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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wordman790106

[连载] 师无极《寒山雪剑》(台湾狮鹭版)连载---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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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2 16:2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4-9-12 16:32 编辑

      第八回  电
  天地一片皎然,迷蒙蒙的雪絮洒遍整个战场,似是为了冲淡漫山盈野的杀气,又似是为了让群雄溅喷而出的热血更加惊心怵目,红白分明……冷寂然仍是以单手对敌。非想非非想处天的剑势,充满了佛家虚实并重的意境,使他生出有如锥骨裂肉般剧痛感觉的同时,亦感经络处处受着制肘。对于这套禅剑心法的始创者,冷寂然一点也不陌生。三十年前血染山林之战,他便曾与丰干禅师拚个生死,那时丰干还没有创制这套佛门剑法,但魔功深湛的他,从剑法上的理路势道,已可肯定这是丰干禅师的精心杰作无疑。
  尽管如此,冷寂然仍是一派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态势,在五大强手的包围之中,尽掌优势。仅只一只右手,已可化为指、掌、爪、拳这四种搏击之姿,战尽群豪。八派掌门的忧虑不是杞人忧天,冷寂然的厉害,刻下有目共睹。这魔君攻守之际根本毫无破绽,宛然一个圆体,补瑕掩疵,生生不息。渐渐地,他们已陷入攻少守多的苦况劣势里面,绝对捱不了多少时候。
  酣战之中,猛听得冷寂然喝一声:“是时候了!”
  “蓬!”
  一团血雾突然以乐阙为中心爆发出来,无数的血肉筋骨碎裂四散,令人惨不忍睹。浓烈的血腥气息彷佛都洒在众人的头脸,腥腻模糊的极不好受,混淆在雪雨当中,已分不清楚,是血染雪地,还是雪盖血红?但已予人一种血意肆虐的可怕感觉。因气门被破,变得佝偻苍老的一道生则醉醺醺的如饱醇酿,长笑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冷寂然,老夫先行一步矣,天人交感,顷刻即临……”言犹未毕,背门陡地“蓬蓬蓬!”的爆出三道血箭,像有三枝劲箭自前射入,再透体而过,无争剑已脱手跌落。一道生一个仰身,向后便倒,右手兀自屈指计算,脸带微笑。
  乐阙和一道生几乎是不分先后,同时毙命!
  当电光一现,“天碎诀”的魔劲已直侵乐阙心脉。乐阙虽然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奋身自救,但又岂是冷寂然这凶魔的对手?碎天魔劲登时碎尽他每寸血脉精气,连身外之物的古琴长剑亦不能幸免,击个粉碎!
  一道生却因先天真气的大量丧失,避不过冷寂然蓄势而发的三道破诀气劲,结果魔劲如入无人之境,掏空他的五脏六腑,最后破体而出,结束了这位道家宗师的性命。
  两大高手同告败亡,使寒山之战蒙上一层不祥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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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2 16:29: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4-9-12 16:32 编辑

       ※  ※  ※
  蓦地,一道金光在满空的乌云间迅快流窜,状若游龙,去势奇急,紧接着风声啸响,无数道狂风在天际凄厉回翔,把漫天雪花搅个纷纷纭纭,飘摇不测。就在这风、雪、电交错的天象奇景里,一声较之上两道闷雷更加震耳欲聋,惊心动魄的霹雳骤降大地。
  “轰隆隆……轰隆隆……!”连环几道咆哮自天穹上咫尺传来,直有震惊天下,撼动众生之威。冷寂然见五大掌门还忙于化解他适才留下的几道凌厉后着,却不落井下石,嘿然一声,足尖斜点雪地,魔体旋翻,像一道风车般卷往寒山绝巅左首靠虚处一块突起的雪岩上,右脚独撑而立,魔臂围抱,配上他百结锦袍内的一副庞伟魔躯,就如一个呼风唤雷,覆雨翻云的邪伟天魔。
  但听冷寂然仰天雷霆万钧的道:“哀天哪哀天,终于愤怒了么?本座要逆天而行,纵使风、雷、雨、电、霜、雪、雹、霰诸象交集,也不能制止的……”
  语音刚吐至此,体内脉络一阵剧震,似有异物蠢蠢欲动,心中一震:“可恨!必是适才接战之初,为杀薄玄而硬吃了他们的联击,再加上连场激斗,被那老秃老道的气劲乘虚冒犯……”
  他魔心虽弱,但自练成《天魔诡变道》这魔典之后,已是百境不侵,克服了魔功反噬,魔心被袭的危机。不料交锋之时,不经不觉还是着了他们的道儿。倘若他深想一层,必然知道这是因为魔心先后受到拾得与一道生的侵击,而露出短暂的空隙,被气劲攻入所致,尤其一道生最后散功的杀着,强以九十余年纯阳无比的先天真气灌注进他的经脉、气门乃至魔心弱点处,更是他刻下经脉异变的主因,一道生果不愧是近世道家学派里除“先天学士”稷下道陵之外的第一高手,临死前的反击,终令这位不世出的狂魔种下内伤的祸患,为正道各派掌门谋求胜利而铺路。
  由此更可看出,魔典如何圆满,心,还是有机可乘。
  是以武林内外不少魔邪高手,都对武迈晋极感兴趣。此人是否已突破了历代魔门邪士,魔心必有其漏的惯性哩?实在值得探勘。
  解万兵万万想像不到,一缕轻烟已可化掉玄铁巨剑的七成剑劲。这时一道闪电刚好自天而降,照亮了整个山头,白光耀目当中,只见冷寂然遥伫五丈外的巨岩上,指天骂地。巨剑当即舞起一道黑弧,随着广阔的步伐,当头便要砸将过去。
  对于一道生、乐阙的死,他已漠视了。
  这不是冷血绝情,以他平时怒则骂,乐则嘻的大情大性,这情形一出,恐怕已哭骂了不知多少次了,但薄玄之死,已教他洞悉,凡事欲贯彻始终,精神一定要专注,稍有松懈,只会功亏一篑,全功未竟。
  否则他们三人的牺牲,便显得没有价值了。
  这时雷声再现,轰轰作响!
  严剑师太刚躲闪开可封锁她剑芒去向,兼可取去她性命的魔拳,剑尖一挫,与薄玄的大红战袍色泽甚近的粉红尼袍随风急扬,已轻轻在半空一纵,忘情心法迅速流转运行,将自己一直没有建树的颓然情感抛开,打了个旋儿,抖了个半剑花,飞鸟般扑往冷寂然的卓立之地。冷寂然哈哈一笑,身形倏移,将《阴康幻舞》那不限地域环境的特性尽情施展,人已绕到扑了个空的解万兵和严剑师太身后,目下他只要推波助澜,这两人将会因重心大失而飞出危崖,坠个尸骨无全。
  “无量寿佛!”
  久违了的拾得大师右边枯掌印来,使得冷寂然改变了他的决定。
  当下转脸闪目,傲慢说道:“大师,本座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这一掌之仇,还你了!”
  血洞赫然的左掌也平推而至,便要与拾得大师的枯掌接个正着!
  出人意表的,竟没有掌与掌之间交击的气劲撞碰声!
  因为拾得大师那形如枯木槁枝的右手已然掌势一翻,移至敌掌左侧,变成拇指向右,四指垂地,堪堪避开了冷寂然凝气拍来的左掌,更拢指成佛门龙爪之势,上挑冷寂然的左腕脉门,变化与速度之巧之疾,无人能出其右。
  那知冷寂然更如未卜先知的魔界冥王,拍出的掌势在一退一沉下,不但令拾得大师的爪势落空,还原式不动的直推而去,掌风隐含风雷之声,势道凶猛。
  对于拾得大师,他实在再不敢掉以轻心。这老僧虽比一道生短了接近三十载的修为,但宗教的神秘力量却是无从估计的。拾得大师的眼神跟他的乃师丰干禅者如出一辙,似是经历过一段漫长且神圣的佛门修行道路,说他们为见证过无边佛法的广大圆满修行者,一点也不为奇。
  便是这一点,使他严阵应付起来。他把魔功催至极限,彷佛整个天地就只有彼我两者,再容不下第三者的插入。感官功能更以倍数般扩张,目的旨在专注拾得大师这一下爪势。
  到了这关键性的时刻,任何变化都足以影响战事的发展。
  击杀了拾得大师后,余者再不为惧。
  换言之只差一步,他,冷寂然就可灭却正道八派,实现他生而为人的目标,甚至是存在的意义……忽然,拾得大师爪势再变,复转为掌,取的依旧是冷寂然的手腕脉门,方式却已由抓作削,化繁为简。
  冷寂然嘿然冷笑,见招拆招,虽是一只魔手,却极是诡秘谲变,异奇幻化。但见魔爪影像重重,每一刻都在变迁,也像是每一刻都寂然不动,霎时之间与拾得大师的枯掌对拆了十数招之上,两掌竟没有碰上一记,只在半空之中虚拟攻守的路线,一遇阻隔,当即换招,险故然险到了极点,反应亦已超越了一贯人体的本能触觉。这中间的一攻一守,错落有致,紧密无间,实不下于气劲交流的刃剑比斗。十数招单掌较量兔起鹘落,转眼间便如云烟般掠过,却是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一派平分春色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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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  ※  ※
  事实上拾得大师已是暗暗叫苦,他内外功力的耗损和透支,虽未至于油尽灯枯的境地,也是所剩无几。
  从搏斗开始,他的集中力不止放在冷寂然身上,还得打拂照一众正道同谊,可谓既运智,又用思。何况冷寂然魔功之强横,内力之深厚,远较众人为高,悬殊之势不言可辨,一道生一死,他肩负的担子更重,尽管从外表绝对观察不出,他确已到了智殚力竭的下坡劣地。
  以拾得大师的佛门声望和禅宗武学,在武林中实是数一数二,其法语所在,众魔受教;慧剑到处,群邪纷辟,倘若禅功全力运行,天下间必难寻百合之将。无奈冷寂然委实太强,如神如魔,亦道亦邪,论造诣,论神通,绝对比得上法力无边的慈航诸佛,令他有力难施,欲施无门。堂堂一个佛门宗主,便活像魔王脚下的一片残叶,正在苟延残喘,垂死挣扎,偏生这又是绘声绘影的来得真实。
  这时候,东园夫妇才转过神来,分从左右两首飞掠而至,竹剑刺出两道如风过竹林的脱俗剑势,后袭冷寂然的背心。
  冷寂然一身对气劲的感应早登先天之境,恬淡宁谧的竹影剑法纵没经杀气的过泸,仍逃不过他的敏锐感官。目下虽与拾得大师纠缠正值,但这老秃僧的内功正逐步逐步在衰退,他是瞧得一目了然,心中不由得万分得意,正是前无敌手,后来弱者,当下狂啸一声,淡写轻描的一挥左掌,虚击拾得的佛门禅手,魔体跟着前倾,右腿撩后,便要以足底同时踢飞逍遥、自在,把它们送上虚空。
  他一颗心全放在拾得大师身上每一处脉息。但听“蓬”的一声,终于寻着拾得大师的幻变掌势,击个正中。足可崩天裂地的魔劲源源输送过去,任你法力无边,也化解不了这道纵使有归海百川,仍难以疏浚的钜大凝劲!
  便在这时,从后紧至的东园夫妇一个闪身,看似是怕了冷寂然天马行空般踢来的一脚,竹剑同时后撤,竟让出两个空间来。
  冷寂然心知不妙。
  “七尺忘情”和“玄铁巨剑”已分别从那两个空间传劲洒近。至此才知严剑师太与解万兵,原来一直都躲藏在东园伉俪身影之后,伺机而动。
  因自己的心神悉数投射在拾得大师身上,还有一点抽将出来以应付实力不弱的东园夫妇,竟浑忘了两名大敌尚在左右,致使他在捕蝉的当儿,不知黄雀在后。
  冷寂然纵横武林数十载,区区一招前虚后实,又怎掀得动他分毫?当下右腿倏敛,魔体斜翻了一个充满体态美感和动力的邪异急旋,仍是停留在适才的位置,就像没有移动的样子,但一张冷峻的脸庞已从面朝拾得、背对东园夫妇改为侧向三人。
  摆出一个横身坐马势之后,同时双掌一分。


     ※  ※  ※
  从三人的攻击的角度瞧去,冷寂然就如一个只有半边侧脸的神魔,诡异之极。
  “蓬!”“当!”发出两下截然不同的声响,冷寂然的左掌再度印上拾得大师的晶莹佛手,完整无缺的右掌则迎碰在严剑师太与解万兵的镇派兵刃上。
  严剑师太与解万兵一接触到冷寂然的魔劲,俱是悚然一惊,知道事出仓卒下,冷寂然来了一招悬崖勒马,收回部分攻向拾得大师的魔劲,化为天魔破诀,以之迎碰己方突袭而至的剑气。
  这借之攻来的气劲虽是半军之师,已是沛然莫御,由此可见拾得大师所承受的魔功是何等厉害。
  严剑师太连忙施展忘情七式中的“断意”,断绝这可恨魔师借花敬佛的气劲;解万兵却是巨剑顿地,硬将气劲传入雪地。在旁观者看来,就像两人害怕手中铁剑会伤了冷寂然的肉掌,因而各自收招一般。
  联攻之危迎刃而解!
  冷寂然一掌破了两大掌门的攻伐手段,却不见得飘然欲醉,志得意满。盖因他魔功运转正盛,绝无道理连严剑师太、解万兵的剑气临身都察觉不出,就算舍去剑刃本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人体那独有的生机意态也瞒不倒他的一耳一目。
  他开始觉得自己纵然占尽上风,仍隐有一种不可测知的危机,将会降临自身之上。
  究竟出了甚么问题?白眉胜雪的拾得大师那副弱不禁风,骨瘦如柴的躯体并未因冷寂然的两下重掌而摔塌下去,在七尺忘情与玄铁巨剑齐齐撤招下,趁势攻出一剑“非想非非想处天”。
  东园令一挺逍遥竹剑,与娇妻姬可颐一式“比翼双飞”,从外端绕了一个极潇洒的圈子,举剑来援。
  冷寂然一时间又陷入三面受敌的战局里。

    ※  ※  ※
  寒岩雪道之上,全军尽伤的诸葛渊、七觉和十劫三人,好不容易才策马迈下山坡,来到寒山山脚。
  放目只见飘雪舞蹈于漫天之间,曼妙悦目。
  朝北境望去,尽是白皑皑的雪林,一个接一个,似是永无止境的伸延至相传有鲲鱼出没的北冥绝地去。
  白光一亮,一道紫电从空中劈下,直错地面,彷佛这一刹才是天地间惟一的亲密接触。
  这道贯通九天十地的交泰桥梁凝定在凡人皆可看见的虚空处,似让众生得以饱览它的施威。紫电随即爆出树根状的裂纹,像是要无情地撕碎整个天穹似的将它划分为无数分的区域,教它永世不能复合,但须臾之后,穹苍又重新整合,粉碎了电殛的梦想。坐在马背上的诸葛渊仰望着黑沉沉不见起色的黯天,动也不动的仿佛静止了。
    七觉与十劫也不由自主随他的角度观天……诸葛渊从来没有看过日午后的天空可以如斯黑暗,不由生出一个荒谬的理念,倘若一个人分神去想一件事情,当他回醒过来后,面对这片天色,是否还分得清刻下是白昼还是黑夜?
  划破长空的电光一去,隆隆雷声又掩盖过来……
  这位被人尊称为诸葛先生的“在水园亭”派主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息,往日体内流转不息的真气目下竟半点也提不出来,虚虚汤汤的,不禁喟然长叹:“这是第四道天雷了!”
  十劫闻言带着试探式的口吻道:“嗯,是第四道天雷,只不知其他师叔伯他们怎样了?”诸葛渊彷佛被某种物事吸引了心神,答来是一片漫不在意:“天意不可测!霜降昨日才过,今晨便一道打了几个雷,如此异于天象的变化,恐怕百年亦未逢一见……唉,连天也变了,似乎在意味着武林即将产生急剧的巨变。”
  十劫想不到竟换来这番答案,一时哑然以对。与他共乘一骑的七觉对这位师叔的智计才学是佩服到无以复加,听罢色变说道:“急剧的巨变?”
  诸葛渊点头道:“天道辽阔,能容古今物事,万千星宿,主宰着普天之下的苍生,操纵着他们的命运。相比起来,人所能做的,只是在这片天地里生活求存,可说微不足道,渐渐地,人开始要摆脱天道的束缚,于是出现了逆天行事之徒,但也有一些人,朝另一边思索这个问题,他们觉得与天接触,彼此融为一体,也是一种解脱。因此,天道总是予人神秘莫测,高高在上的感觉,但与此同时,也往往是众生祸福的指标。”
  说毕遥指上苍,道:“就像此刻,雷雪交加,大违四时气候,正是天下兴亡交替,将有一个崭新局面出现的先兆。”
  十劫忽然想起冷寂然提及过的“天人交感”,好奇之下问了出来。
  三人两乘这时刚闯进雪林。诸葛渊警兆忽现,一举手,勒住健马,再没有在这话题上引述下去。
  七觉十劫却丁点声音也听察不出。
  诸葛渊拨转马头,当先引路,在密密麻麻布满着冰枝雪挂的寒林内缓缓趋前。随后的两师兄弟正自狐疑,又转过左首一端的松林,果然隐约传来兵刃交击声和人发出的叱喝声。
  两师兄弟均对诸葛渊佩服得五体投地。
  诸葛渊目下负伤在身,功力大减,听辨之术是丝毫发挥不了出来,仍能准确判断出未见未闻之事,又岂不教他们心悦诚服?
