，老者才道：“如果龙啸云真是你所说的人，那李寻欢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而让爱，只怕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少年道：“是的，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千百遍。”
　　老者道：“我想听一听你的说法。”
　　少年的脸上写满了自信，道：“首先我想解释为什么龙啸云初见林诗音时，李寻欢只说他们是表兄妹，而不说他们是早就订下姻亲的恋人。”
　　老者道：“你的理由是……”
　　少年道：“因为李寻欢的母亲认为林诗音的命格太硬，先是克死了她自己的父母，来到李园之后又剋死了老李探花和大李公子，李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暗中怪罪，所以有关李寻欢与林诗音的感情，李园上下必定三缄其口，生怕小李公子也会染上噩运。”
　　老者道：“有道理。”
　　少年道：“后来龙啸云当然也察觉出林诗音对李寻欢的爱意，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心里有着一个男人，就象灰尘到了阳光下，想藏也藏不了。”
　　老者道：“那李寻欢对林诗音的感情呢？龙啸云是否也看了出来？”
　　少年道：“他当然也看了出来，因为小李探花不是那些迂腐的小家子的人，他虽然不会强调他和林诗音的恋人身份，但眉梢眼角之间，肯定藏不住他对林诗音的感情。”
　　老者道：“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龙啸云还想横刀夺爱呢？”
　　少年道：“因为当时的龙啸云已经三十有七，早就不再年轻，不想再错过机会。”
　　老者道：“你怎么确定当时龙啸云的年龄就是三十七岁？”
　　少年道：“小李飞刀的故事里没有明写，但可以推算出来。”
　　老者哦了一声。
　　少年解释道：“在小李飞刀故事的尾声，龙啸云想尽办法与上官金虹结拜，自报岁数是‘虚长五十一’，只要将这个年龄往前数十四年，就是李寻欢与龙啸云初次相识的时候。”
　　老者道：“不错，从李寻欢认识龙啸云时开始算起，两年之后林诗音和龙啸云成亲，紧接着李寻欢出关十年，当他重回河北之时就是梅花盗事件，而龙啸云为了害怕李寻欢的报复，在外头又躲了两年，所以整个故事总共横跨了十四个年头。”
　　少年道：“正因为龙啸云自知年纪已经不小，所以他会把握一切机会，甚至不得不用一些非常手段。”
　　老者道：“你认为龙啸云当年用了什么手段？”
　　少年道：“如果挑明了要李寻欢让爱那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他只能想办法，由李寻欢自己把林诗音让出来，因为他很清楚李寻欢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者道：“小李探花是个怎样的人？”
　　少年道：“小李探花重情重义，在李寻欢的骨子里，他习惯了对别人付出，而不是要得到回报。龙啸云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老者道：“我能够了解你的意思，有些人的血液里流动着傲气，要他们舍生取义容易，要他们接受别人的恩惠反而比死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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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道：“还有一件事，可以看出李寻欢的性格特点。”
　　老者道：“哪件事？”
　　少年道：“在知道阿飞为林仙儿而消沉后，李寻欢曾恳求银戟温侯吕凤先败于阿飞的剑下，好让阿飞重新站起来；这件事之后，李寻欢又求请吕奉先杀死林仙儿，那一幕我的印象尤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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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凤先冷傲的眸子里，露出一种寂寞之意——一个人觉得寂寞的时候，也表示着他正渴望着友情。
　　但真挚的友情又岂是随便就能得到？
　　“我要你永远欠着我，永远觉得我对你有恩……”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道：“我还要求你做一件事。”
　　吕凤先瞪着他，一直瞪了很久，才冷笑道：“你第一次交易还未付出代价，就想要我做第二件事？这算什么样的交易？”
　　李寻欢道：“这不是交易，是我求你。”
　　吕凤先的眼睛在发着光，道：“既然不是交易。我为何要答应？”
　　李寻欢微笑，他的眸子平和、明朗，而且真诚。
　　他凝视着吕凤先，微笑着道：“因为这是我求你的。”
　　这句话口答得不但很妙，甚至有些狂妄。
　　这本不像李寻欢平时说的活。
　　但吕凤先却没有生气，心里反而忽然觉得有种奇特的温暖之意，因为他已从李寻欢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友情的光辉。
　　吕凤先喃喃道：“别人都说李寻欢从不求人，今日居然肯来求我，看来我的面子倒不小。”
　　李寻欢笑道：“我既已欠了你的，再多欠些又何妨。”
