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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清咸丰年间武侠小说《万年清(青)》27回本 文字整理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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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5 07:48: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1-5 07:52 编辑

       且说李巴山拣了擂台旁边一块洁净地方,搭棚遮盖,随往木行买办木料,按照方位步法,四围钉下一百零八路梅花桩,此桩每步用木桩五个:中间一个,四旁四个,钉就梅花式样。
       比武之人,足踏此桩,一进一退,均有法度,迎敌之际,手脚相合。稍若错越分毫,一失足,性命难保。此是雄拳技艺,秘授门中一等绝顶功夫。布置停妥,专候临期,引五枚去上取他性命,接下不提。
       且谈五枚回到馆中,只见方世玉走上前来,请问大师公:“怎样是梅花桩的武艺?”要求老人家指教。五枚随将如何步置,怎生厉害,慢慢说与他知道。各人闻言,伸了舌头,缩不进去。
       翠花就说: “当日父亲虽然教过我,也有图样留下,只是侄女未曾习练。到了今日,若非大师伯到来帮助,我母子二人,定必遭他毒手。”
       五枚吩咐:“你们不用惊慌,出家人自有主意。他既苦苦不肯放松,连我都想算计,也难怪我不容情了。昨目我还存心体念他师父自眉道人面上,原要替你两下调处,免伤同道之谊,所以方才相斗之中,还带着三分饶让,不忍便下毒手。不料他全然不知好歹,倒转想结果我这条老命。管叫在梅花桩上,送他见阎罗老子便了。”
       众人闻言、各皆欣欣得意。陈玉书亦每日备上等斋筵素酒,恭恭敬敬,加意款待。
       日中闲暇,五枚就把生平绝技功夫传授世玉,世玉十分欢喜,他心性灵敏,手足便捷。光阴易过,转眼到了第二日下午,李雄差人来约,明早梅花桩上比较武艺。
       到得来朝起身,五枚会齐各人,装束停当,一同来到插台,见了李巴山,说道:“你自恃本领,目中无人,欲摆下这梅花桩来欺我,是何道理?我看你许大年纪,全然不识进退,一味凶狠霸道,可见你女婿也是你教坏了,所以才有今日之祸,弄得抛别妻儿,丢了性命。
       你若不听我良言,一经失手,只可惜辜负了你师父自眉道人一番心血,望你开创他的教门,扬名天下。你这样所为,岂是你师尊所料么?还望你心想想,莫要后来追悔就迟了。”
       这一席话,把个李巴山说得满面通红,无言可答。自己理亏,当初不该叫女婿摆此播台,枉送性命,所以执意要与他报仇。今日遇了五枚,明知他厉害,拼命摆此梅花桩,也是缸瓦船打老虎,尽此一煲的主意,勉强喝道:“我不与你斗口,你有本事,上梅花桩与我见个雌雄么!”
       五枚道:“既是如此,你先上去走一路与我看,随后我就来破你的便了。”李雄闻言,即卸去上身衣服,将身一纵,站在桩上。众人见他年岁虽有六旬,海下一部斑白胡须,身高八尺五寸,肩阔腰粗,两臂有干斤之力;面如螃蟹,眼露凶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将双手望四方一拱,道声失礼,随展开手段,按着雄拳步法,使将起来。只听得他浑身筋节沥沥地响,果然有拳降猛虎、脚踢蛟龙之势,进退盘旋,均依法度,就将九九八十一路雄拳走完,跳下桩来,望着五枚说道:“你也走一路我看。”
       当下五枚也将外罩衣裳脱去,足穿多耳麻鞋,一个飞脚,遂打在这方平一亩梅花桩中间,至桩头上站立,将手四面一拱,说道:“老尼献丑,诸公见谅。”道罢随将生平所学,一百零八路雄拳打法功夫施展出来。
       初起时还见他一拳一脚,到后来只见一团滚来滚去,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忽然跳起数尺之高,忽然跳下,风声呼呼,威风凛凛,果然绝妙拳法,犹如蛟龙戏水,胜过大蟒翻身。看的人齐声喝彩。五枚使毕武艺,走下桩来,神色不变。
       李雄暗暗吃惊,不料他也精此法,比自己更强,事已到此,难道罢手不成?只得硬着头皮,私下嘱咐小环道:“若为父敌他不过,你可将我用的雌雄鞭子,暗中抛去,助我一鞭便了。”
       小环答应道;“我预备去。”
       李雄上前对五枚道:“你敢上桩,与我一分胜败乎?”
       五枚见他与女儿附耳低言,谅必有诈。口中一面答应道:“使得。”李雄即纵身桩上,五枚随吩咐翠花、世玉母子二人:“小心在桩旁照料,提防小环暗算我。我见他父女二人,方才交头接耳,必有奸计。”
       翠花世玉闻言答声:“晓得。”遂分两边留心照应。

       当下五枚就飞步踏上桩中,只见李巴山已摆下一个拳势,叫做狮子摇头。五枚就用一个大火烧天拳势,抢将进去。二人搭上手,一场恶战,好不厉害。只见愁云惨惨,冷雾飘飘。
       战到将近一百个回合,李巴山看有些抵挡不住,因今日五枚并不念情,拳拳望他的致命下手。李小环见父亲有些不济,急忙拿出双鞭,正要照准五枚打去。
       早被世玉眼快,即举起铁尺,兜头就打将下来。小环急忙架住,见是杀夫仇人,更加气忿,二人就在梅花桩旁大战起来。且自不提。

       再说李巴山看见女儿被世玉绊住,不能接应,心下更加着忙,越急越不好,脚步一乱,一失足陷落梅花桩内,早被五枚照头一脚,将颈踢断,呜呼一命,断送无常去了。
       后人有诗为证。诗曰:

       枉设机关巧计谋,良言相劝不回头。
       英雄半世今何在?血向梅花桩下流。

       再说小环见父死在五枚之手,五内崩裂,痛切心肝,随拼命将世玉杀败。举鞭直奔五枚。五枚手中并无寸铁,难以招架,只得将身躲过,幸而翠花赶上敌住。
       五枚就问世玉取了禅杖,喝退翠花,对小环道:“你好不见机,还不好好回去!若再行凶,管叫你死在目前。”
       小环并不回言,那双鞭犹如雨点一般,望着五枚身上乱打。五枚大怒,将禅杖急架忙迎,大战三十余个回合。小环哪是五枚的敌手,被他拦开了鞭,照头一禅杖,打得脑浆迸出,死于非命。
      后人看至此处,有诗叹其节孝堪嘉,只惜其不能劝夫谏父,行于正道。至有今日之祸。诗曰:

