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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致敬古龙_《边城.浪子》无瑕疵版[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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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2 07:25:28 | 显示全部楼层
  丁灵琳就算还想生气,也气不出了,忍不住笑道:“你本来就应该对他好一点,因为他迟早总有一天要做你的大舅子的。”

  叶开看着她,皱了皱眉,道:“可是你们丁家的人为什么总喜欢躺在地上呢?”

  丁灵琳道:“你自己说过的,一个聪明人能躺下去的时候,是绝不会坐着的。”

  叶开也笑了,道:“不错,有道理。”

  他看了看傅红雪,又看了看那个高举着钢刀的人,道:“你们都是聪明人,但这位仁兄为什么还不肯躺下去,这样子站着岂非太累?”

  丁灵琳眨了眨眼,道:“所以你应该劝劝他,要他还是躺下去的好。”

  叶开点了点头,道:“不错,有道理。”

  这人的嘴已闭起,嘴角还在流着血。

  他本就是个老江湖、老狐狸,当然知道能用一颗花生打落门牙的人,绝不是好惹的。

  但现在叶开又在背对着他,再难惹他的人,背上也绝不会长着眼睛。

  他的刀又恰巧正对着叶开的脖子,这机会实在难得,错过实在可惜。

  他突然挥刀,直砍叶开的脖子。

  谁知道叶开背后偏偏像是长着眼睛,突然回身,指尖轻轻在这人握刀的手腕上一划。

  这人的刀忽然间就已到了他手里。

  叶开看着这把刀,轻抚着刀锋,微笑道:“看来这也是把快刀。”

  这人的脸已僵硬,想勉强笑笑,但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叶开道:“这么快的刀无论砍在谁的脖子上,他的脑袋都一定会掉下来,你信不信?”

  他提着刀在这人脖子比了一比,微笑着道:“你若不信,倒也不妨试试。”

  这人一张白里透青的脸,已吓得全无人色,吃吃道:“不……不必试了。”

  叶开道:“你相信?”

  这人道:“当……当然相信,谁不信,谁就是龟孙子。”

  叶开大笑。

  这人忽又问道:“阁下上山时,有没有看见在下的朋友们?”

  叶开又点点头,道:“我看他们好像都已累得很,所以劝他们不如躺下去休息休息的好。”

  这人脸色又变了变,苦笑道:“其实我……我也已累得很。”

  叶开道:“既然累得很,为什么还不躺下去?”

  这人什么话都不再说,走到角落里,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丁灵琳忍不住嫣然一笑,道:“看来他倒也是个聪明人。”

  叶开叹了口气,道:“这年头的笨人本来就已不多的。”

  丁灵琳道:“只可惜我跟你一样,我们虽然不太笨,也不太聪明。”

  叶开笑道:“我知道你也想站起来走走了,躺得太久,也会累的。”

  丁灵琳抿着嘴笑道:“所以你也正好乘机来揩油捏捏我的大腿。”

  叶开又叹了口气,道:“我只奇怪你二哥点你穴时,为什么不顺便把你的嘴也一起点住呢?”

  丁灵琳道:“因为他知道我要咬死你。”


    *    *    *    *    *    *


  傅红雪的身子虽然渐渐已能伸直,却还在不停的喘息着。

  叶开看着他,黯然道:“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病?”

  丁灵琳已站了起来,正弯着腰在捏自己的腿,也不禁叹道:“他的确是个很可怜的人,但有时却又偏偏要叫人觉得他很可怕。”

  她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架到这里来?”

  叶开摇摇头。

  丁灵琳道:“他以为你杀了翠浓。”

  叶开皱起了眉,道:“翠浓已死了?”

  丁灵琳道:“她的坟墓就在外面,傅红雪亲手埋葬了她。”

  叶开嘴角的微笑忽然不见了。

  丁灵琳瞪着他,道:“究竟是不是你杀了她的?”

  叶开道:“你也要问我这种话?”

  丁灵琳叹道:“我当然知道你绝不会做这种事的,可是你的刀为什么会到了他手上?”