　　吕凤先又笑了，这次才是真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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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道：“从这段情节我可以看出，李寻欢平生几乎绝不求人，但这一次却破了例，因为他是一个可以为朋友而燃烧自己的人。”
　　老者道：“他虽然做错过很多事，但他的朋友都以他为荣。”
　　少年道：“我听说在遥远的西方也有一个人，他自比太阳，只知道给予，不知道索取。”
　　老者道：“你说的是尼采。”
　　少年道：“我觉得李寻欢也有这样一种特质。”
　　老者道：“严格来说，是少年时候的李寻欢具有这个特点，毕竟他门第高华，李家的财产虽然不是富可敌国，但也足够自给，所以他一路成长以来，可以说只知付出，不求回报，直到人到中年，李寻欢的为人处世已经发生转变，他已经明白到，有时候向朋友求助，非但不会让友谊变质，反而会让友情更加牢固。所以说，李寻欢在关外的十年虽然清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因为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反思自己，改变自己，完成思想上的涅槃。”
　　少年道：“吕凤先也的确答应了李寻欢的请求去杀林仙儿，因为李寻欢认为，只有象吕凤先这样骄傲而且同样阅历甚丰的中年人，才不会那么脆弱，不会那么轻易被林仙儿迷倒。”
　　老者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李寻欢还是算错了吕凤先这个人，最终吕凤先还是和许多头脑简单、热血冲动的人一样，拜倒在林仙儿脚下，不可自拨。”
　　少年也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也有很多人说，一遇寻欢误终生，林诗音如是，龙啸云如是，连吕凤先也一样。”
　　老者道：“但如果你也认识李寻欢这个人，你会不会和他做朋友？”
　　少年没有任何的迟疑，大声道：“会，我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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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不是完人，他做过错事，性格中也有弱点甚至一些的病态，在试图挽救阿飞于沉沦的时候，李寻欢的做法也显得过于霸道，过于自以为是。
　　他认为只有杀死林仙儿才能够解决问题，结果几乎酿成大错。
　　真正要救阿飞，应该是让阿飞认清林仙儿这个人，由他自己来摆脱心魔，而不是假手于人，削足适履。
　　如果真的按照李寻欢的计划，吕凤先杀死林仙儿，断绝了阿飞的痴情，就算阿飞以后能够明白李寻欢的用心良苦，但他的心底深处，也会有一条永远都挑不走的刺。
　　其实，这可能发生的一切李寻欢都知道，他去恳求吕凤先的时候，也知道这样做是饮鸩止渴，但是他仍然义无反顾地做了。
　　这毕竟是聪明还是愚蠢？
　　为什么总要有些人做一些饮鸩止渴的笨事？
　　后世人看《西游》，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那段，唐三藏在旁念着紧箍咒，孙大圣头痛欲裂，但仍然举棒打死妖精，有些聪明人会说，孙悟空真笨，为什么不先松一松手，等到晚上唐三藏睡着觉的时候，才回去白虎岭收拾妖怪？这下好了，偏在人前逞强，妖精虽然打死，但却没有人相信他，那个唐僧不但逐走悟空，还催动紧箍咒，把一个大好猴头，勒成“亚腰儿葫芦”，所以说，这孙悟空是不是很笨？
　　聪明人说孙悟空很笨，如果孙悟空选择退避一时，但当他回头再找白骨妖的时候，那妖怪已经逃走了呢？它逃走之后，是不是还会继续害人？
　　所以，你说孙悟空是聪明还是愚蠢？
　　同样地，李寻欢是聪明还是愚蠢？
　　如果这世上没有他们这些笨人，一个都没有，这世界又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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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道：“回到我们之前的问题，你认为龙啸云看出少年李寻欢的性格弱点，所以他绝口不提要小李探花报恩，但是，龙啸云又怎能够确定，李寻欢会将林仙音作为报恩的方法？”
　　少年道：“因为在李寻欢遇伏受伤到回家的那段期间，应该还发生了一些事。”
　　老者道：“什么事？”
　　少年道：“这是我自己的猜测，但我认为我的猜测很有道理。我想，龙啸云从关外三凶手中救走李寻欢之后，应该将身受重伤的李探花带了回家。”
　　老者道：“你是说，龙啸云在关外有一个家？”
　　少年道：“是的，任何人都会有家，何况当时的龙啸云已经三十七岁，所以他不但有一个自己的家，应该还会有自己的妻子。”
　　老者道：“龙啸云如果已经有妻子，又怎可能在后来娶了林诗音？”
　　少年道：“因为李寻欢杀死了龙啸云的妻子。”
　　老者皱起了眉头。
　　少年继续道：“在龙家那段期间，龙啸云的妻子说不定看中了李寻欢，毕竟小李探花名动天下，诗酒风流，已经迈入中年的龙啸云当然没法和年少英俊李寻欢相比。”
　　老者做了个手势，示意少年说下去。