      节孝堪嘉李小环,闺名久已播人间。
      只因夫婿冤仇结,父女同时上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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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5 19:3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1-6 07:44 编辑

       此际小环手下各门徒,见他父女同时死了,各人正欲逃命,五枚看见,随即高声大叫道:“你等不必惊慌。你们亲眼看见我苦苦劝他不从,反欲伤我,因此万不得已,将他父女结果性命,与你等各人无涉。你等各人,可好好将他二人尸首,用衣衾棺木收殓,擂台亦快快拆去。”
       说罢,随与翠花等一行人,同返会馆。查问方知雷洪有一子,名唤大鹏,约有十余岁,送往武当山冯道德道士处学习技艺,家中尚有亲人照料。
       五枚因将他父女打死、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此时也无可奈何了,随即收拾行装、别了各人,起身回山。
       苗氏夫妻及世玉十分挽留不住,陈玉书送上白银三百两,以作酬劳之敬。
       五枚执意不受,玉书道: “此是馆中公费及晚生等一片诚心,送与师伯宝庵,作为佛前香油之费,务祈当面收下。”
       五枚见却情不过,只得收下。别过众人、再三嘱咐世玉,留心学习,前日所授功夫,将来可效力皇家,以图出身。
       翠花母子依依不舍,远送一程,挥泪而别。

       方德也带了妻儿,收拾行李,别了会馆各乡亲,着李安雇备船只,由水路回到金陵,将万昌生意一概料理清楚,交与得力伙计掌管。
       随即收拾家中一应箱柜椅桌、零星什物,检点齐备、雇了一只快船,选择吉日利市起程,向着家乡一路回来。在路无话。

       行程将近二十日,已到家门。孝玉、美玉两个孩子,接见父亲。当下翠花带领世玉,叩见主母,又拜见两位嫂嫂。一家团圆,十分喜悦,
       设了酒筵,洗尘接风。各亲友也来探贺,这且不必多赘。

       再说方翁,因翠花要到省城拜访至善禅师,将孝玉等三个孩儿,求他教习武艺,所以就与老妻言明。
       带着苗氏翠花及三个儿子,出了孝悌村,到肇庆府。将行李什物,落了渡船,到了省城,就租屋在仙湖街,安顿了什物。
       兄弟三人,奉了父亲席母之命,约齐到光孝寺拜访至善禅师。寺内住持说道:“至善老和尚、现在西门外西禅寺教习。” 三人闻言,即往西禅寺而来。

       出了西门,正到第六铺,忽见有个后生,年约二十一二岁,身高八尺,面自唇红,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上穿蓝小绒夹袄,下着京鸟乌裤,足蹬白袜缎面双梁鞋,被一群人追上围着痛打,连叫救命,并无一人上前解救。
       左右店铺,只顾生意,不出相救。世玉暗问旁边过路之人,方知是机房中人,被打的名叫胡亚乾、各店中人怕机房人多,恐惹是非,故而不敢相劝。
       他兄弟三人说:“岂有此理!清平世界,难道由他打死人不成?”世玉将两臂一分,那些机房众人,犹如推骨牌一般,都立脚不住,一连跌倒十余个。
       扑到此人身边,已经将近半死,急忙将他扶起。本不欲招事,救了这人出来就罢了。
       不料各机房中人,看他只有三人,推跌了他们,又将仇人救了,均各大怒,一齐拿出短兵器,上前四面围住上来,把他四人围在中心,铁尺铁锏照头乱打上来。
       世玉勃然大怒,顺手拿住一人,夺了军器,孝玉兄弟,也帮着动手。早打得扑的扑、滚的滚,如狂风吹败叶一样,没命地飞跑,逃走去了,把各器械丢得一街。
       幸亏孝玉怕事,每每拦阻,嘱咐不可伤他们性命,不过略略动手,吓走这班人就算了。世玉若认真动手,不知今日要伤多少人命。
       世玉见此人被伤甚重,难以行走,将他背上,同奔西禅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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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6 07:3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1-6 07:32 编辑

       到了寺中,拜见至善禅师,呈上苗氏庶母禀帖,其中云:“一则请安,二则拜恳念父亲苗显面上,教授他兄弟三人的武艺。”
       至善看见三人,十分欢喜,一口应承,随后谈及在杭打死雷老虎之事,细说一番。至善随问世玉道:“你背着是甚人?因何打得这样厉害?”
       世玉道:“弟子在第六铺遇见他,被机房中人打伤,无人敢救,因将这班人赶散救他到此。望师公赏些妙药,救他性命。”
       至善赞道:“你兄弟如此义侠,倒也难得。”随取出跌打还魂丹、补骨生肌止痛散,与他外敷内服。
       少时肿痛渐消。此人睁开两目,口中吐了几口瘀血,方才醒转,十分感激,便叩谢他兄弟活命之恩、老师父医治之德。
       至善问道:“你为何与机房中人争斗,被他打坏,姓甚名谁?哪县人氏?”
       答道:“小可姓胡名亚乾,新会荷塘人氏,现年二十二岁。家中还有母亲杜氏、妻房何氏、儿子友德。先父胡成在时,向在机房业中开设聚利酱料杂货小店,历年被这伙人欺负。因他们人多,不敢与他们争论。
       前数年,这班人因见我年轻貌好,都叫我做契弟,羞辱我。父亲恐怕生事,打发我往外埠雇工。前月回来,始知我父亲前两年被他们推跌,因知中风而死。店中伙计只得将尸收殓,运回家乡;也因受气不过,立脚不住,将店歇业。
       母亲恐我闯祸,不肯与我知道。昨返家,始知详细,特地到省来与他们理论,不料反被他们串合同行中人,今日在第六铺,将我痛打,假若不遇恩人兄弟相救,定遭毒手。”
       诉了一番,把方世玉激得大叫道:“岂有此理!”众人也为他不平。
       世玉道:“胡兄即便到官告他,谅也敌他们不过,如若拜在师公门下,将来学成拳棒,把这些狗头,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此时他们才知厉害,以后就不敢强行霸道、欺负平人了。你今拿不定谁是凶手,官也不能替你做主,不如依我学武报仇、包管不错。”
       各人都道:“说得果然有理。”
       胡亚乾道:“只是小子家道贫寒,身体软弱,恐怕力气不足,且不知老禅师可肯大发慈悲,收留教训否?”
       至善答道:“我出家人,以方便为门。生平所教徒弟,医治跌打损伤,贫富皆同一体,未尝计较钱财,均是自己酌量酬谢。气力是练得出来的,武艺功夫,你肯专心,无有不成。
       只是凡在我门下的徒弟,总要心平气和,不许持拳棒生事,救人则可,伤人则不可。预先讲明,心甘情愿,方可拜我为师。”
       各人齐声应道:“师父明训,敢不遵命!”
       亚乾勉力爬起身来,走到至善跟前,跪下叩头,拜了师尊。又与世玉兄弟,结为生死之交,拜为异姓手足。日后患难相顾,这且不必多赘。
       至善和尚在西禅寺内,开设武场,摆列着埋桩、木马、沙袋、飞坨,及一十八般军器,弓箭、石砧件件齐备。在前已有六人,今连方氏昆季、胡亚乾等四人,共是十人。
       老禅师着他各人,用红纸写列姓名,备办神福酒筵、纸马香烛,在关圣帝君像前,拜为兄弟,日后彼此照应,如有负义为非,明神鉴察。所有姓名,开列于下:

