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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鶴

[入库] 秦红《武林牢》【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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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7:53: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疑云满客厅



「黑尾凤」和鬼庄女主人拆到将近三十招,渐感不支,心知对方武功火侯均高出自己甚多,心里又惊又恨,尖叫道:「贼汉子,你来啊?」
「赤麒麟」仍拿着小瓷瓶给凌美仙闻,答道:「别急,马上就好了。」
鬼庄女主人连发数掌将「黑尾凤」迫退到门口,娇笑着道:「打不过就喊丈夫,不害臊么?」
「黑尾凤」拚命封挡,气叫道:「不喊丈夫喊谁?像妳喊甚么『小哥儿』是不?哼,臭货,不要脸!」
这时候,躺在地上的凌美仙忽然打了个喷嚏,睁眼悠悠苏醒过来。
「赤麒麟」于是收起小瓷瓶,起身走近厮斗的两个女人,静静旁观一阵,忽而脸色一变,惊诧地道:「十娘,这女人的武功有些像帮主的……」
「黑尾凤」叫道:「别说废话,你快上来嘛。」
赤麒麟喝声:「好!」挥掌攻人,他亦是少年时代便扬名武林,号称四灵之首,一身武功何等了得,这一加入联攻,数招之后便已挽回劣势,再数招已将鬼庄女主人逼回厅中,夫妇俩占尽上风。
鬼庄女主人气得粉脸变青,破口大骂道:「罗浮双灵,你们再胡闹老娘马上叫你们自尽而死。」
「赤麒麟」哈哈大笑道:「鬼话,愚夫妇刚刚脱离武林牢,正觉这世上美丽有如仙境,我们干么要自尽?」
「黑尾凤」接口笑道:「是呀!我们还要养一个儿子哩。」
鬼庄女主人满头长发飘飘飞扬,银牙咬得格格响,有几次看似忍不住厉喝出声,但终于忍住改为诅咒臭骂,使尽浑身解数,苦苦支撑下去……
他们三人斗得好不激烈,但最奇怪的是那个绿衣使女打从端茶入厅之后,竟未见再现身出来。
凌美仙由昏迷中转醒,瞧见秦舫躺在地上,两眼瞪望自己溜溜转,知道他穴道受制,连忙跃过去替他解开,急问道:「舫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舫穴道一解,翻身站立起将她和「饕餮儿」飮茶中了鬼庄女主人的迷药,以及自己被擒,而后罗浮双灵前来相救的经过简略说出,凌美仙惊「哦」一声,随即转对罗浮双灵娇喊道:「卞大哥、巴大嫂,谢谢你们啦。」
「赤麒麟」边打边笑道:「别客气,妳知道在武林牢里,两颗水蜜桃的分量较之外面的两颗夜明珠还要有价値哩。」
凌美仙笑了笑,又道:「你用甚么方法救醒我的?」
「赤麒麟」道:「那是我们由大理得来的一瓶『龙脑香』,正是解迷药的上品。」
凌美仙笑道:「那么,再取出来用一下好么?」
「黑尾凤」叫道:「不行,我们和『饕餮仙』没有交情。」
凌美仙微微一笑道:「我送水蜜桃给你们之前,咱们有没有交情?」
「赤麒麟」说声是啊,便掏出小瓷瓶抛给她,继续与鬼庄女主人拼斗……
凌美仙接住「龙脑香」,和秦舫跳到「饕餮儿」身边,拔开瓶塞,只见瓶内盛着莹白如玉的细粉,异香扑鼻,闻之令人精神振奋,她先拿到自己鼻下闻了一闻,忽然「哈呛」打了个喷嚏,弄得满脸飞红,赶紧将小瓷瓶递到秦舫鼻孔下,羞笑道:「你也打个喷嚏。」
秦舫推开笑道:「别开玩笑,快给饕餮兄闻了吧。」
凌美仙不依,又送过去道:「不,你闻一下,真舒服咧。」
秦舫拗不过,只好也闻了一下,但觉异香浓烈刺鼻,不禁也打了个喷嚏。凌美仙咕咕直笑,才将「龙脑香」放到「饕餮儿」鼻孔下,让他闻起来。
不一会,「饕餮儿」连打两个喷嚏,亦由昏迷中转醒,问知情由,勃然大怒,跳起便要加入战斗,秦舫拉住他笑道:「别急,饕餮兄,你先说刚才是怎样被蝙蝠帮主迷睡过去的?」
「饕餮儿」脸一红,只得将经过情形说出来。
原来他刚才掩近客厅屋顶,发现厅中有一点灯光,探头偷瞧,却见那蝙蝠帮主坐在椅里向他招手,发话问他敢不敢进来,他一看形藏败漏,只得硬著头皮进入,那蝙蝠帮主劈头就问他这么晩了为何不睡觉?他有意领教领教他的「慑心大法」有多厉害,便说你有办法叫我睡觉,我就睡觉,蝙蝠帮主含笑说那么请看我的眼睛……
「唉,我只能记到这里为止,他奶奶的,果然厉害。」
秦舫和凌美仙听得大笑,「饕餮儿」耸肩苦笑。
三人旁观「赤麒麟」夫妇双战鬼庄女主人的情形,都觉得鬼庄女主人招术之高明,远胜米仓山遇见的白发老婆子,但内力却远不及老婆子深厚,呈现著一种极不平衡的现象,这时她已斗得满脸香汗淋淋,但仍能凭著绵绵不绝的奇妙招法维持不败,这情形入到罗浮双灵眼里,也甚令他们惊惑不解。
「黑尾凤」边打边问道:「贼汉子,这臭货的招术倒真了得,若教她增加一倍内力,恐怕连天外不速客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赤麒麟」答道:「正是,咱们要不要打死她?」
「黑尾凤」娇笑道:「当然要打死她,咱们罗浮双灵已好几年没杀人,再不打杀一个,人家会把咱们两个遗忘啦。」
「赤麒麟」哈哈笑道:「昨天妳在牢里还说不要甚么捞什子的名头,怎的现在又要了?」
「黑尾凤」不答话,双掌杀手连施,向鬼庄女主人一揄疾攻过去。
鬼庄女主人娇喘连连,拼力抵挡一阵,忽然开口尖叫道:「罗浮双灵,你们知道老娘是谁么?」
「赤麒麟」呼呼劈出两掌,怪笑道:「妳不说我哪里知道?」
鬼庄女主人怒容满面,正要再开口,蓦听得庄外远处传来一片鸡啼声:「喔,喔,喔……」原来天已破晓,雄鸡在唱着告诉人天亮了。
鬼庄女主人一听鸡啼,顿时花容遽变,厉啸一声,拚命挥出两掌将罗浮双灵迫退一步,乘机顿足疾起,身如一缕轻烟往厅外飞出,眨眼消失于黑黝的天色中……
罗浮双灵愕然住手,三少亦如遇鬼魅,浑身毛骨悚然,「饕餮儿」咋舌惊喊道:「我的乖乖,听到鸡啼就逃,莫非她也是鬼?」
「黑尾凤」和凌美仙吓得脸色苍白,一个赶紧抱住丈夫,一个慌忙拉住舫哥哥,前者吐著大气道:「贼汉子,咱们竟糊里糊涂跟一个女鬼打架,这怎么得了啊?」
「赤麒麟」皱眉沉吟道:「不是吧,瞧她一副活生生的样子,哪有半点像鬼……」
秦舫察觉身畔的凌美仙在悚悚发抖,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柔腕,含笑安慰道:「别怕,我敢说她绝不是鬼。」
凌美仙手腕被握,芳心甜甜的,登时发抖之「病」立止,垂首羞笑道:「她不是鬼,为甚么听到鸡叫就逃?」
秦舫笑道:「那时她正要逃走,并不是听到鸡叫的缘故。」
凌美仙仰脸笑道:「才不是那样,我看见她听到鸡叫脸色大变,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秦舫无以为解,想起她刚才在房中喊自己「舫哥哥」就不怕鬼,情不自禁拢到她身边轻声道:「就算她是鬼,妳已经不再害怕,是不是?」
凌美仙轻嗯一声,含羞带笑点了点头。
「饕餮儿」看见他们那样亲密,心中甚替茵儿抱不平,不由冷笑道:「秦舫,你忘记你的师妹了么?」
秦舫闻言心头一震,暗喊道:「是啊,茵儿对我那样好,我怎么可以反和这凌美仙……」
凌美仙动作比他的思潮更快,迅捷挣脱他的手,跃到罗浮双灵面前,掏出小瓷瓶递过去笑道:「卞大哥,这东西还给你。」
「赤麒麟」接过「龙脑香」,目露诧色瞧瞧「饕餮儿」,再瞧瞧秦舫,最后回望她问道:「凌姑娘,妳好像救错人了吧?」
凌美仙发急,跺脚道:「不,你不要乱说。」
「赤麒麟」笑一笑,拉起妻子喝道:「十娘,天还未亮,咱们回房等帮主去。」
「黑尾凤」大喜道:「正是,折腾了这半夜,真是没来由。」
他们像一对新婚夫妇亲热地手牵手向厅外走去。
秦舫觉得他们夫妇个性虽怪,行事却不无可取之处,心想像这种人投归蝙蝠帮未免可惜,当下朝他们长长一揖道:「卞大侠,今晩多承贤伉俪援手,在下等衷心感激,请暂留一谈如何?」
「赤麒麟」停步别脸望他,沉声道:「你不用感激,我们没有救你。」
「黑尾凤」颦颦眉,好像痛惜糟蹋春宵,急忙拉着丈夫再走,嚷道:「走啦,别囉唆。」
秦舫赶忙追上两步,又一揖道:「在下只问一句话,可以么?」
「赤麒麟」住足怒道:「何事?」
秦舫肃容道:「卞大侠投归蝙蝠帮之前,可知蝙蝠帮主是何种人物?」
「赤麒麟」一怔,摇头道:「不知道,你知道么?」
秦舫颔一头道:「家师说他是当年的狐皇,姓聂名雄夫,又名妙姑,是个异常淫毒的阴阳人。」
「赤麒麟」一听面色大变,目瞪口呆了片刻,忽地厉声问道:「真的?」
秦舫平静一笑道:「贤伉俪已投身蝙蝠帮,此事迟早会明白,在下何必说谎?」
「黑尾凤」花容失色,拉住丈夫惊慌道:「贼汉子,咱们惹上这魔头怎么得了?」