　　少年继续道：“当然也有第二种可能，就是李寻欢在龙家养伤期间，发现龙啸云的妻子在外另有情人；类似地，梅花盗事件之后，李寻欢查出林仙儿一直蒙蔽着阿飞和其他男人厮混，李寻欢同样表现得十分愤恨和失常，这应该也和他在龙家的经历有关。总之，无论哪一种原因，李寻欢杀了龙啸云的原配妻子。当然，他不会说是自己动的手，他可以把这件事嫁祸给仇家。”
　　老者道：“哪个仇家？”
　　少年道：“当然是李寻欢自己的仇家，就是那个勾结关外三凶，在口外突袭李寻欢的人。李寻欢可以说，他的仇家追杀到此，龙啸云的夫人将重伤未愈的李寻欢藏了起来，结果她自己就成了仇家的刀下亡魂。这样一来，既保全了龙啸云夫人的名声，又为龙啸云解除了妻子不贞的耻辱。”
　　老者道：“你的意思是说，正因为李寻欢杀了龙啸云那不忠贞的老婆，毁了他的一个家，所以最后他就用林诗音来还给龙啸云另一个家。”
　　少年昂起头，道：“是的，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当年李寻欢让爱的原因——报恩的方法可以有很多，就算龙啸云有多喜欢林诗音，李寻欢也不应该将自己的情人拱手相送，除非，除非李寻欢他心中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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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去，少年的眼睛却充满光彩，亮如天幕上的夜星。
　　他对自己的推理充满了信心。
　　但是，这件事的真相，就如他想象中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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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缓缓道：“你的推测很大胆，也很吸引，但是事实也许并没有那么复杂。”
　　少年不信。
　　老者继续道：“其实，所有的变化都没有人心的变化那么快，我们无论是读史还是看书，最终看的，都是在看人的心。”
　　少年不得不同意。
　　老者又道：“你有没有想过，李寻欢虽然对林诗音的爱是纠缠入骨，相伴一生，但少年时候的李寻欢，对林诗音的感情，可能只是喜欢，而还不是爱。”
　　少年喃喃道：“只是喜欢，而不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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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
　　但喜欢与爱的区别，真的就只是或淡或浓，可以用量化来划分？
　　
　　老者道：“爱通常因喜欢而来，但不是说喜欢一个人达到多深，就会完成从喜欢到爱的过渡。”
　　少年道：“你意思是说，李寻欢并不爱林诗音吗？”
　　老者道：“我的意思是，少年时代的李寻欢还未能分得清喜欢和爱的区别。”
　　少年道：“那时候的李寻欢，不是已经和林诗音订下婚约了吗？”
　　老者道：“是的，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李寻欢当然就会和林诗音成亲，然后生儿育女，因为他和林诗音没有其他的选择，既然没有选择，到最后，喜欢也就会变成爱。”
　　少年道：“就象我们的祖辈的祖辈，他们可以在成亲之前没有任何的交往，单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可以牵手一生，这都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老者道：“到了最后，他们的那种感情当然也会变成爱，只不过在那段感情最终变成爱之前，需要靠环境上的固态和稳定来维系，如果在这份感情还未变成爱之前，他们之间的稳定就已经被打破，爱就可能不再存在了。”
　　少年道：“我还是不能够区分出喜欢和爱的分别。”
　　老者道：“喜欢一个人，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发生，但爱一个人，可能会在初初相识的瞬间发生，也可能经过岁月的沉淀才提炼出来，但无论如何，爱，往往要通过比较，才能够突显出来。”
　　少年道：“我开始有一点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爱伴随着有所比较，有所侧重，而喜欢一个人就不需要对比，不需要参照。”
　　老者道：“中国人造字遣词，有‘偏爱’、‘偏宠’，却没有‘偏喜’或者‘偏欢’，就是这个意思。”
　　少年道：“那你说我们祖辈的那种感情，他们从成亲时候才开始认识，然后厮守一生，期间他们的感情一直没有机会和外界比较，所以能够维系一生。但你又说既然没有比较，没有参照就不是爱情，那么，这岂非有些矛盾？”
　　老者道：“这并没有矛盾，因为他们的感情虽然没有和外界接触，但是他们却可以和自己的内心作比较。”
　　少年不解：“和自己的内心作比较？”
　　老者道：“每个人成亲之前，他们的心里都会在构想自己意中人的形象，但到了洞房花烛揭开遮头红布的一刻，他们通常会发觉对方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然后他们可能会自怨自艾，但生活还是需要延续，当时间长了，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优点缺点，当这个实实在在的人终于胜过他们心目中幻影的时候，这段感情也就转变成爱。”