  叶开道:“我的刀?……”

  丁灵琳还没有说话,已看见了有刀光一闪。

  叶开一伸手,闪电的刀光已到了他手上——一柄飞刀,薄而锋利。

  他抬起头,就看见了傅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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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2 07:26: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5-4-22 08:12 编辑

       *    *    *    *    *    *

  傅红雪站起来时,就像是幽灵忽然从地下出现,烟雾忽然从地下升起。

  火光已微弱,他看来更苍白,更憔悴、更疲倦。

  可是他眼睛的愤怒和仇恨却比火焰更强烈。

  他手里紧紧的握着他的刀,目光刀锋般瞪着叶开,一字字道:“这是不是你的刀?”

  叶开没有回答,不能回答。

  这柄刀的确和他用的刀完全一样,但这柄刀却绝不是他的。

  能用这种刀杀人的人虽然不多,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有谁能仿造这种刀,而且还打造得完全一模一样。

  世上几乎根本就没有人看过他用的这种刀。

  傅红雪还在瞪着,等着他回答!

  叶开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用这把刀杀了谁?”

  傅红雪道:“你杀了郭威的孙子,又杀了王大洪。不是吗?”

  叶开道:“王大洪?”

  傅红雪道:“你叫王大洪杀人,然后你又杀了他灭口。”

  叶开道:“翠浓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傅红雪道:“他用的是毒剑,但你的手段却比他的剑还毒!”

  叶开又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现在就算否认,你也是绝不会相信的。”

  傅红雪道:“绝不会。”

  叶开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杀翠浓呢?”

  傅红雪道:“你真正要杀的并不是翠浓,是我。”

  叶开道:“是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傅红雪还没有开口,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突然跳起来,大声道:“因为你已经被万马堂主[注32]收买了,我恰巧在无意间听见他透露过口风。”

  傅红雪霍然转身,盯着这个人,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姓白,贱名白健,江湖中人却都叫我白面郎君。”

  傅红雪道:“你见过马空群?”

  白健道:“天天都可以见到。”

  傅红雪动容道:“他在哪里?”

  白健看了叶开一眼,道:“你先杀了他,我随时都可以带你去。”

  傅红雪的脸突又因激动而发红。

  无数日辛苦的找寻,竟忽然在无意间得到结果,无数年前刻骨铭心,像毒蛇般纠缠着他的仇恨,现在忽然又有了报复的希望。

  老天保佑,马空群总算还活着,总算还没有死在别人手里。

  傅红雪紧握双手,满眶热泪几乎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白健道:“我到这里来,本就是为了要带你去找马空群的,可是他……”

  傅红雪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本就已非死不可!”

  白健吐出口气,目中已露出笑意。

  但就在这刹那间,他眼前忽然有刀光一闪,一缕寒风贴着他耳朵擦了过去。

  接着只听“夺”的一声,火星飞溅,一柄飞刀钉在他身后的山壁上,薄利的刀锋竟已经入石两寸。

  白健突然觉得两腿发软,竟似已连站都站不住了。

  这柄刀本来明明在叶开手上,他竟未看见叶开是如何出手的。

  甚至傅红雪都未看见这柄刀是如何出手的,他脸色似也变了。

  叶开淡淡道:“我若真的已被万马堂收买,这个人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傅红雪迟疑着,突又冷笑,道:“你当然不会在我面前杀人灭口。”

  叶开道:“你相信他的话?”

  傅红雪道:“只相信我亲眼看见的事,我……我亲眼看见翠浓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叶开道:“你真的要杀了我替她报仇?”

  傅红雪不再说话,因为现在又已到了无话可说的时候。

  他的刀已出鞘。


    *    *    *    *    *    *


  刀光一闪,比闪电更快,比闪电可怕。

  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一刀,他一刀出手时,刀上就仿佛带着种来自地狱的力量。

  从来也没有人能避开他这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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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2 07:26: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可是叶开的人已不见。

  傅红雪一刀挥出时,他的人忽然已到三丈外,壁虎般贴在山壁上。

  就在刀锋还未离鞘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子已凌空飞起,倒翻了出去。

  傅红雪拔刀的动作几乎已接近完美,若是等到他的刀已离鞘,就没有人再能避开那一刀。

  叶开的身子,看来就像是被刀风送出去的。

  看来他竟像是早已知道会有这一刀,早已在准备闪避这一刀。

  他闪避的动作,也已接近完美。

  只有傅红雪自己才知道他这一闪是多么完美,多么巧妙。

  他握刀的手掌,突然沁出了冷汗。

  叶开看着他,突然道:“这样子不公平。”

  傅红雪道:“不公平?”