「赤麒麟」怔忡一阵,突然扬手「拍」的掴了她一巴掌,怒吼道:「那是妳这个臭婆娘,若不是妳一迭哭闹,我会答应让他救出牢么?」
「黑尾凤」痛呼一声,举手抚住左颊,抬脚往他身上猛踢,哭叫道:「好,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赤麒麟」也不还手也不退避,站着让她直踢,嘿嘿冷笑道:「妳踢吧,踢死我教妳做寡妇。」
「黑尾凤」不敢再踢,反而抱住他大哭道:「谁叫你打我?难道我知道他是狐皇么?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赤麒麟」默然一阵扬首深深长叹一声,一手搂住她的柳腰,一手抚摸她的长发道:「好吧,就算我打错,这也是十年来的第一次,妳就不能原谅我么?」
「黑尾凤」收住眼泪,仰脸忧伤地道:「咱们逃了吧?」
「赤麒麟」沉思半晌,断然摇头道:「不成。既然答应了他,就得跟随他到底,反正大不了只是杀人,咱们本来就不怕杀人……」
「黑尾凤」忧心忡忡地道:「可是他是阴阳人,听说淫毒无比,恐怕以后晚上会打你的主意,白天会打我的主意,那可怎么办?」
话说至此,忽似想起一事,脸色又是一阵惨白,悄声道:「贼汉子,莫非刚才那个——」
「哼。」在她话说到一半,突然由厅外传入一声冷冰冰的低哼,众目瞥处,一个面白无须,身穿金衫的人已缓步走进厅来。
他,正是脸挂皮人面具的蝙蝠帮主。
「赤麒麟」面容一凛,连忙垂手躬身道:「帮主,您回来了。」
蝙蝠帮主轻哼一声,双目莹莹发光,巡视秦舫三人一遍,再回望他冷峻地道:「你们不在房中睡觉,到此干甚么?」
「赤麒麟」低头默然,「黑尾凤」检衽二幅,强笑道:「帮主,这庄里闹鬼,您知道吧?」
蝙蝠帮主沉叱道:「闹鬼又怎样,你们怕了么?」
「黑尾凤」花容一黯,垂首道:「我们只是出来看看,后来在这厅里遇见一个女人,她自称是鬼庄女主人,帮主可认识她?」
蝙蝠帮主冷冷道:「她就是鬼庄女主人,怎样?」
「黑尾凤」抬脸畏怯地瞥他一眼,又垂头道:「我们和她打了一场,她真厉害……」
蝙蝠帮主阴恻恻冷笑一阵,问道:「巴堂主,妳是说她比我厉害?」
「黑尾凤」轻轻点了点头,答道:「是的,请帮主不要生气……」
蝙蝠帮主蓦然仰头厉笑,声音尖锐,好似细针钻入耳朵,边笑边道:「她和你们打了多久?」
「黑尾凤」忽地抬脸俏笑道:「大约两百招之多,帮主如与我们动手,不见得能接住这么多吧?」
蝙蝠帮主身形一晃,飘到厅中央,巍然而立,怪声喝道:「来,你们夫妇接得住我五十招,马上放你们为自由身。」
「黑尾凤」大喜,转对丈夫笑道:「贼汉子,咱们就请帮主指教指教,好么?」
「赤麒麟」看出妻子的心意,当下故作沉脸喝道:「十娘,帮主面前不得无礼。」
蝙蝠帮主发出刺耳的大笑道:「不妨,不妨,咱们身为武林人,彼此切磋武功自是常事,你们只管上来好了。」
「赤麒麟」闻言也不再客气,挥手招呼妻子准备,于是双双运功蓄气,一左一右移步慢慢向他逼了过去。
蝙蝠帮主静立不动,神态安闲至极,根本未将他们罗浮双灵放在心上,好像只当他们是两个毫不起眼的武林小卒一般。
双灵神色却是凝重无比,他们知道眼前这个蝙蝠帮主若真是当年的狐皇聂雄夫,今天凭夫妻两人之力要想胜他简直是痴人之梦,但因刚才有鬼庄女主人的出现,以至于她闻鸡啼而逃遁,使他们心中疑团重重,说得明白一点,倘使眼前的蝙蝠帮主就是刚才的鬼庄女主人的话,则可证明传说不实,也即是当年的狐皇武功并不如传言之可畏,果如是,今晚不仅可以接住他五十招而重获自由之身,甚至可以将这个连黑道人物都厌恶的阴阳人打死,为武林除去一个最卑鄙肮脏的东西。
但是,他如是刚才的鬼庄女主人,其武功自保犹恐不够,为何还敢夸下海口,要在五十招之内赢得咱们夫妻?
这是罗浮双灵最困惑和凛惧的,只因对方如果真是狐皇的话,那么五十招的确是一个很难闯过的数目。
但见他们夫妇目如火炬,步履沉稳,一步一步向蝙蝠帮主欺近,每踏落一脚,厅地上便现出一个寸深脚印,可见他们已将毕生修为的内家真力贯连全身,名义上是叨磋武功,其实暗怀两种目的,一是杀机,一是奋力支持个五十招争取自由之身。
夫妻俩欺至蝙蝠帮主左右五尺之处,蓦然同时发出一声暴叱,掌随声起,出手如电,一个横掌迳取他腰间气血囊,一个骈指疾点他脐下商曲穴,劲风飒然,凌厉无匹。
蝙蝠帮主容得他们双招攻近,掀唇阴恻恻一声冷笑,身躯如飞一旋,双袖张处,金光闪耀,以奇怪而潇洒的手法,分别向他们挥袖格出。
罗浮双灵猛觉有一股极其阴柔的暗劲迎面撞到,不但解消了自己攻出一招,反将自己的身子托得险些离地飞起,寒气透体而入,犹如跌入冰谷之中,机伶伶的使人打寒颤,不禁大惊失色,慌忙各自飘身暴退。
蝙蝠帮主一声怪笑,飞身猛扑「黑尾凤」,势如老鹰搏小鸡,电罩而下。
「黑尾凤」骇然而呼,斜身疾掠,但仍迟了一步,「嘶」的一响,肩衣被撕下一大块,露出一条均匀雪白的臂膀。
「赤麒麟」一见妻子遇险,双目喷火,暴喝一声,奋不顾身疾扑过去,身尙悬空,脚手并施,双掌劈出两股劲风,双脚分踢他背上命门、臀门二穴,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蝙蝠帮主脚下略移,撑身半转,左掌横扫身后「赤麒麟」,右掌直抓身前「黑尾凤」,出手猛厉,动如旋风。
双方互拆数招之后,顿时斗成一团,只见人影翻滚,掌风呼呼,几乎分不淸谁是谁来……
他们拼斗正酣,凌美仙瞧瞧「饕餮儿」没注意到自己,便悄之挪近秦舫身边,仰脸含笑,低声道:「舫哥哥,你可知道罗浮双灵为甚么要和蝙蝠帮主动手?」
秦舫很怕和她太亲密,颇想给她一个冷的,却硬不起心肠,只得含笑回道:「他们想试试他是否为鬼庄女主人,对么?」
秦舫两眼凝住三人的打斗,微微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要看罗浮双灵能不能胜他」
凌美仙玉脸凑到他耳根下,轻声道:「他们若接不住五十招,咱们就得快逃命。」
秦舫点点头,嘴里数着道:「现在是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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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7:54: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开玩笑



天色渐亮,鬼庄客厅中,罗浮双灵与蝙蝠帮主的一场「切磋」亦渐趋激烈,但见三条人影恍惚窜闪,兔起鹘落,掌风所及,家具破裂飞扬,像似被强烈鹿风卷扫著一般。那种激烈的情形,哪有半点真正切磋之意,简直就在以性命相搏,双方出手都毫不留情,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已。
秦舫两眼紧紧注视著战况,嘴里随着蝙蝠帮主的出招急速数下去:「四十四、四十五……」就在数到第四十五招之际,激斗中蓦然唱起一声惊心动魄的尖锐长啸,紧接着两声惨哼随之响起,只见罗浮双灵身似败叶分向左右飞出,「叭」的摔倒地上,看样子均受重伤,爬不起来了。
这情形大出秦舫三人意料之外,想不到武林号称「四灵霸西东」的罗浮双灵竟然接不到五十招就双双伤在蝙蝠帮主之手,由此可以证明大家的猜疑完全错误,蝙蝠帮主并不是鬼庄女主人,因为这两人武功相差简直不可道里计。
但是,有些迹象却使人无法释疑,譬如说他是个阴阳人,白天是男人,夜晚则变为女身,那么,这一夜「她」哪里去了?还有,为何鬼庄女主人听到鸡啼就仓皇遁去?为何等到「她」逃离之后「他」才现身出来?
这些疑问在秦舫脑中不过如电一闪,站在他身后的凌美仙已在暗扯着他的衣角,低声道:「舫哥哥,咱们快逃。」
秦舫看看躺在地上的罗浮双灵,犹豫着道:「不,罗浮双灵刚才帮咱们打退鬼庄女主人,咱们怎可反而弃他们不顾而去?」
凌美仙急道:「他们既接不住蝙蝠帮主五十招,还得做他的部下,听他的命令,咱们不逃留在这里干么?」
秦舫方在犹豫不决,只见那蝙蝠帮主若无其事的整整衣衫,掀掀嘴唇轻笑道:「卞堂主,我没有打死你吧?」
「赤麒麟」两手支地慢慢坐起,脸肉抽搐著强笑道:「没有,只是我那婆娘怎样了?」
「黑尾凤」也由地上慢慢爬起,呻吟著道:「我没事,只是左肋骨断了一条,你呢?」
「赤麒麟」默然不语,如果不是当着帮主面前,如果她昨天哭闹着要接受拯救出牢不是为了要和他在一起,他真想向她怒吼道:「活该!妳这个臭婆娘。」但如今,他除了忍受之外,还有甚么可说的?难道也要说:「是的,和妳一样,我左肋骨也断了一条?」
蝙蝠帮主摆头瞧瞧他们夫妇,神态愉快地耸耸肩,说道:「我也许下手重了一点,你们不致因此怀恨吧?」
「赤麒麟」勉强站起,惨然一笑道:「当然不会,如果换在愚夫妇打赢,我们会下得比帮主您更重。」
