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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鶴

[入库] 秦红《无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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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4 12:59: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hychina 于 2022-3-14 13:32 编辑

@孤鶴  好久不見!!有更多的圖檔沒?以下缺圖檔

6        鐵漢拳風
11        萬裡征塵
13        奇劍凝花
15        戒刀
24        怒劍蕩魔(半世英雄)
28        慧劍,含於《俠客之死》合輯
35        九品刀
40        夜梟
41        妝檯藏劍(風月寶劍)
42        武林奇葩
43        俠歌
45        古堡捉龍記
47        銅牆鐵壁走蛟龍
48        還君明珠血雙流(明珠血淚恨)
50        劍客的末路
52        一條好漢
53        決戰三十年(決鬥三十年)含於《劍客的末路》合輯
54        復仇之路
57        劍破九重天
60        劍舞
61        七步滴血
66        血染華山
67        青紗帳下(含於秦紅中篇武俠小說集)
68        一劍情天錄
71        劍底遊魂(含於秦紅中篇武俠小說集)
72        綠林宴
73        江湖三結義(含於秦紅中篇武俠小說集)
75        一劍照紅顏(千劍照紅顏)
76        五毒斷魂鏢(含於秦紅中篇武俠小說集)
77        劫鏢(含於秦紅中篇武俠小說集)
79        僱來的殺手(含於秦紅中篇武俠小說集)
84        書僮闖江湖
86        怒馬香車少年劍
87        名捕鬼見愁
88        殺父的仇人
95        武林滄桑記
96        血債(含於秦紅中篇武俠小說集)
99        賣命
100        总瓢把子(含於秦紅中篇武俠小說集)
101        凶手在哪里(含於秦紅中篇武俠小說集)
102        虬髯客(含於秦紅中篇武俠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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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6 12:24: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焦头烂额重相逢

  仙机武库?
  慧心上人等五派中人一听少林新任掌门悟了禅师喊出这四个字,谁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这名词听来够刺激,引得各人好奇心陡起,一齐围拢过来观看。
  他们都是五派中的掌门及辈份至尊的人物,见闻何等广博,这时一见羊皮棋谱上有昆仑道真子作六个字,立知这张羊皮白棋谱内中必然蕴藏玄机,与两百多年前五派掌门人论剑失踪的事有关,登时个个面色一变。
  其中那位代表昆仑派前来参加会谈的红脸老道一瞧之下,突然以迅雷似的手法一把抢过悟了禅师手上的仙机武库,纵身退到殿门口站住,高声说道:“这张棋谱既署名昆仑道真子,可知乃是敝派之物,贫道自应收回!”
  众人大吃一惊,正欲腾身扑去,慧心上人即时抢出伸臂一拦,目注红脸老道喝道:“铁尘道友不可造次,这张仙机武库无疑关系当年贵我五派掌门人失踪的秘密,理应众家共同来研究内中所蕴玄机才是!”
  铁尘道人纵声大笑道:“上人别太敏感了,这只是敝派前七代掌门人的一张普通弈谱,那有什么玄机!”
  说罢双肩微耸,正仰身欲退之际,蓦然惨嚎一声,面现痛苦痉挛,身子摇晃了几下,两眼一翻,颓然倒地气绝。
  他身子一倒,众人方才看出他身后赫然矗立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蒙面青年。
  变起仓猝,众人方惊异间,蒙面青年已俯身由铁尘道人手中拿起仙机武房塞入怀里,纵身飞上殿脊去了。
  慧心上人首先警觉,厉喝一声,举步一跨跃出殿门,脚未点地,袍袖一挥,旋身飘上殿脊,瞬即不见!
  其余的武当白羽真人、少林悟了禅师、崆峒姜大侠、华山韦大侠,四人也疾忙电射出殿,随后追去。
  偌大的一间三清后殿,顿时只剩下黄勃和秋璇两人。
  黄勃麻穴未解,浑身动弹不得,眼看着仙机武库被人抢走,心里尽管万分焦急,却是一筹莫展。
  这时,秋璇见众人已去,急忙推推他道:“勃哥哥,你快起来呀!”
  黄勃听得心中直摇头,苦苦笑道:“我早想起来,问题是手脚不听使唤呀!”
  秋璇这才想到勃哥哥穴道被制,不由脸一红,羞笑道:“对不起,我紧张过度,你一你被点中哪一道穴?”
  黄勃笑道:“我肩井穴被制,你只要在腿上海穴拍一下就好——敢不敢?”
  秋璇双颊飞红,咬咬小嘴唇,毅然举起玉掌对准他的白海穴,闭着眼睛猛拍下来。
  黄勃身躯一震,翻身爬起,拉着她的玉腕往外便跑,叫道:“快追!”
  两人追出道观,纵目四顾,那个夺走仙机武库的蒙面青年和慧心上人等六人业已不知去向,只见四野一片黑黝沉静,耳畔凉风习习,什么也看不见。
  黄勃急得顿足道:“完了!这一下不知他们往哪边追去?”
  秋璇垂头懊悔道:“都是我不好,出了个坏主意!”
  黄勃长吧一声道:“不!最混蛋的就是那个叫悟了的秃驴,他什么不好掏,却偏偏把仙机武库给掏了出来,拿错了倒也罢了,叫他不要看,他却偏偏要看,哼!迷迷糊糊的,还称什么悟了悟了……”
  秋璇忍不住“咭”的笑出来,抬头道:“没关系,我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谁!”
  黄勃闻言大喜,跳起来忙问道:“真的?他是谁?”
  秋璇凑到他耳根,吐气如兰的轻语道:“他是欧阳承剑!”
  黄勃吃了一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秋璇玉脸一绷,悻悻的道:“我和他一起长大的,他砍成一块块我也认得出!”
  黄勃想起小萍也许已被他污辱,今晚的仙机武库白子谱又被他抢去,心头顿时怒火直烧,拉起秋璇转身便走,没走上几步,忽地停步摇头道:“算了,咱们还是先去雪山冰银谷寻千年绿灵芝要紧!”
  秋璇轻颦蛾眉道:“可是万一被他悟出仙机武库的秘密,岂不是如虎添翼?”
  黄勃仰视夜空默思片刻,慨然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秋璇微叹一口气道;“好吧,我不管你,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黄勃笑道:“正是,你不管我的行动,我不问你无双堡的事!”
  秋璇温婉一笑,忽然仰起苹果般的脸,羞答答地道:“刚才很对不起,我不知怎么的竟然那么害怕……”
  黄勃脑中想起刚才在房里吻她,她吓得躲入被底觫觫发抖的情景,顿时又生惭愧,忙道:“不,是我不好,不知怎么搞的,我常常有这种不能自己的毛病,你不会见怪吧?”
  秋璇螓首轻摇,仰脸如故,两片薄薄的香唇微微启开,露出一排整齐可爱的贝齿,宛如一朵含蕊待放的花,散出清幽醉人的芬芳。
  黄勃又有些不能自己起来,但因刚说这是自己的毛病,言犹在耳,再犯成何体统,不由心中大是懊恼,“哎”了一声,拂袖旋转身子,说声“走啊!”,起步便走。
  此时天已接近破晓,他们并肩朝西方赶去……天色大白的时候,进入一处热闹的镇甸。
  走在街上,看见人家骑马而过,黄勃忽然想起一月前往马鞍山走失的那匹雪儿,不禁含歉说道:“秋璇,你那匹马我弄丢了,丢了正好干净!”
  黄勃听得心中极为愉快,便笑道:“可是这里到雪山还有二十多天路程,待会我买匹马给你乘坐。”
  黄勃忙道:“我不要,我要跟你走路!”
  “这怎行,会把你走坏的。”
  “哼,你把我看成弱不禁风是不是?”
  “哈,你虽然身怀绝技,依我看的确有些软绵绵的。”
  “好!等我打个人给你看!”
  “打谁?”
  “看到坏蛋就打,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好极!小可愿拭目以待!”
  “现在咱们去吃饭好么?我肚子饿了。”
  “对,吃饱饭再走。”
  两人走入一家饭馆,叫来酒菜饭,开始吃起来。
  秋璇不会喝酒,见黄勃酒到杯干,天真地笑道:“勃哥哥,你喝酒会不会红脸?”
  黄勃仰脖“咕噜”喝下一杯,惬意地吐气道:“不红!”
  秋璇抿嘴一笑道:“听说喝酒不红脸,表示那个人心场硬!”
  黄勃大大地不以为然,摇头道:“哪里,我心肠软得要命!”
  秋璇用筷子轻轻在腮上割了两下,俏笑道:“自己说自己好,不害臊!”
  黄勃耸耸肩笑道:“真的,我对女人心肠总是硬不起来!”
  秋璇羞喜参半地白他一眼,道:“对所有的女人么?”
  黄勃顿感难以回答,赶忙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勃哥哥。”
  “嗯,快吃饭!”
  “昨晚——”
  “别再说好不好?我已经向你道歉了!”
  “不,我说的是昨晚我问你的——”
  “啊,这条鲤鱼新鲜味美,你快吃吃看!”
  “勃哥哥,你……你变得不诚实了!”
  “啊啊,怎么说?”
  “你在敷衍我,我看得出来的!”
  “不要太敏感,秋璇!”
  “不,说真的,我很不了解你。”
  “哦,你慢慢就会了解的——现在,快吃饭!”
  “你怎的一迭催我吃,我不是在吃着么?”
  “哪,是的,对不起……”
  “昨晚我问你的那句话,你愿回答我么?”
  “昨晚你问我什么?”
  “我说‘关于那个邹姑娘,我可以多知道一点么’?”
  黄勃放下筷子,默然良久,然后深深一叹,抬脸望着她诚恳的道:“秋璇,如果你不怪我等我找到我爹爹,或者等明年黄山武会后,那时我一定会答复你的。”
  秋璇眼眶一红,微带哽咽道:“这么说,你仍然把我看做无双堡的人了……”
  黄勃忙道:“我只是替你着想,因为我和你姨父已永无妥协的余地。”
  秋璇眸中泪光闪动,垂首道:“这只是一半理由,不是么?”
  黄勃锁眉苦恼地道:“不要逼我,秋璇!”
  秋璇掏出手帕拭泪,凄婉一笑道:“我不是逼你,我只希望不是在接受着残余的施舍……”
  黄勃眉头一皱,俊目陡射锐芒向她盯视不瞬,秋璇吓了一跳,畏怯地道:“如果我说错了,请你原谅……”
  黄勃阖上星目,沉默半晌,又摇头一叹道:“我不怪你——现在,咱们吃饭吧!”
  秋璇欣慰地一笑,低头乖乖吃食。
  黄勃心湖波浪激荡,虽是杯筷不停,却已食不知味矣!
  他们默默吃着,忽听堂倌高声招呼道:“嗨——姑娘,这边坐!”
  黄勃抬目瞧去,正见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俏丽少女低头走进馆子来。
  她,柳眉大眼,隆胸细腰,身穿一件蓝布薄袄,模样儿怪讨人喜欢,但秀丽的脸庞却笼罩着一层深深的忧伤。
  黄勃一瞧之下,心头大震,陡然起立,惊喜得喊道:“小萍!”
  少女猛抬头,一见黄勃和秋璇,登时花容递变,泪珠夺眶而出,“哇”的一声,迅速转身往外奔去。
  黄勃急忙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飞步追出,一眼瞥见小萍往镇外疾速奔去,忙大叫道:“小萍,你别跑呀!”
  秋璇紧随而到,冷冷问道:“勃哥哥,就是她么?”
  黄勃不暇作答。立即腾身直追,转眼追出镇甸,只见小萍远在十丈外穷奔不停,忙又提高嗓子喊道:“小萍,你做什么要跑,快停呀!”
  小萍充耳不闻,双脚疾如鼓祗,似乎恨不得一下子跑到天边。
  黄勃立即奋力施展雪飘飞身如蝶闪,一连几个纵落,越到小萍前面,张开双臂将她抱个正着。
  小萍像一支野兔拼命挣脱不开,双手握拳往他胸膛直擂,哭叫道:“快放手!你这个骗子!”
  黄勃紧抱不放,连声道:“小萍,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呀!”
  小萍不停的挣扎,不停的擂着他的胸膛,痛的尖声哭道:“放手!放手!我不要听!我不要你理我!”
  黄勃焦躁的喝道:“你不听,我永远不放!”
  小萍又气又急,咬牙扬掌“劈拍”赏了他两记耳光。
  黄勃不但不闪避,反而大喜点头道:“对!再打,再打,把气打消了再听我说!”
  这时,秋璇已随后赶到,目睹这种情景,芳心欲碎,悲花的颤声道:“勃哥哥你只说一句,要不要我留下来?”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这一何当真要命到了极点。
  黄勃正不知怎样回答,小萍忽然停止哭闹,抬起泪痕斑斑的玉脸,噘嘴讽刺道:“哼!哪里跑出来一个妖精,勃哥哥,喊得怪亲热的!”
  秋璇羞怒交加,流泪回骂道:“你才是妖精!他是你什么人,竟敢打他耳光!”
  小萍气得发抖,突地张嘴狠狠的在黄勃背上咬了一口,黄勃乍不及防,痛呼了一声,双臂一松,小萍乘机脱出他的怀抱,冲到秋璇面前,抡掌便打。
  秋璇也不示弱,闪身避过来招,举掌反攻过去,两人顿时打作一团。
  别看她们平时温柔似水,这一动起手来,出手尽是辣着,招招不离对方致命要穴,彼此恨不得将对方打成肉酱。
  黄勃大为着急。跳到她们中间,一手抵住一个,急喊道:“停手!停手!你们都停下来听我说!”
  她们哪里肯听,依然疯狂攻出,黄勃左挡右拦,身上挨了不少重的,若非即时运出无极真气护住全身,颇有横尸当场的危险。
  “别打了,求求你们……
  小萍,秋璇,我求求你们,你们没仇没恨,打个什么劲?小萍,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你听我解释呀!秋璇,你停一停……啊呀!你们看,都打到我身上来了……”
  黄勃一头阻挡一头劝解,却两面不讨好,情形异常狼狈,看看阻止不了,忽然心生一计,乘着小萍一掌打在自己身上,惨叫一声,仰身栽倒。
  二女一见黄勃中掌倒地,吓得花容失色,不觉停止“大战”,站着呆呆发楞。
  黄勃心里暗庆妙计得售,于是乎“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来——
  蓦见小萍又跳到秋璇面前,指哭骂道:“都是你!我打死你这个小妖精!”
  秋璇泪如珠串汩汩汉下,也指骂道:“是你打中他的,我要你偿命!”
  两声清叱,四掌齐出,登时又打了起来!
  这次打得更凶,转瞬间递换了七八招。但见粉拳秀腿翻翻滚滚,惨烈已极。
  黄勃弄巧成拙,心头一急,慌忙爬起身再度跳到她们中间,左拦右挡,大叫道:“你们再不停手,我要自杀了!”
  秋璇闻言飘身后退两丈,望着他惨笑道:“你只要说一句,谁留下来?”
  “要谁留下来?要谁留下来?……”
  黄勃心头有如万箭穿戮,结结巴巴道:“和……和为贵,你们两个都……都留下来如何?”
  好大的胃口!
  二女同时脸色一黯,秋璇转身往南飞奔,小萍返身向北疾行。
  黄勃顿时手脚无措,不知追那个好,只急得跳脚大叫道:“你们怎么搞的?有话好说呀!”
  二女大概无话可说,因此头也不回一下,低头疾奔,转眼工夫都跑得没影没踪了。
  黄勃黯然垂头,想想小萍的悲惨遭遇,谁不知她是否受到欧阳承剑的污辱,但可想而知,仅就她爹爹之死,已够她受的了,这都是因为自己一句无心之言引起的,然而她之所以当真盗去欧阳承剑的七虹剑,何尝不是想博得自己的欢心?现在她遭此大故,正在悲愤头上,正需要我的慰藉,却发现我和秋璇在一起,怎不令她伤心欲绝呢?
  秋璇,不错,她是对我一往情深,可是那大不了只是一笔小小的情债,比不得小萍的悲惨遭遇,她说不定将因此愤而寻短见……
  他权衡轻重,不敢再犹豫,立刻腾身朝小萍奔跑的方向追去,一飘数丈,疾如流星赶月……
  追了一程,但见荒野茫茫,竟不见小萍一点影子,心头焦急,不禁张嘴高喊道:“小萍!小萍!你在哪里……”
  连喊数次,声传数里,却听不到一些回音。
  不!回音来了,只听身后突然有个熟悉嗓音哈哈大笑道:“报应!报应!谁叫你小子贪得无厌,我老人家早就预料到你会弄得焦头烂额,如今果然不出所料,哈哈……”
  黄勃倏地旋转身,只见眼前巍立着一位头戴大箬笠,身穿破黑袍,足系芒鞋的老头子——南拳戴笠翁。
  当下朝他拱手一揖,懒洋洋的问道:“翁老前辈,您怎么也来这里?”
  南拳揪着山羊须大笑道:“我老人家早年一失足成千古恨,讨了个母夜叉做老婆,如今落得有家归不得,到处流浪,今天在这里出现,有什么奇怪的?”
  黄勃苦笑笑,道:“老前辈刚才都看见了?”
  南拳点头笑道:“怎的没有,我老人家还边看边想:要是我姓翁的碰到这档事,不吓得大小便齐流才怪哩!”
  黄勃忽然心头一动,急问道:“老前辈有没有看见她往一方跑去?”
  南拳含笑点点头。
  “快告诉我,老前辈!”
  南拳含笑摇摇头。
  “老前辈请帮个忙好不好?她说不定会去自杀呢!”
  南拳笑哼一声,慢腾腾说道:“自杀?哈哈,也许是的,但她绝对死不了了!”
  黄勃微愕道:“老前辈何其肯定?”
  南拳皱眉沉思一下,脸一抬,正色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坐下来谈谈如何?”
  黄勃听出话中有因,不由有些惊奇,心想他难道知道小萍的什么事?于是点点头,在道旁一块石上坐下。
  南拳也在一旁坐下,忽然浩叹一声,郑重其事的道:“小子,你可知道古人造字,哪一个字造得最妙?”
  黄勃又是一愕,讶道:“老前辈,这是风马牛的话!”
  南拳掏头吧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想不出,告诉你——‘妙’字最妙!”
  黄勃困惑地问道:“老前辈,‘妙’字何妙之有?”
  南拳冷哼一声,缓缓道:“妙者,‘女’人愈‘少’愈妙也!”
  黄勃虽是满睑忧急,至此也不禁失声而笑,也打趣地说道:“可是世上不是惟‘女子’最‘好’么?”
  南拳一怔,没好气地道:“我姓翁的虽然讨了个泼妇,但我可不敢说世上没有好女子,我是说愈少愈妙!”
  黄勃点头笑道:“是,我同意您的看法,老前辈!”
  南拳微微一叹,接着道:“因此你必须在二女之间选择其一,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对不对?”
  黄勃又点头笑道:“对!”
  南拳忽然紧张起来,面现迫切之色道:“那么,你喜欢哪一个?”
  黄勃脑中霎时浮起两个倩影来,一个温婉娴静;一个天真活泼,唉!她们都是那么深爱着自己!怎么可以使她们中任何一个失望、伤心呢……
  “小子,快说,不说我老人家揍你!”
  黄勃骇了一跳,瞪视他问道:“老前辈,您怎这样热心?”
  南拳沉脸道:“不错,这事与我们翁家有关,今天非热心一下不可了!”
  黄勃更加惊异,道:“老前辈,您可否解释一下?”
  南拳哼道:“待会自然会解释,现在你先说到底喜欢哪一个!”
  黄勃为难施道:“这个,唉……”
  南拳寒着脸扬拳道:“你不说我老人家一定揍你,我已知道你那两个糊涂师父被东剑废去一身功力,再不怕他们找我麻烦!”
  黄勃苦笑一下,低头犹豫不决的道:“老前辈,你认为晚辈应该选择哪一个?”
  南拳忽又放下笑脸,微带紧张的道:“你是不是要找老人家替你选择?”
  黄勃点点头,又摇摇头,仰天叹了口气,默然不答。
  南拳又沉下脸,喝道:“小子,你这样拖延时间,事情可能要糟了!”
  黄勃有些预感地吃了一惊,遂闭目说道:“我想我应该选择小萍,因为我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南拳一听大喜,跳过来抓住黄勃双肩,兴奋的摇撼嚷道:“对!你应该喜欢她,谢谢你,亲爱的小子!”
  黄勃大惑不解,皱眉推开他道:“老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
  南拳退后重新落坐,欣喜而又叹气的道:“唉,你哪里知道,姓翁的家门不幸,出了个贱骨头……”
  黄勃记起曾听母夜叉张大娘提过他宝贝女儿秀才娘子的事,不由微笑道:“老前辈,是不是您女儿秀才娘子出了什么纰漏?”
  南拳摇头道:“不,我说的是我儿子金山!”
  黄勃惊道:“哦,金山兄怎么了?”
  南拳感伤地道:“你大概也知道了,他见了女人一向是很害羞的。”
  黄勃点点头,心里惊奇不已。南拳瞥他一眼,继续说道:“我老人家私心正庆幸有个成材的儿子,哪里知道,唉……”
  “怎么说?老前辈。”
  “他打从莫干山和你们分别后,整个人忽然变了……”
  “啊?”
  “整天魂不守舍,茶饭无心,鱼杆折断了,我的大鼓也不背了,不到几天竟弄得面黄肌瘦,简直不成个人样儿!”
  “啊……”
  “定初我以为他生了什么怪病,再三问他,他一句不说……哼,后来有一天,终于被我瞧出他心底的秘密来!”
  “什么秘密?”
  “那一天,他一个人蹲在树荫下用手指头画地,我悄悄走上一瞧,嘿!你猜他写些什么?”
  “写什么?”
  “他反复写着两个字:‘小萍,小萍,小萍……’,呸!他奶奶的简直混蛋!”
  “啊,这……”
  “当时我差点一掌毙死他,我告诉他说:你想讨老婆我也没办法,但是绝不能动那小妞儿的脑筋!”
  “正是!他后来怎么说?”
  “哼,我说那句话的意思可不是因那个小妞儿已经和你要好,我看出那小妞儿太已刁钻,他若娶了她,一定会被她整惨,就像我——不,就像……就像……”
  “对!对!金山兄后来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过了几天,看样子有些醒悟了,我心里正高兴,谁知那一天走到,正巧远远看见欧阳承剑抱着那小姐儿飞入一片树林——”
  “啊!”黄勃惊得站起,心房怦怦狂跳。
  南拳又抬目瞥他一眼,鼻孔一哼道:“当时我一见我儿子脸色不对,就知要糟,连忙拉着他转身就跑——”
  黄勃勃然大怒,扬眉喝道:“岂有此理!”
  南拳脸一绷,怒道:“哼!我儿子当时比你更凶,他陡然扬起一拳向我捣来!”
  “打得好!”
  “呸!天下竟有儿子打老子,我一时不防被他挣脱手,他如电似的冲进树林——”
  “好极啦!”
  “他本来要死不活,此番不知哪来的神力,不到十招就把欧阳承剑打跑,当然,那小子也许见我在旁,知道讨不了便宜,只好走了。”
  “小萍怎样了?”
  “我老人家隔空替她解开穴道,她倒也懂得礼貌,连连向我道谢,又向我儿子道谢,嘿!底下说来就可笑了……”
  “怎么说?“
  “他奶奶的,成天想着她,见到她却脸红耳赤,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嘻,后来怎样?”
  “从那天开始,那小妞儿跑到哪里他尾随到哪里,直到刚才,他又跟着后头追去了。”
  “唉,老前辈,说真的,晚辈极不愿与令郎结仇。”
  “我老人家也不要一个满脑子鬼主意的媳妇。”
  “那么,咱们快追!”
  “好,你见到我儿子时,务必给他一个声色俱厉,让他断了念头!”
  “这个当然!”
  “还有,我老人家倒觉得那个叫秋璇的性情还不错,要是我儿子非讨老婆不可,还请你帮个忙!”
  “啊,这个……”
  “怎的,你还舍不得么?”
  “不不,晚辈恐怕帮不了忙,因为,这个……”
  “别这个那个,你只告诉我无名老人的住处,我自己去说媒!”
  “唉,这个……”
  “小子,你敢说个不字,我老人家马上揍你!”
  “好吧,咱们现在先去追他们如何?”
  “可以,随我来!”
  南拳说着身形一长往西北方向纵去,黄勃随后紧跟,两人才奔出约一里地,南拳忽然“咦”了一声,袍袖一场,蓦地刹住脚,低下头去注视地面——
  黄勃超前住足一瞧,只见地上有人画了个“↑”形的箭头记号,箭头指向西南,西南座高大的土坡,土坡上什么也没有。
  谁?谁在地上画这个箭头记号?
  黄勃脸一侧,问道:“老前辈,这不是令郎留的么?”
  南拳摇头道:“不是!我们翁家的记号比这个漂亮多了!”
  接着捻须沉吟道:“哼,居然有人敢在我姓翁的面前玩这一套,真是怪事!”
  黄勃猛然想起昨晚在黄鹤楼附近的官道上,身裹红毡的怪人在地上写下“雪山不能去”五个字警告自己之事,暗想可能这又是他干的好事,但他这一次画上这个箭头记号,意欲引我到什么地方去?
  好奇心一起,忙向南拳道:“老前辈,咱们顺着箭头指示走一程看如何?”
  南拳两手交叉抱胸,挺挺脚尖,摇摇头,表示一点兴趣也没有。
  黄勃诧道:“为什么?”
  南拳轻哼了一声,缓缓笑道:“我老人家成名不易,像这种摸不着头脑的事,照例是见怪不怪,由他自败!”
  黄勃不禁莞尔道:“老前辈如此爱惜羽毛,怪不得从没栽过跟头!”
  南拳得意地道:“不错,你小子如觉可学,不妨作为行走江湖的一绝!”
  黄勃躬身笑道:“谢谢,晚辈还没闯出一点名气,还不到需要这么战战兢兢的时候!”
  南拳老脸一红,指着他破口骂道:“小子,说话这样没分量,须知我老人家欺负小辈可从不脸红的!”
  黄勃耸耸肩含笑转话道:“老前辈,咱们顺着箭头走,说不定会找到令郎和小萍呢!”
  南拳摇摇头,伸手指着西北方向道:“我老人家刚才看见他们笔直向这边跑去!”
  黄勃忙道:“可能跑到此地转向了。”
  南拳目光一注,哼道:“你以为我老人家视力这样差劲?”
  黄勃略一思索,再问道:“老前辈真的不想冒险一下?”
  南拳颔首一嗯,黄勃于是匆匆朝他抱拳一拱,道:“既如此,老前辈请在此稍等,晚辈去看看马上回来!”
  他不容南拳开口反对,足尖点地一旋,飞身而起,迳向箭头所指的西南土坡飘去。
  眨眼工夫便飘至土坡最高处,驻足四下一打量,赫然发现脚下又有一个“↑”型记号,箭头指向坡下约莫二里地外的一片枫林。
  而在箭头记号的旁边,又加写了一个字:“快!”
  黄勃断定枫林内必然有事,不敢迟疑,立即全力施开脚力,向枫林猛扑去。
  来到枫林外,提气跃上树梢,轻纵巧点绕过几棵树,蓦见前面树荫下有三个人纠斗一起!
  他们是少林慧心上人,无双堡少堡主欧阳承剑和护法白目魔闻左臣。
  慧心上人以一敌二,斗得浑身僧袍尽为汗水湿透,业已现出强弩之末,堪堪不敌之象。
  黄新一见欧阳承剑,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即折下一根树枝,长啸一声飞身泻下。
  欧阳承剑见黄勃突然出现,双目一睁,射出两缕凌厉凶芒,撤剑退出战圈,跳过来冷然一笑道:“你来得真巧,昨天晚上我来不及问你,想不到你今天自己送上来了!”
  黄勃两手平握树枝,潇然一笑道:“也许来得不太巧,你们还没谋杀成功!”
  欧阳承剑扬眉轻笑一下,道:“别说废话,我只问你一件事:你那张仙机武库白子谱从何得来?”
  黄勃笑道:“最少不是杀死姚长老夺来的!”
  欧阳承剑双目煞光一闪,笑一笑又道:“千面怪叟告诉你的?”
  黄勃学着他扬眉轻笑一下,道:“别说废话,我只问你一件事:昨晚你抢去的仙机武库还带在身上吧?”
  欧阳承剑点头冷笑道:“当然还在,你如想讨回去,恐怕要下注!”
  黄勃手中树枝虚空一挥,大笑道:“好极!今天不是你赢便是我赢!”
  欧阳承剑退后一步,脚下不丁不八,左手轻抚七虹剑锋,目注黄勃阴声笑道:“让你先!”步中的雪蝶戏花反抢到对方右侧,手起一招游龙现形,刷的一声疾挥而出。
  他存心速战速决,故此一上来便使出游龙剑法。
  欧阳承剑冷冷一笑,身腰疾拧,往左闪出半丈,身躯不退反进,右手七虹剑盘空一翻,使出闪电十三剑的电蛇盘空反撩树枝,左手同时骈指如战,欺身猛点黄勃丹田穴!
  他剑掌并施,出手极其高明,似先研究好的对付游龙剑法的招式。
  黄勃一招下来,便已测知对方一身成就远在他们无双堡七位白穗剑士之上,当下不敢怠慢,蓦地身形一旋拔起两丈来高,空中树枝一抖,迅疾游回点出游龙爪,左掌同时一带一推,拍出橐龠掌中的一式北风起兮。
  原来这两手绝学施之于空中,威力不比站在地上强,黄勃所以如此施为,乃是鉴于对方已对游龙剑法有充分的认识,是以蓄意从另一个角度打出,以便攻其不备。
  果然欧阳承剑似乎料不到黄勃会在空中同时施展游龙剑法和橐龠掌,一时间想不出妥当的破解手法,又不敢硬接,迫得只好舞起一片剑网护住全身,同时往旁急掠出去。
  黄勃引吭长啸一声,人在空中,实施“行空弄雪”,振臂蹴腿,蹈空向他追去,一面手起一招游龙埋珠,真力透出树枝,遥刺他胸前中庭大穴。
  欧阳承剑不道黄勃相隔月余,武功精进如此之多,不禁面色一变,挺眉厉喝一声,闪身挥出电蛇卷腰往他身腰劈去。
  他们皆是年轻气盛,彼此又怀着满脸忿恨,这一动上手来,互不稍让,出手均凌厉如电,打得甚是激烈。
  另一边的慧心上人和白目魔闻左臣,也斗得难分难解,惨烈绝伦!
  慧心上人打从欧阳承剑退出后,压力一减,渐渐的便挽回劣势,他一身功力原本深厚无比,又加修行有素,每在激战中,仍能保持心情冷静,毫不躁进。
  白目魔闻左臣亦是名震武林垂五六十年的黑道魔头,手中一条乌毒铁拐有着超人的成就,这时虽因欧阳承剑的退出而被慧心上人挽回劣势,面上并无丝毫焦急之色,依然沉着迎战。
  枫林中,四条人影兔起鹘落,剑光掌影,翻腾不已。
  就在这时,树林内,慢腾腾的步出了一个头戴大箬笠,身穿破黑袍,足踏芒鞋的七旬老人。
  他在距离四人三丈外的一棵枫树下抱膝坐下,闲适地捻着山羊须,静静的欣赏着面前老少两对的生死决斗。
  欧阳承剑激战中首先瞥见南拳戴笠翁突然来临,面色一凛,目光一阵滚闪,陡然猛劈一剑迫退黄勃,纵身跳上树梢,郎声道:“闻护法,咱们走吧!”
  南拳瞧得一愕,连忙双手大摇道:“别怕!别怕!我老人家只是来瞧瞧热闹,谁也不帮,谁也不跑!”
  白目魔闻声侧顾,心神一疏,左肩立被慧心上人打中一掌,痛得他怪叫一声,颠出三步,晃身跃上树顶,如飞逃去。
  黄勃一见欧阳承剑和白目魔双双跳上树,急向南拳喊道:“翁老前辈,快截住他们!“
  南拳安坐不动,摇头淡淡道:“不干我的事,你去截住他们好了。”
  黄勃旋身飘上树顶,只见白目魔和欧阳承剑已经在二十丈开外,正没入一片杂树林中,忖度追击不易,不觉颓然跳下树,冲口向南拳埋怨道;“你原说不来,现在来了又不帮忙,真是,真是——”
  南拳怒喝道:“真是什么?”
  黄勃一怔,脑筋急转之下,接口道:“真是气死我了!”
  南拳脸色一霁,转笑道:“你气死了还是不干我老人家的事!”
  慧心上人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南拳跟前,合掌躬身道:“阿弥陀佛,翁施主别来无恙!”
  南拳忙起身抱拳还礼道:“托福托福,上人您也好!”
  慧心上人又转对黄勃合掌道:“今番若非小施主即时赶到,老衲恐怕难逃劫数了!”
  黄勃抱拳一拱,语气冷淡的道:“上人好说,小可打的是自己的仗!”
  慧心上人含歉地合掌又道:“老衲前在莫干山有负于小施主,昨晚又险陷小施主于危地,老衲内心愧疚无已,小施主万勿因老衲一时之错,而记恨于心是幸!”
  黄勃垂目淡然道:“没关系,小可常常碰到倒霉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南拳“嘻”的一笑,招手移步道:“走吧,我儿子和你那个小妞儿恐怕已在百里之外了!”
  黄勃转身欲去,慧心上人忙踏上一步道:“敢问小施主,昨晚被欧阳承剑抢去的那张仙机武库,小施主从何得来?”
  黄勃心头火发,正要数落他一下,忽听林内“嗖嗖”连响,接着便见武当掌门白羽真人,少林掌门悟了禅师,以及那个面貌阴沉的老头子——华山韦大侠,和面有奸相的黑衣老人——崆峒姜大侠,一齐飞进林来。
  他们见当今五奇之一的“南拳戴笠翁”在场,个个面呈惊异,纷纷抢着上前见礼,南拳不惯应酬,低着头嘴里“唔唔”的抱抱拳向众人还礼不迭。
  白羽真人精眸一瞥黄勃,随即转朝意心上人举掌稽首道:“无量寿佛,昨晚贫道等因追出稍迟,又因黑夜目不及远,致与上人失群,适才闻此林中有打斗声,因此赶来,未知上人追擒凶徒结果如何?“
  慧心上人苦笑一下,合掌答道:“结果追到了,值若非这位黄小施主适时赶来,老衲恐已不能与诸位见面了!”
  说着将自己追到此处,发现白目魔闻左臣早已等候在这枫林中,那蒙面凶徒原来是无双堡少堡主欧阳承剑,自己遂陷入他们的联攻,苦斗了两个时辰,正危度间,黄勃忽然赶到等等说出来。
  华山韦大侠听完述说,抢着急问道:“那张仙机武库上人有没有夺回来。”
  慧心上人垂眉慨叹道:“老衲技艺有限,惭愧之至!”
  韦大侠目露阴黠之光打量黄勃一眼,忽然转对南拳恭敬的抱拳一拱。然后手指黄勃问道:“请问翁前辈,此子究竟何人门下?”
  南拳不禁笑骂道:“呸!人家华山神鞭韦不凡,乃是华山掌门云中龙尉迟玺的师弟,在华山派中辈份只在一人之下,你那两个鬼师父怎么教你的?“
  黄勃耸耸肩,身形半转,朝着华山神鞭韦不凡踏前一步,含笑抱拳道:“韦大侠一再怀疑小可的身份,如今乘着翁老前辈在此,小可粗通的几手橐龠掌和梅花指,谅来翁老前辈可以作证才是!”
  此语一出,除了南拳戴笠翁外不知外,个个面色一变,都知道黄勃在向华山神鞭韦不凡挑战了。
  韦不凡经由南拳嘴里证明了黄勃确非西刀之徒摧花郎君单飞云后,心里也已不敢再有丝毫怀疑,但由于自己辈份至尊,要向一个少年人表示歉意实在办不到,原以为含糊混过去就是了,不料黄勃竟向自己叫阵,此时此地,要战么别说师出无名,对方又是身怀两家绝学,恐怕当场就得闹个灰头士脸,不战么堂堂一个成名人物脸上又挂不住,真个尴尬异常!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武当掌门白羽真人忙上前向黄勃举掌诵声无量寿佛,和颜悦色的道:“小施主请了,贫道与韦大侠昨晚确有鲁莽不察之过,如今真相既明,贫道谨向小施主深致歉意,同时亦请看在贫道与令师弄雪道人数十年相识之谊,给贫道一个薄面,将此事撂过如何?”
  措词委婉,能伸能屈,确然不愧一派掌门人物。
  黄勃原想出出恶气,这一来倒觉得不好意思,忙也抱拳还一礼道:“真人言重了,小可只是想藉此表白无辜受累而已,既然真人和韦大侠肯予相信,小可就此告辞了!”
  说着移目一望南拳,老少俩转身便向林外走去。
  “黄少侠请留步!”
  黄勃住足掉头一瞧,发话的是那个面有奸相的崆峒姜大侠,不禁剑眉微锁,回望南拳问道:“老前辈,这位姜大侠又是何许人物?”
  南拳不耐烦的停步漫声答道:“奔雷手姜公度,崆峒掌门人满天星斗应南飞的师弟!”
  黄勃徐徐转回身子,目注他缓缓问道:“姜大侠有何指教?”
  奔雷手姜公度毫无不快之色,堆满笑脸道:“老朽不惴冒昧,想请问黄少侠一事,不知黄少侠可肯答复?”
  黄勃心里暗骂老奸巨猾,却含笑道:“姜大侠先说明何事,能答复的小可绝不吝啬!”
  奔雷手姜公度目光一闪,笑嘻嘻道:“黄少侠可否将那张仙机武库的来源赐告一二?”
  众人一齐向黄勃瞧过来,脸上无不露出十分渴望的神色。
  黄勃略一思忖,含笑反问道:“姜大侠知道后,打算怎么办?”
  姜公度目光左右滚闪,微现难堪的笑道:“如是与两百多年前五派掌门人五龙山论剑之事有关,敝派自然要全力以赴!”
  黄勃微微一笑,再问道:“贵派自信能与无双堡一争长短么?”
  姜公度脸色微变,慧心上人低诵一声佛号,合十接口道:“五派联合,小施主认为怎样?”
  黄勃点头笑道:“颇可一试,但贵派等联合得起来么?”
  姜公度抢着说道:“此事如确与五派有关,自然应该联合。”
  黄勃想起作昨晚在三清道观会席上跟慧心上人虚与委蛇的一幕,不禁轻笑一声,学着他说的话道:“五派联合,兹事体大,姜大侠——难道不要先请示贵掌门人么?”
  姜公度脸不红气不喘,面现严肃之色道:“五龙山一役悬案已两百多年,如今既现端倪,敝派掌门绝无不同意之理,再说无双堡为非作歹令人发指,我辈忝为武人,责无旁贷,理应摒弃成见,乘此大举义帜,围而歼之!”
  语气慷慨激昂,如黄河决堤,听来令人肃然起鸡皮疙瘩。
  南拳眉头一皱,陡然伸手向黄勃手腕抓去,喝道:“小子,你还要耽搁多久!”
  黄勃往旁一闪,拱手揖道:“老前辈请再忍耐一下,马上可以走了。”
  说着立即转望武当掌门白羽真人和华山神鞭韦不凡问道:“少林崆峒已同意联合,贵两派有何意见?“
  白羽真人垂目缓缓道:“敝派不在话下!”
  韦不凡决然点头道:“我华山派岂有后人之理!”
  黄勃颔首一笑,星目环扫众人一眼,然后仰起脸,开始说道:“所谓仙机武库至今为止共发现黑白两张,黑子谱原为丐帮姚长老所拾获,旋被欧阳承剑杀死夺去,白子谱为南天色魔郝沙林在九连山深谷得到,他后来转赠给小可,诚如诸位所想,它八成蕴藏着五龙山论剑之秘及五位掌门的一身震世神技,但小可至今仍未悟出它所含蕴的玄机,现在黑白二谱均已被欧阳承剑夺去,如不赶快设法索回,一旦被他悟出仙机武库地点,后果当是不堪想像,小可所知已如上述,贵五派要如何行事,就不是小可所能过问的了!”
  众人低头沉思不语,少林慧心上人目光湛湛在其他兰人面上溜视一阵,嘴唇微翕,发出清亮的声音轻轻道:“中秋辰时,九华山莲心峰——诸位意下如何?”
  武当白羽真人、少林悟了禅师、华山神鞭韦不凡、崆峒奔雷手姜公度一齐肯。
  慧心上人精神抖擞,目注悟了禅师道:“昆仑铁尘道长昨晚已还归道山,悟了你跑一趟昆仑如何?”
  悟了禅师合掌躬身道:“弟子遵命!”
  黄勃忖度自己去雪山回来后尚可赶上九华山之会,当下因急欲追赶小萍,便向众人拱手罗揖道:“小可谨祝贵五派驰到功成,告辞了!”
  众人抱拳相送,南拳当先跃上树顶,黄勃随后跟上,老少俩飞出枫林,越过土坡,急急朝西北方向赶去。
  南拳一路“呸!呸!”的连连吐唾沫得好像掉到粪坑里才爬出来似的。
  黄勃想想奔雷手姜公度的那副嘴脸,忍不住哈哈笑道:“老前辈,你看不顺眼么?”
  南拳健步如飞,边跳边摇头道:“不是!那些人多半是懒得洗澡的家伙,身上有一股难闻的臭味。”
  “老前辈天天洗澡?”
  “虽不天天洗,最少还能保持没有臭味。”
  “同时也保持不把‘羽毛’洗掉?”
  “小子,你老是顶撞我老人家,总有一天,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老前辈要晚辈对您客气点也可以,只怕一旦客气起来,您老又要嫌晚辈身上有臭味哩!”
  “哼!小子那留记号指引你的人,你想是谁?”
  “大概又是那个身裹红毡的怪人吧?”
  “身裹红毡的怪人?”
  黄勃遂将身裹红毡的怪人介绍一番,南拳听完哈哈大笑道:“也许他就是你爹爹吧?”
  黄勃摇头道:“不,他如是我爹爹,没有理由不回家的。”
  他们一口气赶了七八十里地,仍未见到小萍和小戴笠的一点踪迹,黄勃不放心,开口问道:“老前辈,你确信他们不会转向?”
  南拳肯定地笑道:“不会,要是转了方向,我儿会留下记号。”
  黄勃仍有些怀疑,追问道:“这是你们父子讲好的?”
  “嗯!”
  “几时讲好的?“
  “十年前!”
  “什么?”
  “十年前他第一次离开涨南到中原来闯名气,那时我们就拟定了一种互相连络的记号。”
  黄勃气得停步嚷道:“好了!这简直是瞎子骑盲马的玩意!”
  南拳住足讶道:“怎的?”
  黄勃泄气地轻叹一声,反问道:“老前辈年轻时没有追过女孩子么?”
  南拳大摇其头,沉声道:“没有!我姓翁的才不干这种败坏风俗的事,我是明媒正娶的。”
  黄勃哭笑不得,叹道:“唉,这就难怪了……”
  南拳瞪目喝道:“小子,你寻找我老人家开心?”
  黄勃两手一摊,苦笑道:“你儿子追求女人,他巴不得你远远走开。哪会留下记号给你,这不是笑话么?”
  南拳“唔”了一声,低头思索,大概觉得有道理,不觉颔首自言自语道:“哼,追女人不要老子,我打断你的狗腿……”
  黄勃闭目想了一会,遂朝他一揖道:“老前辈,晚辈拜托您一事好么?”
  南拳一楞,抬头注目道:“什么事?”
  黄勃黯然的道:“您如果再见到小萍,请您替我传达她,我将在中秋前一日到九华山莲心峰等她,假如那一天我没有去,那……请您告诉她,我会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感激着她给我的一段温情……”
  南拳听得很迷糊,喟然问道:“你说什么?你现在不去找她?”
  黄勃点头轻喟道:“是的,晚辈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南拳一哦笑道:“什么事比追你的小妞儿更重要?”
  黄勃苦笑一下,轻声道:“千年绿灵芝!”
  南拳一听目射奇光,接着敛目领悟的点头道:“你那两个师父要的?”
  “是的。”
  “你知道哪地方有?”
  “这,不知道……”
  “千年绿灵芝乃是稀世之品,你既不知它的出处,到哪里找去?”
  “深山秘谷,随处找找看。”
  “大海捞针?”
  “是的……”
  “哼,你那两个师父简直没有人性!”
  “不不,这是晚辈自己决定的。”
  “哦,我道是他们命你的,那么,为师父稍尽一份心力,这倒也应该,好,你去吧!”
  黄勃朝他深深一揖,双臂张处,人已腾身而起,往西南疾扑,奔出半里之遥,忽听身后南拳大喊道:“小子,无名老人住在何处?”
  黄勃知道他是在为儿子打秋璇的主意,哪敢回话,只好装着没听见,脚下加劲没命地向前飞奔。
  只听南拳吼声遥遥传来:“好小子,你装聋子,你给老人家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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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6 12:24: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最难消受美人心