  叶开道:“你杀了我,我死而无怨,可是我若万一杀了你呢?”

  丁灵琳立刻抢着道:“你若死了,还有谁会替你去找马空群报仇?你难道已将那段仇恨忘了?”

  傅红雪怎么能忘得了!

  他对叶开的仇恨虽然新鲜而强烈,可是对马空群的仇恨,却已像毒草般久已在他心里生了根。

  就算他的心已碎成千千万万片,每一片上都还是会带着这段仇恨。

  他活着,本就是为了这段仇恨,就算他想忘记,也是忘不了的。


    *    *    *    *    *    *


  刀已出鞘。

  刀鞘漆黑,刀锋却也是苍白的,就好像他的脸一样,苍白而透明。

  他紧紧握着刀,竟不知这第二刀是不是还应该砍出去。

  白健用力咬着牙,眼睛里已因紧张兴奋而布满了血丝。

  他也已看出了傅红雪的犹豫,他认为叶开若不死,他就得死。

  平时他本是个阴沉狡猾,很有判断力的人,但这种生死间可怕的压力,却使他做出了件很愚蠢的事。

  他忽又大声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刚才你倒在地上时,若不是我救你,他已杀了你,你难道还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认为他的话说得很有煽动力,他自己若在傅红雪这种情况下,听见了这些话,是绝不会放过对方的。

  可是他错了。

  他忘记傅红雪和他并不是同一种人,绝不是!

  傅红雪竟忽然转身,刀锋般的目光已盯在他脸上,一字字问道:“你刚才救过我?”

  白健立刻用力点头。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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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9 07:35:18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健道:“因为我要你去杀了马空群,马空群一日不死,我也一日不能安心。”

  这解释也极合情合理,他自己也很得意。

  谁知傅红雪却突然冷笑,道:“现在我只有一点还不明白。”

  白健道:“哪一点?”

  傅红雪冷冷道:“他若真的要杀我,就凭你也能救得了我?”

  白健突然怔住。

  他终于明白,这少年虽然是个残废,虽然有种随时都可能发作的恶疾,但他却绝不是他想像中那种幼稚愚蠢的人。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

  傅红雪冷冷的看着他,看着冷汗一粒粒从他额角上冒出来,那眼色就像是看着条已被人赶到垃圾堆里的野狗一样。

  他不愿再多看这个人一眼,目光垂下,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冷冷道:“我本该杀了你的。”

  白健也在看着他的刀,全身都在发抖。

  傅红雪道:“可是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我出手。”

  白健的人突然软瘫,倒在山壁上,无论谁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都难免会像他一样虚脱。

  傅红雪慢慢的接着道:“我不杀你,你最好也不要逼我。”

  白健道:“我……我明白。”

  傅红雪道:“马空群真的还活着?”

  白健道:“绝不假。”

  傅红雪道:“你是想活着带我去,还是想死在这里?这两条路你都可以走。”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也不再多看这个人一眼。

  他已算准了这种人会怎么样选择——事实上,他已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    *    *    *    *    *


  叶开正看着他,目中带着种欣慰的笑意,忽然道:“看来你的确已进步了很多。”

  傅红雪还在看着自己的刀。

  刀锋越磨越利,人又何尝不一样?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岂非都是在痛苦中成长的?

  自从失去了翠浓后,他忽然第一次感觉到对自己又有了信心。

  他抬起头,凝视着叶开,道:“今天我可以让你走,但我们之间的账,却迟早还是要结清。”

  叶开道:“我知道。”

  傅红雪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可以让你决定。”

  叶开道:“时候和地方已用不着再定。”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反正没有事,我可以跟你去。”

  傅红雪冷笑,道:“我只要看见马空群,世上绝没有任何人再能救他。”

  叶开道:“我并不想去救他,可是,我的确很想去看看。”

  傅红雪道:“先看我杀马空群,再等着我杀你?”