  打斗之声渐近,诸葛渊回头示意,当先落马,七觉与十劫也连忙翻下马来,用缰绳把两匹马儿缚在远处地方一株特别粗大的雪松实干上,以免它们发出声响,露了己方的行踪,然后悄悄地循声寻去。
  际此强敌环伺景地,他们大可绕道而行,对异响不予干涉,但诸葛渊却觉得前面交鸣的剑刃声响甚是熟悉,依稀是自己的家传名刃布衣剑所发出的,故此才兵行险着,冒险一冲。
  倘若属实的话,在前面的便极有可能是轿中的神秘高手,那么他们的处境将会危险非常。
  然而,没有这种冒险精神,要想闯一番大事业出来,机会率将会等于零。
  诸葛渊三人听得鸣音愈来愈亮,忙自觉性的把身体上能释放生命气息的感官压抑,眼廉同时低垂至只露出一道缝子,免被敌方从眼珠子的反光点上察觉到正有外人在旁观瞻。
  来到一双并列而生的雪松前,离打斗战场才不过五丈距离。
  三人矮身潜藏,透过两株雪松干体中间留下的少许空隙,凝聚视力,投向战阵之内。
  只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急速纠缠,卷起千道剑光剑芒,斗在一起。
  白衣者雪袍飘飘,正是四邪中硕果仅存的百里惊雪。
  那黑袍大汉却是个矮子,但稳如泰山的身形令他弥补了五短身量的缺憾,阴鸷的脸目深沉可怖,鼻形微弯,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却不认识。
  但见他剑法杀气森严,与百里惊雪的变幻招数打个旗鼓相当,倏地剑势一拖,诸葛渊看得分明,那黑衣矮汉手上所握的,正是自己遗失了的“布衣剑”。
  这位黑袍矮汉正是神道里“伏羲门”的楚冤崖,手上的布衣剑便是其师兄、那位轿中坐客易狂邪所赠予的,因闻冷寂然宣称要一统武林,野心勃勃的易狂邪当下带同师弟叛出师门,打算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自立门户,一尝多年心愿。历代的神道中人,大都沉迷在易学钻研、星宿计算和天象探勘这些充满着玄幻神秘的经纬项目里。从前贤日积月累的纪录和发现底下,上一代的伏羲门主更妙想天开的断定,天上的每颗繁星,绝对不像人类以肉眼观察那样,是密集满布的,而是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浩瀚的宇宙,自古就惹人生出不少幻象和暇想,因而衍生出种种神仙故事和神话传说。
  神道中人却排除此等虚构幻想,专心探索术数以至天象的变化,是以在六道之列中,神道中人大都不谙武艺,甚至与佛道中人一般,都是不问世事,与世无争。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魔、妖、邪三系益发肆无忌惮,为祸武林。
  上一代的伏羲门主的确是位人物,除了精通数象之余,剑术的修为竟自不俗,可惜其学既博,对徒儿的拂照未免疏隔了,兼之易楚两人早有离心,同一鼻孔出气都是要称霸江湖,虽然追随轩辕垂学习天地数理,颇有所成,然而要他们穷一生精力和时间埋伏此道,却是大大不愿。
  是以当血染山林之战掀起时,易狂邪满心欢喜,认为机会来了,那知冷寂然不敌八派,落得败北而逃的惨局。结果,他又等了三十年,冷寂然终于重出江湖,约战寒山。
  他自问一身“无上伏羲罡气”神功足以横行武林,不等战事尘埃落定,立与师弟脱离神道门墙,又降服了四位邪道耆宿,以病、死、墓、绝为名,表示灾星之降临,更自号“无上圣主”,开始在江湖上铲除异己,削弱正邪两道的实力,只待寒山之战上诸人打得两败俱伤,他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一日,易狂邪夜观星象,发现自己的命格竟与一人相冲相克,当下屈指精算,赫然发觉此人乃座落神州西南隅的武林高手,且有将才之相。
  易狂邪立即猜知此人是武侯后嗣诸葛渊,于是布下千里杀阵,要置其于万劫不复之地,但千算万算,列御寇的出现,加上拾得大师和一道生的治疗法门,诸葛渊的命还是留了下来,不过布衣剑却已易主。
  这一连串的前因后果错综复杂,关系着天下六道和武林正邪的大局,身在局中的诸葛渊纵有武侯的神机妙算,恐怕想穿脑袋亦猜之不透。
  他还道这位黑袍矮汉便是那日偷袭他的轿中坐客,却不知他只是易狂邪的师弟楚冤崖,但楚冤崖为何会与百里惊雪扯上关系,才是真正耐人寻味的地方。
  陪伴诸葛渊隐匿树后的七觉和十劫,都未见过“布衣剑”的面目,故此均不晓得这黑袍汉子是雪林突袭者的其中一份子,否则他们必会因诸葛渊现在于仇敌面前仍能保持一贯的冷静沉着而感到赞叹。
  暗黑的雪林内,两道电光碰出了漫天火花。楚冤崖冷哼一声,左肩微微一侧,身形略幌,避过了百里惊雪乘空错来的左掌,布衣剑回旋后撤,改为斜削他的掌缘。百里惊雪左掌横带,右手长剑连环急颤,幻出重重波浪形状,点向楚冤崖的腰际。此着应变奇速,连消带打,显示出其拥有一身惊人武功的同时,旋即教人觉得,他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便有此成就,似乎毫不匹配。楚冤崖却脸露笑容,目泛异彩,似是对他的武功与年龄竟可成反比而甚是满意,出招渐渐露出锋芒,布衣剑全力急攻,迫使百里惊雪不得不施展压箱底本钱来保住性命。
  诸葛渊眼光何等高明,立时猜知这黑袍矮汉企图在百里惊雪的身上套取某些秘密,故此才刻意操纵着对方剑势的一缓一急。
  七觉十劫均屏息呼吸,大气也不敢抖一下,来个默默观斗。
  剑势一紧,百里惊雪本是苍白的脸更加刹白,更显得那道划破珠子的鲜红剑疤特出异常。长剑一摆,削往楚冤崖握剑的右心五指,甚为狠毒。
  楚冤崖冷笑一声,习自师兄的无上伏羲罡气透剑打将出去。
  百里惊雪只感无俦气劲窒息而来,仓卒间一个打滚,半空掠出了阵,一柄长剑已断成十数截碎片。
  他犹在虚空,双掌已朝前交错,迸射出两道紫气,破空杀向楚冤崖。
  楚冤崖大喝一声:“好!是‘森罗万象变’!”
  “嗖”的一声,布衣剑已滑回衣袖。绣上金边的黑色锦袍无风自扬,楚冤崖踏着五行奇步,双掌如抱圆球,碰上两道紫气。
  便在这短暂光景,诸葛渊终于把握到黑衣人找上百里惊雪的目的。
  众所周知,百里惊雪是极北“隐剑门”的叛徒,这全因他杀师弑父,夺取祖书《归心典藏》而来。
  《归心典藏》,据闻是一本武林奇书,里面记载的是西汉时期经论大家百里抗儒所流传下来的惊世武学,他抗拒当时趋炎附势之士,是以反过来“独罢儒术而尊百家”,并将之归纳成武,写下这部秘典。
  黑衣矮汉定是觊觎奇功,才不知用何种方法引了身怀宝典的百里惊雪进林,予以夺书大计。以他的强横武功,高出百里惊雪至少两倍之上,理应早就匆匆了帐,但就目前所见,并非如此,那只有一个可能性,便是《归心典藏》根本不在百里惊雪身上,而是被他收藏在某个隐蔽地方,黑衣矮汉故来个欲擒先纵,慢慢削弱他的气势,教他信心崩溃,不打自招。这黑衣矮汉的攻于心计,委实可畏可怕。
  这些结论电光火石般掠过诸葛渊的心头,楚冤崖的圆球气场亦与百里惊雪的紫气绞击在一团!
  “蓬!”
  楚冤崖竟尔吃不住势子,错开了一步,在柔软的雪地上留下一个井然的脚印。
  百里惊雪大喜过望,冷讽道:“前辈没事罢!”紫气在掌心凝聚成劲,再度打出,这次加上五成力道,心想还不把这横里杀出的老头送上西天……
  气劲相触,楚冤崖又退了一步?  正所谓年少气盛,百里惊雪见自己的家传绝学甫出,这老头就气势大减,处处受制,还不意气风发?左一招森罗万象变,右一式森罗万象变,交替攻击,连环打出,弄得这幅广大的雪林紫气绽放,紫影璀璨,情景诡异离奇。
  楚冤崖虽在节节后退,阴狠的脸目却不动声色,无忧亦无怒,令人不知他在盘算着甚么。
  百里惊雪攻出了一十二道森罗万象变气劲,楚冤崖亦后退了一十二步共二丈半的距离,两者一追一逐,缓缓隐入了左边的雪松丛去,完全脱出了诸葛渊等三人的视线范围之外,让他们难知其况。
  诸葛渊心中微懔:“难道咱们给他发现了?”
  他所以干冒大险在旁观战,全因一柄布衣剑而起,刻下形势忽变,要取向的,非进则退。他毕竟是个临危果断的人物,只因家传之物落入邪人手上,才影响了他的判断力,致使错失方寸,一旦醒悟过来,智慧又回到他澄澈的脑海里。
  他决定离去。
  谁知这念头刚起,突然再现警兆,四道灰蒙蒙的人影在他们前面急掠而过,沿着他们走下来的雪道直奔上峰,速度之快,势若星驰。
  以诸葛渊之能,竟看不清这四人的面目轮廓。
  他只约略感到,其中一人在掠过的一刻,曾有意无意的朝他们这边瞥了一头,但随即别过头去,继续奔驰。
  这干人肯定已发现了他们,但却因身有要事而没有予以理会。
  换转他功力尚在之时,纵在极近的距离,亦不虞给同级高手于暗处发现,无奈现在正值低潮,不但容易被人发现,警觉性也相对地降低,就像刚才,要待四道人影来到身畔位置,自己方始生出感应。
  这情况又异于他对楚冤崖的警觉,他能在百步开外判断正确,其实是因着布衣剑的干系,须知布衣剑自诸葛孔明伊始,便一代接一代的流传落去,且剑器之物,本就通天地之灵,与诸葛渊可说是血肉相连,是以他能够即时作出本能的反应,两者的息息相关,于此可窥一斑。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那四人是有心加害的话,恐怕这一刻他已走在黄泉道上。
  他是称雄剑阁的一派之主,寻思至此,亦不觉惊出一背冷汗……
  脑筋一转,他马上想起,楚冤崖故意不敌百里惊雪,引他移师战圈外面,一来可能是试探此子得自《归心典藏》之所学,究竟如何厉害?二来极有可能,是发现了这四人正快速掠近。
  这四人必是为寒山之战而来,更可能是正道的一伙。
  若如此,那他们是何门何派的人物哩?
  偶尔回头一看,只见十劫一脸茫然,七觉却是精芒大露,面向的均是四道人影奔跑过后的寒山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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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  ※  ※
  魔门第一人冷寂然邪芒闪烁间,已成竹在胸的把握到这三把不同特性、形状和条件的兵刃的出击角度、来袭方向与及因速度而激起的破风声,无误毫厘的计算出当先袭体的,不是正从前方搠胸而至、看似剑器其实却是由拾得大师一根枯指所刺出的佛境剑芒,亦不是策动这招“比翼双飞”的主力人物东园令在左方乘空罩来、充满竹林气息的逍遥剑势,而是藉在外围绕了个圈子、以增加这剑招的曼妙态势的女中豪杰姬可颐汤漾在雪粉当中的自在竹剑。
  这亦是三位攻击者当中最易受人忽略的一位,偏偏整个围阵战术就是以她为重心,充分发挥出虚则实之,弱可制胜的兵家要诀。
  剑势来自与夫君遥遥相对的右翼位置,刃尖落点是魔体的右肩处。
  冷寂然自忖,姬可颐这一剑纵然祸临其肩,亦绝难伤到他分毫,因为他一身的护体魔罩是累积了一甲子修练的先天真气而得来,区区一道剑气,他是应付得绰绰有余,况且这种以弱者使敌轻忽的战略,他早便看穿看透,说是三面受敌,是抬举了正道掌门了,但自负狂傲如他,当然不会蠢得伫立当场任人宰割,无奈他算准自己是出手挥架还是移体闪避,都只会陷入困境里面。
  倘然是前者,魔体会因挡架而作出凝固的停留,那时恰好是另外两道攻击到达的一刻,这情况就像是自己故意迎上去给剑刃切割一般。
  选择后者的话,就只有一个活缺,那是惟一一道没被包围的正后方。不过那里虽是活路,却绝不乐观,似是而非,反而更像一道暗伏危机的绝路。独掌魔门三大绝学的冷寂然,相信纵被十大顶尖高手同时围攻,一举手一投足,也能化险为夷,避重就轻,完全不用考虑下一步的对策,甚至兴之所至以攻对攻,亦能凭杀意盖过对方的攻势,从容伐敌,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窝囊,明明脑海里是一片灵活,不论是敌是我的微妙气势和攻击都熟然于胸,绝对走不出他的指掌,却怎么也不能配合身体机能付诸实行,就像一个天才横溢的文学创作者,一双手再也提不起笔杆一样。
  这是因为内伤正濒临发作的边缘,兼之一道笔墨也难以形容其万一的无形压力突然积压心头,使他发挥不出平常功力的十分之三。
  这道压力之庞大和飘忽无定,是前所未有的,且是来得突兀之至。
  那是甚么力量?
  “嚓嚓嚓嚓!”
  冷寂然魔体虚幌,步履诡踏,凭着独步武林的《阴康幻舞》,奇迹地逸出一众掌门的兵刃加身,破了他们的围堵战术。
  但那团庞然压力仍是挥之不去,活像冤魂附体,厄运缠身。
  霎时间五大掌门又重组攻势,循着某一道依乎天理的攻击路线,向他迤逦而至。
  冷寂然心中怒恨,偏生浑体像着了魔一般的身不由己,平时随心所欲的杀敌绝艺,全然派不上用场。突然,脑际闪过一道生临终前的一席话:“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冷寂然,老夫先行一步矣,天人交感,顷刻即临……”
  刹那之际,冷寂然满腔不解的复杂思路豁然开朗,原来一直在施以巨大的压力的,竟是正自诸象纷呈,雪电交加的悠悠上苍。
  寒山绝顶更一时之间成了天地整体变化的交汇点。
  极目天际六合,每片乌沉沉又是红彤彤的厚云,在不知从何而来从何而去的急遽北风怒卷下,散而群聚于寒山山巅上空,就像这片空间是一个磁场的核心,吸引着散布在四方八面、数以亿万计的黯淡云层,形成一团浑厚无比的浓云,无数道算之不尽的金光电殛则依附着云堆的移动途径,窜集在这交汇点上,景象骇人,却又蔚为奇观。
  战场之上,冷寂然则施以巧劲,带得严剑师太、东园夫妇和解万兵四人往横送出,再挥动魔拳,又一次堵塞刻下在他有力难展的劣境中最为忌惮的拾得大师的佛门攻击。
  拾得大师直觉上感到冷寂然的气势减弱了许多,蕴含汪洋大海力量般的一拳一脚更大不如前,彷佛一身霸道的魔功走到了末路极限,心中虽是惑然不解,仍收回被堵塞的佛境剑芒,在枯体前划出三道剑痕,化解对方的拳势。在场诸位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超凡高手,但只有冷寂然最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尽管高明者如拾得,亦不晓得他正被天道的神秘力量牵制和影响。
  雪还在下,风仍在吹,但天下的雷电却似是收敛了。
  钳制冷寂然的力量则愈来愈大,迫使他不住后退,才能稍释胸口的翳窒感觉。
  他当然不会自曝其短,示弱人前,在倒退的同时,大有开天裂地之能的魔劲亦夺拳而出,好掩饰自己的丑态。
  由于拳势是高度集中,故周遭的雪花没受丝毫波及而激溅开去,仍是自上至下柔和的洒着,令对手全然看不透拳劲的走势,甚至不能产生警觉,预早拟定对策。五大掌门但见冷寂然朝前隔空轰出一拳后,魔体迅快撤离,都触摸不到他的用心,还道他续有接踵而来的后着招数,好配合变幻莫名的身法一并攻击,当下纷纷扣剑劈掌,荡开拳劲。
  只听解万兵嘿然一声,虎躯一幌,颓然错出数步,喷出一口血箭,看来还是被魔劲乘隙破入经脉之内,受了恶创。
  交锋至斯,五大掌门皆身心抱伤。拾得大师其实早便心力交瘁,尤其《三十二禅天剑》的最上四层剑境最耗功力,每次打出,虽能得一时安稳,体内佛门正宗的内家真气却益发减少,如此下去,终有山穷水尽的一刻。但他本着佛门殊胜之心,以无想定、灭尽定奋力克服心理的魔障,只盼能凭宗教的无边次第,创造出突破性的奇迹。
  同为佛门中人,严剑师太却不比拾得乐观。她感到自己完全是一败涂地。寂灭庵一战,忘情七式冲破十方红尘,歼灭项诛,使之成为能与“六波罗密多”、“三十七道品”和“四静虑”等佛门大乘法门相捋的“道上诸法”之一,达至当年忘情剑派祖师寂灭尼的禅定境界。谁料故技重施于寒山,会大打折扣至发挥不出半点威力的境地,更兼冷寂然适才曾以一先一后两股魔劲令其吐血却步,剑心当即失去联系和组织的能力,一落千丈,使她觉得落败是迟早的事。
  信心既失,经脉受创,正是伤上加伤,犯了武者的大忌。
  解万兵一直都应付得很吃力,他的“铁炼剑法”虽然专门摧破敌手的气劲,但冷寂然魔功尊横,自树一帜,同样是气劲,在他魔体的蕴含下,绝对有用之不竭、取之不尽的流量,根本不怕这形式的攻势,因此在一众掌门之中,解万兵对冷寂然来说最没份量,要不是东园夫妇在旁照拂,这位铸剑世家的后裔绝对不会熬了这许久才吐出一口鲜血这么便宜。
  受伤最轻的,是东园夫妇。
  他们因被冷寂然以魔爪压下竹剑,连带接下了其诡奇霸道的魔劲,才吃了点亏。犹幸两人造诣不凡,先一步在臂关经脉切断魔气,是以伤而不重,而且“紫竹林”剑派的特点,着重潇洒和固守,攻击反属次要。“竹影剑法”又是一套善于取长补短、互相帮助的奇艺,冷寂然始终难有下手的机会。
  其实自血战开始,对阵双方都以精神、气势、心理战术乃至兵家战略来打击对手,激战过程中的剑气、掌风、拳劲和魔功亦已超越了一般兵刃的格斗形式,渐晋以气劲隔空取敌,甚至侵入对方经脉摧残其生机的无上技巧。
  战势之烈,绝对可比媲当年战庞之和武迈晋的正邪一战、三十年前的血染山林一役!