  黄勃一路晓行夜宿,仆仆向雪山疾赶。
  十天后,进入陇西地界,五天后,来到距离雪山只有百多里的河州卫。
  时已黄昏,他在城中宾香阁投店,打算第二天一早再起程入山探索。
  入夜,他盥洗用善已毕,慢步踱出客栈,意欲到街上溜达溜达,刚走过一条大街,蓦见无双堡的白穗剑士——一剑夺命方迎面走过来。
  猝然相遇,两人都不由一震,各自住足退后一步,彼此凝视不语。
  黄勃看出对方眼光闪过一丝惊异,便知这次的碰面纯粹出于偶然,心中飞快忖道:这老儿因何突然在此出现?啊!此地距离崆峒不远,莫非他去崆峒派寻衅?可是,他单独一人行么?不!一定还有其他人,那么是谁?是不是黑髑髅巫节?对!多半是他!他上次没有在枫林内出现,极可能是和白目魔闻左臣分成两路,以他们黑白双魔的一身成就,要独力侵犯一派,并非不可能之事,那么这老儿可能就是和黑魔一道来的……
  思忖一过,俊目陡射锐芒,含着冷笑静静问道:“去崆峒,是么?”
  一剑夺命方似也在猜测黄勃的来由,这时一听黄勃发问,面色微变,冷冷一笑,突然转身大踏步向城外走去。
  黄勃微微一愕,目望他急去的背身,心里又忖道:这是什么意思?要我跟他出城去?不,看来不像,是不是怕我?也不,他们五个老白穗剑士个个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而且他还不曾和我交过手,岂肯如此谦虚?那么,去通知同伴?这更不是,他哪能断定我会留下来等他?
  唔,我要不要追踪下去看个究竟?
  算了,他既不惹我,我还是去雪山要紧,免得旁生枝节耽误行程。
  他心绪一定,信步再走,走到一座城隍庙外,只见庙前灯光通明,广场上围满一群人,人墙中锣鼓声满天价响,心知定是江湖上卖艺售药一类的把戏,但因无所事事,便也穿身挤入。
  他衣著不俗,人更长得英挺俊秀,神态焕然夺目,围观的人误道是哪来的王子公孙,都不觉腾出路让他进去。
  挤到里面,一看场上只有一老一少,场边插立着一杆长方形的白布红边旗帜,布上写着“武当嫡传王镇平跌打伤药”几个黑字,旗帜下坐着那个年约五旬其貌不扬的老头,他此时正在一手敲锣一手打鼓,为场中那个打拳的少年伴奏,忙得不可开交。
  少年凸眼塌鼻,面貌丑陋,此刻施展的武当八段锦,打来中规中矩,马步稳沉,倒也不无可观之处。
  黄勃看到他打完一套八段锦,觉得不够刺激,正想返身退出,蓦听头顶上传下一片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道:“牡丹姐姐,你看这家伙打得这样差劲怎么也敢出来表演?”
  刚好武当嫡传王镇平停止敲锣打鼓,这话很清楚的传入每个观众的耳朵,大家循声抬头一瞧嘿!原来场边那一棵老榕树,一枝接近场中的树干上,这时坐着两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女,她们最醒目的是皮肤一个雪白一个黝黑,两人面貌都很姣美娇憨,身体发育良好,并且从服饰上可以看出她们已开始懂得怎样诱惑男人了。
  众人一见两个黄花女子爬在树上,顿刻间,年轻的哈哈大笑,叫妙不已,年老的眉头大皱,抱怨着哪家父母管教不严,让女儿跑出来出现丑,败坏人家子弟。
  两个少女见所有参观的人都举头高她们翘望,竟毫无羞赧之色,那个皮肤雪白的少女滑稽地一缩粉颈,向树下众人扮了个鬼脸,然后转对身边皮肤黝黑的同伴说道:“玫瑰妹妹,他们是卖狗皮膏药的,耍几路拳脚骗骗人家罢了!”
  皮肤黝黑的玫瑰妹妹点点头,两手托起腮,准备再看下去的样子。
  忽然,人丛里有人怪叫道:“那两个小娘们,下来跟那个小家伙打一架玩玩!”
  “对!”
  “对!”
  “下来!”
  “下来!”
  登时人声沸腾,纷纷怂恿着。
  二女怔得一怔,那个皮肤黝黑的玫瑰妹妹有点心动,转对皮肤雪白的牡丹姐姐笑道:“牡丹姐姐,你下去!”
  牡丹姐姐妙眸一瞥场中那个凸塌鼻的丑少年,美脸露出不敢领教之色,掀唇道:“我不来,你高兴你下去好了!”
  玫瑰妹妹点头一笑,两手抓着树枝来个鹞子翻身,“嗖”地飞身泻落场上。
  身手快速俐落,分明有着一身相当出色的武功。
  围观的群众哄然叫好,鼓掌喝采吹口哨,声音响澈云霄。
  那个武当嫡传王镇平一看情形不对,忙走过来向玫瑰妹妹摇手笑道:“小姑娘,你家爹娘在找你了,快回家去!”
  玫瑰妹妹水蛇般的细腰一扭,风骚地挺眉嫣然一笑,指着
  老人扁扁的鼻子道:“你骗人!我那有什么爹娘?”
  王镇平若有所悟,忽地堆满笑容,抱拳轻声道:“姑娘,老汉今早醉霸王熊一方那里已经去过了……”
  玫瑰妹妹听不懂,脸一偏,讶道:“谁是醉霸王熊一方?你去他那里干什么?”
  王镇平一听心下大宽,登时板起面孔,双手作驱逐势,大喝道:“出去!别在这里胡闹!”
  玫瑰妹妹杏眼一瞪,伸手一指旁边那个丑少年,尖声道:“我是来和他较量的,干你老鬼什么事?”
  王镇平面色一沉,方待开口,人丛中又有好事者高喊道:“那位师傅,你就让他们玩几手算啦!”
  “对啊!”
  “是呀!”
  “玩几下有什么要紧!”
  “武当门下还怕一个小娘们不成?”
  跟着掌声四起,历久不歇,表示不打不住手的意思。
  王镇平眼看众情难拂,两手往上一举,示意请众人寂静,等到人声静下来,这才抱拳朝四面观众罗拜,笑迷迷道:“老汉王镇平,此次到贵地来,纯以卖药为主,至于双手不入行眼的拳脚功夫,不怕诸位见笑,实是仅作为招径而已,诸位既然有兴,老汉亦不好拂却,只是犬子不学无术,技艺低劣,绝非这位姑娘之敌,待会犬子吃了败仗,诸位只管大笑,但切莫一哄而散,老汉父子手底下尽管不济,跌打伤药却是实实在在的武当派不传秘方,诸位不信,老汉这就试给诸位看——”他说着转脸对凸眼塌鼻的少年喝道:“龙儿!过来!”
  少年大应一声,横跨两步靠近他老子身边站住,王镇平一手抓住他的左肩,一手抓起他的手腕,喝道:“龙儿!”
  “是!”
  “我问你,我们爹儿俩来这里干什么的?”
  “卖药!”
  “卖的什么药?”
  “跌打伤药,保命丸,接骨丹,专治久年损伤,骨脊疼痛,药到病除!”
  “好!我再问你,接骨丹灵不灵?”
  “不灵!”
  “混蛋!接骨丹怎会不灵?”
  “人家没见过!“
  “好!没见过就来试试!”
  “怎么试?”
  “用你小子这条臂膀试试!”
  “喔唷……”
  “别怕,只扭断一条!”
  王镇平一声暴喝,双手运力正要把少年的一条左臂扭断,玫瑰妹妹着急了,她抢上前手指老人喊道:“喂!你这老鬼扯到哪里去了?”
  王镇平神色凝重,煞有介事地挥手道:“小姑娘,你且站到一旁,精采的节目要开始了!”
  玫瑰妹妹大惑不解,回头望着坐在树上的牡丹姐姐问道:“牡丹姐姐,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牡丹姐姐两支脚悬空踢去,咭咭笑道:“我不知道,大概不敢打,想混过去吧?”
  观众也看得不耐,又此起彼落的叫喊起来:“喂!那位师傅,别拖延时间啦!”
  “动手呀!”
  “上啊!”
  “小姑娘,你动手,拖到他!拖倒他!”
  王镇平眼看混不掉,忙又高举双手,等众人静下,抱拳再罗拱道:“诸位既要先睹为快,老汉这就命犬子和这位小姑娘玩几手便了,只是老汉刚才说过,老汉——”
  人丛中有人高声打岔道:“好啦,等打完了再卖药吧!”
  王镇平万般无奈,只得对丑少年一摆手道:“龙儿,你和这位小姑娘玩两手,可不准伤了人家!”
  丑少年习惯的“是”一声,身形急转,面对玫瑰妹妹抱拳道:“姑娘请!”
  玫瑰妹妹根本不僮江湖礼节,一见可以打了,娇叱一声,扬掌向丑少年当脸劈出。
  掌势不像带劲,宛似美人扑蝶,轻飘曼妙,使人觉得让她打一下也满有意思的。
  丑少年似乎看上她那支圆柔细腻的织腕,傻气地咧嘴一笑,右足向前一跨,左掌一翻,猴子偷桃,迳向她右腕抓去。
  眼看即将抓到,说时迟,那时快,忽见玫瑰妹妹娇躯一扭,极其捷巧地闪到丑少年身后,左手电掣般轻轻在他腋下搔了一把。
  丑少年大概怕痒,被搔得怪笑一声,往旁跳出半丈远,观众哄然大笑,连老年人也忘形的张开没牙的嘴巴哈哈大笑不止。
  王镇平双眼瞪大如铜铃,怒喝道:“龙儿!正经的打!”
  丑少年又一声“是”,身形一个盘转,进步欺身,双掌齐出,猛向玫瑰妹妹推出。
  玫瑰妹妹存心硬接,两支小掌向上一竖,迎着对方掌心拍去。
  四掌相接,发出“啪”一声轻响,两人均震退一步,上身摇晃,醉醺醺的。
  王镇平乘机举手喊道:“好啦,不分胜负,就这么停了吧!”
  玫瑰妹妹自信一身武功远胜过对方,哪里肯就此罢手,当下又一声娇叱,扑上前去放手疾攻。
  丑少年生平第一次和小娘们过招,觉得别有一番滋味,而且刚刚鼻子里嗅到一股由她身上散出的浓郁香气,真个沁人心脾,妙到难以形容,心里很想再多嗅几下,因此也不愿停手,立时和她大干起来。
  他招术上来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这会又一心想嗅香气,只拆了十来招,后腿就被她的玉腿扫中,仰天跌了个大元宝。
  观众轰然叫好,个个捧腹大笑,前仰后俯,有些笑得跌作一堆,当真是绝倒众生。
  丑少年仰天躺在地上,两眼呆呆望着天空,看样子未受伤,却兀自不爬起来,似因刚才的打斗味道隽永,正在回味无穷之中。
  王镇平料不到儿子今天如此脓包,面上颜色变了一阵,陡然厉喝道:“混蛋!还不站起来,躺着装死么?“
  丑少年脸一红,翻身慢慢爬起,嗫嚅着解释道:“不是的,爹,有一股香味……”
  王镇平一听登时有了主意,转身一指玫瑰妹妹,气势汹汹的厉声骂道:“小淫妇,你原来用迷药!”
  玫瑰妹妹冷不防吓了一跳,不觉退后一步,慌忙摇头否认道:“没有,我师父说我们年纪还小,再过一年才准许我们使用迷药呢!”
  王镇平惊噫一声,讶然打量她周身几眼,蓦地跨上一步,又喝道:“说!你师父是谁?”
  玫瑰妹妹不再后退,偏脸咬着小指头吃吃笑道,“告诉了你,怕要吓死你呢!”
  王镇平鼻孔一哼,冷笑道:“你说吧,看能不能把老汉吓死!”
  玫瑰妹妹欲言又止,回头仰脸向坐在树干上的牡丹姐姐问道;“牡丹姐姐,你说可以告诉他么?”
  牡丹姐姐一双脚不停的来回踢动,侧头想了一想,忽然伸手连摇道:“不行,我们是偷跑出来玩的,他要是见到我们师父,说我们的坏话那就糟了!”
  玫瑰妹妹一听有理,回转头对王镇平摇手道:“我不告诉你,你会说我们的坏话!”
  王镇平气得牙齿格格响,旋即转对观众抱拳罗拜道:“诸位,刚才犬子,并非技不如人,而是被这个小淫妇用药迷倒的,像这种败坏良家子弟的淫妇,老汉若不惩戒她一下,以后为患就大了!”
  他说罢,两眼不住在众人面上溜来溜去,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观众没有一人开口赞成,也没有一人开口反对,似是不敢相信场上这小姑娘竟是个淫妇,但也不反对他惩戒她一下,因为惩戒之下必然又有一场好戏瞧。
  王镇平看出可以动手,立即身形一转,马步一沉,目露凶光逼视着玫瑰妹妹大声喝道:“小淫妇,你过来,老汉要惩戒你一下!”
  玫瑰妹妹被王镇平的凶态所夺,畏怯地退后了两步,回头露出求援的眼光向树上的牡丹姐姐问道:“牡丹姐姐,我们两个打他一个好不好?”
  牡丹姐姐道声好,两手抓着树枝荡揪迁一般风起三丈高,空中身腰一折,头下脚上。宛如海燕前泻下来,身未落地,扬掌便向王镇平头顶拍去。
  王镇平毕竟是有一点实学,冷笑一声,上身左倾避过,疾然风起有腿,猛踢她胸前小双峰。
  地上的玫瑰妹妹哪容他得逞,掌分上下,右劈敌腿,左抓敌腰,急攻而出。
  这两手取敌空门,王镇平若不及时撤腿,纵然能踢中牡丹姐姐,自己也势必会伤在玫瑰妹妹的掌下。
  王镇平到底是个老江湖,岂肯两败俱伤,当下右腿急撤,身腰一拧,倒踩七星步,避过二女双击,同时两手十指箕张,屈如鹰爪,分别向二女身上抓落,掌势相当凌厉。
  二女游身闪避,稍退即进,一左一右,联手进攻,配合至为巧妙。
  刹那间,一老二女打成了一堆,掌腿翻飞,看得在场的观众个个瞠目结舌,眼花缭乱,大为过瘾。
  黄勃看了一会,便知二女绝非王镇平之敌,心里不禁暗替她们担忧。
  原来二女身手虽然轻灵迅捷,但王镇平内力远在她们之上,招稳气猛,稍一接触便要被他震开,根本硬接不得。
  盏茶工夫后,二女已累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现出难以为继的败象了。
  王镇平看在眼里,微微一冷笑,故意卖了个破绽。假作招式递老,将整个前胸开放出来。
  果然二女不知是诈,一见有隙可乘,同声娇叱,四掌齐出,对准王镇平胸部拍下。
  王镇平惊啊一声,佯装措手不及之态,待得二女织掌拍到胸前只有一寸的地方,猛可上身往后一栽,两手撑地,双腿疾飞,分踢二女胯下,狠辣无比!
  二女豁然惊觉,欲待躲避业已无及,眼看王镇平两支脚尖堪堪踢中“要塞”,蓦然场上人影一闪——
  围观众人方觉眼前一花,定睛瞧时,便见一个面貌俊美绝伦——有人误会他是王子公孙——的少年,他两手握住王镇平的双脚,扬着剑眉,含着犀利的微笑,慢声道:“老丈,您这两脚踢得太过火了吧?”
  王镇平双脚被扣,顿觉痛入骨髓,他久走江湖,情知眼前这个少年武功高不可测,因此不敢发横,默然垂头不语。
  二女一见抢救自己的是个英俊少年,顿时大喜,玫瑰妹妹喜孜孜地喊道:“牡丹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牡丹姐姐喜上眉梢,欢声尖叫道:“他是救命恩人,我们快跪下盛头!”
  黄勃立觉不妙,慌忙放开王镇平的双脚,转身仓皇穿出人群,迈开大步向外急逃。
  “公子,救命恩人,您等一等呀!”
  “牡丹姐姐,我们快追!”
  黄勃掉头回顾,二女已穿出人丛急步赶来,不由心头发毛,暗忖二女小小年纪,行为谈吐却皆甚轻佻,绝非善良人家的女儿,自己若不赶快摆脱她仍,救命恩人的味道必然不好消受。
  想着,脚下迈得更快,掉头再看,忽见二女竟公然在大街上奔跑赶来,不仅此也,两人边跑边招手娇喊道:“公子,您停一停,我们还没向您道谢呢!”
  “公子,您急着上哪儿去呀?”
  嘿!我上哪儿去干卿底事?问得真岂有此理。
  黄勃心里说着,摆头张望,见左边有一条较僻静的小街,忙三步并做两步的遁入小街。他为免惊世骇俗不敢施展轻功,低头急走了一段,回头一瞥,二女依然紧迫不舍,且见她们指着自己谈论道:“牡丹姐姐,他真帅!”
  “是呀!师父和师祖常常带男人回山,我就不曾见过哪一个比他更帅的!”
  “可是我们又不想害他,他干嘛急急如丧家之犬?”
  “我猜一定是害羞!”
  “害羞?”
  “嗯!”
  “什么叫害羞?”
  “害羞就是会脸红的意思,师父说会害羞的男人顶好玩!”
  “我不懂……”
  “我也不懂,那时我问师父,师父说:小丫头不用问,再过两年你自己会懂的!”
  “哦,师父不教我们,我们自己会懂?”
  “嗯!”
  “真有意思!”
  “是呀,嗳!光说话,你看他跑那么远了!”
  “快追!”
  黄勃心中大惊,忖道:这两个少女果然不是好路数,刚才真不该出手救她们……
  思忖未已,蓦见右边有一条黑暗的小巷,看来很适合脱身,于是毫不迟疑疾步拐入,没跑上几步,脚下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胸步一个踉跄,蓦见地上突然跳起一人——脑中立刻闪过刚才在街上遇见无双堡白穗剑士剑夺命方之事,不禁心头一惊,正欲翻掌劈出---——
  “直娘贼,把我一桶粽子踢倒了,我要你赔!我要你赔……”
  话入耳,掌立收,退步定睛一瞧,眼前冒起的是个龙钟老头儿,视线瞥过他身后,果见有一个木桶被自己踢翻,数十只粽子滚在地上。
  不由暗叫一声惭愧,连忙朝老人拱手急道;“对不起,老丈,多少银子我赔你便了!”
  老人本已出手要抓他胸襟,耳中一听有得赔,再看黄勃相貌堂堂,衣着不俗,知非歹徒,忙缩手悻悻然道:“好,我数数看,还可卖的我赵老七绝不冤你就是!”
  黄勃听出背后二女足声渐近,哪里还等得了,急忙掏出一锭重约一两的银子递给他道:“老丈,这个够不够?”
  老人银子一入手,两眼发直,惊得张开没牙的嘴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太……太……不……我……我数数看!”说着,好像害怕黄勃再讨回去,忙把银子纳入怀里,蹲下去数粽子。
  黄勃一笑,起步欲走之际,蓦听头上风响人娇喊,二女业已飞越到身前,双双张开手臂挡住去路。
  皮肤黧黑的玫瑰妹妹张臂跳跃着娇喊道:“嗳!公子,你原来跑到这里来买粽子吃!”
  黄勃大为气沮,只得挥手说道:“走!走!到那边去说话!”
  话罢,当先飞步向巷内走去,二女相视一笑,随后跟上。
  黄勃领着她们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点停下,身子一旋,两手一抱胸,板脸沉声道:“你们两个小丫头一直追着我做什么来?”
  皮肤雪白的牡丹姐姐剪水双眸一转,脆声笑道:“向你道谢来的嘛!”
  皮肤黛黑的玫瑰妹妹抢上一步,抛眼媚笑道:“你喊我们小丫头,你自己多大了?”
  黄勃大气,脸一仰,两眼望天冷冷道:“我不跟你们斗嘴,你们要道谢就赶快道谢吧!”
  二女又相视一笑,兴冲冲的朝他跪下,恭敬地磕头道:“救命恩人在上,受小女子一拜!”
  黄勃哭笑不得,只好由她们去磕。二女磕好头站起,见黄勃下巴翘起老高,瞧也不瞧她们一眼,玫瑰妹妹蹙蹙眉,别脸向牡丹姐姐悄悄问道:“牡丹姐姐,他怎么这个样子?”
  牡丹姐姐两眼在黄勃俊美的面孔上流盼一阵,咬着小指头想了想,忽然向玫瑰妹妹使了个眼色,然后整整衣裳朝黄勃裣袵一福,细声细气的道:“小女子贱名牡丹,请问公子贵姓大名,仙乡何处,来此有何贵干?”
  态度端庄,语气温婉,俨然大家闺秀的模样。
  黄勃拼命忍住笑,脸缓缓放落,目注她冷哼一声道:“我叫‘天涯浪侠田少野’,仙乡在仙游岭,来此只为游玩——这样够了吧?”
  白牡丹偏脸想了一下,忽像想起来似的,又是裣袵一福,笑嘻嘻道:“原来是天涯浪侠,小女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侠驾,真是三生有幸!”
  黄勃朝她长长一揖,表示不敢当,然后转身便欲离去。玫瑰妹妹慌忙又张臂挡住,叫道:“甜,甜大侠,我叫黑玫瑰,我也听过你的大名,你,你还没吃晚饭吧?“
  “吃过了。”黄勃边说边往旁走去。
  黑玫瑰跨步又挡住他,嫣然一笑道:“那——点心一定还没吃,是不?”
  黄勃眉头一皱,大声道:“我一向不吃点心,你不要老是挡着我好不好?”
  白牡丹娇滴的瞟他一眼,笑道:“甜大侠,你到我们山里玩几天好么?”
  “不!”黄勃断然拒绝,夺路欲走。
  白牡丹飘身拦住,央求道:“玩几天好嘛,我们山里很好玩冽!”
  黄勃气得脸色发白,瞪目声厉道:“天下名山我天涯浪侠都游过了,不稀奇!”
  白牡丹“咭”一声指着他笑道:“你骗人,雪山你也玩过了么?”
  黄勃一听心头猛震,不觉抬目望着她们脱口惊呼道:“什么,你们是雪山白娘娘的徒弟?”
  二女一听登时如见故人,不胜欣喜的同声道:“正是!我们是白娘娘的徒弟,甜大侠,你去不去?”
  黄勃含混轻哦一声,低头忖道:我正要到雪山冰银谷盗取九嫁寡妇的千年缘灵芝,不想竟在此地碰到她的徒孙,这两个雏狐行为虽然轻佻浪荡,毕竟年齿尚幼,还未成糖,我何不利用她们向导入山,再见机下手盗千年绿灵芝,岂不省时省事?
  念头一决,便含笑摇摇头道:“雪山我的确没有去过,只是我听说你们师祖和师父很厉害,我不敢去!”
  白牡丹仰起了白玉般的美脸,热切地道:“你不必害怕,我们的师祖和师父此刻都不在山上了!”
  黑玫瑰也仰起黧黑的美脸,娇敢地道:“是呀!她们到很远的地方去,不会马上回来的!”
  黄勃心中暗喜,却摇头道:“不,她们虽不在,可是我又听人传说,你们雪山散布着一种叫雪山勾魂粉的毒药,人一嗅及便会瘫痪而死!”
  白牡丹笑嘻嘻道:“这个没关系,我给你一颗避毒丹卸在嘴里便没事了!”
  她边说边急急掏出一个小红荷包,取出一颗豆大的白色药丸递给黄勃,仰脸等着他的反应。
  黄勃接过避毒丹反复细瞧,又拿到鼻子下闻了闻,却闻不出一点味道,不禁抬目望着她笑笑道:“白姑娘,你不会骗我吧?”
  白牡丹跺脚指天道:“骗你我会死!”
  黑玫瑰也跺脚接口道:“真的,骗你我也会死!”
  黄勃老实不客气的将避毒丹纳入怀中,点头笑道:“好,我相信你们,不过,你们山里还有什么人在?”
  二人兴奋的齐声道:“没有了,就只我们两人,我们是负责守山的,昨天偷跑下来玩一下,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
  黄勃点点头,忽然剑眉轻皱,故作迟疑道:“我跟你们去玩几天是可以的,但是万一你们师祖或师父突然返山,那时我要躲到哪里去?”
  二人愕然相觑一眼,各自偏脸思索。白牡丹先想到,雀跃叫道:“不要紧,我把你藏到衣橱里便了!”
  黑玫瑰跟着也雀跃道:“不!衣橱太小,躲在我的床下又安全又舒服!”
  黄勃暗叫倒霉,忙道:“到时候再看吧——你们今晚住在哪家客栈?”
  黑玫瑰似乎怕白牡丹抢先回答,急促地道:“我们住在那家,那家陶然林,甜大侠你呢?”
  黄勃忍俊不住,失声一笑道:“我住宾香阁,那么——”
  白牡丹不等他说完,插嘴接下道:“那么我们今晚搬到宾香阁去睡好了!”
  黄勃心头发毛,慌忙摇手道:“不必了,你们就住在陶然林好了,明天早上,我自会去找你们。”
  黑玫瑰撒娇地扭了扭身子道;“搬过来好嘛,我们又不花你的银子……”
  黄勃眉头一锁,正要开口,白牡丹已机灵地笑道:“甜大侠,我听你的话,我不搬!”
  黑玫瑰不料姐姐出尔反尔,吓了一跳,别脸瞪视她掀唇讥讽道:“哼!不搬就不搬,干么嗲声嗲气?”
  白牡丹两手往腰一插,胸部向前一插,冷笑道:“我几时嗲声嗲气?你才最会撤娇!”
  黑玫瑰细眉一挑,掌出如电,一把揪住白牡丹的头发,用力扯来扯去,白牡丹低头尖叫,两手也拼命抓东抓西,要撕黑玫瑰的棉裤!
  二女顿时纠作一堆,倒地翻滚,展开一场肉搏战。
  黄勃瞧得真是又好笑又心寒,暗想她们年纪顶多不过十四岁,吃起醋来竟然不在小萍和秋璇之下。唉,天下的女人干么都这样小气?
  欣赏了一会,觉得过瘾,便板起面孔大喝道:“好!你们要打架,我不去了!”
  二女听霎时罢手跳起,白牡丹一面举手梳头一面笑道:“甜大侠,你不要生气,我们常常打架,打过了很快就会和好的。”
  黑玫瑰也一面整衣裤一面笑道:“是呀!不信我牵她的手给你看!”
  说完,牵起白牡丹的手,亲热的靠在一起——果然和好如初。
  黄勃叹为观止,于是朝她们长长一揖道:“好极了,现在,我要回客栈去睡觉,你们也回去吧!”
  白牡丹乖巧的点头道:“好,明天早上我们去宾香阁找你了!”
  黄勃觉得不妥,摇头道:“不,应该我去,你们等着我好了。”
  黑玫瑰含情脉脉地笑道:“甜大侠,我听你的话,我等你来!”
  白牡丹脸色一变,黄勃怕她们又闹翻,忙不迭的一手推一个,笑道:“随便!随便!谁先起床谁找谁,现在快回去睡觉!”
  二女被推得满面春风,手牵手转身向巷外蹦跳而去,一步三回头,抛眸招手,不一而足。
  黄勃直瞧到她们背影消失,这才踏着轻松的步伐,走回宾香阁客栈。
  回到客栈,进入自己的房间,他将床帐放落,鞋子也不脱便上床盘膝坐下,开始吐纳调息。
  他为什么不脱鞋子?
  原因是,他刚才在街上无意间与无双堡的白糖剑士一剑夺命方碰头,对方虽然一见自己便返身急走,但可想而知绝不是畏惧自己,也绝不会放弃对自己的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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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6 12:2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呼之即来

  月到中天,整个河州卫万籁俱寂……
  三更梆响过不久,宾香阁后院的屋脊上,蓦然飘落一条黑影。
  夜色昏沉,隐约可以看出这个黑影身着蓝衫,腰悬长剑,是个身材魁梧气派雄昂的中年人。
  他巍然挺立屋顶上,蓝衫随风飘拂,紫脸隐泛冷笑,双目精光陷透,紧盯着对面一排上房,态度丝毫无顾忌之色,好像正在等待着人去发现他似的。
  他伫立一会后,面上渐渐现出疑惑和不耐烦的表情,嘴里低喃几句,忽然略提嗓门轻蔑地冷笑道:“怎么,当代两位武学大师的得意门人,耳目居然如此不灵?”
  话声甫落,他身后不远处突然有人轻笑着缓缓答道:“当然不!耳目不灵的应该是你丁大剑客!”
  他一听背后人语,面色遽变,不及回顾,电射般跃到对面屋顶,双足落处,同时抽剑转发央,举目搜视发话之人。
  但见自己原先停足之处,赫然静坐着一个英俊少年,正是当代两位武学大师的得意门人——黄勃,他两手拦住膝盖上,含笑相视,神态安闲已极。
  被称为丁大剑客的中年人一瞧之下,不由面色一红,自我解嘲地仰天打个哈哈,笑道:“原来你早就出房躲着等候,真是费心之至!”
  黄勃也不起立,只两手一摊,笑道:“错了,你到后我才出来——你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窗口么?”
  丁大剑客阴恻恻一笑,手中长剑遥空一指城外道:“走吧,难得在此碰上,咱们找个地方活动活动筋骨去!”
  黄勃仍不起立,微微一笑道:“我可不想逞能——城外一共几个等着?”
  丁大剑客颔头冷笑道:“只有一个,晚间你已见过他了!”
  黄勃翘望夜空,眨眨眼,然后摇头笑道;“这恐怕是有计划的谋杀,我不去!”
  丁大剑客似感意外的一愕,跟着皱眉失笑道:“我以为北掌和长白雪飘飞的武学中没有逃避的一招,看来传闻有误了!”
  黄勃站起来,张口哈息,伸着懒瘦道:“是的,你丁大剑客如果必须有人帮忙才敢动手,你请吧,我要睡觉去了。”
  丁大剑客手抚剑锋冷笑不语,双眼滚闪不定,似在筹思着激使黄勃出城之策。
  黄勃身形半转,佯作欲去之态,含笑一指他道:“你——丁景隆,和那个包登甲虽然被提升为白穗剑士,依我看武功胆量都还在二流阶段,距离独当一面的境界尚有一段遥远的路程——勉哉,丁大剑客!”
  原来这位半夜不速客,正鬼无双堡授剑典礼时与另一个黑穗剑手包登甲——已在黄鹤楼附近被黄勃打死——同时晋升为白穗剑士的丁景隆。他这次追随护法黑髑髅巫节和一剑夺命方去崆峒派大闹一场后,意欲转往昆仑派寻衅,晚间一剑夺命在街上与黄勃不期而遇,三人乃商议决定由他半夜前来诱黄勃出城,以便下手剪除后患。
  这会见黄勃不肯出城,又听他出言讽刺,不禁勃然大怒,忘了黑护法的一再叮嘱,立即振剑一指,厉喝道:“走!地点由你选!”
  黄勃点头一笑,手指五丈外的宾香阁后花园,纵身泻去。丁景隆随后跟下,两人在园中一个圆形鱼池旁相对站立,开始凝视绕步准备动手。
  黄勃脑中浮起半个月前在黄鹤楼附近打死包登甲的一幕,心里有些不好过,暗暗决定今晚只将对方打伤为止,绝不再造无谓杀孽。
  丁景隆哪知同辈包登甲已死在对方手中,这时瞥见黄勃目光露出一丝犹豫之色,误道他心生怯意,立刻抓住机会抢步而上,振剑洒出一片闪耀金光,攻出闪电十三剑中的电蛇吐信,猛点对方脸前三大要穴。
  出剑迅若电掣,贯注剑身的内力嘶然有声,火候竟然较之包登甲更为精纯。
  黄勃会者不忙,容得对方剑锋逼至胸前三寸,突地左足一滑,施出梅花指和雪花步配合而成的踏雪寻梅,上身往右一个俯冲,左手五指疾撷他的右腕脉门,同时右掌一翻,怕出橐龠掌中一指风卷千山直取敌人下盘。
  掌指并施,诡异绝伦,饶是丁景隆自命不凡,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大喝一声,无剑往旁斜掠开去。
  黄勃并不乘势追击,直起腰皱眉低语道:“丁大剑客,半夜三更人家正在好睡,请你不要大声鬼叫好不好?”丁景隆哪管许多,冷嘿一声,扑过来抡剑再攻。黄勃从容不迫,左掌右指见招破招,兼拆带攻,打来显得游刃有余。
  百招之后,丁景隆已败象毕露,他陡然一声厉啸,剑随声起,身形蓦地拔空飞起三丈,右腕一抖,长剑荡起万道耀眼闪光,遮天匝地,翻翻滚滚直朝黄勃头上罩下。
  正是闪电十三剑的杀手铜——电落林焦。
  黄勃一见不由豪兴顿起,不避反迎,纵空一式攀空采雪,两手齐施寒梅射香,弹出十缕凌厉指力,射入对方满天罩到的光幕中。
  电光石火间,黄勃蓦觉肩上嘶的一响,心头一惊,连忙振臂拧腰,在空中疾施春风醉雪颠出五尺,翻身落地。再施风卷残雪飘退三丈,抬目急瞧——
  正见对方也像自己一样落地仓皇后退,并且左手抚住胸口,面有一丝痛苦之色。
  嘿!敢情这一下自己还占了便宜哩!
  黄勃伸手摸摸被剑锋划破的肩衣,摇头笑了笑,举步朝丁景隆走过去,边道:“这一下算是不分胜负,咱们再来过!”
  丁景隆冷笑一声,不再多言,迎上两步,正待挥剑攻出,蓦地——
  “嘿嘿嘿,丁老弟,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让老夫来吧!”
  声如狼嗥,突然由园中左角上一株菩提树下传了出来。
  黄勃心头一惊,循声瞧去,立见菩提树下矗立着两个老人,一个是入夜在街上碰头的一剑夺命方,另一个正是料想中的黑髑髅巫节。
  黑髑髅瘦猴般的面孔露着狞笑,左手抓着挂在颈项的一串黑闪闪的桃大骷髅,缓步走出菩提树下。
  黄勃暗运无极真气护住全身,心中飞忖道:糟糕!自己要胜两个白穗剑士倒还不难,但碰上这个百岁高龄的老魔头,自己包输不赢,怎么办?嗯,走吧!尽管北掌和长白云飞飘没有逃避的一招,我可得增加上去才行……
  思忖闪过,星目左右迅扫,欲觅开溜之路,忽见黑髑髅和两个白穗剑士业已站成一个品形将自己围在中间。
  心头方自一懔,黑髑髅倏地直欺过来,嘴里发出慑人心魂的怪笑道:“小子,上次在莫干山竟然被你逃过一死,可称为武林一大怪事!”
  黄勃退步亮掌护胸,两眼左右斜瞥,一面含笑客气道:“是啊,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黑髑髅很感意外吧?”
  黑髑髅双晴滚射杀光,咧嘴狞笑道:“不错,但无论如何今晚不会再有奇迹出现了!”
  黄勃耸耸肩,装着满不再乎的神情回头看了看,见一剑夺命方和丁景隆正手握长剑全神贯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暗焦急,只得又回头含笑道:“很难说,谚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譬如你们三位现在包围着我,安知你们身后没有人反包围你们呢?”
  随口一诌,听得他们三人同时面色一变,黑髑髅双目凶芒暴射,连声冷笑道:“嘿嘿,谁敢包围老夫,他不要命了么?”
  说罢,摆头左右搜视,神色颇为耿耿。
  黄勃见他把假话当真,心中一乐,暗想现在拖得一刻是一刻,我主跟你胡扯下去,伺机再来个脚板擦油,于是脸一抬,含笑悠悠道;“敢包围你黑髑髅的人,相信都不是不自量力之辈!”
  黑髑髅面色又是一变,跨前一步喝道:“说!谁包围老夫?”
  黄勃退后一步,摊手笑道:“你黑髑髅功力深厚,既然察觉不出,还是彼此散了吧,老实说我们也不想在此大动干戈哩!”
  黑髑髅双睛闪射不定,嘿嘿冷笑道:“老夫可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喊他们出来待老夫一一领教!”
  黄勃失声一笑道:“一位已经够你受了,还想一一领教,你有几——”话到一半,倏然住口,觉得“你有几条命”这句话未免吹得太过火,可能反激起他的好胜心,更要缰住自己不放。
  黑髑髅见黄勃说了一半忽然住嘴,不由尖笑道:“怎么不说下去,吹牛皮吧?”
  黄勃神色不露,假作侧耳静听之状,“听”了片刻后,点点头道:“嗯,好的,晚辈谨遵命谕……”
  黑髑髅脸色大变,跨上两步厉喝道:“小子,你在跟谁说话?”
  黄勃急退两步,笑道:“你黑髑髅干么这样好奇……”
  黑髑髅尖声狞笑,满头赤发慢慢竖起,浑身骨节卜卜作响,双臂展如鹰翅,一步一步向黄勃逼去。
  黄勃一步一步往后退,脑筋急转之下,连忙哈哈笑道:“好,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也无妨!”
  黑髑髅闻言停止前逼,双臂慢慢放落,满意地嘿嘿笑道,“你不说也无妨,反正打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
  黄勃左顾右盼的笑道:“是的,你大概还记得一个人吧……”
  黑髑髅神色一震,瞪目冲口问道:“是不是莫干山出现的那个身裹红毡的人?”
  黄勃一听暗喜,连忙点头道:“就是啊,这个人对你们黑白双魔来说,应该皇个可怕的负担吧?”
  黑髑髅赤发愤张,两臂再举,举步再逼,尖叫道:“说,他在哪儿?”
  黄勃暗中运力于双掌,深吸一口真气后,突然举手一指左方一排柳树,急叫道:“看!他不是来了吗?”
  话未完双足疾顿,纵身欲起之际,视线过处,登时大大一楞,惊得不由刹住去势,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胡乱的一指,竟然当真指中了一人。
  但见那左方一排柳荫下,此刻不声不响的静立着一个人——身高六尺,全身裹着一条既肮脏又破旧的红毡,头、手、脚完全裹住,仅在两臂间和眼睛处各开了一道狭缝,目光精芒灼灼,形状如鬼,阴森可布之极。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点不错,身裹红毡的怪人来了。
  黄勃回过神来,不禁喜得跳脚欢呼道:“来得好!黑髑髅你‘领教’有人啦!”
  黑髑髅和两个白穗剑士一见身裹红毡的怪人果然来到,都不由得面色一凛,各自往后退出一步。黑髑髅退一步再进一步,目露凶狠光芒紧盯怪人一阵,咧咧嘴,发出低沉的怪笑道:“阁下今晚如果打算再逃,老夫也懒得追赶了!”
  身裹红毡的怪人微微颔首,双臂蠕动着由红毡中慢慢伸出两条干瘪发烂的手臂,然后移步缓缓朝他走过去。
  黄勃赶紧退到一旁,心中狂喜不已,暗想这个身裹红毡的怪人远在六七年前,自己尚未离开梅花碑时,就常在夜间看见他在屋前屋后踯躅,那时自己误他是乞丐或疯子,从没放在心上,直到母亲迁居到莫愁湖时,方知他是一个神秘的武林人物,其后他在莫干山附近出现了一次,第二个晚上又在莫干山上为自己引走黑白双魔,半月前在黄鹤楼附近的官道上又写下雪山不能去的警句,隔一天又引自己到枫林里替少林慧心上人解了一场危,以至今晚的“呼之即来”,凡此种神都证明这个身裹红毡的怪人一直在暗中跟随自己,而也一直不愿与自己正面相见——他是谁呢?爹爹么?不!这是不合情理的事!如果他是爹爹,有什么理由要回避着娘和我?而无底谷中那个身裹黑毡的人又该是谁?东剑欧阳克昶的游龙剑法又从何处得到?
  好了!他现在既肯出来与黑髑髅交手,无论如何总可以多了解一点他的来历……
  黄勃这一思忖间,身后红毡的怪人已然在黑髑髅面前三丈处停下来。
  黑髑髅鉴于拜兄白目魔闻左臣曾败在来人手中,此时哪敢轻敌,两颗凶眸凝注对方不瞬,双臂运聚毕生修为严阵以待,神情凝重异常。
  对视半晌之后,身裹红毡的怪人冉冉抬起右臂,竖掌遥对黑髑髅,却默然不置一词,似是表示要对掌力。
  黑髑髅倏然退出半步,尖声狞笑道:“怎么,要拼一拼?”
  身裹红毡的怪人默默颔首,竖掌等候着。
  黑髑髅目光一亮,点头笑道:“好极!老夫就跟你拼拼,只是动手之前,老夫先要知道阁下的姓名字号!”
  身裹红毡的怪人默默摇头,竖掌如故,宛似庙中塑像一般。
  黑髑髅目射怒焰,尖笑道:“阁下是哑巴么,为何不开口?”
  身裹红毡的导人目光微现不耐,别脸朝黄勃而来,看似要黄勃替他答复。
  黄勃不由一愕,心中暗喊:怪了!我既不知你老兄姓什名谁,怎能替你回答?
  噢——童心一起,立即向黑髑髅笑道:“他不耻与你交谈,我替他回答吧——他是哈拉木伦山三眼活佛座下弟子,全号叫降魔尊者沙独楼!”
  黑髑髅闻言面呈惊疑,凝注身裹红毡的怪人连声冷笑道;“嘿嘿三眼活佛是真有其人?嘿嘿,降魔尊者沙独楼——”蓦然一怔,低头自语道:“沙独楼?杀髑髅?嘿——”
  头猛抬,双睛暴射怒火,腾身便朝黄勃扑去,哪知身形刚起,忽像遭受到一股无形的狙击,上身一颠,慌忙拂袖横跃五尺,举目怒视身裹红毡的怪人,厉喝道:“好家伙,招呼也不打一声么?”
  身裹红毡的怪人颔颔首,右掌微微伸缩两下,意思是说:不错,来吧,我这里等着你!
  黑髑髅登时怒火高喷,当即拿桩站稳脚步,右臂一阵哗剥响过,运足黑尸毒功,竖掌慢慢直推而出。
  两人相隔三丈,两股无形的内家真力一接,双方身形皆是微晃即止,开始真力源源运出,全力拼起来。
  表现上,两人神态自在,宛如老朋友举手招呼,了无紧迫之相。
  倒是场边三人,这时都神色紧张的向前走上两步,目不转睛的注望着这一场武学上最高境界的拼斗。
  黄勃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一颗心怦怦狂跳,他相信身裹红毡的怪人不致输,但却又怀疑黑髑髅会不会落败,因为这个老魔头毕竟是武林上代一老二奇三魔四煞中的人物,一身内力连师父也承认稍逊啊!
  约莫一盏热茶光景,两人似已面临胜负阶段,彼此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所不同的是:身裹红毡的怪人一对精眸始终威而不怒,湛亮不红,而黑髑髅则双目充血,脸红如火,汗珠一颗一颗由额上沁出滚下。
  渐渐的,上身也向后倒去,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显然败象已呈。
  蓦地,身裹红毡的怪人鼻孔里“哼”的一声,居然向黑髑髅逼上一步。
  黑髑髅发出一声凄厉鬼叫,两脚支撑不住,蹬、蹬、蹬连退数步,退到花园的土墙下,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猛可双足一跺,仰射出墙,急遁而去。
  一剑夺命方和丁景隆,万不料黑护法败得如此快,逃得如此急,这时哪敢再逗留,连忙互递一个眼色,一齐纵出墙逃命去了。
  身裹红毡的怪人身躯分毫不动,过了一阵,两条干瘪而发烂的手臂慢慢的缩入红毡中,两脚依然钉立地上,毫无走意。
  黄勃站在他身右三丈外,这时怕他沈掉,像小孩捉蜻蜓般提气蹑足慢慢踏过去。
  刚踏出两步,身裹红毡的怪人倏地身形半转,面对他发出低沉而严厉的声音道:“停步!”
  黄勃一听他会说话,大为高兴,忙朝他长长一揖,笑道:“老朋友,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语气故意带几分诙谐,只因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假如自己的态度表现的太急,一定会吓跑他的,就像吓飞蜻蜓一般。
  身裹红毡的怪人目光闪过一丝笑意,望着他沉默片刻后,静静的说道:“我的全号是降魔尊者沙独楼,你刚才不是称呼过了么?”
  黄勃走上一步,又一揖道:“长者别开玩笑了,我们之间再这样继续下去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彼此坦白相向,有恩的报恩,欠债的还债——”
  身裹红毡的怪人忍不住仰天哈哈笑了一阵,声音清悦温和,笑毕摇头轻叹道:“我觉得你爹爹最大的失算莫过于让你们母子俩住在杭州梅花碑……”
  黄勃心头猛烈一震,一连串的疑问正欲张口倾出,忽一想这样可能会吓跑他,当下硬生生咽住,改以微微一笑道:“长者说话的意思,可否略加解释?”
  身裹红毡的导人缓缓仰起头,又静静的道:“杭州,尤其是梅花碑,那是一个繁华的娱乐地区,它会培养出聪明绝世的孩子,但也会使孩子变得滑头滑脑,行为放浪不羁,风流自命!”
  黄勃含笑躬身道:“长者说得是,但管见以为,为人处世,只要心无点尘,逢事只要不误即可,至于态度方面,滑一点,放浪一点,或者风流一点也无伤大雅!”
  身裹红毡的怪人“唔”了一声,默然半晌,颔颔首道:“好,现在你提出一个极想知道的问题问我,然后我也提出一个问题问你,问完答完,各走各的路!”
  黄勃不禁着急的道:“不够不够,小可想知道的事不只一件!”
  身裹红毡的怪人吐出坚决的语气道:“不,只能问一件,否则除非你自信能追得上我!”
  黄勃朝他走两步,身裹红毡的怪人疾退两步,沉声喝道:“停步,别走过来!”
  黄勃停步轻喟一声,黯然道:“为什么呢?长者为什么不愿有人接近你?”
  身裹红毡的怪人缓缓道:“如果这是你要问的唯一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黄勃沉忖一会,努力抑压胸中一股不寻常的激动,抬脸轻叹道:“好吧,我要知道关于我爹爹失踪的全盘情形,长者可以回答么?”
  身裹红毡的怪人微微一震,仰头默望夜空一阵,然后轻轻道:“十三年前,我和你爹爹连袂游九华下山后的第二天——”
  黄勃不禁插嘴道:“十三年前正是第十六届黄山剑会之年,请问那是会前还是会后?”
  身裹红毡的怪人“唔”一声,道,“那时距离黄山剑会还有半月,我们下九华的第二天,在石一家客栈投宿——”
  “哪家客栈?”
  “名叫韦英会,但现在早已歇业了——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一起——”
  “长者与家严是朋友么?”
  “是的,这是我例外回答你的一个问题,别再发问!”
  “无论如何,长者的姓名总可见告?”
  “降魔尊者沙独楼!”
  “唉……”
  “那天晚上,我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凉风吹醒,睁眼一看,房中一个窗户大开,你爹爹已不在床上,我于是立即追出,在城外周围找了两个更次,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你爹爹——”
  “他身中巨毒,只交待我几句话后就死了……”
  黄勃脑中“轰”的一响,身形摇摇欲坠了一阵,突然张目怒喝道:“你胡说!我爹爹不会死,他绝对不会死!”
  身裹红毡的怪人太息一声,翘首望天轻轻道:“抱歉,我打破了你的幻想,但我所以留到现在才告诉你,为的是你已长大,可以接受这个打击了……”
  黄勃泪如泉涌,踏上一步声问道:“谁?谁害死我爹爹?”
  身裹红毡的怪人退后一步,摇摇头道:“不知道,因为他不肯说出来!”
  “为什么不肯说?”
  “这个世界,总有许多事使人无法了解,不是么?”
  “那,我爹爹中了什么毒?”
  “我看不出来,他也不肯说……”
  “不!不!这太不合情理了!”
  “是的,我也一直想不通……”
  “我爹爹交待你什么话?”
  “他要我保护你们母子俩的安全,直到你能保护自己为止。”
  “我爹爹葬在什么地方?”
  “他中的毒看来很厉害,为安全计,我把他火化了。”
  “长者没有留下我爹爹的什么遗物么?”
  “抱歉,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
  黄勃眼泪簌簌直流,低头默泣一阵,猛然想起一事,抬头指着他喊道:“你骗人,我爹爹如果死了,无双堡无底谷中那个人又是谁?东剑欧阳克昶的游龙剑法又从何学来的?”
  身裹红毡的怪人显然有些情急,双目精光陡盛,厉声道:“你若再入无双堡,你便是你爹爹的不孝子!”
  黄勃迎着他的目光紫视不瞬,缓缓道:“我是说无底谷中那人是谁?东剑的游龙剑法从何获得?”
  身裹红毡的怪人长叹一声,摇摇头道;“这事已超出你问的范围之外一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
  黄勃垂头颓然道,“长者请发问,问好多小可答好多!”
  身裹红毡的怪人慨然道:“我曾答应你爹爹保护你们母子的安全,直到你长大为止,现在你已长大,也勉强可以保护自己了,因此我打算离开你母子,谁知你这次竟然要去雪山送死,所以我不得不问你一个问题,孩子,你是否决心要使你娘再遭受一次打击?”
  黄勃心头一震,忙朝他拜倒道:“长者责备极是,但小可晚间已结识九嫁寡妇门下两个女徒孙……”说着就将白牡丹和黑玫瑰自己去雪山玩,又送避毒丹给自己,故打算入山后见机再下手盗千年绿灵芝之事说出,接着道:“长者请放心,小可尚未找到爹爹,绝不敢任性胡为,以致有负父母养之恩!”
  身裹红毡的怪人低哼一声,不悦的道:“这么说,你仍不相信你爹爹已死?”
  黄勃再拜道:“是的,小可必须把所有疑问一一找出答案方能相信……”
  身裹红毡的怪人不待他说完,猛然双足微顿,纵空爬高七丈,半空身腰一折,飞矢般射出花园,投入黑夜中……
  □                             □                             □
  第二天。
  天刚破晓,黄勃突被一片银铃般的尖叫声吵醒,翻身侧耳一听,正是黑白二姐妹的声音,她们似乎正在与店伙吵嘴,夹杂着各房宿客的咒骂声闹成一片。
  心头一惊,急忙起床束装停当,开门冲出。
  正见二女站在甬道上和一个店伙吵嚷,那店伙气冲冲的说咱店中昨夜根本没有一个生甜的客人前来投宿,你们大清早来此无理取闹,吵醒客人,再不走要拿棍子打了……
  语未说毕,白牡丹听到开房门的声响,别脸一见黄勃冲出房,登时细眉一竖,玉掌揭处,“啪”的重重掴了店伙一记耳光,然后手指黄勃向他叱道:“这不是甜公子么?你连客人姓什么都不知道,还当什么伙计!”
  店伙被掴得一怔,举目一望黄勃,张嘴待要分辩,蓦觉眼前一花,跟着自己掌心被人塞入一物,冰凉谅的,硬邦邦的,低头一瞧,赫然是一锭足有半两重的雪白银子,不由又是一怔,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黄勃含笑一推他的臂膀,道:“走吧,前面结帐去!”
  店伙定过神来,脸色一喜,忙把银子塞入怀里,当先跳跃着向前跑出。
  结过帐,黄勃领着二女狼狈离店,往雪山赶去……
  一路上,二女问长问短,最精采的一段是问黄勃有没有讨老婆这回事。
  “没有,我正在留意呢!”
  “甜公子,你喜欢那种姑娘?”
  “啊!这个……小可若能找到像两位姑娘这么年轻美貌的,小可,小可……”
  “嘻嘻,甜公子快不要折杀我们了,我们哪里配得上,是不是?”
  “哪里哪里,你们太客气了……”
  如是等等,在神驰意荡飘飘醺醺中赶完一百多里地,近午时分便已抵达雪山脚下。雪山,亦名露骨山,高峻挺拔,形如露骨,四时积雪,远望群峰如白银宫阙,眩丽逼人。
  三人顺着一条狭窄的山径向上登去,黄勃取出避毒丹便要送入嘴里,身左的黑玫瑰笑着阻止道:“还早呢,过半山再啣吧!”
  黄勃俊脸微热,只得再将避毒丹放入怀中,赧然一笑道:“哦,难道说山下没有撤布雪山勾魂粉?”
  黑玫瑰掩口吃吃笑道:“要是山下也有,朝廷恐怕要派官兵来围剿我们了。”
  黄勃自责糊涂地敲了一下额头,乘机间道:“那么,你们住在山中的什么地方?”
  身右的白牡丹含情脉脉的道:“我们两人住在一座山洞里,那洞叫绛珠洞!”
  黄勃笑哦一声,又问道:“雪山一共有几个洞?”
  白牡丹樱唇方启,黑玫瑰抢先回道:“五个,我们师祖住九曲洞,师父住通幽洞,三个师姐住小姑洞,另一个甜心洞当厨房用,不过,我们那个绛珠洞最漂亮!”
  黄勃又一哦,闲聊般再问道:“雪山有几个谷?”
  这次白牡丹抢到了,她急声道:“没有!我们雪山没有谷!”
  黄勃星目一转,已知她扯谎,便移目注望黑玫瑰,故作讶异道:“怎么?偌大的雪山竟没有一座山谷?”
  黑玫瑰双目一垂,吞吞吐吐的道:“真的,我们山里没有谷,不骗你!”
  黄勃轻哦一声,神色不露,低头边行边自言自语道:“奇了,我记得听人说过——啊不,我记得仿佛在那一部书上看到过,书上记载着雪山有一个秘密谷,叫什么……叫什么……唉,记不得了……”
  白牡丹着急的道:“你一定看错了,我们雪山没有谷!”
  黄勃见她又急又怕的表情,微微一笑,目射星光凝视着道:“没有就算了,你干么急成这个样子?”
  白牡丹嗫嚅半晌,强作媚笑道;“我以为你喜欢玩山谷,我们这里没有,怕你会失望!”
  黄勃颔首而笑,表示很感谢她的体贴入微。
  他们工排而登,个把时辰后,业已登上山腰,仰望数峰峻峭如削,非施展轻功已无法上去,二女叫黄勃把避毒丹吞在嘴里,然后贪路向山上飞登,黄勃从容而随,心里暗暗筹思应如何方能在最短时间内盗到冰银谷中的千年绿灵芝!
  这之间,只觉啣在嘴里的避毒丹渐渐溶化生津,其味冰凉芳郁,浓烈香气冲鼻而出,不禁惊异地问道:“啊!你们的避毒丹好香呀!”
  黑玫瑰掉头露齿一笑道:“香么,那是由于你鼻子已嗅入勾魂粉的缘故!”
  黄勃吃了一惊,急道:“什么?我已经嗅入你们的雪山色魂粉了?”
  白牡丹也掉头妩媚一笑道:“是呀,你嗅到了所以嘴里的避毒丹才会发生效力!”
  黄勃暗透了口气,心想若非凑巧遇见这两个雏狐,自己欲偷入雪山来当真只有死路一条,可是,这两个雏狐为何这样欢迎我上山呢?莫非她们平日见白娘娘玩男人,耳濡目染之下,心向往之,乘着师祖和师父不在山,想向我开刀试试滋味?果真如此,我可得慎防慎防,万一被她们玩了去,以后就见不得人了……
  他想着,忽又想到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匣开口问道,“喂!你们的避毒丹服下一颗能支持多久?”
  二女同声答道:“可以支持两个时辰!”
  黄勃忙又问道:“两个时辰后呢?”
  “两个时辰后你已经到达我们洞里了!”
  “咦?你们为何不必啣避毒丹?”
  “嘻,我们是女人嘛!”
  “哦,女人不怕嗅到勾魂粉?”
  “是呀!雪山勾魂粉是专对付你们男人的!”
  “啊啊,你们不怕女人上山来偷东西?”
  “我们山上又没有男人,她们要偷什么东西?”
  □                             □                             □
  一个时辰后,三人深入峥嵘,来到积雪盈尺的一座绝岩下五个洞府前。
  这五座洞府,每座距离约莫五丈,排列整齐,显系人工凿造而成。
  二女领前向最右方一座洞府走去。
  黄勃停步转身,迎着凛冽寒风极目四眺,眼前白雪皑皑,远处山峦蜿蜒绮丽,不由想起了住居两年的长白山,以及那位常拉自己去洗心亭对弈的弄雪师父一可怜的师父,他老人家原是武林百年来最杰出的武学宗师之一,梅花指傲啸武林,雪飘飞无高不可登,然而现在,他如无人帮助,再也别想回到长白天池,也已耐不住那股刺骨裂肌的寒气了……
  二女见黄勃转身欣赏景色,便也返回在他身旁站立,这时看他俊脸一片忧然,白牡丹忍不住开口笑问道:“甜公子,我们这里叫快活仙岩,你看美不美?”
  黄勃默然点点头。
  “甜公子,你冷不冷?”
  黄勃默然摇摇头。
  “甜公子,我们入洞去吧?”
  黄勃“唔”一声,转身储她们走入洞,指目一瞧,洞中红桌红几,芙蓉婆婆,陈设华丽,有如富家千金的闺房!
  二女殷勤招待黄勃坐下,白牡丹随向黑玫瑰吩咐道:“玫瑰妹妹,你快去烧茶烧饭来招待甜公子!”
  黑玫瑰偷瞪一眼,嘴里笑道:“好,今天我烧,明天可要轮到你了!”说着满不乐意的拿出茶具出洞而去。
  白牡丹一见黑玫瑰出去,便端来一张红椅紧靠着黄勃坐下,仰脸嫣然一笑,悄悄道:“甜公子,你看我们姐妹谁漂亮?”
  黄勃不敢怠慢,低声笑道:“当然你比她漂亮!”
  白牡丹大喜,又问道:“你看我哪一点比她漂亮?”
  黄勃轻笑道:“皮肤,你的皮肤白如玉!”
  白牡丹喜得浑身蠕动,连连点头道:“正是!我师祖常常称赞我的皮肤白得像一块美玉,骂她黑得像一支丑乌鸦!”
  黑玫瑰哪里肯听,抡掌疯狂攻出,两人顿时斗在一起,乒乓哗啦,桌翻椅飞,惨不忍睹。
  黄勃两手抱胸,静立在一旁观战,脑海里浮出现那一天小萍和秋璇的大战情景,心里嗟叹不已。
  看了一阵,见二女越打越激烈,忽然心头一动,晃身便向洞外闪去。
  “甜公子,你要去哪里?”白牡丹边打边问。
  黄勃脚下一顿,回头笑道:“你们打吧,谁打赢了我讨她做老婆——我到洞外等。”
  二女精神大振,掌上加劲,互不稍让,居然打得呼呼风响。
  黑玫瑰见黄勃走出洞,尖声叮咛道:“甜公子,外面危险,你可不能跑太远呀!”
  黄勃道声好,纵身飞上岩顶,登高四瞩,目力所及,尽见雪封峰头,林蔽山涧,却不见什么地方有山谷。
  心想所谓冰银谷谅必形容其谷雪多而名,我何不闭住气到附近高峰上找找看?
  主意一决,正欲腾身朝左边数丈外一座高约十余丈的马头形状峰顶扑去,忽见白牡丹和黑玫瑰手牵手跑出洞,笑嘻嘻向自己招手娇喊道:“甜公子,你下来,我们不打了!”
  黄勃大出意外,无奈只得跳落洞前,讶然问道:“胜负未分,你们怎么不打了?”
  二女靠近他仰脸齐声笑道:“我们始终打不出胜负,再打下去只有两败俱伤,何苦来呢!”
  黄勃含笑不语,心中暗道:我正要你们两败俱伤,你们倒真机灵,哼!看来不下辣手是不行了!
  白牡丹扯住他的衣袖笑道:“我们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但已经获致协议了。”
  黄勃笑哦一声,问道:“你们获致怎样的协议?”
  黑玫瑰扯住他另一支衣袖笑道:“今天我烧饭她陪你,明天她烧饭我陪你,各不相扰,各显本领,看谁先得到你!”
  黄勃听得心惊肉跳,但一想与其二女同在身边,倒不如一个一个来比校容易下手盗采千年绿灵芝,于是与头道:“好!你们尽量发挥,只有一样,不准用迷药!”
  二女笑道:“我们没有迷药,我们师父还没传授我们哩!”
  黄勃察言辨色,知道她们所言非假,心中稍安,便又点头道:“好,现在你们一个去烧饭,一个陪我到各处玩玩。”
  白牡丹应声拉起他就跑,黑玫瑰恋恋不舍的喊道:“甜公子,我明天一定要对你很好,你不要太理她!”
  白牡丹一听大怒,住足回头手指着她叱道:“刚说各不干扰,你现在就干扰了!”
  黑玫瑰自觉理屈,吐吐舌,扮个鬼脸,返身飞奔而去。
  于是乎白牡丹欢天喜地的拉着黄勃往一处峰腰跑去,跑了数丈,忽然啊呀惊叫一声,停步急忙取出一颗避毒丹送到黄勃嘴边,说道,“快啣在嘴里,我差点忘了!”
  黄勃接过放入嘴里,然后笑道:“你多给我几颗不好么,省得一颗一颗的拿。”
  白牡丹摇头笑道:“不,我要一颗一颗的给你!”
  黄勃不解的望着她眨眨眼道:“为什么?”
  白牡丹神秘一笑道:“怕你逃下山呀!”
  黄勃笑了笑,旋指左边那座马头峰道:“咱们到那上面玩玩如何?”
  白牡丹举目一瞥峰头,微一蹙眉道:“那上面只有一个坟墓,没什么好看的。”
  黄勃“哦”一声,诧异地问道;“谁的坟墓?”
  白牡丹兴趣索然的踢着石子道:“听说是我师父的师妹,她死二十多年了。”
  黄勃好奇心起,又问道:“好叫什么名字?”
  白牡丹淡然道:“她叫单秋姬,听说武功比我师父更好呢!”
  黄勃心头一动,暗忖道,半月前在黄鹤楼茶棚里,无名老人曾叮嘱自己不可与摧花郎君单飞云交往,说他是雪山银狐单秋姬所生,其时自己曾问及单飞云之生父为谁,无名老却人不回答,且谈到他知道雪山冰银谷有一株千年绿灵芝时,言词闪烁,语焉不详,显然无名老人与九嫁寡妇也有着一段不平凡的关系,自己今天既已到此,何妨顺便查探一下,说不定能发掘出什么秘密来哩!
  想罢,不待征得白牡丹同意,腾身便向那座马头形的峰头纵去,一面回头笑道;“走!咱们上去看看!”
  白牡丹随后直追,娇声喊道:“别去啦,那里真的没什么好玩的!”
  黄勃不理会,脚下纵跃更疾,眨眼工夫便登上峰顶,但见峰上宽广平坦,积雪如毡,东边隆起一座孤坟,青石为碑,碑上有大力金刚指写成的“雪山单秋姬之墓”七个字,此外的确没有什么好看的。
  再纵目四瞩,雪山全景尽收眼底,近处一二里内,却看不到有个像样的山谷,心里微感失望。
  这时,白牡丹也已经纵上峰来,她奔到他身畔吃惊地仰望他道:“甜公子,你的轻功好厉害呀!”
  黄勃目望远处,笑道:“是么,大概是我常常爬山,手脚比人家灵活一点吧!”
  白牡丹扯了扯他的衣角道:“不,你的轻功和我师父一样好呢!”
  黄勃暗暗好笑,收回视线望着她忖道:我才只施出六成功力,若然全力施展开业,恐怕要吓掉你的淫思哩!
  白牡丹见黄勃默默望着自己的脸庞,星目闪耀笑意,误道自己的恭维合上他的胃口,忙又恭维起来:“甜公子,你不但武功好,而且人也长得英俊,真的!我从来不曾见过像你这样英俊的男人!”
  黄勃双颊发热,失笑道:“得啦!我不要听这些!”
  白牡丹转眸一笑,喜孜孜的又扯了扯他的衣角道:“走,我们到别个地方玩去!”
  黄勃双脚钉立不动,摇头笑道:“不,我要在这峰上听你讲故事!”
  白牡丹玉脸一呆,问道:“听我讲什么故事?”
  黄勃一指单秋姬的坟墓,笑道:“关于她的故事!”
  白牡丹淡淡一瞥坟墓,嘟嘴道:“她有什么好讲的?跟一个男人睡觉,肚子大了,生了一个男孩子,生下孩子就死了,就这么多!”
  黄勃追问道:“那男人是谁?”
  白牡丹蹙眉思索着道:“我听师祖谈过一次,记得好像姓黄黄勃心头大震,不觉脱口惊呼道:“什么,姓黄?”
  白牡丹满面惊奇,望他半晌,张口欲问,黄勃倏然警觉到,抢先又问道:“那男人到哪里去了?”
  白牡丹微微摇头道:“不知道——”
  “那男人何方人氏?”
  “不知道——”
  “他会不会武功?”
  “会,听说还很厉害……”
  “他爱不爱你师叔?”
  “不爱,但是我师叔很爱他!”
  “那个孩子后来哪里去了?”
  “我师祖把他丢在山下,大概被人捡去收养了……”
  黄勃深深吸了口气,脸微抬,目眺天际,心中忖道:谁?谁捡他去收养?他师父西刀迷斯达么?如果是,无名老人怎又知道这件事?那男人是谁?难道是爹爹……
  啊!不!不!那一定只是同姓的人,爹爹不会与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发生关系的!不会的!不会的!但是,唉,她是雪山银狐啊!她有的是雪山风月丹……
  “甜公子,你在想些什么?”白牡丹惊异地问。
  黄勃耸耸肩装着轻快的样子笑道:“没什么,我在想,啊啊,我在想生孩于一定很痛!”
  白牡丹登时笑得花枝乱颤,指着他道:“这是我们女人的事,你怕什么?咭咭!”
  黄勃不等她笑停,猛舒猿臂一把搂过她的细腰,含情低笑道:“白姑娘,你说要嫁我,是不是?”
  白牡丹喜出望外,乘势紧紧抱住他,不住点头道:“嗯!嗯!我要嫁给你!”黄勃轻托起她的下巴,正色道:“好,要嫁我就得离开雪山,离开你师父,敢不敢?”
  白牡丹一怔,张开小嘴道:“嘎,为什么?”
  黄勃微笑道:“我是天涯浪侠,性喜四处流浪,到处为家啊!”
  白牡丹迟疑道:“哦,这个,恐怕我师父不会答应的……”
  “当然不会答应,因此咱们必须偷跑!”
  “不,师父会打死我的!”
  “咱们跑远远的,她哪能找到?”
  “可是……”
  “哼!不愿拉倒,我去问黑姑娘,她一定愿意跟我去!”说着推开她转身便走。
  白牡丹着了急,拉住他道:“不不!不要带她去,我答应你就是!”
  黄勃停步回身,装闻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白牡丹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点点头,身子微微发抖。
  黄勃热切的拥抱着她,笑道:“那么我还得考你一下。”
  白牡丹吃了一惊,抬脸道:“考我,考我什么?”
  “考你武林一般常识!”
  “别考嘛!我听到考就害怕。”
  “很简单,第一,你知道当今武林有几个厉害人物?”
  “啊,这个我知道,那是:东剑西刀南拳北长白雪飘飞,对不对?”
  “对!现在再问一人,这人你如能答出来,就表示你的常识相当丰富!”
  “怎么办,我一定答不出来……”
  “听着,数十年前,武林中有一位武功奇高,易容术奇绝,行踪飘忽不定的人物,你知道他是谁?”
  “哦,你问的可是那个千面怪叟?”
  “是啊!你知道他是谁?”
  “咭,你考错啦!”
  “怎的?”
  “据说武林中没有一人知道他的身世姓名!”
  “你也不知道?”
  “哼,你原来存心要考倒我!”
  “也不是存心……”
  “咭咭,这叫做天不从人愿!”
  “啊,你知道?”
  “嗯!天下武林刚好只有我们雪山的人知道他!”
  “快说,他是谁?”
  “好——啊!不不,我师父一再叮嘱我们不可向外泄漏,因为,因为这是我们师祖答应千面怪叟的诺约!”
  “告诉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已经答应跟我离开雪山么?”
  “可是……”
  “不说我问黑姑娘去!”
  黄勃又推开她转身作势欲走,白牡丹吓得花容失色,死命拉住他道:“好,好,我告诉你,你不要去何那个丑乌鸦!”
  黄勃微微一笑,凝望着她静等她说下去,白牡丹迟疑片刻后,下定决心似的抿抿嘴,一字一字说道:“他姓萨名三省,是我师祖的亲弟弟!”
  “啊!”黄勃张目惊呼一声,愕然良久,头慢慢垂下,心中涌起了莫大的惭愧。
  是的,只这一句话就足够说明千面怪叟何以一生不愿以真面目和真姓名行走江湖的原因了,唉!自己真是愚昧而卑鄙,为什么刻意要发掘这个秘密?这对那位慈祥的老人无异是个残酷的侮辱啊!当他知道我已掘出他埋葬多年的秘密时,不知他要如何的伤心和失望……
  白牡丹见黄勃始吃惊,纵而沉默,满脸流露愧色,不禁推推他,诧异的问道:“甜公子,你和千面怪叟有什么关系么?”
  黄勃心头一紧,连忙振作精神,又耸耸肩笑道:“没有!我只想考考你,谁知你无所不知,真厉害!”
  白牡丹高兴地笑道:“现在及格了吧!”
  黄勃点头笑道:“这还用问,简直及格有余!”
  白牡丹两脚一挺,在他嘴上吻了一下,甜甜一笑道:“那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黄勃双手捧起他的粉颊,也回敬一下,笑道:“过两天再走,明天我总得敷衍黑姑娘一下,是不是?”
  白牡丹嘟嘴扭身道:“你可不许跟她要好!”
  黄勃亲昵的在她雪腮上掴了一掌,笑道:“放心!我才不喜欢丑乌鸦!”
  白牡丹喜得紧紧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脸膛上摩来摩去,活像一支温驯的小猫。
  黄勃觉得有些克制不住,便轻轻的推开她,面现严色道:“记住,你今天晚上可不能跟我胡闹!”
  白牡丹脸一仰,不乐的又扭扭身子道:“为什么?我要嘛!”
  黄勃正色道:“不行!那样黑姑娘会起疑,你必须装着不开心的样子,等明天我跟她好好玩一天,然后乘她不注意时,咱们再偷跑下山远走高飞,玩一辈子去!”
  白牡丹侧脸想了想,忽地朝他转眸一笑,点点头,慢慢阖上眼,陷入快活的幻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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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6 12:25: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鬼哭神嚎