  叶开笑了,微笑着道:“你那时若是万一不想杀我了,我也不反对的。”

  傅红雪冷冷道:“你可以去看,可以去等,可是这一次无论是我杀了他,还是他杀了我,你最好都不要多事。”

  叶开道:“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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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9 07:35:48 | 显示全部楼层
  傅红雪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道:“在路上时,你最好走得远些,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们。”

  他已不愿再看见任何成双成对的人,他宁愿孤独。

  有种痛苦在孤独中反而比较容易忍受。

  叶开当然明白他的心情,忽又笑了笑,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要这个人带路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已想出了他的来历。”

  傅红雪道:“哦?”

  叶开道:“他是龙虎寨的人,马空群想必一直隐藏在龙虎寨。”

  白健的脸突然发青,这已无异说明马空群的确在龙虎寨。

  他活着对别人已完全没有价值。他认为叶开已绝不会再放过他。

  可是他又错了。

  他忘了叶开跟他也不是同一种人,绝不是。

  丁灵琳忽然看着他笑了笑,道:“你放心,他们虽然已不要你带路,也不会杀你的,因为他们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白健擦了擦汗,道:“我……我知道他们都是好人的。”

  丁灵琳微笑道:“他们的确是的,但我却不是。”

  白健的脸又发青,道:“你……你……”

  丁灵琳淡淡道:“我只不过是个女人,女人总比较小心眼的,所以你以后最好记住,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却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白健汗出如雨,吃吃道:“我以后一定……一定记住。”

  丁灵琳道:“你真的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白健道:“真的。”

  丁灵琳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

  白健道:“你……你要怎样才相信?”

  丁灵琳忽然沉下了睑,道:“我只有一个法子。”

  白健看到她的脸色,忽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法子了,他突然用出最后一点力气,冲了出去。

  这次他没有错。

  他虽然不了解英雄和君子,却很了解女人。

  他冲出去时,忽然听见脑后响起了一阵清悦的铃声,优美而动听。

  这就是他最后听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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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9 07:36:09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夜色更深。

  夜色最深时,也正是接近黎明最近的时候。

  傅红雪看着白健在黑暗中倒了下去,回头瞪着叶开,冷冷道:“你不该让他死的。”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他也不该得罪女人。”

  傅红雪道:“马空群若不在龙虎寨呢?”

  叶开道:“他一定在。”


    *    *    *    *    *    *


  可是叶开这次也错了。

  马空群已不在龙虎寨,龙虎寨里已没有人。

  没有一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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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9 07:36:3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地上的血已凝结,血泊中的尸体也已冰冷僵硬。

  叶开并不是没有见过鲜血和死人,但现在却也觉得忍不住要呕吐。

  在这里,他非但找不出一个活人,竟也找不出一个人的尸体还是完整的。

  傅红雪紧握着他的刀,紧握着他的手。

  他几乎已开始呕吐,可是他用尽了一切力量忍住。

  他不忍再看,却用尽一切力量,勉强自己看。

  ——十七年前[注29]梅花庵外的情况,是不是就跟现在一样?

  他恨马空群,但却从未像现在这么恨过。

  因为这本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马空群手段的残暴狠毒。

  不知过了多久,叶开才长长叹息,道:“他想必已发现白健去找你了,所以才下这种毒手。”

  傅红雪没有开口。

  他不能开口,只要一开口,就必将呕吐。

  叶开蹲下来,用两根手指捏起了一撮带血的泥土。

  泥土还是湿的。

  阳光照不到这里,血虽已凝结,却还没有干透——这是不是因为血中还有泪?

  叶开沉吟着,道:“他走了好像还没有多久。”

  丁灵琳已转过身,用手掩住了脸,忽然道:“但又有谁知道他是从哪条路走的呢?”

  叶开道:“没有人知道。”

  他遥视着远方,目光中竟似也充满了愤怒,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接着道:“我只知道,像他这种人,无论往哪条路走,都走不远的。”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所有的路,都一定会很快就会被他走光了。”


    *    *    *    *    *    *


  一个人就算已走光了所有的路,就算已无路可走时,也不会停下来的。

  因为他还有一条路走。

  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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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1 10: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绝路
  
  (一)
  
  没有人愿意自己走上绝路的。
  
  可是你若真的不愿意,也没有人能逼你走上绝路。
  
  唯一能使你走上绝路的人,就是你自己!
  