　　少年沉默不语，他是不在在回想起自己的感情经历，然后问一问自己的内心，到底什么时候是喜欢，什么时候是爱？
　　老者道：“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为什么向龙啸云介绍林诗音时，李寻欢只说他们是表兄妹，而不说她是他的未婚妻。”
　　少年道：“这难道不是因为林诗音来到李园后，李家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不幸的事，所以他们有所避忌吗？”
　　老者道：“你说的只是理由之一，但‘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小李探花的性格，他不会将人的不幸归咎于命运。”
　　少年道：“那为什么李寻欢不向龙啸云解释他与林诗音的情侣关系。”
　　老者道：“你有没有想过，排除害羞内敛的因素，一个男人向别人介绍他的女友是表妹，和一个女子向别人介绍她的男友是表哥，这两种是完全不同的。”
　　少年道：“如果一对男女明明是情侣关系，但女子却对别人说男友是表兄，那往往是因为她不想将自己表现得太过主动，怕会被别人看不起。”
　　老者道：“在小李飞刀的故事里有一段，在林仙儿秘密与男人约会的小楼，郭嵩阳决意代李寻欢赴上官金虹的死亡之约，所以他点倒了李寻欢，后来大欢喜女菩萨来找林仙儿晦气，玲玲把穴道未解的李寻欢藏在衣橱里，最后还是被大欢喜女菩萨给找了出来，当时玲玲就辩解说李寻欢是她的表哥。”
　　少年道：“这段我当然记得，大欢喜女菩萨还说，她小时候也常常将情人藏在衣橱里，有一次被人发现了，她也说那是她的表哥……”
　　老者道：“在大多数女孩子的心里面，表哥这种称呼通常还会有着其它的含义，她不是不想承认彼此的关系，而是因为羞涩或者一些不可以言传的小秘密，所以不得不用到表哥这个代名词；但男的就不同，如果一个男子对别人说他的女友只是表妹，那通常就代表着在这男子的心目中，他与女友的感情还未到可以公开的那一步。”
　　少年道：“你的意思是说，当时李寻欢对林诗音的感情还未到爱的那一步，但在林诗音心目中，却没有觉察到这样的称呼和平时的表兄妹称呼有什么不同。”
　　老者道：“到最后李寻欢决定将林诗音让给龙啸云，除了要报恩，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觉得他对林诗音的感情，比不上龙啸云对林诗音的感情那么深。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将林诗音交给一个更爱她的人，然后自己再重新开始一段真正的爱情呢？”
　　少年道：“但为什么后来李寻欢又变得这么痛苦？”
　　老者道：“因为李寻欢将其它的女子和林诗音比较过，反思过，然后他才明白到‘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滋味，也明白到自己对林诗音的感情已是一种深邃的无法取代的爱，只是那个时候，所有的事都已经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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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唐·李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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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商隐写下《锦瑟》的时候，已是人生的晚年，他的心境，是否也和后来李寻欢的心境一样？
　　
　　可以想象，少年时候的李寻欢，人在冷香小筑，心却更在江湖之远，江湖上的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才是他少年时候最向往的事。
　　他本来就有着一颗江湖人的心。
　　少年人的心，是驿动的心，就连最美丽的情丝也缚系不住。
　　就象小李飞刀故事的最后一段，长亭外，小道旁，那一双殷殷话别的少年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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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显然是相爱的，他们本该守在一起享受青春的欢娱，为什么要轻言别离？
　　少女垂着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少男道：“不知道，也许一两年，也许……”
　　少女的泪又流下，道：“你为什么要我等那么久？为什么一定要走？”
　　少男的腰挺得更直，道：“我早就说过，我要找到那些人，将他们击败！”
　　他凝注着远方，眼睛里发着光，接着道：“那些在兵器谱上列名的人，上官金虹、李寻欢、郭嵩阳、吕凤先……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比他们更强，然后……”
　　少女道：“然后怎么样？我们现在已经很快乐了，你将他们击败后，我们会更快乐吗？”