  这时,蓄积在寒山上空的云层渐厚,默默的低垂着,似是要见证这场正邪大决战,偶尔有几道电光在这片浓缩度极高的云海间纵横窜过,亮起刺目的金光,不一会,又归于平静,好像在蕴酿着甚么似的……
  与战六人,无不感到遥不可及的苍天一下子近了许多,黑压压阴沉沉,就像是黎明来临前一刻的天色,剔透轻柔的雪雨相对来说,便显得黯然失色得多,予人末日降临的惊怖感觉。
  但于冷寂然而言,又多加了另一番感受,整个天地的压迫力都彷佛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去,情况就似正被十个武迈晋施以魔气膨胀的功法,硬向他扩张一样,那种经脉欲裂的难受感觉,换转是其他较次的高手,肯定会以自绝生机来逃避。
  冷寂然乃当今武道上的顶尖强者,一身真气的操纵随心所欲,能从微妙的气脉攻击置敌于死地,同时,也能因应外来的压力来改变自己的脉络状况。
  但见他阴冷的脸庞在眨眼间掠过三层青气……
  拾得大师禅心一动,感到这横行无忌的邪王的气脉状态有所变动。
  与他并肩列站的四位掌门见冷寂然卓立不动,也都严阵以待,纷纷争取调息回气的时间,相隔差不多十丈之遥,一时形成遥望对峙的局面。
  他们俱不知道,冷寂然正在强行运劲收窄体内的魔脉来适应天道的挤压!
  以虚藏实,以无纳有。
  就在这沉寂得可使人发狂的当儿,冷寂然突然一声狂喝,震动八方!
  “天魔诡变道……!” 魔拳竟朝上轰出,直撼苍天!

    ※  ※  ※
  《天魔诡变道》包罗四层天魔杀技,其诀曰:破、碎、灭、亡!
  至于这套魔宗的惊世武学心法,究竟是由那位高人前辈撰研出来,则跟冷寂然从何得法而成为不可知悉和谜一样的秘密。
  不过,冷寂然能有今日出神入化的无上境界,实拜这套魔典所赐,甚至无人会反过去思索典由谁着?典从何来?
  不可思议的《天魔诡变道》委实是魔门中人梦寐以求的一项魔功,其记载的四层杀诀,更各具摧毁力量。“天破诀”乃以气劲入侵敌体的一种攻击法门,被击中的,轻者功力骤退,重者筋脉俱裂、腑脏尽破;“天碎诀”则是极重变化的杀招,先以剑形刺敌,再幻变成细碎剑雨愚惑敌人,到敌人心神受制,遥距的电光杀气才乘隙切入,致敌于粉身碎骨间;“天灭诀”却以魔者的自身为媒介,由内至外引发气劲的爆炸潜力,以示了灭天体的途径,既可藉势排除残杂败气,亦可解去被围的危机,但因此招过于霸道,故淌血负伤者,等闲不敢冒险使之,避免血脉大量流失,因招而败,覆舟人亡。反而最后一道杀诀,“天亡诀”----别名“魔道九变”,以示魔门百态千姿的变化----却予人一种深不可窥、神秘莫测的诡异感觉。
  自《天魔诡变道》问世武林,从来无人见过“天亡诀”的威力!
  直到现在……
  “轰!”
  冷寂然内含“天亡诀”的魔拳虽是击往虚空,却如击实物的得来一声回响,就像这一拳能到达上苍的终极点。
  “砰勒!”
  一道金矛般的电光紧接着排开长云,直贯刺下,打在冷寂然的头顶上,像是要回应他的魔拳。
  以拾得大师为首的五大掌门,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天人搏斗情景深深地吸慑,十道锐芒透过雪势,注视着这场震撼人心的惊天决战。
  便在这时,紫电陡地狂闪,在虚空中裂出千百道激芒,历历不散,显示出天地之声威,似为那道穿云下劈的金电押阵,以壮行色。
  冷寂然却是夷然不惧。
  哈哈一笑,仰天喝道:“一道生果是了得!竟以无上的玄秘道术感动苍天,藉天道之力撼动本座,迫使本座不得不转移要针对的对象,好一招‘声东击西’!”
  一众掌门这才惊觉优势的出现,乃是一道生的道术所致,赞誉之余,亦为一道生之死而悲恸。这位魔门里当时得令的武学大宗师言罢,霎时长发狂拂,脸容更变得肃穆冷静,因改变了脉络的状态,压力大减,魔功立时可以大幅度的提聚攀升,面对这片天威,纵以冷寂然之能,亦不敢怠慢,当即气聚下盘,沉腰坐马。对于天道的攻击,只有“天亡诀”这种威力无从估算的魔门秘技,始有一拚的把握。虽然冷寂然知道,“天亡诀”一出,他的内伤和功力将会无止境的加剧和削弱,不过若不兵行险着、削足适履,绝对逃不过此一天劫。冷寂然已经败了一次,他不可能再败。所以,便是要他饮鸩止渴,他也在所不惜。心领神会下,“天亡诀”当即应运而生,在刚才拳势的余威将灭未灭下,望空又是一拳“天亡诀”。诀劲俨如一道铺天盖地的暴发山洪、滔天海啸,冲破右拳经脉的惟一缺口,迎天杀伐,正好捕捉到这道针对他而发的金芒电击。
  拳电相触!
  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竟不闻一丝劲气碰撞声,宛然置身在水底世界中。
  五大掌门直瞧得忘人忘我,这一刻就像一个凝镜动作。“天亡诀”劲虽是无色无形,但任谁都看得出,惊世骇俗的紫电尖端在降临冷寂然的顶门三丈距离,就这么刹止了殛势,庞大至无可比拟的“天亡诀“劲彷佛成了一把张开了的伞子,硬生生将这天道的攻击拦在半空。
  严剑师太剑花一起,整个人如大鸟般横过十丈的空间,七尺忘情响起破风的厉啸声,叱喝一声:“看剑!”泛起一圈又一圈的佛境剑芒,由大缩小,空寂玄灭,正是忘情七式的第七式无苦恼。
  她要趁冷寂然分身乏术、正在与天交战之际,攻其无备。
  拾得大师一惊,知道出口阻挠已无济于事,强提所余无几的佛门真气,如影附形的追蹑着,希望能早着先鞭截下严剑师太,以免她白白牺牲。
  凭严剑师太一派之主的目光,自然清楚这样靠近冷寂然,等若与冷寂然一同承受天道的施威,一个不好,更会被诡谲阴狠的冷寂然转嫁天殛,作了他的替死鬼。
  阵阵电光在失去日照光辉的大地上空急剧闪烁着,于重重云布下,强烈的电殛格外触目,把一座寒山卷进雪拥电抱的明灭天象中。
  严剑师太怒目紧盯冷寂然,暗暗念着薄玄、一道生和乐阙等死者名字,将性命置诸道外而不顾,化作长虹的七尺忘情直摧大敌。
  倏然间,一道劲气横贯传至,像是要拚命将她带在一旁似的,打乱了她全盘的杀敌大计。严剑师太这一剑鼓起浑身的佛门真气刺出,本就气势极盛,志在必得。但这股横劲来得突然,且又恰如其分的发挥出长处,在她气势就差一点攀至巅峰极限的光景切将进来,挈拿的时间和角度之妙绝颠毫,让严剑师太觉得,倘若继续前冲的话,无论气势或意向,都会打个折扣,暗叹一声,七尺忘情剑尖极不情愿的点汤雪地,藉势飘飞后退。
  落点处刚好是拾得大师伫足地旁边,不问而知,阻止自己舍身就义的,正是这位佛门圣僧。
  一切还来不及停下来,场中变化又兴。
  “喝!”的一声发自冷寂然,轰顶的紫电旋即向四方八面激散,没有了天势的隔阂,魔拳立时毫无阻隔的直冲霄汉,打破了天人一直争持不下的闷局。
  五大掌门还弄不清这中间的过程转折,但都约莫感到是冷寂然占了上风。紫电余击弹来,诸掌门都毋庸细想,纷纷运起轻身功夫,逆势飘退,免受激吐的电芒波及。
  漫空随即回复黯黑,一片沉默,就像从没有发生过这场天战的模样。冷寂然脸庞上杀气一闪即逝,右拳陡收,挺出左掌翻心向天,缓缓上提至胸膛,作调息归元势,但还是错跌数步,令人不敢相信这位邪功大成的神魔人物竟也有此狼狈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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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回  天人五衰
  这时一个身横体魁的脸谱剑客正负手背剑,巍巍峨峨的傲立在山后寒岩的制高点,远远的作壁上观。战场中冷寂然以一抵众,举手皆是剑意,投足动辄杀敌,俨然一位屠杀苍生的神魔,实在令人心颤胆寒,那脸谱剑客亦非等闲之士,自问跟此人来一场单打独斗,恐怕也是胜少败多,不由得心中大懔,待得这位不论功力招数均偏走魔门路数的长发青年在狂澜惊涛、金光紫电中竟有回天之力,心里不禁由大懔变为惊异和戒备,深明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不倒至理。
  倘若他知悉冷寂然已届七十高龄,刻下之状若盛年,不过是练气之士的必然现象,而仍有这般的身手表现,他对冷寂然的惊惧感和戒心将会加倍剧增。
  他今年才三十八岁,乃战国时代割据西垂的强秦帝国的皇族后裔,与天下第一位皇帝秦始皇嬴政流着同一种血脉,取了一个象征国家万载盛世的不世名字─ 千秋。
  然天下大势,久合必分,久分必合。强秦覆亡后,大地经过汉、三国、晋、南北朝、隋等历朝的统治,嬴姓者在政治舞台上已不复得见。不知是上天见怜,还是嬴氏命不该绝,强秦族人始终都留有一点香火,一直为强秦重掌政权透出微末的曙光,尽管他们皆知道,这是难比登天的艰钜任务。尤幸强秦在古战国时代本就是勇武强横、善战无敌的雄师劲旅,嬴氏后人的武技亦随之得到传承,不过他们视复国为极隐秘之事,一直甚是低调,于是静待机会,从中左右天下大势,晋初的八王之乱、南北朝的颠覆局面,便是他们的精心杰作。
  传至这位第一十五代的皇嗣嬴千秋,不论智计武艺,更是青出于蓝。
  他的剑术因为终日在皇陵帝冢里锻练,戾气怨气之重,直可令已寒的尸骨破土而出,难怪七觉从第一眼便感到他存在得并不真实,活像乱葬冈里的阴魅孤魂,就连享誉正道的一道生亦不能赋予他受伤的机会。
  但嬴千秋的智计和狠冷,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刚刚覆灭的大隋帝国的两位帝君,杨坚和杨广之先后驾崩,均是他一手杀害的,民间流传么杨广弑父夺位、宇文化及与司马德戡以下犯上,全是他虚构出来的假局,为的是要掩饰强秦复国的动作。
  因为到目前为止,绝对不是公开的适当时机。
  只有在他嬴千秋得登大宝,称孤道寡之后,他的丰功伟绩才可公告天下,否则只会弄巧成拙,糟蹋了一众先贤的苦心孤诣。
  不成功,扬威何用?
  立心杀尽天下皇者的嬴千秋,眼见刻下局势纷纭,兵荒马乱,心中的亢奋可想而知。
    (注:杨广弑父杀君,隋书及资治通鉴皆不见具体记录。话说其时文帝杨坚病卧御榻,杨广遂潜心腹张卫进殿侍君,但不久即传出文帝驾崩,杨广继位的消息,却不知此乃野心复国、泯灭人性的赢千秋所为,他当时没有赶尽杀绝,乃因看透杨广时一名凶残无道的昏君,正好假此人之手令隋国不攻自亡。及后隋国气数将尽,赢千秋才取其性命,由于出手太快,来去如风,时人惟有以宇文化及穿凿附会。)
  他覆灭了大隋帝国后,第一时间便跑到天下著名的佛门圣地寒山去。
  寒山剑派执掌正道武林的牛耳,禅功精深博大,超然于其他七大剑派之上。学武之人想拜在其门墙下的,大有人在。
  不过嬴千秋却无出家的念头,他是要找一个资质上乘的人作继承者。
  结果他缀上了十劫。
  他跟一道生交手,纯是出于对武道的热忱,兴之所至而决定的。
  但看上十劫,却非胡乱挑选,不但因为十劫的天资异于一般弱冠少年,更重要的,十劫是他在一十六年前与一名汉族女子所生,真真正正是一个流着强秦血脉的皇族后裔。
  拾得大师收养十劫,传他佛法和剑法,固然是嬴千秋的悉心安排,但自己的亲儿能于寒山成长,才是他真正所愿见的。
  试问天下间有那个地方比寒山更为理想作护荫之所?
  今天,正是他讨回亲生儿子的日子。

    ※  ※  ※
  剑意弥漫!
  东园夫妇双剑幻舞,锲而不舍的往冷寂然再度罩临。
  一道足可煮铁焚铜的烈温也无声无息的抢上前去。
  拾得大师与严剑师太则微微延宕身法,替前攻的三大掌门押阵。
  不可一世的冷寂然因天道的锄击,耗损大量真元,这时正是杀他的大好时机,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清楚这机会是那么的千载难逢。
  强压下伤势的冷寂然脸容扭曲,再不复出场时的霸气凌人。
  与天交锋,他胜了极漂亮潇洒的一仗,但所付出的代价,将在这瞬息万变的正邪交战上逐步显露出来。
  “当!当!”
  两声金戈交鸣之声在东园夫妇与冷寂然对上的当儿发了出来,让人赫然发觉东园夫妇手执的不是一对竹剑,而应该是一双由铁匠打造的金属剑刃,否则不可能发出这样清亮的碰击声来。
  东园夫妇只感到两道电殛透过冷寂然的魔手,渡了过来,至此方知冷寂然在适才的天人鏖战中,曾借去部分天雷,施于己身。电殛的急流,更导致两柄竹剑发出金属般的碰音。
  两人颓然错开时,冷寂然指化剑形,点在解万兵烈焰般的玄铁巨剑上,以剑对剑,破了解万兵这招“干将投炉”。解万兵哼也不哼,双腿猛地后挫,在倒退了十多步后,才横剑直立,止住跌势。
  “蓬!”