  *    *    *    *    *    *
  
  山路很窄,陡峭,崎岖,有的石块尖锐得就像是锥子一样。
  
  可是前面还有路。
  
  一片浓荫,挡住了秋日正午恶毒的阳光,马空群摘下了头上的马连坡大草帽,坐在地上,倚着树干不停的喘息。
  
  他想用草帽来扇扇风,但手臂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酸疼麻木,竟似连抬也抬不起来。
  
  以前他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他无论杀了多少人,都不会觉得有一点疲倦,有时杀的人越多,精神反而越好。
  
  以前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个超人,是个半神半兽的怪物。他总觉得自己的力量是永远也用不完的。
  
  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也只不过是个人,是个满身疼痛,满怀忧虑的老人。
  
  “我为什么也会跟别人一样,也会变得这么老?”
  
  老,本就是件很令人伤感的事,可是他心里却只有愤怒和怨恨。
  
  现在他几乎对每件事都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他认为这世界对他太不公平。
  
  他辛苦挣扎奋斗了一生,流的血和汗比别的人十个加起来还要多。
  
  但现在他却要像一只被猎人追逐的野兽一样,不停的躲闪,逃亡……
  
  他曾拥有过这世上最大的一片土地,但现在却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
  
  他也曾经有过这世上最优秀的马群,但现在却只能用自己的两条腿奔逃,连脚都被石头扎出了血。
  
  他当然愤怒、怨恨。
  
  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结果是谁造成的。
  
  也许他根本不敢想。
  
  *    *    *    *    *    *
  
  沈三娘就在他对面,坐在一个很大的包袱上,也在喘息着。
  
  她一向是个很懂得修饰的女人,但现在身上却到处都沾满了血污、尘土、泥沙,脚上的鞋子也快磨穿了,连脚底都在流着血。
  
  她整个人都显得很虚弱,因为她刚才还呕吐过——她刚从头发里找出一个人的半边下颚。
  
  有风吹过的时候,她身上就会觉得一阵寒意。
  
  那并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
  
  她前胸的衣裳已裂开,只差一分,独眼龙的刀就已剖开她的胸膛。
  
  可是她心里并没有怨恨。
  
  因为这本是她自找的,怨不得马空群,更怨不得别人。
  
  她知道马空群正在看着她,平时他看着她的时候,她总会对他嫣然一笑。
  
  但现在她却还是垂着头,看着自己从裂开的衣襟中露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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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1 10: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马空群忽然叹了口气,道:“包袱里还有衣裳,你为什么不换一件?”
  
  沈三娘道:“好,我就换。”
  
  但她却没有换,连动都没有动。
  
  平时马空群无论说什么,她都只有顺从,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会立刻去做。
  
  马空群凝视着她,过了很久,才慢慢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三娘道:“我什么也没有想。”
  
  马空群道:“但是你看来好像有心事。”
  
  沈三娘淡淡道:“就算我有心事,也并不一定要告诉你的。”
  
  马空群嘴角的肌肉突然僵硬,就像是忽然被人掴了一巴掌。
  
  这女人也许欺骗过他,甚至出卖过他,但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当面顶撞过他,更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思,连一次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
  
  只不过他已是个老人了,已学会把女人当做马一样看待。
  
  他当然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冲过去揪住她的头发,问她为什么变了。
  
  他只是笑了笑,道:“你累了,去洗个脸,精神也许就会好些的。”
  
  林外有流水声,用不着走多远,就可以找到很清冽的泉水。
  
  可是她没有动。
  
  马空群又看了她一眼,慢慢的闭上眼睛,已不准备再理她。
  
  “不理她。”
  
  这三个字岂非正是对付女人最好的法子。
  
  她生气时,你不理她;她要跟他吵,你不理她;她向你要东西,要钱花,无论要什么,你都不理她。
  
  她拿你还有什么办法?
  
  只可惜这法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就连马空群都不见得真的能做到。
  
  沈三娘忽然道:“你刚才问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本来不想说的,但现在却已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
  
  马空群道:“你说。”
  
  沈三娘道:“你不该杀那些人的。”
  
  马空群道:“我不该杀他们?”
  
  沈三娘道:“你不该!”
  
  马空群并没有张开眼睛,但眼睛却已在跳动,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杀他们,只因为他们出卖了我,无论谁出卖了我,都只有死!”
  