             李锦纶  谢亚福  梁亚松  柳亚胜  洪熙官
             童千斤  方孝玉  方美玉  方世玉  胡亚乾

       拜罢起来、欢饮而散。自此至善用心,将生平所学技艺功夫,传授这班徒弟。
       光阴易过,岁月如流。
       将及半年光景,一日忽然对各徒说道:“我离少林已将一载,放心不下,意欲暂回料理,再来教授你们。只因你各人初学手脚,马步虽已稳当,然各门武艺,还未得精。我若走开,功夫丢去,就误事了。
       因此再三想了一个两全法子,我有一个徒弟,姓黄名坤,在我手下学习多年,功夫与我差不多,精神比我更好,现在汕头黄安祥盐鱼船做押帮,莫若待我写信叫他来,替我教习你等功夫武艺,既不抛荒,我也可以放心回去,将少林寺中事务慢慢办理清楚,再到此间,岂不两全!你众人意下何如?”
       当下众人答道:“既然如此,只求预早付信,请黄坤大师兄到馆教习我们功夫,还望师父早些回来、以免我们仰望。”
       至善和尚看见各人应允,随即取过文房四宝,修下书信,寄往潮州,自己在西禅寺,静候黄坤到来,方始动身。
       只因这封书,引出奸夫淫妇许多奇事。正是:

      无边冤枉奸淫事,有意铺张做下方。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__________
附:第六回重要注解
[1]        原版此处为“渡领”,古时“领”等同“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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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6 07:36: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林胜捉奸遭反捏   黄坤抱屈得无灾