　　少男道：“也许不会，可是我一定要去做。”
　　少女道：“为什么？”
　　少男道：“因为我不能就象这样默默无闻的过一辈子，我一定要成名，要象上官金虹和李寻欢那么有名，而且我一定能做到！”
　　他紧握着拳，显得那么坚强，那么兴奋。
　　少女望着他，目光带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终于，她轻轻叹息一声，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无论你要去多久，我都等着你。”
　　他们心里充满了离别的痛苦，也充满了对未来幸福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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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里这一章的名字叫《蛇足》，看似是可有可无的一段，但这对送别时的少年男女，就象是少年时代李寻欢心境的重现。
　　那些年的李寻欢，并不是不爱林诗音，他也爱，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爱有多深，至少在那个时候，他的心还是属于江湖，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受到情丝的羁绊。
　　林诗音虽然也放任他在江湖游历，但李寻欢也清楚，那只能是短期的闯荡，而不是他真的可以在江湖上肆意纵横。
　　因为他的背后是偌大一个李园，还有一个等着他的人。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一定要全力去做，如果不去做的话，他就会自怨自责一辈子，但为了李家，为了林诗音，他无法将自己完全投入到江湖中去。
　　也因为这样，他才以为他对林诗音的爱，远远比不上龙啸云对林诗音的爱。
　　更何况，当他试图在恩情和爱情之间作出选择的时候，他认为他对林诗音的感情，只是在没有选择时候的一种喜欢。
　　少年时候的李寻欢，他期望中的爱情，应该是激越一些，热烈一些，他希望他的爱情不是李园里的平淡如水，而且象火一样的炽热，哪怕这炽热的爱火会灼伤自己，也在所不惜。
　　他甚至会想，当他在江湖上历练的时候，肯定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女孩子，有娇美有深情，有温柔也有泼辣，各有各的美好，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心里还会不会只有一个林诗音？
　　又或者，李寻欢会想，林诗音自小长在李园，在没有选择和比较的时候，她的一缕柔情，当然只能长系在李寻欢的身上，但如果林诗音也象他一样在江湖游历，一样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那时候的林诗音，是否还会将李寻欢视作她的唯一？
　　最重要的一点，是那时候的李寻欢还很年轻，还觉得这个世界时光很多，机会很多。
　　既然他不可以将林诗音当成他生命中的唯一，为什么不给林诗音一个公平选择和挑选的机会？
　　如果林诗音需要一段长相厮守的爱情，为什么不将她交给一个将她视为全部生命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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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那时候李寻欢的想法似乎并没有错，至少不是完全的错，但错的人，又应该是谁呢？
　　是龙啸云？是林诗音？
　　
　　是龙啸云的错吗？
　　他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本来不属意于他的女子，但他的确为这份爱情而努力过，也珍惜过。
　　虽然龙啸云也做了一些伤害李寻欢的事，但他的初衷，还是因为他看重他的家和家人。
　　只是，后来的龙啸云变得热衷于江湖上的名利，林诗音虽然还是他的最爱，但已经不是他心里的唯一，在龙啸云的心里，权力和声名才更加重要。
　　在梅花盗事件之后，他卷走所有的财产潜逃，却把林诗音母子留在孤清的兴云庄，在那段日子里，李园家空物净，林诗音只能靠变卖字画桌椅度日，而龙啸云抛家弃子，背弃了他对林诗音的盟约，为的只是在日后可以打倒李寻欢，东山再起。
　　从那时起，名利就已经垄断了龙啸云的内心，直到那时，他的人生才真正蒙上污点。
　　
　　是林诗音的错吗？
　　从她和李寻欢共享那雪人煤球眼睛的一刻，她已准备着她的一生都要和这个男孩子共同拥有。
　　但是，这个男孩子并不象她那样安于娴静，他天生就似乎只属于江湖，巍峨皇权留不住他，柔情万缕也留不住他。
　　她压制着自己的感情，送别李寻欢去四处闯荡，然后每天祈求着、等待着他的归来。
　　她知道李寻欢的心并不在那一角的李园，他的心在江湖，在山水，在白云，所以她只能默默地、慢慢地等。
　　无论多久，她都会等，也愿意等。
　　但当变故突然发生的时候，她又是这么的无助，她亲眼见着李寻欢每天呷妓寻欢，对她不闻不问……
　　她实在不敢相信她的心上人，怎会突然变得如此无情！
　　有人说林诗音错了，错就错在她的软弱，错在当龙啸云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没有大声告诉龙啸云，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李寻欢，哪怕他已经变成一个无行的浪子。