  第二天清早,白牡丹装着很不开心的样子,乖乖下厨房去了。
  黑玫瑰则打扮得花枝招展,和黄勃同桌用过早膳后,牵着他的手,满面喜气洋溢,扭扭摆摆扬长出洞。
  一出洞门,黄勃就向她要了一颗避毒丹啣在嘴里,然后当先飞奔入山,故意疾奔一程,将她抛后数丈,黑玫瑰随后紧追,追不上,急得娇喊道:“甜公子,慢一点不退呀!”
  黄勃头也不回,高声答道:“我今天上午打算登遍所有的山峰,快随我来!”
  黑玫瑰气急败坏的喊道:“好嘛,可是你不要跑这么快呀!”
  黄勃心中暗笑,于是稍微放慢脚步,不即不离的在她前面奔跑。
  周峰登峰,见岭越岭,稍停即走,好像练轻功飞行术一般……
  两个时辰后,登遍雪山高处数十座披雪耸峰绝岭,只累得黑玫瑰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叫苦连连。
  “甜公子,你怎么搞的嘛,这样不是游山玩水呀……”
  黄勃看看没有希望找到冰银谷,只得停下来在一块大石上和她并肩坐下。
  黑玫瑰掏出手帕拭汗,偎着他喘气道:“啊呀,我的公子,你昨天跟她玩也是这样没命的跑么?”
  黄勃脑筋一转,计上心来,便摇头笑道:“不,我们一直坐在一起娓娓深谈。”
  黑玫瑰一把抓住他的胸襟,抱怨道:“好,你不公平!你不公平!”
  黄勃漫声说了句“是么”视线移开她,浏览眼前的山峦景色。
  黑玫瑰不由眼眶一红,目中闪动晶莹的泪光,恨恨道:“哼!我知道,她一定在你面前说了我很多坏话,所以你不理我了!”
  黄勃假作一惊,慌忙安慰道:“没有没有,我才不听她的话!”
  黑玫瑰回嗔作喜,忍住泪嫣然一笑道:“我不信,她真的没说我的坏话?”
  黄勃直摇头,道:“真的没有,她只跟我谈别的事。”
  黑玫瑰凝眸笑注他半晌,忽然摆头左右搜视一阵,然后拢近他耳畔,轻声道:“我问你,你看我们两人谁漂亮?”
  黄勃也轻声回答:“当然你比她漂亮,我昨天真希望先跟你玩呢!”
  黑玫瑰登时笑颜逐开,兴奋的道:“我师父说我的皮肤虽然黑,但是黑得好看,而且说有很多男人都喜欢皮肤黑的女人!”
  黄勃直点头,道:“正是,譬如我就是其中之一!”
  黑玫瑰狂喜叫道:“真的?你真的喜欢我?”
  黄勃又点头,道:“当然真的,因此昨天你姐姐说要和我私奔,我没有马上答应,我说我要考虑一下!”
  黑玫瑰瞪大了两眼,惊道:“什么,她要和你私奔?”
  黄勃郑重地道:“是的,她要嫁给我,跟我跟到天涯海角做一对神仙伴侣。”
  黑玫瑰仿佛怕失去他,抓住他的臂膀急声道:“别听她,她骗你的!”
  黄勃微微摇头道:“不,她真的要嫁给我哩!”
  黑玫瑰死命抓住他,道:“你当然不要,是不?”
  黄勃又摇头道:“不,我要考虑考虑!”
  黑玫瑰大急,摇撼着他的臂膀,叫道:“不!不!你刚说你喜欢我的。”
  黄勃露出取舍两难的表情,迟迟道:“可是,她说要送我一样东西……”
  黑玫瑰急问道:“什么东西?她有的我也有!”
  黄勃举手轻抚她的秀发,缓缓道:“你当然也拿得到,问题是你有没有她的胆量大!”
  黑玫瑰挺胸点关道:“有!我的胆量比她大,你说好了!”
  黄勃心头忐忑,态度力持镇静地笑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她说要偷三叶千年绿灵芝给我,你敢不敢?”
  黑玫瑰惊叫一声,跳起来摇手呼道:“不不!她骗你的,她不敢这样做,她死也不敢偷师祖的千年绿灵芝……”
  黄勃站起猛伸猿臂搂过她水蛇般的纤腰,现出轻视的笑容道:“我说怎样,你的胆量根本没有她大!”
  黑玫瑰瞪目恐怖的摇头道:“不,你不知道,去年我们一个红凤仙姐姐要偷千年绿灵芝,被师祖捉住剥光衣裳吊在树上,一天割一块肉,好怕人哪!”
  黄勃紧紧拥抱着她,沉着的笑道:“可是现在你师祖和师父都不在家,一点也不必害怕!”
  黑玫瑰不住摇头,两手环抱着他,呼吸急促,显然内心骇怕已极。
  黄勃思忖有顷,突然放手推开她,板脸冷冷说道:“我又没有叫你偷,你何必怕成这个样子呢?”
  黑玫瑰稍退即进,又张臂抱住他,跺脚道;“可是她要偷给你,你要跟她走……”
  黄勃摔开她的双管,转身曳步便走,一面垂头丧气道:“唉,你虽然比她漂亮,但你并没有真心爱我,我只好找她去了!”
  黑玫瑰追上去拉住他的手不放,急得哭道:“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不要去找她来!”
  黄勃倏地转回身子,双手捧起她的黑颊,低头吻了她一下,情意绵绵的道:“你如果肯偷三片千年绿灵芝给我,我就带你跑的远远的,跑到天边海角去做一对神仙伴侣,享一辈子的福,好么?”
  黑玫瑰浑身颤栗一阵,拼命吞了口唾沫,紧张的道:“她……她真的敢偷给你?”
  黄勃点头道:“嗯!但是她不漂亮,我不喜欢她!”
  黑玫瑰闭目思量一会,蓦地睁开眼,眸映坚毅之光,咬咬唇角道:“好!我去偷给你,偷到手后我们赶紧逃下山,逃到天边海角去!”
  黄勃大喜,捧着她的黑颊狂吻一阵,然后拉起她道:“那么,咱们快去,那株千年绿灵芝生在哪里?”
  “冰银谷!”
  “冰银谷又在那里?”
  “在我师祖九曲洞洞后!”
  黄勃暗叫一声惭愧,原来冰银谷近在咫尺,自己却满山乱跑,真是没来由。
  黄勃心头一喜,立即拉着她起步向快活仙岩下的洞府奔回,刚奔出三四丈,突感脑中一阵晕眩,跟着他身一瘫,两脚一屈,无力的跪倒地上。
  黑玫瑰一见黄勃突然跪地不起,惊啊一声,慌忙取出一颗避毒丹塞入他的嘴里,一边连声道歉道:“对不起,我忘了再给你避毒丹,真该死!真该死!”
  黄勃避毒丹入嘴,立觉丹丸迅速溶解生津,一股浓烈冰香冲鼻而出,约过半盏茶时,便感周身真气流转,恢复了原有的精力。
  当下慢慢站起,摇头赞叹道:“唉,雪山勾魂粉当真厉害啊!”
  黑玫瑰见他好得快,大出意外,惊喜地道:“啊呀,你真了不起,平常武林人服下避毒丹,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恢复体力呢!”
  黄勃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道:“走吧,咱们必须乘着白姑娘煮中饭时下谷偷取,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两人手牵手向快活仙岩飞奔,回到快活仙岩附近,躲躲藏藏惟恐被白牡丹撞见,摸到近处,躲在一片巨石后面窥伺了一会,见白牡丹端着一个淘米的瓷缸走出绛珠洞,进入最左边的甜心洞去。
  黄勃一看机不可失,忙带起黑玫瑰,施展雪飘飞朝岩下正中的九曲洞飞去,两个起落便飘到洞口,一闪入洞。
  抬目打量,这座九曲洞方圆约在两丈左右,陈设远不如绛珠洞的华丽,四壁帷幔深垂,正中摆着一张业已腐蚀的桧木床,床架床脚蛀迹斑斑,显见年代甚久,但床帐却是色泽鲜丽的粉红薄纱,对照之下,有如一件花衫披在老太婆的肩上,实在不伦不类。
  洞中除了这张旧床和四壁的帷慢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黄勃正瞧得迷惑,耳边已响起黑玫瑰的低语:“这张床太旧,是不?”
  黄勃头一点,张口欲言,黑玫瑰抢着轻声道:“我师祖在这张床上嫁了一千零一个丈夫,所以她很喜欢这张床!”
  黄勃打了个寒噤,正要问她冰银谷在何处,只听她又细声气道:“我师父那张床睡过八百多个男人,我三个师姐也跟男人睡了数十次,只有我们还没有,一个都没有!”
  黄勃俊脸通红,不觉举手掩一下她的小嘴,低声急道:“别谈这个了,你说冰银谷在洞后,究竟在哪里?”
  黑玫瑰伸手一指床后的帷幔,低声道:“就在帷幔后面,那里有一条洞道伸入山腹,要走上半里地才能到达冰银谷!”
  黄勃思索一下,遂拉着她进入床后的帷幔里面,只见一道高可及人的天然山洞弯曲没入黑漆中,洞口近处,赫然躺着一具白骷髅。
  黄勃一瞥之下,陡吃一惊,退步别脸目望黑玫瑰问道,“这是谁?”
  黑玫瑰垂头黯然道:“她就是我们红凤仙姐姐……”
  黄勃情知这只是九嫁寡妇做戒门下的一种措施,忙伸手拍拍她的臂膀,鼓励道:“别怕,你师祖现在远在江南,她飞也飞不回来!”
  黑玫瑰往他身上倚去,浑身颤抖着道:“我,我好像听到师祖回来了……”
  黄勃推也入洞,道:“没有的事,不要疑神疑鬼!”
  黑玫瑰走上两步,停足抽了口冷气,回头央求道:“我们一起进去好么?我怕!”
  黄勃咬唇想了想,问道:“冰银谷有没有其他的出路?”
  黑玫瑰摇头道:“没有,谷口终年被冰雪封住,上不去的!”
  黄勃沉吟道:“那我还是守在这里的好,万一有人进来才不致被断去归路……”
  黑玫瑰超不前,忽地回身仰脸凄然一笑道:“你,你再吻我一下好么?”
  黄勃义不容辞,托起她的下巴,低着头在她小红唇上吻了一记,笑道:“去吧,快去快回,我的黑妹妹!”
  黑玫瑰登时精神饱满,甜蜜一笑转身飞奔入洞而去。
  黄勃直瞧到她没入黑暗中,这才抬头深深一叹,心中喃喃念道;黄勃,你在欺骗一个本信善良而无知的女孩子,你无视于她的宝贵生命,你不考虑她偷了千年绿灵芝之后将地遭受到何种厄运,当她避免不了九嫁寡妇惨无人道的极刑时,你忏悔一辈子也赎不了这个罪孽……
  他在洞口处席地坐下,闭目静静考虑着是否要把黑玫瑰带下山去——
  时间,在静寂和不安的气氛中慢慢流去……
  半个时辰后,蓦闻洞中不远处传来黑玫瑰凄厉痛苦的哀号:“甜,甜公子,你……你快……来……”
  黄勃一听洞中黑玫瑰发出凄厉的哀号,心头猛吃一惊,疾忙跳起穿射入洞,直到深入十多丈远处,黑漆中的模糊瞧见黑玫瑰匐匍在洞道上挣扎爬行,边爬边呻吟,像是遭受到某种极剧烈的剑伤。
  “甜公……子,你……你快……来啊……”
  黄勃跳过去抱起她,一眼瞥见她满脸鲜血纵横,竟是七孔流血的现象,不禁大惊失色,急问道:“黑姑娘,你怎么啦?”
  黑玫瑰努力睁开血涔涔的两眼,望着他——甜公子——惨声道:“我中……毒……了……你快……快救……救我啊……”
  黄勃又惊又急,紧抱着她问道:“你中了什么毒?快说!”
  黑玫瑰哀吟一阵,声音忽然急遽的衰弱下去,勉强的一字一字吐道:“我……不……知……道……我……我……”
  渐说渐弱,两颗血眼慢慢上翻,头慢慢垂下,身子一阵颤抖,死了!
  同时间,由她右手掌心掉下三片碗大肥厚的绿色树叶,飘荡落地。
  黄勃抱着她低喊,摇撼,心如刀割,眼泪一颗一颗直滚下来——
  是的,她死了!这个无知的女孩子,终于在我卑鄙的巧骗之下丧生了……
  她究竟中了什么毒?为啥死得这样快?
  天哪!我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赎此罪孽?……
  他抱着她的娇躯茫然良久,最后轻轻把她放下地,单膝跪下,纳头喃喃道:“黑姑娘,我黄勃对不起你,我无意求得你的谅解,如你有灵,我黄勃愿接受你的任何惩罚……”
  哀悼一会,缓缓抬起头,见她右胸襟上露出一角红手帕,便将它抽出放入怀里。
  视线移到她刚才掉落在地上的三片绿叶,心头又是一阵绞痛——是的,这一定是千年绿灵芝了,也即是牺牲一个女孩子的宝贵生命换来的东西。
  他拾起地上的三叶千年绿灵芝,只觉入手冰凉沉重清香致远,当下又取出他的红手帕,将它包好放入怀中,然后俯首在她额上轻吻一下,挺身站立起来。
  就在此时,蓦闻洞外隐约传来一片嘈杂的女人笑谈声,跟着听到白牡丹的声音道:“师祖,我没有乱跑,我一直没有离开这里一步,真的,玫瑰妹妹就整天跑东跑西,她现在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九嫁寡妇萨珍回雪山来了?
  黄勃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转身电射出洞,奔到床后洞口,闪身躲入床左的帷幔后面,侧耳谛听,正听到那个熟悉的——尖细而老迈的嗓音——笑着道:“得啦,谁也别说谁的坏话,只要没出事,师祖不会责备你们的!”
  白牡丹发出讨好的笑声道:“师祖,您不是去找郝老前辈么,怎的这样快不回来了?”
  九嫁寡妇叹气道;“唉,别提了,提起来令人恶心……”
  另一个少女——凤儿——的声音咯咯脆笑道:“牡丹妹妹,你不知道,我们在南陵遇见了郝老前辈,啊哎!他好丑啊,面皮烂烂的,牙齿黄黄的,头发又长又脏,我从来不曾见过像他那样丑的男人,师祖还说……”
  九嫁寡妇笑喝道:“凤丫头,你再饶舌,师祖拧你嘴巴!”
  一阵咭咭咯咯的杂笑声过后,施听白牡丹问道:“师祖,您不是说郝老前辈是天下有数的美男子么,怎的变丑了?”
  九嫁寡妇干笑两声,道:“师祖懒得问他,反正他又不是师祖的什么亲人,管他丑不丑!”
  又一个少女莺儿叶哧一声笑道:“师祖,您……您……嘻嘻……”
  九嫁寡妇尖声大喝道:“丫头们,都给我滚远远的,我要睡一觉去。”
  笑声伴着脚步声四散远去,接着是一个沉缓的步伐朝九曲洞走过来。
  喳,喳,喳,喳……
  黄勃知道九嫁寡妇即将入洞,当即闭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心头怦怦狂跳,又急又惧,暗想我黄勃真是倒霉透顶,好不容易把千年绿灵芝弄到手,无巧不巧的九嫁寡妇竟在此时回来,自己性命倒还在其次,两位师父及无名老人的一身功力之能否恢复,武林正道之能否生存却端赖身上的三片灵芝叶,若是自己在这大功将成的瞬息间被她发觉捉住,宁非老天有意作弄人?
  喳,喳,喳……
  九嫁寡妇的脚步声终于响进洞中来了。
  视线透过帷幔,约略瞧见九嫁寡妇已走到床前,在床缘坐下,只见她低头默坐片刻后,忽然长叹一声,悻悻自语道:“郝沙林,你真是个老混蛋,我原想邀你来快活仙岩与你白头偕老,谁知你变得那样丑,叫人看了要作三日呕……唉,我也太痴,彼此离开已四五十年,他心里要是有我,早应该来探望我了……算了!是他负心,不是我无情……”
  自语至此,突然有所警觉的惊“咦”一声,飞身离床掠到洞口,提高嗓门唤道;“白丫头,白丫头……”
  远处白牡丹应声跑过来,问道:“师祖,您有什么吩咐?”
  九嫁寡妇怒声道:“我问你,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可曾在我洞中来过?”
  白牡丹骇然道:“没有,师祖,我一步也不敢进去?”
  九嫁寡妇“呷呷”尖笑道:“不敢?哼,我洞中的香味哪里来的?”
  白牡丹颤声道:“什么香味?师祖!”
  九嫁寡妇厉声道:“千年绿灵芝!”
  白牡丹惊叫一声,战战兢兢道:“师祖,我没有,我没有进去……”
  九嫁寡妇冷笑不止,喝道:“黑丫头呢?她究竟跑哪里去了?”
  白牡丹悚悚地急道:“我不知道,她今天一早就跑出去,说不定跑下山去勾引男人呢!”
  这时,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奔到洞口来,只听三个少女一凤儿、莺儿、鹃儿,纷纷急问道:“师祖,怎么回事?”
  九嫁寡妇尖声嚷道:“怎么回事,看样子有人想步红丫头的后尘啦!”
  三女齐声惊道:“啊,是不是有人想偷师祖的千年绿灵芝?”
  九嫁寡妇冷笑道:“想偷?哼,已经偷去了!”
  鹃儿的声音道:“师祖,是不是玫瑰妹妹?”
  九嫁寡妇怒叱道:“不是她会有谁!但我不相信她能逃得了一死。去!你们分头到各山区去找她的尸体,要是找不到,赶快回来告诉我!”
  四个少女应声分路疾奔而去。九嫁寡妇身影一晃进洞,掀开床后帷幔,疾疾往洞中冰银谷直钻。
  黄勃一想黑玫瑰尸体近在咫尺,立刻就会被她发现,这时再不三十六计走为上着,可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当下迅速闪出帷幔,射出洞口,摆头一看四女业已去远,再不敢迟疑,立即施展雪飘飞,势如追风一路朝山下狂奔。
  这恐怕是他下长白反来第一次最卖力的飞奔,只因他估计自己卸在嘴里的避丹毒顶多只能再支持半个时辰或多一点,如果自己不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逃离雪山,势必嗅到雪山勾魂粉而陈尸山中。
  飞掠一程,听不到身后有人追来,心中稍宽,暗忖那九嫁寡妇看到黑玫瑰的尸体后,绝不致巴发觉有外人进山,那白壮丹也不敢说出,等到九嫁寡妇发现冰银谷中的千年绿灵芝被盗而在黑玫瑰身上找不到时,自己早已鸿飞冥冥——不,那要看自己能否跑出雪山险境了……
  一想与此,脚下更加拼命飞奔,一飘四丈,疾如流星赶月……
  半个时辰后,估计路程早该奔出雪山,但横卧在眼前的却是重重高山峻岭,根本看不到一点平原的影子。
  不由心头大起恐慌,暗想昨天跟二女上山时虽然走了两个时辰,但并未经过这样长的路,莫非自己看错了方向?或者这山中有点邪门?
  当下心怕嘴里啣的避毒丹药性已过,连忙闭住呼吸,觅定一处山势较低的方向,一路穿林越岭,笔直狂奔。
  这样又奔了半个时辰,眼前依然峦山重叠,依然看不到一点平原的影子。
  他直觉地感到自己只是走错了方向,并非这山中有些什么玄妙,可是自己怎会把方向弄错?是不是紧张过度,在飞奔间不觉弄错了?
  现在怎么办呢?对I唯一的办法是一直错下去,只要不反向快活仙岩跑回,终有跑出雪山的时候。
  他思忖间脚下不敢一刻稍缓,因为飞奔中无法长久闭住气,他已感到非要换口气不可的时候了。
  这时已临黄昏,山中暮烟四起,群山渺茫,乌鸦悲鸣,举目一片迷惘凄凉,使人如处五里雾中。
  他勉强又奔跑了二三里,登上了一座绝岭,引领眺望,发现南方似有一片平原,不由得惊喜若狂,大大的透了口气。
  哪知道一透气之下,突感脑中一阵晕眩,眼前景物立呈模糊,浑身渐感瘫痪无力,情知自己已嗅进雪山勾魂粉心头一急,待要运气驱逼业已无及,奋力冲前几步,终于身不由己两脚一屈,颓然跪倒地上。
  神智恍惚间,模糊瞧见左方陡现一条纤小的白色人影,朝自己疾扑过来。
  暗叫一声“糟了!”,脑中天旋地转,霎时便失去知觉……
  白色人影奔到临近,原来是个年约十六七岁身穿雪白衣裳的美丽少女。
  她扑到黄勃身边蹲下,一见他双目紧阖,俊脸火红如血,不由张开柔荑抱住他惊喊道:“勃哥哥!勃哥哥!你怎么啦?”
  一任她娇唤千遍,泪落如雨,只见勃哥哥脸色由红变白,浑身由热变冷,看似正在慢慢死去之状。
  她哭喊了一阵,突然抱起他跳入一片丛林中,把他身躯平放在草地上,随即伸手入他怀里掏摸,摸出一个小磁瓶,同时也摸出了一小包用红手帕包着的东西。
  红手帕!女人的红手帕!里面包着什么东西?
  她粉脸泛红,正要把它重放入怀,忽然闻到一股透自红手帕散发出来的清香爽人气味,心里好奇,略一迟疑便毅然把它解开,只见手帕里竟是三片碗大肥厚的绿色树叶。她拿起一片到鼻下闻了闻,顿觉香气沁心精神振奋,豁然惊喜地低呼道:“啊!千年绿灵芝,这一定就是千年绿灵芝!”
  惊喜之下,毫不迟疑的把手中的一叶送入自己嘴里咀嚼,然后扳开他的牙关,顾不得羞扯俯首便将嚼烂的灵芝和着津液,嘴对嘴小心翼翼的哺入他的口里。
  哺好灵芝浆,微抬满布红霞的泪颜,凝神注目忐忑不安的等了一会,见黄勃还无任何动静,芳心大为着急,又拿起一叶嚼烂哺了过去。
  再等一会,见仍无起色,于是又将最后一叶哺入……
  就在此时,突闻远处传来少女的娇喊声:“玫瑰妹妹,玫瑰妹妹,你在哪里呀……”跟着听到脚步声向这边跑过来。
  她吃了一惊,连忙抓了一大把枯草盖在黄勃和自己的身上,伏着一动也不敢动,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偷眼往草丛外一瞧,正见一个与自己样身穿白衣裳的妖丽少女,打从身旁两丈外奔跑过去。
  奔过未及三丈,忽见黄勃脸上气色好转不少,眼皮眨了几下,慢慢张开来了。
  芳心大喜,却怕他在这时出声而招来敌人,慌忙伸过纤掌掩住他的嘴巴——
  黄勃苏醒过来是,第一眼瞧见的是阴暗的天空,再后是发觉自己仰躺在一片草丛中,身上盖着一层枯草。定神一想,想起了自己嗅中雪山勾魂粉而昏倒——可是,自己怎能不死?又怎会躺到草丛里来?
  正想翻身坐起,身旁蓦然伸来一支纤白的柔荑掩住自己的嘴,别头一看,不由惊呼之声脱口欲出,却见她满脸惊恐,连连使眼色示意自己不可出声,心知有异,立即屏气凝神谛听,听出半里外有一片轻微的脚步奔跑声渐去渐远,估量无凝,于是伸手握住她的柔腕,翻身一把抱住她喜叫道;“秋璇!秋璇!你怎的来了?”
  秋掩粉颊霞红,挣坐起来,幽幽垂下螓首,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吐还休,情意之缠绵悱恻,令人心为之折。
  最难消受美人恩,黄勃想到她本是和自己一道来雪山的,后来在途中遇见小萍,两人互不相容,打了一场后双双赌气离开自己,现在她终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可见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而自己却一度打算抛弃她,这是何等的可耳啊!
  他情不息禁伸臂又将她搂过来,痛苦地道:“秋璇,我、我对不起你……”
  秋璇伏在他怀里低低抽泣了一阵,慢慢抬起泪潸潸的玉脸道:“我也许不该再来,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我求求你……勃哥哥……请你,请你不要抛弃我,好么……”
  黄勃暗叹一声,紧紧抱住她道:“不,我不会抛弃你的!”
  秋璇眸光现出一丝喜悦,但马上又黯然垂首,摇头凄然道:“不!不!我知道你会的,我刚才……刚才……”
  黄勃心头一动,推起她急道:“对了,我刚才中毒昏倒,你是怎样救我的?”
  秋璇忽然掩脸哭道:“我看见你昏倒,就,就想起爷爷曾经说过的雪山勾魂粉,我,我怕你……”
  黄勃见她吞吞吐吐,心起疑惑,连忙问道:“我确是中了雪山勾魂粉的毒,你究竟怎么救我的?”
  秋璇哭哭啼啼道:“我发誓,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情急想拿出你身上的雪精丸试试看能不能救你……”
  黄勃惊讶道:“雪精丸怎能治毒?”
  秋璇扭转身背向他,哭道:“我知道,可是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黄勃不由失笑道:“既然雪精丸也可以治毒,那再好也没有了,你还哭个什么劲?”
  秋璇连连摇头道:“不!不!你听我说,我在你怀里拿到了另一样东西……”
  黄勃大吃一惊,伸手一摸,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她的双皆喝道:“怎么?你给我服下那三叶千年绿灵芝?”
  秋璇吓得浑身哆嗦,哭叫道:“我没有办法,我怕你会死去,你要打就打吧……”
  黄勃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咬牙克制了好半天,方才按住怒火,仰天长长悲叹一声,哭丧着脸道:“好!这一下什么都完了,你简直——”
  秋璇倏然转过身子,抱住他仰起泪汪汪的脸道:“你打吧,我只求你不要骂我,也不要离开我……”
  黄勃霎时心软,忍泪摇头道:“不!你没有做错,我不怪你!”
  秋璇不相信,担心地仰望他半晌,轻轻推他的胸膛道:“你骗我,你一定在心里气我……”
  黄勃苦笑道:“你救了我一命,我还生你的气,目不识丁的人也不致于此!”
  秋璇掏出手帕拭泪道:“可是你两位师父的功力却被我耽误了。”
  黄勃心烦意懒,慢慢的站起,叹道:“这是天意,有什么办法呢……”
  秋璇随也站起,伸手拍掉他身上的草屑,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道:“咱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黄勃一想再要偷千年绿灵芝已是不能,于是将八月十五日武林五大名派将在九华山莲心峰约战无双堡,自己打算前去伺机夺回仙机武库之意说出,然后强笑道:“现在距中秋还有一月,不过咱们可以边走边游览!”
  秋璇眸露喜光,粲然一笑道:“好,你走到哪里我跟你到哪里,我不管你的行动,你不要问我无双堡的事!”
  黄勃点头笑笑,仰望一眼渐黑的天空,拉起她的柔腕道:“走吧,你知道出山的路么?”
  秋璇刚点头欲答,蓦听数丈之外有个尖细老迈的嗓音怪笑道:“出山的路么?你问老身好了。”
  黄勃一听大惊,带起秋璇往后纵退,这一纵退竟远达五丈有奇,心中不由得暗喜,知道自己眼下三叶千年绿灵芝后,功力已骤增两倍之多,当下摆头循声一瞧,赫然发现九嫁寡妇站在一片岩石上,斑白的头发迎风飞舞,深陷在眼眶里的一对邪眸熠熠如灯,满面怒容,形如一个吃人的妖婆。
  黄勃吸气收摄心神,朝她抱拳一拱,笑道:“萨老前辈,临安府一别——”倏觉不对,连忙住口,心想自己当日原是化装成一个缺嘴老人,她根本不知道,怎的自己倒先忘了?
  思念一闪,方待改口,只见九嫁寡妇满头斑发愤张,尖笑着跨步过来,戟指喝道:“好小子,原来那个‘缺嘴老人’就是你!”
  黄勃忖度自己功力陡增,大可一战,遂也无所畏惧的微微一笑道:“是啊,萨老前辈现在才知道么?”
  九嫁寡妇两眼一瞪,厉声道:“小子,过去的不说,你今天竟敢偷老身的千年绿灵芝该当何罪?”
  黄勃哈哈笑道:“萨老前辈偷小可的黄龙剑在先,请问这又该当何罪?”
  九嫁寡妇怔得半晌,跟着细眉一挑,尖叫道:“你还老身那三叶千年绿灵芝,老身便还你黄龙剑。”
  黄勃着了慌,忙摇手道:“别还了!彼此都别还了,就算以货易货吧!”
  九嫁寡妇厉声喝道:“谁要跟你以货易货,你那支黄龙剑算什么,还不值老身的一片千年绿灵芝呢!”
  黄勃摊手苦笑道:“哪要怎么办?那三叶灵芝小可刚才都服下了!”
  九嫁寡妇两眼大睁惊喊道:“什么?老身一叶也舍不得吃,你倒一口气吃下三叶?”
  黄勃点头笑道:“东西既然可吃,不吃留着干嘛?”
  九嫁寡妇怒目切齿,厉啸一声,陡然扬掌拍出一股凌厉无停的太阴毒掌,往黄勃两人直卷过去。
  掌风急飒,锐利如雷,显然愤怒已极。
  黄勃存心试试自己服下那三叶千年绿灵芝后,功力到底增进到何种程度,便也不闪不避,左足反跨上半步,右掌倒竖,聚精鼓气,“呼”的打出橐龠掌,然后迎着对方卷来的阴寒掌风推出。
  两人相隔三丈,两股阴阳掌力一接,发出轰的一声暴呼,顿时劲风四激,山地上的石头杂草纷纷飞起。
  九嫁寡妇身形一晃即止,黄勃身子亦只微微一晃,竟然功力悉敌,不分高下。
  黄勃心中大喜,暗忖这个九嫁寡妇一身武功与当今五奇可说在伯仲之间,这一掌她虽未尽全力,但自己也只不过运出八成力道,如此看来,自己内功岂不已增进到逼近五奇了?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啊!
  九嫁寡妇双目几乎要爆出火来,跺足喊叫道:“好!果然吃了老身的千年绿灵芝,老身今天不剥你的皮,难消我心头恨!”
  黄勃一想起她是无名老人的胞姐,觉得不好太恶言相向,忙毕恭毕敬的朝她一揖道:“老前辈,东西已吃到肚子里了,您何不看开点,就算赠给小可,小可也好感激您一辈子啊!”
  九嫁寡妇哪里听得入耳,破口大骂道:“杀千刀的小鬼头,老身只想要你的命,不要你感激!”
  双掌齐扬,运足毕生修为,倾力打出两股阴寒澈骨的狂飙,倏然猛卷过来。
  黄勃正拟出掌相迎,忽然想及自己身负武林最上乘的先天无极真气,眼下功力大增,何不发出来挨她一下太阴毒掌试试,说不定已达到卸气卸力的最高境界哩!
  念头一决,横跨半步挡住秋璇,吸气默运无极真气遍布全身,含笑负手而立,一任九嫁寡妇的太阴毒掌袭上身来。
  掌风击至,只觉身躯剧烈一震,蹬、蹬、蹬退后三步,疾忙暗中呼吸运气一匝,觉得体内毫未受伤,登时心头大宽。
  九嫁寡妇做梦也想不到黄勃年纪轻轻竟能不还手而挨受自己全力的一击,不由两眼发直,收掌跃退寻丈,指着他惊问道:“小鬼头,你这是哪一门的邪术?”
  黄勃眉开眼笑,再揖道:“这是拜受老前辈的千年绿灵芝之赐,哪里是邪术?”
  九嫁寡妇疑信参半,瞪眼道:“什么?吃下老身的千年绿灵芝就可以不怕任何掌力?”
  黄勃心中暗暗好笑,遂点头道:“是啊,老前辈怎的反不知道?”
  九嫁寡妇目光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扬眉喝道:“好,老身且让你小鬼多活几天,改天再找你算账!”
  说罢,双臂一张,腾身便往山中掠去——吃千年绿灵芝去了。
  黄勃不料一场麻烦如此便告完毕,目望她远去不见,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打跌。
  秋璇又喜又迷惑,走过来扯扯他的衣袖问道:“勃哥哥,你骗她是么?”
  黄勃哈哈笑道:“不错,想不到她这样好欺骗,真是意外!”
  秋璇微讶道:“那么你刚才挨她掌力的是什么功力?”
  黄勃兴奋地道:“那是剑圣刘太白的先天无极真气,你没听我说过么?”
  秋璇恍然一哦,忽地蹙眉道:“你这样骗她,她要是去吃千年绿灵芝,你两位师父恢复功力岂不无望了?”
  黄勃一想不错,登时直如冷水浇头,浑身全冷,顿足不迭的道:“正是!正是!我怎么糊涂了?唉,我去告诉她——”
  话未完转身欲走,秋璇忙拉住他笑道:“别去了,我骗你的!”
  黄勃不解,诧然道:“骗我?这事极有可能呀!”
  秋璇掩口笑道:“她总不致于把整株千年绿灵芝吃掉,不是么?”
  黄勃一想也对,不觉举手敲袋道:“奇怪,我怎么变得笨头笨脑了?”
  秋璇微笑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你说咱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黄勃愕然问道:“干什么?”
  秋璇吃吃轻笑道:“她服食千年绿灵芝后功力一定超过你,现在再不逃命,等一会就逃不掉了!”
  黄勃觉得有理,连连点头道:“对!咱们快逃!”
  此时天色已黑,四周一片朦胧,好在秋璇还记得出山路径,当下拉着他绕岭穿林,朝山下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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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6 12:25: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奇人奇径

  八月十四,距武林五大名派约战无双堡于九华山莲心峰之日,只剩下一天了。
  池州府城中,连日里出现了不少武林人物,这些人或投店或过路,来去匆匆,使得这座一向平静的古城顿时弥漫了一片极不平常的神秘气氛。
  这是清晨的时候,城中留芳客栈后院一间雅致的上房里,此时窗帘低垂,房中正有一对璧人在默坐对弈。
  男的年未双十,剑眉星目,鼻挺唇朱,身着蓝衣,神态焕焕,英气毕露。
  女的年仅十六七,冰雪为肌,芙蓉为面,眉如春山,目似秋水,峰穿白色衣裳,举止温婉,仙姿玉质,宛若月里嫦娥。
  约莫盏茶之后,白衣少女忽的伸手一把搅乱棋势,红着脸开口脆笑道:“啊呀!烦死人了,不来了!”
  蓝衣少年发急,抓住她的如雪玉腕,嚷道:“赖皮!赖皮!输棋就来这一套,这局棋算我赢了!”
  白衣少女挣回手吃吃笑道:“让五子太少,我不来!”
  蓝衣少年起身绕过去抱住她,笑道:“你答应了的,没办法,现在我要——”
  俯头做势欲亲她的嘴,白衣少女玉脸通红,双手忙往脸上一蒙,左右闪转笑道:“我不要,我不要……”
  蓝衣少年一笑而罢,离开她走到壁间取下一件黄披风,说道:“好,我要走了!”
  白衣少女放开双手,抬脸惊异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蓝衣少年套好黄披风,走近她低声道:“明天就是五派与无双堡会战之日,我想到外头走动一下,看看来了些什么人!”
  白衣少女闻言站起道:“那么,我跟你去。”
  蓝衣少年微现着急,连忙脸装凝重摇头道:“不行,你一走出客栈难保不被无双堡的人发现,何必惹这个麻烦?”
  白衣少女笑道:“我不怕,你走到哪里我跟你到哪里——”
  蓝衣少年摆手打断她的话,略含央求的语气道:“那也不能跟到一步不离,我此去最迟天黑就可回来,绝不食言!”
  白衣少女低头想了半晌,似乎不再坚持,缓缓仰起美脸,含羞轻笑道:“我赖皮,你不会生气吧?”
  蓝衣少年失声一笑,很想乘机在她的香唇上偷袭一下,但终于忍住,只含笑摇摇头,便即转身开门走出。
  走到走廊上,忽见一个店伙迎面上前拱手哈腰道:“公子,那边上房有三位大爷想见您,命小的来请问公子有没有空?”
  蓝衣少年惊“哦”一声,注目讶然问道:“有这等事,哪三位大爷?”
  店伙恭声答道:“那三位大爷说与您公子是老朋友,公子一去就可明白。”
  蓝衣少年剑眉一锁,沉忖有顷,遂微一颔首道:“好吧,你带我去!”
  店伙转身前头引路,拐过一道走廊,走到一间上房门外停下,举手敲门道:“三位大爷,穿蓝衣的公子来了!”
  房门“咿呀”一开,当门巍立着三个年龄都在六旬左右老人!
  一个长眉郎目,颊下蓄着一绺短发,身穿青衫,一派潇逸朴素,道貌岸然。
  一个相貌清癯,目光黑亮,身着黄色大袍,神态傲岸中不失谦和,像似一位个性狂狷的老学究。一个面圆身胖,穿着一身庄稼汉的灰衣,脸上笑眯眯活像佛寺里的弥勒佛,令人一见之下不由自主要跟着他笑。
  你道这三位老人是谁?
  竹林七逸中的龙泉隐士严六舍、赛华佗沈九思和笑弥勒纪皋是也!
  蓝衣少年大出意外,惊喜的“啊”了一声,长揖到地道:“原来是三位老前辈,晚辈不知老前辈等亦投宿此店,问候来迟,恕罪恕罪!”
  龙泉隐士严六舍微微一笑,侧身肃客道:“黄老弟,客套话可免,请进房来叙叙如何?”
  黄勃举步入房,四人叙礼落座,笑弥勒纪皋当先开口笑嘻嘻道:“老弟,你也是来赶明天的九华之会?”
  黄勃点头含笑道:“是的,三位老前辈谅亦不出此吧?”
  赛华佗沈九思咳了一声,满面感伤而坚毅的接口答道:“不错!严老和我没能赶上莫干山之役,这一场当然不能错过!”
  黄勃张口欲言,笑弥勒已抢着笑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这一次绝不是来从容就义的,我们只想捡些便宜货,这一点老弟不反对吧?”
  黄勃笑道:“只要不做无意义之举,晚辈亦赞成这样做!”
  赛华佗瞪视笑弥勒一眼,冷笑道:“管家婆,你怕老夫拼命是不是?”
  笑弥勒慌忙双手乱摇道:“不不,我是鉴于上次在莫干山糟踢了你老郎中送给黄老弟的那一颗百灵返魂丹,心里觉得可惜,因此决定不再暴殄天物而已,你老郎中要拼命干我什么事?我才不管你哩!”
  双方谈了个时辰的别后经过,彼此感慨唏嘘不已。龙泉隐士接着低声一叹,目注着黄勃苦笑道:“老弟台,你对明日之故有何看法?”
  黄勃微微一怔,问道:“老前辈是指双方的实力?”
  龙泉隐士颔首道:“是的,这是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黄勃低头沉思片刻,抬目笑道:“一对一而言,无双堡确然占绝对尽势,不过,他们五派如能同心协力,不计个人声望,未尝不可一拼了。”
  龙泉隐士摇头喟然道:“这话老朽虽不敢反对,然而五派中堪与东剑欧阳克昶父子及黑白双魔匹敌者只有少林慧心上人一位,如今要他们以五派掌门人之身份联手以三敌一,委实也令他们为难……”
  黄勃道:“利害所系,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龙泉隐士又摇头叹道,“不,老朽很耽心他们五大名派是否能够如约到齐。”
  黄勃一听他话中有异,诧道:“他们五派已讲好,岂有不到之理!”
  龙泉隐士举目一瞥两位老友,再望黄勃苦笑道:“老朽三人来此已有三日,迄今为止只见到少林武当两派掌门,其余三派掌门均未有一人露面,此种现象极为反常,因此老朽甚怀疑明日之会是否能顺利举行……”
  黄勃闻言双眉一锁,心想此老所疑或有见地,但如说以堂堂列为武林五大门派之一,自甘食言背信,临阵退缩,此话实令人不敢相信,不由沉吟道:“以晚辈数日前所见情形,应不致有何差错才是……”
  赛华佗一冷笑,插嘴道:“据说他们五派此次之联合是老弟促成的?”
  黄勃一笑道:“是的,起因于一张仙机武库白子谱之事——”
  当下就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赛华佗听完面上冷笑更浓,嘿然道:“如此说来,他们目的只在那两张仙机武库,自然更无来此拼命的必要了!”
  黄勃狐疑道:“无双堡不消灭,他们怎能得到仙机武库?”
  赛华佗冷哼一声道:“东剑父子不见得会把两张仙机武库带来此地吧?”
  黄勃心头微震,紧锁双眉道:“这当然不会,可是现在便怀疑其他三派另有诡图,不会太早么?”
  龙泉隐士叹息接道:“不,老朽昨晚曾得少林悟了大师的面告,据说他们原来议定于昨天午时在本城会师,结果,却只到了武当的掌门白羽真人及其师弟白云真人两位,其余的人则均未到会!”
  黄勃不禁扬眉怒道:“哼!莫非他们想乘无双堡前来应战之便,入堡窃取不成?”
  龙泉隐士颔首道:“既然他们为的只是仙机武库,令人不得不作如是想。”
  黄勃扬手砰的击一下桌面道:“果真如此,那太卑下了!”
  笑弥勒笑眯眯道:“嘻嘻,如果所料不错,明天九华莲心峰之战就要重演上次莫干山的好戏啦!”
  黄勃一颗心直往下沉,激动的站起道:“明天他们三派果真不到,下次让我碰到,定要叫他们好看!”
  四人沉默一会,龙泉隐士又深深一叹,目望黄勃的问道:“传说你两位师父因救你而被东剑废去一身功力,是真的么?”
  黄勃颓然落座,两眼哈泪点头不语。
  赛华佗问道:“是不是少阳心经两脉被点?”
  黄勃想到他是武林神医,顿时心生希冀,跳起叫道:“正是!老前辈可有医治之法?”
  赛华佗捻须沉吟道:“心脉受创,只有一物可治……”
  黄勃紧张地道:“不会是千年绿灵芝吧?”
  赛华佗愕然惊视,颔头道:“正是千年绿灵芝,老弟已听人说了?”
  黄勃心中暗叹,遂将自己获悉雪山九嫁寡妇有一株千年绿灵芝,一月前赶往盗取,结果却如此这般话细说出。
  龙泉隐士一听黄勃服下了三叶千年绿灵芝,不禁掀须哈哈笑道:“错有错着,老弟台蛟龙得水,看来无双堡毁灭之日近矣!”
  黄勃谦逊几句,笑弥勒接着道:“老弟身套披风,是否打算出门?”
  黄勃正想去九华山莲心峰看小萍有没有来,闻言乘机起立抱拳道:“是的,晚辈与一友人有约,现在只好暂时失陪了。”
  三老起立相送出房,龙泉隐士边送边含笑道:“老弟台,那位姑娘长的很漂亮,她是谁家千金啊?”
  黄勃俊脸微红,笑道:“她是东剑的侄女,数月前已经脱离无双堡,现在是千面怪叟的义孙女。”
  龙泉隐士捻须笑道:“此女出淤泥而不染,又兼秀外慧中,老弟台几时请老朽等喝喜酒?”
  黄勃慌忙作揖道:“老前辈不可误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笑弥勒嘻嘻笑道:“形影不离,还说普通朋友,老弟你这方面表现得太差劲了!”
  黄勃不好作答,只得含笑又朝他们一揖,转身撤腿便跑……
  □                             □                             □
  九华山,位于池州西南四十里,山势峥嵘绝秀,奇峰如林,美景不可胜计,为皖南名山之一。
  莲心峰踞九华之中,高耸云表,峰顶清幽而宽坦,形如一个倒盖锅,每当落照映山,峻秀中益见绚丽。
  现在是近午时候,峰上铺满温煦的阳光,天上偶而飞过几支鸟禽外,四周显得异常岑静,一些也没有血腥的预兆。
  峰顶的这片岑静,不久便彼一个蓦然纵上峰来的蓝衣少年打破。
  他——黄勃,飞上峰顶,摆头四面张望一阵,见不到期待的伊人,脸上禁不住露出一股无比的失望之色。
  他感伤地慢慢在一颗大石上坐下,双手托着腮,低声喃喃自语道:“小萍,你怎么不来?翁老前辈没有找到你么?或是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愿见我?唉,你何必这样决裂?我一点也没有变心啊……
  你忘了么?那么,你在莫干山救我出谷时,我就告诉你说她是东剑的侄女,而我与东剑却有着深仇大恨,她虽然说过不管我的行动,可是人终究是有感情的,如果将来我杀死了她姨父,我和好之间不可能完全无芥蒂的,因此,她虽然对我一片痴情,我还是不敢……”
  自语间,突闻距此约有半里之遥的峰腰传来一片衣袂带风之声,似有一人正朝这峰上扑来。他现在功力远非昔比,耳目之灵亦较过去精进甚多,故尔像这样轻微的声音,仍能听得到,而且可由声音中判别其人武功的高低,此时听出扑上峰来的这人轻功,速度之快似乎已至超凡人圣之流,心中甚是惊异,疾忙跳起掠入一片巨石后,躲着屏息等待来人飞上峰。
  果然转眼工夫,西边峰缘嗖地纵上一个老人来了。
  身材硕大,年约七旬,红发碧眼,鼻如鹰嘴,两腮虬胡丛生,面貌狰狞威武,身穿一袭击黑白相间的花斑大袍——名列当今五奇的西刀米斯达。
  黄勃一见又惊又怒,心里飞忖道:你沙漠王为此何为?敢情也想来参加九华之会?可是现在时间还未到呀……
  哼,我黄勃与你可说无怨无仇,你那天在仙霞岭坟场竟下毒手打出九幽白骨雷,现在我功力陡增,待我出去跟你打一架出出气。
  不,等一等,且看他来此做何事情再作道理……
  只见西刀米斯达大踏步走到峰中央,游目四瞥一眼,跟着阖眼静立不动,似在凝神谛听,片刻之后,碧眼一睁,面上泛起一丝狞笑,蹲下身子开始用双掌挖起地来。
  掌扬土飞,眨眼便已挖好一个一尺多长半尺半深的地沟,然后见他由怀中取出一根白骨头,轻轻放入沟里,再把松土填上,弄得像原来的一样,这才站起,得意的诡笑下,双臂一振,纵身往峰下掠去。
  黄勃暗中瞧得咋舌,心想你西刀心好狠,竟在此地埋下九幽白骨雷,存心要把明天到此决战的双方人物全部炸死,今天若非碰巧被我撞见,大家岂不死得不明不白?哼,人算不如天算,你这样做正好送一根九幽白骨雷给我……
  思忖一过,跳出巨石走过去蹲下,运掌小心翼翼的往下挖掘,不一会便将九幽白骨雷起出,只觉入手坚硬沉重,外壳似是用熟铁打成的。
  正要放入怀中,蓦闻身后数丈外有人发出哑的声音哈哈轻笑道:“黄勃,别忘了你答应老夫的话!”
  黄勃心头猛烈一震,未等对方话完,顿足向前电跃五丈,转身抬目急瞧——
  嘿!峰边静立着一个长发独臂的丑老人一南天色魔郝沙林。
  惊噫一声,连忙将九幽白骨雷塞进怀里,朝他抱拳笑道:“老前辈,咱们俩人的缘份真不浅啊!”
  南天色魔咧嘴笑笑,举步走过来,伸出独臂说道:“拿出来,别忘了你答应老夫的话。”
  黄勃故作诧异道:“拿出什么来?老前辈。”
  南天色魔不由嘿嘿狞笑道:“你这小子做事这样不漂亮,撞着我当年的脾气,早就一掌毙死你!”
  黄勃抱拳再拱,笑道:“老前辈别生气,米斯达身上还有一根呀!”
  南天色魔摇头道:“老夫要赢他不难,但要强行夺取他身上的东西,确实也不容易。”
  黄勃无可奈何下,只好取出了九幽白骨雷递给他,苦笑道:“老前辈要这东西究竟做何用途?”
  南天色魔接过收下,咧嘴笑道:“你怕老夫像米斯达这样做么?”
  黄勃正色道:“不管上天是否真有好生之德,胡乱杀人总不是一件好事!”
  南天色魔张嘴似要纵声大笑,忽又忍住,改以微微一笑道:“放心!老夫不但不用这东西去杀人,相反的要用这东西去救人!”
  黄勃颇感意外,讶道:“老前辈打算救谁?”
  南天色魔一对蓝晴紧紧盯住他,沉声缓缓道:“救慈心阎罗祝九龄!”
  黄勃心头一慷,神色不露地笑哦道,“老前辈既不知他在何处,又不知他眼下处境如何,怎说起要救他的话?”
  南天色魔双目依然紧盯不瞬,嘿嘿冷笑道:“你以为老夫的脑筋是石头做的,不会思想,是么?”
  黄勃暗抽冷气,淡然一笑道:“那么,老前辈知道他现在住居何处?”
  南天色魔狞笑着一字一字说道:“无——双——堡!”
  黄勃大惊,脱口诧呼道;“咦,你怎么知道?”
  南天色魔大笑着腾身往峰下疾掠,一面说道:“老夫哪里知道?是你现在告诉老夫的呀!”
  黄勃暗骂自己笨蠢,急得大叫道:“老前辈请稍等!”
  南天色魔掠到峰边勒住去势,转身笑道:“咱们恩怨分明,还有什么话要说?”
  黄勃飞赶过去道:“不,你听我说,那位慈心阎罗祝九龄的武功高不可测,你何苦一定要找他……“
  南天色魔冷笑抢嘴道;“哼,当年老夫是在悲愤失神中才被他砍断一臂,并非他武功真个高明多少,何况这四十年来老夫也没有白活哩!”
  黄勃又气又急,顿足叹道:“唉,你这人真是不可药救!”
  南天色魔怪笑道:“就算老夫不可药救,也不干你黄勃的事!”
  黄勃忿然道;“你用九幽白骨雷去伤害他,胜之不武!”
  南天色魔怒道:“老夫只说要用九幽白骨雷救他,谁说要伤害他?”
  黄勃微讶道:“救他出堡然后和他动手?”
  南天色魔点头狞笑道:“不错,老夫要亲手打死他,或者和他同归于尽!”
  黄勃叹了口气,道:“你怎知他被禁锢在无双堡中的何处?”
  南天色魔笑道,“无双堡只是北雁荡山中的一小部分,还怕找不到么?”
  黄勃皱眉道:“只怕你还没找到他,自己就先被困住了!”
  南天色魔嘿嘿狞笑道:“那时老夫就打出九幽白骨雷,任凭铜墙铁壁也要毁它一片!”
  黄勃见他意志坚决,不由心里忖道:事已至此,不若老实告诉他,免得他万一处理不慎,反而害死了慈心阎罗,何况他已经说明要先救慈心阎罗出堡后再和他动手,凭他在武林上的身份,此话当可采信,再说慈心阎罗一身的武学天下罕敌,只要能脱出天阶峰下的石室,绝不致死在他手下。
  忖罢,抬目望他笑笑道:“先问你一件事,明天你来不来此?”
  南天色魔一怔,摇头道:“那个慧心秃驴惟恐和老夫在一起有损他们少林清誉,老夫还来干什么?”
  黄勃正色道:“佛门岂有不渡回头人,你明天来这里帮打一架,我请求慧心上人回复你少林弟子的身份——”
  南天色魔不屑的冷笑一下,举步向峰下走去,边道:“哼!你以为老夫希罕这个么?”
  黄勃忙追上一步道:“外加一个条件:告诉你慈心阎罗被禁锢之处!”
  南天色魔蓝睛一亮,停步面现喜色道:“真的?”
  黄勃郑重地点道:“当然真的,我几时和你开过玩笑?”
  南天色魔敛目考虑一下后,颔首道:“好!你只告诉老夫慈心阎罗被禁的地方即可,至于回复少林弟子的身份一事,老夫不感兴趣!”
  黄勃喜道:“一言为定,明天东剑或黑白双魔三人中你必须分担一个!”
  南天色魔嗯一声,笑道:“慧心秃驴可以对付一个,还有一个由谁来应付?”
  黄勃紧锁眉头道:“是啊,我正在伤脑筋呢!”
  南天色魔微笑道:“他们五大名派中难道找不出一个来么?”
  黄勃微叹道:“他们斗斗无双堡的白穗剑士还可以,再高一级的就不成了。”
  南天色魔打量他周身一眼,笑道:“你看来的内功又精进不少,胜欧阳承剑大概不成问题吧?”
  黄勃点头道:“颇有自信,现在的问题是还有一个老家伙该由谁来对付?”
  南天色魔摇头道:“老夫不管,你也不必着急,反正这是他们五派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
  黄勃搓手叹道:“话不是这么说,他们五派连貌合神离四个字都谈不上,据说其中三派到现在还没有个影子呢!”
  南天色魔闻言仰脸哈哈笑道:“他们还没吃过无双堡的苦头,当然不愿来此替人拼命!”
  黄勃慨然道:“等到吃了苦头,那时已经迟了!”
  南天色魔鼻中哼笑一声,移步向峰下走去,说道:“好,老夫不跟你闲聊了,要下峰时最好也由这边走,米斯达还躲在西边峰下!”
  黄勃忖度小萍已不会来,于是随后正欲跟下,就在脚步刚动之际,耳中蓦然钻入一丝传音入密的细语:“小子,等一等,我老人家要跟你算算账!”
  一听声音,就知是南拳戴笠翁来了!
  当下忙住足朝南天色魔抱拳道:“老前辈,咱们明天见!”
  南天色魔轻嗯一声,张臂飞身向峰下掠去,疾如殒星,转瞬间已变成一个小黑点,没人丛翠中消失不见。
  黄勃随即转身举目搜望,一眼瞥见南面峰缘一块圆石上,盘膝坐着一个头戴大箬笠的黑衣老人,正是南拳戴笠翁,翁立。
  他一见黄勃转身,寒脸冷哼一声,缓缓起立,摩拳擦掌举步走过来。
  黄勃顿觉苗头不对,慌忙老远便朝他长揖道:“老前辈,有话好说,家师常常叫晚辈问候您老——”
  南拳毫不卖账,拉开架式,吐气开声迎面便是一拳擂鼓喧天直捣过来,拳志掳虎,竟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黄勃胸前被拳风击个正着,蹬蹬蹬倒退三步,站稳脚步后忙又一揖道:“老前辈,有话好说啊,您先别生气呀!”
  南拳不料黄勃竟敢不闪不躲,见他中拳倒退,不由自己先着了慌,惊道,“小子,受伤了没有?”
  黄勃摇头笑道:“还好,托您老人家的福!”
  南拳举手微抬箬笠,目射惊异之光打量他一阵,讶然道:“奇了,半月不见,你小子有什么奇遇不成?”
  黄勃再揖笑道:“是的,托您老人家的福——”
  南拳脸一沉,喝道:“你别嬉皮笑脸,今天你不还我老人家一个公道,我老人家定要揍你个半死!”
  黄勃佯作不解,诚恐诚惶的问道:“什么事?晚辈好像没有得罪您呀!”
  南拳扬掌怒喝道:“没有?那天我老人家问你无名老人的住处,你小子干么装聋子?”
  黄勃张目诧呼道:“没有呀,晚辈没听见呀!”
  南拳进步欺身,做势又要吐拳,黄勃眼看赖不掉了,忙不迭后退作揖笑道:“别打过来,别打过来,您老人家现在问什么晚辈答什么,绝不装聋子!”
  南拳闻言收拳,悻悻然冷笑道:“你早说出来,彼此也不致弄得一团糟!”
  黄勃心头“咚”的一跳,赶忙问道:“老前辈那天有没有找到令郎和小萍?”
  南拳哼道:“当然找到了,他们真飞得掉么!”
  黄勃惶然道:“那么,您老人家没有告诉小萍,我今天要在这峰上等她?”
  南拳微微点头道:“告诉了!”
  黄勃惊疑道:“她不来?”
  南拳又微微点头道:“她说你不喜欢她,还来干什么?看他们两个恩恩爱爱是不是?”
  轻咳一声,接着道:“她还说了一句名言:‘与其喜欢人家那么痛苦,倒不如让人家来喜欢我’!”
  黄勃大惊道:“于是她就跟令郎要好了?”
  南拳两手一摊,作个无可奈何之状,叹道:“双宿双飞矣!”
  黄勃脑中轰的一声,身躯摇摇晃晃一阵,终于一屁股坐到地上。
  南拳见他萎顿在地,侧脸一想,忽然摇手道:“且慢,我老人家或许是形容错了,是走在一起,不是双宿双飞!”
  黄勃一听跳起,嚷道:“到底是双宿双飞还是走在一起呀?”
  南拳肯定的道:“走在一起!走在一起!我老人家形容错了!”
  黄勃透了口气,呻吟道:“唉,您老人家词藻这样不丰富么?”
  南拳微现腼腆嘿然道:“我老人家一谈到女人,就会气得词不达意起来,并非是词藻不丰之故!”
  黄勃神智一复,略作思考,冲口说道:“我不相信她会喜欢您儿子,她曾说您儿子——”
  南拳怒喝道:“我儿子怎样?”
  黄勃倏觉不对,忙改口道:“她说你儿子老成持重,她,她说她不大喜欢老成持重的。”
  南拳瞪他一眼道:“她当然不喜欢我儿子,她是要让我儿子喜欢她一下,也即是变相的玩弄男人!”
  黄勃心中甚觉愧对小萍,急问道:“她现在哪里去了?”
  南拳摇头道:“不知道!那天我老人家一气之下就离开他们,至于今天来此的目的是要问你无名老人的住处,好赶紧去说媒,只要我儿子跟那个秋璇姑娘订聘后,那小妞儿就不能不离开我儿子了!”
  黄勃听他又要讨秋璇做媳妇,心中又觉愧对秋璇,真个心乱如麻,不知何以自解。
  南拳等了半晌,见他闷不做答,登时眉头一皱,怒喝道:“又装聋子了,是么?”
  黄勃吓了一跳,赶忙陪笑道:“不,您老人家明天来帮打一架,过后晚辈一定告诉您!”
  南拳绷脸摆头道:“不成!明天我那臭婆娘可能会闻风赶来,我老人家不愿见她!”
  黄勃星目一转,含笑道:“那么,您躲在附近监视西刀的行动,别叫他闯上峰来打出九幽白骨雷。”
  南拳“哦”了一声,反问道:“我老人家刚才看见他把一根骨头埋入地下,你又挖起来送给郝沙林,那究竟是何宝贝?”
  黄勃扼要述说一遍,然后道:“西刀米斯达身上还有一根,您老人家只要缠住他不让他闯上峰来,任务便告完成,如何?”
  南拳抓着山羊须犹豫道:“听你说得那样厉害,要是米斯达恼怒之下向我打来,我老人家岂不完了?”
  黄勃摇头道:“绝对不会,一根九幽白骨雷炸死一人太浪费了!”
  南拳大怒道:“我老人家的命就不值钱么?”
  黄勃顿悟失言,慌忙躬身道:“不不,晚辈的意思是说,米斯达野心勃勃,存心要把武林厉害人物一网打尽,好独自称尊,因此他的九幽白骨雷绝不肯只用来对付一人……”
  南拳脸色稍霁,低头思量半天,缓缓颔首道:“好吧,我老人家答应你,但你先说出无名老人的住处!”
  黄勃踌躇道:“明天告诉您不也一样么?”
  南拳伸臂一指他沉沉冷笑道:“看你这个婆婆妈妈的样子,就知道你小子存心不良,打算胡赖!”
  黄勃暗忖无名老人绝不愿,也无权强迫秋璇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青年,我就告诉他让他去碰钉子死了心也好,于是爽快一笑,低声道:“好,无名老人在黄鹤楼下开设茶棚,您到那里只向人找段老爷就是了。”
  说罢,黯然垂首,心里感到一阵愧作不安,就好像做了一件可耻的事,好像出卖了自己的人格。
  南拳目注他一会,微微一笑道:“怎么,很难过是不是?”
  黄勃抬脸强笑道:“才不,我是在想明天的事……”
  南拳点头道:“对了,我老人家昨天听到消息,无双堡此次赴会由一共有东剑父子,黑白双魔,四个白穗剑士,以及邛峰的天风道人,五毒教主车玉凤,南七省水旱三十六寨总寨主双手翻天向百川,北五省黑旗寨总寨主金镖穿石莫供南等一行十二人,而所谓五大名派这一方,包括郝沙林在内预料绝不会超过五人,明天你自己最好估量估量,看情形不妙就得赶快开溜,别打肿脸充胖子!”
  黄勃一听顿时忧心如焚,叹道:“实力相差悬殊,这却如何是好……”
  南拳忽然笑眯眯道:“人家称赞你为围棋神童,明天我老人家看你怎么把大龙救活!”
  黄勃星目陡亮,大喜道:“对!我要打出一手妙棋!”
  南拳愕然笑道:“什么妙棋?”
  黄勃神秘一笑,摇头道:“天机不可泄漏,您老人家等着瞧好了!”
  □                             □                             □
  天黑,天亮,八月十五日来到了。
  晨曦刚透出云端,距会战还有一个多时辰,双方人马都还未到场,然而九华山莲心峰已集了数以百计的三山五岳人物。
  这些人,老年青年粗野文雅不一,唯一共同点是没有一人携带武器,也极少有几个身着劲装的,似乎大家都有意在表明自己只是来看热闹,纯粹中立人物的意思。
  他们或立或坐,三三两两的围着交头接耳,谈论的不外是五派与无双堡的实力及胜负谁属的问题。
  人声,驱走了弥布在峰上的朝雾……
  时间,在阳光移动中慢慢接近了……
  将届辰刻的光景,莲心峰西面突然飞上一个中年文士,匆匆忙忙的跑进人丛里去。
  由于时间快到,每有人登上峰来,都会受到在场许多人的注目,此时飞上峰来的这个中年文士,更特别引起了全场人士的注意。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中年文士脸露惊惶,行动匆迫,分明带来了某种惊人的消息。
  顷刻间,整个峰头为之静得鸦雀无声,大家纷纷朝中年文士围拢过去,百多对眼睛一齐盯在他的脸上,屏息等着他发话。
  中年文士,年在四旬上下,身穿一袭灰色长衫,面貌端正中却隐隐透着奸诈之相,他一见众人朝自己围来,脸上惊惶之色倏失,换了一副沉着冷傲的神态,若无其事的负手向人丛中搜望,像在找寻什么人似的。
  人丛中忽然有一个紫脸大汉排众而出,走向中年文士张臂做亲热状笑着招呼道:“哈哈,费兄,你也来呀!”
  中年文士一见紫脸大汉,面现喜色道:“啊,范兄,小弟正找你呢!”
  紫脸大汉走近他低声问道:“有什么事?费兄。”
  中年文士阴黠的目光迅速向全场众人一扫,微含冷笑摇头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紫脸大汉眉宇间陡现一丝困惑,诧然道:“走?费兄不想见识一番么?”
  中年文士双目射出异样的光芒,似在向对方暗示某种意思,嘴里沉吟着摇头道:“算了,没什么可看的。”
  紫脸大汉领会不出他的眼意,搔搔头疑讶道:“没什么可看?今天这场五大名派联合会战无双堡,可说是黄山剑会之外最大的场面,关系着今后整个武林命运之兴亡,费兄怎说没有什么可看?”
  中年文士蹙额啧了一声,似怪对方脑筋不够机灵,仰天默思片刻,然后趋前向他附耳低语了一阵。
  紫脸大汉愈听两眼愈大,紫面孔变成白面孔,听完后一把拉起中年文士的手腕,双双低头疾疾向峰下走去。
  在场之人都被他何这种诡秘行动弄得满腹惊疑,大家都极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因彼此不相识,也就没有一人发问。
  不,当他们快穿出人群之际,一个青衫飘逸的六旬老人蓦地跨步挡在他们的面前,失调须含笑道:“范老弟,何事如此匆忙,老朽可得与闻否?”
  紫脸大汉头一抬,惊“啊”一声,慌忙抱拳躬身道:“原来是竹林严前辈,失敬失敬!”
  龙泉隐士严六舍抱拳还礼,笑道:“邛崃一别,倏焉七载,老弟这一向得意吧?”
  紫脸大汉赧然道,“前辈好说,在下七年前在邛崃承蒙摇手,铭感五中,没齿——”
  龙泉隐士含笑摇手打断他的话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弟不提也罢,只是老弟今天既来了又为何匆匆欲去?”
  紫脸大汉朝身旁的中年文士望一眼,好像在说:这位严前辈是小弟的恩人,就告诉他吧——然后上前向龙泉隐士耳语了几句。
  龙泉隐士听得脸色一变,严肃地道:“哦!这真是意外……”
  紫脸大汉说罢,面现关切略提嗓门道:“前辈打算怎样?”
  龙泉隐士微微一笑,缓缓道:“咱们竹林七友只剩下三个,老弟大概听人说过吧?”
  紫脸大汉轻喟一声,随即抱拳一供道:“那么,前辈多保重,在下告辞了!”
  龙泉隐士含笑抱拳相送,紫脸大汉旋与中年文士匆匆下莲心峰去了。
  百多对眼睛凝送他们下峰后,视线一齐移回到龙泉隐士的脸上,个个露出渴望他说出个中来由的神色。
  站在龙泉隐士身边的赛华佗沈九思和笑弥勒纪皋,也摆头向他们的严老注目着,等着他说出事故来。
  龙泉隐士却像未觉察到众人的神色,双目凝视远方,陷入沉思的境界中……
  赛华佗瞧得不耐,寒脸迸出两声冷笑道:“严老,你知道我素来不喜人故作神秘!”
  笑弥勒笑嘻嘻接口道:“这表示你老郎中火候太差,依我看这里头并没有什么神秘可言!”
  赛华佗一怔,跟着瞪他一眼道:“我是说不喜人故作神秘,并不是说事情有什么神秘,真是管家婆一个!”
  笑弥勒又笑道,“这么说,你老郎中已经知道什么事了?”
  赛华佗一呆,只好点头道:“当然知道!”
  笑弥勒左手一摆,客气地躬身道;“请说出来听听!”
  赛华佗眉头一锁,沉声道:“我凭什么要说出来?”
  笑弥勒捧腹哈哈大笑道:“怎么,你老郎中也要故作神秘了?”
  赛华佗大窘,脸一仰,装出一副不屑置理之状。
  众人见他那副掩饰窘态的表情,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竹林七逸在武林中虽非绝顶高手之流,但他们所享有的声誉却远超过他们的武功,连黑道人物都对他们存有好感,这是因为他们个个性情清高洒脱,行事中和,容易使人亲近之故。因此这时大家见赛华佗的窘态,都毫无禁忌的笑起来,这在通常是不礼貌的。但他们知道这对竹林七逸而言却一点也不介意。
  龙泉隐士好像被笑声惊醒,目光放落到众人面上,嘴角泛起笑席,举手示请众人肃静,然后郑重地开口道:“诸位朋友,现在事情又起了大变化,今天凡是只来看热闹的朋友,老朽奉劝他最好就此下峰——”
  话未完,人丛中有人焦躁的嚷道:“怎的,不打了么?”
  龙泉隐士顿一下,高声答道:“不,要打,而且比预料的更为惨烈!”
  “啊,那为何不能看?”
  “是啊,我们谁也不帮,看看有什么关系?”
  “难道看打架也要缴银子么?”
  “哈……”
  “喂,严老,是不是无双堡连我们也算上了?”
  龙泉隐士这才颔首慨叹道;“是的,传说他们要今天到场的五派以外人士登记归顺,否则就视为敌对人物,因此诸位朋友认为不值得冒犯无双堡,最好就此下山!”
  众人一听顿时笑不出来,个个相顾失色,瞠目结舌作声不得。
  静默一阵后,大家开始移动脚步,三三两两相牵低头走下峰而去,转眼工夫,全场只剩下了五男二女老少七个。
  这七人中除了竹林三友外,一个是南拳之毒母夜叉张大娘,一个是江南五铁仅存人物扫帚骆一尘,还有一对青年男女是铁判官甘正北的遗徒董仲昌和天目山蓑衣老人的孙女覃雯华。他们三人默默坐在一起,对于众人的离去视如不见。
  竹林三友走过去与铁扫帚骆一尘寒暄之时,南面峰缘已飞上来一位白眉垂颊的老和尚。
  身披大红金边袈裟,面容干瘪,身瘦而高,左腕挂着一串发光的索色念珠,宝相庄严布穆,正是少林一代高僧慧心上人。
  他一对熠熠如炬的善目缓缓环顾了四周一眼,然后举步走到龙泉隐士等六人面前,合十稽首道:“阿弥陀佛,施主们何不为武林保存一点元气?”
  六人连忙抱拳还礼,龙泉隐士边还礼边微笑道:“晚辈等虽非五派中人,但如蒙上人允予附骥,晚辈等将感激不尽!”
  慧心上人微微一叹,移目转望董仲昌和覃雯华道:“至少,这两位施主应该退出!”
  铁扫帚骆一尘点点头,转视师侄吩咐道:“仲昌,你和覃姑娘下山去吧!”
  董仲昌面容一惨,转对覃雯华说道:“雯华,你下去吧!”
  覃雯华玉脸一黯,垂着幽幽道:“你不走,我也不……”
  两人登时僵住,慧心上人正要再开口劝解,南边峰缘又飞上来一个长发独臂面目狰狞的丑老人——南天色魔郝沙林!
  他一上峰便在近处拣了一块石头坐下,招呼一个不打,好像在场八人没有一人是他认识的。
  慧心上人面上激动地抽插了几下,转身朝他合十拜道:“善哉,郝老施主这又何必?”
  南天色魔抬目望他,挥动一下右臂,轻笑道:“你不必介怀,老夫是黄勃邀请来的,打完一架后马上走路!”
  意心上人欲言又止,轻轻一叹,旋即转向董仲昌再劝道:“老衲等年迈无能,除逞匹夫之勇外已别无良法,施主俩年纪尚轻,前途未可限量,应速离此俟他日再作铲除魔孽之计……”
  说到此,面容突然开朗,展然泛笑继续道:“如老衲老眼不花,那位黄勃小施主是武林未来之救星,你们年轻人心正气刚,容易携手——”
  话未完修地住口,两眼陡射精芒,接着敛目长长叹息一声,慢慢转身向西面望过去——
  两个眨眼间,西面峰缘同时飞上来一道三俗——邛崃天风道长,五毒教主车玉凤,南七省水早三十六寨总寨主双手翻天向百川,北五省黑旗寨总寨主金镖穿石莫拱南。
  他们飞上峰后,像衙役一般分两排往左右走上六步,面向慧心上人等静立不动。
  四人刚立定足,峰下又飞上来四个腰悬长剑的青衫老者——无双堡白穗剑士中的一剑饮血卜梦阳,一剑索魂卢百铸,一剑夺命方,一剑追魄焦诂。
  像先前四人一样。他们分成两排左右各走上五步,面向慧心上人岸然而立。
  接着,又飞上了两个穿着一白一黑的怪老人,一个白发披肩,双目近似盲,手拄一根乌亮的铁拐;一个猴脸兔耳,瘦骨嶙峋,颈项挂着一串桃大的黑色髑髅,正是黑白双魔——白目魔闻左臣和黑髑髅巫节。
  紧接着,无双堡少堡主欧阳承剑上来了。
  又接着,一位年逾花甲,面如满月,身材修伟,黑须垂脸的老人出现了。
  他——无双堡堡主欧阳克昶,连获六届天下无双剑客的一代武林枭雄。
  他飘上峰时脸上原是挂着一种沉着而近乎和蔼的笑容,但当他看见挑战的五派还只来了一个慧心上人之后,登时面容一沉,目露煞光侧顾欧阳承剑冷笑道:“怎么说,咱们来得太早了?”
  欧阳承剑微一摇头,轻声答道:“不,时候到了!”
  这时,东面这一边,龙泉隐士正满面诧异地向慧心上人低声问道:“上人,武当掌门白羽真人和他的师弟白云真人不是来了么?”
  慧心上人双目一垂,微露苦笑道:“是的,但已在昨晚离开了!”
  龙泉隐士惊道:“和其余三派采取同样的行动?”
  慧心上人微微颔首道:“是的,老衲也只好请敝派掌门随去,唉……”
  西面那一边,天下无双剑客欧阳克昶向儿子问了一句后,随即抬起两道炯炯电芒凝注慧心上人铿声道:“老和尚,这该怎么解释?”
  释字甫落,南面峰缘蓦然冒起一丐一道两个老人。
  丐:蓬头垢面,粗眉大眼,两目精光灼灼,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大袖葛袍,背脊挂着个酒葫芦,两手平握一支九节竹棒,神态间洋溢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北掌伏魔神丐归陶。
  道:面貌清奇,身材修长,穿一袭灰色道袍,手执拂尘,神态飘逸洒脱——长白雪飘飞弄雪道人。
  这两人一出现,顿使全场众人个个面容一呆,有人更惊“噫”出声,好像看见死人复活似的。
  不是么?九华莲心峰峻陡如削,高有百丈,这两位失去一身功力的奇人怎么上得来?而且来得毫无声息?
  弄雪道人一见众人发楞,突然长笑一声,双袖一展,旋足纵空飘起八丈高,施展春风醉雪摇摇荡荡,哈哈大笑道:“老叫化,快露一手,别让人家误会咱们是被人抬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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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6 12:25: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神棋妙谱