蝙蝠帮主厉声大笑一阵,道:「好,事情到此为止,只有一点,两位堂主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自称『愚夫妇』,要称『卑职』,懂么?」
「赤麒麟」神色一黯,抱拳答道:「是的,帮主……」
「黑尾凤」泪流满面,哽咽著道:「贼汉子,抛开今天,你要打我骂我随你,绝不还手踢你……」
凌美仙又扯扯秦舫的衣角,低声急道:「你看,还不快逃?」
秦舫也觉得非逃不可了,于是大叫:「饕餮兄快走。」转身便向厅门奔去。
哪知刚奔到门边,只觉眼前一花,蝙蝠帮主业已抢前踞门而立,挡住了去路。
凌美仙慌忙越到秦舫身前,淸叱道:「聂雄夫,你想怎样?」
蝙蝠帮主目光炯炯注望着秦舫,冷冷道:「不怎样,我想知道这姓秦的少年与你们师徒有何关系,为何他能在武林牢住上五天之久?」
凌美仙道:「他替我师父画了一张人像,我师父很喜欢他,就是这个关系。」
蝙蝠帮主微哦一声,注目问道:「画谁?」
凌美仙摇头道:「这个与你无干,我不告诉你。」
蝙蝠帮主微微摆动着人皮面孔,两眼在他们三少面上游视一阵,然后再注望凌美仙冷笑道:「我今天要是出手打死你们三个,我想妳师父也不会知道,是不是?」
凌美仙嫣然一笑道:「是呀,但我知道你不会。」
蝙蝠帮主一怔,问道:「怎么说?」
凌美仙笑道:「你是堂堂的一位帮主,当然不愿亲自出手打死我们三个孩子,再说现在武林中也只有你一人能够打得死我,这一点我师父不难想到。」
蝙蝠帮主仰头嘿嘿大笑道:「我这个帮主可不是好帮主,而我打死你们后,自然将你们尸体毁灭不留痕迹,妳师父得不到证据,其奈我何?」
他话声甫落,那厅外远处的屋顶上,蓦地有个淸越的男人声遥遥接口道:「聂雄夫,假如你打死他们,证据便在我这里。」
秦舫循声瞧去,正见远远的屋顶上冲起一条白影,一闪而没。
蝙蝠帮主神色微震,双目刹那间凶光暴射,厉嘿一声,仰身笔直射向空中,去势如箭,眨眼没于屋脊之后。
但听空中传下他的厉笑声:「嘿嘿,你就是那个假天外不速客么?别走,给我留下来……」
声如狼嗥,渐去渐远……
秦舫怔得一怔,随即转望「饕餮儿」道:「饕餮兄,他所说的假天外不速客是指哪一位?」
「饕餮儿」笑道:「大槪就是你上次在破庙遇见的那一位吧。」
秦舫愕然道:「他怎会是假的?」
「饕餮儿」摇头道:「谁知道,要么咱们追上去看看。」
凌美仙回首笑道:「追不上啦,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秦舫亦觉先离开鬼庄为妙,三人于是匆匆走出客厅,向庄外奔去。
经过一间仓房时,忽见那个晚间端茶入厅的绿衣使女独自蹲在仓房外一堵石墙外,而在她面前,赫然排列著十三颗死人骷髅。
更怪的是,她竟咬破自己的手指头,用血淋淋的指头分别在每一颗骷髅上点落一滴血,那滴血有的流落鼻梁,有的流向颊骨,情形恐怖已极。
她瞧见秦舫三人到来,跳起身疾疾往庄中逃去,霎时拐入一间屋角,隐去不见。
秦舫见状大奇,停步讶然道:「咦,这女人在干甚么?」
「饕餮儿」欲待追去问她个究竟,凌美仙连忙开口喊道:「饕餮兄,不要再生事啦。」
「饕餮儿」闻声住足,掉头怒瞪她一眼,哼道:「我生事与妳何干?」
凌美仙玉脸泛霞,翘翘嘴道:「我只是劝劝你,你干么这样凶?」
秦舫怕他们翻脸,忙插嘴道:「正是,饕餮兄,趁现在蝙蝠帮主追天外不速客的时候,咱们赶快逃走,否则等他回来就糟糕了。」
「饕餮儿」也想起那蝙蝠帮主叫自己睡觉自己真睡的事,不由得锐气大挫,当下佯装无奈之态转身走回,摇头叹气道:「唉,你们这样胆小怕事,哪有半点像个武林人……」
三人出得那座充满神秘怪界的鬼庄,往南直奔南郑县城。
进入县城,天已大亮,凌美仙知道他们两人都没有带银子,便邀请他们上一家饭馆吃了一顿丰美的早饭,「饕餮儿」狼吞虎咽之后,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道:「凌姑娘,今天我吃了妳的,下次由我回请妳吃一顿便了。」
凌美仙笑道:「没关系,我银子有的是,你若需要,我还可以给你几百两,要不要?」
「饕餮儿」目光一亮,伸出舌头舔舔蛤蟆嘴,笑嘻嘻道:「眼下我要远赴昆仑、峨眉、邛峡、雪山、天城等六派通知他们防备门下弟子被蝙蝠帮十二妖女诱惑,的确需要一点银子,不过……」
凌美仙讶笑道:「不过甚么?」
「饕餮儿」沉吟道:「我不要妳给,我可以向妳借,只是……」
凌美仙接口笑问道:「只是甚么?」
「饕餮儿」尴尬的咧嘴笑了笑,道:「只是我穷得要命,恐怕以后无力还妳哩。」
凌美仙笑道:「这个没关系,你以后若能进入武林牢向我师父挑战而接住十招,那时再由一千两黄金项下扣回便了。」
「饕餮儿」张目怪叫道:「嘿,若能接住十招,我才不要领奖金哩。」
凌美仙抿嘴微笑道:「要救人也可以,但你不妨只救四个,剩下一个折算黄金二百两,那样不就可以还债了么?」
「饕餮儿」深觉有理,欣然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妳要借我多少?」
凌美仙掏出一叠银票,数五张一百两的递给他,问道:「这样够不够?」
「饕餮儿」连说「够,够。」随将银票小心翼翼的纳入怀里。
秦舫正在发愁没带银子行路难,这一见凌美仙有那么多钱,心头大动,不觉起身朝她一揖道:「凌姑娘,我也要去通知另外六派,妳也借给我一点好么?」
凌美仙摇摇头笑道:「不,我不借给你。」
秦舫不仅大感意外,而且羞得满脸通红,呐呐然道:「不借拉倒,我家里有得是。」
凌美仙脸上闪过一抹诡秘的笑容,嗤嗤笑道:「我师父说你这个人娇生惯养,有少爷脾气,应该学习吃吃苦。」
秦舫心中大怒,忿然转对「饕餮儿」道:「饕餮兄,小弟要走了,你呢?」
「饕餮儿」抹抹油嘴,也转对凌美仙笑道:「凌姑娘,我要走了,妳呢?」
凌美仙笑道:「我也要走啦。」说罢,起身会账,走出饭馆姗姗而去。
秦舫一直在因她对自己太好而感到不安,可是这刻见她忽然对自己冷淡起来,却又觉得满不是味道,好像看着她要投入别人的怀抱,心里酸溜溜的,有心想追出向她赔不是,却怕「饕餮儿」又发不平之鸣,只好干瞪眼怔怔望着她离去……
「饕餮儿」推开凳子站起身,掏出凌美仙给他的银票,笑道:「来吧,咱们一人一半。」
秦舫大声说了个「不」字,拔步便往饭馆外面冲出。
他头一个目的地是黄山派,故此出城即向东方赶去,一路上心里直嘀咕,自己身无分文吃饭怎么办?偷盗既不行,讨饭也教人难堪,哼,听说江湖上有所谓黑吃黑的事,今天若能碰上一宗,只好干他一家伙吧……
正在想入非非,忽听附近一片辔铃声响,立见由道旁驰出一红一白两匹骏马,白马空无人骑,红马却坐着一个身着罗襦的绝色少女,不是别人,竟是那个拒绝借银子给自己花的凌美仙。
「哼。妳又来干甚么?」他心里说著,一股受辱之气又涌上心头,立即放开脚步向前狂奔。
凌美仙一手牵着那匹白马,拍马疾追,娇喊道:「喂。你别生气好不好?」
秦舫不理会,一昧向前狂奔。
凌美仙著了急,连连催马疾追,又娇喊道:「喂。你听我解释好么?」
秦舫仍是不理,心里大叫道:「不,妳刚才出我的丑,这会还有甚么可解释的?」
凌美仙眼看追赶不上,忽然脆笑道:「嗨。好个江南才子,原来这样小心眼,像姑娘。」
秦舫听得一怔!不觉莉住脚步,转身等她赶近,沉脸怒道:「胡说,我怎么像姑娘?」
凌美仙飘身下马,走到他面前,笑道:「我开一个玩笑,你就这样不原谅人家,这不是有点像姑娘么?」
秦舫俊脸一红,抗声道:「我并没有生妳的气,我只是在赶路。」
凌美仙一指白马笑道:「那么,这匹白马给你。」
秦舫摇头道:「骑马像个少爷,我不要。」
凌美仙一阵娇笑,指着他瞄眼睛道:「你看,你还说不生气,不生气就不会讲这个话啦。」
秦舫脸又一红,只好装笑长长一揖道:「好,从现在开始我真的不生气,妳请回去吧。」
凌美仙摇摇头笑道:「我才不回去,我要替雪里红杨茵茵闯闯名气。」
秦舫脑中飞忖一阵后,决然道:「妳还是回去吧,妳师父不见妳会挂念的。」
凌美仙微笑道:「这是你唯一顾虑的么?」
秦舫点点头。
凌美仙含笑再问道:「没有别的理由了么?」
秦舫迟疑一下,又点点头。
凌美仙跃上红马,手指白马笑道:「那么请上马,我这次出来是我师父要我出来的,他说:『仙儿,妳赶快下山去,务必……』」她说到「务必」两字,好像发觉说溜嘴,慌忙举手掩住嘴巴,惊愕的直滚眼睛。
秦舫颇感惊奇,追问道:「务必甚么啊?」
凌美仙放开手,垂眼支吾半晌,接着粲然一笑道:「我师父要我务必察明那个蝙蝠帮主到底在干些甚么名堂,为何将武林牢里的黑道囚犯一个一个救走……」
秦舫心知她说假话,暗想:妳再怎样扯谎我也看得出妳的心意,何必隐瞒?当下又向她长长一揖道:「凌姑娘,实对妳说吧,我已经和敝师妹很要好,妳若再一直跟着我,我……我恐怕也会喜欢妳,这恐怕……恐怕不太好……」
凌美仙唁的脆笑道:「没关系,只要我不喜欢你就得啦。」
秦舫大大一怔!慢慢直起腰呆望她那一副吹弹可破的娇靥,心里暗道:妳怎会不喜欢我?妳不喜欢我怎的要和我一起走?