　　但是，林诗音已经等了李寻欢两年，也心伤了两年，对于一个早就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子，难道还要她绝望地等下去？
　　
　　这么说，错的人，难道是李寻欢？
　　他天生就是江湖人，至少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他不愿用一个李园来束缚自己。
　　这样的想法，并不能说是一种错。
　　对于感情，他并不是背叛林诗音，他只不过想试试自己是否能找到更适合自己的爱情，就象他在江湖，总想要试一试他的刀，是否已经够快够好。
　　如果林诗音不是那么含蓄内向，而是和他一起在江湖闯荡，又或者林诗音象后来的孙小红一样爱得大胆和主动，那李寻欢的做法可能又会有所不同。
　　其实，一直都内敛和压抑自己感情的林诗音更适合人到中年后的李寻欢，因为李寻欢出关十年，已经从一次次的挫折中认清了自己，只是，纵使他们能够重逢，却又不得不让彼此错过。
　　所以，真要追究谁对谁错的话，只能说，林诗音和李寻欢认识得太早。
　　认识得太早，反而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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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的眼中已经有了雾意。
　　他在说起李寻欢故事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起了自己的感情经历？
　　少年一口喝光了杯中的茶，道：“感谢老先生为我解答了这么多小李飞刀的疑问，也让我重新认识了李寻欢这个人。”
　　老者道：“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心境，就会有不同的李寻欢。”
　　少年道：“我该走了，但我还会再来。”
　　老者道：“我希望下次你来的时候，带上你的刀，或者你的笔。”
　　少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希望我会延续那些令人热血奔涌的江湖人故事。”
　　老者道：“龙五驾鹤之后，这个江湖也太寂寞了。”
　　少年本已走了出去，但又转了回来，道：“那封引诱李寻欢入关的信，到底是谁人的手笔？”
　　老者笑了：“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少年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者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写信的人根本就是李寻欢自己。”
　　少年瞪大了眼，他实在不敢相信。
　　“当有些事很难由自己来做决定的时候，有些人就会掷铜板，交由老天来决定，所以，也有可能是李寻欢自己写了信，然后看那封信能不能送回来，如果这封信居然回到他手上，那么他就回去——正因为这样，所以那信上没有署名，即使送失了也影响不大。你应该知道，小李探花书画双绝，由他来模仿林诗音的笔迹最是容易不过。”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每个人都经历过初恋，有些初恋会爱得轰轰烈烈，也有些初恋却爱得糊里糊涂，但无论怎样的结局，初恋时的真挚往往很难复制，所以，李寻欢关外十年，在认清了自己之后，他明白他对林诗音的感情并没有因为时光而变淡，他也想重返李园，但他并不是想去改变什么或者拿回什么，他只是想知道十年后的林诗音对他是否还有怨恨，同时，他只是想让林诗音知道他现在的心，他想让林诗音知道，至少当年的她并没有爱错过他。”
　　“又或者，他只是很简单地想看一看十年后的林诗音，仅此而已。”
　　“就象你可能会在某个月夜，当你的妻子儿女熟睡之后，你会忽然想起你的初恋，而那个初恋对象就象你很多年没有见面的朋友，你会忽然很想见一见她，看看她的变化，也让她看看你的变化……你不是想改变什么事，你自己也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但至少让双方都知道当年的相恋并没有谁对谁错，然后他想让对方知道，我并没有将对方忘记，他想将这份感觉送给当年曾经真挚相爱过的人，作为给她的礼物，好让她在某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把这份礼物拿出来独自回味……”
　　少年看着老者的眼睛，也许老者在说李寻欢故事的时候，也是在说自己的故事。
　　传说中的龙五公子曾与多位女性过从甚密，每一段的感情他都是认真而投入，而当最后龙五离开尘世的时候，他的女朋友却都不在他的身边，那时的龙五的心里又会是怎样？
　　过了很久，少年道：“说到底，谁才是写信引小李探花入关的人？”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李寻欢，又不是龙五先生。”
　　“你不是龙五，却和我聊了这么久的小李飞刀？”