  初冬的一天早晨,温暖的阳光冲过淡蓝色的云层的时候——
  鲁西五龙山麓,一幢破旧的木屋之前,正有一个老樵夫卖力地挥动着长斧,猛劈着一块巨大的树头。
  他身左不远处又有一个老婆子在围着一群鸡,她一边将剩饭倒入一个木盒中,一边尖声谩骂着:“杀千刀的,一天丢了两支鸡,也不知那个狗东西偷捉了去,吃了也不怕哽看喉头……”
  老樵夫停止劈柴,举手挥掉额上的汗水。叹气道:“贵儿的娘,你不要多疑,说不定是狸猫咬去了!”
  老婆子颠巍巍的转对他,咂咂嘴气叫道:“狸猫!咱们在这里住了五十多年,几时见过一支狸猫?”
  老樵夫拿起身边的茶壶咕噜咕噜的灌了几口,惬意地吁了一声,放下茶壶,然后向老婆子翘起一支指头,笑道:“你忘了不成?去年你就见过一支,那是贵儿由山里捉回来的,后来带到城里卖了一两银子,你还笑嘻嘻的,说再捉一支多好!”
  老婆子有些窘,双手在破棉袄上擦拭一下,尖声抗辩道:“那是山里的,可是山下哪会有狸猫?”
  老樵夫又举起斧头,猛力劈下去,笑道:“狸猫在山里找不到东西吃,它自然要跑出来偷鸡吃!”
  老婆子狠狠啐了一口,扭扭摆摆走向木屋,踏入门槛时,忽地掉头笑嘻嘻道:“赶明儿叫贵儿再捉看看,要是捉到了,再卖他一两银子!”
  老樵夫笑呵呵道:“正是,要能捉到它,再让它吃掉两支鸡也划得来!”
  老婆子气得怒骂一声“烂舌头”用力带上木门,发出“砰”一大响。
  老樵夫呵呵笑两声,再高高举起斧头,正要劈下之际,蓦地脸容一呆,接着目露诧色,慢慢将斧头放落下来。
  原来,此刻在他面前,不知由何而来,忽然毫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腰悬长剑,剑眉星目英气毕露的黄衫少年。
  少年面含笑容,朝他抱拳一拱道:“老丈,大清早就干活,辛苦啊!”
  老樵夫返疑地缓缓点着头,旋而露出一伸乡下人惯有的敦厚笑临,谦逊道:“没啥,你公子是游山来的?”
  少年颔首哂笑道:“是的,来玩玩。”
  老樵夫放下斧头,拿起茶壶要倒茶敬客,这才想起没有茶杯,忙掉头向木屋嚷道:“贵儿的娘,拿出一个碗来!”
  少年连忙谢却道:“老丈别客气,小可只想向您打听两件事,请不要麻烦了!”
  这时,木屋里传出来老婆子的尖叫道:“你前天才刚打破一个,今儿又想要碗,我劝你省了吧!”
  老樵夫放下茶壶,窘笑道:“我这老伴儿耳朵有点聋,她没听到有客人来,你公子别见怪呵!”
  少年连称“无妨”,再笑道:“小可刚才好像听说老丈丢了两支鸡,可是真的?”
  老樵夫羞涩地笑笑道:“是有这回事,只是小事情,我那老伴儿却大声吵嚷,倒教公子笑话了!”
  少年剑眉一皱,很表重视的沉吟道:“唔,你们这山里是否常有狸猫出现?”
  老樵夫摇头道:“不,难得见到一支,它老远看见人就没命的跑了!”
  少年又问道:“老丈这两天有没有看见这山里有个身穿花斑大袍的老人,在四处走动?”
  老樵夫又摇头道:“这倒不曾见到,什么事?”
  少年微微点着头,思想一阵,遂转话闲聊般地问道:“老丈在这五龙山住五十多年,大概对山中每一个地方都很熟悉吧?”
  老樵夫呵呵笑道:“这还用说,我老汉闭着眼睛也能走上一圈!”
  少年摆头四面瞧瞧,忽地蹲下去,抬脸笑道:“小可请教您一个地点好么?”
  老樵夫笑道:“没问题,公子只管问好了。”
  少年比比手势请他也蹲下,然后捡起一支木屑在地上画了一个龙形状的山峰,低声问道:“老丈可知道山里有这么一个峰头么?”
  老樵夫侧头瞧了一阵,搔着头皮狐疑道:“有倒是有,只是跟你画的不大相像……”
  少年“噢”一声,急问道:“哪一点不像?”
  老樵夫伸手指着地上龙头山峰的一支龙角里道:“没有右边这一支,我们山那个峰头只有一支角。”
  少年皱眉道:“那一支角是个什么东西?”
  老樵夫道:“那是一片大岩石,远远看上去像一支龙角。”
  少年苦思不解,喃喃道:“这倒奇了,为什么会少了一支角……”
  老樵夫站起道:“你公子找这个山头干啥?”
  少年也站起,用脚擦去地上的图画,笑道:“没什么,听说有这个地有很好玩,想去看看罢了。”
  老樵夫摇头笑道:“要是公子找的就是那个山头,那也没啥好玩,倒是那山头底下有一条狭谷,谷中有数十颗大石头,跟几个朋友去那里捉捉迷藏倒还不错!”
  少年“哦”一声,问道:“那要怎么走?”
  老樵夫绘画着指示一番,然后好像觉得自己休息太久,赶忙拿起斧头,又要开始劈柴了。
  少年掏出一锭重逾一两的银子递给他,笑道:“老丈买您一样东西好么?”
  老樵夫两眼一直,忽又摇头道:“一百斤柴也只要四钱,我老汉没有那么多银子找代!”
  少年微笑道:“小可不是要买您柴,而是买一套您儿子的旧衣服,再借您一把斧头,一根扁担,两条绳子!”
  老樵夫满脸惊奇地道:“那要干啥?”
  少年将银子塞入他手里,笑道:“小可常听人说樵子每遇仙人,所以今天想扮扮樵子,看能不能碰到那一位仙翁!”
  老樵夫大大地摇手道:“没有的事,我老汉当了五十年的樵夫,鬼也没见到一个!”
  少年含笑道:“这也无妨,反正好玩而已,如何?”
  老樵夫看看掌心里的银子,再抬眼犹豫道:“咱们话说在先,碰不到仙人,你公子可不能后悔……”
  少年失笑道:“绝不,绝不!”
  老樵夫大喜,双脚蹦的跳起,张目咧嘴大叫道:“贵儿的娘,一两银子来啦!”
  一把拉起少年便冲进木屋里去……
  当木屋的门再开时,老樵夫妇俩恭送出门的是一个其貌不扬,身穿一件破黑衣的青年樵夫。
  他肩上托一根篇担,腰上插一柄斧头,蓬发赤脚,憨态十足。
  老樵夫哈哈大笑,好像看见了世上最滑稽之事。
  青年樵夫向他们挥挥手,走上几步,忽又转回来,笑道:“要是有人向你们打听我,你们怎么说?”
  老婆子笑嘻嘻道:“还不是说你公子扮樵夫找仙人去了!”
  青年樵夫摇头正色道:“不成,你们绝不能泄漏我的行踪,你们要说没有!”
  老樵夫连连点头道:“是是,老汉就说根本没见过你公子这个人!”
  青年樵夫满意地颔颔头,于是乎大摇大摆的走向上去。
  他按照老樵夫的指示登山,穿林越岭行约半天,果然找到了那座独角的龙头山峰,他攀上龙角(大岩石)居高俯瞰,只见峦山起卧如龙爬地,四周树木浓郁,景色却甚平常,一些也谈不上一个奇字。
  像这样一个平凡的山峰,当年五派掌门人怎会选择在此决斗?
  那仙机武库羊皮里面所暗示的龙头山峰,当真就是这里么?
  如果是的话,另一片岩石“龙角”哪里去了?
  思忖间,视线瞥及左边一个峰头,蓦地心头一动,暗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连老樵夫也不知道,这恐怕已崩塌百年以上了。”
  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失去半边的峰头,峰腰峻坂如削,地质坚硬,上面疏疏落落生长着一些野草,很显然的,很久以前那失去的半边正是一片大岩石,它也许因某种缘故而崩塌了……
  可是,那崩塌下来的岩石哪里去了?
  脑中一念及此,视线也跟着向下移,赫然发现峰下有一条大峡,而那里堆积着嶙峋的怪石,将一条峡谷堵塞了一大段。
  这就是了!这一定就是那另外的一支龙眼,失去了的那一支龙角,
  但仙机武库窨藏于何处?那两张羊皮里面所显示的只是那么一个龙形峰头,若然这座峰头有什么洞府,岂不早已被当年五派门下寻到了?
  他正在苦思不得其解,陡闻身后有个粗犷的声音说道:“喂!樵夫,你老是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他大吃一惊,因为听声音,他已知道那是西刀米斯达。
  哼,这老家伙果然也赶到五龙山来了。
  当下故作惊慌地掉转身,只见西刀米斯达坐在四丈外的一块岩石上,手里拿着半支烧鸡,正在津津有味地啃吃着。
  好家伙,那老樵夫丢掉两支鸡,敢情是你西刀偷去了?
  西刀吐出一块鸡骨头,咧嘴笑道:“樵夫,听到没有,老夫问你怎么老站在那里发呆?”
  他移步走过去,面露苦笑道:“老丈,您没听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之句话么?”
  西刀笑“噢”一声。揶揄地道:“跟你老婆吵嘴了?”
  他点点头,在西刀对面一丈处坐下,唉声叹气道:“这年头,日子一天比天难过了……”
  西刀咬一口鸡肉,咀嚼着道:“你老婆管得你很紧么?”
  他又叹了口气,垂头道:“谁说不是,真他妈的!”
  西刀笑道:“你揍她不过么?”
  他抬脸惊讶道:“揍?哪能说揍?”
  西刀哈哈笑道:“当然要揍,女人最怕揍,你狠狠揍她一顿,她就不敢再撒泼了!”
  他偏脸装出好奇的表情,问道:“老丈,您揍过么?”
  西刀傲然颔首道:“揍过,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那臭婆娘又舌噪又小气,整天闹个没完,惹得老夫性起,就把她按在地上打屁股,打得她喊爹叫娘,哀叫饶命!”
  他失声一笑,又问道:“后来怎样?”
  西刀又咬一口鸡肉,笑道:“嘿!那些臭婆娘真难弄,打她的时候她喊饶命,一停手她又大骂起来,你猜她骂老夫什么?”
  “她骂您什么?”
  “她说‘牛!你这支牛!你有种就打死我好了!’嘿……”
  “啊呀,您果然再打了?”
  “当然,老夫哪能没有种,于是老夫再打她,打到她昏厥而罢,哈哈……”
  “后来怎样?”
  “第二天,她乘老夫不在的时候就席卷细软逃去,不知所终!”
  他站起来回踱步,低头沉思,沉思,再沉思……
  西刀睨望着他,嘿嘿笑道:“年轻人,你不敢打她么?”
  他停住踱步,皱眉苦笑道:“这怎么可以?我可硬不起这个心肠……”
  西刀起立大笑道:“哈哈哈,那你注定要受苦一辈子了!”
  他将扁担交到左手,漫不经心地移步靠近他,笑问道:“老丈,您是哪地方人?来五龙山干么?”
  西刀咬破鸡脚骨,吸食着骨髓,道:“老夫来找一个身穿黄衫的少年,你见过这么一个少年么?”
  他右臂暗暗运聚真力,又靠上一步,思索着道:“黄衫的少年?他是不是腰上挂着一口宝剑?”
  西刀碧睛一亮,点头喜道:“正是!你几时看见他的?”
  他于是改变主意,举手搔头皮,再作思索状道:“那大约是三天前的下午,在下挑柴下山的时候——”
  西刀面容一沉,倏然喝道:“胡说!那小子的脚程岂有比老夫快之理?”
  他吓了一跳,发怔道:“那您老丈要找的大概不是他,在下看错了。”
  西刀皱起浓眉沉思半晌,忽然换上笑脸,摆摆手道:“好,你再说下去看看!”
  他脑中百念飞转,决定扯下去再说,于是憨笑笑,接着道:“那天他迎面向在下走过来,老远就发问:‘喂,老兄,你可知道湖北有个五龙山么?’——”
  西刀脸色微变,丢掉鸡骨头,讶然道:“怎么反变成湖北的五龙山了?”
  他迷茫地摇着头,再憨笑道:“在下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湖北有没有五龙山,我说:‘我王老五活了二十七岁也不曾踏出鲁西一步,谁知道湖北有没有五龙山?’他听了就不迭地嚷道:‘弄错了!弄错了!敢情是湖北那个五龙山才对!’说完就飞跑下山。乖乖,他跑得好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西刀面肉抽动几下,突然怪啸一声,纵身掠下峰顶,往西方山麓电射降去,几个起落便没了踪迹。
  他目送西刀离去,心里方在庆幸谎言得售,陡闻身左传来一片衣袂声响,摆头急瞧,但见十几丈的岩石后面冲起一青一黑两个老者,振袖飞步朝自己直奔过来。
  黑衫老者是崆峒派的奔雷手姜公度。
  青衫老者是华山神鞭韦不凡。
  哼,这两个老奸巨猾居然同时在此出现,可见他们早就未打算去参加数日前的重九括苍山之会,否则凭他们的脚力绝难与自己同时赶到此地,其罔顾本派安危而欲觊觎仙机武库不问可知,真是一对卑鄙的老家伙。
  他心中在打转,态度却不得不故作惊怕,脸上挂出一种“怪呀!怎么今天这五龙山上来了这许多会武功的老人?”之色。
  华山神鞭韦不凡和奔雷手姜公度双双跃至他身前站住,后者面露严峻颜色凝盯他沉声问道:“年轻人,你刚才所说之言是否属实?”
  他假作畏怯的倒退两步,惊惑地道:“什么属实不属实?”
  华山神鞭韦不凡微微一笑,接口道:“他是在问你,你刚才对那个斑袍老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他张目愕然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他干么?”
  奔雷手姜公度皱眉沉吟道:“这就奇了,咱们到此已有四天,怎么都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华山神鞭捏着下巴,微泛冷笑道:“可能是咱们行动不够机密,被他先发现咱们而故意回避也说不定……”
  奔雷手抬目望他微笑道:“事隔两百多年,也许传说有误吧?”
  华山神鞭摇头笑道:“绝无此理,敝派的派谱中对此事有详细的记载,就是这座山没有会错的!”
  奔雷手举目浏览群山,一面道:“再不然便是五派掌门人临时改去湖北五龙山举行,但那黄勃从何断定是湖北的五龙山呢?”
  华山神鞭负手踱步道:“可能他已夺到那两张仙机武库,而由里面悟出玄机……”
  奔雷手沉思一阵,突然抢步出手抓住他一青年樵夫的衣襟,瞪目厉喝道:“年轻人,你没有扯谎吧?”
  他冷不防惊喊一声,浑身发抖地嗫嚅道:“老丈,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华山神鞭笑着摇手阻止道:“姜兄,他没有扯谎的必要,放了他吧!”
  奔雷手放开手,转望他笑笑道:“韦兄打算怎样?”
  华山神鞭含笑反问道:“姜兄之意呢?”
  奔雷手双睛一闪,蓦地飞身往峰下飘落,长笑道:“姜某决定赶往湖北一试,再见啦!”
  华山神鞭冷笑着轻“哼”一声,也自往峰下飞落,冉冉远去……
  他直望到他们身影远去不见,立即也飞身向峰下泻落,所不同的是,他不是像他们离山赶往湖北,而是飘向峰下的那一条大狭谷。
  因为他忽然感悟到,要寻出仙机武库必须先把这座山峰弄清楚是否为羊皮中所显示的那座龙头山岭,然后再行搜寻,更何况那羊皮里面的龙头山峰是要人远远的看,而不是要站到峰头上去。
  他飘落到狭谷中,站在一颗圆形的巨石上仰首上望,觉得峰顶形状不大像羊皮中的那座龙头山峰,于是跃退数丈,又站到一颗圆形巨石上看,仍觉得有些不同,再跃到另一颗巨石……
  如此一连变换数个角度,最后站到狭谷中最后面也是最大的一颗圆石上,这才感到满意,因为除了那峰头上缺一支龙角外,这时的峰貌与羊皮中的那个龙头山峰完全一样。
  他断定这个峰头便是羊皮中所显示的那个山峰,当下使盘膝坐在巨石上,阖起双目,开始苦思着下一步叩开仙机武库的门路……
  苦思半天,直到中午来临时,依然得不到一点要领,心想我还是四处走走去,说不定会因目睹景物而触动灵机也未可知……
  忖罢,睁眼起身,视线偶一瞥及眼前的狭谷,突然心头大大一动。
  为什么?
  原来他果然睹景物而生灵机,第一眼便发现一个玄妙的现象了。
  那是眼前狭谷中的二十来颗特别圆大的巨石,它们疏密不均的排列着,情形有点像仙机武库棋谱上的那二十颗黑白子。
  他仔细一数,一点不错,正是二十颗。
  再仔细一推敲,一些不假,二十颗巨石排的位置与仙机武库的黑白棋位置分毫不差。
  这一发现,喜得他跳起老高,疯狂似的扑向巨石堆,跳上巨石按照棋谱的顺序一颗一颗跳上去——
  黑一挂右上角。
  白二大缔。
  黑三拦。
  白四占大场……
  他踏遍二十颗巨石,却看不出有何奇异之处,于是又阖目思索起来。
  这二十颗巨石毫无疑问与仙机武库有关,那么仙机武库又在哪里呢?
  啊,对了,我上次是在第二十一手棋上发现羊皮里面的秘密的,现在要寻出仙机武库,仍应由第二十一颗巨石着手才对……
  心念一闪,纵身横空飞回到刚才坐着苦思的那颗拦置在石堆外的巨石上,绕石察看一遍,放下扁担,双臂运聚真力,将巨石扳离地面,再走到石后一瞧,赫然发现石面上有大力金刚指写出的数十个行书:“悟得扳开此石者,必为知庶人,请善自推敲,打出你的一手妙棋!”
  他不禁失声而笑,暗想当年那位昆仑派掌门人道真子敢情也是个棋迷,同时也是个很风趣的人,否前绝不会设计出如此妙趣横生的机构,而武林中善弈者虽不乏人,但要能由深奥的弈理上寻出仙机武库者却百不得一,看来这仙机武库倒像是为我而设的了。
  他深吸一口真气,双手抱起重逾千斤的巨石,高举到头上,走向狭谷中的石堆(大棋盘)准备打出一手妙棋了。
  打在哪里呢?
  当然是打在羊皮棋谱上第二十一手棋的那一个格子,也即是石堆中间的一个地点——望日。
  他不知道这一颗巨石打下去之后将会产生什么现象,但既然自己是由第二十一手棋上发现了羊皮里面的秘密,现在也得先将巨石放到第二十一手棋的位置再说。
  他高举巨石走到石堆中那个望日地点,脱手将巨石掷落——打出有史以来最大最重的一颗棋子。
  “轰隆!”
  一声如雷巨响,震得地皮打颤,尘烟飞冒。
  声落烟消,对面两丈外的狭谷峭壁上,突然出现奇迹了。
  但见峭壁上,一片形如屏风般的岩石哗啦一声脱落下来,露出一个五尺口径的圆形洞穴,同时由洞穴里面连带着岩石片滚出一颗圆形巨石,滚落至狭谷中,轰轰隆隆的打得石碎火迸,势如山崩。
  很显然的,这颗圆形巨石是用来打开岩石的,而巨石所以能由洞中滚出,当然是第二十一手棋打落后触动机关所致,难怪当年五派掌门人搜遍全五龙山也没找到,原来秘密竟在山腹中的一个洞穴,而此时显露出来的这个洞穴绝非入口,那个入口不看可知定是被堵死了。
  他大喜之下,纵身便向峭壁上的洞穴飞去。
  飞上洞口,第一个入眼的是洞顶上挂着一块石横匾,其上镌看四个龙飞凤舞的大草书:“仙机武库”。
  洞道斜面上,深不见底,无形中却有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
  他两眼离开横匾,立刻又发现左边的沿壁上又有以大力金刚指写就的数十个字:“阁下能至此,必为高棋无疑,惟贫道等下一着棋厉害无比,若无自信,请即回头,莫谓言之不预也!
  昆仑第十六代掌门人道真子题字
  少林第十九代掌门人广光大师
  武当第十八代掌门白眉直人
  华山第十四代掌门人无敌剑房玉官
  崆峒第十二代掌门人八臂神猿古舒甲辰年二月九日同具”
  啊!五派掌门联名警告,此事绝不可等闲视之,但他们说下一着棋厉害无比着,那是一着什么“棋”呢?
  他整衣恭敬地朝壁上五派掌门人的名号长长一揖,无后提气举步慢慢往洞踏去。
  行约数步,洞道忽向右拐,迎面又见左面壁上写着数十个草字:“由此再进九步,你将遭遇一场九死一生的危关,还是请回头吧。”
  他心头一凛,不觉为之越也不前,着实思考了一会,忽然想起自己在莫干山绝谷洞中获得黄龙剑的经过,那次洞道上有一块镌着遇险莫怨的石碑,其性质正与眼前情形相似,不由验上泛起的抹会心的微笑,再朝壁字一揖,默告道:谢谢您的警告,晚辈自当小心提防!
  默告毕,运起无极真气护住全身,双掌蓄势准备应变,举步再进,一步一步如履薄冰似的轻轻踏过去。
  洞道渐入渐宽,已可直腰行走,但也渐入渐暗,已至伸手不见五指,他取出昨天买好的火摺子擦毫,边走边默数着:“一步,二步,三步……七步,八步,九步——”
  他走到第九步便刹住脚,运目瞧去,只见眼前又是一个向左拐弯,除非再踏上一步便无法瞧见洞内的情形,抬头上望,洞顶只有几条长短不齐的钟乳石,此外看不出一些异状。
  噫,再踏入一步当真会遭遇“九死一生”的危险么?
  那究竟是什么危险呢?
  我要不要踏过去?
  当然要!我那能这样胆怯,我是来发掘仙机武库的啊!
  但是他没有马上踏过去,他先拔出腰间的斧头,轻轻往拐弯的洞内抛入,只听“嘭”的一声轻响过后,洞内毫无反应,于是稍微放心,再度举步轻踏进去。
  刚拐进洞道,烈光照处,一眼瞥见左面洞壁上又写着这么几个字:“吓不倒你,没奈何,请进来吧!”
  他不禁噗哧而笑,心想这位昆仑掌门人居然如此好开玩笑,真乃雅人也。
  然而,开玩笑的另一面,何尝不象征着一代掌门人的仁慈心肠和武林正派人物的泱泱气度?他比之现在的掌门人铁剑道人真不可同日而语啊!
  他第一次由南天色魔嘴里听到有关两百多年前武林五大名派竞技之事,那时曾为华山掌门人无敌剑房玉官的擎天一剑和少林派广光大师的乾坤一剑之奇学惊人而产生尊敬之心,后来由于不断的研究仙机武库,不知不觉便的昆仑派掌门人道真子生起好感,他相信道真了后来也创了某一招奇学,甚至那一招奇学将不在擎天一剑及乾帅一剑之下。
  他举步再进,复行数十步,洞道豁然宽敞,眼前现出了一间石室。
  石室中,五具白骷髅倚壁盘膝而坐,每具骷髅面前均安置一块石头,石上均放着一个业已腐朽的木盒。
  他心里虽然早就意识到将会见到这种情景,但这会目睹白皑皑的死人骷髅,仍不免有些毛骨悚然,仿佛置身鬼蜮一般。
  由于有莫干山绝谷中的经验,他不敢贸然走上去去揭开木盒,他断定这间石室中定然还留有文字,那或许记载着他们五位掌门人相约决斗而突然失踪——坐化于此——的原因。
  他运目由右边顺序搜视过去,发现每具骷髅的背后石壁上均镌有名号,第一具是少林广光大师;第二具是武当白眉真人,系次是昆仑道真子,华山房玉官、崆峒古舒。而在中间的一堵石壁上,果然镌着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当下趋前一读,其文曰:
  “余等五人于甲辰年二月一日相约论剑于此山,经四昼夜之较量,竟未分胜负,乃尔罢战各自坐思破解对方奇招,穷三昼书夜之功,仍无一人能脱颖而出,斯时也,余等已因苦思而致心力交瘁,竟继少林华山二位掌门人之后于一夜之间成为白头翁,相顾愕然且怅然,顿感人生之若梦,铢锚于名位之愚昧水值,仇怨恨倏焉冰释,一齐同意终止派争联袂归隐,即而于本山觅得此洞,越日封洞之夕,有感于各人一身武学沉落之可惜,乃制仙机武库缚于雁足放之去,后人如得进此洞,可随心之所喜取之三芯,而为善为恶,余等不欲赘言,但佐一己之良知以抉择矣。
  昆仑道真子谨识
  少林广光大师
  武当白眉真人
  华山房玉官
  崆峒古舒甲辰年二月九日同具”
  他读罢壁文,默然感慨很久,然后移步绕室仔细的打量一遍,等到确定室内再无其他机关布置,方朝五具骷髅倒身下拜,再顺序先揭开少林广光大师身前石头上的木盒。
  盒中呈现的是一卷羊皮,取出展开一看,卷首写着四个“乾坤一剑”较大的墨字,其旁是画着一个扬剑上冲的和尚,姿势古怪难解,再后面是写着一堆蝇头大的文字,猜想是剑招精义,他也不暇读它,先卷好纳入怀里。
  武当白眉真人的木盒中也是一卷羊皮,武功名称是“鹤腾飞”三个字,其后亦附有图解及文字,他略一过目后随也卷好收下。
  昆仑道真子亦是一卷羊皮,其上写着“天无一剑”四字,图文皆有,他特别读了一段只觉剑理深奥莫知所云,遂也先卷起收下。
  华山房玉官擎天一剑,亦有图有文,他也读了一段,也不懂,也收下。
  崆峒古舒是“一剑解千愁”,似是以防守为主的剑招,收下不提。
  他怀中装得满满的,心里除了欣喜之外,又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是的,自己终于获得五种罕世奇学了,然而自己将用此来干些什么事?
  夺取天下无双剑客的宝座么?
  唉……
  他长长叹息一声之后,当即摒开思绪,又朝五具骷髅一一拜谢,然后转身便拟出洞——
  蓦然,一个意念闪入脑中,使他不觉停住脚步,再转回面对五具骷髅,痴痴发起楞来。
  他想:我这就走了么?这五位掌门人的骷髅就这样放置着让人任意进来观瞻么?
  不,我必须想个办法将此洞堵塞起来,使他们永远不再受到任何干扰和侵犯……
  他想着,偶一抬头,目光瞥及洞顶,隐约瞧见上面似悬有一物,立刻跳起抓住一条钟乳运目细看,原来那是一柄锈剑,它插入洞顶深约半尺,而剑旁的洞顶石竟然又写有这么几个字:“当你离开此洞时,请将此剑拔下。”
  啊,他们我拔下这柄锈剑,其意何在?
  对了,这一定是个机关,可是,拔下剑后会发生什么作用呢?
  会不会像莫干山绝谷洞中那样掉落一块大石板,而将我也关在这里面?
  不,不会!我不应该有这个想法,这对五位掌门人一种侮辱啊!
  他想到此,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剑柄,用力将锈剑拔了下来——
  嘶地一声轻响,洞顶掉下一块半尺见方的石块,露出一个天窗般的穴口,跟着由穴中倒出瀑布似的散沙,呼呼地倾落石室。
  他横身飘退至洞道,举目再看时,沙土已在右室地上堆积成一个小山模样,并且不停地倾下来,眨眼间便将石室埋去一半。
  就在土沙呼呼的倾落声中,蓦闻洞外远远传来两声凄厉惨嚎,似是有人遽遭毒手而发出垂死的呼喊。
  他闻声心头大震,立即转身屯射出洞,奔到将近洞门,陡见东剑欧阳克昶神态阴沉地巍然成立于洞口处,而在他身后脚下,竟躺着两具尸体——那是华山神鞭韦不凡和奔雷手姜公度。
  东剑双睛射出阴沉锐利的寒芒,凝望着洞中的他,阴沉沉一笑道:“黄勃,奇怪老夫为何来得这样快么?”
  这的确是一桩奇怪的事,东剑数日前明明被困干海中孤岛上,虽然他的妻子曾声言将前往救他,但纵使她未曾拖延时间便救他离岛,那也不可能这样快不赶到五龙山来,而他现在却是活生生的巍立于洞口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勃方在疑惑间,东剑欧阳克昶突然腾起双脚将华山神鞭韦不凡和奔雷手姜公成两具尸体踢到洞道边,接着又阴沉沉一笑道:“看来老夫必须给你释释疑,否则你至死还是糊涂鬼一个!”
  黄勃确然很想知道他何以能来得如此之快,因此便默然不语,静等他说下去。
  东剑略仰起脸,嘴角荡出一抹得意的微笑,缓缓道:“其实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要船不触礁,攀附在船底下支持个十几海里,在你也可以办得到,不是么?”
  黄勃不觉“啊”出一声,方知那天船靠岸时有人喊说看见水鬼,原来竟是他随船潜伏回来,自己当时还误道是渔夫下海摸鱼什么的-一些也不疑有他,当真好糊涂!
  但一想不该在他面前露出惊奇状,于是脸一仰,现出一副“此事何奇之有”的表情,耸耸肩轻笑道:“原来你天下无双剑客为了求生竟不惜‘胯下之辱’,真令人佩服极了!”
  东剑双目凶光暴射,霍地欺个一步,奸笑道:“你已死到临头,再怎样骂也不会够本了!”
  黄勃取出藏在身上的黄龙剑,拔剑模仿秘芨上少林广光大师的乾坤一剑,摆出那种连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古怪姿势,扬剑往上一冲,然后俊逸一笑道:“你如自觉稳操胜算,现在就到洞外试试去!”
  东剑乃是一代剑术奇才,这时见他使出那一招剑法奇奥难解,似乎蕴藏有很多变化,不禁面色一变,沉声喝道:“那是什么?”
  黄勃哂然一笑,轻描淡写地道:“这就是当年少林广光大师的乾坤一剑,你若看不出奥妙,最好识相一点,给我滚开!”
  东剑双目阴晴不定地滚闪一阵,忽然脸一仰,纵声大笑道:“那或许是真的,但你小子进洞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你别以为摆出一个姿势就能吓退老夫,太天真了吧?”
  黄勃心里暗惊,态度极力保持从容之状,抡剑一挥,也大笑道:“不相信不出洞较量较量,我敢跟你打赌,一招就能打垮你!”
  嘴里说着,心里却暗笑道:只要让我出到洞外,我给你来个撒腿就跑,百里之内你不见得能够追上我,那时我更逃进就近的县城里,在闹市人丛中一穿一钻,一弯一拐,再见啦……
  谁知东剑好像在听耳旁风,闻言竟然无动于衷,只微微一笑,静静地道:“听着,那乾坤一剑若然只能在洞外施展才能发挥威力,别人不知道,老夫可看不上眼!”
  黄勃情知愚弄不了他,看见他硬是把住洞口不放松,心中焦躁。挥剑大喝道:“呸!你怕打我不过,不敢放我出去么?”
  东剑慢慢举臂向他伸出,笑道:“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况之下索取东西,岂不是较为轻松愉快?”
  黄勃俊目射火,恨不得一剑砍下他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道:“你别痴心妄想了,我死也不会给你!”
  东剑张口哈哈笑道:“这倒无妨,老夫并非没有能力抢!”
  黄勃左掌往胸怀一按,准备迫不得已,便将五卷奇学抓碎,一面冷笑道:“那就试试,我黄勃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东剑看出他有毁废怀中秘笈的意向,不由修眉怒扬,双睛瞪如铜铃,沉声叱道:“好小子,你若敢毁坏秘笈,老夫必将杀死所有与你亲近的人泄恨,包括老夫那个侄女和邹逸夫的女儿!”
  黄勃一听他要杀死秋璇和小萍,登时心慌,猛然踏上一步,厉声道:“你敢?”
  东剑嘿嘿阴笑道:“老夫从不以正派人自居,有何不敢的呢?”
  黄勃忖度除奋起一拼之外已别无办法可施,于是手中宝剑—紧,抢步扑上,吐剑疾往他心窝刺去,怪叫道:“来!今天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东剑右掌一甩,拂出一股凌厉劲风荡开他的剑势,再欺上一步拍出一掌,沉知道:“你如肯将获得的全部武笈交出,老夫饶你一命便了!”
  黄勃不去听他,左掌推出北风起兮迎击了的右掌,同时再翻出一剑刺他的喉咙,运足十成真力,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东剑一声轻笑,双掌左拍右拂,掌势翩翩如蝶,真气沸沸而出,登时和他在洞道上大干起来。
  原来洞道甚是狭窄,高也不满四尺,黄勃空有神兵在手,无奈剑法施展不开,更兼无法利用雪花步腾挪,因而招招须得实拆,招招皆须硬拼;他虽然服食过千年绿灵芝,内力毕竟仍旧稍是他一筹,不到五十招便已相形见绌,被他逼退了三四步。
  东剑一步一步将他逼入洞中,边打边笑道:“你最好投降吧,须知在这山洞中即使那个身裹红毡的人再出现,他也无能为力了!”
  黄勃听他提起身裹红毡的人,不由精神一振,当下剑掌并施奋力封挡他的攻势,一面试探地开口道:“那天在海上,你说要告诉我他是谁,现在愿不愿说出来?”
  东剑掌法绵绵而出,轻笑着道:“要是你肯投降,老夫便告诉你!”
  黄勃大怒道:“不!你不说拉倒,我今天非跟你拼到底不可!”
  东剑又轻笑道:“好,但拼到底的结果还不是你死么?”
  黄勃不再吭气,拼斗一会后,忽地灵机一动,双足微顿纵退数尺,迅捷纳剑入鞘,转身便往洞内奔去。
  他黄龙剑一归鞘,洞中立刻变得一片黑暗,但东剑毫不在意,起步追入,大笑道:“哈哈,老夫不信那边还有出口,你逃往何处去!”
  黄勃不做声,疾疾奔入到已被沙堵里的石室外,俯身捞起一大把沙,转身待听出他追到临近时,猛可扬手抛出,大叫道:“看镖!”
  这一声“看镖”,顿使东剑大大一怔,他虽然视力过人,但此时洞内黑漆如墨,全无一丝光线透入,眼力再好也无法看清一切,必须凭藉敏锐的听觉测度敌踪,当然他的听觉何等敏锐,黄勃灰沙甫一出手,他已听出有暗器打到,可是还未听出那是何种暗器时,却被黄勃的一声看镖扰乱了听觉,以为他打出的当真是镖,不禁“嗤”的一声冷笑,心想这种最平凡的暗器也想伤得了老夫么?
  他思念一闪,人已同时斜身横踩出一步,自以为可避地“镖”而有余,不料就在此时,突觉有一片轻飘飘东西迎而打到,这才发觉到不妙,疾忙翻袖拂出,但眼睛和嘴巴已飞进几粒沙子了。
  他吐出嘴里的沙子,怒骂道:“小子,老夫今天不打死你不姓欧阳!”
  黄勃抛出灰沙后,紧跟着再制出黄龙剑,龙吟声中霞光爆亮,一点寒星疾若怒矢向他面门猛递过去。
  东剑眼睛飞进沙子,正弄得刺痛异常,蓦觉眼前剑光耀射,饶是他身手自负天下第一,他猝以黄勃正要他让开洞道,当下佯作“得理不饶人”,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扑到他身侧,再双脚一顿,一溜烟往洞外疾疾掠去。
  东剑目瞪发竖,怒啸着返身便追,雷吼道:“小子,跑到天边海角,老夫也要毁了你!”
  黄勃有剑光照明,眨眼工夫便窜出洞口,跃下狭谷,全力展开雪飞往山外方向奔逃,一飘四丈有奇,快逾电闪。
  东剑随后紧追出洞,如影随形掠向狭谷,身如老鹰低翔,脚尖点到狭谷地上,距离黄勃只不过两丈之遥。
  就这样,一逃一追,一个捷如脱兔,一个疾似流星,飞出狭谷,钻入丛林,在山峰苍翠间穿梭,钻窜……
  东剑边追边发出愤怒的大笑,声如天籁,四山响应,嗡嗡不绝。
  正当黄勃堪堪逃到一处可以看见平地的山腰间,忽见前百不远的山林中冲起一个身穿花斑大袍的虬须老人,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西刀米斯达,心头大惊,暗叫“我命休矣”立即折身掠向右方,再朝山中逃入。
  那西刀飞上山腰,瞥见他没命而逃,微微一怔,诧异地喝问道:“樵夫,你跑什么玩意?”
  黄勃一听方才想起自己还是樵夫打扮,于是乎假作惊慌喊救命道:“老丈,我身后那个老家伙要杀人,请你救我一救啊!“
  西刀看见东剑,面色微变,咧嘴嘿嘿冷笑道:“欧阳兄,你追杀一个樵夫干么?”
  东剑不暇解释,也不愿解释,紧随黄勃身后折身疾迫,长笑道:“米斯达,你最好别管老夫之事……”
  西刀浓眉一皱,蓦见那个跑在前面的樵夫飞奔的身法竟是长白轻功雪飘飞,又见他手扬一柄宝剑,登时恍然大悟,立即起步便追,破口大骂道:“黄勃,老夫刚才下山后愈想愈不对劲,果然是你这小子搞的鬼……”
  黄勃双腿疾如鼓槌,没命而逃,大声道:“米斯达,仙机武库的秘笈都在东剑身上,你敢不敢动手抢他的?”
  西刀正追到东剑左边身后,约四五步之处。闻言奔靠近他,狞笑道:“欧阳兄,他的话没错么?”
  东剑生性高傲,也不加以否认,只掉头望他冷冷一笑道:“若是没错,你打算抢么?”
  西刀碧睛一亮,移目转望跑在前面的黄勃,敞声大笑道:“黄勃,你别逃,要是你愿意,咱们可以将秘笈平分!”
  黄勃头也不回,嘴里应声道:“好,你先动手!”
  西刀扬起一掌飒然劈向东剑,大笑道:“欧阳兄,咱们好久没放对啦!”
  东剑身形一闪避开他的掌劲,同时也回敬他一掌,挺眉怒喝道:“米斯达,你瞎了眼么?”
  西刀一愕,再看黄勃飞也似的逃去,根本没有一点合作的意思,顿悟又受了骗,只气得连声怪啸,振臂蹈空疾追,怒骂道:“黄勃,你这小子简直死有余辜!”
  黄勃慌不择路,拼命飞奔,转过一座山头,眼前突现两座高峻的断崖,但见两崖之间悬接着一座吊桥,长约十丈,在微风中晃来晃去。桥下是一条大河,河水滚滚,湍急异常。吊桥距河面约三十丈,远望如一线横天,形势颇为惊险。
  原来这条河流叫五龙河,上源陶漳河出栖霞,东源出院山,西源出唐山,南流观里河,又南流经此五龙山,逶迤入海,是一条相当长而大的河流。
  黄勃奔至吊桥头,掉头一瞧,东剑和西刀仍紧追在身后两丈之处,于是赶紧跃上吊桥,向对面崖上奔去,心想等我过了桥,说不得一剑斩断吊桥,再发两掌送你们两个老家伙到河里去洗洗澡……
  哪知他刚奔到吊桥中央,突见一个手拄乌亮铁拐的白发怪老人迎面直走过来。
  你猜这怪老人是谁?
  冤家路狭,竟是东剑麾下护法之一,白目魔闻左臣。
  白目魔认不出迎面奔来的青年樵夫是黄勃化装的,但他一眼瞥见堡主追在后面,也就不加考虑的抡拐扫出,暴喝道:“嘿!你是谁?”
  黄勃暗暗叫苦,挥剑格开他的铁拐,只听身后的东剑急喊道:“闻护法,快截住他,他是姓黄的小子!”
  白目魔惊哦一声,手中铁拐疾然一式怪蟒翻身再往黄勃身腰猛扫,咭咭怪笑道:“好极!今天你死定了!”
  他过去屡次与黄勃遭遇,均未曾好好打过一架,这是因为他自在华山莲心峰比掌吃亏后,深觉这少年不太好缠,故而抱定能不动手,则最好不动手,免得落个“胜之不武,不胜羞死人”的意思。但这回情形不同了,单看堡主追他追得这般火急,显见这小子已寻获仙械武库的武学,今天若不打死他,万一让他逃掉而学成绝世剑法,情况可就非常严重了。
  他有见及此,因而扫出的一拐使尽毕生功力,势如排山倒海,强猛绝伦。
  黄勃无意硬碰,未等他铁拐扫到,一声长啸,人已冲空飞高两丈,空中身形一勾一长,翻身吐剑,使出一招游龙舞爪,荡起一片森森霞光,对准他头顶攻下。
  不料就在此时,蓦觉有两股狂飙掌风同时卷到,心头一惊,顾不得伤敌,疾施攀空采雪凭空再飘起两丈,方觉堪堪避过掌风,突然又有两股掌风由脚下击来,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赶忙提住一口真气,振臂旋身,再次飘起一丈多高……
  这时他一个身子已离开吊桥飞上五六丈高空,飘飘荡荡,轻灵美妙已极。
  吊桥上的三个,西刀驻足仰观,敞声大笑,东剑和白目魔接连劈出掌风,打定主意要将他逼在空中,等他“飞”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再让他“掉”下来,擒住。
  黄勃大为焦急,几次施展春风醉雪企图飞向对面断崖上,都被白目魔抢先发掌返回,就好像绣球一样被抛来抛去,有心想投入河里,却见那三四十丈下的河水白沧沧如万马奔驰,自己水里功夫蹩脚得很,这一投下去被河流一卷,必然非死即伤……
  他尽管身负武林首屈一指的长白雪飘飞,但像这样没处着力的一直在空中飞来飞去,终非人力所能长久支持的事,他勉强来回飞掠五六趟后,已然感到力不从心,身躯降低到三丈高之处!东剑和白目魔仍一味发掌罩住他,出手未尽全力,因为怕将他打落河里就难取到他怀中的秘笈之故。
  西刀站在东剑身后的桥上,仰望空中拊掌大笑道:“黄勃,何不飞到老夫这边来?老夫野心不大,只想要你的东西……”
  黄勃突然有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一股无名火勃然而发,引吭长啸一声,振剑不顾一切的笔直向东剑泻去。
  他愤怒之下,一心只想与东剑同归于尽,却毫未考虑到是否能够拼得成。
  东剑一见他疯狂般地朝自己射来,狞然一笑,双掌倏亮,轰然推出两股惊涛骇浪股的内家真力,决定在这两掌之下将他震毙。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东剑脚下踉跄倒退两步,有掌往左肩上一按,但鲜也却由指缝间冒了出来。
  黄勃也被掌力击个正着,惨叫一声,嘴里喷出一道血泉,一个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翻翻滚滚的往桥下五龙河跌去。
  白目魔伸手要抓他没有抓着,急得怪叫道:“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话声甫落,黄勃一个身躯业已落到河里,轰然激起一片水花,倏忽间便被湍急的河流卷沉,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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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6 12: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恨抛流水去