凌美仙似已看出他心中在想甚么,忽地笑容尽敛,撇撇嘴唇道:「秦公子,我昨晩因为被鬼吓怕了,所以喊你几声舫哥哥,其实我才不喜欢你,你可不能自作多情。」
秦舫又心酸又生气,暗喊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妳会不喜欢我,好,咱们走着瞧。一跃跨上白马,双脚一夹马腹,纵马疾进,大喝道:「走啊,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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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7:54: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真假不速客



他们并辔而驰,一面谈论著神秘的鬼庄女主人和女鬼的扑朔迷离,以及那个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骷髅上的绿衣使女,都猜不出她们那种怪异行径的目的之所在。
秦舫却知道那鬼庄女主人的目的,几次想将她要捉自己到房间的事说出,但总觉不好在姑娘面前谈那种肮脏事,何况事情既已过去,只要自己往后小心提防,不要再随便喝女人的茶也就是了……
谈著谈著,他忽然想起那一夜在武林牢里听到谷上有个女人唱「小桃红」歌曲之事,师父说要了解武林牢主人,这唱歌的女人是个很大的线索,唔,让我来问问她看——
「凌姑娘,我想问妳一件事。」
「好的,请发言。」
「我进入你们武林牢的第一天晚上,听到谷上有个女人在唱歌,请问她是谁?」
「她是个女人。」
「咄。我当然知道她是女人,我是问她的姓名啊。」
「你猜她是谁?」
「我先是猜妳,后来知道不是,又猜是妳师父,又知道不是……」
「你怎知道不是?」
「唔,有位囚犯告诉我说,每当歌声刚落,有时会听到妳师父咆哮说:『秀琴,秀琴,别唱了,别唱了。』由此可知那唱歌的也不是妳师父。」
「当然不是我师父,我师父是男人,你怎地老是把他老人家当作女人?」
「对不起,现在请告诉我那唱歌的女人是谁好么?」
「你喜欢她的歌?」
「嗯,她唱得很伤心。」
「我也会唱,让我来唱一首给你听吧。」
「好,啊不,妳别扯到旁边去行不行?」
「咕,你想知道她是谁,必须有个交换条件。」
「妳且说说看?」
「你的身世。」
「哼,这是妳师父的主意么?」
「不,我自己想知道的。」
「那么……」
「又要拉倒了?」
「嗯,拉倒。」
他们纵驰一程,经过一片树林时,秦舫突然瞥见道旁一棵大松树下,有两个人背向官道坐在那里,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黑袍,从背后看,那个穿黑袍的很像是紫禁总领白凤庭,也即是十多年一直隐在杭州卖豆汁,而最近始露身分,替自己解了两次危机的「嗫嚅翁」。
秦舫心中一喜,立即勒马停下,凌美仙也忙勒住马问他何事,由于勒得太突然,双马前蹄一扬,「唏喱喱」的叫起来。
那坐在树荫下的两个人听到马嘶,同时回头瞧来,果然穿黑袍的正是「嗫嚅翁」,而穿白衫的竟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二呙手(武林牢主人未崛起之前)脸蒙白纱的天外不速客。
秦舫疾忙跳下马,奔到他们面前长揖道:「两位老前辈原来在此,小可这厢有礼。」
「嗫嚅翁」脸露喜色看他一眼,又露诧色打量已下马走到他身后的凌美仙几眼,再回望他抖著唇皮笑问道:「探探……探牢回……回来的?」
秦舫说了声是,方待叙述经过,「嗫嚅翁」已摇手道:「你不……不必再……再说,那些事我……我已经知……知道了。」接着手指凌美仙问道:「这……这小姑娘是是谁?」
秦舫答道:「她是武林牢主人的徒儿,叫凌美仙,她……她……」他也嗫嚅起来了。
「嗫嚅翁」双目大瞪,惊讶地道:「嘎,武林牢主……主人关了你……师妹……你就绑架了他……他的女徒儿?」
秦舫想解释一时也说不淸,只好含糊笑应一声,随即转对天外不速客一揖道:「今早多承前辈援手,小可这厢谢了。」
天外不速客神情一楞,侧头问道:「你说甚么?」
秦舫含笑道:「今早小可三人在鬼庄时,若非前辈及时将蝙蝠帮主引走,小可等恐怕遭他毒手了。」
天外不速客闻言沉声冷笑一阵,徐徐转望「嗫嚅翁」说道:「老友,你听到了没有?」
「嗫嚅翁」满脸惊异,眨眨睛望着秦舫道:「秦才子,你且……且将如何在……在鬼庄……遇见狐皇的经过说……说出来。」
秦舫微感迷惑,遂开始述说自己出牢后按照「饕餮儿」所留记号追入米仓山,发现蝙蝠帮主正在武圣之子「流浪叟」葛玄的茅屋中寻找东西——
刚说到此,天外不速客和「嗫嚅翁」同时惊噫一声,齐声问道:「甚么,你说武圣之子『流浪叟』葛玄住在米仓山?」
秦舫点头一嗯,随将白猴在地上写出「葛玄」两字,以及后来出现一个觊觎葛玄武学而来的不明姓氏的白发老婆子,由她嘴里更证明葛玄即是武圣太白仙翁葛天民之子无疑,然后正要再往下说,天外不速客举手阻止,插嘴问道:「等一下,那个白发老婆子可是使一条银色长鞭?」
秦舫喜道:「是啊。她武功好厉害,前辈知道她是谁么?」
天外不速客微微摇头道:「不知道,三天前我在汉阴和她相遇,她见我蒙面,就缠着我要交手……」
秦舫「哦」得一声,急问道:「结果呢?」
天外不速客平静地道:「结果她在五百招之后输了。」
秦舫暗忖那老婆子武功已远在罗浮双灵之上,而眼前这位天外不速客更在老婆子之上,不由得他升起崇敬羡慕之心,暗暗下定决心要将白猴相赠的「大圣风神扇」完全学会,以便在武林中争取一席之地。
当下,他又将凌美仙现身,三人一猴合力打退老婆子,以至追踪蝙蝠帮主前往鬼庄,在庄里碰见鬼庄女主人、女鬼和那个绿衣使女等等的一番诡云谲波说出,最后说到鬼庄女主人闻鸡啼而仓皇逃遁,蝙蝠帮主随后出现,与罗浮双灵「切磋」之后,竟挡住自己三人意欲行凶,幸好您老前辈适时发话将他引走,详细说了出来。
听完话,「嗫嚅翁」含笑与天外不速客对视一眼,突然张口哈哈大笑道:「秦才子,你今早……在…在鬼庄时,可曾亲……亲眼见到……这位……这位天外不……不速客么?」
秦舫点头道:「只看到一条白影,但那声音是不会错的。」
「嗫嚅翁」大笑不止,举手一指天外不速客道:「哈哈,可是老朽……老朽和他从……从昨晩谈到现在……彼此还……还不曾离开一步哩。」
秦舫心中大奇,忽然想起数天前在破庙出现的那个天外不速客,他说蝙蝠帮里有个假天外不速客,那时他与蝙蝠帮「一后三夫人」中的柳贵嫔互相指斥对方是冒牌货,由于双方对答巧妙,弄得自己也不知当时哪位天外不速客是真是假?仅凭他与蝙蝠帮的敌对行为判断他是个好人,那么,今早在鬼庄引走蝙蝠帮主的那个天外不速客既不是眼前这个天外不速客,姑不论这两人谁真谁假,可断言眼前这个正是蝙蝠帮里的天外不速客——坏人。
他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栗,连忙后退了几步,暗蓄真力凝神戒备,一面向安坐于树下的天外不速客抱拳道:「前辈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假扮天外不速客投入蝙蝠帮?」
天外不速客不答他的话,只望着「嗫嚅翁」笑声道:「老友,这事闹到后来,恐怕连你也要怀疑我了吧?」
「嗫嚅翁」哈哈而笑,向秦舫招手道:「秦才子,你你别……别误会,现在这……这位才是真……真的,老朽和和他……二十多……二十多年在华……华山落雁峰……比比了一场……一场武,刚刚才他……还和老朽津津而道,如数……如数家珍哩。」
秦舫心头一动,又转向那个天外不速客抱拳道:「敢问前辈,咱们以前可曾见过面?」
天外不速客轻笑一声,颔首道:「见过。」
秦舫又问道:「在何处见过?」
天外不速客笑道:「破庙。」
秦舫暗感惊奇,但仍不信他就是破庙中见到的那一位,再追问道:「前辈可否将当时的情形说出来?」
天外不速客于是一五一十将当日在破庙逼迫柳贵嫔带自己前去找那个蝙蝠帮造就的假天外不速客情形述说一遍,说得毫无错误,最后又笑道:「后来我问你姓名,你说叫秦舫,我误听做金璜,你就解释是秦始皇的秦,画舫的舫,我又告诉你说继续起程去追赶你帅父回来,告诉他们当年的狐皇卷土重来了,对不对?」
秦舫听得既惊奇又迷惑,失声道:「这么说,小可今早见到的那个是假的了?」
天外不速客哈哈笑道:「他当然是假的,那天我迫令柳贵嫔带我前去会他,不料被她在途中使狡计脱逃,如今他既在这附近出现,等下我非找他去不可。」
一直不说话的凌美仙忽然插口问道:「你说他是假的,等于说他是蝙蝠帮主的部下,那他为甚么又要替我们引走蝙蝠帮主?」
天外不速客怔得一怔,低头沉吟道:「谁知道,可能他在故作神秘……」
老少四人正在猜想不通道理,蓦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划空长啸,声音悠扬淸悦,余音甫落,树梢上「嗖」的掠过一条白影,其快如电。
秦舫眼尖,一眼便看出那人一身装扮正与眼前的天外不速客一模一样,不禁振臂指着他脱口喊道:「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假天外不——」
他才喊出一半,只听树林中传出一声冷哼,那个刚刚由树梢上掠过的白衣人竟已转回,正由林中缓步走出来。
身材伟岸,脸上挂著一块白纱布,腰间悬著一柄古色斑烂的宝剑,露在纱布上的一对精眸炯炯如炬,神态潇洒,洋溢着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凛然气质。
他,无论身材或服装,从头到脚,没有一点不与先到的天外不速客相同,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他走出树林,向秦舫微一颔首,然后转对坐在树下的天外不速客沉声一笑,缓缓说道:「我正在四处找你,不想竟在此碰上,现在拔出你的剑来吧。」
他吐字淸晰而铿然,听来有着无穷的魄力,声调竟与先到的那位完全相同。
先到的天外不速客慢慢站起,神态从容不迫,也自沉声一笑,缓缓说道:「我很佩服你的模仿之术,只是我有一点不懂,你假扮我而投入蝙蝠帮,甘愿作狐皇的护法,其目的何在?」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双目精芒怒逬,沉吟道:「我说拔出你的剑来,现在只有在『永字八剑』之下方能逼出你的狐狸尾巴。」
永字八剑乃是天外不速客的独门绝学,也是数十年来武功公认的剑术之最,那种神奥奇妙的剑术,除他本人之外无人能会,眼前这个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如是假的,怎敢反向真天外不速客指明挑战他的独门武学?
就因他这句话,使秦舫对先到的天外不速客又生起怀疑,急急别脸向他瞧去,心想你若不敢和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动手,那你就是冒牌货啦。
只见那先到的天外不速客微微仰起头,轻笑着道:「哈哈,你若也会『永字八剑』,那倒是天下奇闻,现在我让你先。」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勃然震怒,厉「嘿」声中右手往腰一探,刹那间剑光暴现,而就在他剑光甫吐之际,那先到的天外不速客一声长笑之下,腰间宝剑亦以脱鞘而出——
「呛,呛,呛,呛……」
但见场上一片剑芒交辉激耀,同时宝剑碰击之声连响八下,宛如两道闪电撞在一起,光芒刺得人眼花撩乱。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再定睛看时,场上剑芒已敛,「嗡嗡」余音却仍缭绕于空中,而两个天外不速客已各自晃身飘退数步。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像似找到生平最痛恨的仇人,两眼射出锐利无比的凶光,神情激动地猛踏上一步,厉喝道:「嘿。原来是你。」
先到的天外不速客态度沉着的冷笑一阵,咬牙切齿地道:「说!你从何学得我的永字八剑?」,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又厉喝道:「别说废话,你为甚么不去?」
先到的天外不速客冷冷道:「你又为甚么不去?」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厉声道:「她是你的,你应该去。」
先到的天外不速客仍冷冷道:「不,她是你的,你才应该去。」
两人这几句没有头绪的对话,听得大家莫名其妙,心想敢情他们彼此认识,可是甚么是「你应该去」和「你才应该去」呢?