       诗曰:
       祸患皆因强出头,险教性命不能留。
       当时若识反间计,何至凄凉作死囚。

       话说黄坤,字静波,潮州府揭阳县人,少时家资颇厚,不喜读书,专好武艺,曾到福建泉州少林寺拜至善和尚为师,学习技艺,练得件件精熟,英雄无敌,为至善生平最得意的首徒。
       他自己也有一个徒弟,姓林名胜,师徒二人是拳降猛虎、脚踢蛟龙。黄坤因性情豪侠,最宜结交朋友,贪吃懒做,不数年间,把父亲遗下数万家财,尽都化为乌有。妻子甘氏,妹子黄玉兰,年纪三十二岁,膝下尚无儿女。
       近来时运蹭蹬,就连教拳也没人请教,妇人家眼最势利。妻子未免有些言三语四,抱怨丈夫不济事,还亏玉兰妹子再三解劝,不致夫妻反目。黄坤逼于无奈,将就在黄安祥盐鱼船上做出海押帮之人,冒险出洋,暂避家中吵闹而已。
       自黄坤出门之后,他姑嫂二人,恃着几分姿色,就娇装打扮起来,到各处庵堂游玩,每目早晚在门前遮遮掩掩,轻言俏语,任意互相调笑,不顾羞耻。
       这日正遇新科武解元马钊群,在门首经过。正是狂徒淫妇,彼此着迷,知是黄坤家眷,不是好惹的,心中却又放这两个美人不下,每见他两人常到峨眉庵张、李二尼姑处游耍,因思此二尼与自己十分投机,何不到庵内同他说知,看他两个有何妙计。
       随即转过长街走入庵中,张静缘、李善缘二尼见马钊群来,笑逐颜开地间道:“今日甚风吹得解元公到此,有何贵干?请道其详。”
       马解元连忙答道:“一则特来探望,二则有件事情拜烦鼎力,玉成自当厚谢,未知二位师父可肯为我出力否?”
       静缘献上香茗,随说道:“小庵屡蒙布施,虽然佛面之光,也是大檀越一片善心,无量功德,小尼们感激不尽,诸事还要仰仗贵人之力,如有用得着小尼姊妹二人之处,就是赴汤蹈火所不敢辞。只求说明什么事情,自当曲为设法。”善缘带笑问道:“莫非新近看中哪家娘子,动了火,要我们二人撮合么?”
       钊群拍掌笑道:“小鬼头,倒被你猜着了,我且问你,前街黄坤家常来你庵里这两个女子是黄教头谁人?”
       二尼闻言,伸了舌头,缩不进去,都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就是些费手了,若问这两个女子,都是水性杨花,倒易入手,只是碍着黄教头师徒好生厉害,惹他不得。”
       马解元争着道:“到底是他甚人?何妨直说,我自有主意。”
       二尼道:“那年纪二十六七岁,鸡蛋面、杏眼、桃腮、肥肥白白、四寸金莲,不高不矮,俏俊身材的,是黄坤之妻甘氏。那年纪十五六岁,瓜子脸、柳眉凤眼、樱桃小口、杨柳身材、三寸金莲,打条松辫的,是他妹子,名唤黄玉兰。
       二人虽是荆布钗裙,却是风流性格,所以与我二人十分意合,每遇空闲,必到庵中玩笑。解元如果合眼,这黄玉兰尚未对亲,小尼倒可与你说合,娶来做个偏房,谅黄教头现在景况不佳,多许些银子,定然愿意。况且解元娶他,岂有不顾之理?若欲冒险勾当,被他师徒二人知道,就有性命之忧了,不识尊意如何?”
       这马钊群乃是一个好色之人,生平贪爱女色,最好新鲜,名为“割早”,未十分中意的,也不过一月半月就丢开了。恃势强横,害却多少良民闺女,若是别人,他就用强行霸,已经到手多时。也因忌着黄坤师徒,想用善法遮瞒。趁黄坤不在家中,暂图一时快活,原不欲娶玉兰为妾。
       今听二尼如此推托,忙在袖中摸出银子三十两,摆在桌上说道:“这些须银两,望二位师父收下,聊借斋粮,事成之日,再当重谢。至他师父本领,我岂不知,今喜黄教头出海押帮,断难速回,我今着人将林胜请到别处教习,将他师徒绊住不放回来,天大事情也无妨了。
       你也知我的脾气,不过一时适意,过了一月两月,兴致完了,就丢开手的。就是他师徒回来,无凭无据,也奈何我不得,你们更不相干,你道这条计策妙也不妙?”
       二尼见了雪白的银子,已经不忍释手,又听这番详论,果然妙计,早把黄坤、林胜的厉害,将来性命交关的念头,置诸度外了,急忙说道:“些小事情,岂可以又要破费解元公的银子呢?这断不敢领。”
       钊群说道:“此不过略表寸心,将来还有厚酬。”二尼虚让一番,忙着收了,随道:“事不宜迟,明日解元先请到来,躲入禅房,便待我备下斋筵,将他姑嫂激来饮酒,酒至半醉,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包管妥当。”
       钊群大喜,计议明白,拜别而去,这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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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6 07:3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说二尼次日起来,忙着备下一桌斋筵,摆在卧房之内,早见钊群打扮得富富丽丽,走进禅堂,见了礼,将身坐下。他相貌原本魁悟,今日罗绮满身,虽然不及潘安宋玉的风流,也是一个偷香窃玉的鼻祖,腰包内又摸出银子五两,送与二尼作为今日酒筵之费,二尼谢了收下。
       三人一同早膳,吃过茶烟,二尼就请他躲入静室内,张静缘就着李善缘去请他姑嫂,李尼答应晓得,出了庵门,来到黄家,正见甘氏与姑娘在门里窥街,一见李尼到来,忙开了门,笑问:“这几天总不见师父,静师父也不见来。定然是庵中现在孟兰胜会,附荐人多,施主们到来住宿,不得空闲?”
       善缘答道:“正因为此,所以失候,今日庵中功德圆满,师兄特着我请大娘及姑娘二位到庵随喜,并无外人,并令小尼陪伴前往,干祈勿却。”
       二人闻言,十分欢喜。一面入房预借香资,玉兰捧了茶来,又递水烟筒过来,让他吸烟。姑嫂随即换了衣服,将门锁了,与善缘一齐行走不多路,已到庵中。
       静缘接了进去,彼此谦逊请坐,二尼说道:“我二人因各施主到此斋醮,略备素筵,今年靠菩萨庇佑、各檀越的善心,也还剩些斋粮,今日酬神了愿,特请大娘、姑嫂到来一醉。”
       甘氏道:“又来叨扰。”随将带的香资,双手奉与静缘,说道:“些微之敬,望师父在佛前同我上炷好香,保佑家门清吉,身体平安。”
       二尼道:“大娘既是诚心拜佛,小尼们只得权且领下,替你上香作福,求菩萨庇佑,早见弄璋之喜,便是大官人在外,也求神力扶持,水陆平安。”
       说完,将钱收了。茶罢,一面暖酒,邀入内室,见斋筵备得十分丰盛,甘氏姑嫂连忙说道:“这席斋筵若是因我二人而设,怎生过意得去?”
       二尼道:“这叫做借花献佛,都是各施主办斋多余剩的素菜,并非用钱买的,大娘、姑娘只管请用。”
       二人信以为真,彼此分宾主坐下,开怀畅饮。所谈的都是些风流的话儿。看看将醉,二尼用言相挑,说道:“我二人少年时,那些风花雪月,也就快活过来,皆因主妇不容,丈夫管束,赌这口气削了头发,中年出家。
       现在虽是中年的人,入空门二十余年,每遇酒后,必要想那少年风流之事,姑娘是未曾尝过滋味的,倒不必说,只大娘如此青春,现在官人不在家,这般慎重,若遇花朝月夕,顾影生怜之际,何不想个法儿及时行乐?”
       那甘氏本是一个行为不端之妇,今已半醉,被二尼抓着痒处,认为知已之言,随长叹一声,答道:“那冤家却与我无缘。他生平不以我为事,所以有他在家,犹如出外一样,还亏了我这姑娘,性情相合,彼此说得投机,倒可消却心中烦闷。”
       静缘答道:“原来大官人既如此无情,天下有情人最多,何妨结识一个,终身受用,且可趁着年轻,弄他几个钱,以作将来防老之资,若到了我们这般年岁,颜色衰败,就不中用了。
       这些话,原不该我出家的人说的,只是大娘、姑娘如此好人,偏偏嫁了这般不济事的丈夫,我所以不避嫌疑,不知大娘意下何如?大姑娘将来要望菩萨庇佑,配个姑爷,千万不要你哥这样无情无义才好。”这一席话把甘氏说得透心适意,也因饮了些酒。
       古云:酒乃色之媒。随红了脸,答道:“虽然久有此心,只因难遇其人,该受这番磨折了。”