  暮秋的午后,太阳隐在云层里,使原野染上一层落寞之气,秋风吹着付叶,发出瑟瑟声响,一片一片飘下来。
  他们并肩默默走下土坡,黄勃只觉每一脚都像踩在心窝上,愈走愈痛苦,愈走愈沉重……
  “秋璇。”
  “嗯?”
  “你恨我么?”
  “不!”
  “你应该恨我,我现在才发觉到我实在不配你——”
  秋璇停住脚,别脸凝望着他,泪眼模糊的抽噎道:“你不喜欢我尽可说一句,不必对我说这种话!”
  黄勃惭愧得低低垂下头,道:“请你原谅,我实在喜欢你,可是,我确实也喜欢她……”
  秋璇突然投入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脸膛哭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子……”
  黄勃拥抱着她,也流泪道:“我不知道,我是不知不觉的……”
  沉默一会——
  “她对你很好么?”
  “是的……”
  “我知道,她一定很体贴你!”
  “是的,你也是。”
  “不!我不懂得体贴。那天咱们在道现里借宿,你要吻我,我躲到被底下……”
  “啊?不是这个意思!”
  “一定是的,因为从那时起,你就不敢再碰我了!”
  “不,不要胡思乱想。”
  “现在你可以吻我,我不再害怕了,一点也不再害怕了!”
  “不,秋璇,你真的弄错了!”
  “你,你不敢吻我了么?”
  “怎么不敢……”
  他吻着她业已擦去易唇膏的小嘴,热泪涔涔而下,心里悲感道:天啊!愈弄愈糟糕了!愈弄愈糟糕了……
  正在糟糕的时候——
  蓦地,附近的一片树林中,断断续续的传来了女人虚弱的呻吟声。
  黄勃和秋璇同时吓了一大跳,秋璇以为有人偷看,羞得双颊红如苹果,螓首埋入他怀中,紧张地道:“勃哥哥,那是谁?那是谁?”
  黄勃想起小萍,心头猛烈一震,急忙拉着她向树林冲去,一面说道:“咱们快过去看看!”
  两人飞进林中,循着呻吟声穿梭步入,行约数丈,立刻发现了一幕可怕的景象。
  有人上吊了?
  是的,那是三个如花似玉的白衣少女,她们被人分别用索子缚住双脚,头下脚上的倒吊在树枝上,情形滑稽已极。
  她们是谁?
  又是九嫁寡妇的三个徒孙?
  是的,正是九嫁寡妇的三个徒孙凤儿、莺儿、鹃儿。
  但发出呻吟声的并不是她们三个(她们个个目瞪呆呆,显然被人点住麻穴)而是躺在树底下的一个——九嫁寡妇。
  她看来内伤甚重,双目紧闭,嘴角流血,一面呻吟一面不清不楚的喃喃诅骂看。
  噫!当今武林中,谁有如此能耐将她伤成这个样子。
  黄勃一见不是小萍上吊,心头大宽,不禁笑向秋璇问道:“秋璇,咱们要不要救她?”
  秋璇紧紧靠上他,惊恐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是谁?”
  黄勃逐一介绍一番,感慨地道:“我吃了她们不少苦头,现在她们终于遭到报应了!”
  地上的九嫁寡妇微微睁开眼睛,左右瞟视,呻吟着问道:“谁?谁在骂老身?”
  黄勃走到她身边,俯身大声道:“萨老前辈,我是黄勃,你怎么啦?”
  九嫁寡妇闻言脸色微变,挣扎着要爬起,但相不起来,最后颓然惨笑道:“黄勃,你……你这小子……要来捡便宜货么?”
  黄勃慢声道:“胡说!我要救你!”
  九嫁寡妇骂道:“去你的吧!你再说风凉话……老身死后做鬼……捉你!”
  黄勃哑然失笑,取出怀中的疗伤圣药雪精丸,倒出五颗蹲下去问道:“告诉我,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九嫁寡妇呻吟一阵,喃喃道:“戴笠翁和……母夜叉……他们不要脸……夫妻俩联攻老身一个……那母夜叉后来……又将老身三个徒孙吊……吊起来……”
  黄勃一听是南拳夫妇,忍俊不住噗哧笑一声,九嫁寡妇气极,颤抖着嘴唇骂道:“小子,老身,只要不死……一定……一定要把你打成……打成一块一块……”
  黄勃伸手扳开她的嘴,将五颗雪精丸塞进去,微笑道:“好,小可给你一次机会!”
  九嫁寡妇大惊,拼命要吐出来,咿咿唔唔的骂道:“小子……你……你还戏弄老……老身你不得……不得好死……”
  黄勃强行将药丸给她吞下肚,大声道:“小可给你药吃,谁说戏弄你?”
  九嫁寡妇气得浑身发抖,断断续续道:“破……破伤……破伤风……药丸么?”
  黄勃想起上次在树林中将三颗破伤风药丸当作毒药给她三个徒孙眼下之事,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破伤风药丸,你服下后等一会打几个喷嚏就好了!”
  秋璇瞧得吃吃直笑,脆声道:“勃哥哥,你好滑稽!”
  黄勃站起冲她扮个鬼脸,举步走近倒吊在树枝上的三女,扬指隔空一一解开她们的麻穴,却又不放下她们的身子,来个退步负手欣赏,像欣赏名画似的。
  凤儿、莺儿、鹃儿麻穴一解,登时像窝鸟报晓,吱吱喳喳地叫祝来;“黄小侠,救救我们好么?”
  “黄公子,奴家好难过。快给奴家解开索子嘛!”
  “好人,好人……”
  黄勃听她们叫得肉麻,赶紧俊脸一沉喝道:“不准乱喊,一律称呼我黄小侠便了!”
  凤儿尽管身子被倒吊着,居然还扭动着娇躯,挤眉弄眼娇滴滴地道:“好的,黄小侠,请您快救我下来,您知道么,您前天在百姓祠里弄得我好疼……”
  莺儿娇啼道:“啊哎!黄小侠,您先来救我吧,可怜我是第一个被吊上来的!”
  鹃儿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稀稀的样子,呶嘴道:“黄小侠,您应该先救我,您看我的脚都红肿了……”
  嗲声嗲气,着实不堪入耳,黄勃脸红耳赤,沉脸怒喝道:“你们通通给我闭住嘴巴!”
  她们果然被唬住,不敢再吭声,有的干眨着眼皮,有的嘴唇翘得老高,满脸装出幽怨惹人怜惜的表情。
  黄勃星目射出正气之光,凝视着她们沉声道:“你们应该放尊重一点,要知道以你们平日的所作所为,换了旁人看见你们这个样子,打杀惟恐不及,谁还愿意救你们下来?
  不过,我觉得你们毕竟年纪尚轻,陷足未深,若愿重新做人仍然来得及,所以决定救你们一次,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说从今以后不得再勾三搭四,要好好作人,好好嫁个丈夫,从一而终,永不得再犯淫荡行为,愿意的话我马上救你们下来,否则我再点住你们的麻穴,让你们活活吊死,怎么样?”
  三女沉默片刻,凤儿首先提出抗议道:“哼,你自己还不是今天交这一个明天交那一个,如今却来责备人家勾三搭四什么的!”
  莺儿接门叫上:“是呀!自己光着屁股还说人家没穿裤子!”
  鹃儿再接口叫道:“这叫做五十步笑百步——差不多!”
  黄勃顿时为之语塞,心中既震骇且惭愧,不觉回头望秋璇呐呐道:“秋璇,我的确如此,怎么办?”
  秋璇正色道:“你的情形特殊,不可一概而论!”
  黄勃低头沉思一会,忽然转对三女长长一揖道:“三位姑娘说得极是,小可允确有很多不检点之处,现在咱们就一起来改过,好么?”
  凤儿讪笑道:“你说要怎么改呢?”
  黄勃肃容道:“小可从今天开始决定痛下决心改掉轻浮和用情不专的毛加,你们也去从良嫁个丈夫,做个好妻子,好么?”
  莺儿嘟嘟嘴道:“嫁个丈夫未尝不是一种新鲜玩意,只是
  黄勃立刻摇手打断她的话,正色道:“请你注意,嫁个丈夫绝不是一种玩意,而是一种正常的行为!”
  鹃儿叫道:“黄小侠,我答应你,只是我找不到一个丈夫,你皆我介绍一个好不?”
  黄勃暗吃一惊,慌忙长揖道:“姑娘请原谅,小可没此能耐,你应该自己去找,慢慢的找,所谓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收敛起不正当的行为,相信必有找到的一天!”
  鹃儿眨眨眼,晃晃头,道:“好,但是我师祖和师父恐怕不答应,那怎么办?”
  黄勃深觉有理,于是转脸向九嫁寡妇望去,正好这时九嫁寡妇慢慢支撑看坐了起来,她服下五颗雪精丸后,显然内伤已痊愈大半。
  “黄勃,你这小子……看来好像不……不太坏……”
  黄勃朝她长揖道:“萨老前辈,小可刚才讲的话您都听到了吧?”
  九嫁寡妇点头道:“听到了,老身不答应!”
  黄勃再揖道:“老前辈何必如此固执,这对您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是么?”
  九嫁寡妇摇头道:“不成,老身要用她们来向天下男人夏仇!”
  黄勃吃惊道:“老而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九嫁寡妇冷笑道:“什么意思?你以为老身当年不曾想嫁个好丈夫么?老实告诉你,老身年轻的时候也曾全心全意爱过一个男人,可是他欺骗了我,他骗了我后就溜之大吉,哼!好丈夫?天下哪有好丈夫?根本都是无情无义的臭男人,都是一群色溜溜的害人魔鬼!”
  黄勃听得大为惊骇,暗想这个九嫁寡妇敢情是受了刺激才开始玩弄男人的,如此看来她原也不是一个坏女人,只是个性太偏激,复仇的行为太绝了而已……
  正自思忖间,耳听身后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进树林,掉头一瞧,原来是无名老人和红娃,他们在伤心坡上等太久不见秋涂转回,便顺路找上来了。
  无名老人似已听到九嫁寡妇的一席话,他一边缓步走来一边接腔道:“于是你开始复仇,开始玩弄男人,然而玩弄了八十年的结果,你只得到一种收获——寂寞!”
  九嫁寡妇猛抬头,目裂发张,厉喝道:“你是谁?”
  无名老人在她面前两丈之外停足,仰着浩叹一声,答非所问地道:“第一次听到你发牢骚,可见你多少受了感动,所以我也——”
  九嫁寡妇不等他话完,又怒喝道:“老身只问你,你是谁?”
  无名老人脸现一片苦涩笑容,缓缓道:“也许你伤得太重,要不然你是可以认出我的……”
  九嫁寡妇双眸凝盯他片刻,忽然脸色遽变,惊怒交迸地厉声道:“三省,咱们已断绝姊弟之情,你还来见我干什么?”
  无名老人双目一阖,两行老泪顺腮流下,慨然道:“尽管曾经你因得不到我的易容秘法而害我失去一身功力,但我并不恨你,因为我当年的姐姐虽然丧心病狂,我仍相信她终会有悔悟的一日……”
  九嫁寡妇霎那间泪流满面,瞪眼咬牙哭骂道:“你不必跟我说这些话,我绝不后悔!”
  无名老人走到她身前,伸出双手抓住她的两臂膀,垂首唏嘘道:“你已经一百出头的人了,其所以尚未离世,正表示上天仍未唾弃你,姊姊……”
  九嫁寡妇微微挣扎下,忽然疯狂地反抱住无名老人,悲喊一声弟弟,登时泪如滂沱,嚎啕大哭起来。
  黄勃早已知道无名老人只九嫁寡妇的亲弟弟,却想不到无名老人的一身功力竟是废在他姊姊之手,这时见他们老姊弟胞头痛哭,感动得也热泪一颗一颗掉下。
  秋璇和红娃在此以前虽不知无名老人的身份,但这时耳闻目睹之下,也已然于胸,也感动得垂泪不止。
  那三个倒吊在树上的凤儿、莺儿、鹃儿却惊奇多于感伤,她们虽知眼前这位早年的千面怪叟就是师祖的弟弟,却不道师祖会和他重修同胞之情,她们平日里只听到师祖,对他的诅咒和谩骂,如今忽然完全改变过来,真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原因呢?师祖为什么要拆掉自己的台?这么一来雪山快活仙岩岂不整个垮了?
  你看,师祖那样哭哭啼啼有多难看,哦,她在说活了——
  “弟弟,你说得对,姊姊这些年来实在太寂寞了,武林中没有一人把姊姊当作人,没有一人可与姊姊谈心解闷,没有……没有……一个都没有……”
  啊,师祖说没有人和她谈心解闷,咱们不是天天在和她聊天儿么?
  “那花月娇比姐姐更绝情,一年到头难得见到她一面,眼前这三个徒孙,年龄合起来只有我一半,她们只知道自己寻快乐,什么也不懂……”
  咦,师祖怎么说咱们不懂事?咱们懂不懂事与他有什么和干?
  “有时候。姐姐也常问自己:我到底在干些什么事?复仇么?可是为什么得不到一丝快乐?为什么常常会感到痛苦?为什么人家有得享受天伦之乐而独独我没有?”
  奇怪?什么叫天伦之乐?你不是常常告诉我们只有戏弄男人才是最快乐的玩意么?
  “唉,姐姐的确是丧心病狂,姐姐不仅害了很多人,而且害了你,害你失去一身功力,害你无颜与天下武林人以真面目相见,弟弟,姐姐真太对不起你啊……”
  黄勃不忍卒闻,当即跳上树将三女解放下来,三女觉得他真是个多情公子,愈看愈爱,于是跪地磕头如葱:“黄小侠,谢谢您,我早就知道您是个好人,最多情的好人!”
  “黄小侠,您收我做个丫头好不?我给您煮饭,给您洗衣服,给您捶背……”
  “黄小侠,我也会煮饭,会洗衣服,会捶背……”
  黄勃一直摇头,摇到她们闭住嘴,方才一本正经地道:“谢谢三位姑娘盛意,小可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洗心革面,做个好女人!”
  无名老人脱出九嫁寡妇的拥抱站起来,拭去眼泪,转对黄勃苦笑道:“孩子,感到很惊奇吧?”
  黄勃觉得如果说出自己早就知道他是九嫁寡妇的弟弟,可能会使他难堪,当下故作承认惊奇之状,垂手躬身答道:“是的,师祖,这真是意外的发展!”
  无名老人感慨万千地长叹道:“老朽从今天起,如无必要也可以不用再易容了!”
  说罢,举手抹掉脸上的易容膏,现出了一个数十年来从未在人前出现过的脸庞——面型瘦长而苍白(由于年轻涂着易容膏之故)额上堆满皱纹,眉浓如卧,目圆似虎眼,两颧微向上耸,从轮廓看并不像一位慈祥的老人,然而他却是一位最正派、最慈祥的老人啊!
  他抹去易容膏后,笑眯眯地望着黄勃道:“孩子,老朽这副脸相令人不敢恭维,是吧?”
  黄勃倒身下拜,恭声道:“不,师祖,弟子对您的尊敬将无以复加!”
  老人又转望秋璇笑道:“璇儿,还敢过来么?”
  秋璇飞身投入他的怀中,流泪欢笑道:“怎么不?爷爷,璇儿还是要喊您爷爷的!”
  老人疼爱的轻拍着她的肩膀,回头对九嫁寡妇笑道:“姐姐,就像这样,我从不感到寂寞,你也可以这样,不是么?”
  九嫁寡妇愧作的低头默然半晌,忽然抬起悲感的脸孔向三个徒孙道:“丫头们,你们可以走了!”
  三女同时跪下道:“师祖,您要我们去哪里?”
  九嫁寡妇黯然道:“就像黄勃说的,去做个好女人,嫁个丈夫!”
  凤儿发愁道:“我们要到哪里去找个丈夫呢?”
  九嫁寡妇叹气道:“慢慢找,只要不再犯淫行,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有找到的一天!”
  莺儿苦着脸道:“师祖,我们真的都没有爹娘么?”
  九嫁寡妇又叹气道:“是的,你们都是师祖捡来的,有的在河里飘流,有的在道旁啼哭,有的在大户人家的宅外……”
  凤儿流泪道:“师祖您呢?您要去哪里?”
  九嫁寡妇长叹一声道:“师祖一生罪恶滔天,从今天起要和找弟弟隐入深山,以忏悔度过残年!”
  莺儿满面扫兴地道:“唉,这多划不来!”
  九嫁寡妇怒道:“怎叫划不来?你这丫头再胡说八道,师祖索性废了你的武功!”
  莺儿骇了一跳,不敢再做声,鹃儿磕头道:“师祖,我不要离开您,我和您一起隐入深山好了!”
  九嫁寡妇摇头道:“不行!你年纪太轻了!”
  鹃儿再磕头道:“年纪轻有什么不行,一样可以遁世隐居呀!”
  九嫁寡妇不肯,挥手道:“去!去!师祖看得出来,你若和师祖隐退,保证不出三月就要溜掉,那时多难为情!”
  三女泡磨半天,无奈之下,只得恋恋不舍的洒泪而去。
  九嫁寡妇泪潸潸目送她们走出树林后,便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玉盒,再找开玉盒取出两片碗大肥厚的绿色树叶,递给无名老人说道:“弟弟,这是千年绿灵芝,你的功力在姐姐手里消失,现在服下这个后仍可恢复!”
  无名老人摇头笑道:“不,我已经九十有六,不须要再恢复功力,倒是黄勃的两位师父,他们是武林众望所归的人物,你如愿意的话……”
  黄勃心头大动,紧张得赶忙闭上眼睛,不敢看……
  “好吧,黄勃,你这孩子的确有些令人佩服之处,今天你总算救了老身一命,这两片千年绿灵芝权当致谢之意……”
  黄勃大喜若狂,扑地跪下,磕头不迭道:“老前辈,谢谢您!谢谢您啊!”
  无名老人由姐姐手上接过千年绿灵芝递给他,笑道:“孩子,你经过金陵可先将此灵芝送给你两位师父服下,然后再赶往五龙山。事不宜迟,这就起程去吧!”
  黄勃收下灵芝,正当要拜别两老等,陡闻树林近处有人发出一片阴沉狞笑,接着道:“千年绿灵芝么?给老夫拿过来!”
  话声未落,树林左边倏然出现一人,缓步朝黄勃走了过去——
  在当今武林高手之中,在有意的掩藏下能够欺到黄勃身边而不使他察觉出来的,为数已然不多,你说这会来的是谁呢?南拳么?
  不,西刀米斯达来了!
  他一对碧睛射出贪婪儿残之光,毫不顾忌无名老人和九嫁寡妇的存在,只是凝注着黄勃一步一步直逼过去。
  显然的,千年绿灵芝的诱惑力已使他无法维持一位武学大师和武林前辈应有的身份与风度,他要出手硬抢啦!
  黄勃又惊又怒,拔出黄龙剑运功蓄势以待,沉声叱道:“米老前辈,您不怕笑话么?”
  西刀咧嘴狞笑,咬牙粗声气道:“老夫只要将你们通通打死,笑话自然无由产生!”
  九嫁寡妇颤巍的站起身,手指他厉声喝道:“米斯达,你以为老身不行了么?”
  西刀看也不看她一眼,依然一路向黄勃欺去,一面狞笑道:“你现在当然还行,谁叫你刚才舍不得吃下千年绿灵芝呢?”
  他这话的确道中了九嫁寡妇可爱的一面,原来数十车前当她无意中发现雪山冰银谷中那一株千年绿灵芝时,由于彼时灵芝还未成熟,便在雪山置快活仙岩定居下来,年复一年,她像一个母亲爱护自己的婴儿,对它的保护也无微不至,耐性地看着它慢慢长大,以致于到后来可以采食时,她竟然对它发生了奇妙的感情而不忍吃它,直到黄勃去雪山之前,它仍是完好的一株,而黄勃唆使黑玫瑰狠狠采下它三叶,曾使她痛哭了一场,哭罢,觉得自己的“孩子”业已残废,心一横,也就采下三叶,自己服食一叶,另两叶一直带在身上,干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甚至刚才她被南拳夫妇联攻重伤后,仍未想到要拿出来服用,她忘了。
  现在,西刀说得不错,她虽然服下五颗雪精丸,内伤已愈好大半,但假如她重伤时就服下千年绿灵芝的话,情形便不大相同,也就是说,她现在还不能动手,只能干瞪眼穷咆哮而已。
  无名老人也一样,他接着西刀的话尾怒喝道:“米斯达,想不到你的身价只值得两叶千年绿灵芝!”
  西刀停步摆头望他咧嘴一笑道:“只好这么说,但还有比老夫更不值的人,前几天黑白双魔联攻老夫一个,抢走了老夫的一根九幽白骨雷,这也就是老夫今天要抢千年绿灵芝的原因,老夫功力一增,马上找他们算账去!”
  话完,又举步向黄勃欺过去。黄勃退后两步,扬剑一抡,大喝道:“呔!你自信抢得了?”
  西刀眨眨碧睛,狞笑道:“凭良心说,的确不太容易,不过,不容易并不等于办不到!”
  黄勃眼看除了奋战外别无良策,心一决,方待挥剑攻出,忽见秋璇姗姗走到西刀身后,美眸凝睇着自己甜笑道:“勃哥哥,咱们两个打他一个好了!”
  黄勃深怕她受伤,着急道:“不行,挨了他一下可不得了呢!”
  秋璇含笑不答,身腰一拧,右掌托天,左掌向地,倏然一合,发出“啪”的一响,跟着双掌化作两道虹影,疾若星堕往西刀背上按去,既快速而美妙。
  黄勃一见她掌法神妙绝伦,心中大喜,暗想那一定是无名老人传授她的天星七式,当下喝采一声,也自剑吐如龙,使出游龙舞爪攻向西刀前胸。
  西刀纵声大笑,猛跨步,倏忽间闪出包围,同时一双毛茸巨掌左拍黄勃右拂秋璇,随手带出的劲道飒然有声,凌厉异常。
  老小三人这一动上手,双主均是全力施为,但见一片剑光掌影上下翻飞,愈斗愈快,令人目不暇接……
  百招之后,西刀已渐摸出秋璇的掌法,因此只用三分心力应付她,开始将大部攻势集中到黄勃身上去。
  黄勃身负三家绝学,更兼一身功夫已至非凡境界,眼下要独力接他个三数百招非难事,这时见凶加力攻击自己,正好对上胃口,于是剑、掌、指连绵施出,奋勇迎战。激战间,忽听他怪叫一声,身形往右颠出一步。
  原来无名老人的天星七式并非蹩脚货,他对秋璇的攻势一疏防患,秋璇便在他的腰上打了一掌,这一掌虽未使他受伤,但多少有点疼,而且失手于一个小姑娘手上,实在很不是味道,是以他颠出一步后,老脸不由一阵通红。
  黄勃大喜,兴奋地叫道:“秋璇,你比我行!你比我行!”
  西刀勃然大怒,厉喝一声胡说,飞步扑向秋璇,掌出如电,一路猛劈过去。
  黄勃如影随形疾扑而上,剑施游龙吐珠,掌演祝君升天,一刺他灵台穴,一打他屁股,吓唬道:“着!着!”
  西刀听风本领尽管精确,可是听他叫“着”,也不禁吓了一跳,急忙顿足飘起三丈高,同时双掌往下拍出两股狂飙般的掌力,分别击向黄勃和秋璇。
  黄勃刚一直才不敢发出无极真气,怕捉摸不定的剑气误伤了秋璇,这时见西刀飘上空中,正是一个攻击好机会,当即跃开数就避过他的掌风,黄龙剑即时撑起一搅,无极真气应手透剑而出。
  西刀当然知道剑圣绝学的厉害,但见他空中大袖一挥,身似轮轴急滚,同时双拿连环拍出阵阵内家拿力,截击绵绵袭上身来的剑气,身手之绝妙,令人叹为观止。
  就在此时,附近树下蓦然响起一片宏钟般的大笑:“哈哈,老米,你竟被两个娃儿逼上天啦!”
  听声音,黄勃便知是什么人来了!
  西刀斜飞三丈飘落地,顺手折了一支树枝,怒吼道:“老翁,你又要来破坏老夫的事么?”
  随着他的喝声,南拳戴笠翁和母夜叉张大娘双双由树林里钻了出来。
  戴笠翁今天换上了一件崭新的黑袍,全身上下也干净了许多,这也许是身边有人管教着的缘故。
  他冲着西刀羞赧一笑道:“老米,你知道姓翁的最不喜欢管人家的闲事,特别是像你老米这等身手,姓翁的有自知之明,管了也是白费力气,何苦来呢?”
  说着,拱拱手便拟拣地坐下,母夜叉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怒目尖叱道:“好呀,老娘是叫你回到此地瞧热闹的么?”
  戴笠翁悚然一惊,慌忙振作着陪笑道:“嘻嘻,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母夜叉用力地推他向前,嚷道:“那就快替你小舅他仇,今天绝不能教他再跑了!”
  戴笠翁冲出几步,掉头嘻嘻憨笑道:“金山的娘,他和人家的事还没完,等他们完了我再斗他如何?”
  黄勃听他形容自己这边为人家,心里一惊,连忙朝他踏上一大步,长揖道:“翁老前辈,请帮帮忙吧?”
  戴笠翁脸色一沉,仰脸看天不理他,看神态分明真在生气,绝非装模作样。
  黄勃碰了一鼻灰,甚觉无趣,只得转对母夜叉长揖道:“大妈,您好……”
  母夜叉也是胸色一绷,仰着脸看天尖声道:“金山的爹,老娘想起来了,绝不能帮这小子的忙!”
  戴笠翁忙的点买道:“正是,他短了你九百九十两银子,还骗咱们空跑一趟,孰可忍孰不可忍!”
  母夜叉嗓门愈扯愈大,尖叫道:“还有呢,你说咱们刚才碰到了什么人?”
  戴笠翁叹了口气道:“不是碰到,是捞到!”
  母夜叉点头道:“对!你说咱们刚才在河里捞到了什么人?”
  戴笠翁去叹了口气道:“不是人,而是尸体!”
  母夜叉又点头道:“对!你说咱们刚才在河里捞那具尸体是谁?”
  戴笠翁长叹道:“一个美丽的小妞儿!”
  母夜叉手一抱胸,幸灾乐祸地道:“你说她怎样了?”
  戴笠翁摊手叹道:“一楼芳魂,飘飘然归向离恨天矣!”
  黄勃心头大震,猛可踏上一步,张目颤声道:“老前辈,您说的是谁?”
  戴笠翁慢吞吞的移望母夜叉,问道:“金山的娘,你说她是谁?”
  母夜叉又侧头微笑道:“老娘记得曾经要她作押——”
  黄勃脑中“轰”的一响,大呼一声小萍,张口喷出一道血箭,仰身栽倒,昏死过去了。
  秋璇悲叫着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嘤嘤痛哭起来。
  西刀又睛一阵滚闪,最后恼躁的沉哼一声,顿足纵上树梢,飞越而去。
  母夜叉一见大急,拉起戴笠翁尖叫道:“金山的爹,快追!”
  戴笠翁反绊住她,两眼望向地上的黄勃,低声央求道:“不不,金山的娘,咱们把话说完再追不迟……”
  母夜叉瞪望秋璇,摇头怒叫道:“没的说,这个媳妇儿老娘不要了!”
  两人拉来拉去,九嫁寡妇飘身过去挡住,厉喝道:“你们别走,老身还要斗斗你们!”
  无名老人那能让他们再动手,急忙跃到他们中间,对南拳抱拳道:“翁大侠,你刚才所说那邹姑娘的事可是真的?”
  戴笠翁抱拳还礼,窘笑笑道:“当然不假,只是在下还没说完罢了。”
  无名老人苦笑道:“那么就请说完如何?“
  戴笠翁开口欲答,母夜叉立刻阻止道:“金山的爹,你先不要说,让那小子去急死!”
  无名老人透了口气,哑然失笑道:“这么说,那邹姑娘已蒙贤伉俪救活了?”
  戴笠翁不敢作答,摆头望着老妻露憨笑,母夜叉鼻也一哼,恨牙牙道:“那丑丫头,老娘救了她就有权利卖掉她,谁知她一溜烟就跑了!”
  秋璇虽在哭,其实耳朵还得很锐,一听小萍没死,便摇撼着黄勃的身子喊道:“勃哥哥,你醒醒,她没有死啦!”
  小萍没有死对她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然而既然没有死,她也乐于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好使他赶快苏醒过来。
  黄勃悠悠醒转,慢慢撑着坐起,惨兮兮地望着南拳问道:“翁老前辈,她真的没有死吧?”
  戴笠翁哼了一声,沉脸道:“我老人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救活,可是——”
  转对母夜叉换上了笑脸道:“金山的娘,咱们要不要复述一遍那个小妞儿讲的梦话给他听听?”
  母夜叉撇嘴鄙笑道:“那丑丫头也不要脸,讲它干么?”
  戴笠翁笑嘻嘻道:“没关系,讲给他听,也叫他脸红一下!”
  母夜叉噗哧一声,皱眉笑道:“那丑丫头睡的时候敢情常常说梦话,叽叽喃喃的把那些见不得人的话通通吐出来了!”
  戴笠翁哈哈大笑道:“是啊,刚才她快要苏醒的时候,一定是梦见跟她娘在一起,所以——”
  母夜叉接口笑道:“所以她说:‘噢,娘啊,我该怎么办?他要吻我,我就给他吻,可是他还不肯喜欢我,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呸!如今的丫头们真是愈来愈大胆,简直没教养,想当年,老娘还没出嫁的时候——”
  黄勃俊脸火热,哪敢再听下去,蹦跳起身,一头往树林外钻去。
  无名老人一眼瞥及,急喝道:“且慢!孩子!”
  黄勃闻声刹足,转身朝无名老人跪下,一颗头点着地,不敢抬起来。
  无名老人过去,伸手扶起他,微笑道:“起来,孩子,你今天受了不少折磨,在你离开的这个时候,我希望看到你笑一笑!”
  黄勃哪里笑得出来,默然不语。
  无名老人托起他的下巴,笑吟吟道:“至少,你必须向在场的几位告别,不是么?”
  黄勃于是转向九嫁寡妇长长一揖道:“老前辈,谢谢您的馈赠,晚辈告辞了。”
  九嫁寡妇感慨地点点头,叹道:“唉,老身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那支剑鞘老身把它丢在慈阎罗的坟室,改天老身再去找它回来还给你便了!”
  黄勃说声无妨,再转对南拳夫妇长揖道:“老前辈,非常谢谢您救了敝师妹一命,小可这就告辞,容后——”
  戴笠翁摇手截住他的话,满脸悻色地道:“不要容后。我老人家今天非跟你算算账不可,想想看,你上次在九华山对我老人家怎么说的?”
  黄勃惑然不解,再揖道:“请恕晚辈愚钝,晚辈在九华山向您老说了什么话?”
  戴笠翁不由沉声冷笑道:“哼!你不是说什么黄鹤楼下有一列茶棚,教我老人家只问人找一位段老爷便可么?哪里知道你们祖孙俩都在这里,害得我老人家——”
  黄勃胆战心惊,慌忙向秋璇和红娃一揖,双足一顿,纵上树梢没命地往北方飞掠,恨不得一下子掠到天边!身后,传来戴笠翁的怒骂和秋璇的娇喊……
  □                             □                             □
  他一口气奔到钱塘江畔,恰好赶上一支渡船,过江后便继续向北疾进,天黑时,进入崇微县城。但他满脑子浑浑噩噩,根本没有想到要投店,只一味低头疾疾而行,好像不把胸中的烦恼走掉永不休止似的。
  出得县城,四觅不见行人,立即施展开雪飘飞往前疾赶,哪知才赶出四五里地,猛觉胸口一阵热痛,脑中微感晕眩,两脚开始有些浮不着力起来。
  不由暗吃一惊,心想自己今天一连吐了两次血,眼下若不停下来好好调息一番。万一中途病倒,岂非变成欲速不达,反而无法赶在东剑之前抵达五龙山了?
  心念至此,遂停住脚步,倒出两颗雪精丸服下,一面举目搜望,发现左方数十丈外有一点灯光,于是缓步走了过去。
  走到近处,方才看清原来是一间月老祠,但见祠门边有一幅腐旧的金字对联写着“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祠中香火。看样子还有庙祝住着哩。
  他心头一动,暗想自己和两个姑娘弄得一塌糊涂,如今何不入祠问月下老人请示机宜,顺便也好歇息一会?
  当下举步入祠,一眼瞥见祠门左边蹲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叫化,他形态蓬发垢脸,衣服肮脏破烂,但脸型长得颇为清秀,两颗眼睛黑亮而活泼,透着一股调皮捣蛋的气质。
  他面前有一个用砖头堆成的炉灶,熊熊燃烧的火中放着一个大土围,一看便知是有名的叫化鸡,而炉上又搁着一个铁锅,锅里有油,冒着油烟,发出必剥声阵。
  最使黄勃吃惊的是:小叫化身边的地上竟插着一支七节竹棒,这是丐帮九位长老的随身物,它代表着帮主以下最崇高的身份,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叫化那能获得这样崇高的地位?
  黄勃折身朝他走过去,点头招呼道:“小兄弟,这间月老祠没有人在吧?”
  小叫化低头添火炉,看也不看黄勃一眼,好像没听到一般。
  黄勃见他不理人,心里暗笑,忖道:“你这小叫化若知道我是你们丐帮帮主的徒弟,恐怕要吓得你跪地磕头哩,居然还敢这么傲慢——”当下微微一笑,再开口道:“你小兄弟,没听到我的话么?”
  小叫化抬起垢脸睨瞥他一眼,不屑地道:“是你目中无人,而不是祠里无人!”
  黄勃失声一啊,连忙陪笑道:“对不起,我是问你这月老祠有没有庙祝,并不是我目中无你啊!”
  小叫化淡淡道:“要是有庙祝,他还愿意我进到这里烧鸡吃?”
  黄勃笑“哦”一声,手指插在地上的那支七节竹棒问道:“这支竹棒是你的么?”
  小叫化摇摇头。黄勃又问道:“那么是你们丐帮一位长老的?”
  小叫化点点头。
  黄勃喜道:“是哪一位的?”
  小叫化折头冷然道:“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黄勃不以为忤,又笑问道:“他哪里去了?”
  小叫化爱理不理的道:“采辣椒,马上回来,怎么样?”
  黄勃耸耸肩笑道:“不怎么样,我等一下要分他半支鸡吃!”
  小叫化闻言虎地站起,举手一摆盖到额上的蓬发,野声野气地冷笑道:“不必等我师叔,我小蛮牛现在就可打发你上路!”
  黄勃笑着“啊哈”一声,连忙退步摇手道:“我不是说打架,而是说你师叔会请我吃鸡!”
  说着拱手一揖,转身走近祠案,仰望起祠堂上的那一尊月下老人塑像来。
  只见那月下老人脸上笑嘻嘻的,身上挂着一个布囊,手上拿着一本书,那正是所谓的天下婚,身上挂的布囊是“赤绳子”——以之系人间夫妇之足,虽仇家异域,此绳子一系,终不可矣!
  他仰望着,心中感慨万端,想想小萍和秋璇对自己的情深似海,心头登时又乱糟糟起来……
  唉!小萍竟然会去自杀,她一定是伤透了心,而秋璇还一迭的说不恨我,她不恨我,我更将死无葬身之地啦……
  他本不信神鬼,但这时却不由自主的朝月下老人跪下,默默祷告一番,然后站起走到神案上的签乱抓出一支,一看签上刻着“癸亥”两字,便走到左边壁上的签票栏对号撕下一张,只见签票上这样写着:“娉娉,恰近十三余,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
  他看了莫名其妙,而且感到有些啼笑皆非,暗想我问的是要怎样处理两个姑娘才好,你月下老人却“说”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不灵!不灵!
  忖罢,随手将签票往地上一丢,诅知签票竟飘飘荡荡的飞到小叫化面前降落。
  小叫化误会他有意找碴,眉头一皱,眨眨眼,伸手捡起签票侧头瞧了一阵,慢慢抬起垢脸冷笑道:“不懂么?”
  黄勃点头笑道:“是不懂,月下老人竟把我当作女人,简直开玩笑!”
  小叫化看出他不是找碴,于是直起上身,老气横秋的咳嗽两声,扭扭嘴道:“要不要我解给你听?”
  黄勃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兴致大起,点点头道:“好啊,你替我解释解释!”
  小叫化又咳嗽一声,斜眼凝注他笑道:“你是自己的婚姻吧?”
  黄勃含笑道:“当然是问我自己的!”
  小叫化两眼放落签票上,一本正经地道:“月下老人是这样说的:他说你年纪还小,身体还没长大,现在且慢着急,暂时还是愁闷愁闷吧——就是这个意思,至于他把你当作女人,也正是开你一下玩笑的意思!”
  黄勃一听怔住了,暗忖道:自己今年才十九岁,而且投身武林为的是寻找爹爹,却不料为了两个姑娘弄得焦头烂额,这月下老人原来还说得不错,自己眼下实在不应该为这些事烦恼,应该全力寻找爹爹和仙机武库才是,至于小萍和秋璇的事,终久自然会有个着落,现在干着急有什么用?
  愈想愈对,不禁大为叹服,便向小叫化长揖到地,称谢道:“小兄弟,谢谢你,你解得好极了!”
  祠门人影一闪,一个身穿五色破彩衣的老叫化踏入祠里,宏声哈哈大笑道:“黄勃,你怎么向你师弟行起大礼来啦?”
  黄勃一见是丐帮九老之首的老莱子,慌忙跪下疏头,恭声道:“师叔,好久不见您老了!”
  老莱子一掀长须怪叫道:“喊师伯,我穷叫化早就告诉你我比你师父早生一个月!“
  黄勃忙又磕头道:“是,师伯您好!”
  老莱子哈哈笑首拉起他,别脸对旁边那个发呆子的小叫化嚷道:“小蛮牛,你一直希望见见你师兄,现在见到了怎么不行礼?”
  小蛮牛有些发窘,眨着眼皮打量黄勃半天,跟着稚气地咧嘴一笑,鞠躬道:“原来你就是黄师兄,干么不早说?”
  黄勃弄不清自己是怎么当起师兄来的,转望老莱子问道:“师伯,这位小兄弟是……”
  老莱子讶笑道:“他是你师父新收不久的徒弟,你师父没告诉你么?”
  黄勃这才想起伏魔师父曾说过看中帮中一个小叫化之事,便还他一鞠躬道:“师弟,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蛮牛又鞠躬道:“小蛮牛!”
  黄勃皱眉哑笑道:“我是问你姓甚名谁啊。”
  老莱子插嘴笑道:“他不喜欢说出自己的姓名,你就喊他小蛮牛好了。”
  黄勃笑“哦”一声,心想小小年纪就有这多怪癖,将来长大了定是个怪物……
  老莱子拉着他走向炉灶道:“黄勃,坐下来谈谈,我穷叫花听说你已到五龙山去,怎么现在还耽在这里的?”
  老少三人围着炉灶席地坐下,黄勃遂将混进无双堡骗取仙机武库以至到中午伤心坡为止的诸般经过详细说出,老莱子一面静听一面取出十多条辣椒放入锅中熬辣椒油,听完之后,面呈凝重之色道:“这么说你眼下可耽误不得,须知东剑既有他妻子前去救援,他的脱离海上孤岛至多也只是一两天之事……”
  黄勃肃容道:“是的,弟子歇息一会马上就要起程了。”
  老莱子取出炉下的叫化鸡,打掉土壳,撕了一大块火热的鸡腿递给他,说道:“咱们等下一起走好了,穷叫化此次带小蛮牛出来见见场面,现在正想回金陵去,你既然要送千年绿灵芝回金陵给你两位师父服用,顺便也可以去莫愁湖见见你娘,你娘很惦念你呢!”
  黄勃想起已有五年多未回家去见娘,心里恻然,拿着叫花鸡却吃不下去。
  小蛮牛手肘碰他一下,叹气道:“黄师兄,想不到这只叫花鸡真的有你一份!”
  黄勃噗哧一笑,心情顿时开朗不少,于是张嘴啃起叫花鸡来。
  老莱子拿起一双竹筷搅着锅中的辣椒,一边又问道:“你说中午碰见西刀,他可知道有仙机武库这回事?”
  黄勃摇头道:“应该不知道,除非无双堡愿意告诉他。”
  老莱子笑道:“他真不要脸,竟敢不顾身份要抢你的千年绿灵芝……”
  铁锅中的辣椒油蒸蒸冒起烟气,老少三人都不禁连打喷嚏,小蛮牛揉着眼睛大叫道:“哇!这辣椒好辣——哈啾!”
  老莱子大笑道:“穷叫化最喜欢吃这种又红又小的辣椒——哈啾!”
  黄勃边吃边打喷嚏道:“师伯,您——哈啾!您是——哈啾!您是湘州人么——哈啾!”
  老莱子“哈啾”着笑道:“正是——哈啾!穷叫化一天不吃——哈啾!不吃辣椒就浑身不舒服——哈啾!”
  他们正在才喷嚏打得起劲,蓦听得头顶的梁上也打出一声雷吼般的:“哈啾!”,跟着一片毛毛水珠纷纷落下来。
  噫!梁上竟躲着人?
  老少三人大吃一惊,同时跳开抬头瞧去,正见一个庞大的身影由梁上飘飘然降落地来。
  不是别人,竟是刚刚提到的西刀米斯达。
  他跳落地后又狠狠打了个“哈啾”,举袖拭去眼泪和鼻涕,凝盯黄勃狞笑道:“黄勃,咱们又碰上了,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自来’,如今乖乖的把千年绿灵芝拿过来——哈啾!”
  黄勃惊奇不已,移目望老莱子问道:“师伯,您早知道他躲在上面么?”
  老莱子摇晃着蓬头苦笑道:“不,穷叫化知道的话早就退三舍以避之啦!”
  黄勃暗叫又碰到倒霉事,当即拔出黄龙剑怒视西刀喝道:“米斯达,你这老家伙真叫人无法尊敬,现在动手吧!”
  西刀又举袖拭眼泪和鼻涕,一面移步走向祠门,手指祠外狞笑道:“好,咱们到外面去,老夫让你们三个——哈啾!”
  黄勃看见他连打喷嚏,心有所得,立即晃身闪至门口挡住,挥剑大笑道:“哈哈,不必出去了,就在这里面动手好了——哈呛!”
  原来西刀刚才躲在梁上,不提防辣椒烟气冒上来刺入眼中,一时来不及闭住气,禁不住鼻痒打了个喷嚏,弄得眼泪鼻涕一齐流,这会极想跑出祠外透透空气,一见黄勃不但不肯出去而且还挡住了门,分明已看出自己的弱点来,大怒之下,厉啸一声,猛然扬掌劈出一股强烈劲疾卷而出。
  黄勃早已忙运出无极真气遍布全身,这时见他发出内家掌力,也左掌倒竖推出北风起兮,迎击上去。
  两股劲风悬空一接,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双方身形皆是微晃即止,不分高下。
  西刀面容一懔,气得怪叫道:“嘿!看不出你这小子功力居然精进到这种程度——哈啾!”
  黄勃只觉胸口隐隐作痛,情知自己吐血伤了元气,眼下若再和他硬拼掌力,准输无疑,心念一闪,扬剑抢步疾上,大叫道:“师伯,咱们今天晚上索性把这个老家伙埋葬了吧——哈啾!”
  老莱子拔起地上的七节竹棒,吩咐小蛮牛加紧炒辣椒,也自舞棒加入战圈。
  两老一少就在月老祠中大战起来。小蛮牛加紧炒辣椒之余,也觅隙递上一两招,他的橐龠掌还真有二三成火候哩!
  月老祠中,掌、剑、竹棒纠成一片,人影兔起鹘落,清喝暴叱,乒乓哗啦,瓦落壁坍,月下老人战战兢兢……
  辣椒烟愈来愈浓,弥漫了整个祠殿,老少四人打斗中谁都无法闭住气,是以边打斗边哈啾不绝,真个是泪水与鼻涕齐流,情形滑稽至极。
  就中西刀哈啾最多,何以故?巧得很,他生平于食物方面,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这种又红又小的辣椒也。
  他几次欲冲出月老祠,均被黄勃奋力挡住,可怜他每次打喷嚏,都不由自主的把头一点,因此便遇上险招,若非他武功盖世,应变得法,早就伤在黄勃的游龙剑法之下了。
  “黄勃,老子今晚非打死你不可——哈啾!”
  “别吹,今晚才是你西刀落葬之日,看剑——哈啾!”
  “看棒——哈啾!”
  “哈啾!”
  “哈啾……”
  激战约莫顿饭工夫,黄勃抓住一个机会发出一指带有剑气的游龙吐珠,西刀不防他竟敢在有自己人参战的近身搏斗中发出剑气,一时猝不及防,左肩登时被划开一道三四寸长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眨眼便染红了整条手臂。
  这在他西刀等于是三十老娘倒绷孩儿,只气得他怒吼如雷,宛如一双被激怒的猛虎,当下不再按规拆招,双掌齐扬,发足全身功力前后左右一阵乱劈,打出一股股的凌厉掌风,势如惊涛,锐不可当。
  黄勃不敢掌掌硬接,心想凭自己与师伯两人之力绝难打败他,倒不如乘现在双方未分胜负之际让他脱出月老祠,说不定他会因肩上受伤而判断错误,来个知难而退也未可知哩……
  想到这里,于是故意露出一个空门,让出一条给他冲出月老祠之路。
  西刀早已被辣椒气味薰得眼痛鼻痒难过透顶,这时一见有隙可乘,大吼一声,双掌做势左劈黄勃右打老莱子,跟着晃身便往祠外飘出去。
  黄勃大喝哪里走,紧随他身后追出。
  老莱子知道黄勃的意向,也喝叱看舞棒赶出,好像吓唬一只狗似的。
  谁知西刀冲了月老祠并不逃走,而是转身屹然而立,大大的透了一口气后,嘿嘿狞笑道:“这下好了,老夫看你们有多少辣椒!”
  话尚未了,忽见小蛮牛双手端着蒸蒸冒烟的铁锅奔出月老祠,怪叫道:“法宝又来啦——哈啾!哈!啾!哈啾!”
  黄勃忍禁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西刀脸色微变,陡然厉啸一声,扬掌拍出一股猛烈绝伦的劲风,对准小蛮牛直卷过去!
  黄勃思忖电闪之下,猛吸一口真气,运足十二成无极真气布满全身,闪步横飘上剑,以身躯迎截他的掌风——
  蓬!
  掌风击个正着,他上身一晃,终于站脚不住,登登登连退数步,但面上却挂着安逸的微笑,看情形只被掌风击退,身上竟未受伤。
  西刀不料他竟能不还手而硬受自己全力的一掌,不由大吃一惊,张目失声道:“好小子,原来你的无极真气练到这个境界了?”
  黄勃拼命咽下一口涌上喉头的血,静默片刻,然后神色不动地微微一笑道:“米老前辈,你肩上的伤口已流出很多血,我看还是就此算了吧!”
  西刀一对碧睛阴睛不定地滚闪一阵,最后点点头,沉声狞笑道:“好,老夫过两天再来会会你!”
  话罢,双臂一振,纵空投射入黑夜中,一闪而没。
  黄勃痴痴贮立,良久也不动一下。老莱子瞧着奇怪,移步走近他。眉开眼笑的道:“孩子,你算是创出武林数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奇迹啦!”
  黄勃苦笑笑,突然张口吐出一大口血,身子摇晃几下,终于瘫痪地跌坐下去。
  老莱子大惊,连忙出手扶住他,着急道:“孩子,你受伤了?”
  黄勃点点头,掏出雪精丸服下五颗随即闭目端坐,行功调息起来。
  他曾经挨受过九嫁寡妇、白目魔、南拳三人的掌力,那三次他都没有受伤,然而这一次他受伤了,原因不是西刀的掌力强过他们,而是在此之前他已吐过两次血,但他怎能说出自己曾为姑娘吐血呢?那种事多丢人啊,因此他只好默认是伤在西刀的手里了。
  夜,静谧的,四周闻如止水……
  又过顿饭工夫之后,他全身真气流转,神归紫府,面色由白转红,内伤与疲劳齐愈,睁眼缓缓站起,向老莱子躬身道:“师伯,西刀已获知仙机武库之事,咱们不能再迟缓了,这就起程如何?”
  老莱子摔掉手里的鸡骨头,举袖抹抹油嘴,一面摇头笑道:“不,穷叫化变卦了!”
  黄勃一愕,讶问道:“变卦?”
  老莱子点头笑道:“嗯,穷叫化在想,刚才你挨西刀的那一掌,要是换我穷叫话的话,一定早已归天矣……”
  黄勃仍不解,又问道:“师伯的意思是?”
  老莱子脸色一正,庄重地道:“穷叫化的意思是:你现在的一身武功已高出我数倍,假如咱们一起赶路,必将耽误你的行程,因此我决定不跟你一起走!”
  黄勃躬身笑道:“师伯您太谦逊了吧?”
  老莱子严甫地道:“一点也不,这是事实,现在你去吧!”
  黄勃想想也是,遂不再客气,朝他长揖拜别,又向小蛮牛告别,然后腾身疾起——
  “且慢,孩子!”
  黄勃即时刹住去势,转回躬身问道:“师伯,您还有什么吩咐?”
  老莱子捋须沉吟道:“你要带千年绿灵芝回金陵给你两位师父服用,这虽是顺路,但回到金陵后总不能不去见见你娘,你们母子已数年未团聚,假如你娘要你住上一两天,你总不能不答应吧?”
  黄勃心头微震,恍然道:“是啊!”
  老莱子脸泛微笑道:“而那一两天的耽搁,可能将使你得不到仙机武库,所以穷叫化的意思是,要是你肯信赖穷叫化,不妨把那两叶千年绿灵芝交由穷叫化带去,你则把你们母子见面的时间稍稍延后几天,等你五龙山回来再去,你看如何?”
  黄勃立刻取出用手帕包着的两叶千年绿灵芝双手呈递给他,再向他长长一揖,直起腰时,人已纵高数丈,投向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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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6 12:26: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孤岛隐客