  沈三娘用力咬着嘴唇,仿佛在尽力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道:“难道那些人全都出卖了你,难道那些女人和孩子也出卖了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斩尽杀绝。”
  
  马空群冷冷道:“因为我要活下去。”
  
  沈三娘突然冷笑,道:“你要活下去,别人难道就不要活下去?———我们若要走,他们绝不会有一个人来阻拦的,你为什么一定要下那种毒手?”
  
  马空群的双拳突然握紧,手背上已暴出青筋,但过了半晌,又慢慢的松开,慢慢的站起来,走出了树林。
  
  *    *    *    *    *    *
  
  泉水冷而清冽。
  
  马空群蹲下去,用双手掬起了一捧清泉,泉水流过他手腕时,他心情才渐渐平静。
  
  无论谁都觉得他是个冷静而沉着的人,比任何人都沉着冷静。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怒气发作时,有时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沈三娘已跟着走出来,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他的背脊仍然挺直,腰仍然很细,从背后看,无论谁也看不出他已是个老人。
  
  就连沈三娘都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她本是为了复仇,才将自己献给他的,但当他占有她时,她却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未有的满足和欢愉。
  
  这种感觉她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得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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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1 10: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难道我就是因为这缘故,才跟着他走的?”
  
  她从未这么样想过,现在一想到,忽然觉得全身发热。
  
  马空群当然知道她来了,却没有回头。
  
  过了这条清泉,山路就快走完了,从这里已可看见前面一片广大的平原。
  
  平原上阡陌纵横,就像是棋盘一样。
  
  马空群眺望着远方,缓缓道:“到了山下,我们就可以找个农家借宿一宵……”
  
  沈三娘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然后呢,然后你准备怎么样?”
  
  马空群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是在问我准备怎么样?还是在问我们准备怎么样?”
  
  沈三娘用力握紧了双手,道:“是问你,不是问我们。”
  
  马空群的身子突然僵硬。
  
  沈三娘并没有看他,突又冷笑,道:“你是不是也准备将那家人杀了灭口?”
  
  马空群霍然回身,凝视着她,缓缓道:“一个人在逃亡时,有时就不得不做一些连他自己都觉得呕心的事,可是我并没有叫你跟着我,从来也没有。”
  
  沈三娘垂下了头,道:“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我本来已下了决心,无论你要到哪里去,我都跟着你,你活着,我就活着,你死,我就死!”
  
  她的声音已哽咽,泪已流下,接道:“我本来已决心把我这一辈子都交给你,因为我……我觉得对不起你,因为我觉得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事,你都是条男子汉,但现在……现在……”
  
  马空群道:“现在怎么样?”
  
  沈三娘悄悄的擦了擦眼泪,道:“现在你已变了。”
  
  这句话说出来,她心里忽然一阵刺痛。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马空群变了,还是她自己变了。
  
  马空群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不是因为他早已了解,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变的女人,更没有不变的感情。
  
  何况,无论谁过了这么久终日在逃亡恐惧的生活中,都难免要改变的。
  
  马空群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道:“好,来,是你自己要跟着我来的,我并没有要求,现在你自己要走,我当然更不能勉强。”
  
  沈三娘垂着头,道:“我也仔细想过,我走了,对你反而有好处。”
  
  马空群淡淡的笑了笑,道:“谢谢你,你的好意我知道。”
  
  “谢谢你”,这三个字虽然说得平淡,但沈三娘却实在受不了。
  
  在这一瞬间,她心里忽然又充满了惭愧和内疚,几乎忍不住又要改变主意。
  
  不管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不管他做过多少对不起别人的事,却从来也没有亏负过她。
  
  她总是欠他的,现在他若拉起她的手,叫她不要离开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走。
  
  但马空群却只是淡淡问道:“以后你准备到哪里去?有什么打算?”
  
  沈三娘咬着唇,道:“现在还没有,也许……也许我会先想办法去存点钱,做个小本生意,也许我会到乡下去种田。”
  
  马空群道:“你能过那种日子?”
  
  沈三娘道:“以前我当然不能,但现在,我只想能安安静静,自由自在的活两年,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马空群道:“若是死不了呢?”
  
  沈三娘道:“死不了我就去做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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