       马钊群躲在外房,早已听得明明白白,故意撞将进来,大声说道“二位师父如此上好斋筵,不知会我,你食得过意否?”一面讲,就坐了下来,呵呵大笑。
       甘氏姑嫂正欲起身回避,二尼一边笑,一边将她姑嫂一人按一个归了坐位。说道:“毋庸躲避,这就是新科武解元马钊群老爷。这老爷是我峨眉庵中大施主。”
       随诈问道:“解元公无事不登三宝殿,大约又想打斋,莫非到庵中叫我们念经超度,是不是这件事?”
       钊群会意,就把眼目揉红,假做悲伤之状,答道:“正因这冤家自从去世,虽然诸事从厚,究竟弄得我梦魂颠倒、心思恍惚,做了许多斋醮,总不能梦中会他一面,明日是他周年之期,特来请众师与我做一坛功德,以了心愿,只是不知有客在此,冲撞勿怪”
       二尼假意称赞:“解元公十分情重,也是这位娘子有福,结识着你,许多富贵人家,正室也没有如此追荐的。”
       钊群道:“这也算不了什么事情,不过尽我一点心罢,想他病时到今共费银子千两有余,生时用的不计,只是劳而无功。”
       一面说,假意用手帕拭泪,趁势问道:“这二位娘子尊姓?谁家宝眷?”
      二尼答道:“这位是黄教头的夫人甘氏,这是他妹子玉兰。今日请他吃斋,不期有缘,与解元相会,都是姊妹一般,又无外人,何妨同席。解元公若不嫌残杯,就请宽用几盅素酒。”
      甘氏姑嫂信了他一派胡言,错认马钊群是个怜香惜玉之辈,兼且一貌堂堂,口虽推辞,身却不动。二尼知道合意,连忙重整杯盘,再倒金樽。饮到酩酊之际,二尼借事走开,让他三人畅饮,不提。
       后情同胶漆,自此常在黄坤家内暗去明来,直至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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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7 07:37:4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日,合该有事,正遇林胜因师父出门许久,未晓曾否回家,今日冬节,徒弟不在馆中,偷闲到黄宅探候。
       一进门,撞看奸夫淫妇三人在厅上饮酒,林胜大怒,一脚将桌踢翻,追上前来捉拿,吓得姑嫂二人大惊失色,急忙死命上前缠住林胜。马钊群趁势逃脱,林胜到底是个徒弟,不敢十
       分与他姑嫂为难,只得声言要说与师父知道,恨恨而去。
       当下甘氏与玉兰惊得浑身冷汗,说道:“不好了,虽然马解元未曾被他捉着,你哥哥回来,他定不肯遮瞒,你我性命难保,这却如何是好!”
       玉兰道:“莫若如今你我走向庵中,与二位大师商议,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或者有什么脱身之策,也未可定。”
       于是二人走到峨眉庵,诉与二尼知道,他俩人也着急,说道:“追究起来,连我二人亦要该死的。”
       忽见静缘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道:“不如候大官人回来,你先下手为强,只说林胜冬节饮醉酒来,强奸汝姑嫂,二人总要装模造样,说得千真万真,下个毒手,等他一见面就将林胜杀了,使他开口不得,说也不信,这事就不妨了。你道好不好?”
       姑嫂闻计大喜,说道:“果然妙计。”随回家静候黄坤回家,不表。
       再说黄教头在黄安祥咸鱼船押帮,幸得太平无事,近因将近年底,各船回港过年。本年出洋,风和顺利,船主获利倒也不少,黄坤所得工银花红厘头,共有五六百两之多,虽非大财,却也略觉宽心。

       黄安祥船到汕头湾泊,各水手都回府城,黄坤也将随身行李搬回家中,发了挑钱,方才坐定。
       甘氏与玉兰放声大哭,诉说:“林胜诈醉,前来调戏强奸我姑嫂二人,官人若早回三日,就免受他这番淫辱。他见我二人不从,他就把马家教拳银子来引诱我们,先用甜言蜜语,到后来又哄吓道:‘你两个若不顺从我,将来见了师父,就说你们在家偷汉子,被我看见逃脱等情,你二人性命就不保了。’意欲用强,因见我二人性命刚正,难以下手。设遇别个水性妇人,将你脸面不知丢在何处去了。”
       黄坤闻言,激得怒目圆睁,大骂林胜小畜生,忘恩负义,调戏师母,罪该万死,不杀这贼子,誓不为人。
       是晚,用过酒饭,归房歇宿,甘氏又在枕边悲悲切切,搬弄无数是非,装点得千真万确,十分狠毒。自古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自可,最毒妇人心。”这晚把个黄坤几乎气得肚皮都是爆穿了,一夜翻来复去哪里还睡得着。
       一到天明,爬起身,藏了腰刀,叫甘氏闭了门:“我就去找林胜来。”甘氏见他中计,心中十分欢喜,这且不提。
       再说黄教头出了家门,直奔大街状元亭巷而来。林胜向来在此处摊馆看守门口,充当打手,得钱度日。方黄坤走到巷中,只见林胜从馆里出来,看见师父正要施礼,不料黄坤一见林胜,犹如火上加油,拔出刀来照头就劈,大骂道:“小畜生,你做得好事。”
       林胜大惊,幸而他会功夫,连忙躲过,大叫:“师父,且莫动手!有话请说。”黄教头哪里肯听,只是刀刀向致命处劈来,又因时候太早,无人劝阻,林胜见不是头路,又不便回手,恐怕被他伤了性命,只得一面招架,一面逃走。
       退出巷口,此时街口栅柱,尚未尽除。黄教头追到那里,尽力一刀劈来,林胜拔下一根木柱,趁势用力一迎,那刀斩入柱内五六寸深。林胜将手一放,一溜烟飞奔逃脱去了。黄教头拔刀时,他已走七八丈远,到底年轻脚快,黄坤哪能赶得上。
      此林胜也不敢回家别母,心中想:“这师父如此,定有原故,斯时盛怒之下,谅难分辩,且出门去避过风头,再求分清理白不迟。”随即搭船到广东去了。
这且慢表,此时黄教头因追林胜不上,不曾杀他,心中愤愤,回至家中,还是怒气勃勃,见了妻妹,就将斩着栅柱,拔下刀来,被他走脱等情说了一遍。
       甘氏及玉兰闻言答道:“幸亏官人回来,方才泄了这口恶气,千祈日后遇见,定要将他结果才为好汉。”
       黄坤道:“这个自然。”      
       自此,黄坤就住在家中,初时甘氏因要他杀林胜,所以竭力奉承。姑嫂二人又想起情人来,未免嫌他在家碍眼,就私下着二尼与钊群计议。
       马解元道:“姑嫂如要与我做长久夫妻,须在海阳县中出首说黄坤历年出洋,以押帮为名、专门交结海洋大盗,各咸鱼船,如有不挂他包帮名号者、暗中串合群盗,将该船劫掠一空,因此做一个海盗坐地分赃头目。
       如有官兵捉拿,他就预先知会;若遇捉住,他便代其上下使通门路,保全强盗性命。尔等为其妻妹屡谏成仇,将来事发、恐被牵连,只得在大老爷台前出首。祈望笔下超生、感恩不尽。一面待我亲自去见县主,将他重办,我们就可做天长地久的恩爱夫妻了。”
       姑嫂听了,千欢万喜,果然依他口气请人做下状词,三八放告之期,暗中瞒着黄教头,在县递了。
       知县见是首告窝盗重案,不敢怠慢。即刻出了火签、捉拿黄坤到案审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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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7 07:41:06 | 显示全部楼层