  黄勃一觉醒来,发现天已大亮,海上风平浪静,飓风已经远扬了。
  他喊醒小萍,两人越过海边的乱石堆,踏着碎贝壳,向岛上奔去。
  这座海岛似是不毛之地,眼力所及,尽是一片片的大岩石,只在较高的地方才长着一些稀稀落落的野草。
  小萍飞奔之间,看见有些贝壳很玲珑瑰丽,忍不住停步蹲身捡起来,喊道:“勃哥哥,等一等!”
  黄勃看见贝壳也很喜爱,只是心里打算先到高处去观察这海岛的整个形势,如果有生路,再来捡几个回去,这时见她已捡起来,也就蹲下去捡,一面说道:“小萍,那东剑此刻不知怎么样了?”
  小萍没听到,她捡到一个彩色的园螺壳,托在掌心上欢叫道:“你看,这个好漂亮,像一个包子!”
  黄勃失笑道:“但愿它是个真包子!”
  小萍横眸甜甜一笑道:“你喜欢吃包子,我发后做给你吃便了!”
  黄勃摇头笑道:“我是说假如是个真包子,咱们便不愁变成饿了!”
  小萍这才领会到,敢情又面临了另一种威胁,当下无心再捡贝壳,抽出素绢将捡到的几个贝壳包好,站起摆头张望,惶然问道:“这岛上没有住人家么?”
  黄勃随也站起,手指海岛高处,笑道:“咱们到那上面看看去吧!”
  他们向岛上高地奔去,奔到一座岩下黄勃忽然有所警觉,急忙拉住小萍躲到岩石下,低声道:“小萍,有人在打架!”
  小萍吓了一跳,紧张地间道:“谁?,是不是东剑?”
  黄勃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听到前面十几丈外有一片剑风丝丝响……”
  小萍站起道:“那就赶快上去瞧瞧呀!”
  黄勃慌忙拉住他道:“当然要上去,不过咱们先计划一下,要是其中有东剑在,那该怎么办?”
  小萍偏脸疑惑道:“他难道也飘流到这岛上来了?”
  黄勃点头沉吟道:“很有可能,咱们能被海浪送到此地,他也会……”
  小萍拉他向上爬,悄声道:“走吧,咱们先去瞧瞧再说!”
  他们匍匐着往岩石上爬去,爬上岩石顶,并排俯伏石上,缓缓扬起头,视线越过岩石,立刻便瞧见了一切。
  东剑么?
  不,那是两个渔家装束的老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青衣,他们各执一柄长剑,在一块平坦的岩地上厮斗着。
  但见两剑霞光闪闪,虹飞如龙,双方攻防均极从容,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一派大家风度。
  黄勃和小萍俯伏着窥望了一会,小萍薄嘴凑上他的耳朵,轻声问道:“勃哥哥,你认识这两个老人么?”
  黄勃摇头低声回道:“不认识,那个青衣老人使的是少林达摩剑;那个黑衣老人却怪得很,好像各派的剑法都会来两下……”
  “他们斗得好凶呀!”
  “不,他们是在练剑,不是打斗!”
  “哦!怪不得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你看他们谁厉害?”
  “半斤八两。”
  “造诣如何?”
  “可说是当今剑术大家,比无双堡的五个白穗剑士强多了!”
  “比东剑如何?”
  “这个,恐怕……”
  “比你如何?”
  “比我也强多了
  “胡说,你客气么?”
  “不是客气,我只会四招游龙剑法,其余的都只听师父约略讲解过,蹩脚得很,哪能和他们相比——你看,黑衣老人这招崆峒派的闲云野鹤好帅!”
  黑衣老人走剑之间,陡然一声清啸,剑随声发,人随剑起,如野鹤冲霄,衣飘飘,身冉冉,看似缓慢,其实奇快,爬到三丈来高,蓦然抖剑洒出一片霞光,宛如空中爆开一朵烟花。紧接着,烟花倏敛,化作一点金星,骤然点向青衣老人面门,快如陨星坠地。
  青衣老人面临绝招,竟然气定神闲不退反迎,进步欺身,挥剑上挑,倏演达摩剑中一式摩顶放踵,行云流水般迎攻上去。
  锵然一声,人影分,剑光敛,两个老人已各自跃开寻丈,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青衣老人大笑中纳剑入鞘,首先开口道:“罗兄,人老骨头也破了,看来咱们都很难再进一步了!”
  黑衣老人也同时收剑入精,哈哈大笑道:“殷兄,你比我行,明年端午的黄山剑会就要看你的啦!”
  岩石上,黄勃听他们道出姓氏,便向小萍低声道:“小萍,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小萍别脸望他轻问道:“他们是谁?”
  黄勃微笑道:“那个青衣老人是达摩神剑殷公达;黑衣老人是天涯孤剑罗王舫,他们曾经参加第十七届黄山剑会,双双被东剑欧阳克昶挫败,其后便隐迹不出,不想竟是隐居在这个海岛上练剑……”
  “你怎么知道?”
  “我听丐帮五师叔屠狗佬说的,后来又听师父说过。”
  “他们好像准备参加明年的黄山武会哩!”
  “不错。”
  “绝不能让他们参加!”
  “咦,为什么?”
  “他们一参加,你就得多费一番手脚了!”
  “哪能这体说,我可不希罕什么天下无双剑客的宝座……”
  “不行,你一定要夺到天下无双剑客的宝座,杀死东剑父子,替我爹爹报仇之后,那时我才……”
  “你才什么?”
  “我才愿意嫁给你!”
  “假使失败了呢?”
  “那再等五年吧!”
  “我可等不及!”
  “哼,没志气的家伙!”
  “好,你骂人?”
  “骂你又怎样?没志气!没志气!”
  “嘘,小声一点!”
  “你不答应,我偏要大声!”
  “唉,我怎么不答应,只是我如不能获得整套的游龙剑法或者寻获仙机武库,无论如何不是东剑的敌手啊!”
  “这两个剑术名家既然隐居在此,他们一定有自备船只,咱们抄路去找看看,找到了就给他来个款乃一声,驶回到陆地,再赶往五龙山去!”
  “不,只能借,不能偷!”
  “就怕他们不借……”
  “咱们现身过去,我借给你看!”
  黄勃撑起身子,目光到处,不觉脱口一声惊噫,登时楞住。
  原来只这一刹那间,对面十多丈外那片岩石上,业已不见了达摩神剑殷公达和天涯孤剑罗王舫的踪迹,他们不知哪里去了。
  小萍俯伏着不动,下巴搁在掌背上颦眉埋怨道:“都是你,你一跟我吵嘴,连人走掉了都不知道!”
  话刚完,身后突然有人接口冷冷道:“放心!老朽两人还在此!”
  黄勃心头微震,只因他听出对方是在自己身后八丈之处发话,以这个距离,自己应该可以警觉才是,其所以没有发觉,正可证明殷公达和罗王舫的一身武功确实高出无双堡白穗剑士甚多,这倒是武林中的一个好现象啊!
  他闻声从容转身起立,小萍则惊叫着蹦跳起来——
  那青、黑老人果然并肩巍立于八丈之外的岩石下,神态安逸恬适,青衣老人打量着黄勃,黑衣老人端视着小萍;半晌之后,后者面上泛出嘲弄的笑意,转望前者笑道:“殷兄,这个小姑娘好自私,她打算偷咱们的船哩!”
  青衣老人目露奕奕精光,举手捻须,莞尔道:“好多姑娘家都是这样的,她们为了自己的情侣,就不管别人的死活!”
  侧目一瞧小萍,见她双颊绯红,一副又羞又恨的姿态,忍不住噗哧一声,当即抱拳朝两施礼道:“两位老前辈请了!”
  两老含首还礼,黑衣老人脸上依然露着嘲弄的笑意,这时目望黄勃下巴一抬,缓缓道:“乘船,遇飓风,落海,飘流到此,是么?”
  黄勃再抱拳,恭声答道:“是的,很不平凡的一次海难!”
  青衣老人突然掀须哈哈大笑道:“每个遇难的人都认为他自己的遭遇很不平凡,其实这是司空见惯之事!”
  黄勃静静一笑道:“晚辈并非指沉船而言,而是说此次乘船的有着不平凡的人物!”
  黑衣老人面容一整,微泛冷笑道:“你老弟么?”
  黄勃慌忙长揖道:“不,晚辈说的是天下无双剑客欧阳克昶,他也落海了!”
  两老闻言面色剧变,同时踏前一步,睁眼齐声道:“什么?他也飘流到这岛上来了?”
  黄勃摇头道:“不知道,但很有这个可能,因此晚辈见到两位老前辈时,立刻联想到一个所重的问题,假如两位老前辈有船只的话,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去看看还在不在!”
  两老面容又是一变,黑衣老人闪目沉思半晌,抬目沉声问道:“你是谁?”
  黄勃躬身答道:“晚辈姓黄名勃,恩师是北掌和长白雪飘飞——”
  他知道这两位隐居孤岛的剑术名家绝不肯相信自己同时蒙受武林二奇收为徒弟,为了尽快使他们相信自己的身分,以便赶去他们泊船地点防备东剑窃船开走,故尔说未完,双掌扬处,右演梅花乍放搅起数朵海花影,左施北风起兮打出一股凌厉的掌力,震断身左一支斗大的石笋,然后收掌再躬道:“两位老前辈可以相信了吧?”
  两老登时目光一直,这下若非亲眼目睹,再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来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竟能发掌隔空震断一支斗大的石笋,这份功力即使他们自己也不过如此,何况对方随手而发,似乎尚未尽全力呢!
  他们惊愕片刻之后,摆头互觑一眼,同时振臂疾起,飞身掠向岛左海滩,空中传来青衣老人的清喝声:“两位小侠请随老朽过来!”
  黄勃拉起小萍,随在他们后面向海滩奔去,小萍因为被他们讥讽自私,芳心不乐,跑起来有些要死不活,根本自己不使力,让他拉着跑,跌跌冲冲的……
  “小萍,你怎么搞的?”
  “他们说我自私,你都不替我出出气……”
  “他们是开你玩笑的,你不要生气!”
  “开玩笑也有个程度,说得那样难听!”
  “好啦,他们下次再说你自私,我替你出气就是……”
  绕着海滩奔了一里来远,来到另一处乱石堆前,前面两老突似发现了什么情况,一齐矮身闪入一块巨石下,青衣老人掉头向黄勃招招手,示意他们快过去。
  黄勃拉着小萍跳过去蹲下,低声问道,“什么事?老前辈?”
  青衣老人满脸凝垂,举手指向乱石堆命方,压低声音道:“你猜得不错,东剑果然飘流到这个岛上来了!”
  黄勃顺着他手指方向抬目望去,只见约摸三十丈外的海滩上,那里屹立着一间石屋,屋外有一艘着陆的渔船,渔船旁边站立着两个人,一是东剑欧阳克昶,另一个是渔家打扮的姑娘,此时东剑似是和那个姑娘谈僵,正脸呈凶相一步一步朝她逼过去。
  奇怪,以东剑一身绝世武功,要独力将渔船搬到海上,或者要打死那个姑娘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为何不赶快驶船走?却在那里逼迫那个姑娘做何事?
  黄勃迷感不解,别脸对青衣老人低问道:“老前辈,他在那里干什么?”
  青衣老人双目迸射怒火,微“哼”一声,冷笑道:“他迫老朽孙女替他驶船,或者迫她说出驶返陆地的方向!”
  黄勃恍然大悟,正欲开口问他打算如何对付,黑衣老人已先开声道:“黄小侠,你知道老朽两人是谁么?”
  黄勃面露恭敬之色道:“晚辈斗胆猜测,老前辈可是武林人称天涯孤剑之罗老前辈?”
  黑衣老人微露惊异,颔颔首,接着上巴抬向青衣老人,再问道:“他呢?”
  黄勃转望青衣老人含笑道:“老前辈谅是达摩神剑殷老前辈?”
  青衣老人两眼一眨不眨的注着石屋外东剑的行动,一面微微颔首道:“是的,老朽两人比之令师自然微不足道,只是东剑毕竟还对老朽两人念念不忘记。现在的情形是:老朽两人如明上前,他可能要出手劫持老朽孙女,以要胁让他安全返回陆地,让他返回陆地本无不可,问题是我们只有一艘渔船,因此黄小侠可否现身出去,将他引到此地来?”
  黄勃闻言立即站起,小萍也要跟去,天涯孤剑罗王舫侧脸眠她微笑道:“小姑娘,他不是去天边海角,你若怕老朽再说出难听的话,请留下来如何?”
  黄勃怕她脸上挂不住,赶忙转身对她陪笑道:“小萍,我去引他过来,你躲在这里瞧热闹好了!”
  他说罢灵捷地飘身投入乱石堆中,藉着乱石的掩护轻纵巧点,迂回向石屋抄近,前进约二十丈,停身躲在巨石后探头往石屋瞧去,只见东剑一直寒脸追着那个姑娘兜圈子,他逼上一步,她退后一步,情形有些滑稽。
  那姑娘年约二十,容貌长,得颇为秀美,此刻满脸流露恐惧,两颗黑亮的眼眸不迭的向四周瞟视,似在纳闷爷爷为何不赶快回来。
  东剑面容紧绷,高张双掌,故意将浑身骨节运得必卜响,露出一副凶恶之态吓唬道:“你说不说?不说老夫抓破你的脸皮,让你变成一个丑丫头!”
  那姑娘害怕已极,一面后退一面惶声道:“你这位老伯怎么这样不讲理?我告诉你方向,你把船开走,我爷爷和罗伯伯岂不要饿死了?”
  东剑双睛暴射凶光,寒脸沉声道;“你若担心老夫背信,不妨跟老夫一起走,或者只告诉老夫方向,老夫靠岸后再派人把船驶回来还给你们,这个话你要老夫说几次?”
  那姑娘连连摇头道:“不,你等我爷爷回来再跟他商量,我不能做主……”
  东剑大不耐烦,怒喝道:“老夫数到三,你若是再不说出返回陆地的方向,老夫就一掌劈死你……一……二……三……”
  黄勃不敢怠慢,忙的跳上一块巨石,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欧阳老儿,我都还在这里,你急着返回陆地干么?”
  东剑突见黄勃出现,登时老脸大红,挺眉厉喝一声,身形一晃,电掠般飞步疾扑过来。
  他以天下无双剑客的身分逼迫一个看来武功不高的姑娘,在他实是生平一件最不得已、最失体面的事,他很担心让人瞧见,而正好这种有失身分的事就在黄勃面前暴露无遗。“嘿!老夫今天若不打死你,让你小子把这件事传扬到江湖上去,那还得了么?”
  黄勃忖度合自己及殷、罗两位剑术名家之力斗他一人,定可立于不败之地,故此有恃无恐。当下见他朝自己猛扑过来,正中下怀,仰身往后纵退,一面拔出黄龙剑,哈哈大笑道:“来啊!咱们就在这乱石堆上大战三百回合!”
  东剑两个飞步便已扑到他面前,正待翻掌劈出,一眼瞥见数丈外的乱石埋中突然冒出三人,其中两个竟是久欲诛之而后快的人物,这时忽然不期而遇,不觉惊噫一声,立即收掌跃退,在一块大石上站定下来。
  天涯孤剑罗玉舫和达摩神剑殷公达在剑术上的成就虽不及他远甚,但普天之下要找出能胜得他们两人的却也寥寥无几,因此他们在参加第十七届黄山剑会败北之后,仍被无双堡列为首须剪除的人物,而这两个剑术名家却乖巧得紧,竟能在无双堡侦骑四出之下躲藏将近十年之久,而未被导到,当然东剑本人从不认为这两人或已死亡,却料想不到他们会联袂隐居在这个海岛上。谁知道他们在隐迹十年后的今天,剑术上的进境究竟到达何种程度呢?
  东剑一声惊噫之后,神态很快便恢复一派威严高傲的本色,斜眼睨视他们一阵,嘴角荡起一抹轻蔑的冷笑,缓缓道:“想不到两位竟然蛰伏于此,十年磨砺,想必在剑术上已有很惊人的成就吧?”
  天涯孤剑罗玉舫清癯的面孔上也泛起一片冷笑,反唇相讥道:“老朽俩虽无甚成就,但还不致于坠落到逼迫一个小女孩子!”
  东剑凤目露煞,沉声冷笑道:“你罗玉舫眼睛不瞎,应该可以看得出老夫还没有伤到她一根寒毛!”
  达摩神剑殷公达笑哼一声,移目转望已奔过来的孙女高声问道:“兰儿,你且说你是怎样被人欺负的?”
  那个秀美的渔家姑娘——兰儿——双眸露出畏惧的光芒,望着东剑迟疑道:“这个老伯刚才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他要抢走咱们的渔船,我阻止他,后来他就逼我替他开船,我不肯,他又逼我说出返回陆地的方向,因为早上没有太阳,他弄不清东南西北,我当然是不能告诉他,他就说要抓破我的脸,后来又说要数到三,不告诉他就要一掌劈死我,后来他真的开始数……一……二……”
  她声音如黄莺出谷,说话又不脱稚气,说到“一……二……”时,惹得黄勃和小萍忍不住哈哈唁咕的大笑起来。
  达摩神剑殷公达笑着摆手阻止她再说下去,转望东剑笑道:“听到没有?老朽这个孙女虽未有何损伤,但若让你天下无双剑客数到三字,请问那情形将何以堪?”
  东剑面红耳赤,修眉一扬,正要发作,那兰儿忽然娇声惊呼道:“爷爷,您说他是天下无双剑客?”
  达摩神剑殷公达哈哈大笑道:“是啊!你能有机会被天下无双剑客欺负,可说是难得的殊荣哩!”
  兰儿还未等爷爷说完,浑身忽起战栗,神色紧张而又兴奋的叫道:“问问他!爷爷,您问问他!”
  达摩神剑脸色微沉,皱眉道:“那小子忘恩负义,还向他干什么?”
  兰儿秀美的脸庞起了痛苦的痉挛,眸现泪光呼道:“不!不!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爷爷您问问他好么?”
  达摩神剑敛目叹了口气,再抬眼凝注东剑,苦笑道:“请问你一件事,答不答悉听尊便:数月之前,少林派有一个叫霍天龙的俗家弟子,他叛派投入你们无双堡,现在他怎样了?”
  东剑剪起双手,仰脸朝天,一副冷漠无情之态,似乎根本不考虑要回答这件事。
  兰儿满脸流露迫切之色,仰望着他颤声道:“您,求求您告诉我好么?”
  达摩神剑双目突睁,怒喝道:“兰儿!你说什么?”
  兰儿骇了跳,低头垂泪不止。
  黄勃心中感到甚奇,于是朝达摩神剑抱拳问道:“老前辈,但不知那霍天龙与前辈可是有何渊源?”
  达摩神剑怒犹未息,忿然道:“那小子已不是老朽的什么人,可是这丫头还是一片痴心!”
  黄勃已知是怎么一回事,答哦一声,说道:“老前辈误会了,那霍天龙投归无双堡,其实是被迫的——”
  东剑沉哼一声,做势欲向他扑去。黄勃机警地跃退另一块大石上,拱手笑道;“欧阳老儿,我可不是存心揭你隐私,只是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何不让我把话说完,然后大家再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天涯孤剑罗玉舫冷笑着铺上一句道:“欧阳堡主如果怕黄小侠抖出什么秘密,现在可以先声明,老朽请黄小侠三缄其口便了!”
  东剑尽管老奸巨猾,受激之下,也不禁仰天哈哈狂笑,说道;“罗玉舫你不必怕老夫阻扰,老夫索性告诉你们吧,那霍天龙确是老夫以他父母性命为要胁,迫他投归无双堡的数月前他竟敢叛堡脱逃,老夫已派人将他父母处死,他本人亦正在老夫部属全力追缉之中!”
  兰儿听说心上人的双亲业已惨遭杀死,立刻想到他一定正在痛不欲生,仙目己却无法帮助和安慰他,登时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达摩神剑面现疑容,向黄勃投去征询的眼光,黄勃点点头,喟然道:“晚辈遇见他,是在他刚脱出无双堡的时候,彼时他因少林派百空掌门人及其恩师等十人均为他一人之叛派而丧生,内疚神明,意志极为消沉,颇有以死谢师门之意。晚辈曾开导他几句,其后便未再见面,不过他如未遭毒手,晚辈相信他会在明年端午的黄山武会时出现!”
  达摩神剑面颊激动地抽搐一阵,微微的低下了头,忧然浩叹道:“这么说来,老朽是错怪他了……”
  兰儿抬起泪水纵横的美脸,瞪望黄勃急切地问道;“你,你说他会在黄山武会时出现,真的么?”
  黄勃含笑拱手道:“是的,因为小可曾拿话激了他一下!”
  兰儿惊异道:“你怎样激他?”
  黄勃耸耸肩,难堪地笑笑道:“当时小可是化装做一个缺嘴的老人,小可看出他有一死以谢师门之意,便告诉他说:‘我老人家曾与东剑交过手,只接了他三十多招,败得一塌糊涂,但我老人家明年仍决定参加黄山武会和东剑抢抢宝座’,他问我为什么,我说:‘为的是我老人家是一个武人,而不是一个弱者,只有弱者才会去莫干山引颈以谢师门’,他听了有些生气,蹦的跳上马,得得而去……”
  他嘴说手比划,故意装出一些滑稽相,果然听得兰儿心情顿时开朗,含着感激的眼光向他点点头,轻声道:“谢谢黄小侠,你激得好!”
  达摩神剑有些为自己孙女的大胆作风发窘,揪着胡须苦笑道:“黄小侠,老朽这个孙女没有读过几年书,简直不知礼教为何物,尚请不要见笑才好!”
  黄勃闪目一瞟小萍,含笑拱手道:“老前辈说哪里话,年轻人应该这样才对!”
  他向小萍的一瞟,等于在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眼前说有比你孙女更大胆的呢!
  小萍自然“读”得出他的意思,不由得玉脸涨红,狠狠的瞪他一眼,表示着以后要报仇的样子。
  东剑最怕被人冷落,这会被人冷落了半天,心火大冒三丈,
  陡然挺眉厉喝道:“呔!你们还要拖延多久,老夫可没有打算在此做客!”
  天涯孤剑罗玉舫镇静地笑笑,转向兰儿道:“兰儿,你到屋里去取你那把剑来,借给欧阳堡主!”
  兰儿应声欲去,东剑摆手喝道:“不必!老夫一双肉掌照样可以杀人!”
  天涯孤剑目射精芒,冷笑道:“欧阳堡主可是认为与老朽说手,不值得用剑?”
  林剑含首狞笑道:“不错!大概也不会超过三十招!”
  天涯孤剑勃然震怒,探手“呛”的拔出长剑身形略转,左头剑诀大喝道:“请!”
  东剑若无其事的缓缓仰起脸,淡淡一笑道:“只管过来!”
  黄勃觉得让天涯孤剑一人对敌必败无疑,连忙也拔出黄亦剑,叫道:“欧阳老儿,我也参加一个不碍事吧?”
  东剑颔颔首,一对锐利的目光慢慢移向达摩神剑,抬抬下巴道:“殷公达你何不一起来?也省得老夫多费一次手脚!”
  达摩神剑尚无任何的表示,小萍忽然抽出剪刀,跃前几步叫道:“欧阳老儿,让我也参加一个好么?”
  黄勃吃了一惊,不觉沉脸喝道:“不行!”
  小萍从没见过他装出那样难看的脸色,闻言一怔,跟着眼眶一红,眸现泪光,噘噘唇道:“哼!你在呵斥谁?”
  黄勃失声一啊,慌忙展颜陪笑作揖道:“对不起,小萍,我的意思是说,是说你和殷姑娘只要站在一旁喊喊叫叫,助助阵就可以了!”
  小萍皱鼻哼一声,背过身子,举袖拭泪。
  东剑不耐烦的程度已到达顶点,突然飞身掠到他们三人中间的一块巨石上,张臂笑道:“来啊!老夫瞧瞧两位大剑客十年之间究竟进境了多少!”
  达摩神剑别脸看看天涯孤剑,态度犹豫不决,显然他也知道只有三人联手方能与东剑一抗,可是这种做法绝不是一个成名人物所能轻易接受的事。
  黄勃看在眼里,生怕他反对联手,连忙怂恿道:“老前辈,他既然瞧不起人,咱们就让他尝尝瞧不起人的滋味!”
  他说完当先一挥黄龙剑,默连无极真气护住全身,脚施雪蝶戏花朝巨石上的东剑扑去,人未到,手起一招游龙现形倏然疾挥而出。
  达摩神剑和天涯孤剑浸淫于剑术一道少说已有三十年之久,平日私心自觉当今武林除东剑一人外已无人可又,这时见黄勃挥出一剑,手法奇奥莫测,威力之强无以伦比,饶是他们素性淡泊,也不禁双双脸色一变。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黄勃此刻使出的是剑圣刘太白的绝学,也许不会动摇单打独斗的信念,但现在他们的感觉是:对方一个二十几不到的少年,从他发出的一剑上看,分明剑术造诣已不在自己之下,而像他这种身手都已认为必须联攻方能克敌,自己凭什么要打肿脸充胖子呢?
  因此他们互觑一眼之后,随即也扬剑扑上,做出了生平第一次的联攻行动。
  东剑面无惧色,大笑声中,双掌翩翩舞起,宛如两支蝴蝶,在三柄利剑耀辉之下穿梭飞舞,美妙已极。
  太阳由云端里露出了淡淡的光亮,照映着乱石堆上三老一少的一片混乱,但见剑光闪闪,掌影翩翩,愈斗愈快,到后来竟分不出敌我来。
  小萍跳到兰儿身边,搭讪笑道:“喂,咱们要不喊喊叫叫一番?”
  兰儿看看激斗情况,摇头笑道:“现在还不必要,你看他们不是打得很顺利么?”
  她说着,目光露出羡慕之色,打量小萍半晌,,抿嘴笑道:“小妹,你贵姓?”
  小萍笑道:“我叫邹小萍,今年十七岁,姊姊你呢?”
  兰儿又看看打斗情况,然后轻笑道:“我叫殷香兰,今年二十——他是你什么人?”
  小萍玉脸微红,咬牙微恨道:“他要是我什么人,就不会那么大声呵斥我了!”
  香兰掩口一笑,低问道:“他脾气很坏么?”
  小萍偏脸一想,摇头道:“也不,只是今天不知怎么搞的,忽然发起脾气来,真气人!”
  香兰笑了笑,目凝天空发痴一阵,忽地幽幽一叹道:“男人会发一点脾气也是好的,我那个就从不发脾气,他个性太温和了……”
  小萍知道地说的人是霍天龙,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遂关切地问道:“兰姐姐,你们分离多久了?”
  香兰垂首黯然道:“快有一年,可怜他现在不知流落到何方去了……”
  小萍叹息道:“他为什么不来找你?”
  香兰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摇首道:“谁知道,可能他认为自己叛派的行动,不会得到我爷爷的谅解……”
  小萍又叹息一声,安慰道:“兰姐姐,你也不要太伤心,他总有一天会回到你身边的!”
  香兰抽泣道:“但愿如此,可是你那里知道这种滋味多不好受!”
  小萍想想也觉得那种滋味确实不好受,于是便联想到自己的切身问题,一个横卧在心坎儿深处很久的问题:“兰妹妹,我请教你一个问题好么?”
  香兰举袖拭泪,道:“萍妹有什么问题只管说,咱们互相切磋好了。”
  小萍看一眼打斗的情况,见他们稍微占了上风,便安心的凑近她低声道:“你知道,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可是他却又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这是什么缘故?”
  香兰吃惊道:“真的么?”
  小萍点头道;“真的,我有一次逼紧了他,他竟哭了!”
  香兰皱眉思索一会,问道:“他比较喜欢你,还是比较喜欢另外那个?”
  小萍侧头想了想,道:“现在的情形是比较喜欢我,可是,怕的是他到了那个女人身边时,可能又变成比较喜欢她了,嗳……”
  香兰咬唇道:“这大概就是男人的毛病,见一个爱一个,你可要提防一点,不要让他太接近她!”
  小萍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他也不见得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我看他好像还很痛苦……”
  说到此,忽听乱石堆上黄勃兴奋地大叫道:“小萍,你看到没有?欧阳老儿衣服被我划破啦!”
  小萍一听大喜,瞪大眼珠瞧了一阵,但因他们动作太快,瞧不出东剑哪一块衣服划破,只好假装看到,拍手欢叫道:“看到了!看到了!你再划他一下!”
  原来,东剑一身武功虽已臻出神入化之境,然而黄勃的一身功力毕竟也已非比寻常,加上达摩神剑殷公达和天涯孤剑罗玉舫的十年苦练,其在剑法上的成就,确有不少神妙之处,这会三剑奋力一阵联攻,饶是东剑目空一切,也第一次感到有些吃力,一个闪避失当,衣襟上便被黄勃源源而出,捉摸不定的剑气划破一道三寸来长的裂口。
  这可能是他自获得天下无双剑客的头衔以来首次的失手,尽管并未伤及皮肉,但经黄勃一夸耀,再经小萍一叫高兴,只气得他目裂发张,一声厉啸,掌法倏变,一改飘忽阴柔之路,双掌左右连拍,推出一股狂涛般的劲风,呼呼轰轰,声得乱石粉碎,火星四迸!
  黄勃和两老也自剑掌并施,虽然不敢正面硬接他的掌力,但环绕游掠,觅隙发招,稍进即退的战略下,依然紧紧把他困在核心。
  激战半个时辰后,双方仍未分出胜负,只有那一堆乱石被掌风击得破裂粉碎,满目疮痍,面貌全非。
  那殷香兰看见黄勃那般神勇,芳心钦佩不已,又对小萍役羡慕的眼光说道:“他好厉害,你们的功夫是谁传授的?”
  小萍述说一番,接着得意地笑道:“我相信他,只要再过几年,一定可以无故于天下,你看是不是?”
  香兰想起心上人,心里很是感伤,漫应一声,沉默不语。
  小萍发觉自己不该在她面前太高兴,便伸手扯扯她的衣袖道:“兰姐姐,你很想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香兰眉峰轻皱,黯然道:“我也想去,只是我爷爷不准……”
  小萍怕人听见似的瞧瞧左右,然后向她附耳道:“嗳,你可以偷跑呀!”
  香兰目光一亮,接着又迟疑道:“这行么?”
  小萍连连点头道:“行的!行的!我以前也是偷跑出来的!”
  香兰别脸望向石屋外的那艘渔船,嘟嘴道:“可是我们只有那一艘渔船,我要是把它驶走,大爷爷和罗伯伯就没饭吃了!”
  小萍双目一滚,又附耳说道:“我教你一个办法,你假装肚子疼,疼得很厉害,那时你爷爷一定会带你到陆地上去找郎中医治,你就乘机——”
  蓦然,战斗场上突起一声嘹亮清啸,只见东剑身形随着啸声爬上八丈来高,空中身腰一折,捷如飞龙脱出黄勃等三人的联攻,转向石屋那边电射而去。
  天涯孤剑面色一变,飞身疾追,急喝道:“欧阳堡主,你要干什么?”
  东剑施展凌空虚渡朝石屋笔直飞去,身法奇快无比。
  黄勃听到天涯孤剑的喝问,立刻意会到东剑打算干什么坏事,心头一震,当即猛施雪飘飞疾起直追,大喝道:“欧阳老儿,你别不要脸!”
  他轻功之高已可与五奇人物相提并论,故此难起步较迟。但眨眼之后便已赶过天涯孤剑,超向前头去。
  哪知他快,东剑却比他更快,只因乱石堆距离海滩上的那间石屋只不过十多丈之近,东剑身形根本没有降落,已然一口气飞到石屋外,扬掌向那艘渔船猛劈而出。
  砰的一声巨响,渔船应手翻倒,腰部已祷打鼓一个大窟窿。
  黄勃脚差一步,阻遇不及,待赶到石屋前,东剑已哈哈大笑着张袖向岛中破空飞去,笑声未落,人已不见。
  天涯孤剑等四人随后赶到,看见渔船破裂的情形,个个脸色苍白,瞠目做声不得。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达摩神剑面颊跳动着,咧唇迸出两声冷笑道:“好个天下无双剑客,他是存心与我们同归于尽了!”
  黄勃纳剑入鞘,耸肩苦笑道:“唉,他倒真干脆……”
  小萍拉住香兰问道:“兰姐姐,你们这个海岛离陆地有多远?”
  香兰眉峰深锁,优柔地道:“有十八里海程,没有船谁也过不去的。”
  小萍耸耸肩,叹道:“好啦!这下子有好戏瞧啦!”
  黄勃看见她也耸肩头,暗想那一定是跟自己学的,心里好笑,当然这时候绝不能发笑,于是赶忙转朝二老问道:“老前辈,为今之计——”
  天涯孤剑立刻接口道:“坐以待毙!”
  小萍芳容一惨,失声道:“怎么?你们没有存粮么?”
  天涯孤剑皱额点头道:“存粮不多,大概只够我们吃一天,本来昨天就要到镇海补粮,因为碰到飓风,没有去成……”
  小萍忽像想到妙计,拍手雀跃道:“不要紧,咱们可以捉鱼吃!”
  达摩神剑摇头道:“老朽吃了十年鱼,现在听到鱼就倒胃口矣1”
  香兰走进那艘破渔船看了看,蓦地转身道:“爷爷,这船还可以修理!”
  达摩神剑缓缓点头,叹息道:“是可以修好,问题是没有器材!”
  香兰脸庞绽开兴奋的笑脸,说道:“咱们有一张木桌,不可以把它用来修船么?”
  达摩神剑目光一亮,别脸对天涯孤孤单剑笑喊道:“罗兄,这主意不错啊!”
  天涯孤剑如电似的冲入石屋,再出来时,一手提着一张木桌,一手拿着锯子……对于修船的玩意,黄勃也是一窍不通,只好和小萍站到距离石屋约摸十丈左右的一块大岩石上,负责了望,提防东剑再过来捣蛋——
  “小萍,你说话怎么也耸肩头?”
  小萍玉脸一呆,再侧头一想,故意耸耸肩道:“你是说这样耸耸肩么?”
  黄勃点头正色道:“正是!姑娘家耸肩头会叫人说你轻佻呢!”
  小萍仍想不起来,茫然问道:“我几时耸肩头来着?”
  黄勃微笑道:“刚才你说‘这下子有好戏瞧啦’的时候!”
  小萍轻哦一声,急问道:“他们有什么表情么?“
  黄勃摇头笑道:“没有,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小萍皱眉怨艾道:“奇怪,我怎么会染上这个毛病?”
  黄勃难堪地笑笑,道:“大概是跟我学的,我常常不知不觉要耸肩头。”
  小萍秋波一瞟,轻轻踢他一脚道:“好么,你自己有的毛病,却来责怪人家!”
  黄勃窘笑道:“我不是责怪你,而是提醒你,因为你是姑娘家啊……”
  小萍皱眉道:“哼!姑娘家为什么不许耸肩头?我才不理那一套!”
  黄勃立刻指着她皱成一团的鼻子笑道:“你看,皱鼻子好难看!”
  小萍慌忙举手掩住鼻子,跟着跺脚气道:“你怎么老是管我这个管我那个的?”
  黄勃看石屋那边正在修船的二老和香兰,他们都没有朝这边看,便伸手拉她跳到岩石后面,双手捧着她的玉颊直吻,轻声道:“我只是和你开开玩笑,哪里是管你……”
  他说着又吻,吻着之间,突觉背后一缕指风破空弹到,大吃一惊,忙的抱起小薄往旁纵去,由于仓卒间不会看好地势,又因小萍不知究里吓得在怀中挣扎,脚尖点到岩石斜面上,一个收势不住,双双跌倒滚了两滚。
  只听空中响起一片衣袂带风之声,接着又响起一阵哈哈大笑,黄勃急忙爬起一瞧,东剑已飞过自己头上,朝岩下石屋疾扑下去。
  小萍翻身爬起,双手往脸上一掩,又羞又急地喊道:“被人看见了!被人看见了!”
  黄勃纵身飘起五丈,衔尾飞向岸下石屋,只见东剑天将一般射到石屋前,又扬掌劈出一股凌厉劲风向渔船击去。
  达摩神剑和天涯孤剑目瞪如豆,暴喝声中四掌齐扬,迎击东剑然卷到的掌风,说时迟,那时快,三股掌力悬空一接,拔出轰的一大响,顿时沙石飞扬,劲风激荡。
  两位老剑客身形摇晃,脚步踉跄后退四五步方才站住,东剑入上身微晃即止,紧接着又要发击击毁渔船——
  黄勃即时赶到,双掌运足十二成真力,望他背身猛推而出,大喝道:“住手!”
  东剑冷哼一声,跨步旋身,举掌相迎,动作之快,无以伦比。
  蓬!
  劲风激射中,两人均被对方掌力震退一步。
  不分上下?
  是的,原因是黄勃蓄势而发,而东剑仓猝旋身发掌,真力无法运足之故。
  就在他退后步之间,达魔神剑和天涯孤剑已然拔剑扑到,双剑齐吐,向他背心刺去。
  东剑一声厉嘿,右袖向后疾拂,再纵身跳起约八丈高,像刚才的情形一样,空中身腰一折一长,捷如蛟龙凌空飞遁而去。
  老少五人睁眼望着他向岛中逸去,黄勃恨恨地道:“这老家伙,他在跟咱们打游击战么?”
  达摩神剑微微一喟,移望天涯孤剑苦笑道:“罗兄,他一身功力较十年前高出甚多,看来咱们今生是无法他抗衡了!”
  天涯孤剑默然片刻,抬目笑瞪黄勃道:“黄小侠适才为何不及早发声招呼,咱们这艘船若再挨他一掌,可没有第二张桌子好用哩!“
  黄勃俊脸通红,呐呐地道:“非常抱歉,晚辈刚才正在与敝师妹商量一件事,一时疏忽……”
  天涯孤剑“哦”一声,问道:“你们在商量一件什么事?”
  黄勃不料他会追问下去,仓猝间偏不出一件事来,浑身紧张之下,不觉转望问道:“小萍,咱们刚才商量的那一件事……”
  小萍玉脸飞红,跺脚叫道:“嗳!那怎么能说?”
  天涯孤剑以为问着了人家的机密事,连“哦”两声,含歉笑道:“抱歉抱歉!那么现在还请两位上去望,老朽们要继续修船了!”
  黄勃如闻赦令,飞也似的往岸石上登去,小萍随后跟上,两人又登上原来站立的地方了一
  “小萍,现在咱们都不许再说话!”
  “好!谁先说话谁就是丑鸭子!”
  “你看住左边,我看住右边!”
  “好!”
  “背对背!”
  “好!”
  “最好彼此站远一点。”
  “这倒不必,只要不说话就行了。”
  “我闭住嘴的时候,半天也不会吭一声!”
  “这有什么了不起?我有一次一连三天都不吭一声咧!”
  “噢,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娘老是嫌我喋喋不休,我一赌气三天都不做声!”
  “后来怎样?”
  “后来我爹爹着急了,他说:‘啧啧,小萍,你这会把肚子涨破呀’!”
  “哈!你怎么回答?”
  “我还是不做声!”
  “后来呢?”
  “后来我爹爹闷得发慌,就去偷——阿不,就去买来五支鸭子,让他们满屋子里乱跑,呷,呷,呷,卟,卟,卟……”
  “鸭子怎么会叫‘卟卟’?”
  “拉粪嘛!”
  “啊呀,那可把你娘气坏了?”
  “是呀,她气得抓住我爹爹掌嘴巴,劈劈啪啪……”
  “嗄,你爹爹不生气?”
  “不,他和你一样——嬉皮笑脸!”
  “胡说!我几时嬉皮笑脸?”
  “你嬉皮笑脸的次数才多呢,让我数给你听——”
  “不!现在大家都不要再说话,谁先说话谁就是丑鸭子!”
  “好,我数到三就开始不说话……一……二……三!”
  “哈哈,说到一二三,我就想发笑!”
  “怎么?”
  “前天我向天风道人数一二三,今天东剑向殷姑娘数一二三,真是无独有偶!”
  “咭,你看那殷姑娘长得怎样?”
  “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你没有眼睛么?”
  “我的眼睛只看得见你一个!”
  “还看见另外一个!”
  “啊啊,咱们说得太多了,现在开始不要说话!”
  “哼!我一提起她,你就心慌,可见——”
  “嘘!嘘!不要说话!”
  “我偏要说!”
  “不,求求你……”
  “好,不说就不说,我刚才说到我娘打我爹,后来……”
  他们由背对背而面对面,毫不休止的交谈着,也不知谈了多久,忽听岩下石屋那边达摩神剑的声音高喊道:“黄小侠!黄小侠!”
  黄勃冷不防吓了一大跳,以为东剑又到,急忙拉起小萍冲下岩石,视线到处,这才大大透了一口气。
  原来不仅太平无事,而且渔船业已修竣放落到浅海上,那殷香兰正忙着把一些舍不得丢弃的物品搬上渔船,小萍赶忙过去帮忙,黄勃则迎上二老含笑道:“两位老前辈辛苦了,咱们这就离开么?”
  达摩神剑颔颔头,双目浏览着全岛,脸现一片留恋惜别之色,浩叹道:“唉,想不到会遽然与这个沉船岛告别……”
  天涯孤剑微笑道:“咱们再到别个地方找一个,我罗玉舫今生如不能练到可以与东剑一抗,绝不重出武林!”
  脸一别,转望黄勃笑道:“黄小侠打算到何处上岸?”
  黄勃打躬道:“晚辈本有事于鲁西五龙山,老前辈这艘渔船自不能做远程航行,如今就到镇涨上岸,之后再作计量,只是有累两位老前辈弃岛他迁,内心甚感不安!”
  天涯孤剑拂髯哈哈笑道:“黄小侠说哪里话,东剑是飓头送他来的,再说此如能把他困死此岛,也算是替武林除一大害!”
  不久,所须物品搬运完毕,老少五人登上渔船,摇橹缓缓驶离小岛,进入汪洋大海之中。

第四十章 情难排

  大家佇立眺望慢慢缩小的海岛,心里都在惊奇着:东剑为何不再来阻扰?难道他不怕饿死岛上么?
  小萍瞧着奇怪,首先开口道:“奇怪,他怎么不见一点影子?”
  黄勃忽然感到将一个人活尖困死在孤岛上委实太过残酷,不由叹息道:“罢了,等咱们赶到五龙山后,再设法通知他们无双堡前来救他……”
  小萍两眼大睁,接着皱眉嗔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黄勃耸肩微笑道:“我在说救他离开这个海岛,然后明年的黄山会才能由他手上夺到天下无双剑客的宝座!”
  达摩神剑哈哈大笑道:“对!黄小侠不愧高人门下,老朽赞成你这个说法!”
  小岛渐渐缩小,渐渐消失……
  近午时分,渔船驶入船云集的镇海巷口,黄勃再三向二老道谢,相约明年端午在黄山始信峰见面,便和小萍踏上跳板——
  就在此时,陡闻船舱里殷香兰发出一声痛苦的娇啼,跟着“哟哟”呻吟起来。
  “兰儿你怎么了?”是达摩神剑的急问声。
  “爷爷,我肚子疼,啊哟……”
  黄勃微微一怯,拉住小萍停步道:“小萍,殷姑娘生病了,咱们回去看看!”
  小萍“咭”的脆笑一声,反拉他急走,轻声道:“她不是真病。我们快走吧!”
  黄勃愕然道:“不是真病?什么意思?”
  小萍强拉着他跳上岸,一面咭咭笑道:“咱们到食馆去吃饭,我再慢慢告诉你!”
  他们刚跳上岸,蓦听得身后附近的船支上有人惊呼道:“啊呀!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啊!水鬼!水鬼!”
  水鬼?
  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水鬼?
  黄勃和小萍再次愕然止住,转身举目瞧去,只见许多渔人闻声纷纷钻出船舱,惊疑地注视着海面,一面听取一个老渔翁的惶声描述:“水鬼!水鬼!他冒出海面,一个翻身又潜下去了!”
  “刘老爹,你把鲨鱼看成水鬼了吧?”
  “咄!你他妈的王楞子,鲨鱼还穿衣服么?”
  “啊!穿着衣服?那敢情是李家的小黑龙又下海摸子了!”
  “不!小黑龙刚刚上街去,我看见的!”
  “乖乖,那当真是水鬼了?”
  “莫不成前年那个投海的颜寡妇捉替身来了?”
  “啊哈!快请道士业超渡……”
  议论纷纷,说到后来个个脸色大变,仿佛大祸临头似的。
  那达摩神剑殷公达,天涯孤剑罗玉舫和殷香兰也出舱观看。最妙的是殷香兰。她本来肚子疼得“啊哟啊哟”直叫,此刻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了。
  黄勃不信世上有鬼,暗想那一定是那个渔人潜下海去摸鱼什么的,当下牵起小萍的手道:“小萍:咱们走吧。”
  小萍看见殷香兰也出舱来看水鬼,急得不得了,连连跺脚低声道:“这个殷姑娘真傻!这个殷姑娘真傻……”
  黄勃讶然道:“你说什么?”
  小萍不理他,脱开他的手朝岸边走上两步,急切地轻喊道:“兰姊姊!兰姊姊!”
  殷香兰闻声掉头,小萍见她瞧过来,连忙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颦眉苦脸,装出一副肚子疼的模样。
  殷香兰恍然睁眼低“噢”一声,赶紧用双手抱着肚子,颦眉苦脸的“啊哟啊哟”又叫起肚子疼来!
  黄勃大为惊奇,张目问道:“小萍,你搞什么鬼?”
  小萍吃吃窃笑,转身拉起他便跑,低声道:“咱们到食馆吃饭,那时言告诉你好了!”
  他们上街进入一家食馆楼上,哪知刚登上楼,突见迎面一个座位里,有一个紫脸老人和两个劲装青年虎然站起,紫脸老人沉脸冷“哼”一声,怒目对黄勃瞧个不瞬,神情愤怒已极。
  黄勃想不起在那地方见过他们,当然更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对自己怒目而视,皱眉思索一下,遂含笑朝紫脸老人一揖道:“老丈,您不是在发小可的脾气吧?”
  紫脸老人嘴唇一动,正欲回答,他身旁一蓝一灰两个劲装青年的蓝衣青年抢着抱拳道:“仁兄请包涵则个,家严酒喝多了!”
  他说罢垂下头,全身微微颤抖着,看神色不像是害怕,而是在激动或者悲忿。
  黄勃有如丈才尚摸不着头脑,但对方既已道歉,也不宜再追究下去,于是和小萍拣了个临街座实坐下,点酒菜吃起来。
  紫脸老人和两个劲装青年却像是因为黄勃的来临而倒了胃口,相顾默然一阵之后,鱼贯下楼而去。
  黄勃听出他们已走到街上,便探头往下一瞧,正好那个蓝衣青年也抬目望上来,四目相碰,发强对方眼中噙满泪水,不由心头一震急忙缩回头诧然道:“小萍,你有没有看出苗头来?”
  小萍摇头惊异道:“没有,你看出什么来了?”
  黄勃不答,皱眉沉吟道:“奇怪,他爹爹就算喝醉酒而做出对人失礼的事,他也不必那么伤心……”
  小萍桌下脚轻踢他一下,问道:“你说那个在伤心?”
  黄勃举箸夹起一支龙虾,道:“就是那个蓝衣青年,他眼睛里有泪水!”
  小萍偏脸一想,接着很肯定地道:“那一定是他太爱面子,看见他爹爹醉酒失态,因此伤心了!”
  黄勃失笑道:“绝对不是,那个紫脸老人根本没有喝醉!”
  小萍柳眉一垂,眯眼扭嘴笑道:“那就吃你的虾子吧,别伤脑筋了!”
  黄勃送虾入嘴,但因心里耿耿不能释然,以致舌头被虾头刺了一下,疼得啊哎叫了一声。
  小萍紧张道:“你看,有没有流血?”
  黄勃伸出舌头问道:“你看有没有?”
  小萍一见惊呼,赶忙伸出又白又纤的手指头儿钳住他的舌头,着急道:“不得了流血了!流血了!”
  黄勃缩回舌头,扮鬼脸笑道:“不打紧,很快就会好的!”
  小萍拿下他筷子上的龙虾,溜眸微笑道:“我替你剥壳好了,免得又刺一下。”
  黄勃瞧着她剥虾壳,心里甜甜的,忍不住笑道:“小萍,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妻子!”
  忽然想到秋璇也是个好妻子,她的温柔体贴比眼前这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自己却在欺骗她的感情——不!那不是欺骗,自己何尝不是真心喜欢她?可是自己怎能同时喜欢两个姑娘啊?
  关于这个问题,他曾经不止一次私心自问:自己能离开她么?答案是不能,因为那不仅只是怕她伤心,而是自己喜欢她的程度,恰好和眼前这位一样,离开了她,将是一件毕生都无法消除的最最痛苦的事。
  剪不断,理还乱,他只好恨自己,恨自己不该结识她,或者不该结识眼前这一位。
  小萍桌下脚又踢他一下,咬唇含嗔道:“你说我是好妻子我可会打人嘴巴哩!”
  是的,不同之点就在这里,眼前这个活泼、伶俐、温柔之外,又别具一种泼辣性子的姑娘,自己不知怎的对她这一股泼辣劲特别着迷,好像不让她管一管就浑身不舒服似的,这是又从何说起啊?
  “怎么不说话?听到打嘴巴害怕了么?”
  黄勃抬起头,岸然笑一笑,道:“不,我才不怕!”
  小萍瞧瞧左右,见无人注意,迅速将剥好的龙虾塞入他嘴里,红着脸甜笑道:“快吃!看甜不甜?”
  黄勃由于想起秋璇,整个人沉陷于愧疚中,吃起来其实味同嚼蜡,但却不得不点头笑道:“甜!甜得要命!”
  小萍快活异常,仰起脸道:“刚才你问我在搞什么鬼,现在想不想知道?”
  黄勃“哦”一声,连连点头道:“正是,你怎的教她假装肚子疼?”
  小萍调皮地挤眼笑道:“她肚子一疼,就有机会溜啦!”
  黄勃吃惊道:“啊,她想离开她爷爷?”
  小萍点头道:“不错,找她情郎去!”
  黄勃皱眉担心地道:“这恐怕不妥,她一个姑娘家怎可单独四处乱跑?”
  小萍哼道:“这有什么要紧,我以前还不是一个人闯江湖!”
  黄勃指着她的鼻子笑:“她哪像你这么野?”
  小萍反指自己的鼻子,惊道:“你说我野?”
  黄勃点头笑眯眯道:“嗯!野得恰到好处,我就喜欢你野!”
  小萍又踢他一脚,咬唇含羞笑道:“你是说喜欢我打你嘴巴是不?”
  黄勃耸肩一笑道:“若是打得没理由,我也会生气的!”
  小萍含笑凝望他一阵,轻轻道:“你的个性真像我爹爹……”
  黄勃讶笑道:“怎么说?”
  小萍自己想得有趣,不禁噗哧笑道:“我爹爹有时也会生气,他一生气我娘就被他唬住,不过,我娘一生气我爹也被她唬住,一升一降,真有意思!”
  这时一个店伙计来到他们桌前,含笑躬躬腰,双手呈上一张字条道:“这位客官,有人给您的信!”
  黄勃心头微微一震,接过字条一观,只见上面寥寥写着十一个字:“吃过饭后,请来伤心坡一晤。”
  没有置名,但字迹清秀,类似女人的手笔。
  噫,这是谁写的?
  对方约晤自己意欲何为?
  黄勃抬眼望店伙计问道:“这字条是谁交给你的?”
  店伙计手指刚才紫脸老人那个座位答道:“就是刚刚下楼的那三位,字条是那位穿蓝衣的客官交给小的吩咐送来的。”
  小萍要过字条一看,随即也抬眼望店伙计问道:“他没有留下姓名么?”
  店伙计摇头笑道:“没有,小的原想问他,可是他脸色很难有,交下字条后扭头就走了。”
  小萍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伤心坡在哪里?”
  店伙计伸手指向北方道:“就在北门外七八里的一个土坡说,那里有一株参天古松,一看就知道!”
  小萍再问道:“为什么叫伤心坡?”
  店伙计难得和一个美丽小姑娘搭上嘴,这时见小萍问完一句又一句,不觉兴致大起当下清清喉咙,咧嘴笑嘻嘻道:“姑娘,提起这个‘伤心坡’,可真叫人伤心透顶,那是五十多年前,有个姑娘叫陈宝宝——”
  黄勃发觉他眼睛有些放肆,立刻摇手道:“好!我知道了!”
  店伙计颇为失望的“噢”一声,强笑道:“客官也知道这个故事?”
  黄勃点头道:“耳熟能详,你请忙去吧!”
  店伙计只得鞠躬怏怏退去。小萍于是转问他道:“那是个什么故事?“
  黄勃摇头道:“谁知道那是个什么故事!”
  小萍瞪眼诧异道:“那你怎么说知道?”
  黄勃忿然道:“他眼睛贼溜溜看你,我看了讨厌!”
  小萍横眸妩媚一笑,轻声道:“吃醋么?”
  黄勃俊脸一红,闭上眼睛笑道:“闲话少说,现在咱们来研究这张字条吧!”
  小萍脆笑道:“不必研究,我有办法知道那三人是谁!”
  黄勃睁睛惊喜道:“哦,什么办法?”
  小萍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擦嘴,凝眸吃吃笑道:“我的办法是:现在就到伤心坡去!”
  黄勃哑然失笑,遂也放也筷子取毛巾擦嘴,然后一声不响地站起偕她下楼,会账,离店,出城……
  不一会,走到一处土坡下,果见上面有一株参天古松,浓荫下并排坐着三个人,紫脸老人和那两个劲装青年。
  他们闭目席地而坐,不言不动,好像入定了一般。
  黄勃感到有些不安,脚下趦趄不前,别望小萍道:“小萍,我的眉毛在跳,有人说眉毛跳表示将有不祥事情发生……”
  小萍嗔笑道:“迷信!”
  黄勃着实吸口气道:“我才不迷信,可是偏偏眉毛在这个时候跳,不值叫人心头发毛……”
  小萍拉他走上坡,笑道:“怕什么,咱们这里有两个长白雪飘飞的徒弟,一个北掌的徒弟,半个剑圣的传人,谁要惹上咱们,管叫他倒霉!”
  黄勃想想当今武林中除东剑,黑白双魔及九嫁寡妇等少数几个外,确实难找出一个武功足堪与自己为敌之人,于是胆气一壮,大踏步登上土坡,走到古松下紫脸老人身前,抱拳一拱道:“老丈,小可来了!”
  紫脸老人不睁眼也不起身,脸上一片冷漠之色,翕动嘴唇发出粗重声调,缓缓道:“首先请问黄小侠一句话,你认为老朽有没有喝醉?”
  黄勃悚然一惊,立即再抱拳道:“小可与老丈等素昧平生,而老丈竟能道出小可的姓氏,只此一点,已可证明老丈毫无酒意!”
  紫脸老人冷漠地低“嗯”一声,仍闭着眼睛,再道:“那么,再请问一句,黄小侠认为老朽是敌抑或是友?”
  黄勃脑中飞忖如电,略一斟酌之后,随即答道:“两样都不能成立,但小可希望是友!”
  紫脸老人又低低一嗯,微微颔首道:“好,现在老朽要说出约黄小侠来此的目的,这也只有一句话:黄小侠愿否将前天离开你师祖无名老人后,以至现在的全般遭遇说出来?”
  黄勃心头猛烈一震,脱口问道:“理由何在?”
  紫脸老人不改冷漠之态,静静地道:“没有理由!”
  黄勃疑窦丛生,不由冷笑道:“假如小可不愿说出来呢?”
  紫脸老人又静静地道:“老朽也不勉强。黄小侠可以请便!”
  黄勃憋得满肚子狂火,忍不住大声道:“老丈究竟是何方高人?”
  紫脸老人缓缓道:“这可以做为一笔交易,如你愿意先回答老朽所欲知道的事,老朽姓名自然可以奉告!”
  黄勃大感不耐,拉起小萍转身便走。没走上几步,脚下不由自主的停住,举手抓头发,目望小萍问道:“小萍,这是什么玩意?”
  小萍挺挺柳眉,耸肩笑道:“只有一个办法——”
  黄勃抢着笑道:“你的办法是三个字‘告诉他’,是么?”
  小萍点头笑道:“是的,你知道我很好奇,但这只是我的建议,出了毛病可不能怪我!”
  黄勃暗付道,这紫脸老人看下功似乎不入高手之林,他如此直截了当地要自己说出离开无名老人之后的经过,必有深意不问可知,我何不姑且据实告诉他,待发觉情形不对,再出手打死他便了,心意一决,于是掉转身,举步走到紫脸老人身前,也自盘膝席地坐下,张口大声道:“老丈,事无不可对人言,您且听小可慢慢道来……”
  接着真气一凝,开始以传音功夫述说离开无名老人后,如何带着摧花郎君单飞云走到括苍山下,进入一间百姓祠,巧遇九嫁鼻妇和她三人徒孙,如何跟她们周旋而救出师妹邹小萍,又如何发现地道及坟墓中的慈心阎罗祝九龄和南天色魔郝沙林的尸体,出得坟墓后又遇上无双堡人物,以及竹要三逸东剑黑白双魔等之接踵来到,后来东剑先行离去意欲赶赴鲁西,自己也有事欲上鲁西,因不愿走在东剑之后,乃与师妹化装搭海船,不意上船后始发现东剑亦在座,无奈之下只得与他同乘一船,哪知船驶半夜突然遇上强烈飓风,货船触礁沉没,自己与师妹及东剑三人抱上一支桅杆,旋被东剑发觉了自己的直面目,乃将桅杆断为两支,自己两人飘流到一个小岛上,遇见天涯孤剑罗玉舫及达摩神剑殷公达等祖孙三人,之后又发现东剑亦飘流上岛,经过一番战斗后,五人乃乘船离岛,将东剑困于孤岛上,如此这股,一一详说出来。
  紫脸老人听完黄勃的传音叙述,脸上露出一片释然之色,默然半晌,慢慢睁开一对与常人无异的眼睛,凝注着黄勃微微一笑道:“很好,老朽在未报出姓名之前,极愿向黄小侠报告一人消息,那就是关于五派会集括苍山卧虎峰之事,由于竹林三逸及丐帮弟子们在会前奔走警告远来赴会之五派人士因此昨晨无一人上山去,也就是说黑白双魔由西刀手里夺去的那一根九幽白骨雷并未引炸,其欲害死五派人马的意图完全落空,这个消息黄小侠想必乐于听到吧?”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可是您老丈神态不类行家,究竟是何许人?为何知道小可在关心这件事啊?
  黄勃正拟起身道谢并请教他的大名,紫脸老人已又开口说道:“不过,五派虽躲过这一次大劫,但今后恐怕仍无法逃过无双堡的个别击破,据说今天早上少林慧心上人在余姚与欧阳承剑及黑髑髅巫节遭遇,慧心上人被联攻重伤逃去,他是五派功力最高的人物,如不幸遭逢不测,则五派更加危在燃眉,黄小侠身负武林重责,现在应该致力于那种行动,老朽不说,相信黄小侠亦领会得出,但愿黄小侠能好自为之!”
  黄勃听得既惊且汗流浃背,暗忖道:如此说来,您连我要去五龙山觅取仙机武库的事也似乎知道了,乖乖,您老丈到底是谁呀!
  他急忙站起身,朝紫脸老人深深一揖道:“多谢老丈关怀,现在可否请示小可以名讳!”
  紫脸老人毫不答理,慢慢地转望身左瞑目而坐的蓝衣青年笑道:“孩子,他没有什么不对,我对他的误会不得不一笔勾消,现在轮到你发问了!”
  蓝衣青年不睁眼也不起身,只把头垂下,发出颤栗的声音道:“没有什么可问的,让,让他们走吧……”
  老人身右的那个灰衣青年突然跳起来,愤怒地大叫道:“不!你不能示弱,你要跟她抢!”
  黄勃如堕五里雾中,诧异地问道:“这位仁兄,你要他抢什么?”
  灰衣青年怒睁着一对黑亮的眼睛,喝道:“抢人!”
  黄勃不觉别望一眼身边的小萍,搔搔头皮讶笑道:“抢谁?”
  灰衣青年欺上一步娇叱道:“抢你!抢你这个薄情郎!”
  嗓音那么清脆悦耳,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自己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黄勃大吃一惊,连退几步,惶然道:“你,你,你是红娃?”
  灰衣青年双手一叉腰,冷笑道:“不错,我总算认清你了,你原来直在欺骗上官姑娘的感情,你——”
  蓝衣青年眼泪汩汩而下,别脸颤声道:“红姓,你别说了!”
  黄勃心慌意乱,屈膝便向紫脸老人——无名老人——跪下,磕头不迭地道:“师祖,您何必如此……”
  无名老人摇摇头,摆手命起,长叹道:“咦,你要我未卜先知么?想想看,你离开我已有两天半,可是听赶的路程居然尚未超过百里,而且还和另一个姑娘在一起,如果你不说东剑已被困在海上孤岛,我几乎要以为他已超过你几百里地了。”
  黄勃跪着,一颗头不敢稍抬,原因不是畏惧无名老人的指责,而是不敢看秋璇,现在自己就是再说得天花乱坠,或者把心挖出来给她看,她也不会相信自己是真心喜欢着她了,唉,怪不得自己眉毛跳个不停,原来注定要碰到这种尴尬的场面,天啊,这下子怎么办?
  “起来,孩子,事情既已谈明白,你没有什么须要愧疚之处
  黄勃伏着不动,恨不得钻入地下,愈深愈好。
  “咳,孩子,你怎么啦?”
  黄勃仍是伏看不动,唉,您还问怎么啦,您不知道她们两个碰在一起,将使弟子死无葬身之地么?
  “黄小侠,你,你,你可以去了……”
  啊!是秋璇的声音。她竟然称呼我“黄小侠”了?这表示她已对我绝望到了顶点!天啊,怎么办?怎么办……
  他慢慢抬起头,露出祈求饶恕的目光望向秋璇,赧然嗫嚅道:“秋璇,你……你何必……何必这样……称呼我呢?”
  秋璇低垂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串珠。“哼,你还要我怎样称呼你?你们那样亲热,亲热得像一对夫妻,你想想看,你曾经那样对待过我么?你一直在欺骗我,一直在敷衍我,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你走吧,我不恨你就是……”良久之后,她努力迸出了这么一句,接着就再也控制不住,掩脸痛哭起来。
  黄勃起身向她走去,突觉后领被人抓住,旋听小萍悻悻地道:“勃哥哥,咱们走吧!”
  红娃见状大感不齿,咯咯冷笑两声,酸溜溜地道:“哼!勃哥哥?他是你什么人?几时拉上的?”
  小萍羞得玉脸通红,旋而胸脯一挺,瞪眼尖叫道:“他是我师兄,怎么样?”
  红娃冷笑道:“师兄?你可知道他还不是你师兄之前,已经先相上官姑娘要好了?”
  小萍又羞又气,用力拉转黄勃尖声道:“你到底走不走?”
  未容黄勃开口,红娃又紧接着冷笑道:“要走你自己走,他得留下来陪上官姑娘!”
  小萍柳眉一竖,卉指怒叱道:“没有你的事,你再吭气看我不打你!”
  红娃双手往胸一抱,仰脸慢条斯理地道:“打?笑话,我还不曾被人打过呢!”
  秋璇泪流满面,抬脸哽咽道:“红娃,你别再说了!”
  红娃不服贴,抗声道:“我一定要说,姑娘你太软弱了,你应该跟她抢,至少也闹她个大家了账,叫她没——”
  声未了,人影闪!
  “啪!”
  红娃痛呼一声,跌倒地上,一手抚着脸颊,一手指着小萍哭骂道:“小贱人!你敢打我,有朝一日我学成武功,一定要找你报仇!”
  黄勃深知她个性极烈,且嫉恶如仇,说的话一定算数,不由对小萍投以埋怨的眼光,道:“小萍,你不该打她!”
  小萍见他在情敌面前责怪自己,登时伤心到了极点,眼泪夺眶而出,“哇”的痛哭一声,掩脸转身飞奔而去。
  黄勃腾身急追,大叫道:“小萍!你回来!”
  就在此时,突听无名老人沉喝一声:“孩子!你站住!”
  黄勃闻声住足,垂下头,心如刀割……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感到痛苦的刹那,若非还有一点理智支持着他,几乎想让自己立刻死去,他在心里悲感着:“天啊!我为何会弄得这样糟,我该怎么办……”
  小萍奔下土坡,悲哭声渐远渐渺……
  秋璇起身走到他身后,低头垂泪,玉指卷弄着衣角,抽泣道:“你去吧,我真的不会恨你,我只是一直误会了你的心意,误以为你喜欢我……”
  黄勃倏然转身,低头颤栗着,激动地道:“不!秋璇,你这样说就完全弄拧了我的心意!”
  秋璇忽然大恸,放声悲号道:“好吧,就算我弄打了你的心意,可是我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你,你还是去跟她……”
  黄勃愧作得地无地自容,想想自己初次进入无双堡的情形,想想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自己虽是认识小萍在先,但最先爱上的却是眼前这个,其后莫干山下一段分离,使自己蒙小萍救出绝谷,不知不觉又爱上小萍,而小萍也因为钟情自己讨好自己而致使她爹爹为她窃剑之事丧身,现在这两个姑娘对自己的爱情已不能用任何尺度来衡量,不管离开那一个,都会造成不可收拾的悲剧,天啊!我该如何是好……
  他平日态度虽然“滑头”,其实乃是至情之人,一想到事情已弄成一团糟,羞愧焦急之下,心火难排,突觉胸口一阵翻涌,喉头一甜,登时“哇”的呕出一口鲜血,呕得满地殷红,身形摇摇欲坠。
  秋璇一见大惊,一把抱住他的身子,嘶声骇呼道:“勃哥哥,你,你,你……”
  无名老人紧跳而至,满面严肃地沉声道:“孩子,你真是岂有此理!”
  黄勃举袖擦掉嘴角流出的血丝,惨然苦笑道:“师祖,弟子如今弄得一团糟,诚不知何以自解……”
  秋璇忙看扶他坐下,忙着取出他怀中的雪精丸给他服用……
  “唉……”
  蓦地里,附近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老少四人循声转脸瞧去,只见那古松后面,不知何时已然静静地佇立着一个蒙面老妇人。
  她头上包扎着一条灰巾,脸上蒙着一条灰巾,身穿一件老妇人的灰布衣裳,露在灰巾上的一对眼眸精光炯炯,深邃异常。
  黄勃挣扎着站起,朝她踏上两步,警戒地问道:“你,你是谁?”
  老妇人慢慢举手除下脸上的灰巾,露出一个轮廓美好而微有皱纹的慈祥面孔。
  “噢!姨母!”
  秋璇哭喊一声,飞身投入老妇人的怀抱中,嘤嘤悲泣起来。
  原来,老妇人竟是黄勃在无双堡内院见过的那个——东剑的妻子,也即是当年与屈信并称武林三英的庐山隐老朗镜如的女儿。
  她抱着秋璇默默慰抚良久,然后轻轻推开她,走到黄勃面前,冷静地缓缓说道:“适才老身在港口看见你,就一直跟你们到此,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
  黄勃恭敬地旧一揖,默然着,只因看不出她此刻一将对自己抱持何种态度。
  秋璇怕姨母有不利于他的行动,连忙靠到她身边,服侍般地扳住她的手臂。
  红娃也连忙上前拜见她,也服侍她另一支手臂,老妇人冷漠地注视黄勃一会,再缓缓别脸对无名老人微一颔头,露出浅笑道:“老先生就是那位前在敝堡执教的彭老夫子么?”
  无名老人拱手微笑道:“是的,老朽在贵堡盘桓七年,常听璇儿提及夫人,可惜未能谒见夫人一面,深感遗憾之至。”
  欧阳夫人又颔头又浅笑道:“老身也常常听璇儿提起老先生您,非常谢谢您对璇儿的一片爱护。”
  无名老人含笑拱拱手,表示不敢当之意。
  欧阳夫人寒暄一完,又转对黄勃注目片刻,敛目太息道:“孩了,你仍然认为致使你爹爹失踪的是璇儿的姨父么?”
  黄勃垂下头,心里暗道:是的,虽然我的怀疑并不一定正确,但你丈夫却身负剑圣的游龙剑法,我要寻找爹爹,仍不得不由这个惟一的线索进行追究……
  欧阳夫人又太息一声,凝注他缓缓道:“老身不知要怎样说才能使你相信,当然你的怀疑很有道理,你的固执也很值得同情……”
  秋璇忽然仰脸望着她,拉拉她的衣袖恳求道:“姨母,您可以尽您所知道的全告诉他么?譬如无底谷那个人?”
  欧阳夫人眸光一凝,举目眺向天际苦笑道:“姨母若说出来,你姨父恐怕不会饶过我了!”
  秋璇黯然低头道:“那,那就别说了……”
  欧阳夫人沉默一会,双目慢慢放落到黄勃脸上,喟然道:“孩子,你适才说拙夫此刻被困在一个海中小岛上,真的么?”
  黄勃悚然一惊,一面点头一面惊忖道:奇怪呀,我刚才是以传音入密向师祖述说的,她怎能听得到?武林中可从未听人说过有这么一门可以窃听他人传音的功夫啊!
  欧阳夫人似已看出他的惊惑,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后以赞许的口吻道:“你的确是一个好孩子,那天老身交给你带请你带给璇儿的那一本庐山云海千字经,要是你曾经过目的话,便不会感到惊奇了!”
  黄勃哦了一声,心里暗道惭愧不已,那天自己受托带出庐山云海千字经时,确曾生起了偷窥之心,既而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结果没有偷窥。如果当时看了的话,自己便不是好孩子了,险哉!
  欧阳夫人又微微一笑道:“老身所以能听到你传音之话,乃是习得千字经中的一种引音术,那是先父晚年悟出的绝技之一!”
  秋璇又仰望她,又拉拉她的衣袖恳求道:“姨母,我可以把它送给他练习么?”
  欧阳夫人双目一阖,沉思一阵,再睁开眼凝注黄勃道:“孩子,如果你真心喜欢璇儿,如果你答应娶她为妻,又如果你肯发誓不向任何人泄漏,老身可以将掘夫的一段秘密告诉你,使你释,并让你与璇儿同习庐山云海千字经的武功,怎么样?”
  黄勃登时又大感为难,又心乱如麻。不是么,要是自己答应娶秋璇为妻,小萍怎么办?要是不答应,秋璇又要误会自己不喜欢她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抬目望向无名老人,求援地喊道:“师祖,弟子……”
  无名老人不敢和他对视,闭上眼睛苦笑道:“在情感上,老朽当然偏向璇儿,不过这事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黄勃考虑复考虑,衡量复衡量,最后向她躬身道:“夫人如愿将有关堡主获得激龙剑法及无底谷那位身裹黑毡的人等秘密说出,小可自是感激不尽,并誓守不泄漏之诺言,至于婚事一节,等明年黄山武会之后再商议如何?”
  欧阳夫人闻言面容微沉,泛起冷笑道:“看来你并不真的喜欢璇儿,是吧?”
  黄勃垂头痛苦地道:“不……”
  秋璇泪涔涔的玉颊贴着姨母的臂膀,颤声道:“姨母,请您不要再逼他,就答应他的要求好么?”
  欧阳夫人冷哼一声,又阖目默然良久,最后一声太息之下,睁眼道:“好吧,孩子,咱们坐下来谈谈。”
  黄勃心中大喜,应声立即席地坐下。无名老人、秋璇、红娃欲回避,欧阳夫人摇头笑道:“不必!你们也请坐下来,老身将以传音方法告诉他,你们听不到的。”
  她等众人会定,自己随也盘膝坐下,阖上双目,嘴唇开始微微翕动起来。
  一缕细如蚊鸣的声音,一丝一丝的送入黄勃耳朵里——
  “孩子,时至今日,全武林中的人,包括你在内,都认为拙夫是个凶恶无比的武林枭雄,是吧?
  是的,他的确是一个很凶残的人,一个野心勃勃意欲征服整个武林的魔头,甚至也是一个卑鄙无耻的色鬼!可是,你可知道,三十多年前,他还是一个三十几岁的青年的时候,他也曾经是一个很正派的人物,也曾经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而所以造成他今日的为人,乃是由于他受了一场空前的惨酷刺激的缘故。
  说起来,他的身世比你更可怜,因为你至少还有一个母亲,还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知道,他自幼就是个孤儿,他是由先父抚养大的。
  老身与他自孩提时即相处一起,一起从先父练武功,一起游玩,正如所谓的青梅竹马……
  一个人,当他稍懂人事之后,当他开始了解什么是孤儿时,尽管他有着很安适的生活,但他仍无法将那种没有父母的痛苦排除掉。
  像你一样,他十五六岁时即开始外出流浪,走遍天涯寻找他的父母,在这件事上先父本可帮他的忙,但是先父却一口拒绝,并且一直编出一套谎言哄骗他,其原因何在,老身等下自然会说到。
  他外出寻找了十多年,几乎踏遍天下每一个角落,结果是徒劳无功。后来,他二十九岁时,便回到庐山与老身完婚,过着一种表面愉快而内心郁郁不乐的生活。
  有好几次,老身曾偷偷向先父要求,要求他说出他父母的下落,因为老身总觉碍先父是应该知道他父母的下落的,然而先父仍一直推托不知,老身为了使他心情开朗,便和他离开庐山陪他四处寻觅,第五年的冬天,老身产下了承剑……
  就在第六年的夏天,也即是他获得‘天下无双剑客’的前一年,有一天,我们上北雁荡山游赏的时候——
  咦!且慢,有两个人向土坡飞上来了。”
  欧阳夫人说至此,迅捷地取出灰巾蒙在脸上,然后摆头朝左边土坡下瞧过去。
  黄勃正听得入神,忽然听说有人上土坡来,不由心头一震,凝神谛听,果然听出有一点异响,但那只是一个人极轻微的脚步声。
  那种轻微的程度,无疑是武林罕见的高手,而她竟说有两个人,那另一个自己无法听出的是谁?
  动念之间,七八丈多的土坡下业已出现两个人的上半身。
  来者非别,竟是无双堡少堡主欧阳承剑和护法黑髑髅巫节,他们身形一飘而至,瞥见古松下除黄勃而外还有一个紫脸老人,一个蒙面老妇和两个劲装青年,不禁微感意外地一怔,欧阳承剑一怔之后随即转对黑髑髅轻脱脱笑道:“里护法,那向百川的手下敢情报导不实——走了一个小贱人,却多了四个无名小卒!”
  黑髑髅一对凶睛紧盯着蒙面老妇瞧个不瞬,一面咧嘴嘿嘿笑道:“既然多出三个,总算是一笔意外的小收获,不必怪他!”
  欧阳承剑哈哈轻笑两声,蓦地俊脸一沉,凤目进射出寒芒,朝黄勃一抬下巴,嘴泛冷笑沉声道:“黄勃,我特来向你道谢那天你在内院露出的那一手!”
  黄勃抬目望一眼面前端坐的欧阳夫人,发觉她眼中有着极深的不安,于是慢慢挺身站起,身他迎上两步,淡淡一笑道:“我接受你的谢意,现在咱们另外找个地点去吧!”
  欧阳承剑摇头冷笑道:“不,我从不说客气话,那四个今天陪定你了!”
  黄勃暗暗好笑,心想假如你欧阳承剑知道其中的一个是你的亲娘时,不知你将做何感想,忖罢不由哂然一笑,轻轻道:“这又何必,他们都不是你们无双堡的敌人,而且其中之一还不懂武功啊!”
  欧阳承剑目光如电一扫众人,忽地仰头朗声大笑道:“那么就先让我认识他们,假如所有言非虚,我就网开一面便了!”
  黄勃首先伸手指向无名老人,正要胡扯一番,只见欧阳承剑含笑摇摇头道:“不,让他们自己报上来!”
  无名老人双目低垂,上身微微蠕动几下,轻咳两声,慢吞吞地道:“老朽茫茫叟蓝天飞,一生四海飘泊,人不知有我,我亦不知有人。”
  欧阳承剑冷冷一笑,别脸望黑髑髅问道:“巫护法可知武林中有这么一号?”
  黑髑髅咧嘴嘿嘿尖笑道:“没有,少堡主的网开一面必须收回四分之一!”
  欧阳承剑点头一嗯,转望无名老人身边的秋璇冷笑道:“你呢?”
  秋璇也是双目低垂,发出男人的嗓音答道:“伤心坡出现了伤心士?收回四分之一!”
  欧阳承剑又点头一嗯,下巴抬向顺序坐着的红娃问道:“你呢?”
  红娃有些紧张,呼吸促迫地道:“茫茫叟的二徒弟,刚拜师,没,没有外号啦!”
  黑髑髅接口怪笑道:“无端紧张,显然所报不实,收回四分之三!”
  欧阳承剑冷笑着移望最后一个——蒙面老妇人的背身,吐出阴沉的声调一字一字道:“老婆子,转过你的身子来!”
  老婆子端坐如故,不答也动。
  欧阳承剑双眉一扬,正待发作,黄勃连忙开口笑道:“这位前辈的来头特殊,就由我来代答如何?”
  欧阳承剑缓步而上,沉笑道:“不必,我可以逼她说出来!”
  黄勃几番和他动手,早知他的出鞘一剑奇快无比,这时怕他突起发难伤及他的亲娘,当即暗蓄真力举步迎上,也自沉笑道:“你最好冷静一点,否则可能使你下不了台!”
  欧阳承剑那会想到眼前这个蒙面老妇人就是自己的亲娘(她自东剑创建无双堡后即鲜少走出北雁荡山)故尔根本不察觉黄勃话中有话,只道对方在恐吓自己,哪里会放在心上,仍自缓步走上,绷脸阴笑道:“我素性好奇,愈是藏头露尾的人物,愈要她好看!”
  黄勃只好再迎上前去,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近,整个伤心坡的空气,顿时弥漫了一片紧张肃杀的气氛。
  阳光照着坡上两个慢慢接近的人影,三丈,一丈九步,八步,七步——
  突然,一声厉喝,场上剑光暴现,人影电闪。
  这只是一霎眼间的事,众人定睛瞧时,黄勃已然静静地挺立在原来的地方,而欧阳承剑右手握着七彩耀眼的七虹剑,人则站在对面左方丈二之处。
  显然的,他的出鞘一剑不但没有得逞,反而被黄勃当场迫退五步。
  他一直以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自居,虽然黄勃上次在九华莲心峰有过硬受白目魔闻左臣的全力一掌的惊人表现,但是他仍不肯相信那是黄勃的真才实学,他认为那是他的什么诡秘手段。
  而今,他已不得不相信对方的功力确然高出自己一倍之多,这对于一个本性高傲乖戾的他,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打击,别的不说,只那双方约定于明年黄山武会要举行的一场决斗,自己岂非注定要惨败了?
  但见他脸上变颜色了一阵,陡然又是一声厉喝,同时抖剑挽起一片七彩霞光,飞步猛向黄勃疾扑过去。
  他,羞怒交迸之下,不觉上起了拼命之心。
  黄勃刚才虽因悲急而呕出一口血,但服下两颗雪精丸后,反而倍觉精神焕发,此刻正是会者不忙,容得他扑至身前四五尺,倏然长笑一声,脚施雪蝶戏化闪到他身侧,右手以掌代剑,迂回如神龙闹空,疾然往他章门穴点去。
  他没有发出无极真气,但剑圣绝学何等厉害,再加上雪花步的神妙快速,饶是欧阳承剑熟悉游龙现形的招法,由于来势太已奇快,顿时也闹了个手忙脚乱。
  这一招,他勉强避开时,身子被迫得仓忙颠出两三步,情形狼狈已极。
  黑髑髅眼看少堡主心躁气浮,交手两招败象已呈,赶紧纵空扑至,厉声怪笑道:“少堡主,这小子由我来打发好了!”
  声未落,飒然一掌往黄勃头顶劈下。
  黄勃在功力上仍稍逊他一筹,而仓猝间亦来不及运出无极真气护身,只得旋身飘开寻丈,他双脚落地时,黄龙剑已拔在手中,仰天一声长啸,运神功,出奇学,“咝”的一响,游龙吐珠应手而出。
  一老一少,甫一交手便已斗成一团浪影,上下飞舞,剑如虹,掌似燕……
  原来黑髑髅一身功力虽然罕世无匹,可惜在招术成就不高,以黄勃目前的身手,再辅以避实就虚的战术,要跟他拆个两三百招已不是一份困难的事。
  就在黄勃和他拆了将近百招左右,蓦听得身后三丈处的欧阳夫人清喝一声:“孽子!”
  声如天籁,传入耳中嗡嗡作响。
  黄勃情知欧阳承剑一定干出了某种行动,急忙跃开抬目瞧去,正见欧阳承剑踉跄倒退,而欧阳夫人徐徐站起,举手除下股上的灰巾。
  欧阳承剑一见面色遽变,惊呼一声。不由一屁股跌坐地上,骇喊道:“娘!竟是你!”
  黑髑髅也惊噫出声,整个人登时为之楞住。
  欧阳夫人脸上微泛怒容,凝注跌坐地上的儿子冷笑道:“在没有弄清对方身份之前,竟敢贸然出手攻击,由此可见你平日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了!”
  欧阳承剑跳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嚷道:“你,你怎么出堡来了?”
  欧阳夫人敛目冷漠地道:“哼!你爹说过我不能出来么?”
  欧阳承剑太气愤,结结巴巴道:“可是你和他们在一起,这,这,这……”
  欧阳夫人睁目怒喝道:“为娘来找他问璇儿的下落,这有什么不对么?”
  欧阳承剑沉哼一声,大大喘着鼻气,掀唇冷笑道:“找她?我正要杀死她呢!”
  欧阳夫人严峻地道:“她是我的侄女儿。谁敢动了她我找谁算账!”
  欧阳承剑沉笑道:“不只我要杀死她,我爹也要杀死她!”
  欧阳夫人双眸圆睁,声色俱厉地道:“那就试试看,你们爷儿俩我还降得了!”
  欧阳承剑敢情有些怕她。闻言不觉倒退一步,稍稍收敛凶态,悻悻然道:“我不相信你只是问他秋璇的下落,你一定还告诉了他们什么……”
  欧阳夫人作色欺上一步,欧阳承剑急忙后退两步,嚷道:“你怕我告诉我爹,你只管动手好了!”
  欧阳夫人眉毛一竖,果然迈步直欺过去。
  她不是怕儿子去告诉丈夫什么的,而是母性尊严,受到轻视,她要教训他一顿。
  黑髑髅见他们母子快要闹翻,连忙开口干旋道:“少堡主,你不该怀疑令堂,因为令堂刚才蒙着脸,可见姓黄的小子并不知道她是谁。”
  欧阳承剑也许曾经吃过她的苦头,也许害怕在黄勃等人面前出丑,一见母亲直逼过来,浑身紧张之下,倏地转身拔脚便逃。往坡下奔去。
  “站住!”
  这一声厉喝,似有无穷的威力,欧阳承剑不敢不听不敢不站住,一颗头慢慢垂下……
  欧阳夫人缓步走过去,忽然语气变得很慈和。叹息道:“为娘要跟你一起走,咱们去救你爹爹。”
  黑髑髅的神色一震,惊异道:“夫人,您说救堡主?”
  欧阳承剑也倏地转身惊问道:“我爹怎样了?”
  欧阳夫人眸凝天空,缓缓道:“你爹乘船遇上飓风,后来那艘船沉没,他则飘流到一个海上小岛!”
  欧阳承剑大惊道:“你怎么知道?”
  欧阳夫人淡然道:“为娘今晨无意间听到天涯孤剑罗玉舫和达摩神剑殷公达说起的,他们原住在那个小岛说,因为敌不住你爹,所以驾船逃出来了!”
  这话使他不敢不相信,因为她再扯谎也不致于忽然扯到那两几为武林人所淡忘的落荒老剑客,欧阳承剑与黑髑髅交换一个眼色后,后者随即朝她抱拳道:“那么请夫人与令郎先走一步,老夫尚有他事待办,一俟——”
  欧阳夫人未容他说完立刻插嘴道:“不管你有什么事,救堡主第一紧要!”
  黑髑髅老脸微红,难堪地笑笑道:“夫人说得虽是,可是本堡怎能容许姓黄的小子先赶到五龙山?”
  欧阳夫人斩钉截铁地道:“有老身在的场合,任何凶恶斗均不准发生!”
  黑髑髅摆头望着欧阳承剑露苦笑,欧阳承剑低头沉思一阵,抬脸悻悻地道:“好吧,就让他多活两天,我不相信咱们抢不过他!”
  欧阳夫人掉头深深一望蓝衣青年——秋璇——然后再回头一挥手,押着黑髑髅和欧阳承剑走下伤心坡去。
  黄勃觉得她这样就走太不够意思,正拟传音发问,耳朵里已钻入一丝细语:“孩子,那些事我们以后再详谈,总而言之,加害你爹爹的确实不是拙夫本人,你现在要好好的爱护璇儿。老身此去解救拙夫会尽量拖延时间,但望你获得仙机武库后,明年的黄山武会不要对拙夫和犬子下绝情……”
  细语渺,她的背身也在土坡下消失……
  无名老人站起走到黄勃身后,叹息道:“孩子。她临去时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黄勃将刚才她所说的一切及临行之言复述一遍,接着嗒然道:“真倒霉。她刚要说到重要部份,就来了那两个家伙!”
  无名老人沉吟道:“她既说加害你爹爹的不是东剑本人,由这句话可推断为你爹爹的失踪还是与他们无双堡有关!”
  黄勃挥拳激动地道:“正是,您看可恨不可恨!”
  无名老人喟然道:“还有一点,东剑欧阳克昶的父亲,八成就是当年武林三英中的老二:神剑光欧阳秉!”
  黄勃点头思索道:“嗯,可是神剑分光欧阳秉失踪十多年后我爹爹才出生,这中间那会构成什么仇恨……”
  无名老人捋髯沉吟一阵,道:“天下事有许多不是凭猜想所能找出答案的,我看这事最好先搁下,眼下你还是赶快前往五龙山要紧!”
  说着,转对秋璇笑道:“璇儿,你愿不愿送他一程?”
  秋璇低“嗯”一声,扭身往坡下姗姗走去。
  黄勃只得拜别老人和红娃,赶上秋璇两人并肩走下土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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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6 12:26: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焚墓