「嗫嚅翁」斜视先到的天外不速客,讶问道:「老友,他,他是……何人?」
先到的天外不速客含糊答道:「一个天下最不可原谅的人。」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沉哼一声,移目向「嗫嚅翁」打量起来。
「嗫嚅翁」饱然不悦,皱眉道:「不认……不认识我么?」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怒道:「尊驾如何称呼?」
「嗫嚅翁」不禁大笑道:「哈哈……你果然是……是冒牌货,你若是真……真天外不速客,岂……岂有不……不认识我之理?」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目光一凝,重新打量「嗫嚅翁」片刻,忽然吐出惊诧之声道:「噫,你难道是白凤庭?」
「嗫嚅翁」笑声稍敛,微讶道:「不错,还……还有呢?」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如遇故人,霎时目光充满喜悦,急声道:「咱们二十八年前华山落雁峰一别,嗣后一直未听到你的消息,小弟以为你已含恨退隐,却怎的变得又老又口吃了?」
「嗫嚅翁」脸色一沉,怒道:「哼,这一……这一点武林同……同道尽人皆知,不不稀奇。」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紧接着说道:「咱们在落雁峰比斗五天,最后一场轻功奔到『千叶石』时,你左脚不慎踏到一颗卵石,因此让小弟早到半步,那时你一怒之下将那颗卵石击成粉碎,是不是?」
「嗫嚅翁」微咦一声,双目神光陡露,不觉也重新将他打量起来。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哈哈笑了两声,旋指秦舫说道:「你若还不敢相信,这少年秦舫可为小弟作证,因为数天前小弟曾在一间破庙里替他解了一场危,今早又在鬼庄替他们引开狐皇聂雄夫。」
秦舫惊惑满腹,不禁冲口道:「破庙那一次,咱们谈了些甚么话?」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不加思索,朗朗道:「我曾问你的姓名,你说叫秦舫,我误听为金璜,你便解说是秦始皇的秦,画舫的舫,后来我出庙时,曾叫你们:『继续起程追赶你们师父,告诉他们当年的狐皇卷土重来了。』对不对?」
秦舫听他说得分毫不差,心头骇然,别脸呆望着「嗫嚅翁」说不出话来,「嗫嚅翁」缓缓起立,摆头看看两个天外不速客,沉脸道:「哼。现在老朽……老朽也弄不淸……你们谁是真……谁是假了。」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突然仰首厉笑,振剑一指先到的天外不速客喝道:「姓龚的,来吧,今天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先到的天外不速客冷冷一笑,吐出异常平静的声调说道:「你若一意想做天外不速客,我让给你也无不可,但你敢不敢去武林牢挑战?」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眼睛精芒暴射,厉声道:「那不干我的事。」
先到的天外不速客语气充满讥讽的冷笑道:「为何不说你怕输?」
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再不多言,怒喝一声,手中长剑划起一片青森森霞光,吐如怒矢,骤然向对方面门刺去,先到的天外不速客长笑声中,进步转身,剑出捷如蛟腾,反挑对方剑上纱布。
名家身手毕竟不凡,双方剑招使出,快捷不失潇洒,由于使的同一剑法,出手皆是以攻破攻,绵绵而出略不停顿。
愈斗愈快,到后来只见满场剑影霞光,竟分不出那个是「先到的」那个是「后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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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17:55: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正经话



秦舫眼看已分不出谁是谁来,心起恐慌,连忙跳到「嗫嚅翁」身边问道:「白老前辈,我弄不淸楚了,您呢?」他在杭州时都是喊他「嗫嚅翁」,只因感觉他打从露出身份后,态度和谈吐便不如往昔那样和蔼风趣,故此觉得应该改变称呼了。
「嗫嚅翁」目不斜视凝注两个天外不速客的拼斗,嘴里咕哝似的答道:「哼,弄……弄不淸……也没关系,最后……最伤脑筋的是……是分不出谁……谁真谁假……」
凌美仙跟着秦舫走过去,微笑道:「等他们分出胜负后就可以看出来,那位不大发怒的是先到的,那位脾气暴躁的是后到的。」
秦舫「哦」一声,转望她笑问道:「妳看得出哪位才是真天外不速客么?」
凌美仙抿嘴而笑,轻声道:「我想那位脾气暴躁的可能是真的。」
秦舫讶问道:「何以见得?」
凌美仙笑道:「我问你,要是有人假扮你扮得很像,没有一人看得出真假,你是不是会很着急、很生气?」
秦舫恍然点头道:「不错,这么说那位不大发怒的极可能是假的了。」
凌美仙转对「嗫嚅翁」问道:「白老前辈,刚才先到的那一位跟您谈了些甚么话?」
「嗫嚅翁」听她对秦舫说的话很有道理,不觉别脸望她笑道:「他邀老朽……一同去向妳师父挑……挑战哩。」
凌美仙笑道:「那他是假的没错啦,您可别上他的当。」
「嗫嚅翁」颔头道:「正是,待待……待老朽助……助真天外不速客……一臂之力。」
他说罢举步向前,但才走上一步就在一声惊咦之下停住足,怔住了,原来他刚刚还分得出哪个是先到的,哪个是后到的,哪知只这一转头和凌美仙说了两句话,再举目看时,两个天外不速客正在满场电转,只见一片白影和剑光恍恍惚惚,哪还认得出谁是先到的谁是后到的来?
他不由眉头一皱,再别望凌美仙抱怨道:「小……小姑娘,老朽跟……跟妳一说话,这下真……真弄不淸楚了。」
凌美仙颦颦黛眉,窘迫地笑道:「这可怎么办?现在即使是蝙蝠帮主亲到,他也分不淸哪个是自己的部下啦。」
话声甫落,他们身后的树林中忽有一人接口冷冷道:「未必。」声音极阴极冷,仿佛由坟墓中传出来似的。
老少三人悚然一惊,同时往左右跃开,转身瞧去,正见一个年约三十五,身穿金衫的白面青年由林中缓步走了出来。
他,正是今早在鬼庄被那位后到的天外不速客引走的蝙蝠帮主聂雄夫。
「嗫嚅翁」虽说在数十年前经「吃过她的亏」,但因现在这个卷土重来的「他」脸上挂着人皮面具,故此看不出他就是当年的她,只觉对方能在自己毫无所觉之下欺至身后,其武功必然已臻神化之境,而由他表露于面上的那股冰冷之色上看,心知他也必非善类,当下目注他沉声问道:「朋友贵……贵姓大名?」
秦舫一旁大叫道:「白老前辈,他就是蝙蝠帮主啊。」
「嗫嚅翁」神色大震,不由得退后一步,目射锐芒喝道:「泼妇,原来……原来是妳。」
蝙蝠帮主走出树林便站定脚步,双手往腰一插,金袖展如蝙蝠之翼,双目闪射莹莹凶光掀唇嘿嘿狞笑道:「白凤庭,像你这种脚色,今天除非有五个之多,否则你最好乖乖站到一旁。」
「嗫嚅翁」沉哼一声,却未像一般武林人那样因「脸上挂不住」而立刻向他扑去。因为他对「他」知道得比谁都淸楚,那是二十七年前,他糊里糊涂堕入「她」的情网,一夕缠绵正至高潮,突然发现她是个阴阳人,一时震骇欲绝,浑身一阵寒颤,嘴里一阵:「妳,妳,妳……」之后,直到二十七年后的今天,口吃病仍未痊愈,而就在那事以后,方知她便是当时使无数青年男女惨遭淫杀的狐皇聂雄夫,而他由于患了口吃病,不敢再返回皇宫当紫总之职,于是四出奔走约请了一壶先生陶乐夫及「饕餮仙」席狷,意欲将她除去,哪知合三人之力仍只能将他逐出中原……
今天,这个魔头既敢重入中原组织蝙蝠帮,其一身武功必定强过昔年不少,这就是说,他所说的「像你白凤庭这种脚色,今天除非有五个之多,否则……」并非夸大之词,而对付这个魔头,只可想办法将他剪除,却万万不能与他意气用事,此即为他不敢贸然动手的原因。
那两个正在杀得难分难解的真假天外不速客,他们瞥见蝙蝠帮主突然出现,立即各自跃开,暂时住手,但虽然住手,已分不出哪个是先到的哪个是后到的了。
蝙蝠帮主瞟闪著一对莹莹邪眸,分别打量他们一会,似也看不出真伪,不禁阴声一笑道:「你们两人有一个是我的右护法,现在走到我身边来。」
两个天外不速客对视一眼,身躯均是文风不动,静默半晌,站在左边的那个首先向站在右边那个开口冷笑道:「去啊。你不认主人了么?」
左边那个两眼精芒大放,充满讥讽的沉声冷笑道:「既然厚颜投身人下,此刻又不敢认主,天下也只有你做得出这种卑鄙的事了。」
右边那个忽然仰首哈哈大笑道:「痛快,想不到你竟肯恶骂自己,哈哈……」
秦舫听双方词钟均极锐利,实在难分真伪,忍不住脱口问道:「两位前辈,你们哪一位是后到的?」,他想凌美仙说那位后到的脾气暴躁,其为真天外不速客的成分居多,现在只要他开口回答,另一位便可立时判断他为假的了。
哪知他话声一落,两个天外不速客竟然齐声答道:「我。」
双方「我」字一出,好像都觉对方太过卑下,同时怒喝一声,腾身振剑便要再度动手——
「住手!」蝙蝠帮主喝声未落,人已倏然闪至他们中间,双目电转,嘿嘿冷笑道:「现在我已看出哪一个是本帮右护法——我命令你向前走出三步。」
两个天外不速客身子动也不动一下,恍如未睹未闻。
蝙蝠帮主见无动静,不由又是一阵嘿嘿冷笑,微微点着头道:「也罢,你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么你自己小心着——」
他著字甫出,双臂陡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隔空分向左右两个天外不速客当胸抓去。
「嗫嚅翁」脸色遽变,猛可跨出一步,大喝道:「小心九阴黑骨掌!」
这句话喊得异常干净俐落,一点不带口吃,显见其蝙蝠帮主猝然发出的两掌,有着深切的明了和慎惧,这好比一个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但面临生死关头,往往会发出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力气一样。
原来这九阴黑骨掌正是狐皇慑取无数女子真阴练就的一种邪功,当年他挟此毒技不知毁了多少武林高手,皆因这种功夫普通掌力绝难抵挡,若非练有上乘罡气护身,稍微被他的掌风拂中,莫不当场发寒倒毙,且死后尸骨变黑,为邪派武功中最毒辣的一种,眼前这两个真假天外不速客各有一身绝顶武功,自然不致抵挡不住,但魔头突起发难,若不能即时运出罡气抗御,仍有难逃毙命之虑。因此,「嗫嚅翁」情急之下,喊出了二十多年来最「漂亮」的一句话。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蝙蝠帮主双掌甫出,左边那个天外不速客身形依然稳立未动,而右边那个天外不速客却在一声沉哼之中,仰身暴退寻丈,紧接着顿足纵上树梢,如飞逃去。
蝙蝠帮主怪笑声中双袖一张,飘上树梢紧追而去,嘿嘿大笑道:「我根本未发掌力,你何必慌张?如此看来你不是本帮右护法了,嘿嘿……」声音消失得极快,显见双方身法快捷绝伦,眨眼间至少已远出半里之外。
树林边,由于蝙蝠帮主一去,空气顿现轻松,老少三个都在心里透了一口气,「嗫嚅翁」当即解下腰间的白带,朝那个一直伫立不动的属于蝙蝠帮的天外不速客走上两步,沉声道:「现在换……换咱们两个来……来玩玩,我姓白的虽非虽非……那狗男女之敌但但……但应付你这个冒……冒牌货却还有……还有自信。」
那个天外不速客噗嗤一笑,从容将长剑纳入鞘,一面开口道:「白兄,你弄错了,小弟才是真正的天外不速客。」
「嗫嚅翁」寒脸冷笑道:「哼,真天……真天外不速客才……才不会投入……投入蝙蝠帮做那……做那狗男女的护法。」
天外不速客拱手一揖道:「是啊,多谢白兄如此看中小弟。」
「嗫嚅翁」怒喝一声,手中白带舞起一圈,势如怪蟒出洞,倏然向他猛卷过去。
天外不速客横飘数尺,怒道:「白兄,你凭甚么认定我是假的?」
「嗫嚅翁」又飞出一带卷他双脚,宏声道:「凭那……凭那狗男女的一招。」
天外不速客再往旁跃开,大声道:「我早就断定那是一招虚招,故此懒得理他……」
「嗫嚅翁」哪肯相信,一条白带上下飞舞,灵捷如蛇绵绵攻出,其带法之美妙凌厉,较之那个不知名号的白发老婆子的银边更有过之。天外不速客只闪避不还手,数招之后已有些吃不消,现出狼狈之态来了。
须知「嗫嚅翁」二十八年前任职皇宫卫士总领时,曾与天外不速客在华山比武五天,虽在最后一场轻功上输给他半步,但那半步只能算是些微之差,如今要他尽让不还手,哪里支持得了?