  拾得大师中正平和的一掌终于寻到空隙,拍打在冷寂然的左肩位置。
  冷寂然连幌动肩膀避开敌掌都来不及动作,便猛地吃了拾得一掌,显然一身魔功的感应已被大幅削弱,严剑师太旁观者清,心中大喜,“七尺忘情”一挑一沉,紧接着抢步前刺。
  五人的攻击配合无间,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波浪,滚滚送去,教冷寂然没有喘息的隙缝。
  正邪的形势,看似又逆转过来了!
  但就在此际,惊变倏临。
  “七尺忘情”竟尔脱手飞出,与此同时,严剑师太的胸口亦结结实实被冷寂然轰个正着,喷血抛飞三丈之外,当场毙命,步上一道生等人的后尘。
  变化之急遽,根本没有人能看得清楚。冷寂然拳毙对方后,身形同时一拔,斜斜的向后翻退,右脚前伸,足尖刚好点中正循着抛物线条坠落的“七尺忘情”剑柄上。他藉点剑之助加快趋退速度的同时,这柄“忘情剑派”历代掌门的随身剑器,亦与施劲者以相反的移动方向,加速电射往正道一方里乍见恶耗下,仍最为镇定的拾得大师的小腹要害处。
  冷寂然嘴角逸出冷笑,事实上拾得击他的一掌,他是故意装出躲闪不开的,好换取对方的一时大意,那他便可乘机杀敌。
  这位不幸者就是严剑师太!
  “伏!”
    “锵!”
  拾得大师白眉怒锁,褐黄色的右边僧袖轻轻一卷,像是生出一道漩涡,已将疾射而来的七尺忘情化敌为友,融入右袖当中,再嘿然吐气,长剑顿时发出一声锵然啸声,破雪蹑敌。冷寂然知道拾得这一剑大有学问,收起狂傲之心,左掌在虚空前划了三个剑圈,平推送出,魔体则以阴康幻舞逸出对方佛境剑芒所笼罩的广大范围以外。
  同时右手迸指作剑,倒挂胸前,使成拔剑出鞘势,似攻实守,气度沉凝邪恶,大有一剑当关的威凌霸气。
  这正是魔宗返本归元的武学精华-----《万物惟剑》。
  《万物惟剑》,是剑道的最高境界。修习此功而大成者,不论是拳、指、掌、爪以及草、木、花、石皆可为剑,相等于正道的无剑境界。冷寂然当然早登此极,只因《天魔诡变道》乃他历尽千辛万苦后而大成的魔门奇功,才于寒山之战上刻意施展,以雪前耻,但现在新旧伤势加替,兼且催动“天亡诀”上应天殛,耗元甚大,《天魔诡变道》再也不能随便发动,才转以《万物惟剑》杀敌。
  观乎剑道大家薄玄被他四剑而败,便知他剑技的厉害。
  要杀敌,魔门任何一门秘技都足以见效,而且施以《万物惟剑》之术,他才不致牵动内伤,加剧伤势,影响战斗,更添事半功倍的妙用。
  应对之策火石电光般急掠心头,冷寂然魔目陡亮,肤色看上去更是光泽慑人,一派神采飞扬的邪伟形相。
  战术既拟,冷寂然再无后顾之忧。
  “呛!”拾得大师乘怒而出的佛境剑芒虽先以剑气当先开路,覆盖冷寂然的魔体大穴,但真正杀着却是“七尺忘情”的锋芒尖锐,那知冷寂然料敌先机,先一步送出三个剑圈,套在“七尺忘情”剑身上,紧锁着他的剑势,使他进退两难,知道自己含恨施展,正犯了《三十二禅天剑》不动无名的佛门要旨。
  不禁暗叹一声,晓得自身的佛门修为尚未得成气候,倘若大师兄在此,必可遇魔斩魔,遇妖除妖!这边的东园夫妇被冷寂然一招迫退,电殛流遍全身,嘴角均不约而同逸出血丝,见严剑师太顷刻横死,都是心中一痛。两人这时所退之地距离解万兵甚近,东园令见他兀自卓立当地,横着“玄铁巨剑”,心中涌起不祥之兆,当即标上前去,唤道:“解兄!”
  只见解万兵怒目圆瞪,咬牙切齿,果已气绝当场。原来方才在解万兵打出“干将投炉”的同时,冷寂然的凌烈气指已亦破入剑锋,碎尽他的奇经八脉。但解万兵素来神武,纵死仍不哼一声,战至最后,还是屹立如山,虽败不倒!
  东园令一阵悲痛,竹剑一振,别头对妻子喝道:“可颐,快走!”
  姬可颐凄然而道:“不,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说罢自在一点,藉势飞掠虚空,踏空一式“竹林独舞”,竟弃用了与夫君并肩作战的联袂剑势,抢先一步孤身取敌。拾得大师施出《最上禅宗道》的殊胜心法,抽剑脱茧,破去冷寂然的三道剑圈,欺身再刺出一式“非想非非想处天”。看着同道逐一寂灭,拾得大师决定运起剩余内力,祭起佛门最悲天悯人的舍身法门----“天人五衰”-----与冷寂然的“魔道九变”同归于尽。
  寒山之巅上一时杀气沉沉,刃响呜呜。
  战至目前,正道就剩下三大宗师在作负隅顽抗,寒山之战也快到胜败分晓的尾声……眼前一花,拾得大师与东园夫人所蹑的敌踪忽然失了,“七尺忘情”与“自在竹剑”变成刺在空处。
  冷寂然已来到了东园令的正面,剑指掣出!
  东园令立感气息窒碍,逍遥斜斜一封。
  冷寂然哈哈一笑,道:“不自量力!”剑指变招一扬,轻而易举便荡开了这位紫竹林主人的竹剑,剑腕紧快一沉,“波”的正好击中东园令的胸口,骨骼碎裂之声如爆竹般连绵响起,东园令踉跄一退,却不倒下。冷寂然冷笑一声道:“解万兵充汉子,战死不屈,你想学他?”魔拳再度击出。
  看在东园令眼中,冷寂然这一拳已夺尽天下间的剑意,看似拳击,其实却是一招剑击,至此才深切体会出万物惟剑的厉害,可惜自己命悬一发,今生今世也休想破去对方这套剑法。黯然绝望的眼神向正在赶援的妻子投去,突然放开怀抱,对天长啸:“可颐,来生再见!”
  “呜呜……”
  七尺忘情破空掷来之声响彻寒山,几乎掩盖了东园令的垂死长啸,自是拾得大师掷剑来援。
  冷寂然心中冷笑,腾出左手负于身后,好待剑刃及体时,挥手拨开。
  冷寂然要杀的人,天王老子亲临也阻不了!
  “啸!”
  突然,一声剑啸自上空铺天盖地洒下,如惊雷贯地,紫电临顶,事先绝无半点朕兆,取的赫然是冷寂然的脑门。
  冷寂然悚然一惊,当机立断下收回攻向东园令的剑气,往上一迎!
  自上方劈下的剑气聚而不散,而且此人出现得离奇,像是从天地以外某一个神秘空间突破而至,致使来者君临上方,自己方始生出气劲袭顶的觉察。
  是谁有此盖世武功?
  冷寂然本想仰脸先睹为快,但来袭者剑气之盛,有若长江大河、裂岸惊涛般奔腾暴发,一个耽误,恐怕就得吃亏当场,只好排除这个冒险的想法,魔拳上迸发的剑势原封不动地改送为上,直迎来袭者这声势十足的聚剑一击!
  他目下不敢妄提内力,纯是发出万物惟剑中那集千变万化于一身的独特剑势迎战。
  以剑势对剑气!
  “呛!”
  发出一声就像两柄蓄满气劲的剑锋相交的铁鸣声。
  冷寂然怒急攻心,默默承受着对方滚滚涌来的先天剑气,冷哼一声,硬是往横移去,顺道避过重手掷至的七尺忘情。
  纵横魔门的冷寂然终于首度被对手迫退。
  他是错在先机尽失,不及来袭者之谋定而后动。
  当剑势剑气相触的一刹,冷寂然完全窥探到来袭者的武功路数,始知对方所仗的是战略上的缓冲关键,并非武功胜于自己,但已是一个天下难觅的难得对手。
  至于警觉性大减,是拾得大师与来袭者天衣无缝的配合所致。
  前者显然早知来袭者的动向,掷出长剑固然有拯救东园令之意,也藉剑器的高度锐气来分散自己的精神感官,为来者的突击铺路;而后者宛然突破空间的绝世身法,更是令自己蒙在鼓里的要素。
  武道上的争雄,利器、功法、内力与招式的配合是一个整体,同时间精神、气势、战略、心理与及出手的角度速度又是另一个需要具备的决胜因素。倘使前后两者能相辅相乘,再加上来自武道修养和实战经验合起来的总成果,必可挤身于格斗高手的顶尖行列,与天下群豪争一日之长短。
  来袭者正是此道能手,巧妙地运用了种种有利的形势战略,结果一击凑功。
  纵以冷寂然之能,亦惟有以退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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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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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剑贯胸、闭目待亡的东园令本自叹必死,讵料横地奔出一个影子般来去无迹的剑道高手,接去冷寂然的杀诀。剑气压力一轻时,只觉身子再轻,已被那破空而来的神秘剑客提在手里,迅捷无比的掠过雪地,轻轻放在一旁,耳中立即传来妻子娇柔的呜咽哭声:“令郎,你不能死呀……”
  “呛啷!”
  七尺忘情此刻才丢在远远的雪地上,发出沉重的剑响。
  要不是那神秘高人在一招间逼退冷寂然后,展开踏雪无痕的独门步法把东园令带走,让他们夫妻重聚,拾得大师那一掷定能贯穿重伤在身的东园令胸口。
  东园令感到爱妻环臂揽着自己,心里一阵温馨,突地胸口剧疼,不由得提手一按,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溅在自己的衣衫上、妻子的雪玉手臂上、触目皑皑的雪地上……
  依偎在妻子怀里的东园令嘴角满是鲜血,奄奄一息地道:“可颐,对不起……为夫要先行一步了……”姬可颐鹅蛋般的艳脸泪痕斑斑,软玉素手紧紧握着夫君冰冷得异样的右手手心,似乎真怕丈夫会突然被死神带走,哭泣道:“不,不……你不会死……”
  胸骨迸碎的强烈痛楚游走全身毛孔,彷佛要吞噬东园令每分意志,他感到浑身寒冷之极,知道自己真气尽丧,再无抗寒之效,死亡是那么的近在咫尺,心内竟无恨仇,天地间便只有夫妇两人,一幕幕紫竹林逍遥快活的生活片刻流过心头,就此断了呼吸,歪首倒在妻子怀里的血泊之中。
  东园夫人止了哭声,疑疑的凝望着曾誓约与自己长相斯守的爱郎,在风雪中颤抖的玉手在发髻上拔出一支玉钗,猛往自己的胸口扎去……
  在生命和血液无依地流失下,还依稀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瘦长挺拔的人物斜挂着一柄古剑背着他们,与冷寂然隔远相对。拾得大师则在那人身畔吐血坐倒,显然功力已走到尽头,眼光收回,凄然凝视着嘴角犹有满足笑意的丈夫,但感眼皮渐重渐黑,胸口剧痛攻心,心中流星般掠过最后一个信念:“咱们正道已经尽力,虽死无憾,但天下人又得重归魔爪的统治,嗯,令郎,咱们又可在一起了……”呼吸一浊,抱着沾满飘雪的夫君,终于香消玉殒。
  正道八派能撑至今时今刻,紫竹林夫妇实有莫大的功劳,凭着天下无双的严密防守,致令冷寂然下手无从,虽然最终还是身死,却已留下悲壮慑人的一页。
  这一边大开杀戒的冷寂然则夷然傲立,电芒急闪,望着眼前这位来援高手。
  但见此人才不过二十七、八岁年龄,不论是脸色、肤色均闪耀着眩目的光泽,与自己的不相伯仲。高瘦颀长的身形外披上一袭古色古香的道袍,不受风雪影响而寂然下垂,如挺拔古松,如崇山万壑,予人一种稳若磐石的坚定气势,偏生沉实中又透出那发自内心的空灵飘逸的出世感觉,既含虚极,又藏静笃,是那种独来独往,卓然不群的典范人物,深具“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的道家意境。
  一头散发长垂飘动,大违道家中人以雷阳巾作束的打扮,却不掩埋了深邃莫测的复杂眼神,就连晶莹如玉的俊伟脸庞也给比了下去,看他一眼,就像看着一口盛有清水的古井,根本瞧不进去,而他反过来看你时,却像已洞穿了你的性格、情绪和弱点,避无可避。
  嘴角不时挂着潇洒好看的笑意,悠闲写意,使人觉得他是一个可以真挚交心的好朋友,任何心事都能向他倾吐,言无不尽。
  一柄古剑则自他宽阔的右边肩膀上斜斜露出,不知何时已归还剑鞘,但却又随时似能破空出鞘,斩尽俗缘,诛尽魔邪。
  冷寂然当然知道此人是谁,心中微凛,想不到此人竟现身寒山来捋自己的虎须,同时施展感应之术,探索他传说中的友伴有没有匿潜附近?
  因为天道的攻势一击即退,压力顿消,冷寂然体内的魔脉回复膨胀的动力,新旧创伤终得以压下,右手的剑伤亦无大碍,只余天亡诀的后遗恶果在体内暗暗冲击,逐步削弱他的真气,当真气减弱而压不下蓄积的内伤时,便是他冷寂然潜逃循隐、觅地疗伤之时,是以他要尽量保留气劲内力以及魔功的运用,非必要时不会出击,否则苦候了三十年的一统契机行将告吹,脸上当然不动半点声息,冷冷审视着这位年青道士,讥讽地道:“好一手‘太清剑罡’!稷下道陵,想不到你也来凑这热闹,是否想本座也把你送上西天!”
  来者一派返朴归真的得道风范,正是在武林上享着“先天学士”美誉,与一道生分庭抗礼的道家高手稷下道陵,他传说中的友伴,当然是兵法和武学都名震天下的虬髯先生。这时雪雨渐歇,天上劈下一道惊雷,震得整座寒山似乎都撼动了一下,但已远了很多,没有了咫尺天威的庞大压力,像是震慑于冷寂然天亡杀诀的余威。一阵余波仍遗留于整个空间……间或紫电穿梭其中,残留着树根状的闲影。间或雷音隐鸣发出激战前的鼓音。间或 厚压的沉云被风势怒搅卷带。然后一切都开始缓和了。
  转眼间,天地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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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回 纵论法相

  因于齐城古地修道而得号的稷下道陵,半点不让的跟冷寂然负手对立,把精、气、神提升至极限,不断寻找这魔头的弱点,一边笑道:“冷宗主动辄便把人送上西天,岂非省却了许多修行法门,大违佛道两家的宗旨?”
  跟着双眉一轩,语重心长的道:“若引得天下佛门道家隐伏的高手出面干涉,何其不智,宗主可要三思而后行呀!”
  冷寂然哼声说道:“本座遇佛杀佛,遇道灭道,凡逆我魔道者,皆不得好死,死无全尸,刻下的寒山已成血散尸碎的修罗屠场,先天学士不是看不到罢!”
  稷下道陵摇头太息道:“宗主一身武学传承自《天魔诡变道》,兼具正邪两道之功法,匪夷所思,奇诡无方。攻敌时用魔劲,己守时用道气,与圜悟宗论修持的《即生即灭剑印》里面的宗旨,‘杀敌以慈航,护己以魔障’是同一套武学原理。因此,宗主亦可算是半个修道之人,当明白杀生孽重,现下悔之,仍是不晚。”
  直听得这魔尊森容发笑,道:“悔?”
  稷下道陵肃穆地道:“正是!宗主只要立下天誓,并废去魔功,道陵会一一请示天下六道的高手,陈诉衷情,晓以大义,给宗主一个颐养天年的机会。”
  冷寂然终于捺按不下,哈哈狂笑,道:“本座还道你有何可取之处,原来也不过是那些老秃老道的徒子徒孙,迂腐之极!”
  稷下道陵却不觉好笑,挚诚地道:“道陵是诚心希望宗主你能够迷途知返,别无他意。”
  旋又信心十足道:“盖道陵凭着一套《太清神鉴》,知晓宗主虽有一统武林的霸业雄心,却始终未能凤舞于天、龙行大地。不知宗主可肯洗耳恭听?”