       当下承差岑安、邱祥等禀称:“黄坤甚精拳棍,有百人之勇,他在本处历做教头,十分厉害,谁人不知?求太爷宽限几天,只可用计擒捉,不宜声张,他若知道,就难下手了。”
       县主点头道:“昨天马钊群解元禀他打劫当铺,也说黄坤武艺高强、包庇贼人、为害地方,可见情罪直确。你等务须小心机密。限你五天,务要拿来,本县重重有赏。如若走漏风声,重犯逃脱,即行从严究办不贷。”
       二总役领了县主签票,退下堂来,归入差馆,传齐通班、皂役、捕快,各人商酌停妥,约定明日下帖去请黄坤到来教习功夫。
      这黄坤历年教授营伍差馆武艺、居以为常,哪里晓得暗中有人害他,所以并不推辞。一请就到。被这伙差人酒中下了蒙汗药,将他灌醉。用几条大链锁了手脚,又上了铐,用箩拾了。数十名衙役、弓上弦,刀出鞘,押解上堂。
      他到了堂上,方才酒醒,自念生平并不为非作歹,何至遭此冤枉?细问熟识差人,始悉妻妹出首及马解元告他打劫当铺,故此县主命捉拿他到案,此际方悟林胜之事,当日中了奸计,追悔无及,长叹一声道“不料我竟遭了这妇人的毒手。”
      只见县主升了公堂,吩咐将犯人带上,差役一声答应,将他拾上丹墀,放落在地,因捆得紧,不能直跪,只可缩做一团。
      县主喝问道:“你可是黄坤么?”
      答道:“小人正是黄坤。”
      县主骂道:“你好生大胆,窝串海洋大盗,私受陋规,勒索出洋船只,包帮花红银两,打劫当铺、坐地分赃,向你该当何罪?”
       黄坤趴在地上叩头说道:“小人历年均在黄安祥咸鱼船押帮,并未押过别船,每月工银不过数元。至于花红,是由船主盈余利息银内抽出,从公分派,各水手均得分沾。若无利息,此项不给。小人出洋拖罟多年,如有勒索情弊,该船岂可容留?
       今因黄安祥拖罟船,于冬节回港湾泊汕头,小人回家,只得数天,倘若打劫当铺,安能插翅飞回,只求大老爷明鉴。小人每年出洋日子居多,在家日少,这马钊群必与小人妻妹有奸,诬造重罪,欲置小人于死地,所以才有这番首告之事。若蒙天恩行查黄安祥船主,便知小人冤枉了。”
       县主拍案喝道:“不动刑谅你不招!”吩咐左右:“与我用头号夹棍,夹将起来,重重加签!”
       因这黄坤练就筋骨坚硬,非常耐得疼痛,当下差役已将绳索收尽,只是不认。县主无奈,只得命人将他放下,就把告他这两张状叫传供差役念与他听,说道:“本县今日有了你自家妻妹首告状词,岂肯轻轻放过你。你认也是死,不认就抗刑,也是死。你如再不招,本县就要用极刑了。”
      黄坤低头想道:“这狗官,他想领功,断难饶我性命,不如权且招认,免遭极刑炮烙之苦。”答道:“行劫之事,我本未曾做得,今被逼不过,只得认了罢。”
知县大喜,连忙录了供词,将他收监,候通禀上宪照办。马钊群等奸夫淫妇闻此信息,十分快活,这且不提。

       再说林胜赴省,缺乏盘川,一路卖武度日,已到省城。久闻西关地方,十分闹热,就到西门外西禅寺,摆开武场,耍弄拳棍。
       看的众人齐声喝彩,惊动武馆。各人请他到里面款茶,恰遇至善禅师,见是徒孙,急问:“因何到此?”
       林胜慌忙上前叩见,将师父追杀情由,细说一番。
       至善及众人都道:“此必是淫妇挑唆使的。”
       至善随将此事细细写了一封信,即刻着林胜赶回潮州,“叫你师父来见我,自有道理,千祈莫迟,恐怕他性命还要遭此淫妇之手哩!”
       林胜即时拜别起程,连夜飞奔,赶回潮州,见了母亲,方知师父果然被害,监禁死牢之中,十分伤感。
       随即带了师公[1]所赠书信银两,走到监门。幸而都是认识之人,用了些小费,进监见了师父,抱头大哭一场。
       呈上至善的书信,黄坤看了,嘱咐林胜:“快赶到省城,求师公来救我性命。”
       林胜将前后各事谈了一番,把身边所余银两,送与师尊在监中应用,宽心静候徒弟相救便了。正是:

      妻妹已将身陷害,师徒犹幸体安康。

      要知林胜、至善禅师如何救黄坤出监,且看下回分解。


__________
附:第六回重要注解
[1]        不少版本此处为“师父”,汉学版为师公。应遵循汉学版,因至善为林胜的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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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7 20:01: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     老禅师救徒泄愤   圣天子伏虎封神