只见他左躲右避绕掠一阵,有几次险些吃白带缠住,眼看快要落败,忽见他拔出长剑,怒吼道:「白凤庭,你若想藉题发挥,我还教你输个半步!」
秦舫正瞧得迷迷糊糊,一听他发怒,心中一喜,转对凌美仙笑道:「凌姑娘,他发脾气了。」
凌美仙含笑点点头,随即提高嗓子喊道:「那位前辈,您是『先到的』还是『后到的』?」
天外不速客挥剑反攻,一面高声答道:「后到的,我就是今早替你们引走蝙蝠帮主的那一个。」
凌美仙再问道:「您能不能将今早在鬼庄看到的情形说出一点来?」
这正是一种最有力的证明,如果眼前这个天外不速客是先到的那一个,那么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和「嗫嚅翁」在一起,任他神通再广大也无法获知今早在鬼庄里发生的事,只要他说的情景不相符,便可断定他为蝙蝠帮里的天外不速客而无误了。因此凌美仙问起这话后,「嗫嚅翁」深觉有理,也就收带跃退,等他作答。
天外不速客也收剑入鞘,自我解嘲的摇头笑道:「嘿,想不到我天外不速客会被人玩弄到如此地步……」
「嗫喘翁」怒声道:「别说……别说废话,快快……快说出你今早在……在鬼庄看见的情形。」
天外不速客徐徐转望凌美仙,模仿著蝙蝠帮主的声音尖笑道:「凌姑娘,我这个帮主可不是好帮主,而我打死你们后,自然将你们尸体毁灭不留痕迹,妳师父得不到证据,其奈我何?」
秦舫大喜,拍手叫道:「对啊。这正是今早蝙蝠帮主在鬼庄向我们讲的话。」
天外不速客轻笑着转望「嗫嚅翁」问道:「白兄,你也需要再审我一下不?」
「嗫嚅翁」点头道:「当年咱们……在在华山分手时,我最后最后对你讲……讲了一句甚么话?」
天外不速客朗声道:「你说:『朋友,尽管我这半步输得有些冤枉,但我年纪足足大你二十岁,因此说起来还是你比我厉害。』对不对?」
「嗫嚅翁」脸上开始现出笑容,连连点头道:「不错,还还……还有呢?」
天外不速客沉吟半晌,满不情愿地缓缓道:「还有『不过,我姓白的总算是你的一个对手,你若看得起我,请将你的姓名赐告如何?』」
「嗫嚅翁」大喜,走过去和他拉拉手,笑迷迷道:「老友,现在……现在肯么?」
天外不速客摇摇头,拣了块净地坐下,叹道:「抱歉,我如把自己的姓名说出,必得杀死两个人,而那两个人,其中之一便是刚才那个冒充我的家伙,这一个我虽然可以杀死他,但另外一个却无论如何不能下手……」
他微一停顿,眼睛蒙上一层黯伤之色,移望秦舫问道:「秦舫,能否告诉我,你是何方人氏?」
秦舫一听忽然扯到自己,不由大大一愣,当下拱手答道:「晩辈从小就一直跟家师住在杭州,前辈问此何意?」
天外不速客好像没听到他后面的一句问话,又自顾问道:「你爹娘呢?」
秦舫思忖电转一阵,含歉道:「请前辈原谅,晚辈亦不知道爹娘是谁,虽然此事有线索可究,但目前实难奉告。」
天外不速客长长叹息一声,回望「嗫嚅翁」道:「白兄,每个人或多或少总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使你也不例外吧?」
「嗫嚅翁」想到自己曾与那个阴阳人做过「一夜夫妻」,而致患上口吃病,这事若教他问起,自己亦是万难开口啊。
「好,现在……现在谁也不盘……不盘问谁,只有一点,那那……那家伙既是……既是蝙蝠帮的……的人物,为何反不知那那……那狗男女在……在出手相试,反而逃……逃了?」
天外不速客冷笑道:「哼,他诡计多端,那样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秦舫想问他一事,嘴唇一动,但终于又忍住了。
天外不速客举目凝望他问道:「你有甚么事要说?」
秦舫肃容一揖道:「晚辈有一事意欲冒昧请问,只是前辈盼勿生气才好……」
天外不速客轻哼一声道:「是关于我为何不去武林牢挑战的事么?」
秦舫看了凌美仙一眼,点头道:「是的,武林牢里许多囚犯都在盼望着前辈能将武林牢主人打败,好拯救他们重获自由。」
天外不速客沉默片刻之后,漫声道:「我没有这个能力,自从武林牢主人崛起武林后,我的『天下第一』已降到第二,如今狐皇再出现,我又降到第三,此后可能会继续降下去……」
秦舫张口说了声:「但是……」
天外不速客抢嘴接下道:「但是,我以为武林牢并不是一个危害武林的东西,只要你不去挑战,他也不会自动找你,直到现在,那些前去挑战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好胜心太强,纵使有少数是为了『道义』而战,但想来这些也没有甚么特别感人之处……」
秦舫又说声:「但是……」
天外不速客又抢著道:「不错,我虽非武林牢主人之敌,但至少可以接个数十招,至少可以救几个人出来,不过你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武林盟主,我只是一个『不速之客』,我没有义务必须去为那些好胜心者卖命,特别是狐皇重入中原组织蝙蝠帮的这个时候。」
他说到此突然挺身站起,双目神光炯炯的注望秦舫,继续道:「如果你想维护甚么正义,最好把目标指向蝙蝠帮,现在他们有两项目的,一是将所有武林高手骗往武林牢挑战,重而统治整个武林,一是阴谋搜集十二门派所执有的『十二金钥』以便夺取『神机玉盒』中的武学和灵丹,他们在进行这些野心的过程时,必然会造成武林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所以,现在应该注意的,应该行动的,是蝙蝠帮,而不是武林牢。」
说罢,转对「嗫嚅翁」抱拳一拱,纵身跃上树顶,往北方电掠而去。
「嗫嚅翁」、秦舫、凌美仙都不料他去得如此突兀,相顾愕然一阵,「嗫嚅翁」这才「唉」的长叹道:「秦……秦才子,你认为……认为这人怎样?」
秦舫恭声道:「这位前辈本身虽是个谜样的人物,但行事正中,令人敬佩。」
「嗫嚅翁」捻胡微笑道:「老朽对他……对他却有十一……十一个字的批评:『一位……一位不很完美……的正派人物』……」
经过这一番折腾,不知不觉午时已到,阳光普照原野,林边那两匹骏马也许停得太久不耐烦,扬著脖子「唏喱喱」叫起来。
「嗫嚅翁」又详问秦舫行程目的之后,便也站起说道:「你们既欲前……前往黄山,这就起……起程去吧,老朽也想……也想到鬼庄探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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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21: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石床午睡人



初夏的一天午后,名闻全国的黄山山脚下,一条通往黄山派总枢「黄山庄」的山道上,正有一男一女骑着两匹红白骏马,拖着一道滚滚飞扬的尘带,往山中疾驰而入。
男的年在十八,剑眉星目,面如敷粉,身穿蓝色文士装,是个俊美潇洒的少年人;女的年约十七,黛眉杏目,容貌娇丽,头戴一顶黄色阔编草帽,身穿紫罗襦,是个仙资玉质、美若西施的绝色少女。
他们纵马疾驰,敢情在比赛谁跑得快,两个人拚命抖著疆绳,嘴里「嗨,嗨。」不停的催著坐骑,却一直并肩而驰,不分上下,骋驰一程,已入黄山深处,紫衣少女忽然勒慢红马,启唇娇喊道:「喂,这一程算我输,咱们别比啦。」
蓝衣少年随也勒缓白马,别脸望她笑道:「为甚么要算输?这种『输』我可不愿赢哩。」
紫衣少女脱下头上的黄草帽,当扇子拂来拂去,微笑道:「进入黄山比赛骑术,教人看见才是笑话呢。」
蓝衣少年恍然一哦,举目浏览四周景色,点头赞叹道:「有人说黄山三绝云石松,其实黄山无一处不绝,尤其是雾景,可谓天下第一。」
紫衣少女点首笑道:「嗯,黄山之雾像一袭轻纱,若有若无,使得山峰层次渐淡渐远,可望而不可及,可见而不可捉摸……」
蓝衣少年接口道:「黄山像一个绰约的仙女,庄严而又窈窕,风流而不失礼,俊逸而不轻佻……」
紫衣少女笑道:「好啦,干脆吟一首诗吧,秦才子。」
蓝衣少年略一思索,随即朗声吟道:「黄山胜境似丹邱,乘马的的恣逡游,林影重重横远岫,岚光隐隐入高楼,桃花灿漫和烟绽,磺水潺缓激石流,安得此间作修养,茅屋小隐度春秋。」吟罢,星目回望紫衣少女笑问道:「凌姑娘,好么?」
紫衣少女想了想,摇头笑道:「不好,后面有出尘之意。」
蓝衣少年想起自己无爹无娘,身世迷离,顿觉胸中愁绪潮涌,不由苦笑道:「出尘有何不好?也许有一天我还要当和尙去呢。」
紫衣少女一怔,眨眨眼道:「当和尙要剃光头,你不怕么?」
蓝衣少年大笑道:「剃掉三千烦恼丝,还我本来真面目,何惧之有耶?」
紫衣少女颦颦黛眉,嘟嘴道:「我不跟你说这个,咱们现在来谈谈正经的吧?」
蓝衣少年敛笑容问道:「谈甚么正经的?」
紫衣少女轻叹一声道:「这次到黄山派来,除了通知他们警防蝙蝠帮外,还有其他任务吧?」
蓝衣少年脸色微变,忙的摇头道:「没有,就只那么多。」
紫衣少女掀掀上唇,横眸恼笑道:「别骗我了,那个『一阳指』萧展仁到底要你带甚么话给黄山派现任掌门人『石床卧客』柯南枝?」
蓝衣少年愕然道:「妳怎么知道的?」
紫衣少女抿嘴轻笑道:「这还不简单么,黄山派执有的龙钥早已失落多年,若要通知他们提防蝙蝠帮阴谋夺取龙钥,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蓝衣少年心头一动,反问道:「对了,听说妳师父有一支龙钥,那是真的么?」
紫衣少女摇头笑道:「假的——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蓝衣少年耸耸肩道:「既然妳已猜到,我也不必再隐瞒,那位『一阳指』萧掌门人确是托我带几句话给现在的柯掌门人,只是我不能告诉妳哪些话,因为我已答应替人家保守秘密。」
紫衣少女忧郁地道:「我只是怕你吃亏,那『一阳指』萧展仁实在不是好人……」
蓝衣少年爽朗一笑道:「我与他无仇无恨,何况我是帮他的忙,他再怎样阴险奸诈也没有害我的理由。」
他们说话之间,不觉山道已尽,只见前面不远的山峰间出现了一座规模宏伟的大庄院,这座庄院,正是三百年前黄山派始祖「风云叟」万古尘一手创建的基业,在当今武林十二门派中,虽比不上少林、武当两派的历史悠久,但以武术而论,并不比任何一派稍逊,特别是「黄山三十六奇形剑」,更是十二门派中剑术之最,当年的「风云叟」万古尘便是以这套剑法逼败六派掌门人,而创立了黄山一脉。
两人策马再抵「黄山庄」庄外,已见由大门内闪出一个年约六旬面貌淸癯的灰衫老者,他一对精眸朝两少略作打量,随即抱拳问道:「两位直入敝派庄地,不知有何贵干?」
蓝衣少年飘身下马,抱拳行礼道:「在下秦舫,敢问前辈上下如何称呼?」