  冷寂然本来状极欣喜的脸容透出一抹阴霾,淡淡道:“先天学士说话如此动听,又怎教本座拒绝?”举世皆知,稷下道陵曾到太原谒见唐室秦王李世民,更一语而定天下。以稷下道陵之道境修为,面遇秦王,一瞥下竟自躯体剧震,拈着棋子喃喃自语:“此局不可行……此局不可行……”又谓同行在旁、雄心勃勃的虬髯先生道:“天下已非髯客的天下,不若另谋他路,再图别策。”皆因他从李世民形相之上,看到他具备可掌八方印绶的帝皇相格,是以劝告虬髯先生在天无二日的定律下,强行争霸中原,最终只属徒然,虬髯先生当下亦哈哈一笑,洒然而去,从此匿迹中土,不闻音问,传为一时佳话。
  眼前的天下形势,虽仍有混沌之象,显而易见龙踞关中的唐室李家经已智珠在握、一统可期,差的只是北方草原的浩瀚诸国以及数股在中土反抗的势力。稷下道陵的断言快要接近实现了,甚至有人会怀疑,这位曾以一剑尽败稷下七邪、可及一道生项背的道家年青高手,他的鉴气相术更胜其一身惊世武学,甚至比得上凭星宿计算无双于天下的神道中人和出身剑阁的武侯后嗣诸葛渊。
  不过只要往素来稳定如恒的冷寂然的神色上看,均知此事非虚。
  稷下道陵微微颔首,傲然说道:“道陵曾离林屋洞,下山三载,搜遍古今,著有一部《太清神鉴》。此书专论相法,讲求从‘心、德、神、气、声、色’六法入相,精细微妙。道陵敢大胆左右宗主的去从,希望冷先生能像当年纵横魔道的武迈晋般毅然退隐林山,正是觉得此乃最适宜宗主的归宿,除此别无善法。”
  当年武迈晋以一拳轰碎佛门里惟一能把“默照禅”修成正果的第一高手战庞之的肉身,威凌天下,自此高踞在武林六道的巅峰位置,难以动摇。但此战之后,他亦负伤隐居在敦煌石室中研武余生,出奇的是,竟没有人胆敢潜上石室,找他寻仇或挑战,可见他无敌的形象已深植在武林中人的脑里。
  虽然无人能担保冷寂然的深湛魔功及不上这位魔门传奇人物,但两者始终仍有段距离出来,也很难肯定冷寂然倘若隐退江湖,是否能像武迈晋般无人敢直撄其余悍,或许凭着稷下道陵不容忽视的道门身份地位,真能说动六道高手不予插手,但他冷寂然是何等样人,岂会受人施予?况且,一统六道的心愿在他心目中已是铁铸般根深柢固。
  不禁哑然失笑道:“若先天学士在毫无论据底下,刻意绕回原来的话语述说下去,本座将会非常失望。”
  那知稷下道陵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论相之术,首重于气。人秉气而生,乘气而长,于内为精神,于外为气色,是以气为人之主。气者,又有先天与后天之别,前者难求弥珍,后者易得平常。因先天之气,只有习武练气之士方能拥有,与凡人皆有的后天之气明显有上下分野。另外,气亦与色连,因为气形诸外便是色,‘气色’之语,由斯而来。观色之中,又要融合人体部位、五行阴阳、季节时辰等因素,缺一不可。从气观色,可以推断人的禀性命运,是以气色不可割裂。”
    见冷寂然不为所动,点漆般的双目智芒闪烁,从容不迫的续说下去:“至于心术,亦为论相之依归。正所谓形不胜貌,心不昧术,心术有可取与不可取各七。可取七者为:忠孝、平等、宽容、纯粹、施惠、有常、刚直。不可取七者为:阴恶、邪秽、苛察、矜夸、奔竟、谄谀、苟且。发展出去,便是人伦道德。人备大伦之德,可以挺立于天地之间,反之,天地不容,此心又可与德共论,由相观之。剩下的神和声,则乃附带启迪之端,俾能加以推算比较。”
  三言两语,便将心、德、神、气、声、色此六种论相之先决条件生动地勾划出来,使人觉得道家的相术再非毫没根据的左道旁门,而是一套融合了前人智慧的心血结晶。兼之稷下道陵一字一词,清悉如夜空朗星,一意一法,澄澈若溪涧流水,冷寂然终于首次动容。
  (注:《太清神鉴》专论相法,是书综核数理,剖析义蕴,亦多微中,全策分为六卷,是运用禀气之说的一部相术名著。旧题为后周王朴所撰,但经考证,王朴只是精通阴阳律法,不善相术,故此疑是其他术士托其名而行,又从各书篇目,看出乃宋以前之本子,是以并不偏离本书的历史背景,更切合稷下道陵的道家身份。)
  稷下道陵脸上丝毫不露任何得意喜悦神色,续道:“人身有六气,分为青龙、朱雀、勾陈、螣蛇、白虎、玄武。六气之中,惟青龙主吉,余气或主破、或主惊、或主泣、或主阴、或主祸,皆为不祥不气。宗主五气俱在,心德不正,兼且神色阴狠,声音带杀,剑眉破壁而去,有逆天之相,是以注定为魔邪外道,偏生宗主却又隐具秦王那鼻直贯天、两颧有印的独特仪表,故能独步魔门,横行抗天。”
  冷寂然哈哈一笑道:“好一句‘独步魔门,横行抗天’!本座出道至今,恐怕只有先天学士你一人对本座如此评头论足,但本座却不敢苟同,谁都知没有一身霸道的魔功,只凭一副凶相,是休想立足于江湖险地而不倒,先天学士以为然乎?”
  潇洒飘逸的稷下道陵油然一笑,完全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味道,只像与友人谈天说地、闲话家常,一边环抱双臂,一边写意优悠地道:“冷宗主此言差矣!能有此目藏邪芒、杀意凝练之气色相格,其人邪恶凶狠之余,亦必是心智睿哲之徒。对于这样一个大智大慧的人来说,魔功大成、晋身为宗师级高手只是迟与早的问题,这便是由相学衍生出来的禀性与命运了。”
  顿了顿道:“可惜宗主剑眉太狠,鞘出嚣张,又失却秦王的阔广天庭,未能得以舒展,引以为憾。因此其势只得一时而不能长久,正应了‘旋起旋灭’的相格。宗主如若有先知先觉之心,可采纳道陵的劝导,退居六合之外,就像当年的武迈晋、道陵的朋友虬髯先生一样。须知以退为进,方合天道,否则上应苍天,会是自取灭亡的败局。”
  冷寂然哈哈狂笑道:“先天学士,你可知道,普天之下无人能左右本座的意向。”言罢直指穹苍,傲然冷道:“就连它,也奈何不了本座。”
  稷下道陵知道要动摇这位大魔头的心志等若水中捞月,但仍尽最后努力,问道:“九五为帝,百数为天。若要冷宗主拣选,不知宗主会何去何从哩?”
  冷寂然哑然失笑道:“先天学士恁地多言,我冷寂然我行我素,为帝为天,亦权操在我!天人交感之说,于本座而言,不碍乎是不设实际的玩意儿,别再来这一套了。”
  稷下道陵有此一问,纯是试探冷寂然的反应,看他如何回答。
  倘若他以帝自喻,稷下道陵会借秦王那万中无一的紫金相格作出反驳;如若冷寂然是以天自居,那他便可利用“用九天德,不可为首”的易理来撼动他的心境。
  须知在道家的观念中,如无元始,便无天地;如无天地,也就无人。
  此数者是息息相关的,但人却不能反过来取代天,正如天地亦不能取替元始一样。易理所载的用九天德,正是要点明天之德,利于行事,不利于人,倘使有人以天逆道,任意妄为,最终必然是失败收场。
  其实稷下道陵此举亦是迫不得已。以言语挫人心志,不是最高明的做法,无奈他的精神感应一直都找不到冷寂然丝毫弱点,才辗转以相格之术以及道家玄机破其魔心,不料冷寂然一颗心守得固若金汤,不为所惑,轻描淡写间便弭消于无形,心中不由得低叹一声。
  魔门重物不重心。心者,为弱点之泉源,但观冷寂然其况,已超越一般魔门宗师的修为范畴,达至弱者强之、强者弱之、周而复始、无分彼我的无上魔境,与佛道正派以心为决要的最终致境,是另一个反向极端。
  拾得与一道生能稍稍动摇冷寂然的魔心,已是很了不起。
  稷下道陵举目一瞥倒卧雪地上的一道生,心中不禁涌起难以形容的敬佩之意。
  他一路上全速赶赴寒山,愈是接近,便愈见天上风云汹涌,雷电峥嵘,一反寒冬应有的正常天气,他立时猜到必是这位道家的大宗师有惊人的举动。
  战国其间,《五德终始说》的著者阴阳学家邹衍,便曾提出在天人交感之下,上天会生出春凋、秋荣、冬雷、夏雪的诸种先兆,藉以警示天下。现在举目寒山绝岭上苍,但见其气象森罗,天容惊变,正应了这奇异天数。
  天人交感是一种虚幻莫名的玄异思想,认为人与天有冥冥中的联系,可以互相影响,至汉代儒学博士董仲舒而大成,立下一套完整学说。
  在其《春秋繁露.人副天数》中有云:“人之三百六十节,偶天之数;人之血气,化天志而仁;人之德行,化天理而义;人之好恶,化天之暖晴;人之喜怒,化天之寒暑;人之受命,化天之四时……”在在都是彰显人与天不可分割的暗合关系。他又提出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天不变,道亦不变”、“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等天人合一论,弥漫当时的学术思想,成为上至国家、下达民众的一股宗教信仰,把邹衍的《五德终始说》推进史无前例的一大步,流传万世千古。
  《汉书.董仲舒传》中,更说他曾“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错行,故求雨,闭诸阳,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显见这位备受汉武帝推崇的先哲者,确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将自己一套学说付诸实行。
  但现今,一道生恐怕是继董仲舒之后,第二位能驾驭天人感应的道家高手。不论他人法天地的修为,单就他想出以问天道术为媒介应敌,那份洞若观火的智慧和无人能及的胆色,便已教人惊讶得难以相信。稷下道陵甚至可以断定,冷寂然在天人交感下吃了暗亏,目下只是刻意收藏起来罢了。
  自己比起一道生,端的是萤火与日月之别。
  怎样才可在这位高深莫测的魔门宗主处取得有利的优势,好扭转寒山差不多已成的败局哩?一声沉重若山的冷哼声震入耳鼓,直撼心田,稷下道陵心神稍汤,明了到自己心里因颓然低叹,给冷寂然锁敌的精神气机发现,生出反击。他当然并非泛泛之辈,在思之神会、神会心领的道境下,淡然一笑,道:“道陵一身武学为道家本宗,讲求以柔破刚,以阴行阳,达至‘上善若水’的开宗明义。宗主既不纳晚辈之言,道陵只好斗胆再一次领教冷宗主的高明了!”
  冷寂然嘿然晒道:“凭你的武功,你认为斗得过本座么?”
  稷下道陵毫不思索便道:“宗主的武功凌驾武林,道陵甘拜下风!”
  冷寂然朗声一笑道:“直认不讳,是大丈夫!先天学士,你的修为得来不易,只要本座还回一剑之仇,你便可从容离去,继续你海阔天空、山林傲啸的宁恬生活。”
  稷下道陵忽道:“且慢!”
  冷寂然喝道:“你怕了么?”
  稷下道陵夷然一笑,道:“道陵不畏生死,何惧之有?只想言明,一剑之后,道陵是否便可离去?”
  冷寂然道:“倘若你架得着本座一剑而不死,自然任凭离去。”旋即傲然说道:“本座鲜有千金之诺,阁下战是不战,一言可决!”
  稷下道陵陡地喝一声“好!”,道:“战是要战,只盼宗主勿忘了‘任凭离去’的诺言!”
  说毕道袍急扬,蓄而不发,彷佛里面蕴涵着天下最神秘的力量。
  冷寂然不敢托大,适才虽然短短的交换了几句,但竟寻不到对方一丝破绽,知道此子年纪轻轻,已晋入了玄之又玄的道家境界。只碍于自己伤势潜伏,否则便可趁一连毙了数人后、杀气大盛之际除去此患,现在当然要改变方针策略。他肯站着跟稷下道陵对谈,其实是要拖延时间,好藉机运功疗伤,至于放他离去之诺,则是因着他的生死之交虬髯先生的关系。
  这两个天下间最神秘的高手,他是有心除却,但却绝非在此时此刻。
  稷下道陵口口声声说他武道着重阴柔巧劲,但从适才破空的一剑,那份沛然纯然的先天剑气,让他多知一点,便是他的御气之术已达至神而明之、随心所欲的先天境界,堪称刚中有柔,阳中有阴,亦刚亦柔,亦阴亦阳,已非“上善若水”四字这么简单,与一道生那“乎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无争剑势,并峙道家武学的极致。
  当下右掌箕张,向倒在自己右首不远的薄玄伏尸处隔空虚拿,一柄恒山落日剑已然长鸣一声,弹了起来,跳入了冷寂然的手心,露了极漂亮一手隔空取剑。
  稷下道陵凝神养气,不为所动,默默观注前方。
  呛的一声,冷寂然劲腕一振,落日剑剑透邪芒,往上前方斜斜一划!
  “啸!”
  稷下道陵的古剑亦以破日之势弹离剑鞘,立时金光万道,如日中天,俨然有一盏明灯在寒山绝岭上亮了起来,绚烂美丽。
  坐在稷下道陵左后侧的拾得大师,脸容惨白一片,双目闭阖,就此席地而坐,对自己以外的每事每物不闻亦不问。
  寒山之战剧战迄今,众掌门相继阵亡,拾得大师已是正道剑派里惟一在冷寂然手底下并未覆舟的生还者,为解东园令被冷寂然破胸碎膛之厄,奋力以仅存的真气掷出“七尺忘情”,一身功法已是力不从心,《最上禅宗道》虽一连转搬了几个周天,内力还是散乱不堪,一筹莫展。
  眼看并肩子上的正道掌门师兄弟一个个撒手尘圜,只觉万念俱灰,心湖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连忙制住禅境剑心,抑止魔障丛生。
  稷下道陵的介入,他根本已无从阻止。
  眼见这位年青的道家高手要与魔身不灭的冷寂然单挑,他亦只能暗中祝祷,现在他能做的,是要一点一滴的凝聚残余功力,作垂死一击!
  正道八派终于败了!
  而且败得非常澈底!
  一道生问天之术,无疑感动了上苍,贯通了天人两境,打下电殛,但怎也意料不到,冷寂然身具的《天魔诡变道》含有道魔相附的威力,正好抗衡天道的力量。
  难得天下间再没有甚么力量能将之打倒?
  霍霍衣袂声贯满稷下道陵的两边耳鼓,冷寂然已魔幻般驾临虚空,电芒紧锁对手的精、气、神,使其无从循走,恒山落日剑高举上方,声威无俦地挟着主动之势,朝下首的稷下道陵狂斩而去!
  剑未至,凶猛杀伐的剑势已激得地上的冰霜雪絮,以稷下道陵为中轴朝左右两侧剧溅开去,将剑势之灭绝无情发挥到最高极限。
  换转是次一层的高手,早被剑势洗礼,一分为二,撕裂当场!
  可想而知稷下道陵所承受的压迫力之重。
  因有先天真气的保护,稷下道陵步履不移,“太清剑罡”可以全力运行,完全无负先天学士的称许。
  古剑横贯当胸,不知何时已从隔空被驭出鞘而给握在主人之手,“太清剑罡”流遍稷下道陵浑躯,最后凝聚在古剑之上,准备抵御对方的魔剑。
  棱下道陵点漆般的俊目深注着剑路的来势,五尺、三尺、半尺……陡然间,落日剑在冷寂然的握剑手心里急遽地盘旋起来,但下劈的剑势依然不偏不倚,变成集直劲与旋劲于一体,怪异绝伦。
  临近半尺短距才遽尔变招,稷下道陵几乎想也来不及去想,电掣星驰般便撒去古剑,紧接着右手自后抽出剑鞘。
  这一着变起俄顷,像是棱下道陵对剑有一种心血来潮的厌弃感觉,而要立即将它随手抛丢一样,那知古剑在虚空间不坠反升,横贯之势不变,却像落日剑一般螺旋起来,迎上君临上方的凌厉剑刃。
  正是道学里的以气驭剑术!
  同时剑鞘在渐见疏落的雪雨里划出一道彩虹般美丽的光弧,闪电间切入冷寂然的右腕处。
  稷下道陵这一奇兵,显示出他临阵应变的高度智慧。须知剑由手握,手腕一旦受外物冲击,不论刺出的角度或是方向均会生出变迁,剑攻路势自然失去准绳。
  纵如冷寂然亦不能改变这个定理。
  从剑鞘拔出的刹那,稷下道陵的意向已深合了釜底抽薪此着兵法要旨,端的厉害万分。
  冷寂然却无甚反应,剑刃依然保持原有的模式,毕直之中又含转旋的下劈,但透涌出来的杀气立时百倍般加盛,直有吞噬方圆十丈大地的狂傲霸气。
  一切都来得太快,根本再无商量的余地。
  “当!”横旋的古剑与劈旋的恒山落日剑在两人居中的虚空间痛击了一下。
  “伏……”稷下道陵掣出的剑鞘却带起一阵破风声,掠过了冷寂然擎剑的右腕,眼睁睁的刺了个空,难以置信得莫可名状。
  冷寂然已鬼魅般飘去。
  强横如嬴千秋,亦瞧不透个中玄机。稷下道陵因剑鞘击空,眼看便要重心失移,但他马上回转剑鞘,藉环绕之势止住前冲动作,同时一沉气,吐出一口鲜血,化解了对方的汹涌剑势,随即趋步凝掌,默地调息,任得古剑在交击后倒插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的雪地上。
  但心中翻起的震骇,却如巨浪滔天。
  冷寂然的右腕竟在适才的眨眼光景中,猛地急颤了三下。
  便是这三下,他的剑鞘刺空,然后看到冷寂然飘退而去,最可怕的是,那三下极之轻微的颤动,无阻剑势推进的一毫一厘,结果,剑仍是劈下,鞘也避开了。
  他亦被凌厉的正反两极剑势隔空伤了,古剑不敌地倒下!