  黄勃背着单飞云一路狂奔,也不知奔出多少里地,直到脸颊上的泪水被风吹干,有着干燥的感觉时,方才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是应该想个办法来处置背上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即是一个到处采花杀人的淫贼的时候了。
  这时东方天边已呈现鱼肚白,眼前来到括苍山下一片坟场边的一间百姓祠外,这间百姓祠规模颇大,但已破败腐朽不堪。
  他念头一定,折身急步跨入祠中,将背上的单飞云放落下来。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藉以整理一下脑中纷乱的思绪,然后缓缓睁开星目,俯身出手欲解开单飞云的昏穴。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及单飞云的身躯之间,蓦然发觉祠中似乎有人藏伏着,心头一震,立即化点为抓,迅捷地再度背起单飞云往祠外迈去。
  一片银铃笑声随之响起,眼前人影飘闪,面前已环立着三个容貌妖丽的白衣少女。
  竟是九嫁寡妇的三个女徒孙——凤儿、莺儿、鹃儿。
  凤儿首先向黄勃——他现在易容成为一个面貌平庸的青年——飞媚眼,接着别脸对两个师妹脆声娇笑道:“咱们师祖说的真对,再过三天这括苍山上就有一场好戏,武林人物必定会出现不少,果然咱们刚一到此,生意就来啦!”
  莺儿和鹃儿不暇作答,开始脸露媚笑,眼角含春,频频向黄勃——一个陌生的青年——飞媚溜眸,争妍斗丽起来了。
  黄勃此时心情恶劣,没心思戏耍她们,另方面也顾虑再碰上
  九嫁寡妇而生出枝节耽误行程,当下脸色一沉,冷漠地举步绕向她们身旁往祠外走去。
  凤儿飘身一闪,张臂挡住,凝眸咯咯娇笑道:“喂,这是第一宗实卖,你也给我们一个好兆头呀!”
  黄勃不得不停步,勉强按住火性冷冷道:“三位姑娘意欲何为?”
  莺儿跳到他面前挤眉弄眼媚笑道:“你看,我们又不是吃人的妖精,干么不笑一笑?”
  黄勃被她逗得忍唉不住“咝”的笑了一声,莺儿大喜,姗姗走上前拉起他的手嗲声嗲气道:“好啦,现在咱们坐下来谈谈吧。”
  黄勃立刻便想起刚才无名老人责怪自己太多情的话,心头一愧,忙摔开她的手,脸沉喝道:“走开!须知在下可不是好相与的!”
  莺儿细眉一颦,装出很委屈的表情翘嘴道:“扫兴!怎么又生气起来了?”
  黄勃转向左边移步欲走,却轮到那个明眸皓齿隆胸细腰的鹃儿挡住去路,她双手一叉腰,脸一偏,眯眼俏生生问道:“喂,你背上那个蒙面人是谁?”
  黄勃心头火起,右手暗发三成真力向她拂出,喝道:“滚开!你管他是谁!”
  鹃儿当场被震出五六步,不禁花容失色,瞪眼惊叫道:“好呵,你动手打人?”
  黄勃微感歉疚,忙道:“你只要不挡着我,我便向你道歉。”
  凤儿忽然张臂跌跌冲冲向他扑去,如醉如痴的呢喃道:“心肝哥哥,别道歉了,你打我吧,摧毁我吧……”
  黄勃大惊,纵退几步,扬掌厉喝道:“停步!再过来一掌劈死你!”
  凤儿死不管,使出浑身解数泥鳅般直扑,两眼眯眯喘息着道:“好的,心肝哥哥,你打死我吧,把我打成一块块吧……”
  黄勃左避右闪,见她兀自纠缠不休,忍无可忍之下,挺眉沉嘿一声,扬手一指,一缕指力破空弹出,点向她身上臂尽穴。
  凤儿原以为自己的柔术十拿九稳,故而不甚防备,待发觉他目露凶光出手真干,要趋避业已太迟,登时嘤咛一声,全身一麻倒了下去。
  莺儿和鹃儿瞧得粉脸大变,不由骇然后退数步,惊呼道:“天哪!你这人会隔空点穴?”
  黄勃寒脸冷笑道:“不错,你们那一个还要我摧毁一下的请过来!”
  话声甫落,祠外有个老迈尖细的嗓音应声道:“好,老身给你摧毁一下看看!”
  黄勃心头一惊,抬目急瞧,九嫁寡妇萨珍已耀然出现于祠门中央。
  只见她身穿白衣裳,背插黄龙剑,左手挟抱着一个红衣长发少女;那少女垂头向地,看不清面貌,似正陷于昏迷。
  莺儿和鹃儿欢呼一声跳过去,叫道:“师祖,您来了正好,这人好凶哪!”
  九嫁寡妇深嵌在眼眶里的一双邪眸闪光,紧盯着黄勃——一个面貌平庸的青年——打量了一阵,忽地浅浅一笑道:“小伙子,武林中像你这个年纪练就隔空点穴的委实不多见,你是谁人门下?”
  黄勃暗暗叫苦不迭,心想那白目魔说得不错,自己当真霉星高照,处处碰到难缠的人物,现在又碰上这个恨透自己的九嫁寡妇,这一关即使逃得脱,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行程了……
  “小伙子,老身再问一声,你是谁人门下?”
  黄勃怕动起手来露出马脚更麻烦,只得堆出笑容平和地答道:“家师全衔降魔尊者沙独楼老前辈认识么?”
  九嫁寡妇一怔,诧异道:“武林中那有这个人?你小伙子扯谎呢?”
  黄勃忙作恭敬之态,陪笑道:“老前辈何出此言?晚辈没有理由要向您扯谎啊!”
  九嫁寡妇点点头,蹙眉道:“话虽不错,可是老身活了百岁,还不曾听过武林中有降魔尊者沙独楼这个人呢!”
  黄勃恭声道:“家师一生极少行走江湖,老前辈当然不会知道。”
  九嫁寡妇走进百姓祠里,将那个红衣少女面向墙角放下,一面问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师父住在何处?”
  黄勃运目,瞧去,发现那个红衣少女的身材有些像小萍,不禁心头猛烈一震,当下极力收慑心神,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道:“哈拉木伦山,老前辈去过么?”
  九嫁寡妇“哦”一声,点头浅笑道:“怪不得老身不知道,原来他是化外人!”
  两眼一睁,面带慈爱笑容,接着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莫名希文!”
  “你背上那人是谁!”
  “这是晚辈的朋友,刚与人动手受伤了。”
  “唔,你看来很有礼貌,为何把老身的徒孙点倒了?”
  “对不起,令徒孙太那个了……”
  “她很可爱,跟她玩玩有什么要紧?”
  “不,晚辈有急事,不能奉陪。”
  “什么急事,救治你那个朋友么?”
  “是的……”
  “这很简单,你把他放下来,老身给他治疗便了?”
  “啊不,晚辈这位朋友身中巨毒,不是行功运气所能治疗的!”
  “他中了什么毒?”
  “一种浸过剧毒的黑芒,必须用磁铁方能将它吸出……”
  “老身不必用磁铁保证可以治好他,你把他放下来吧!”
  “不……”
  “咦,为什么?”
  “晚辈现在没有心情和令徒孙戏耍!”
  “心情可以培养起来,不信你去跟她们试试看。”
  “不!没有心情就是没有心情!”
  “没心情也要玩!”
  “不!”
  “哼!”
  九嫁寡妇双眸陡射怒火,举步朝他迈过去,看样子要用强!
  黄勃一步一步往后退,心里大为焦急,怎么办?丢下单飞云独自逃开么?不行!自己正希望他能洗心革面走上正途,现在怎可反将他送入淫娃们的手里?还有那个红衣少女,不管她是谁,今天既让我碰上,也得设法将她救走才行……
  九嫁寡妇慢慢抬起右掌,慢慢举步逼去,形态有如一个吃人的妖婆,凶虎虎的尖笑道:“玩不玩?不玩老身要强制执行了!”
  黄勃肺中百念飞转,忽然不在后退,装出无可奈何之状点头苦笑道:“好吧,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如何?”
  九嫁寡妇凶态稍敛,放下右手冷笑道:“要就要,还考虑什么?”
  黄勃目光一扫壁落里的那个红衣少女,笑道:“老前辈要跟我哪一个玩?”
  九嫁寡妇举手一指倒在地上的凤儿,说道:“她叫凤儿,你既把她点倒,就得先跟她玩!”
  黄勃皱眉想了一下,遂点头道:“好,不过你们都得出去,我要把祠门关上!”
  九嫁寡妇笑道:“害羞么?”
  黄勃脸色一正,沉声道:“这是干什么的,那能让人看?”
  九嫁寡妇点头笑道:“依您!依你!现在你先把凤儿的穴道解开!”
  黄勃扬指隔空向凤儿点去,凤儿娇躯一震,随即翻身坐起,她已听到自己获得“拔头筹”的权利,因此毫不因为对方点倒自己而感到生气,反而喜孜孜地朝黄勃一抛眸,跟着害羞的垂下头去。
  黄勃将单飞云放到祠案上,鼻中忽然嗅入一股由祠案下散出来的恶心臭味,当下也未在意放落单飞云后,随即两手向九嫁寡妇和其余二女挥手做赶逐势道:“现在都出去!都出去!”
  九嫁寡妇指着案上的“蒙面人”讶然问道:“这人不要老身替池治疗么?”
  黄勃两手直挥,说道:“不要!不要!快出去吧!”
  那个莺儿蛾眉轻颦,转望师祖酸溜溜的道:“师祖,提防他偷跑!”
  九嫁寡妇摆头四望祠堂,笑道:“别怕,这间祠堂只有一道门可以出入,咱们守在门外,他插翼也难飞!”
  说着移目望凤儿笑道:“凤儿,师祖每隔一会儿喊你一声,你就回答一声——”
  黄勃心里着慌,忙装出气愤之色道:“这像什么话么?”
  凤儿怕事情又起变卦,忙道:“师祖,您不要喊我吧,反正他逃不掉的!”
  九嫁寡妇点点头,转身欲出祠堂,忽又掉头冲着黄勃一笑,手指壁落裹那个昏迷的红衣少女说道:“小伙子,这个小蹄子你可不能动!”
  黄勃连连点头道:“不动不动,快出去吧,我还要赶路呢!”
  这是由衷之言,因为他再不赶快离此,极可能会被东剑赶到前头去了。
  九嫁寡妇于是招呼莺儿鹃儿走出百姓祠,黄勃跟上去把腐朽的两扇祠门关上又跳到神龛上拉下了那一块布,将祠中两个小窗户及祠门有破隙的地方一一用红布掩起来。
  凤儿瞧着有趣,掩口咯咯娇笑道:“喂,你何必这样嘛?”
  黄勃耸肩摊手笑道:“你脸皮厚,我可不行啊!”
  凤儿美脸微红,娇嗔地白他一眼,垂下头去。黄勃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祷告道:皇天在上,爹娘在上,师父在上,我黄勃今天是逼不得已的,可不是有意轻浮,请你们千万原谅……
  祷告毕,走上前拉起凤儿,含笑轻声道:“到壁角去,在这里会触怒鬼神!”
  凤儿随着他的拉手盈盈起立,有些儿娇弱无力不胜羞涩的样子。
  黄勃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跳到那个红衣少女身近的壁角,腾起一脚把她拌倒,凤儿冷不防跌个四脚朝天,惊叫一声,横眼埋怨道:“死人!你轻一点不行么?”
  黄勃蹲身伸手捻她的鼻头,正要说情话安抚几句,忽听祠外九嫁寡妇发话喊道:“凤儿,你惊叫什么?”
  凤儿娇声答道:“没什么,师祖,他动作好粗野呀!”
  九嫁寡妇怪笑道:“傻丫头,那不正对上你的胃口么?”
  黄勃心房“扑扑”狂跳,宏声大喝道:“呔!你们再说话我可不来了!”
  凤儿着慌,连忙喊道:“师祖,您不要再说话!”
  黄勃怕靠不住,高声的补充道:“你师祖再喊叫,你也不许回答,否则我……否则我不习惯!”
  凤儿水蛇般扭动着苗条而丰腴的娇躯,嗲声嗲气道:“好的,我不说话,你快脱吧!”
  黄勃觉得一颗心简直快要由嘴里跳出,不敢怠慢,伸出右手做势要摸她的酥胸,五指迅捷往她臂尽穴插落。
  凤儿做梦也没想到他要跟自己“玩”的仍然是“点穴”的玩意,登时美脸一呆,身体一僵,不但再也扭不起来,而且也喊不出来了!
  黄勃朝她扮了个鬼脸,轻轻跃到那个红衣少女身边,轻轻把她的身子扳过来,这一扳过来之下,只惊得他差点失声大叫,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抱起她的身子揽入怀里。
  原来,这个红衣少女竟是他念念不忘的伊人——数十天前拟与弄雪道人返回长白天池学艺的小萍。
  他紧紧抱着她,心中悲喜交集,天可怜见,自己原以为今天碰到九嫁寡妇是霉星高照,谁知如果没有这个霉星,小萍性命恐怕休矣……
  唉!小萍,你不是说要随师父回长白山学艺么?怎的没有去?怎的却被九嫁寡妇擒来了?
  小萍没有回答,她秀丽的脸庞苍白如纸,两眼紧紧闭着,浑身软绵绵,正陷于昏迷之中。
  他伸手搭上她的玉腕诊脉片刻,立知她凤尾穴被点住,当即替她解开,等她悠悠将醒之际,再伸手掩住她的小嘴,凝气传语道:“小萍,我是黄勃,你被九嫁寡妇捉到这间百姓祠里,她现在还守在祠门外,你千万不要大声说话!”
  小萍语音入耳,两眼大睁,惊恐的注视他一阵,然后眨眨眼晴,表示已经明白。
  黄勃安心的放开掩在她嘴上的手,哪知手掌甫缩,突觉腰间一麻,身子登时不由自主往后倒下,心头大急,暗喊道:小萍,现在情况紧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萍脱出他的怀抱,转身出手如电往他脸上抹去,这一抹之下,也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慌忙解开他的麻穴,玉脸绽开欢欣与泪水混和的笑脸,跪下去抱住他,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哽咽低呼道:“勃哥哥,当真是你呀!”
  她从不肯喊他勃哥哥,这是第一次太兴奋,太不小心的结果。
  黄勃苦笑着慢慢撑起上身,再次抱她入怀凝气道:“小萍,每次和你见面,我总得要挨一两下,这是从何说起啊?”
  小萍仰起欢笑的泪颜,突然张开柔荑缠上他的脖子,小樱嘴凑上他的朱唇,舌尖吐入他的嘴里,浑身火热热的颤栗起来……
  也不知经过多久,蓦听得祠堂外的九嫁寡妇尖声喊道:“凤儿!凤儿!”
  这一喊声“炸”开了两个缱绻忘我的身子,黄勃斗然一惊,掉头大喝道:“呔!你又鬼叫什么?”
  九嫁寡妇尖笑道:“小伙子,还没完事么?”
  黄勃迅速取出一颗变声音丸给小萍服下,一面大声道:“还早还早!你别再鬼叫!”
  九嫁寡妇毫不生气,笑道:“嘻嘻,你这小伙子敢情还真行呢!”
  小萍听得莫名其妙,凑到他耳根下细声问道:“什么事?什么行不行?”
  黄勃红着脸凝气将情形解释一番,最后挺起胸膛精神振奋地笑道:“小萍,现在我的勇气来了待我出去跟她打一架!”
  小萍抱住他含笑轻语道:“不,让我想个法儿戏弄她一下!”
  她说完螓首钻入他胸怀,不知是真的在想法儿还是在享受哩。
  这时,天已大亮,但祠堂中由于门窗紧封,依然呈现一片阴黯之色。
  黄勃等了一会,忍不住凝音问道:“小萍,想到了没有?”
  小萍微微扭动身子,表示还没有想到。
  “小萍,你怎的不跟师父回长白山?”
  “师父后来说黄武山会转眼就到,不回去了!”
  “大概是你磨着他的吧?”
  “哼。……”
  “啊呀!别拧人——那么师父现在住在哪里?”
  “和归帮主住在一起,在金陵。”
  “你怎的被九嫁寡妇擒来了?”
  “师父听说五大名派要在重九会集括苍山,就命我来看看,顺便打听一下你的消息,昨天晚上我在绍兴碰到她,就跟踪她想偷回你那柄黄龙剑,不知怎么搞的露出马脚,反而被她擒住,真倒霉!”
  “好险!凑巧我从这里经过,要不然——”
  “对了,你有没有夺回仙机武库?”
  “有的,可是——唉!一言难尽,待会脱险再详细告诉你吧,现在你想到法儿没有?”
  “没有,你不要说话,你一说话我就没心想了。”
  “好,我不开口,你赶快想吧!”
  他不开口,祠堂外的鹃儿却开口了:“师祖,怎么凤姐姐都不说话了?”
  莺儿“哼”了一声道:“她正在欲仙欲死,哪还顾得说话!”
  九嫁寡妇大笑道:“怎么没有,她吱吱喳喳说个没完呢,只是师祖听不清她在灌什么米汤罢了!”
  祠堂里的小萍羞得拼命往黄勃怀里钻,低骂道:“不要脸!不要脸!”
  黄勃轻吻她的秀发,凝音笑道:“你别理她们,快想法儿吧!”
  小萍抬起满布红霞的玉脸抿嘴一笑,扳下他的头附耳道:“想到了,只是你有没有带着易容颜料?”
  黄勃立刻领会她要干何事,忙脱下鞋子取出易容颜料递七她,一面笑道:“你化装做凤儿也好,可以出其不意的把九嫁寡妇点倒!”
  小萍转眸一笑,接过颜料立即着手模仿凤儿的脸容化装脸部,她是神偷无影邹逸夫的女儿,易容术原是家传绝技之一,故尔做来毫不费事,不消一刻,化装完毕,又拢近黄勃附耳道:“现在我要换穿她的衣服,你可不准偷看!”
  黄勃连忙转身背对她,只听一片悉簌脱衣服的声音随之响起,起先脱凤儿的衣服,后来脱她自己的衣服,心里很想回头偷看一下,却始终无力回头。
  蓦地,祠堂外的九嫁寡妇发出大笑道:“好了!好了!现在穿衣服了,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黄勃闻言不觉掉头瞧去,只见小萍还只穿着一身亵衣,雪臂酥胸赫然隐露,不禁大吃一惊,慌忙回头朝祠堂外喝道:“还没好,不准进来!”
  九嫁寡妇诧声道:“明明在穿衣服,怎的说还没好?”说着,脚步声向祠门走过来。
  小萍吓得缩做一团,抱起白衣裳掩在胸脯,学着凤儿的嗓音娇声道:”师祖,真的还没好,您不要进来嘛!”
  祠堂外的莺儿接口催促道:“师祖,凤姐姐不知跟他在弄什么鬼,进去!进去!”
  小萍花容失色,来不及穿衣服,情急之下,跳起来一头往祠案下钻了进去。
  黄勃听出九嫁寡妇已走到门边,心头大震,站起身双臂运足真力,厉声喝道:“站住!你一进来我就打死她!”
  九嫁寡妇“咦”了一声,讶然道:“怎的,你们还没玩么?”
  黄勃忿然道:“没有!我正要玩,你就来扰闹,什么意思?”
  九嫁寡妇静默半晌,又开口笑喊道:“凤儿,你们真的刚要开始么?”
  躲在祠案下的小萍娇滴滴地答道:“真的!真的!师祖您千万不要进来!”
  莺儿接腔笑道:“哪有这么久还没玩,师祖,您进去!您进去!”
  黄勃大怒,吼道:“呸!你再鬼叫待会我就不跟你玩了!”
  莺儿惊呼一声,霎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开腔了。
  九嫁寡妇笑了两声,脚步声随即往后退去。
  黄勃棒掉额上的汗水,大大透了一口气,只见小萍一颗头伸出祠案,连连向自己招手,急忙蹑足走过去,低声问道:“穿好了没有?”
  小萍红脸附耳细语道:“没有,这祠案下有一条秘道,你快进来看!”
  黄勃心头一动,屈膝爬进祠案下一看,果见地上有一块石板已被她移开,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黑沉沉的不知有多深,不禁大喜道:“你进去没有?通不通?”
  小萍点头道:“通!里面有空气,可是很臭,好像有人刚死不久……”
  黄勃刚才将单飞云放到祠案上时,也曾嗅到一股臭味,暗想成间百姓祠一定有古怪,但既有秘道,也必然有通路,现在何不冒险进入看看,若能因此脱离九嫁寡妇的纠缠,不仅可以省却许多麻烦,而且可以尽快赶往五龙山寻觅仙机武库……
  他想罢,立即站起身挟起案上的单飞云,蹲身钻进祠案下,对小萍轻笑道:“咱们进去,教九嫁寡妇摸不着头脑!”
  小萍尚不知他与单飞云之间的关系,见他抱着淫贼钻进来,慌忙又抓起衣裳掩住自己半露的胸部,狠狠瞪他一眼,低声发嗔道:“你发什么呆,还救他干么?”
  黄勃当先钻入洞内,左手牵起她的玉腕往里面拉,轻声道:“快走!我所以要救他的理由待会自然告诉你!”
  小萍不大乐意,摔开他的手噘嘴道:“救淫贼还有什么理由?你不放下他我不跟你走!”
  黄勃大急,又出手拉她,不料被她闪开,手指反抓到她那丰满而富弹性的玉腿,心头一惊,急忙缩回手。
  小萍被抓得一呆,忽地拿起衣裳蒙住脸,低声“嘤嘤”哭泣起来。
  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心意遭受到漠视,自己的少女尊严遭受到侵犯,禁不住悲从中来,痛哭流涕。
  黄勃又愧又急,惶然道:“小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哭好么?”
  小萍哭着恨声道:“叫你不要带他走,你偏偏……”
  黄勃刚想要解释,蓦地听到祠堂外九嫁寡妇惊问道:“凤儿,你怎么哭了呢?你说什么‘带他走’?”
  黄勃大惊,忙凝气说道:“小萍,我实在有苦衷必须救走他,待会一定向你解释,现在快走吧,求求你!”
  说话之间,耳闻九嫁寡妇已走到祠堂门口,出手在推门了。
  小萍也着了慌,反而伸手推他向前,急道:“快走!”
  黄勃左手挟着单飞云踏入斜直而下的石级,弯身疾向地道奔入,小萍随后紧跟,深入数丈,地道黑漆如墨,虽是练就夜眼,仍然看不清前面地道的情形,步履因而不得不缓慢下来。
  这时,只听九嫁寡妇开门冲进祠堂,发出一声惊噫之后,接着厉声尖笑道:“好呀!敢情当真插翼飞了不成?”
  黄勃心慌,更兼眼前黑茫茫的一片,忽然和转弯的地道壁撞个满怀,发出砰的一声,小萍走得太急刹脚不住,也撞上他的背身,啊呀惊叫一声,抱住他急问道:“怎么了?勃哥哥。”她又不自觉喊出来了。
  黄勃摸索着再走,一面答道:“没什么,碰着壁了。”
  “疼不疼?”
  “鼻子有点疼。”
  “有没有流鼻血?”
  “没有!”
  “嗳,好臭呀!”
  “嗯,又臭又黑,你有没有带火折子?”
  “没有,嗨!那淫贼不是带着一口宝刀么?抽出来看看!”
  黄勃一听暗喊道:对呀,西刀的银鳞寒月刀乃是西域异宝,刀身会发光照明自己竟没有想到,好苯!思忖间右手往单飞云腰间探去,摸到刀柄按卡抽出,呛的一声,顿时涌起一片银光,照得地道光亮如昼,两丈之内清晰可见,不禁喜道:“小萍,你真了不起!”
  但见地道曲折伸入不知所终,空气阴冷潮湿,而且那一股臭尸味愈来愈浓,剌入鼻中,令人头脑发昏,恶心欲吐。
  小萍用衣裳掩住口鼻,咿咿呜呜说道:“好臭,我头疼了……”
  黄勃掉头一看,刀光照映之下,只觉她仍只穿着粉红色的贴身亵衣,两条均匀柔嫩的手臂完全赤裸,雪肌似玉;胸前乳沟微露,玉腿轮廓分明,曲线玲珑,美妙绝伦,不觉看得发痴,忘了问她头疼到什么程度,开声赞叹道:“小萍,你真美!”
  小萍羞得玉面飞红,掩起脸跺脚道:“不要脸,还不赶快回过头去!”
  黄勃吐吐舌,应声赶忙回过头去,起步再走。
  “喂,你不要动!”
  “干么?”
  “让我穿好再走!”
  “是!”
  她开始穿衣裳,尚未穿好,蓦听身后地道上传来九嫁寡妇的厉笑声:“嘿!敢情这里有一条地下道,老身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黄勃不禁又掉转头,看见她将一件白衣裳罩在头上,两手正忙乱的找袖子,心中着急,催促道:“小萍,快一点呀!”
  小萍急得要哭,又跺脚道:“你不要催,你一催我就心慌……”
  好容易穿好衣裳,九嫁寡妇的脚步声已追至身后十几丈处,两人仓仓皇皇往前疾钻,连臭味也不觉得了。
  曲折迂回奔入约摸三十丈,地道忽尽,眼前出现了一间两丈方圆的石室!
  不!这应该是一座古怪的坟墓,因为石室中央放置着一具石棺材,棺盖上有几样业已腐锈的日用器具,此外蜘蛛网盘结满室,显然很久以前曾经有人住在这座坟墓!
  小萍忽然惊叫道:“你看,这里壁上有字!”
  黄勃回头抬目一瞧,墓门对面的石壁上有人用大力金刚指写着十一个大字:“慈心阎罗祝九龄行府之三”。
  啊!原来这是慈心阎罗的行府之一,黄勃记起旬日前,他在南天色魔郝沙林用九幽白骨雷炸毁无双堡天阶峰的纵横璇玑阵后,曾经看见他逃出无双堡,但不知此刻与南天色魔郝沙林逸往何处去了……
  此念刚起,鼻孔忽又冲进一股难闻的臭尸味,心头微震,游目顾环墓室,赫然发现左边壁下躺着两具交抱在一起的尸体。
  小萍也同时瞧见,吓得惊叫着躲到他身后,两手紧紧抱住他颤声道:“死人!死人……”
  “别怕,让我过去看看!”
  他朝尸体走上三步,举起银鳞寒月刀一照,两具尸体不是别人,竟是慈心阎罗祝九龄和南天色魔郝沙林,后者独掌插入前者的心窝,自己天灵盖却被击成粉碎,尸体流出臭水,满地黑血干结,可见至少已死七八天以上。
  黄勃暗叹一声,心中感慨万千,激动不已。
  是的!南天色魔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与逼死他心爱的女人的叔父同归于尽了……
  “勃哥哥,你看那边的壁上也有字!”
  黄勃抬目急瞧,果然壁上又写着数十个痕迹极新的草字:
  “余十八年前为天下无双剑欧阳克昶暗嫁金蚕于腹中,每日午时必须运功与之相抗,现在午时已至,而郝沙林也已追到,余自知不免,特留此明告天下武林:余实死于欧阳克昶之手,而非技不足以降郝沙林也。
  慈心阎罗祝九龄遗笔”
  黄勃刚读完壁上的字,耳中听得地道里九嫁寡妇的脚步声已逼近到不及十丈,当下招呼小萍跳到墓门下,正要发掌震开墓门,蓦听得坟墓外似乎有一片谈话声。
  他侧耳凝神蹄听一下,不禁俊脸大变,回对小萍道:“糟了!外面坟场上有无双堡的人在开会!”
  □                             □                             □
  无双堡的人出现于括苍山下,是一种很自然的行动,因为再过两天便是五派会集括苍山卧虎峰之日,他们当然要在会前勘察地形,并筹划对付之策。
  可是,无巧不巧的,黄勃却因此又面临了另一场困境——前有敌人,后有追兵——这却如何是好?
  饶是小萍鬼计多端,一听到坟场上有无双堡的人在,也不禁为之花容失色,呆然不知所措。
  而这时,地道里,九嫁寡妇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分明追到只有六七丈之近了。
  黄勃心乱如麻,瞪望着小萍惶然道:“小萍,这下怎么办?”
  小萍抽取家传武器鬼剪刀,掉头望向黑漆漆的地道中,惶恐地道:“你说无双堡的人在坟场上开会,到底是哪些人?”
  黄勃紧了紧臂弯里的摧花郎君单飞云,一面急道:“大概是无双堡的外围人物,我刚才听到那个天风道人在说什么此计甚妙的话……”
  “你赢得了他么?”
  “没问题!”
  “那就出去呀!”
  “怕的是东剑和黑白双魔也在场啊!”
  “哪有这么倒霉的事?”
  “你不知道,我就是常常碰到倒霉的事。”
  “不打紧,你快把墓门震开,咱们装鬼叫,说不定可以把他们吓跑!”
  黄勃觉得不大妥当,但又想不出别的办法,而且耳听九嫁寡妇已摸到临近,当下不暇细想,将手中的银鳞寒月刀交给她,右掌倒竖,打出掌第一手北风起兮,卷起一股凌厉劲风往墓门击去!
  轰的一声巨响,重逾千斤的石墓门应手往外倒下,眼前现出了一幕凉爽清幽的晨景和一片层层叠叠的广漠业冢。
  小萍将银鳞寒月刀往他手上一塞,举手弄散头发,当先冲出墓室,嘴里吱吱鬼叫起来。
  黄勃抱着单飞云也随后跳出,只见坟场左近四个人惊叫着纷纷往后倒纵,正是那邛崃天风道人、五毒教主车玉凤、南七省水旱三十六寨总寨主双手翻天向百川、北五省黑旗寨总寨主金镖穿石莫拱南四人,他们冷不防坟墓中会跳出两个“鬼”来,尽管他们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厉鬼那是凡人所能对抗的,一时震骇之下,唬得四散逃开。
  小萍大为高兴,跳跃着吱吱鬼叫几声,自己先忍不住咭的笑出人声来了。
  黄勃听出九嫁寡妇已由地道摸进墓室,连忙将单飞云放落地,蹲到墓门边,举起银鳞寒月刀晃动着大喝道:“九嫁寡妇,你出来看看,一刀砍断你的头!”
  墓中九嫁寡妇尖声咆哮道:“黄勃,原来又是你这臭小子!”
  黄勃大笑道:“不错,你最好赶快逃命,否则我要放火烧了!”
  九嫁寡妇尖笑一阵,忽地敛声静默下来,可能是发现了墓壁下慈心阎罗祝九龄和南天色魔郝沙林的尸体,正在惊愕的察看之中……
  这时,坟场上那天风道人等四人瞧清小萍和黄勃是人而不是鬼后,立即反纵回来,各踞一方将黄勃两人包围住。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一看黄勃守在墓门旁的情形,便知他正在阻止墓中一个厉害的人物冲出来,因此大可乘机捣乱一下。
  五毒教主车玉凤上次在堡中被黄勃一招游龙剑法点倒,差点废去一身武功,这时觉得要报仇最妙莫过于找上小萍,因此首先掣出精钢折扇向她猛扑,手起一式风扫落叶挟疾厉劲风往她胸脯挥去。
  小萍毫无惧色,纤腰微拧,滑步疾闪到他身右,手中剪刀张开作吞噬状,“杀”地一声往他右管剪去,娇叱道:“好呀!你以为本姑娘好欺负,本姑娘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车玉凤哪会把她放在眼里,横跨一步避过剪刀,手中折扇点、砸、敲、扫,上下飞舞,一抡猛攻,打来显得非常有把握取胜的样子。
  那天风道人扬手向双手翻天向百川和金镖穿石莫拱南做个手势,三人面露狞笑一齐朝黄勃一步一步遍上,打算联攻的意思。黄勃蹲着不动,扬刀守住墓口,星目斜视他们沉声冷笑道:“不怕死的只管过来,须知我黄勃已饶过你们一次了!”
  天风道人等三人闻言不觉停步微现犹豫之色,他们都知道他身负剑圣奇学,老实说,若非看出他此时不敢离开墓口,早就掉头远扬了。
  他们正在犹豫不定之际,墓室里九嫁寡妇突然由里面劈出一股猛烈狂飙,将原已倒在地上的墓碑击出四五尺远,尖声道:“喂!外面是哪一路朋友?”
  天风道人面色一喜,开口答道:“贫道等四人隶属无双堡,请问里面可是萨老前辈?”
  九嫁寡妇尖笑道:“正是老身!你们赶快合力把他迫离墓口,老身帮你们擒住他!”
  黄勃沉哼一声,掂掂手中宝刀凝望他们冷笑道:“这主意不坏,你们敢不敢过来试试?”
  天风道人等互递一个眼色,果然又开始移动脚步慢慢向他迫近,个个全神凝注,步步为营,伺机进击!……
  就在此时,场上蓦然有人发出一声闷哼,众人循声急瞧,正见那个一直占尽上风的五毒教主车玉凤身子摇晃晃往后倒去,显然已伤在小萍手下。
  这种结果大出天风道人等意料之外,他们原以为堂堂的一位五毒教主要胜一个小妞儿绝无问题,故此不大去注意全心全意打斗的情形,那知他居然阴沟里翻船,反而败在一个不知名(小萍此时打扮作凤儿)的小妞儿手里了。
  黄勃虽然一面守住墓口一面准备迎战,但仍时时注意着小萍与车玉凤的战况,这一见她突然使出一招梅花乍放,将大意轻敌的车玉凤点倒,不禁大喜道:“小萍,原来你已经学会师父的梅花指了!”
  小萍举手整理散乱了的秀发,得意地挺眉微笑道:“早就学会了,现在我再弄倒一个给你看看!”
  说罢,将剪刀收入怀里,飞身朝就近的双手翻天向百川扑上,扬手搅起数朵梅花影,往他胸前洒落。
  向百川一听是长白弄雪道人的梅花指,哪敢轻易招架,慌忙斜身掠开三丈,同时反手打出两股劈空掌力。
  他绰号双手翻天,掌上功夫自然有独到之处,打出的掌风呼呼有声,劲道强烈异常。
  小萍自知内力不够,不敢硬接,身形一颠一闪,巧妙地避开掌风,迅捷闪步欺到他身侧,搅掌梅开二度,猛抓他腰间章门穴。
  黄勃一见又欢呼道:“好!连雪花步也学会了!”
  向百川虽是南七省的绿林总瓢把子,却未曾见识过长白雪飘飞的绝学,瞥见小萍步法太以奇快,心头发毛,提不起拆招的勇气,再次斜身往左掠开。
  小萍招式落空,气得瞪黄勃一眼,尖叫道:“笨蛋!都是你,你一叫人家都知道了!”
  黄勃一想不错,吐吐舌头,不敢再开腔。
  天风道人和金镖穿石莫拱南看见双手翻天向百川一味闪避,不由眉头大约,焦急之下,互换一眼,便欲扑上联攻小萍。黄勃看在眼里,未等他们双脚离地,连忙开口冷笑道:“好啊!一位是邛崃派的掌门师兄,一位是北五省的总瓢把子,你们不要脸的话只管上吧!”
  天风道人和莫拱南闻言即时稳住身形,脸上不禁泛起一片红潮,原来他们虽非正派人物,但平日也自视甚高,这时经黄勃发话讽刺,方才发觉自己急昏了头,差点做出贻笑武林之事。不是么,三个武林一流高手联手打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如果被传扬开去,不被人笑破肚子才怪。
  黄勃见他们尚知羞耻,又见小萍抢尽上风,心头大宽,探头向墓中望一眼,大声发话道:“萨老前辈,咱们讲和好不好?”
  墓室里的九嫁寡妇扯起破锣般的嗓子尖声道:“讲和?老身要剥你的皮呢!”
  黄勃微微一笑,又大声道:“这又何必?今天的事又不是我先惹你们的。”
  九嫁寡妇沉默半晌,忽然厉声喊道:“那几个无双堡的人,你们当真连迫他离开墓口都办不到么?”
  天风道人听得面红耳赤,一时恼羞怒,冷笑道:“萨前辈一代武林高人,自己冲出来谅无问题吧?”
  黄勃怕她被激当真拼命冲出(因为她是无名老人的胞妹,无论如何不能杀死她)赶紧又将银鳞寒月刀在墓口摇晃一下,吓唬道:“你敢出来我一刀砍断你的头!”
  话未了,墓口陡然吐出一片耀眼金光,黄勃猛吃一惊,手中宝刀疾然往下砍落,只听呛啷一响,定睛细瞧,墓口地上掉落一柄纹龙宝剑,正是自己在莫干山死谷洞中获得,而后来被她偷去的黄龙剑,大喜之下,迅将宝剑挑起,哈哈大笑道:“萨老前辈,谢谢你啦!”
  九嫁寡妇原想试探一下,不料反将黄龙剑丢送给他,气得暴跳如雷,大骂道:“臭小子,你有种让老身出去!”
  黄勃星目一扫打斗中的小萍,见她和向百川打得难分难解,便又向墓中笑道:“对不起,这个时候小可不想充英雄,你有办法自己冲出来好了!”
  轰!
  轰!
  九嫁寡妇怒啸着一连劈出两股猛烈绝伦的掌风,震得整座坟墓裂开几道破痕。
  黄勃瞧得心中暗惊,急忙喊道:“萨老前辈,这样不行,坟头塌下去会把你活活埋死啊!”
  轰……,轰……
  九嫁寡妇不停的发掌,打得坟头土皮跳动,裂痕愈来愈大,眼看就要塌陷下去了。
  “萨老前辈,那墓中死的一个是你当年的老相好,你应该哀悼一下才是啊!”
  轰……,轰……
  黄勃心头大急,再看小萍,她仍和向百川缠斗不休,看样子很难在短暂时间内分出胜负,不禁急得怪叫道:“小萍,赶快打倒他!打倒他!”
  小萍抡掌疾攻,边打边答道:“不成,这老家伙学乖了,他不敢接近我!”
  坟场附近突然有人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他不敢接近你,你也不敢接近他啊!”
  黄勃闻声抬脸瞧去,只见十几丈外的三座坟头,分立着三个长衫飘逸的老人,竟是竹林七逸中的龙泉隐士严六舍、赛华佗沈九思和笑弥勒纪臬。
  龙泉隐士发话中拂袖飘然飞跨过来,冲着黄勃朗笑道:“老弟台,好久不见啦!”
  黄勃大喜若狂,欢声叫道:“三位老前辈来得正好,请快帮我个忙,九嫁寡妇即将破墓而出了!”
  赛华佗和笑弥勒紧飞而至,前者扑向天风道人,后者找上金镖穿石莫拱南,登时对儿厮斗起来。
  龙泉隐士本想和黄勃谈谈话,见两位老友已经干上,遂也折身飘向正在和小停缠斗的双手翻天向百川,哈哈笑道:“小姑娘,你请下去歇歇,让老朽来试试吧!”
  小萍虽已获得武林五奇之一长白雪飘飞的绝学,但内力仍比不上向百川深厚,这会正斗得香汗淋漓,一见有人要替下自己,何乐而不退,于是娇叱着虚发一掌,跟着施展风卷残雪退回到黄勃身边。
  龙泉隐士迅速的解下腰间的一条白带,展开他成名绝艺——龙须带法,立时也和向百川杀作一团……
  这时候,坟墓中的九嫁寡妇看见黄勃来了三个帮手,暂时便停止出掌轰声坟墓,似在观望情势的发展,以便决定进退。
  小萍悄悄拉黄勃一把,薄唇一吸,意思是说:咱们不乘此时离开,更待何时?
  黄勃摇摇头,手指龙泉隐士三人,表示说:人家既来帮忙,怎可反而弃友不顾?
  小萍轻叹一声,忽地手指墓中,蹲下以指画地,写了六个字:“咱们放火烧她”。
  黄勃点点头,也写道:“可是咱们都没有带火折子呀”。
  小萍含笑一指他身后地上的单飞云,黄勃恍然一哦,随即又写道:“好吧。你快点去拔干草来。”
  小萍跳到一边,取出剪刀,“杀杀”地剪地上的干草,黄勃也悄悄伸手到单飞云怀里掏摸,摸出火折子,等待着。
  不消一刻,小萍已抱来几大捆的干草,黄勃立将干草一一点燃,让它“劈劈啪啪”烧到凶猛时,提起来便往墓口扔进去。
  墓中的九嫁寡妇怪叫一声,跳脚尖声骂道:“好小子,你真狠!”
  黄勃又提起一捆一捆熊熊烧的干草扔入,一面发掌把冒出墓门的黑烟推进去,大笑道:“反正烧不死你,你只要退回百姓祠便没事了!”
  九嫁寡妇“咳咳”呛了两声,破口大骂道:“臭小子,烂蹄子,你们给老身好好的记住,下次再让老身……”
  也许墓中火烟熏得厉害,只听她骂到一半便没了声息,显然退入地道里去了。
  黄勃起身抱回那块千斤墓碑堵上墓口,直起腰来,禁不住扶掌哈哈大笑,有如完成了一件伟大的艺术品,痛快至极!
  小萍将银鳞寒月刀插回单飞云腰间的刀鞘,含笑白他一眼道:“笑什么?你那支剑鞘还在她身上,算不得是大获全胜哩!”
  黄勃举起手中霞光灿烂的黄龙剑欣赏半晌,突地纵空飘起七丈,飞到正在与竹林三逸激斗的天风道人等头顶上,挥剑洒出一片寒森森采光大喝道:“我数到三,再不走马上叫你们血浅坟场上……一……二……”
  三字未出,金镖穿石莫拱南首先仰身倒纵,双手翻天向百川第二,天风道人抱起五毒教主车玉凤,第三个拔脚飞逃,去势如矢,眨眼间逃出坟场,远去不见。
  黄勃飘落地,忍不住兴奋之情,又哈哈大笑起来。
  小萍芳容满布着惊奇,目送他们三人远去,不觉自言自语道:“奇怪,他们怎的变得这样胆小!”
  黄勃大笑道:“我曾在无双堡中院一剑连毙五名黑穗剑手,他们胆寒啦!”
  小萍惊呼道:“好呀,你变成杀人魔了?”
  黄勃心头一慷,正想说明自己其实杀人得紧,那竹林三逸已然聚拢过来。龙泉隐士严六舍笑吟吟道:“老弟台,老朽三人比不上你一句话啊!”
  黄勃伯他们心有不快,连忙肃容躬身道:“三位老前辈请原谅,小可是怕‘九嫁寡妇’出得百姓祠后会马上赶到——”
  一语未了,小萍忽然手指远方惊呼道:“快看,那是什么人来了!”
  众人循她手指眺望,发现东南方约摸百丈之外正有三点人影蓝一黑一白——以奇快无比的身法朝这边坟场飞奔而来。
  黄勃立刻俯身揽起地上的摧花郎君单飞云,矮身向右方坟场边的一片树林窜去,低声道:“咱们快射起来,那三人可能是东剑和黑白双魔!”
  老少五人矮身绕着坟墓躲入树林里,坟场上业已飞进三个老人来了。
  果然是东剑欧阳克昶和黑白双魔三人,东剑飞上一座特别高大的坟墓,纵目四顾一阵,忽地面现诧色,咦得一声,收回视线目注双魔问道:“咱们没有弄错吧?”
  白目魔闻左臣颔头肯定地道:“是这里,没有错!”
  东剑脸色微沉,精眸冷芒隐透,缓缓道:“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黑髑髅巫节突然仰天长啸,那啸音尖厉有如鬼嚎,直冲云汉,历久不止,一听便知是在召唤人。
  树林中,黄勃等五人自然都知道他要召唤的是什么人,都不禁暗暗好笑,心想任你黑髑髅喊破喉咙,他们大概也无法听到了……
  就在众人思忖之间,黑髑髅啸声甫落之际,坟场附近蓦地飘来一片尖笑,声落人到——九嫁寡妇赶来了。
  黑白双魔和九嫁寡妇同是归隐数十年的武林人物,大家重出武林同辈虽然已有一年以上,但这还是第一次碰头,老朋友突然见面,彼此愕然片刻之后,黑髑髅怪笑着吃起豆腐来:“萨珍,四十年不见,你愈老愈漂亮啦!”
  九嫁寡妇双眸一转,睨视他们妩媚一笑道:“原来是你们黑白双魔,老身听说你们现在掌着无双堡的俸禄,看来是不错了?”
  白目魔面色微赤,睁目愠声道:“萨珍,你敢讽刺老夫?”
  九嫁寡妇细眉一挑,媚笑道:“闻左臣,你这个老混蛋敢情愈活愈迟钝,连打情骂俏都听不懂!”
  白目魔大为尴尬,黑髑髅咧嘴笑嘻嘻地手指东剑,说道:“萨珍,闲话少说,老夫替你引见一下,这位就是二世剑圣,连获六届天下无双剑客的欧阳堡主,你若愿意的话,欧阳堡主非常欢迎你加入无双堡!”
  九嫁寡妇移目凝望东剑详一阵,含笑摇头道:“欧阳堡主热中的是统一武林,老身只想替三个徒孙找上几个如意郎君,道不同不相为谋,谢啦!”
  东剑捻须微微一笑,静静地道:“萨前辈不愿无妨,但可肯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九嫁寡妇点头浅笑道:“什么事?”
  东剑仍捻须微笑,仍静静地道:“老夫有四个部属,他们年纪都已很高,但愿他们都不是令徒孙们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才好!”
  九嫁寡妇一怔,待领会他话中之意后,不禁失笑道:“老身三个徒孙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饮,岂会看上他们四个老家伙,欧阳堡主想左啦!”
  东剑微唔一声,又问道:“这么说,他们哪里去了?”
  九嫁寡妇举目搜望坟场道:“如不是被那个姓黄的小子杀死,便是逃了!”
  东剑修眉陡扬,惊而又喜地急问道:“什么,那黄勃刚才曾在此出现?”
  九嫁寡妇点头浅笑道:“不错,老身此来正是要捉他!”
  白目魔脸色一沉,插嘴道:“矛盾!你刚才既然见到他,怎的现在他走了才要来捉他?”
  九嫁寡妇走到那座慈心阎罗祝九龄的墓府前,出手扳下那块大墓碑,指着由墓中冒出来的一缕淡淡烟云,说出全般经过来。
  东剑听说慈心阎罗和南天色魔双死在墓室中,便命黑髑髅进入察看,等到黑髑髅跳出坟墓证实九嫁寡妇所言不虚,立即言笑对他说道:“萨前辈,敝堡随时准备欢迎你加入,现在你和有事,老夫也不想多耽搁你的宝贵时间!”
  九嫁寡妇自然没有向他们三人找麻烦的理由,即使有,在一对三的情况下,也没有那种胆量了,当下朝他们媚笑着摆摆手,如飞而去。
  东剑看着他遥遥远去后,忽然神情偷快地仰天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那小子尚未离开浙江,这样看来,老夫要赶在他之前抵达五龙山已毫无问题,哈哈哈……”
  白目魔微笑道:“那小子所以还在此,可能打算参加重九五派聚会之后再赶往五龙山,这正好叫他一起尝尝九幽白骨雷的味道!”
  东剑敛笑摇头道:“不,老夫敢说他绝不会来参加五派之会!”
  白目魔笑哦道:“那么,堡主何不就此赶去,咱们兄弟也好上山布置了!”
  东剑颔首一嗯,双袖张处,身躯冉冉腾空而起,两次起落后,人已消失于东方晨曦中。
  黑白双魔也飞身离开坟场,望括苍山上扑去,瞬眼间登上山腰,没入绿阴阴的山林内。
  在双魔走后不到盏茶光景,由坟场边的那片树林中,悄悄跳出了竹林三逸,悄悄的往山上跟去……
  树林中,黄勃和小萍并肩坐在一株枫树下,黄勃两手抱着头,抓着头发,陷入一种痛苦的沉思之中。
  良久之后,小萍轻轻将他抱着头的双手解放开,身子偎入他怀中,企图使他心情开朗似的,伸出小指头儿搔着他的腋窝,轻笑道:“你还有一事没有告诉我,现在快说出来!”
  黄勃怕痒,一把捉住她的玉腕,皱眉笑道:“说吧,我还有什么事没告诉你呢?”
  小萍掀唇一吸地上的单飞云,道:“你说你有苦衷必须要救这个淫贼,现在快说出你的苦衷来!”
  黄勃浑身一震,垂头默然不语。小萍瞧着他真有苦衷的样子,大感惊奇,推推他催促道:“什么事,不能告诉人么?”
  黄勃抬脸苦笑,目凝天际,缓缓道:“假如我不说,你会不会生气?”
  小萍摇头道:“不会,可是闷在心里头,恐怕会叫人睡不着觉!”
  黄勃叹气道:“那么,我就告诉你好了……”
  他开始述说他与摧花郎君单飞云的关系。他没有憎恨,只有伤心,因此述说之间,不觉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小萍眼眶一红,垂头道:“对不起,我不该迫你说出这事……”
  黄勃摇摇头,表示不怪她,然后再抱头再抓头发,垂泪不止。
  小萍从衣襟上抽出一条素绢替他拭泪,忽然想起那天他在九华山下逗自己的事,不禁笑起来道:“嗳,你看,一条手绢都湿了,让我拧一拧!”
  黄勃“噗哧”笑一声,揽她入怀道:“小萍,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萍脸磨着他的胸怀,闭目想了一会,轻轻道:“最好的办法是废掉他一身武功,让他变成一个平凡人,不过我知道你硬不起心肠动手,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黄勃确曾想废去他一身武功,也确实硬不起心肠下手,这时听她还有其它办法可行,心头大喜,急问道:“什么办法?快说!”
  小萍看他那么信赖自己,不由颦眉发愁道:“你别太高兴,其实我这个办法并不高明。”
  黄勃不相信,笑道:“不,我知道你是最有办法的了!”
  小萍苦脸道:“那么听着,我的办法只有三个字——放他走!”
  黄勃一怔,紧接着,失望而又赞叹地,点点头,暗忖道:是的,除了放他走外,还有什么办法呢?“好,你躲到附近回避一下!”
  小萍讶道:“干么?”
  黄勃耸肩笑道:“我不愿他看见你,不对么?”
  小萍含情溜眸一笑,跳起来躲进树林深处去了。
  黄勃并未站起,只闭目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一对精光奕奕的星眸,扬指隔空一点,解单飞云的昏穴,再拿起身边的黄龙剑,手抚剑身,目视单飞云,等待着他醒转过来。
  不一会,单飞云眼皮眨动几下,待睁眼发现黄勃坐在自己身前,慌忙翻身跳起,连退数步,惊愕地瞪望着他,似在暗中追忆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勃仍不起身,神态安闲地含笑凝注他,手抚剑锋缓缓道:“从昨晚到现在,足足经过四个时辰,我没有杀死你,也没有使你醒来,很奇怪,是么?
  好,让我告诉你吧,我觉得你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你有着很善良的本性,如果我不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而杀死你的话,那对你未免太过残酷,所以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姑且饶恕你一次以观后果,假如有那么一天,我听到摧花郎君君子单飞云已痛改前非,那么,我们将是一对很好的朋友,甚至——嗯,相反的,如果我再听到你干坏事,那么,你大概想像得到我会怎样对付你,好,现在你走吧!”
  摧花郎君单飞云沉默一阵,漠然而无表情地,转身举步向林外走去。
  “且慢!”
  单飞云闻声停止脚步,却不转回身子。
  “昨天晚上,我说过你师父已死在黑白双魔手里,那是骗你的,不过,有一点却被我道中,你师父那根九幽白骨雷确已落入双魔之手,看情形他们将以其对付后天将在括苍山上举行的五派联会,这事我已筹得应付之策,但你如果想在那天上山找你师父,最好仍不要太接近卧虎峰,因为那天我不会去,无法测知后果,好,你请!”
  单飞云听完,毫无表示,默默举步出林去了。
  黄勃直望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方才怆然垂下头,眼泪又一颗一颗滚下,连小萍回到身边也未察觉。
  “真是的。怎么又哭啦?”她又取出素绢替他拭泪,叫道:“嗳,别哭啦,哭得人家心如刀割!”
  黄勃咝的一笑,蹦跳起身,张臂搂住她的身子,疯狂地吻她的眼睛、鼻子、嘴唇,喃喃地说道:“小萍,等黄山武会后,我要娶你做妻子,好么?”
  小萍仰脸流泪欢笑道:“好,不过你先得去见我娘!”
  黄勃微微一怔,跟着点头含歉道:“对了,我一直忘记问你,你娘很好吧?”
  小萍触动心事,顿时潸潸泪如麻,哭道:“自从爹爹死后,她整天不开心,看见我就打骂交加,砸水缸,摔碟子……”
  黄勃吃惊道:“啊呀,你有没有溜?”
  “没有。我只好跪着让她打,打到后来,她就抱着我痛哭起来。”
  “唉,都是我不好……”
  “不,是我不好!”
  “她现在住在哪里?”
  “住在金陵莫愁湖畔!”
  “啊,跟我娘住在一起?”
  “嗯,不好么?”
  “哪里,太好啦!”
  “我要郑重声明,那可不是我出的主意!”
  “谁?”
  “师父,他一定要那样做,我反对也没用。”
  “咦,这很好嘛,你为什么要反对?”
  “哼,难道不会叫人家误会我在用手段么?”
  “岂有此理,没有人会误会的!”
  “不!有人会误会!”
  “啊啊,如今闲话少说,咱们该走了!”
  “先回金陵探望她们么?”
  “不,那会耽搁时间,还是等我五龙山回来时再去。”
  “你说‘我’,你不要我跟你去五龙山么?”
  “你当然不能去,别的不说,眼下你必须赶快发动丐帮众弟子,分别守住各要道阻止五派前来括苍山赴会——”
  “这事刚才竹林三逸已经答应去通知丐帮了!”
  “话虽不错,可是——”
  “哼,还找理由,碰到困难的时候,就说‘小萍,这下怎么办?’现在倒不要我去了?”
  “唉,容我再说一个理由好么?”
  “说吧,反正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想着一个人!”
  “随你怎么说都好,我只问你一句,你敢说一个能字,我就答应你去!”
  “领教!”
  “现在东剑已先我而去,我必须日夜连程方能超到他前面,请问你的脚力跟得上我么?”
  “好,我也问你一句,你要日夜连程,东剑不见得肯晓行夜底,请问,假如他和你一样连程赶去,你自信能超过他么?”
  “这个,容或不能,也不致落后太远……”
  “那么,你答应我去,我保证你至少可以早他两天赶到五龙山!”
  “真的?”
  “当然真的!”
  “怎样赶法?”
  “你答应我去,我就告诉你!”
  “哈,若真能早东剑两天到达五龙山啊,你不去我捉也把你捉去!”
  “你答应了?”
  “一百个答应!”
  “好,附耳过来!”