灰衫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宫公伦,负责敝派迎宾之职,不知秦小侠系出何派门下?今日至此何为?」
秦舫含笑答道:「在下不属于任何一派,家师乃是一壶先生——」
宫公伦一听他是武林三奇醉仙婆中一壶先生陶乐夫的徒弟,张嘴啊了一声,态度立刻亲热了许多,退至门边肃客笑道:「原来是陶大侠的传人,快请进来奉茶。」
秦舫谦逊客套两句,回头欲招呼凌美仙,却见她还骑在马上,正在摆头观赏著周围的景色,整个人似已陶醉于大自然奇妙的美景中。
宫公伦笑笑问道:「这位姑娘是——?」
秦舫正感难以介绍,凌美仙已飘然下马,脚不沾地一闪而至宫公伦面前,玉脸含笑,盈盈二幅道:「我叫雪里红杨茵茵,师父是天山雪婆婆。」
宫公伦见她下马的身法奇快如电,实在生平仅见,暗吃一惊,再听她是天山雪婆婆施湘云的传人,便恍然忖道:怪不得有这等惊人的身手。传言雪婆婆的「天山七重飞」为天下轻功之最上乘者,果然名不虚传,单就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轻功造诣,本派恐怕已无人能及呢!当下哪敢怠慢,忙不迭将两少让进庄中,宾主落座,献茶已毕,秦舫便说明此来欲拜谒柯掌门人,有话传达之事。
他听从「一阳指」萧展仁的再三关照,并不表明自己是受何人之托而来,只求谒见柯掌门人时方能向他亲口说出。
宫公伦沉吟良久,不敢作主答应,便入内请示辈分仅次于掌门人的「黄山四老」,他们听说有这等怪事,便一齐走出厅来。
这黄山四老是「金剑老人」徐介然、「银笔老人」朱玉典、「铁萧老人」曲直风、「铜钹老人」章太平,年龄均在七旬以上,乃是前任掌门「一阳指」萧展仁的同辈高手,与现任掌门「石床卧客」柯南枝论起来亦算是师兄弟。
四老均为当今武林响当当的人物,其中以「铜钹老人」章太平面貌长得最难看,脸如方块、虬胡如丛,活像三国属将张风,他一走进客厅敞声说道:「秦小侠既有诚意谒见敝派掌门,何妨将那位托你传话之人明告,如无别意,敝派掌门自然愿意接见。」
秦舫起身礼见,答道:「前辈请原谅,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说那人是贵派之友而非敌,他一再关照在下必须亲见贵派掌门人方可说出,因为……因为那些话非常重要……」
「铜钹老人」目一闪,率然道:「既是敝派之友,他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秦舫见他出言太不客气,暗想:那「一阳指」萧展仁并非自己所尊敬的人物,若非这黄山派与自己的身世有着密切的关系,我才没有耐性要接受你们这般盘问……
默然未答之间,那位「金剑老人」徐介然起立向三老递了个眼色,然后发语道:「秦小侠既是一壶先生之徒,咱们不必有所疑虑,这就命宫管事领他们去见掌门人好了。」
宫公伦迟疑一下,躬身禀道:「师叔,掌门人此刻正在石床峰午睡未醒……」
「金剑老人」颔首决然道:「我知道,你带他们去吧。」
宫公伦恭应一声,于是领着秦舫和凌美仙走出黄山庄,向深山奔去。
秦舫一路跟随,心里想着,那黄山派始祖「风云叟」万古尘埋在望仙峰的不知是哪一类奇学?若然「石床卧客」柯南枝能因它而打败武林牢主人,自然武林一大幸事,自己此番传达,亦可谓与有荣焉……
凌美仙一路观赏山中景色,看到神往,不禁轻叹道:「秦公子,这黄山实在太美了,过几天我叫师父将——」她想说将武林牢迁到黄山来,但话出口便觉不对,慌忙举手掩住嘴,像上次一样,惊愕地直滚眼睛,充分流露出天真无邪的少女娇态。
那前面领路的宫公伦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掉头望凌美仙笑道:「杨姑娘,妳和他应是师兄妹,何以反称呼他为『公子』?」
凌美仙放下掩嘴的手掌,嫣然一笑道:「我们虽是师兄妹,可是才见面不久,我才不喊他『师兄』呢。」
宫公伦扭头再走,笑道:「师兄、师妹是很正常的称呼,老夫以为这并不需要时间来培养。」
秦舫怕再说下去会露出马脚,连忙对凌美仙笑道:「杨师妹,等下我和柯掌门人谈话时,妳可不淮偷听啊。」
凌美仙微笑道:「别怕,我远远站着就是。」
顿饭工夫,宫公伦已领着他们登上石床峰,此峰为黄山三十六峰之一,峰顶平阔,形状有如一张床舖,四面奇松涌翠,景致极为淸幽。
三人刚登上峰顶,远远便见一棵苍松下躺卧著一个青衫老人,他两手倒剪当枕,静静而睡,状极悠逸。
宫公伦走到距松下三丈处站住,神色恭敬地躬身禀道:「启禀掌门人,一壶先生陶大侠之徒秦小侠与其师妹杨女侠求见。」
松下的青衫老人——黄山派十八代掌门「石床卧客」柯南枝——徐徐爬起,睁开一对惺忪睡眼,望着秦舫和凌美仙端详起来。
他是个身材微胖、面貌慈和的老人,若非穿着俗家装束和蓄有五撮斑白的长髯,真会教人误当他是佛门中人。
秦舫趋前几步长揖道:「在下秦舫拜见柯掌门人。」
凌美仙也向他检衽为礼,心想:做雪里红杨茵茵未免委曲,我要是以武林牢主人的徒弟身分和他相见,他不惊得跳起老高才怪呢!
「石床卧客」柯南枝点首答礼,含笑问道:「两位小侠见老朽何事?听说令师已陷入武林牢,那是真的么?」
秦舫答道:「是的,但在下此来是受一位前辈之托有机密事奉告,语不入六耳,柯掌门人可肯与在下单独面谈?」
「石床卧客」目光一凝,略作沉吟,随即抬目向宫公伦说道:「宫管事且退去。」
宫公伦躬身应是,迅扫秦舫一眼,当即退出数丈外远远站立,颇有监视秦舫行动之意,凌美仙也自个儿走到一边,装着看风景,其实开始全神运耳谛听,她内功修为虽不深厚,但那是指与特出的武林高手比较而言,事实上她现在一身武功较各派掌门人还要胜上一筹,五丈之内凝神谛听已非难事。
秦舫走到「石床卧客」身前,低声道:「在下数日前进入武林牢探望家师,在牢里曾与贵派前任掌门人晤面——」
「石床卧客」神色一震,欣喜地急问道:「啊,他很好吧?」
秦舫一顿,点头道:「萧掌门人很好,但他说今生已无希望打出武林牢,故此要在下前来告诉柯掌门人一个秘密,一个属于贵派始祖『风云叟』的秘密……」
「石床卧客」双目精光陡亮,惊异道:「甚么?敝派始祖有何秘密?」
秦舫于是将「一阳指」萧展仁所说「风云叟」三百年前在望仙峰南面一颗狮形巨石下埋藏一部武功秘笈,遗言每代掌门如非本派遇有天大灾难不得掘出,而武林牢的出现使一代掌门之尊竟沦为囚犯,实是一件有史以来未曾有过的奇耻大辱,因此眼下正是掘出始祖秘笈的时候……
「石床卧客」听罢,满面惊奇地喃喃道:「嗯,真有这等事么……」
秦舫道:「萧掌门人曾说柯掌门人如不相信,可即时前往望仙峰动手掘取,想来此事不致有假了。」
「石床卧客」敛目沉思半天,忽然睁眼兴奋地道:「对!这事定然不假。」
秦舫微微一怔,不知他想到了甚么足可采信的依据?
「石床卧客」笑嘻嘻道:「秦小侠可知敝派称誉武林的是哪一套武技?」
秦舫道:「可是『黄山三十六奇形剑』么?」
「石床卧客」颔首笑道:「正是。这是敝派始祖由本山三十六峰悟得的绝学,可是本山并不只有三十六峰,另外还有三峰——」
秦舫自幼读书万卷,对于天下地理亦甚熟悉,不禁接口道:「那是飞来、使信、石鼓三峰。」
「石床卧客」一跃而起,笑道:「是啊,敝派始祖既能由三十六峰悟创『黄山三十六奇形剑』,自然亦能由飞来、使信、石鼓创出另一套奇学,走,咱们这就往望仙峰掘宝去。」
他本是个生性淡泊的老人,但想及武林牢的出现使得武林牢十二派遭受空前未有的挫折,威名一落千丈,今番若能凭赖始祖埋藏的奇学而打败武林牢主人,或者接个数十招而救出本派掌门人,黄山一派岂非又可声誉大振,凌驾其他诸派之上?
他向秦舫一招手,当下往峰下飞奔,秦舫随也招呼凌美仙一同跟去,那个远远站立著的宫公伦大声道:「掌门人有何指示么?」
「石床卧客」挥手摇应道:「回庄准备酒席。」
石床峰距离望仙峰不远,老少三人不消一刻已登上望仙峰顶,往峰南寻出数十丈远,果见那里矗立著一颗形如狮子的大石头,「石床卧客」飞步跳至大石旁,迫不及待的将大石扳开,双掌连插,黄土飞扬,眨眼功夫便挖深三尺,果然掘到一个圆形铜制盒子,他肃然跪地朝铜盒拜了几拜,然后双手将它捧出,神情欢悦已极。
秦舫也很为他高兴,笑道:「恭喜柯掌门人,贵派获得奇学,今后贵派必将因此大放光芒也。」
「石床卧客」哈哈大笑道:「多谢秦小侠,老朽若能因此救出敝派掌门人,自当厚谢。」
他说罢,捧著铜盒翻覆细瞧,见盒腹有一条合缝,上面并未加锁,情知铜盒内有螺丝槽,只要用力往右施转便可开得,当即席地坐下,用两脚夹住铜盒下部,双手握住上部施转起来。不一会已将铜盒旋开,但见盒内盛着一小卷用一块黄色绸巾裹着的东西,色泽陈旧而略现潮湿,显然因埋在地下太久,由盒缝透入湿气之故,「石床卧客」满面红光,迅速取出那一卷用绸巾包裹着的东西,一层一层解开,解到未了便现出一卷淡黄色的兽皮——
凌美仙一见那皮卷上缚著一条黑丝带,心中一动,急喊道:「柯掌门人请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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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21:22: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一项秘密



黄山派掌门人「石床卧客」柯南枝刚动手解著皮卷上的黑丝带,忽听凌美仙出声警告,愕然抬头欲问,就在此时,突感拿着皮卷的手指一麻,立知黑丝带上涂有剧毒,心头感烈一震,慌忙摔掉皮卷跳起来,但只这一刹那间,麻痺业已漫延到两条臂膀上了。
凌美仙见自己所料不差,果然所谓秘笈也者,正是「一阳指」萧展仁玩的手段,当下急趋过去,紧张地问道:「柯掌门人,那皮卷上是不是有毒?」
「石床卧客」沉脸一哼,一言不发立即席地坐下,运气闭住肩井穴,试图阻止毒气猛侵体内,怎知毒气竟似水银泻地丝毫不受阻止,只不过两次呼吸之间,胸脏已开始麻痺,情知所中的毒厉害异常,性命危在顿刻,霎时悲愤感慨一齐涌上心头,不禁废然长叹一声,抬目凝注秦舫惨笑道:「秦小侠,老朽一生与人无仇无怨,相信欲加害于我的绝不是你,甚至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但请据实告诉我,今天之事当真是他的主意么?」
秦舫作梦也没想到「一阳指」萧展仁委托自己传达的事竟然包藏祸心,没想到他欲毒杀同派掌门人,他初出江湖,心地正直纯洁,这时乍遇如此不可思议的事,且看「石床卧客」身中剧毒,情况似甚严重,只吓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话来?