  魔门第一人,确有睥睨天下武林的资格。
  “锵!”古剑回鞘,系在腰际。稷下道陵仰起微微苍白的脸,目视着冷寂然,抱拳道:“宗主,承让了!道陵告辞!”说着竟扶起身畔的拾得大师,便欲一道下山离去。
  冷寂然沉声道:“你干甚么?”
  稷下道陵哈哈一笑道:“宗主真是善忘。咱们不是有一剑之约吗?”冷寂然指着拾得大师,冷冷说道:“不错是有这一剑之约,走的却不是此老秃。”
  稷下道陵不解的道:“宗主方才还一言九鼎,说道陵只要架得住宗主一剑,便可‘任凭离去’。这个‘任凭离去’,难道不就是由道陵来作主么?”
  冷寂然想不到这年青好手有此狡黠之计,在辞意上打机锋,捉他的痛脚,胸中极怒反笑,阴狠地道:“本座要杀的人,是无人能阻的!稷下道陵,你硬是要带这老秃走的话,本座便先让你三招,算是尽前辈对后辈之礼罢。”他生性决断绝情,每遇逆者必杀之而后快,刻下言明三招之礼,已对稷下道陵下了杀心。
  稷下道陵立觉身前杀机暗涌,杀意盈霜。
  冷寂然刚才虽扬言还剑,那劈下的惊天一剑也极是霸道,但他只求慑敌,全无诛杀之心,故而一招即退,杀气是一闪即逝。
  但就目下而言,因有人出手干涉,气机一动,杀性自起,以稷下道陵先天感应之敏锐,自觉强烈得多。
  两者之别,如上天下地。
  稷下道陵不能待着也不能等,缓缓放下拾得大师,古剑气御拔出,探手一握,横举身前,释放出道家的先天剑气,抗衡着冷寂然的浓烈杀势。
  正自争持不下,四声音域各异的佛号洒遍寒山之巅。
  在这片抑扬顿挫的音网交织中,一把声音尖锐高亢,哨响而出,但其尖亢,却不觉其毛骨悚然,反而有点像法器互敲的清音,堂皇而正大;一把声音粗壮雄浑,洪呜如钟鼓,似是发自市井之徒,但回音过处,隐带着拥护气息,能使人的心宁得到平静;另一把声音沙哑沉缓,犹似自大地最底层传将上来,偏能清清楚楚的送入别人的耳鼓内,无处不在,比起前二者高出一线;最后一把声音则精朴无华,纯厚中和,达到音阶的平衡,虽同时发声,已予人超然湛然的特出感觉。
  随着佛号长喧,四道气柱自后掠过稷下道陵,集中轰击在冷寂然铺盖而前的杀气最盛处。
  “噫!是佛境剑芒!”这念头流星般掠过冷寂然的脑海。
  “蓬!”
  气劲交错!
  杀气已一团雾般散去,现出冷寂然雄伟崇山般的躯体、闪亮飘动的长发、威凌四射的电芒、一派魔宗宗主的完美气魄。
  稷下道陵古剑一垂,先天剑气立时直矗身前,形成一堵气墙,挡隔开冷寂然可取敌性命的杀气。
  两人间的虚空再无气劲横逸。“师父!”四把不同的声音自身后齐齐唤道。稷下道陵不用转身回头,都知道这一声是向拾得大师而唤,从这四人身上透发出来的佛境剑芒,不问可知是禅门的正宗弟子。
  拾得大师雪白长眉下一对深藏彻亮的目珠陡然张开,看到四张慈眉善目的熟悉脸孔,儿时养育他们的情景如白驹过隙般急掠心田,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你们都回来了!”这四人一身灰蒙蒙的僧衣,脑门光滑如镜,年纪均在三、四十许间,形相各异,气度不一,正是寒山剑派掌门拾得的传承弟子、求道于天竺的二禅、二昧、四念和五戒,还刚与份属同辈的两位师弟七觉和十劫在山脚碰头,引得他们生出回头一望的感应。
  四人这时都扑跪在雪地上,闻言一阵感触,却没流下一滴热泪,显然在天竺修行的这段日子里卓有成就,不再萦系凡尘里的七情六欲。现在忝为寒山大十弟子之首的二禅是一个短小阔步的长须僧侣,目光异芒涟涟,举止沉着稳重,随随便便一站,已有群山耸峙的气势,佛门玄功“不常不断心灯”别具一格,发出的禅音中正平和,鹤立于群僧之上。
  肤色最是黝黑的三昧嘴角微微下垂,像是不屑人世间的任何事物,但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与生俱来的表情,否则他亦不会厕身于十大弟子之列,似从大地浮现上来的沉哑声音引发自他的独门禅功“如来藏识”。四念与三师兄一般粗犷高大,孔武有力。他的颈项、手掌、臂膀尤是粗壮宽大,观模样像是市井之徒,修练的是佛门外家功夫“四气归禅”,将佛门的四念处结合为一点,故曰归禅。
  形相修长清雅的五戒年刚三十,语音高亢,颇具出尘之姿。狭长的脸庞上目光锋芒锐利,闪闪藏神,让人不容小觑。袖内隐透三尺青锋之气,一手“戒剑”斩钉截铁。
  “哈哈哈哈哈哈……”狂笑声来自冷寂然,但他听油然道:“游戏愈来愈有乐趣了!先天学士这种稀客已难能可贵,竟还有四位小僧助兴,我冷寂然实在不虚此行,不枉此战矣!”事实上,他出面相邀圆悟宗论,目的便是要惊动这四位寒山弟子回来,俾使他能一并铲除。圆悟宗论为西藏大圣僧,言行触及天竺,深受人民所拥,被牵涉入寒山之战中,自能唤回拾得的四大弟子。
  四大弟子之首的二禅站身面向这位魔门首恶,稍微立在稷下道陵的左后方,朝正按掌替拾得师尊运气疗伤的三位师弟迅快的瞥上一眼后,这才喧礼合什道:“冷施主,晚辈二禅与师弟们有幸远赴天竺,研习梵汉经文,获益良多。因缘之下,更合创了一套佛门阵式,名为‘传灯剑阵’。二禅等愿代师尊接战,一并向冷施主讨教。”冷寂然状极欣喜,负手而立道:“四位小僧果是明师之后,四十不到,便能成宗立派,别辟蹊径。这套传灯剑阵,可是揉合了中土和天竺两地的佛门武学精萃?”
  却提也不提四人愿代拾得大师出战的回应。
  二禅毫不介怀地解释道:“冷施主抬举了,此座剑阵确集两地之所长而成。但二禅不敢僭称这有否成宗立派的资格,只因经典中的佛理过于奥妙,吾等不得不转以另一种形式表达,俾能作出实践,容易明白。”
  冷寂然目泛魔芒,对他作出重新的估计。此人的冷静和智慧,比他心目中想像的还要高明。毫无忌讳把剑阵的要旨向敌人透露,且是那么的发乎自然,虽然对阵者是道魔大成的武学大宗师,不禁教人直接联想到这套剑阵确有其独到之处,纵说了出来,也全然不虞被人勘破个中的奥秘。
  最重要是不追问自己会否应允他们的战诺。
  寻思至此,杀机已起,脸上却是无忧无喜,沉声道:“如此奇功,本座已急不及待了!”
  稷下道陵忽地哈哈一笑,把冷寂然投向四僧的杀势战意转移过来,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洒然说道:“三招之约,道陵是言犹在耳!宗主若不嫌弃,道陵可要先行领教了。”不待冷寂然回答,转身向二禅等人合什问讯:“道陵谢过四位大师的拔刀相助,不知可肯卖一个人情给贫道,以续咱们未了之战?”
  二禅比起稷下道陵还要长着十载,阅历较多,立时把握到这位道家年青高手的良苦用心。
  冷寂然重出江湖才是数月的事,根本无人清楚他潜练了三十年,一身的魔功路数和修为深浅。当然,最直截了当是跟他大斗一场,透过精神的伸展和气脉的探索来个彻底了解,但寒山此战,交手迄今就剩下一位拾得大师,余者相继阵亡,偏生拾得这时正在休养生息,不宜妄动。
  稷下道陵抢先单挑,便是要以身作教,将与冷寂然比拚的实战经验双手奉上,好让二禅他们窥视出冷寂然鬼神莫测的武学玄机,作出高瞻远瞩的拟定战术。而且交手中每一个出现的精神、心理、意向、动作和变化,皆是珍如拱壁的难得经验,错过任何一项,便像一组建筑群里失去一个组件部分,不能将之筑构成楼。
    由稷下道陵拉开第一章战幔,直至战斗的终结,便没有了这方面的错失,四僧可以从头到尾饱览到整个武战的过程。
  乍看似是抢了四僧的彩头,但成仁之举,才是稷下道陵的最终目的。
  二禅心中感激,当下肃穆合掌,缓缓说道:“诸法空性,不谓有亦不谓无。先天学士无挂无碍,无布无漏,不执于自我,不执于外物,已深得空性之蕴。劣僧这就退下火线,作壁上观。”
  “啸!”
  剑气冲虚,万道金光随之洒了出来。
  稷下道陵右腕翻了个小圆,已转了握剑把手的位置,笑道:“宗主,道陵当仁不让了!”挑出一剑,刺破气墙,直取冷寂然的左肩,竟是说打便打,爽快利落,但听气劲嗤嗤,凝于剑端,透出刚猛无伦的剑意的同时,亦是信心十足。
  第一招已是气势非凡。
  冷寂然依旧是双手负后,在剑气到达身前寻丈时,才点在湿漉滑溜的雪地上,倏忽后退。“沙沙沙沙……”脚尖擦过雪地的声响划破寒山的寂静,也盖过了嗤嗤剑气声,冷寂然鬼魅般已飘退四丈。稷下道陵人随剑走,长虹追日般破入被冷寂然后退时带起的雪雾,企图直冲敌手的咫尺距离。两人一追一逐,进攻者剑意连绵,如鞭送,如枪击,迅捷疾快如一气贯之;防守者步履无涯,如乘云,如御风,迷离飘摇如魔神舞蹈。但攻守两者似乎暗有默契,趋退间相距始终留下五尺阔度,稷下道陵固然不能突破冷寂然的最后防线,冷寂然也未能摆脱稷下道陵的剑气攻势,拍案悦目之余,亦蔚为奇观。
  “波”的一声,这一边的拾得大师缓缓聚功,终于引发出最上禅宗道的气机,截断了三昧等徒儿送来的佛境禅功,显是不欲他们再白费心机。
  三僧这刻正被两人的交击招数吸引,又知道际此关键时刻,稷下道陵是要逼出冷寂然的真正实力来,委实不容错失每节交锋过程,而且师父只是内力耗损过剧,一时并无性命之忧,当下纷纷抱掌断送,还气肉身,与二禅师兄一般,目不转睛的观斗。
  拾得大师白眉长垂,闭目结印,如释尊入定,虚无自性。
  “喝!这是第二式!”
  只见稷下道陵长虹般的剑势蓦地里柔肠百转,软软如绵,潺潺若水,无孔不入的洒向冷寂然。
  因形转势,因势易招。
  久攻不下的稷下道陵迅速变招后同时古剑遥控,送出一丝“太清剑罡”,远锁敌踪。剑罡凝练不攻,是以并不列入三招规约之中,只能说是第二招的延续。剑中包含流水特性的利害招数霎眼之际涌至身前,冷寂然还是气定神闲,右脚轻点一地冰霜,蓬的爆出无数冰雪,冷寂然微一仰脸,身随势升,足尖玄触在被剑气旋卷而起的雪碎上,竟就此借力往右移身,令人难以相信一点碎雪是否有此神效。
  水银泻地般的先天剑气虽有一泻千里的能耐,但碰上已经超越武技成就的冷寂然来说,只是班门弄斧的技俩。
  这还是冷寂然有言在先,让稷下道陵攻他三招而不还手。
  “太清剑罡”那聚而不散的独有剑气对冷寂然仍是不离不弃,当连绵若水的剑势无功而还,立时招聚一起,化为一点,遥击往冷寂然左斜方的虚空处。
  冷寂然刚藉凭虚之力躲开水势,瞥见稷下道陵漫不经心的向虚刺剑,所取的正是自己护体剑势因身形转折而生的空隙,心中一凛,冷哼一声,不得已拂袖带雪,护在自己魔体前面。
  尽管强如冷寂然,亦不敢对稷下道陵仗之成名的先天剑气轻忽视之,是以虽说让他三招,实则已运起万物惟剑的剑势,像一幅大网般拦在身前,只是始料未及对手在击出二招之后,便看穿剑势的玄机,来个反客为主。
  不过,三招之限亦届,自己可以出手了!
  这厢,“先天学士”稷下道陵绝没有因为自己刚巧取得反扑良机便满三招之数而感到失望或颓丧,代之而起的是圆满澄澈的道境,把心灵无拘无束的伸延出去,立时捕捉到裹在雪碎之后的冷寂然,已然消失不见。
  四僧亦有洞穿实物的目力,虽刮起雪碎,仍无阻他们发觉冷寂然隐去身形的情况,当下展开最上禅宗道,搜索着这魔技层出无穷的盖世魔王。同时暗暗拢合,使成围势,守护罗汉般拂照着师尊。
  稷下道陵神色古井不波,察视冷寂然的去向。
  他一身道家武学已登先贤至境,智慧流心,明了冷寂然刻下的倏失影踪,是剑光反射的眩目景象,在正派之中,以剑宗大家薄玄最胜此道。
  “太清剑罡”弥漫身缘数尺之外,混沌冲霄,既守一身玄关,亦针对敌人的气机。只要冷寂然一有异动,他有十足把握可以找他出来,予以正面的杀伐攻击。
  偏生冷寂然此际竟尔声息寂静,就像真的消失在空气里面。
  稷下道陵长叹一声,手一挥,古剑无风自动弹上半空,往战圈北首的空旷地域投去。
  便在这时,以二禅为首的四大僧人,分别从背门、腰际、左肩和袖内掣出四柄暗藏的长剑,齐齐掠向战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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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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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灯四僧终于出手!虚空之中,传来冷寂然豪迈邪狂的笑声:“先天学士的剑弃得好,四位小僧的出击亦正合时宜。既然一场来到,何不一并向本座招呼,胜于独观战况,索然无味。”言罢冷寂然终于现出真身,剑势顿然以他为立足的一点,无有穷尽地向外拓展,厉烈惊人。原来冷寂然因《万物惟剑》的剑势被稷下道陵剑尖刺破,没有了护体剑网,变成立于稷下道陵的下方,受制于人,心中一怒,连忙施展五岳剑派以剑藏身的法门,藉剑光的反射效应,将自己躲藏起来,再伺机反噬。
  他又把道魔潜息的功能推至极限,是以稷下道陵明知他在附近,仍寻不出其半丝生机,最后终决定掷出古剑,引冷寂然自动现身。
  须知古剑一去,稷下道陵等若失去讨价还价的筹码,冷寂然当然趋之若鹜,立即现身。传灯四僧亦是非凡之士,在稷下道陵古剑北掷的当儿,亦举剑来援,不愿他独力面对这位不赖魔功、单凭剑术也可纵横四境的七秩老魔的阴狠攻势,结果由一对一的战局演变成以一对五。形势看似对以寡敌众的冷寂然很不利,但《万物惟剑》的剑势纵横开阖,根本无惧围攻。最厉害的地方,是剑势无分彼我,魔者可,佛道者也可,故此薄玄的五岳剑招会出现在他身上,恒山落日剑落入他手中,亦像重会主人般闪出异样的光芒。
  正是“攻我者吾亦可以之攻”,臻达万物惟剑的最高境界“万物皆可为剑,万剑皆归吾宗”。
  先天学士和传灯四僧都是武林的一流好手,一旦卷进剑势内亦只有奋战一途,直至力尽战死为止。
  因为他们对抗的不是人,而是万物,而且这万物都有剑的影子、剑的威凌、剑的杀势!