        诗曰:
        义侠师徒三下潮,奸夫淫妇命难饶。
        只因盗印稀奇案,三罪同邀赦宥条。

        话说林胜在监中别了师父,出了狱门,到家对母亲说知,就即起程,望省城赶来,在路无词。不数日,已到省城西禅寺,见了至善禅师,哭拜在地。
        至善扶起,问知黄坤被害在狱中,也觉心中异常悲惨,随对各人说知,方带了方世玉、胡亚乾及林胜,仍由潮州旱路赶来。此时馆中诸徒,唯有胡亚乾报仇心急,专心苦练,孝顺师父。那世玉是自小习练,手脚精便,性情灵巧。
        这二人最得至善欢喜,已得秘授功夫,所以带着二人,叫林胜引路,往府城进发。四人在路,过了些青山绿水、村庄市镇,到得府城,天色已晚,共到林胜家内,见了他母亲,彼此礼毕,款待晚膳,度过一宿。
        次日绝早,林胜起来,引他师徒到海阳县监,前后左右,窥探一番,看了上落门路,回来嘱咐林胜,下午先进狱中,知会黄坤,更带了十两银子进去买办酒菜,请各狱卒饮酒,已便行事。
        四人商议妥当,已是申刻。林胜到监中见了师父,通知此事,出来与各看守人见礼,说道:“师父感众位照应,无以为报,今夜命小弟备一东道,请各兄一醉。”随在腰中取出白银十两,送与众人,备办酒菜各物。
        众狱卒说道:“原来林兄这样慷慨。令师在难中,徒弟能如此尽心是十分难得。”遂着买办烹炮,是夜摆齐酒菜,开怀痛饮。林胜又极力奉承,再三劝酒,至将醉时,下了蒙汗药,分敬各人一杯,此时已是二更。
       早见至善从屋上跳将下来,取出铁尺,打开黄坤手铐脚镣,二人齐飞上屋,捷如猿猴,并无声响。林胜将母亲藏往乡间,当下五人会齐,飞出城墙,往着省城大路而去。
       到了次日,各狱卒醉醒,方知黄坤走了,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报官。县主大怒,重责狱卒,一面悬赏拘拿。
       查起根由,方悉林胜所为,即将他的房屋封锁。一面移文附近州县,一面追捕,十分严紧。其时乃是正月初一日,且将此事搁过一边。

       再说五人在路奔走,到西禅寺,已是正月初九午后了。馆中各人接见,黄坤拜谢师尊活命之恩,又与各师兄弟见了礼。林胜说起奸夫淫妇十分狠毒,断难放过。黄坤求师父索性为弟子报了此仇,自已因查缉甚严,不敢回潮州。
       至善应允,说道:“贫僧为汝再走一遭,唯要稍停数天,待他们查缉稍松,再去不迟。”
       就着黄坤在馆教习各师弟技艺。因他曾做过教头,规条本领也与至善相似,且精神倒比师父还强,各师弟倒也欢喜。
       时光易过,不觉已是二月初一日。至善带了世玉、林胜,收拾起程。正是仲春天气,雨水连绵,行路不便,就搭了老隆船,望岐岭进发。由惠州河直上龙川,过岭走七渡河口,顺下而行,半月方到潮州,船泊竹排门外,往竹枝山青竹寺而来。
       此寺乃是少林分院,住持名乌空和尚,当有小沙弥报知,与众徒弟接进师兄、至善入寺。礼毕,乌空问道;“师兄现从何处云游到此?这两位原是令徒,近闻黄坤被诬窝盗,于初一夜越狱。县官追捕甚紧。”
       至善点头,即暗暗对他说知,乌空大喜说道:“马钊群这狗头,十分可恶,去年意欲霸占寺田,幸遇太守廉明,与我有交,将他斥退,这才罢手。师兄若来结果他,务要机密方好。”至善称是。
       次日,随与林胜到马家庄前后看了门路,又到黄坤家,也踏了路境,回到寺中,饱餐斋膳。到晚带了世玉、林胜、先到黄家。
       三人越过墙,托去了房门。此时已交三鼓,适值是夜钊群不在此处歇宿。甘氏姑嫂从梦中惊起,早被林胜、世玉,取出腰刀,架在颈上,二人吓得魂不附体,连叫“饶命”。
       林胜骂道:“尔若声张即杀!”
       随将二淫妇押到至善面前,至善问道:“你这两淫妇,听谁人唆使下此毒手?当初系何人引诱,与马钊群通奸,快快从实招来!”
       二人见林胜在此断难巧辩,只得将张李二尼设计请到峨眉庵吃斋,如何听他唆弄,后被林胜撞见,二尼又教他反捏强奸,直至马解元出首控告,从头细细说了一遍。二人说完,叩头饶命,自认该死。
       林胜骂道:“我与尔无冤无仇,师父与尔有恩有义。你二人下此毒手,我师父性命险遭你贱人之手,我看尔两个心肝是怎样颜色的!”
       随与世玉一齐动手,将这两淫妇慢慢凌迟剁死,然后将金银首饰分缠腰间,就把鲜血在墙上写下四句泄恨诗。诗曰:

      奸夫淫妇太无良,惨害师徒险共亡,
      县官欲问谁人杀,林胜黄坤手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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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7 20:04:18 | 显示全部楼层