　　“偷得浮生半日闲，辛苦工作了这么久，能够在这仁山智水之间，做一做喜欢的事，聊一聊喜欢的人，这样的人生，不是也很不错吗？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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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终于赶在出行台湾之前完成了《那些年的李寻欢》，我想，我也基本做到了我的预期，至少我没有为了突出自己而妄改原著。
　　而且，幸运的是，我的小故事虽然依附于小李飞刀，但却有我的灵魂和想法独立存在。
　　因为我想要表达的是，人的内心，往往会随着时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那我们应该随波逐流，还是谨守自己的内心底线，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在少年人的眼中，他认为龙啸云是一个自私的人，是一个善于耍弄手段权谋的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李园本不属他，但龙啸云却将这李园上下视为私有，当有人威胁到他和他的兴云庄，哪怕是自己的结义兄弟，他也要下黑手……
　　但在老者的心里，他却坚持认为龙啸云本身是质朴热血的人，他原本是江湖阶级中的草根人物，武功不高，名气不大，更非出身名门，却因为偶然救了李寻欢，于是他被李寻欢带入到另一个阶层的江湖世界。
　　在这个新的江湖世界里，他慢慢变了，变得不能够再保持原来的本性。
　　他广开兴云庄接待江湖人物，与赵正义、田七之流结交，他所做的，就是为了巩固和提升自己的江湖地位，最终他也因为想攀上江湖第一大帮而死在上官金虹剑下。
　　所谓江湖世界，其实也就是一个名利场，能够独善其身的人，几乎绝无仅有。
　　只不过，有些人想从这名利场中抽身出来，例如李寻欢；却有更多的人拼命想钻入去，例如龙啸云，例如出身贫寒的林仙儿。
　　可惜，更多的人，往往属于后者。
　　
　　同时，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在一个虚构的江湖故事里提到杨继盛这个历史人物的原因。
　　这一段其实有些突兀，但我很表达的是，在真实的人生之中，的确有些人能够保持自己内心的强大，不会被环境所改变。
　　而我最想做的，是在我的故事里，用杨继盛来引出严嵩。
　　严嵩，才是我最想一说的人。
　　很多人都听说过严嵩，他擅宠专权，党同伐异，最终明史将其录入奸臣传，遗臭万年，但严嵩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坏人，年青时候的严嵩也是充满雄心壮志，有所作为，正德皇帝和嘉靖皇帝朝政上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他也敢公然上书，力持劝谏。
　　为什么后来他却变成一个奸臣呢？
　　就是因为环境的变化，令到他的内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当他逐步逐步接近权力高峰的时候，他忘记了当初为国为民的抱负，而是绞尽脑汁，一心抓紧嘉靖皇帝这棵大树，事实上他很成功，权势之大之广，远远超越了之前任何一个内阁大臣，而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不惜扭曲自己，打压一切政敌，手段贪婪而凶残。
　　时代在变，但世人追求权力、追求利益的心却没有多少改变。
　　追逐名利本身没有对错，只是，我们是否应该保持一份冷静的心，不要让自己过于狂热，不要让自己超出道德和法律的底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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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做到不改动原著但又和原著相映成趣，是我创作这个故事时最大的心愿。
　　而且，先生在写作小李飞刀故事的时候，肯定会有一些地方明明想到了，但因为另外一条主线激战正酣，分笔不下，所以，那些遗漏的细节也就只好不了了之。
　　我所做的，就是试图把那些细节给补回来。
　　但在我为先生补遗的时候，其实我自己也有一些环节很想写入到故事中去，只是，我自己也同样遗落了。
　　当然，我并不是真的忘记，而是不想为了强行加入某一段内容而破坏了原本故事的连续性。
　　曾经有人说李寻欢是一个矫情的人，表面上他很无私，但实际上他却把自己让爱的故事周围传播，使他自己有了出名的资本，但他这样做，则是伤害了龙啸云……
　　原本我也认同这种说法，因为我也以为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李寻欢将爱人让给自己兄弟的事。
　　但事实上我错了。
　　在我写这篇故事的时候，我当然要重读小李飞刀，结果我发现，原来江湖上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李寻欢让爱的事。
　　李寻欢入关之后，第一次经由极乐峒五毒童子口中陈述小李探花的形象，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喜欢做官，反而喜欢做强盗。”
　　第二次是蔷薇夫人，她说：“好一位风流探花郎，果然是名不虚传，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瞧见过这么神气的男人了……”