  全赖冷寂然隐含兵旨的战术,让稷下道陵陷入敌暗我明的兵家大忌中,硬迫他舍去身上最强的武器和功法以换取明朗的局势,才能在短短弹指间把形势戏剧化的扭转过来,还一石二鸟地把四僧掀入他惊天动地的剑势漩涡之内,难怪他会转怒为喜。
  一切都尽在掌指之间。
  身处剑势风暴的四僧几乎想也不用去想,便心意相通的使出一招佛门绝学“真空妙有”。
  四僧虽并排而列,四柄青光荡漾的长剑剑尖却齐指一处,这情况就像一把倒转了的大扇子,剑尖凝聚处就是扇子骨架缓缓收拢的扇把,针对的当然是甫现真身的冷寂然。
  稷下道陵长发乱舞,道袍飞扬,双手幻出漫天掌影,藉着四僧的掩护,往冷寂然印去,其神采飞扬、道气氤氲处,宛如道祖下凡,玄之又玄。
  这时战圈因稷下道陵与冷寂然适才的一追一逐,已转移北首,远离了一道生等正道掌门的尸骸血迹地,总算给他们一点清静,亦可让拾得大师安心闭目,自疗伤势。
  冷寂然望着五大高手双掌四剑的攻势,负着的一对魔手终于倏翻向前,作出正面的回应。
  “蓬!”
  数道剑气掌风的交拚中,只得一声回响,这股反震之力浑厚之极,六人各自飘弹开去。
  冷寂然脸容肃穆,嘴角溢出血丝。
  纸终究包不着火,在伤患内外交煎底下,五大高手的乾坤一击,终教这位魔身不败的一代宗师露了馅儿。
  稷下道陵和四僧更不好受,能摧肝裂胆的霸道剑势在交击的刹那,像尖锥般猛刺身周大穴,只要抵抗不住其中一道被其直侵,剑势会尽碎体内命脉,半点不留。
  禅功较弱的五戒脸容扭曲,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一个倒栽,终泻去剑势,翻身而立,支剑喘气不绝,显然受伤不轻。
  其他人依功力深浅纷纷负创。
  剑势再临。
  稷下道陵冲天而起,双掌平推下压冷寂然。
  四僧身随意动,一刺便是一十六道佛境剑芒,封锁着冷寂然的八方去路,教他欲循无从,只余上空一个方位,予以稷下道陵双掌迎头痛击冷寂然的方便。
  其时惊雪已止,但众人身畔皆是雪絮纷纭,可知是气劲带动下的应有现象。例外的,就只冷寂然一人。他身上没有一丝气劲,独战苍天、一连击杀了六位正道的宗匠高手、重创佛门圣僧拾得大师和间接令东园夫人阵亡,已使他气耗伤积,不能再妄动体内真气。
  但施展《万物惟剑》,却无损真气,剑势从万物起,从万物灭,借的是天地万物,自己不过是贯通剑与天地的桥梁。
  魔门武技,确有上天入地之能。
  就在此时,二禅念了一段经文出来。
  “所以嘱累者,为不令法减故,汝当教化弟子,弟子复教余人,展转相教,譬如一灯复燃余灯,其明转多。”
                                                                                   ----《大智度论》
    ※  ※  ※
  佛所说诸经典,皆为破众生之昏暗,使佛灯心传,处处净土。
  学佛如是,习剑亦如是。
  禅剑相通,正是剑阵取名“传灯”之本意。
  这时的冷寂然,正被四僧这座传灯剑阵牵制活动范围,但见虚虚荡荡的佛境剑芒布满八方,一剑起一剑灭,一剑灭一剑起,四把剑依法而为,就像一团剑球,冰冷凛冽处,又像一团旋雪,无始无终,不见丝毫破绽,果是一套法度严谨的佛门剑阵,换转是由丰干、寒山子神僧、拾得和沩山大师这四大佛门宗师施展,自己不打醒一十二分精神等闲不易应付,但四僧功力明显逊色得多,兼之禅境有高下,刺出的剑芒虚荡不实,未能将“空”之一义若实若虚的表达出来,失诸中道,与他充盈着实在感的《万物惟剑》剑势相比,反而变得矫饰造作、立处不真,心中冷笑,双足钉立雪地,不理四人的剑芒,两手上提,衣袖褪下,作直指苍天势,立时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晶莹剔透的肤色。
  身在阵中的四僧神色一震,呆若木鸡,佛境如被外魔入侵。
  不是被冷寂然突如其来的怪异姿态影响,而是他们完全感觉不到万物惟剑的剑势,更没有半分气流交感的状况,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
  须知对战之间,生死系于一线,又怎会放下一身气机任人宰割?
  除非冷寂然打算以身试剑,慷慨地让他们似守能攻的剑阵招数在其魔体上刺出八个透明窟窿来。
  “贝叶西来!”
  二禅首先从震栗中恢复过来,一声唱喏,余者又是一震,旋即心无杂念,一心一意续展剑阵中的环扣招式。
  对手是冷寂然,四僧完全毋庸考虑当对手放下防御时,他们应否因慈悲之由而不忍猛下杀手。
  “蓬!蓬!”两声,这厢的稷下道陵双掌一阵刺痛,已与冷寂然一对上举的道魔之手硬碰了一记,从掌心释放出来的无形剑势的汹涌澎湃,稷下道陵知道冷寂然杀心坚定,故意抽调抵御四僧佛门攻击的剑势,予自己一个痛快。
  魔门第一人冷寂然的全力一击,确有天奔地逆的能耐,稷下道陵立感气海翻天涌浪,五内生裂寸断,攻出的太清罡气土崩瓦坍般没一点效用,身心难过痛楚至极点。但稷下道陵却是命不该绝,他的先天真气是道门修真之士梦寐以求的内家真气,善守不善攻,深具无争于俗世的高尚情操,此刻对上冷寂然的霸道剑势,立即发挥出其名不虚传的防御作用,卸去七成有多的剑势杀劲,更哇的一声把漫天鲜血狂喷而出,化解余下的剑势。
  稷下道陵同时亦感到冷寂然的剑势透过双掌发出之际,又暗含一股扭动转送的势道,把自己往四僧处直掼推出。
  在失去重心的当儿,冷寂然这一送是轻而易举便达到目的。
  最高明的地方,稷下道陵的投身落点,正好替冷寂然挡去四僧的佛境剑芒。
  难怪冷寂然不惧传灯剑阵的攻势。
  四僧心意相通,长剑霍地转运移动的轨迹,把使了半招的“贝叶西来”收归虚空之中,同时左掌各挺,准备接下伤势乍重实轻的稷下道陵。
  稷下道陵一声长啸,宛若一头飞翔的鹰隼般,在半空中一个回飞转折,道袍下摆一对足尖已分别点在二禅和五戒的左掌手心处,借力一个空翻,斜斜的往冷寂然电射而去。
  冷寂然微感错愕,他对稷下道陵的武功推许已高,但仍想不到他的先天真气强横至斯,硬拚底下竟能毫发无损,还像一头出押猛虎般向他穷追不舍,悉力抢攻。
  冷哼一声,蕴含着这世间最恐怖力量的一双魔掌交错前击,轰出两道铁锥般的剑势,偏又灼热难当,赫然是铸剑世家的炼铁剑法。
  稷下道陵虽有先天真气的保护,却知若来个迎头痛击,硬撼这套由武学大家冷寂然轰出的铸剑世家绝学,其煮铁燃金的焚熔力量足令自己真气受损。
  同是一套剑法,落在冷寂然手上,威力是截然不同。
  当下分出右掌,在电射往冷寂然的途径中段向左下方的雪地错劈而去,蓬的沉响,如将石子投往溪流,激起些许涟漪般扩散的雪碎,身子便藉掌风冲击雪地那倒碰回来的气流,顺乎天然地在虚空间朝另一边的右侧方向绕道而行,堪堪避过冷寂然望空击来的炼铁剑势,再破空劈出先天剑气汇聚的掌势,在与最接近冷寂然的一点上,跟后者因剑势落空而变招换出的左掌相互一击。
  “蓬!”
  不出所料,稷下道陵立时承受到灼烫高温的炼铁剑势,知道冷寂然势走全身,不论右拳左掌,皆是剑势,故拳出虽然一击不中,其打出的左掌仍可将灼热奇炎的烈温送进自己的经脉里。
  心中却不作他想,一边亟力化解体内火烧熊熊的炎焰,一边借互击的掌力,把自己炮弹般射向北区的战圈。
  这一轮出手交战只是眨眼间的事,灰衣蒙蒙的四僧已重整阵脚,织出漫天的佛境剑芒,撒网般向冷寂然照头照脸攻去。
  彷佛有用之不尽的体力、潜能和真气的冷寂然神色潇洒,邪异俊伟充满魅力的脸庞不露一分不支的倦容,双手幻变,不知何时恒山落日剑已握在手里,闪电刺出,不分先后挑中四僧的长剑剑尖,准确得教人大吃一惊时,他已鸳鸯连环踢出万千腿影,直轰剑意无存、手臂一阵酸痛的四僧。
  与此同时,他对稷下道陵的一举一动亦毫不松懈,下半截脚踢系出寒山剑派的传灯四僧,上半身则右手暴长,回剑隔空一刺,遥指往北投去的稷下道陵。
  剑端毕直的送出一缕轻烟,似缓实速,像是要跟稷下道陵在速度上争逐竞赛,剑芒一点又隐有佛门空寂的境味,不是忘情剑派的独门剑技“忘情七式”中威力最盛、连掌剑双绝的项诛都饮恨其下的第七式“无苦恼”是啥?
  身凌半空的稷下道陵双脚踏虚,霍霍连声中横过空旷的雪地,眼看其势将尽,他却又如箭离弦的陡地加速,举步于虚空之上,把冷寂然后发追来的忘情剑势抛诸脑后,就连于雪岩上观斗的嬴千秋亦瞧得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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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  ※  ※
  冷寂然虽隐寂江湖三十载,但其座下的圜悟宗论,对武林起落的轶事和人物的掘起都了若指掌,是以虬髯客与先天学士这一对天下间最神秘的年青高手,他亦略有所闻。
  他更知道,先天学士除了仗之成名的太清剑罡和先天真气外,亦有一套极尽飘渺闪隐之能事的步法,名曰“迷离步”。
  当年于稷下古城内,稷下道陵便是凭着这套步法,破了其时邪道第一高手“气邪”应日月麾下七邪的“杀冥诀”。
  “气邪”见七大弟子战败,老羞成怒,当即亲自出山,挑战稷下道陵。
  但招呼他的却是虬髯客。虬髯客武功不属六道之列,真气功法均透着神秘莫测的味道,尤其一柄“亦狂亦侠剑”,一经发动,剑气远近皆宜。应日月一套“杀冥诀”修为虽深,亦落得“冥还脉络”的惨淡收场,这等若杀敌不成,反招恶果,可谓败得彻底。
  虬髯客当时还说了一句话:“道陵之所以缺阵,非是惧怕应先生,而是替小弟追蹑一位负心之人,顺理成章,小弟只好领教应先生横行邪道的绝艺了。”应日月位列邪派,与佛门寒山剑派祖师丰干、道家辟邪观掌门一道生、魔宗第一人冷寂然、神道教主及漠北第一宗师齐名六道之尊,行事邪恶,武功高强,虬髯客和稷下道陵能分别把他和他的七大弟子收拾,大快人心之余,亦奠定了他们晋身为天下年青高手的行列。
  也令他们的神秘色彩更深一层。
  这一年,他们才是二十五、六岁。
  至于当时这套名不经传的“迷离步”如何破去稷下七邪的“杀冥诀”,却没有人知道。
  不过只要从稷下道陵适才自天而降劈下一剑时那突破时间空间的惊人身法,与及带东园令逸出冷寂然拳势那踏雪无痕的玄异步法,当可看出这套步法虽未必及得上冷寂然施以应敌、源远流长的《阴康幻舞》,也是所差无几矣。
  如此夺天地造化的独门奇异步法,且又是施在先机,后发而至的忘情绝学第七式“无苦恼”终究慢了须臾,轻烟在未及稷下道陵的背门时已化作散失于空气中的水珠子,来个烟消云散。
  但冷寂然却似是早料此着,并不介怀,彷佛踢得四僧稍微跌退才是首要目的,落日剑尖紧接着一回一点,轻汤雪地,鸳鸯连环腿影归于一双,本来横架着的魔体借力上腾,挽回因上刺剑、下踢脚这两种能破坏人类体能平衡而失去的重心。
  四僧满以为一套传灯剑阵可使敌陷入佛门肃寂无量的圣域里,大幅削弱冷寂然的干戈杀念,兼夹紧锁对手的身法剑势,以分担稷下道陵的压力,那知一招复一招使来,不是横遭打乱,便是无功而还,心中震骇之余,亦感颓然若失。正道中人最重心法,于佛为禅心,于道为道心,于他派为剑心,此刻因败而乱,四僧禅心顿时受创,加之身中魔腿,内注数道清凉洗涤的无俗意境,在拉扯自身的经脉,但游走之处却有如竹削般勾刺冲带,剧痛锥心,不禁闷哼一声,纷纷挫退仆跌。
  倘若“紫竹林”的东园伉俪尚在人间,必对冷寂然能将他们擅守不擅攻的“竹影剑法”巧转为攻势而不失脱俗意境,感到百般惊讶,千般震撼。
  事实上,这正是万物惟剑的武技精华,能使天下万物归宗为剑,或攻或守,任意所之。
  “啸!”的一响,稷下道陵摆脱了忘情七式的剑势后,已重拾雪地上的古剑,洒出万道光华,煌煌如旭日之升。
  冷寂然一连使出“五岳”、“铸剑世家”、“忘情”、“紫竹林”四大剑派的绝学,保持不败之姿,气势亦已攀上巅峰,“落日剑”划了一个圈子,柔和若水,羚羊挂角般逆流迎上稷下道陵的“太清剑罡”。
  战阵中代表正邪两道的最顶尖高手,作出第二次剑道交锋!
  “锵!”
  这一带属于战圈的北区,千步之后便是寒山禅寺山门外的铜质幽冥古钟,松林较疏,是以这一交剑,震撼力煞是惊人。四僧毕竟是正道剑派第二代中的优秀子弟,眼力和经验都胜出同侪之列,当然不容冷寂然有喘息的机会,而且他们都抱着同一宗旨,便是任你冷寂然有三头六臂,始终都会有真气耗尽、伤势加剧的一刻,故在两大高手短兵相接当儿,他们已飞掠雪地上空,从后截击这位人人得而诛之的混世魔王。
  冷寂然这一击乃针对稷下道陵而施,一方面既有气势之助,亦有无迹可寻的意境,教对手不知如何应子,正好缓和“太清剑罡”的剑势。
  更重要的,这一剑是取自辟邪观掌门一道生的《小有清虚剑经》。
  试问天下间,有甚么能使对手防不胜防?稷下道陵的古剑在金光灿烂的一刻凝气一击,在空中划过一道妙若天成的轨迹,迎上冷寂然的剑势。
  他的“太清剑罡”乍听似是刚劲猛烈的招数,然而道家讲求的是功成身退、俗世无争,是故剑罡亦具备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一泻千里无孔不入的剑势。
  那知冷寂然发出的剑势同样是阴柔若水、水银泻地。情形就像两种同源同流的物体碰在一起,然后水乳交融,不分彼我,交结一起。
  再分不清楚“太清剑罡”和《小有清虚剑经》的剑势。
  盘膝正作趺迦之状的拾得大师忽地感到心惊肉跳,睁开双目,在禅境因不能专注而破碎下,刚好捕捉到两大高手凌空对上的战景。
  四僧则是禅境相通,如灯传,如法转,精神感官陡地展至最高的层次,虽不像身当局中的稷下道陵感受深切,亦感染到正以雄伟阔昂的如山厚背向着他们的冷寂然,浑体精神不断蓄积攀登,达到顶点,好配合自己充盈道家意境的一击,气势更突然之间变得冷峻肃穆,森罗万象,肆意放射横逸,彷佛是从沉睡中惊醒过来的魔龙般在覆雨翻云,又或是穷凶极恶的猛虎插上了双翼般张牙舞爪,由此设身处地,可知稷下道陵正陷身极大的危机之内。
  他们均知冷寂然此人城府极深,不到必杀之时不轻易显露胸臆间的杀势伐意,故甫感到在固有的气机中忽然出现些许波动的不寻常状态,他们便像先知先觉般早一步觉察出不妥,能够抢身前援。
  是以在两大高手剑势对垒的一刹间,四柄绽出光芒的禅剑几乎只是差了一线,就已递到冷寂然的雄背上。
  稷下道陵的道境早就涌起前所未有、浓烈至极的不祥感觉,就在两股剑势混为一体的刹那间,果然有一道魔邪阴森的气劲穿过这条由剑势铺设的康庄大道,疾窜过来。
  他的一颗道心本是活泼灵动,以应付突发而来的奇袭变端,无奈在剑势汇聚同流的时候,那束奇寒无比的阴损劲气才像藏而不觉的棉里毒针般,不经触碰不会暴发,且是来得迅捷无比,他纵有先兆感应,却仍是无知得不能抵御,就像他放缓或终止一切体内的生机运作,故意迎上这束可取其性命的气劲一般。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光景,稷下道陵躯体像触电般一下剧震,闷哼一声,已被劲气抛上半天。
  因先天真气视敌气如一体,完全没有了对外来劲气的戒备和示警,以致未能即时作出封闭脉络和抗拒异气的应有反应。
  《天魔诡变道》的“天破诀”,终在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攻势下,防不胜防的突破稷下道陵的先天真气护墙,破入他的经脉里。
  天下间,只有敌我一体,才令人防不胜防!