第三十八章 怒海鸳鸯

  中午过后个把时辰光景。
  临海县濒临海门河;一家望涛食馆楼上,所有吃中午饭的顾客都已酒足饭饱陆续走光,只剩下一对情侣模样的青年男女尚在相对浅酌低饮着。
  这对青年男女,男的麻脸塌鼻,身着青布英雄装,腰挂一柄剑鞘斩新的长剑;女的左眼大右眼小,上唇厚下唇薄,身穿绿色薄袄,令人一见自然而然的会想像到:他们之能够结为情侣,乃是由于各有缺陷之故,所谓“同病相怜,一见钟情”是也!
  既然各有缺陷,谁也不必怀有自插感,因此他们态度上所表现出的那种亲密程度,直令店伙计为之击节三叹,恨不得自己也变成残缺人。
  你看,他们两个脸庞简直要碰在一起,又在低声卿卿我我了——
  “我就喊你塌鼻哥哥吧?”
  “不行!那有这样喊法的,让我再想一想……”
  “那么喊你喂好了!”
  “咱们当然可以互相喊喂,可是乘坐远程海船,如果有人向咱们请教姓名,总不能说鄙人姓名叫‘喂’呀!”
  “咭,那么咱们各自取个姓名,你先取!”
  “唔,昨晚九嫁寡妇问我姓名,我说晚辈姓莫名希文,你看这名字好不好?”
  “好,你叫莫希文,我就叫卜毖雯!”
  “卜毖雯?不必问?这不行,让人一听就知道你扯谎!”
  “那么窦茜仁怎么样?”
  “好,不过你以后见到我娘的时候,可不能老是‘偷’啦‘盗’啦的,我娘最恨人家偷东西的!”
  “喂,莫希文,你坐过海船没有?”
  “没有,要是坐过,我自己会想到,那还——”
  “那还让我赚你一笔,是不?”
  “不。……”
  “哼,看你还像不大乐意我跟去似的!”
  “不,我在想:咱们能够想到坐海船去水路快,东剑可能也会想到……”
  他们说至此,楼梯登登急响,另一个店伙计跑上楼来了。
  他跑到他们卓前,满脸堆笑地弯弯腰道:“两位客官,现在正好有一艘载茶货船要直驶鲁西崂山港,八天就可到达,小的已经和他们商量过,船资伙食一共只要二十两银子,他们说两位客官愿意的话清赶快上船,他们马上要开帆啦!”
  麻脸青年站起掏出一块碎银塞入他手里,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就这么办,现在劳你驾带我们去!”
  付过酒账出得食馆,店伙计领他们走到港口,只见岸边系着数艘大小帆船,当中有一艘三桅大帆船,甲板上正有数名苦力夫在那里系缚货物,看情形已快竣工。店伙计一脚踏上跳板,张嘴高声喊道:“刘二爷!搭船的客人来啦!”
  帆船甲板上一个面貌粗犷的中年大汉应声走过跳板踏上岸边,朝麻脸青年和畸眼姑娘打量几眼,点点头道:“两位要到鲁西?”
  麻脸青年抱拳道:“是的,你是船老大?”
  中年大汉点点头笑道:“嗯,两位贵姓?”
  麻脸青年含笑道:“在下姓莫,她姓窦……”
  船老大两眼瞥向畸眼姑娘,再由她脸上移回到麻脸青年脸上,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微笑道:“两位是夫妇吧?”
  麻脸青年觉得对方个性很爽直,遂也爽朗笑道:“不错,她正是贱内!”
  站在他身后的畸眼姑娘忽然发急地跺脚叫道:“还不是,你不要胡说!”
  麻脸青年大为尴尬,掉头望她窘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快了!”
  畸眼姑娘狼狈瞪他一眼,嗔叱道:“你不要脸!”
  麻脸青年咧嘴一缩脖子,船老大张嘴哈哈大笑一阵,然后伸出两支指头道:“敲你们一次竹杠,到鲁西二十两银子,愿来否去!”
  麻脸青年探手入怀掏银子,船老大摇手道:“别慌,到地头再拿!”说着,转望那个店伙计挥手笑道:“小曹,我这一趟发了三十两横财,回来一定请你!”
  店伙计张目惊呼道:“怎么又涨十两了?”
  船老大大笑道:“谁说涨价,我船里早就有一位搭客等着呢!”
  麻脸青年面容一动,注目问道:“他是谁?”
  船老大侧身撇手肃客,一面笑道:“一位老头子,他说老伴生病,要赶回去!”
  麻脸青年微哦一声,转向店伙计抱拳一拱,便即举步走上跳板,畸眼姑娘随后跟上,登上帆船,船老大引他们进入船舱,踏下舱梯,一眼瞥见舱中早已安坐着一位黑髯老人——
  他,年在七旬,鼻挺额阔,面如满月,身穿一袭蓝衫,神态傲岸潇洒,泱泱然一派超凡绝俗的气度。他是谁?
  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是欲赶赴鲁西五龙山觅取仙机武库的无双堡主,天下无双剑客欧阳克昶。
  麻脸青年一见之下,神色大震,差点惊呼出声,待发觉东剑对自己的失态投来诧异的目光,连忙顺着既已表露的惊容失声道:“啊啊,这舱里有人了!”
  畸眼姑娘第三个踏下船梯,突然瞧见东剑在座,不觉也脱口“啊哎”一声,紧接着惶然道:“希文,这,这怎么成?”
  船老大别脸露出揶揄的眼光望着她笑道:“别紧张,白天你们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晚上另有睡觉的地方!”
  麻脸青年装出恍然之态点了点头,面容一整,朝东剑抱拳寒暄道:“老丈,您也回鲁西去的?”
  东剑并不还礼,只略一颔首,微微一笑道:“唔,你们也是?”
  麻脸青年开口欲答,船老大抢着笑道:“他们是赶着回故乡完婚的,我看得出来!”
  东剑粒“哦”了一声,面现喜悦之色,颔颔首道:“那敢情好,老夫在此预祝你们缔结秦晋之好!”
  麻脸青年长揖笑道:“谢老丈祝福!”
  东剑凤目一斜,转望船老大问道:“船老大,还要等多久?”
  船老大转身踏上舱梯,笑道:“这就开船!这就开船!”语罢,人已登上甲板去了。
  麻脸青年泰然以目示意畸眼姑娘坐下,自己在东剑对面坐定,摆出一副闲聊的姿态,开始聊天起来:“敢问老丈贵姓,宝籍鲁西何处?”
  东剑两眼望向他腰间的长剑,淡淡答道:“老夫复姓欧阳,家住鲁西五龙山,两位呢?”
  麻脸青年摆头望一眼身畔的畸眼姑娘,含笑道:“在下住昌邑,她住青城,此次确是打算回乡完婚。”
  东剑两眼依然盯着他腰间的长剑,淡淡一笑道:“唔,你们都会武功吧?”
  麻脸青年装出谦虚的笑容道:“会一点,在下是武当派的再传弟子。”
  这时,舱外响起一片吆喝声,跟着船身摇晃几下,开始缓缓驶动了。
  东剑举目一瞥船口,又回望麻脸青年问道:“两位此次游历江浙,没有发生意外么?”
  麻脸青年讶然道:“意外?”
  东剑颔首笑道:“浙江北雁荡山有无双堡,又有所谓无双堡外无双剑士之言,老弟公然佩剑行走江浙一带,难道不曾碰见无双堡中的剑士么?”
  麻脸青年惊啊一声,反问道:“老丈对武林情形如此熟悉,莫非亦是行家?”
  东剑不置是否,漠然道;“唔,不曾碰到吗?”
  麻脸青年吞咽一下,随即面露愧笑道:“在下确曾碰到两个无双堡的黑穗剑手,不过在下自知功夫不济,故此老远看见他们匣把兵器掩藏起来……”
  东剑失笑道:“你是武林名门之弟,怎可如此?”
  麻脸青年垂头叹道:“要不然,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东剑微现不解,问道:“既然自知功夫不济,怎又敢到江浙来?”
  麻脸青年苦笑着转望身畔的畸眼姑娘,意思要她帮帮忙,畸眼姑娘忸怩一下,忽然发恼似的掀唇大声道:“我爹爹在此地经商,我带他来见我爹爹的,怎么样?你这位老人家真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麻脸青年慌忙双手连摇道:“茜仁,跟老人家说话不许这样!”
  畸眼姑娘鼻孔一哼,站起身拉他衣袖道:“走,咱们到甲板上去看海!”
  东剑仰首哈哈大笑,边笑边道:“姑娘,此刻船未出海门河,哪里看海去?”
  畸眼姑娘嘴一嘟,用力拉起他道;“没有海就看河,走呀?”
  麻脸青年难堪地笑笑,朝东剑拱拱手道:“老丈,您不也出去看看?”
  东剑摇头笑道:“不了!不了!你们请吧!”
  她拉着他登上舱梯,钻上甲板,只见船帆正鼓满南风沿河向卫海破浪驶去,桅杆下有六个水手围成一个圆圈在掷骰子赌钱,那个船老大两手抱胸站在一旁观赌。他看见他们出舱,便迎上来笑道:“两位怎么出来了?”
  麻脸青年微笑道:“舱里闷得很,出来看看。”
  船老大“噢”了一声,皱眉笑道:“刚开船就闹闷,须知还有整整八天的海路呢!”
  麻脸青年引颈纵目四眺,淡然问道:“还有多久可以驶出海门河?”
  船老大发觉他好像不大喜欢跟自己聊天,便知趣的摆摆手,一面走向桅杆下,一面答道:“现在风正顺,大约天黑就可出海……”说着蹲下去看赌博。
  畸眼姑娘扯他袖子,眼睛向船头一瞟,低声道:“咱们到风尾说话去!”
  两人手牵手到船头并肩偎立,麻脸青年暗暗用力一捏她的手指,恨牙牙地轻声抱怨道:“小萍,你出的好主意!”
  小萍回捏他一下,怒道:“这只能算咱们倒霉,你怎么怪我?”
  黄勃轻叹道:“唉,这下怎么办?”
  小萍举手整理被风吹乱的秀发,发愁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你看他会不会识破咱们是易容的?”
  “希望不会……”
  “废话!”
  “哼,不然你要我怎么说?”
  “唉,就算不会,可是咱们也不能和他同时到达五龙山啊!”
  “那就想办法干掉他!”
  “什么办法?”
  “你怎么一点都不用脑筋,光问我!”
  “啊啊,我想了很多,却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所以问你呀!”
  “乘他睡觉的时候——”
  “不行,你把他当做什么脚色?”
  “请他喝酒,灌醉他——”
  “不行,他才不傻!”
  “等他登上甲板散步时,出其不意推他下海——”
  “不行,他会再跳上来!”
  “把船击破,大家完蛋!”
  “胡说,我不要你死!”
  “嗳,没办法啦……”
  “啊!他上来了!”
  东剑钻上甲板,负手踱到桅杆下看水手们赌博,看了一会,移步沿着船边慢慢踱到船头来了。
  他面现慈和笑容,老远便哈哈朗笑道:“老弟,站在船头说话,怕人听见么?”
  黄勃含着默认而从容的微笑,拱拱手道:“老丈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有这种经验吧?”
  东剑不承认也不否认,移目凝望小萍笑道:“姑娘,还生老夫的气么?”
  小萍勉强朝他裣袵一福,翘起厚厚的上唇道,“您老人家若有个媳妇儿,那个媳妇儿一定整日不得安宁!”
  东剑仰首纵声大笑,目望天空朗声道;“你说‘若有个媳妇儿’,你怎么知道老夫没有媳妇儿?”
  小萍又翘嘴道:“我管您老人家有没有媳妇儿,反正口气上要这么说!”
  东剑笑“噢”一声,缓缓颔着头,突然面容一正,目光一凝,转盯黄勃问道:“老弟,武当栖霞道长你该怎么称呼他?”
  黄勃心里暗笑,故作愕然道:“栖霞道长?在下没听过敝派有这个人呀!”
  东剑脸容微沉,不悦地道:“栖霞道长乃是武当派上代耆宿,他虽已甚久未返武当山走动,但凡是武当门下,都应该知道他这个人!”
  黄勃面露愧色道:“在下虽是武当派门下,但到现在连紫霄观都未进过,故此除了知道敝派掌门人及传授在下艺业之恩师道号外,余者均不甚了解,这在老丈听来当然是一桩笑话,而事实确是如此……”
  东剑摇头叹息道:“你老弟简直不像武当派门下!”
  黄勃麻脸突绷,微泛冷笑道:“在下即令不是武当门下,老丈也不必如此关心吧?”
  东剑毫不生气,静静一笑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黄勃仰脸望天,冷漠地道:“复姓欧阳,家住在五龙山,外加上在下一点猜测:一位武林前辈!”
  东剑脸略抬,微笑道:“武功程度呢?”
  黄勃淡笑道:“胜在下绝无问题,此外我就不敢说了!”
  东剑放落目光凝注在他脸上,慢慢堆出一副“慈祥和蔼”的笑容道:“老实告诉你吧,老夫是栖霞道长的挚友,曾经与他相处六年之久,他在武当九宫连环剑法上有着出神入化的造诣,老夫从旁观摩亦颇有心得,今天咱们能相逢于一艘不是载客的货船上,亦算缘份不浅,老弟如有闲情逸致,不妨舞一趟九宫连环剑法出来看看,老夫看得到之处,绝不吝啬就是!”
  黄勃不得不改变态度,当下换上一副恭敬而感激的笑脸,拱手道:“谢老丈盛意,只是在下此刻心不在‘剑’,改天再请老丈指教如何?”
  东剑诧笑道:“心不在‘剑’?然则此刻‘心’在干什么?”
  黄勃含深情一瞥小萍,躬身轻轻答道:“在计划如何发帖,如何请客,如何才能避免亲友们的胡闹!”
  东剑忍不住大笑,抱拳一拱,转身便走,方走上两步,忽地停住掉头问道:“老弟,九宫连环剑法第七式叫什么名称?”
  黄勃不假思索,朗声答道:“捕风捉影!”
  东剑满意地颔颔首,剪起双手,举步走向船尾,浏览景色了。
  小萍朝他背身一皱鼻子,靠拢到他身边,低声道:“这老家伙——”
  黄勃连忙举手掩住她的厚嘴,凝气传音道:“别作声,他在运功凝神谛听呢!”
  小萍闷不住气,扳开他的手,厚嘴凑上黄勃的耳彀,尽量压低声音道:“他果然在怀疑咱们了!”
  黄勃再凝气道:“还不太严重,可能是旅途寂寞,闲极无聊,找刺激罢了!”
  小萍道:“可是让他这样抽蚕丝,总有一天会被他抽出马脚来!”
  黄勃摊手做个无可奈何之状,同时更觉得不让东剑听到一点声音会使他加重疑心,便发出寻常人的轻声说道:“我看就这么办,那些三姑六婆逢到喜事,一来就要住上个把月,咱们干脆租下客栈一排房间让她们住……”
  小萍偷偷拧他一把,白他一眼,好像在说:你尽占我便宜,看我饶你不!
  □                             □                             □
  黄昏时,帆船驶出海门河,进入一望无际的汪汪大洋之中……
  吃过晚饭,船老大领黄勃和小萍进到一间又葬又暗的舱房里,笑道:“咱这条船不是载客用的,所以舱房不多,也不讲究美观,两位只好委屈几天了!”
  小萍一看只有一个床位,两眼大睁,惊慌道:“嘎,只有一个床铺?”
  船老大咧嘴粗声道:“不错,但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快了!”
  小萍大怒,扬手“啪”的在他左颊上掴了一记,娇叱道:“大胆!”
  船老大被掴得颠出两步,手抚左颊瞪目怒吼道:“嘿!你打人?”
  黄勃寒脸沉声道:“对姑娘家如此轻佻,自然该打!”
  船老大眨眨眼,掉头看看舱门下,再回头悻悻然道:“好在水手们没看见,否则咱就把你们扔下海!”
  说着忿忿地转身出舱,用力带上舱门,发出砰的一大响。
  小萍垂头流泪,黄勃走上前轻轻托起她的下须,吻她一下,安慰道:“别生气,在江湖上走动,往往会碰到一些粗夫,他并非有意侮辱你,而只是口没遮拦……”
  小萍收住眼泪,噘嘴一呶床铺道:“这怎么办?”
  黄勃微笑道:“没关系,你睡觉,我打坐!”
  小萍睁眼道:“这可不是一夜的事,还有八天呀!”
  黄勃侧头沉吟道:“那么,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就把被子当作墙,我发誓绝不侵犯你便是?”
  小萍横眸一笑,垂脸含羞道:“不侵犯就不侵犯,干么要发誓?”
  她觉得这个主意满有趣,便跳上床叠好被子,摆在中间为界,然后自己躺到里头,脚踢床铺脆笑道:“喂,你也躺下来试试!”
  黄勃把舱门闩好,挨上床和衣躺下,只觉呼息有些困难,而且心头怦怦大跳起来。
  小萍也有些紧张,嗫嚅道:“喂,讲讲个故事来听听!”
  黄勃感觉浑身在造反,忙的翻身背向她身子缩成一只虾,抱头道:“睡觉!别说话!”
  小萍轻哼一声,也翻身背向他,赌气不说话了。
  船外,隐隐传来海涛声……
  海涛声,渐渐消逝不闻……
  睡到半夜,黄勃忽觉怀中滚入一个身子,心头一惊,急忙睁眼推开她,低声道:“小萍,你怎么了?”
  小萍霍然惊醒,发觉自己身子出墙,误道被他拖去的,吓得惊叫一声,慌忙翻身滚回墙里面去。
  就在这时,黄勃身子忽然不由自主地翻过“墙”,滚到小萍身上,小萍又骇叫一声,挣出右手擂打他,惶声道:“赖皮!你自己说不侵犯的……”
  黄勃两手一按床铺,腾身跳下,身子却摇摇晃晃站立不住,不禁大惊道:“不对!这船晃得不寻常!”
  不错,船身摇荡得很厉害,同时舱外传来一片“沙沙呼呼”的风雨之声。
  啊!原来船遇上暴风雨了。
  黄勃打开舱门,跳上舱梯,钻出甲板,只见黑夜中一片狂风暴雨,海上波浪滔天,船老大和数名水手正在七手八脚的下风帆,好一幅凶险的情景。
  小萍随后钻上甲板,一见骇然道:“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船老大拼命拉着一条索子,张嘴大叫道:“飓风!他妈的,九月了还有飓风!”
  小萍听不懂,大声问道:“船老大,什么叫飓风?”
  船老大拉着索子咿咿呀呀的怪叫一阵,然后大声回道:“飓风就是飓风,由蓬莱岛吹来的,他们管它叫台风啦!”
  小萍仍不懂,又要问,忽觉眼前人影一闪,定睛一瞧,原来是东剑,他似乎早就上到甲板来了,全身衣服尽被雨水打湿,满脸严地沉声道:“姑娘,你问话也该看时候,让他下帆后再问不好么?”
  小萍怫然不乐,噘唇一呶,别脸不理他,但也不再开口发问了。
  狂风怒啸,巨浪如山,船身在剧烈颠簸中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有时被浪头高高撑起,又陡然降入深渊中,海浪一个接一个冲上甲板,又流入大海之中。
  船老大和数名水手忙乱一阵始将主帆卸落,跟着又开始赶卸另两面风帆,但由于暴风回旋不定,卸帆非常困难,两名水手冒险爬上桅杆,一面卸帆一面高声咒骂……
  飓风愈来愈凶猛,浪头愈来愈大,一聚一降,互相冲激着,发出了阵阵轰隆轰隆震耳欲聋的声响……
  黄勃对船上的事一窍不通,无法帮忙,只好一手抓住舱门框,一手紧紧揽住小萍的腰肢,叹气道:“唉,我走到哪里,霉星就跟到哪里……”
  小萍摆头碰他的头,嗔道:“瞎说,天有不测风云,这哪里是你的霉星!”
  黄勃恨然道:“可是我怎么老是碰到倒霉的事,这不是霉星高照是什么?”
  小萍举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笑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
  呼!
  一阵强烈旋风卷至,船身一个大颠簸,将他们双双摔倒甲板上,黄勃急忙运插入甲板稳住身子,左手紧抱住她的细腰,张口大声道:“算了吧,这是什么时候,你还——”
  一语未了,蓦听“喀喀”一声脆响,一支桅杆被风吹断,那个爬在桅杆上的水手连带着帆布被旋风卷出船外,飞上半空,再投入附近的怒涛中。
  “救命啊……”
  黄勃立即放开小萍,长啸一声,奋不顾身跳向汹涌怒哮的海面扑去,小萍骇叫着要抓他,却没有抓到,只见他身如轻燕掠落海上那面帆布,出手如电挟起那个水手,脚尖一跺返身朝船上飞回。
  哪知他身尚悬空,蓦地又是一阵强劲无比的旋风迎面卷到,将他卷上天空,螺旋上升,直升到十来丈高空,一个盘旋,又急若陨星般泻向海上……
  小萍跪在甲板上呼天抢地,哭着大骂道:“傻瓜!你这傻瓜!”
  但见他身子泻落海上,刚巧跌到一个浪峰上,那个浪峰离船约有三丈,轰然下降时,把他和那个水手一口吞噬掉,不见了。
  小萍发出一声凄厉惨号,跳起身病狂般的便要投入海去,东剑飞步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沉声道:“别慌,他还会浮起,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他会藉海浪上升之势跳上船来!”
  话声甫落,果见浪峰又起,两个身躯刚冒出海面,便听到一声遏云长啸,黄勃已挟着水手藉势冲出海面,飞回船上,摔到甲板上。
  小萍扑上去抱住他身子,颤栗着哭喊道:“天啊,你要吓死我么?“
  黄勃翻身坐起,冲着她咧嘴一笑,搂她入怀透气道:“小萍,我没有想到要这样做,我大概发神经了!”
  小萍吃了一惊,急忙悄声纠正道:“叫茜仁!”
  黄勃也吃了一惊,连忙改口大声道;“啊啊,茜仁,我大概发病了!”
  东剑倏然欺至他们身边,伸手拍拍黄勃肩头,含笑道:“老弟,老夫看走眼了!”
  黄勃跳起,疾速退出两步,暗聚真力戒备着,假作惊讶道:“老丈您说什么?”
  东剑微微一愕,接着泛笑缓声道:“老夫是说看轻你老弟了,你这等身手,在年轻的一辈中,你可以稳居于第二位!”
  黄勃稍稍放心,展颜拱手道:“老丈过奖了,那第一位是谁?”
  东剑仰脸微露傲笑道:“第一位应该是当今天下无双剑客的儿子欧阳承剑,但不知你是否见过他没有?”
  黄勃不敢多谈,说声没有,便蹲下去察看那个被自己救上来的水手,他并未晕厥过去,此刻两手紧抓住一条绳子,身躯顺着船身的摇荡滚来滚去,睁着两颗豆睛发愕,看来惊魂未定,犹自心有余悸。
  小萍破涕发笑,轻轻踢他一脚叫道:“喂,装死么?快起来再去帮忙呀!”
  水手翻身坐起,羞愧地抓抓脑袋,喃喃自语道:“他妈的,老子生平第一次喊救命,这下叫他们有笑话说了……”
  这时,由于飓风吹断一支桅杆的结果,那个爬在另一支桅杆上水手睹目心惊,吓得慌忙溜下来,以致那面风帆仍张挂着,而风势愈吹愈强,把舵的舵手控制不住,真让船身在凶浪中不断兜圈子,情况险恶至极。
  船老大不停地催水手们上桅解绳,催促不动,气得哇哇怪叫,暴跳如雷。
  小萍见状灵机一动,便向甫自海上捡回性命的水手鼓吹道:“喂,你再爬上去,这样他们就不敢笑话你了!”
  水手一听甚觉有理,于是手抓绳子爬过去,大叫道:“老大,让老子再上去!”
  船老大大喜获道:“对!李大头,你爬上去我加你一倍工钱!”
  李大头刚爬上一半,船头那边蓦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整个船身剧烈震动一下,当场有三名水手抓不牢被震出甲板,卷入海中。
  “触礁!”
  “触礁!”
  “救命啊!”
  “救命啊!”
  一片惊呼声中,船头往上翘起,又慢慢沉落,形成了倾斜的局面,海浪一阵一阵涌上破裂的甲板,压着船头急遂沉下去。
  黄勃大惊失色,带起小萍跳到主桅下,一手抱住桅杆,大喝道:“小萍,快抱住!”
  小萍张臂抱住桅杆,哭叫道:“勃哥哥,咱们都要死了!”
  船沉得很快,眨眼间海水已淹到桅杆下,那个船老大眼看绝望,突然纵声狂笑,飞身投入海中,几名水手爬到船尾,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喊救命……
  黄勃无暇去注意东剑的行动,手推小萍往杆上爬,高声问道:“小萍,你会游泳么?”
  小萍向上爬,哭道:“不会,小时候我要学,我爹爹不准,他说女孩儿家——”
  一个巨浪淹上来,打断她的话,巨浪退去,她咳嗽两声,摆头将湿透的长发甩到脑后,接着道:“嗳,我爹爹说女孩儿家学游泳会叫人家笑话,所以我没有学,你呢?”
  黄勃“呸”的吐出一口海水,答道:“我学会一点,可是这会不管用……“
  船继续下沉,海水淹过桅杆头了!
  黄勃脑中百念飞转,豁然灵光一闪,大叫道:“小萍,我要把桅杆弄断,你快抱好!”
  小萍紧紧抱住,叫道:“叫好!你弄!”
  黄勃运功力贯右臂,扬掌劈向斗大的桅杆头,“喀嚓”一声,桅杆往左倒下,立即脱离船身飘入海中,随着起伏的海浪荡漾起来。
  船尾上三个水手见状摇臂高呼道:“喂!救救我们啊!”
  这时桅杆被海浪一冲,距离将沉的船尾少说也有五丈,黄勃虽想解救他们,却无力将桅杆划回去,只好大呼道:“我弄不回去,你们游过来如何?”
  三个水手一齐跳落海,向桅杆游去,谁料就在此时,一个浪峰突涌而至,将他们高高托起,再遂然崩溃,又托起,又崩溃,两个起落间,三个人已被远远冲散,各自飘向黑茫茫的大海中,不知去向!
  黄勃空自着急,却是心有余力不足,方自黯然间,然听小萍问道:“勃哥哥,东剑怎么不见了?”
  黄勃抬目望向帆船,隐约瞧见船已沉到剩下一角,却不见东剑一点影子,暗想他多半已落海飘流不知所终。唉,任你天下无双剑客如何称雄不可一世,碰到这种天灾,还不是像一只蚂蚁一样,任巨浪把你卷走,吞噬,毫无反抗之力……
  正思忖感慨之际,陡闻近身海面上有人哈哈狂笑道:“黄勃,老夫在这里,哈哈……”
  黄勃心头大震,循声运目瞧去,赫然发现东剑竟与自己同抱附在桅杆上,只是他抱的是桅杆末端,一颗头露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载浮载沉,距离中间的小萍只有五六尺远。
  小萍惊叫一声,攀着桅杆向黄勃游近,边攀边叫道:“老人家,你怎么喊他黄勃呢?他叫莫希文呀!”
  东剑大笑道:“是啊,老夫根本‘莫须问’,听就可以听出来了!”
  黄勃情知自己和小萍落海前,不觉而出口的小萍和勃哥哥被他听出底牌,当下心一横,暗暗腾出右手拔出腰间的黄龙剑,一面大声道:“欧阳老儿,你打算怎么样?”
  东剑又大笑道:“老夫正在问自己……”
  小萍紧张地抢问道:“问自己什么?”
  东剑双目陡亮凶光,开始攀过去,狞笑道:“问我自己凭什么理由要发慈悲!”
  黄勃怒喝道:“呸!你自信逃得一死么?”
  东剑眉宇间杀气更浓,不停的攀附过去,狞笑道:“就算不能,老夫也不容你们有万一的机会!”
  黄勃攀越过中间的小萍,暗中抽出黄龙剑,面对他冷笑道:“欧阳老儿,看来我们是难以同舟共济?”
  东剑跨骑上桅杆,仰头狂笑道:“不错,这支桅杆虽可可支持三人而有余,但终不如独住一人来得安全!”
  一个巨浪将他们三人托起数丈高,黄勃一见机不可失,便张口朗笑道:“好,我就让你独自乘坐一支桅杆!”
  话未了,浪峰已开始崩溃,于是入起剑落,“喀嚓”一声,登将桅杆砍成两段。
  在东剑的怒吼中,浪峰哗然下降,立将两段桅杆冲开三四丈,各自跌入浪谷中,再浮起时,双方距离已拉远到八丈开外。
  只听东剑愤怒地吼道;“好小子,老夫看你们能逃开多远……”
  小萍不曾想到她的勃哥哥会来这一手,不禁大喜道:“勃哥哥,咱们这一支长还是他那一支长?”
  黄勃双腿夹住桅杆将黄龙剑归鞘,然后大笑道:“当然自们这一支长,他只分到五尺!”
  小萍欢叫道:“好呀!现在咱们可以放心痛骂他一顿了!”
  黄勃哈哈朗笑道:“妙极!但咱们先把脸上的易容抹掉再说!”
  小萍一手抱构成杆一手抹掉面上的伪容,露出秀丽的脸庞,兴奋的尖声笑骂道:“欧阳老贼,你有种的过来,本姑娘让你三招!”
  黄勃吃惊道:“不行,现在距离尚近,你不能这样说!”
  小萍看看周围海浪汹涌澎湃,估量他不敢冒险施展登萍涉水功夫踏过来,便又要开口骂,黄勃没心情,抢着阻止道:“小萍,咱们今天恐怕要葬身海底了,如今还是来谈谈别的吧?”
  小萍听了也是黯然,沉默一阵,靠近他幽幽道:“勃哥哥,我对不起你……”
  黄勃摇头道:“不,我才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跟来!”
  小萍仰脸哽咽道:“不,是我害了你出了个鬼主意,你现在狠狠打我两下好么?”
  黄勃又摇头道:“不,我只想吻你……”
  小萍避依人小鸟,玉脸凑到他嘴下,流泪道:“好,你吻……”
  黄勃吻着她,蓦地一个如山的巨浪盖到,轰然将他们吞入海底……
  □                             □                             □
  狂风怒吼,骤雨阵阵,巨浪一层一层盖到,将黄勃和小萍卷入,浮起,再卷入,再浮起……每次浮上海面时,黄勃都要大叫一声:“小萍,你要抱牢!”
  小萍是抱得很牢很牢的,可是经过数十次沉沉浮浮后,她已经有些忍受不起,悲声骂道:“讨厌!再这样来几次,我可受不了!”
  黄勃连忙腾出左手抱住她的细腰,打气道:“别泄气,你要振作起来!”
  一个巨浪又将他们埋入海里,良久之后方才浮出,小萍哭来了:“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不,小萍,你不能死!”
  “没办法,我鼻子里灌入海水,疼得要命!”
  “忍耐一下,小萍,你不喜欢我么?”
  “嗳,怎么不?”
  “那么,打起精神来,紧紧抱住桅杆!”
  “可是……”
  “别可是了,你说现在距黄山武会还有几个月?”
  “八个月。”
  “好,八个月很快就到,咱们参加武会后马上回金陵拜堂,你说好么?”
  “好,可是……”
  “别再可是好不好,咱们拜过堂后,我带你去游玩,你喜欢去哪里?”
  “我希望去庐山,听说那里很美。”
  “好极了,咱们到庐山去看云海,看日出!”
  “还看小姑庙!”
  “对!还看——”
  又一个巨浪卷到,粉碎了他们美丽的幻想,再次冒出海面时,小萍呕出两口海水,哭道:“不行咱们都逃不过这个劫数了!”
  黄勃也知道多半逃不过,但不得不又打气道:“绝对能逃过,你看咱们不是一次又一次浮上来了么?”
  小萍拔开脸上的湿发,咳嗽着道:“可是回不到陆地,终久会饿死,我看这样好了……”
  “什么?”
  “咱们现在就拜堂,好不?”
  “啊,这怎么行?”
  “行的!我以前读一本唐人撰的‘宜室志’,书中说梁山伯和祝英台死后化作两只蝴蝶,比翼翩翩飞上天去,现在让咱们来拜堂,然后化作一对金鲤鱼……”
  “不,那书上在骗人,根本没有那一回事!”
  “有的,我相信!”
  “没有,你不要相信!”
  “嗳,你不喜欢我么?”
  “怎么不?”
  “那么咱们来拜堂好了!”
  “我知道你拜过堂后就想变作金鲤鱼,我不干!”
  “不会,我还会紧紧抱住桅杆,和你奋斗到底!”
  “既然如此,何不等到黄山武会之后——”
  一个浪峰将他们托起老高,再将他们滑入浪谷中,小萍嚎啕大哭,尖声道:“你自己心里明白,咱们不一定能活回去,为什么不现在拜堂,万一死了也算是一对夫妻!”
  “拜过堂后,你真的不会放手不管我吧?”
  “绝对不会!”
  “好吧,要怎么拜?”
  “你说呀!”
  “怎么说嘛?”
  “你说:‘皇天在上,我黄勃今天要和邹小萍结为连理,百年和好,永世不渝!’”
  “哈,你真有一套!”
  “嗨!什么时候了还取笑?”
  “好,我说——”
  黄勃仰望黑云奔腾的夜空依言朗诵一遍,然后低头含笑注望她问道:“底下呢?”
  小萍兴奋地欢叫道:“底下就磕头呀!”
  “怎么磕?”
  “咱们各在桅杆碰九下好了!”
  他们各自点着头在桅杆上碰起来,碰着之间,忽听远处海面上,东剑欧阳克昶发起一片响亮的哈哈大笑,高声道:“黄勃,老夫祝你们新婚快乐!”
  黄勃不料东剑还在附近飘流,这一听他向自己祝贺,虽知他意存讽刺,却也颇有一丝喜悦,当下大声答谢道:“谢谢,欧阳老儿,你现在情况如何?”
  东剑大笑道:“哈哈,老夫总不会先你们而死,你放心好了!”
  话音被暴风吹卷着,时高时弱,听来约在半里外的海面上。
  黄勃觉得在这个彼此生机渺茫的时候来问他两个问题,也许他愿意回答,于是又大声道:“欧阳老儿,咱们来谈谈好么?”
  东剑敛笑狞声道:“嘿,有么可谈的?”
  “有啊,譬如说咱们今天都逃不出一死,在你有何感想?”
  “老夫行年七十有四,死已不算夭寿,尚有何感想可言!”
  “当然你的年纪可以死而无怨,可是想想那天下无双剑客的头衔和无双堡,以及你的夫人和儿子,眼看即将整个失去,你难道没有一点感慨么?”
  东剑没有回答,他也许正被巨浪卷入海里,也许正在感慨中而不愿回答,因为这些事只能在心里暗自感伤,却不能在敌人面前说出来。
  小萍柳眉轻颦,带着一点抱怨的笑脸轻声道:“嗳,咱们刚拜堂,你怎么光和他聊天?”
  黄勃含歉声道:“对不起,我在制造气氛,希望由他嘴里知道两个人的身份。”
  “哪两个人?”
  “你这就听下去,我再问他。”
  他说罢提高嗓门喊道:“欧阳老儿,你怎么不敢回答我的话?”
  东剑狞笑声遥遥传来:“嘿!我看你自己才应该多多感慨,想想看,壮志未酬而身先死,哈哈……”
  “不错,我承认是很感慨,但是你也一样,想想那些什么天下第一,什么荣华富贵,恩爱仇恨,现在看来实在太没意思了,是不是?”
  “哼……”
  “我有一次进入一间佛寺,看见壁上有一幅壁联这样写着:‘我不论汝非,汝休道我好,有日无常到,大家都空了’,现在想来实在很有意思,是不是?”
  “哼……”
  “现在咱们都快要‘空了’了,我对你的仇恨也看淡了,你呢?”
  “哼,你说这些话干么?”
  “没什么,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那么你安心的死吧、老夫不在恨你便了!”
  “谢谢你,但我在死之前,委实有一点事不能释怀,你能使我死而瞑目么?”
  小萍听他愈说愈不像话,泡在海里的脚踢他一下,瞪眼低叱道:“瞎说,你还让我振作,你自己说的什么鬼话!”
  黄勃扮个鬼脸,轻笑道:“不打紧,我在骗他;你知道我从不忌讳东忌讳西……”
  东剑狞笑声又遥遥飘到:“小子,你有什么心事未了?”
  黄勃大声回道:“那是关于我爹爹的失踪,你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怎样把他害了?”
  “哈哈,你这样问法,老夫只好抱歉了!”
  “那么被你关禁在无底谷中那个‘身裹黑毡的人’是谁?”
  “哼,你若问那个‘身裹红毡的人’是谁,老夫倒可以告诉你!”
  “好,就告诉我他是谁吧!”
  “哈哈哈,他……”
  东剑只说到一个“他”字,话声突然中断,黄勃心头焦躁,高声问道:“你说他是谁啊?”
  东剑仍不开口,黄勃待要再发问,小萍打岔道:“别慌,他大概被海浪卷沉了!”
  黄勃“哦”一声,恨恨地道:“哼,连浪也跟我过不去——”
  话声未尽,一个庞大的海浪猛滚而到,将他们再度卷入海中,翻翻滚滚,好像急速转动着的车轮,顺着海浪向不知方向的方向滚去!
  这是最凶猛的一次,也是历时最久的一次,黄勃一手抱住桅杆,一手抱住小萍,浑身像被绞扭着、撕裂着,痛苦得几乎不想活了。
  当他们在海浪冲劲消失,浮出海面时,同时感觉到这一滚离原来的海面起码有三十丈远,多么可怕的海浪啊!
  黄勃发觉小萍已有些没带劲,急忙大叫道:“小萍!小萍!振作起来咱们快到海岸了!”
  小萍虚弱的呻吟着,哭泣道:“勃哥哥,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的……”
  黄勃举目四瞩,四周依然风雨交加,黑漆一片,根本看不见幻想中的海岸,心里尽管绝望,但仍吐出充满信心声调道:“不,你听我说,咱们由海门河入海,船驶半夜,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定海一带,你说是不是?”
  “嗯……”
  “那船老大说飓风是由蓬莱岛吹来的,这可以证明咱们正在慢慢向陆地接近!”
  “嗯……”
  “刚才这个海浪有点异样,很像是接近海岸的海浪!”
  “不,我的脚踩不着地……”
  “快要踩着了,只要再让海浪送两下——”
  “不,我支持不了了……”
  “你可以的,你说你喜欢我!”
  “嗳,你为什么不再问东剑,他正要告诉你那个身裹红毡的人……”
  黄勃想想也是,于是抬头张嘴高喊道:“欧阳老儿!欧阳老儿!”
  狂风呼呼,急雨沙沙,却听不到东剑的一声声音!
  “欧阳老儿!欧阳老儿……”
  “唉,他恐怕完蛋了!”
  “他作恶多端,死了活该,可是咱们都没有做过坏事——你做过坏事没有?”
  “存心干的大坏事没有,小坏事有一点。”
  “什么小坏事?”
  “有一次,我在开封府和人弈棋赌钱,我本可以让他五子,可是为了赢他的钱,我只让他三子,后来心里很不安……”
  “嗳,这也算坏事的话,我就惨了!”
  “什么?”
  “我曾经偷了白娘娘的冰蚕宝衣,又偷过欧阳承剑的七虹剑,后来,后来我,又戏弄了小戴笠!”
  “不打紧,这些都不足以构成死罪——啊!小心,海浪又卷来了!”
  像上次一样,海浪卷着他们直转,直滚,扭绞着,撕裂着,朝那不知方向的方向滚去……
  黄勃拼命抱住小萍和桅杆,心里悲喊着:天啊,别夺去她,别夺去她……
  就在他心里悲喊间,桅杆的一头像戳着了什么东西,突然直立起来,将他们抬出海面,再经海浪一冲又遽然倒下去。
  这时候,黄勃知道如不赶快放开桅杆,势必会被它压个正着,自己倒不要紧,小萍显然已精疲力竭,那能再遭受这个打击?
  心念一闪,未容桅杆倒下,立即放开桅杆抱住小萍,同时右脚猛蹴桅杆,借力往空中纵去。
  这一纵,仅仅纵上四尺高,便又瘫然跌落,原来他自己亦筋疲力尽了。
  跌落海上,他立即探臂向桅杆抓去,哪知尚未抓到,脚下已先踏到了东西。
  踏到什么东西?
  海水底下的沙地?
  是的,他踏到浅海的沙地了。
  他心头大喜,举目前视,只见不远处呈现着一抹庞大黑影,正是一个海岛的模样。
  他大喜若狂,抱着小萍奋力向前奔去,流泪欢呼道:“小萍!小萍!咱们得救了!咱们得救啦!”
  小萍没有反应,她头垂在他的臂弯里,浑身软绵绵的。
  他奔上海滩,跳上一片嶙峋的乱石堆,找到一块较平坦的大石,将小萍面向石上放到,手掌在她背上按了几下,使她肚子里的海水完全吐出,然后扶她坐起,右掌抵住她的灵台穴,竭尽所能替她运起气来。
  不消一刻,小萍呻吟一声,喃喃低喊道:“勃哥哥,勃哥哥……”
  黄勃收掌透口气,虚弱地答道:“我在这里,小萍。”
  小萍倏然转身抱住他,仰脸瞪着呆滞的眼眸打量他片刻,惊恐而狐疑地问道:“勃哥哥,咱们还没经过奈何桥吧?”
  黄勃没听清楚,侧耳问道:“经过什么桥?”
  小萍叹了口气,忧然道:“咱们已经死了,照规定要经过奈何桥的,要不然就要变成孤魂游鬼……”
  黄勃忍不住好笑,轻轻在她雪白的脖子上拧一下,笑道:“疼不疼?”
  小萍头一摆,怒叱道:“岂有此理,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黄勃见她尚在迷糊中,不禁哈哈大笑道:“我为什么要伤心?你没听说过死人没有疼的感觉么?我拧你一下,你躲开了,这证明你没有死啊!”
  小萍眸光一亮,伸出玉掌捧着他的脸颊注视一阵,忽然眼泪夺眶而出,欢叫道:“天哪!咱们都没有死么?”
  黄勃颔头笑道:“没有,咱们被海浪送到一个岛上来啦!”
  小萍摆头望望左右,然后惊喜而又羞愧地一头埋入他怀中,闭目轻语道:“对不起,我说过和你奋斗到底,可是我却晕过去了……”
  黄勃紧紧抱住她,脸颊贴在她的湿发上轻磨着,表示着一种无言的慰存。
  忽然间,他意识到两人的一身衣衫都湿贴贴的,应该脱下来拧一拧了。
  “小萍,咱们把衣服脱下来拧干如何?”
  小萍挣出他的怀抱,跳到一边摇头道:“我不!”
  黄勃脸一热,垂头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咱们已经是夫妻了啊。”
  小萍跳脚道:“不,我不管!”
  黄勃抬脸惊讶道:“怎的?你耍赖?”
  小萍掩脸道:“不是,刚才我以为咱们会死,所以提前拜堂,现在既然没死,那就得等到黄山武会后……”
  黄勃讶笑道:“噫,婚姻岂可当儿戏乎?”
  小萍又掩脸又跳脚道:“我不管,我不管,一定要等到黄山武会后再拜堂一次,然后才做夫妻……”
  黄勃耸肩笑道:“这样也好,可是把衣服脱下来拧干又不是做夫妻,而且我又不偷看你的,有什么要紧呢?”
  小萍恍然一哦,红着脸扭转身子,跺脚道:“好,你也去脱……”
  他们各自躲起来脱下衣服,拧干后再穿好,回到大石上,由于太过疲倦之故,便在大石上偎依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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