　　在此之后，李寻欢还陆续遇到秦孝仪、赵正气、田七，还有后来的心眉和百晓生，他们的眼中都各有不同的小李探花形象，但在这些江湖人物的口中，他们都没有提过李寻欢有让爱给龙啸云的举动。
　　但我们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认为江湖人都知道李寻欢当年的犯错呢？
　　因为孙小红曾经追问过李寻欢与林诗音的感情，而孙小红的身份是一个江湖说书人，又是一个女人，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女人都有很强的好奇心，也往往守不住秘密。
　　其实，在原著中真正提到李寻欢当年情事的，第一次是林仙儿假扮青衣人，在色诱李寻欢失败之后，她说了一句和林诗音、龙啸云有关的话——“李寻欢你不是男人，根本就不是个人！根本就不中用，难怪你未过门的妻子会跟你最好的朋友跑了，我现在才知道是为了什么。”
　　第二次还是林仙儿，在冷香小筑，李寻欢正式和林仙儿见面，当时林仙儿解释一天前她强要金丝甲的举动，还补充了一句：“你难道还不懂他的意思？龙四哥他早就想为我们拉拢了，这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有些对不起你，抢了你的——”
　　因为先生的情节很紧凑，读先生小说的人通常也会爱不释手，只想着一口气把整个故事看完，所以就会造成一些记忆上的遗漏和相交，造成了我们对小李飞刀故事的误解。
　　正因为这样，我在创作这个故事的时候，很想借机会把那些以为李寻欢让爱是一种矫情的错误说法指正出来，但却苦于找不到下笔的空间。
　　所以，我只好把它放在《后记》，用这个方法把我想要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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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在后记的最后，加上一些我对原著的改动。
　　
（五） 蛇足的蛇足
　　
　　又见长亭。
　　这一次已是几年之后，这一次，李寻欢要送别的人是阿飞。
　　这次阿飞要去的地方不再是虚无缥渺的海外仙山，而是长安。
　　
　　“他为什么要去长安？”
　　“他要去找一个人。”
　　“谁？林仙儿？”
　　“据说在长安城最豪华的地方有一个很特别的女人，特别的美丽，特别的出名。有人说她是林仙儿，但她不承认。”
　　“我也听说过，听说她每天要换十个男人。”
　　“莫非阿飞心里还是没有忘记林仙儿，所以他要去找她？”
　　“不是，他要找的是另外一个林仙儿。”
　　“哪个林仙儿？”
　　“在长安城里一个最黑暗卑贱的地方，还有一个特别的女人，她也很出名，但却出名的可笑。”
　　“她有什么可笑？”
　　“因为她说自己就是林仙儿，却从来没有人相信。”
　　“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去？”
　　“是的，阿飞已经不再是那些年的阿飞，他要做的，不是去爱一个不该爱的人，而是去挽救一个人。”
　　
　　长安。
　　阿飞要见的“林仙儿”，正赖在一个肮脏邋遢的酒铺里闹酒喝。
　　她一点都不美，而且还很丑，丑得可笑。
　　她的门牙被打掉了两只，还有一只崩了半边角，面上的肌肉松驰，阔大的衣衫也藏不住她的腰，因为她的腰居然比酒铺里的酒桶还粗。
　　她的确不是林仙儿，面目轮廓身形气息都不是，年纪更是大了不少，可她居然涎着脸说：“你不认得我了吗？我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你给酒我喝，我给你说说我那些年颠倒众生的故事。”
　　阿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留给她，然后转身离去。
　　他要找的人是林仙儿，不是这个自称林仙儿的人。
　　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林仙儿，他可能会带走她，哪怕她已经变老变丑。
　　尽管现在阿飞的心里对林仙儿已经没有爱没有欲望，但他还是不希望他当年曾经的爱人变成一个被别人轻贱和侮辱的人。
　　换了是你，假如你曾经的爱人变得堕落无助，你会是幸灾乐祸，还是希望她一切都重新好起来？
　　只可惜，这个女人并不是林仙儿。
　　所以，阿飞走了。
　　但为什么在阿飞走远之后，那个女人却放下了酒瓶，捂着脸痛哭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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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是古龙先生驾鹤仙去的第廿八年，在我心目中，我一直觉得先生并没有离去，他只不过是“玉楼赴召”罢了。
　　“帝成白玉楼，立召君为记”，唐时，绯衣仙人骑着赤龙，手持太古篆板，宣召李贺上天，为天帝新落成的白玉楼作赋，这就是“玉楼赴召”典故的由来，记载于李商隐的《李贺小传》。
　　李贺是诗中的鬼才，古龙也是鬼才，他们都在英年早折，我坚信，先生也是因为才华过于出众，为天帝所喜，所以才被早早召上天，为天上的仙人行文作记。
　　先生的灵魄，也许就在那离恨天、忘忧地长驻，饮着琼浆玉液，乐而忘返。
　　
　　
　　

握刀多年

真用心，读起来也颇有趣味，不过不太喜欢“援济社”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