  冷寂然同时魔体虚幌,电闪间避过三僧的长剑,但因时间不过是眨眼般飞快,兼之四僧晋入了无人无我、剑循玄虚的绝妙禅境,还是被四念大师的禅剑刺在他的护体魔气上。
  冷寂然冷然一哼,强压下汹涌冲上咽喉的一口鲜血,就此侧身卸开四念的一剑,飘身远退。
  心中则是痛快之极。
  饶是你稷下道陵福缘深厚,资质上乘,二十五岁间便享誉先天学士的美名,也绝挡不住老子整整一甲子的必杀魔劲。
  他故意藉严剑老尼的忘情七式紧锁稷下道陵的背门,便是不安好心,因为迷离步绝对有抛离剑势追蹑的能耐,他的目的是希望借剑势把对手引到古剑所在的北区战圈,提醒稷下道陵重拾古剑。
  当稷下道陵一剑在手,自然立即施以太清剑罡反攻,这时冷寂然才展开道家剑术,以道融道,一举凑功。
  说出来看似十分轻易简单,但个中机会的营造乃至剑势的准绳都非计算精确者莫办。
  但是也因为“天破诀”的发动,冷寂然的内伤又深了一重。
  冷寂然本拟定稷下道陵为诸人中惟一可堪威胁的对手,故才兵行险着,拚着内伤与真气此起彼落的必然关系,硬要先把阵中最强敌人的生机摧毁,然后闪电间连毙拾得在内等五秃,再觅地疗伤,以他六十年的悠长功力,只要取得一时的静养,不出一日一夜,便可恢复精气,其时天下便归魔门一宗所有了。偏偏一直不放在眼内的传灯四僧竟在这关键时光生出感应,刺出长剑,虽无阻他杀敌的功法运行,对于锁敌的精神,多多少少也有点影响,导致只有七成的天破诀劲成功窜入敌人的体里,不过已非常理想。同时因应天破诀的使动,气劲自然旋起,生出气墙,是以四念的一剑仅是刺中他的左肋位置便轻轻卸开,不过稷下道陵面临生死前的反扑,却使他血气上翻,经络剧震。
  他一直不敢妄动气劲,攻是剑势,守也是剑势,就是因为找不到杀伐稷下道陵的机会,现在终于等到了,也成功了,那还不教他欣喜若狂?
  至于四僧,则是自顾不暇,跟冷寂然的背门撼上一记,纷纷抱剑错步,暗自调息内气,连指头也不敢移动一下。
  冷寂然的武学无论是道是魔,均是同样可怕。
  便在此时,一道赤红的影子快迅无伦的破入阵中,与冷寂然奔雷掣电般对上七掌一剑,然后卷旋而起,把稷下道陵横抱接下,退在右首十丈外一株雪松之下,虎目含泪。
  冷寂然单掌上提,缓缓化气为劲,消解一口还来不及调息的窒滞内气,心中震怒之极,爆起两道寒芒精电,直往来者射去。
  虽隔了十丈远距,仍无阻这魔师的目力。
  来者是个年在三十许间的中年壮汉,身长七尺,阔若横山,豪迈壮硕,与冷寂然沉雄如山、庞伟若阁的魔体身形是不分轩轾,所差者,冷寂然是沉雄中透出魔邪气象,予人如入修罗地狱、幽冥阴山的悚惧感觉;中年壮汉的高昂阔广,则犹如山河耸带、天地拥抱,是那种揉合了鸟飞高林、鱼跃渊涧的大自然气息的人物,跟冷寂然是壁垒分明一正一邪。
  但最令人印象深刻,乃是他自两侧腮颊延至下颚一蓬赤红虬髯,映衬着他从前额向后梳去至颈项结成辫子、同是赤红一片的奇异长发,反而把其一张方面大耳、肤黝粗犷的雄豪面相压下了,一对赤眉下的目光本是刚强蕴神,这时却被泪水冲刷洗去。
  因要察视稷下道陵的伤势,整个人半跪下来,使得一柄负于背门的巨剑俨然有冲天之势,剑身套在画栋雕梁的古朴剑鞘里,令人感到此剑的不平凡。一身蓝衫草履的装束,普通舒适,教人觉得其平实亲切,在武林人士的身份中,多了一份农庄乡稼的田园纯朴气息。
  不问而知,此人自是与稷下道陵齐名、人称虬髯先生的三郎张仲坚。天下间两位最神秘的年青高手,终于驾临寒山!

                                                                                                                                                                                        请续看《寒山雪剑》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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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回  嗔
  冷寂然深吸了一口气,名震天下的虬髯客确有鬼神莫测之机,甫出手便是七剑一掌的连环进攻招数,且是觑准自己刚败退稷下道陵的一刹空档而进招,不予对手喘息回气的机会,不禁让人觉得,作为他的对手,必是非常头痛和苦恼的一件事情。
  一般环境下,冷寂然会直视虬髯客如无物,心忖他纵能以一化三,自己仍是杀之于谈笑自若之间。
  然而,就目下的情况,虬髯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挟着挚友重创的悲愤力量。别人看他,仍然是一副完美无暇的晶莹魔体,但他却心知肚明自己鏖战多时,耗元与伤势都显著地增加,与虬髯客对上实在是胜负难分。
  错非他的手心中了拾得一剑,以《天魔诡变道》的“天灭诀”,当可尽排交杂残余的败气,回复一身任意自在的功力,必不像目下般捉襟见肘。
  他纵横武林数十载,惯见大风大浪,这些思虑一闪即抹,又是深吸一口长气,缓缓将气机运走全身,一身感官又以倍数般的比率增加。风雪这时都停止了,卷聚于山巅上的黯黑云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抽丝剥茧般,一层一层消散飘走,大地开始从漆黑、暗灰、淡透而至一点点的微红,每层变化都来得很缓慢,非是一直专注绝对不能清楚天色正层递般渐变着,但是渐落西山的天日仍被重云深锁,虽绽放着微红的天沉色彩,仍探不出半点边儿来。
  黄昏已近!
  此时战场上的八人都静止了,看似是打得倦了,趁势归元调气,又似是静待出击的契机。
  让人瞧得透不过气来的生死决战,总算缓和下来。
  负手独伫的冷寂然面对着溃不成军的传灯四僧,右首十丈外是渡气替奄奄一息的稷下道陵疗伤的虬髯客,而四僧之后,则是苟延残喘的拾得大师。
  没有人发话,没有人动作,空气像是凝结了!
  但任谁都知道,只要一人稍动身形,在锁敌的精神感应下,整个战局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展开另一轮剧烈的决战。

    ※  ※  ※
  雪松底,虬髯客掌势一翻,连按稷下道陵后脑至背肌五个督脉穴。
  风府!神道!至阳!脊中!命门!
  立感至阳穴阴气最盛,且正在奔上走下,快速扩散,心中悲恸,掌心分流输入一团柔和之极和一团烈阳至刚的真气,前者乃系保护稷下道陵的心脉,后者游走他的一身经络,则是追蹑天破诀劲,予以消灭。
  稷下道陵脸色像死人般惨白难看,嘴角溢着血丝,闭目昏厥过去,一身先天真气业已破碎,浑然不知这位千里赶来的挚友正为他倾力疗伤。
  为了衔追一位他欲得之而甘心的可恨大敌,这半年间虬髯客一直留在漠北。
  据悉此负心之人因为要在北方找一个人,故而涉足该地,但大漠之地草原空旷广袤,而且莽莽黄沙,又会随着狂风诡变于瞬息之间,虬髯客一去二百多天,都是徒劳无功。
  本来在五年之前,稷下道陵曾经在河北鲁城一带发现此人的踪影,然而此人狡黠多变,猾若灵狐,始终失诸其迹。
  也是这个原因,应日月的战书由虬髯客接下。幌眼五载,此人仍是下落未明。适值魔门第一人冷寂然奔走天下名山,邀约正道八大剑派决战寒山,虬髯客有感此恶魔功盖世,当下迢迢赶至,只盼能襄助正派,但还是慢了一步,不仅已有数位武林名宿掌门丧生其手,且见着稷下道陵的一刻,同时亦是这位多年不闻音问的挚友绝命之时。
  十丈外的冷寂然神情古井不波,心里却流转不息地盘算着应敌之策。
  观乎现下诸子的举动,最不宜主动向虬髯客挑衅,因为这样做,不啻是激发这位年青神秘高手的内在潜能,万一被他必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纠缠胶着,再加上四僧的夹击,他冷寂然恐怕也得阴沟里翻船;若果转向传灯四僧发招,他们因立足未稳,又慑于自己的无敌形象,可肯定有八成以上的杀敌胜算,而虬髯客正倾尽功力向稷下道陵挽回性命,必分身乏术,未能施以援手,待得杀掉四僧,虬髯客也许能挺身而出,但因真气殚竭,又失去初来时的锐气,已是毫不足虑。至于稷下道陵,既中了“天破诀”,纵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无可救药,就跟拾得一样,根本不用费神去理。
  “锵!”
  “恒山落日剑”自冷寂然处脱手飞出直射四僧,拉开了沉寂的战事,虽是一点晶芒,但笼罩范围之大,直把传灯四僧卷将进去。
  二禅剑守门户,立时形如巨山,透出难以撼动的渊岳气势;三昧与四念左右抢出,互为阵翼,禅宗武学“如来识藏”与“四气归禅”应运而生,便要将庞大无匹的剑墙撞出缺口,较有飘逸气度的五戒跃上半空,戒剑幻出漫天佛境剑芒,以千万变化应一点。冷寂然对四僧换了形式的招数嗤之以鼻,冷笑一声,展开《阴康幻舞》的奇诡步伐,倏忽间已移至四念的左侧空位,一招“小天星掌”,冲空而拍,显是因四念曾刺他一剑而怀恨在心。
  这时四僧的心神皆被冷寂然那掷来的一剑完全吸引,那还能分心兼顾杀气凌厉的冷寂然。
  蓬的一响,两掌相交。
  冷寂然借势斜移时,那边与他对掌的僧人亦踏着退步,化解掌劲,至第七步才刹止了身形,脚下白雪升出轻烟,可看出一道生的小天星掌落在冷寂然手上,是柔中带煞,否则对掌者毋庸借寒雪化去这一掌的暗阳劲气,亦可看出,冷寂然是志在必得,拚着催发劲气来个速战速决。
  “叮”的清响,飞临上方的五戒千剑万刃归回一口戒剑,斩钉截铁地击落“恒山落日剑”。
  要不是其余三僧各聚禅功抗劲,五戒绝办不到这一击。
  但已教四僧仓皇倒跌,溃不成军,显示出他们纵在天竺有个一段修行的日子,与冷寂然仍有一截不可逾越的距离。
  冷寂然正眼也不望他们,只冷冷看着与他对上一掌的人。
  拾得大师!

    ※  ※  ※
  风声忽起,吹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七觉熟识的语音远远传来:“师父,徒儿不孝,辜负了你老人家一番心血!”
  蹄声不止一骑,赫然是七觉等人去而复返。拾得大师以辛辛苦苦凝聚而得的真气刚救了四徒性命,早就气涣脉散,只靠坚守禅心上一点澄明,极力支撑。此刻听到七觉呼唤,虽生出前功尽废的感觉,却知这位成就直追大师兄的右首弟子,生性本就着重感情,平时只是放诸心内不肯透露,他的禅功禅行之所以如斯深湛,是因着寒山清静无碍的环境,适宜修行,倘使一日入世历劫,其禅功一定会大打折扣,他袖内的“禅心剑”,正是自己刻意赠予,好提醒他禅心之澄,应如日月。
  随着七觉而来的,还有诸葛渊与十劫。
  适才楚冤崖与百里惊雪一战时,七觉在山下便觉得那四道蒙蒙灰影,极可能是四位在天竺回来的大师兄,虽不知他们为何来得这样巧,但因担心师尊与一众师叔伯的安危,二话不说,一马当先便跟将上去。
  诸葛渊和十劫都是一般心思,尤其后者亟欲目睹冷寂然鬼神莫测的魔功,自也趋之若鹜。三人两骑就这样负伤上山,结果只比四僧迟缓了点才到达。
  冷寂然仰天说道:“大师坐化前的一击,虽未能伤创本座,总算尽了作为一个正道表率应尽的责任。”
  四僧修养虽高,闻言亦怒目而视,同时知道冷寂然此话不假,师尊击出的这一掌,实是残余功力之所聚。
  诸葛渊举目尽皆正道同门的尸骸血迹,心中一阵泣血的难过,双膝一沉,跪在雪地。
  七觉、十劫几曾见过大战后尸填血流的恐怖场面,都吓得一阵心悸,来到拾得大师面前,跪将下去。
  眉须胜雪的拾得大师一下子像苍老了许多,回转身子,不理冷寂然,伸手抚着两人的顶门,微微一笑道:“为师要走了,你们可知,佛所言之一劫,共一十三万四千四百万年,相对起来,众生之岁便显得微不足道了,为师活了一甲子,算是修行了三十年,已是天大的恩赐。”十劫点首道:“师傅替弟子取了十劫之号,乃教弟子知道人之渺小,因该更加精进于修行路上。”
     拾得大师感到自己快将“天人五衰”了,生命与经理一点一滴的流走便是最实质的证明,他淡然一笑,不系于怀,转而手抚七觉的脑顶,轻轻说道:“你又可知,为师赐汝法号的由来吗?”七觉哽咽道:“徒儿知道,自己的法号,是取自七觉支的择法、精进、喜、除、舍、定、念……,但到今时今日,才晓得自己连一觉也做不到……”
  拾得大师收回枯瘦但溢着温暖的手,怜悯地道:“七觉,为师并没有怪你折返,这是人之常情,就像为师一样,见到师叔师伯们战死,心里也会出现波动,因为我们都是人,是人便有感情,这世间有铁石心肠的人,并不多见。”
  “呛!”七觉亮出袖内的“禅心剑”,以哭得沙哑的声音道:“这剑七觉不配再用,请师尊成全!”
  拾得摇了摇头道:“一点挫折,便弄成这副样子,七觉哪,你若觉对不起为师,对不起自己,便把这剑收下。”七觉听着师尊的教训,彷佛又回到寺内的生活片段去,点头道:“七觉受教了!”两行热泪潸潸滴落地上,与雪相溶。
  拾得大师一脸随和,道:“万物皆有佛性,众生皆可成佛,反过来说,佛也可以像人般看,也可以有众生的百态,正如出世与入世,身在空门还是在家修行,都是一样。”
  七觉的瞳仁突然闪过一丝独特的奇光,像是因别开了另一个新的天地而喜悦,又像是解开了心里某一个死结,只有拾得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话,触动了心灵深处的一点通明,明白了一个不是人人可以明白,可以理解的理念。
  果然,七觉说了一句使身旁的十劫直吓了一跳的话:“师尊,我要还俗!”
  拾得大师却是无喜亦无忧,慈悲道:“无量寿佛!”
  这就是佛门里难能可贵臻至的境界----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乃佛家宗旨,讲求不常不断。因诸法空性而知其不常;因诸法作用而知其不断,如此人便能不系于自我,不执于外物,简单点说,就是“无我”。
  无我,是指一个人再没有自我的本体,望出去的每件物事皆不以自身作衡量,因而对人世间的是非得失、名利权力提不起兴趣。
  七觉要还俗,正是因为看透了“我”这个本体,不论是披上袈裟或是脱去袈裟都并无甚么分别,看出去的物事还是不能使自己心动。
  想不到就是拾得的一句话,使七觉改变了生命观,开始踏上他自个儿的成佛之道。
  拾得大师转而望向十大弟子中排行最末的十劫,脸上一片祥和之色。
  十劫苍白的脸上、虚脱的身上还留着不知是自己、七觉还是服部为皇的血迹,但目光仍迸发着坚定不移、不轻易向任何人屈服的眼神。
  拾得说道:“十大弟子中,大乘、六度和八部早死,二禅、三昧、四念、五戒远赴天竺,九转身返红尘,剩下七觉和你。十劫,你可知道,为师最耽心的就是你。”
  十劫摇了摇头,终于开口道:“师尊对十劫是否耽心,十劫不知道。十劫知道的,是师尊曾教我剑术。一日为师,终生如父!你永远是十劫的师尊便是。”
  拾得大师从僧衲里探出一串佛珠子,送到十劫面前,叹道:“这串珠子乃是你太师父当年诵念时所持,为师再不能教你甚么,只盼你记着为师今日的话,此珠有警世导善之效,异日你若有解不开的心结,不妨尝试执珠潜思,当有无穷的效用和裨益。”说毕一边盘膝坐下,一边结印闭目。
  十劫微微颔首,接过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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