        各事弄妥,三人仍从瓦面跳落,爬过城墙,来到马家床。走过庄桥,恶犬狂吠,林胜取出乱发烧饼丢去,群犬啮着,不能再吠。相继纵上瓦面,落下大厅,恰遇打更人走来,被世玉一把拿着他,就要声张,世玉将刀在他面上晃了两晃,道:“尔若高声,我便杀尔这狗头!尔说明马钊群现在何处?我便放你!”
        庄客求饶道:“家主现与姬妾在牡丹亭夜宴作乐。”“亭在何方?”
        庄客道:“在后花园中,走进这厅后,下阶就见园门。只求好汉饶命。”
        世玉将他带至园门口,说道:“尔卖主求生,饶尔不得,一刀去罢。”
         三人直奔后园,远见一座八角亭,里面灯火辉煌,笑声不绝。三人闯将进去,先遇到一个丫环,那使婢将要叫喊,也就一刀杀倒亭中。早见马钊群赤条条与两个姬妾在此淫乐,男女都无衣裤,十分可丑。一见他三人拿着明晃晃的刀,杀将进来,这一惊非小。
        钊群此时已有八分酒意,急忙举起坐下一张紫榆官座椅,前来迎敌,那两个姬妾喊得两声救命,却被世玉、林胜一人一刀,已经不活了。至善来杀钊群,他若是不醉,手中有军器,也还敌得数合,今哪经得三人前后夹攻,他手中又无利器,全靠这椅子,怎能挡得住,早已受伤,大喊两声教命,已不能言了。
        师徒三人,一阵乱刀,将他斩成肉酱,搜了金银细软,正要走出,只见四面灯笼火把,数百庄客拿着枪刀,将亭子围住,大叫:“不要放走贼人。”
当下至善见有人杀来,知道不能静去,索性放火突围,随在腰边取出硫磺引火之物,在亭内放起火来。趁着火势杀将出来,犹如猛虎一般,把各庄丁乱斩乱劈。众人发声喊,重重围裹,他三人在中间,拼命大战。
        黑暗之中,好一场恶斗,足有一更多时,被他师徒杀死十余人、伤者数十人。各人方知厉害,四面躲藏,不敢阻拦。
        他师徒三人慢慢走出庄外,回转青竹寺,换了血衣,取了行囊,别了乌空和尚,搭船回省而去。
        将近天明,马家庄附近,众邻居前来教护,岂知贼已去得久了,本庄各绅士,只得到来查点死伤人数失物,一面救熄了牡丹亭一带之火,一面禀官相验死伤各庄丁尸首。亭内马钊群及二妾之尸,均被火烧为灰烬,无从检验。
        是日,海阳县里,又得黄坤附近居民禀报,一家被杀,因是城内,应行先验。看见墙上之诗,已知缘故,连忙抄附案内。又到马家庄验罢,入城面禀府道,重出花红赏格,书影图形,捉拿黄坤、林胜,这且不表。
        再说他师徒三人,二月下旬赶到省中,回转西禅寺,见了各人,就将上项事情,细说一番。黄坤方知是二尼奸计,师徒二人十分痛恨。随上前叩谢了师父,又拜谢了两位师弟。
        当下他师徒三个,将杀奸夫淫妇时取来首饰财物,在腰间解下,交与黄坤,叫他收了。黄坤再三不肯。至善和尚说道:“为师的特为尔中年丧偶,无家可归,故而顺便带来。不然出家人要此钱财何用?难道尔跟我多年,我的脾气难道尔还不知么?”
        众再三相劝道:“师兄,莫辜负师父这番美意,若再推辞,他老人家就有些不高兴了。”
        黄坤只得收下,随说道:“徒弟还有未了的心事,求尔老人家做主。”
        至善说:“有事只管说来,师徒犹如父子,何用客套?”
        黄坤道:“峨眉庵这两个贱尼十分狠毒,害得弟子师徒二人家破人亡,几乎性命遭他们毒手。若非师父搭救,难出囹圄,如此仇人,怎么放得他们过!务求师父回少林之便,取道潮州,一总结果了他方好。”
       老禅师道:“张静缘、李善缘,这两个狗贱人,玷污佛家,败坏规矩,当时我本要杀他们,为该处妇女除却一害,因事情急迫,所以忘了。既是尔心中放不下他们,我就替尔收拾这两个贱尼便了。
       只是县中追捕你二人甚急,赏格又重,此地离潮不远,尔师徒断难栖身,可速收拾随身行李,把首饰交在西荣巷银号生息。从速绕道,由韶关过福建入少林寺,暂行躲避。我因这馆内一班门徒,未曾习练木人木马功夫,带了他们由潮州取道办了尔这件心事,亦回少林。”
       各人闻有这路武艺,都愿同去。约定三月初一日,由省中水路动身。黄坤、林胜赶紧弄妥各事,就于二月廿五日拜别众人,叩辞师尊,先行起程去了。各门人也打点行囊,雇办老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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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7 20:06:04 | 显示全部楼层

       到了三月初一晨,别过西禅寺僧人,一齐下船,解缆扬帆,直往潮州而来。这回师徒共是十一人,包了两个船舱,其余搭客货物倒也不少,都是要往老隆嘉应潮郡一带贸易者居多。一路并未耽搁,度过歧岭,不觉就是府城。连换船起旱,阻滞两天,共走了十三日,也算极快的了。
       闲话休提。这日舟到码头,他师徒随将行李什物,雇挑夫往竹林山青竹寺而来。乌空和尚接着,吩咐徒弟,帮着安顿房屋,铺了寝帐一应使用家伙,忙了半天,才弄停当。
       心中暗想:师兄此番带许多不安静的人来,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却又不敢得罪他。只得佯问道:“师兄因何回省不久,又带了众位师侄来?有何贵干?请道其详。”
       至善答道:“我欲带他们回少林学习木人木马功夫,顺道来此办件事情。”随附耳说知,“因为这个缘故,并不久留,不过一两天就要起程的。”
       乌空会意,虽然担心,也无可奈何。随命徒弟预备晚膳。用完膳,至善就与世玉进城到峨眉庵探路,嘱各人不可乱往外边去。二人举步人城,此时将有申刻光景。将近海阳县衙前,就见此庵,门面却不甚高。
       看罢赶回寺中,二人换了一身乌黑衣裤,腰束黑绉带,头扎软包巾,脚着多耳麻鞋。
       是日,因下微雨,月色不明,正好行事。趁着漆黑关城时候,两人混入城中,在街下闲看些纸影戏文。府城此戏极多,随处皆有,若遇神诞,走不多远,又见一台,到处热闹。有雇本地戏班者,有京班苏班者。盐分司衙门,时常看演,人脚虽少,价却便宜。
       他师徒心中有事,又穿着黑衣紧身,未便观看,专在巷后静守。将交三鼓,二人纵身上屋,爬在天窗口探听。
       听见二尼闲谈道:“黄坤之事,幸了他不知是尔我引线的,若彼晓得,你我也做了刀头之鬼,还活得到这时候么?”
       又听见一个答道:“大约是尔我早晚诚心,拜恳菩萨保佑,所以能瞒得过他,也未可知。细想我二人,自入空门以来,除了未曾亲手杀过人,那奸淫邪盗、谋财陷命的事,也不知做了多少。到今日,我积了好些银子,人家说天理昭彰,到底是难凭信的。”
       这个说道:“尔也说得有理,件件都讲天理良心,饭也不用吃了。凡事总要做得机密,也便无妨。”
       他二人恶贯满盈,这些言语师徒扒在上面听得真切,大怒曰:“若不杀这两狗贱人,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守到灯熄人睡,二人就拨开屋瓦,放下软梯。至善跳将下来,走到床边,照着颈上,一人一刀,复将二尼心肝挖出。随搜着些不义之财,约有三百余金。至善就叫世玉在上接了,预备将来赈济穷人,随即上了瓦面。
       他在黑暗中远远见有一人蛇行猿跳,快捷非常,瓦上全无声响。至善老禅师练就一双夜眼,最能分得清楚,观其行动,亦是道中朋友,就命世玉:“在此稍候,我去看来。”
       随放出飞腾本领赶上。只见他下落海阳县衙中,少时又上屋顶。亦即跟他,即见如飞走回惠潮道衙房,跳将下去,见他有妇人接着,在怀中取出一颗铜印,令他妇人收好。至善看了好生奇异。随即回旧路与世玉说知,也不明甚缘故。
       一齐越过城墙,回寺已经五更三点了,方才安睡。次日起身,将此事说与各人知道。本欲即刻起程、因为这件奇事,暂且留心探听两天,再行未迟。此事按下慢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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