「石床卧客」身子开始微微发抖,瞪大一对渐渐失神的眼睛望着秦舫颤声道:「秦小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凌美仙看见秦舫兀自呆立发楞,连忙代答道:「柯掌门人,这的确是贵派前任掌门人托他的事,只是他一点也不知道萧展仁竟是要加害您的呀。」
「石床卧客」身躯越抖越激烈,脸肉渐渐在僵化,张口困难地翕动几下,结结巴巴道:「好,好,以前……以前我还不……不敢确定司马掌门人的死是……现在我一切都……都明白了……」
秦舫惊魂甫定,疾忙跳过去扶住他的身子,急问道:「柯掌门人,他为甚么要害您,为甚么啊?」
「石床卧客」胸部激烈起伏喘息一阵,两眼光辉渐散,张口发出一声垂死的叹息,一个字一个字吐著道:「因……为……他……怀……疑……我……知……道……他……一……项……秘……密……」
说完,全身响起散功的「必卜」声音,双脚往前一蹬,登时气绝!这只是极短时间的事,就在「石床卧客」刚刚断气之际,蓦闻峰东那边传来一片暴叱,立见由松林中冲起四条人影,疾如弹丸电射而至。
临近一看,正是黄山四老,「金剑老人」徐介然、「银笔老人」朱玉典、「铜钹老人」章太平、「铁萧老人」曲直风。
「金剑老人」最先赶到,一把抓住秦舫后领将他掷出两丈开外,俯身抱起「石床卧客」上半身,急喊道:「掌门人、掌门人,你怎么了?」
「铜钹老人」双目瞪如火炬,大踏步朝秦舫走去,厉喝道:「小子!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秦舫慢慢由地上爬起,他心里惊骇与痛恨萧展仁的程度已使他陷入一种精神分裂状态中,懵懵然不知该怎样来解释这件事?只因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一代掌门人竟由活生生而中毒暴毙,这种突起的变故太使人无法接受了,他恨不得即刻飞到武林牢将那个卑鄙的老家伙抓出来痛殴一顿,然后问他为甚么要利用自己来害死「石床卧客」柯南枝……
他神智迷茫之间,那一边的「金剑老人」含泪将掌门人的尸体慢慢放倒,「银笔老人」向凌美仙走过去,「铁萧老人」用一只树枝挑起皮卷验视,忽然脱口惊呼道:「无形麻毒,这条黑丝带染有无形麻毒!」
「铜钹老人」闻言双睛凶光暴射,振臂一指秦舫厉声道:「好啊,你这小子原来是『鬼姑娘』赵无盐的人,只是我黄山派与赵无盐毫无过节,你们凭甚么要下此毒手?」
秦舫更加惊惑不解,他只听说过「鬼姑娘」赵无盐是六毒里的一个坏女人,却不知「无形麻毒」是一种甚么性能的毒药,但这且不去管它,那个由地下挖起的铜盒分明是萧展仁进入武林牢之前就已埋下的一个圈套,为何他们反指自己是赵无盐的人?莫非那「无形麻毒」是赵无盐的独门毒药,而萧展仁由她手里拿来的?
「铜钹老人」见秦舫兀自茫茫呆立,不由浓眉一剔,怒吼道:「小子,你再不说出原因,老夫马上教你血溅望仙锋。」
凌美仙接口喊道:「秦师兄,你快说呀。」
秦舫仍是默立不语,他正在心里恶狠狠的骂着:萧展仁,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老匹夫,你大槪以为柯掌门人临死前一定会迁怒于我而动手打死我,这样一来你的阴谋便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柯掌门人中毒后便看破你的诡计,他并未出手杀我。哼,我要将你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抖出来,然后再到武林牢问你,看你怎么回答?看你还有脸见我么?
「铜钹老人」章太平在四老中是脾气最暴躁的一个,若非他想明白秦舫为何要毒杀掌门人,早就痛下杀手打死他,这刻见他老是不言不动,心头大怒,猛可跨上一步,翻起一掌对准他胸膛倏然劈出。他原以「铜钹闹空七十二响」闻名武林,但掌上功夫乃是一个练武人的基本功夫,他内力修为本极深厚,这会更兼含愤出手,劈出的一掌竟是势如雷霆,凌厉绝伦。
秦舫直到他手掌劈到自己胸前只有两寸之际,这才豁然警觉,这时欲待退避已是无及,心念电闪之下,已想到如要免于一掌之难,最好的办法只有用「怀心腿」反踢对方胸腹,表示与敌同归于尽,这样或可迫使对方自动撤掌,但他同时又想到一个问题我已糊里糊涂害死他们掌门人,眼下怎可再跟他们动手呢?就这么一迟疑之间,胸部「砰」的一声已被击中,顿觉五脏翻沸,喉咙涌上一股甜味,张口喷出一道血箭,眼前金星乱逬,登时失去了知觉……
※ ※ ※
当他恢复知觉睁开眼睛时,只见四周一片黑暗,原来已是深夜,自己仰躺在一间屋梁倒塌的土地庙中,月光由瓦上泻落,在庙殿上照出横横直値的线条,一切阴沉而阒静。
他想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原是在黄山望仙锋被「铜钹老人」一掌击昏了,当下连忙爬起身,发觉嘴里有着香香的药丸余味,而胸脏已痊好如常,心知定是凌美仙将自己救出黄山,并给自己服下疗伤药。
摆头四面搜视,却不见她在庙里,正自诧异间,忽见庙门映入一个人影,那正是凌美仙,她双手端著一个盛着淸水的破姿盆走进庙里,瞧见秦舫已苏醒过来,大喜道:「秦公子,你好啦。」
秦舫笑了笑,抓抓头发道:「谢谢妳救了我一命,这是甚么地方?」
凌美仙将破瓷盆放到他身前,两手在衣衫上擦拭著,喜孜孜地笑道:「这里是九华山下,距离黄山大约有一百里啦。」
秦舫道:「妳是怎样把我救到这里的?」
凌美仙粉脸泛红,羞笑道:「我来不及再回黄山庄抢出马匹,只好抱着你跑,不过那时天已快黑,大槪没有人看见的……」
秦舫也红了脸,窘笑道:「他们没有追来么?」
凌美仙道:「追了,可是他们哪里追得上我?若非错不在他们,我真想打他们几个耳括子,尤其是那个『铜钹老人』,他心好狠,竟把你打得吐血……」说著不觉,眼眶红了。
秦舫叹气道:「我也该打,把好好的黄山派一代掌门人害死了。」
凌美仙也轻叹道:「我早就警告你那个『一阳指』不是好东西,你偏不听……」
秦舫咬牙切齿道:「我哪里知道他竟是要毒杀同派掌门人?哼,真是禽兽不如的老匹夫。」
凌美仙忽然冷笑道:「说了你也许不信,他们黄山派第十六代掌门天都老人司马信也是他害死的。」
秦舫吃惊道:「妳怎么知道?」
凌美仙道:「『石床卧客』临死前不是说了么?他说:『我以前还不敢相信司马掌门人的死是……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这也就是萧展仁要毒死他的原因,他怀疑『石床卧客』已淸楚的知道司马掌门人是他害死的。」
秦舫恨恨地道:「但是他在武林牢里告诉我说,天都老人司马信死时身上找不出一点伤痕,也没有中毒的现象,这话如是扯谎,怎能瞒过他们派中的诸位高手?」
凌美仙道:「这就是『无形麻毒』的妙用呀。这种毒药可以杀人于无形,只要皮肤稍一沾上,毒性便迅速侵入体内,使人心脏麻痺而死,但等到人死后,那毒性也就消失了,今天下午『石床卧客』临死时脸部的表情很难看,可是死后就变得很安详,好像死得非常舒服似的。」
秦舫道:「那位『铜钹老人』说『无形麻毒』是『鬼姑娘』赵无盐的独门毒药,不知萧展仁是怎样向她弄来的?」
凌美仙道:「谁知道?这个只有去问『鬼姑娘』了。」
秦舫又问道:「那么萧展仁毒死天都老人司马信的目的何在?」
凌美仙沉默下来,似在考虑某种问题,最后忽地抿嘴一笑道:「我若老实告诉你,你可不许问我为甚么知道得这么淸楚,好不?」
秦舫心里甚感惊奇,只得点头笑道:「好,妳快告诉我。」
凌美仙含笑道:「其实这也没甚难解之处,他毒害司马掌门人不外乎两个目的,一是想夺取司马掌门人所持有的龙钥,一是想继承掌门人之职,因为他是黄山派的第一个掌门继承人。」
秦舫心头一动,暗想:妳若知道那支龙钥正在我身上,不吓妳一大跳才怪?于是神色不露地再问道:「后来他有没有夺到龙钥?」
凌美仙脸色变得很凝重,摇头道:「没有,至于为甚么没有夺到,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秦舫不由微笑道:「我又没有追问妳,干么要加重语气一连说两句『不知道』?」
凌美仙秋波一闪,含糊笑道:「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么。」
秦舫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想不通,萧展仁既是黄山派的第一个掌门继承人,他大可等到司马信寿终正寝后再正正堂堂的接受掌门宝座和那支龙钥,何必急急要毒死他?」
凌美仙掀唇道:「那时再过两年便是十二门派聚集十二金钥前往太白池起出『神机玉盒』分取长生不老丹和武圣秘笈的时候,司马掌门人当然不至于在那两年之内死去,因此他就下手将他毒死了。」
秦舫接口道:「我想那司马掌门人可能已看出萧展仁会起贪心,所以预先将龙钥交给他亲近的人,妳说是不是?」
凌美仙淡淡道:「大槪是吧。」
秦舫紧接着道:「妳可知司马掌门人有何亲近之人?譬如他亲手传授的徒弟或者儿女?」
凌美仙仍淡淡道:「我不知道……」
秦舫有一种感觉,感觉她似乎应该知道,不禁伸手握住她一双纤白玉腕,亲切地轻声道:「美仙。」
凌美仙不防他忽然喊得这么亲热,红脸垂首道:「嗯,甚么事?」
秦舫也是面颊发烧,赧笑道:「妳说过要我把妳当作雪里红杨茵茵,是么?」
凌美仙惊异的点着头道:「嗯,怎么样?」
秦舫和她相处数天,深觉她的确比茵儿美丽温柔,爱慕之心早在心坎上凝结一大块,这时便藉题爆发,不管脸上烧得发烫,咧嘴兮兮憨笑道:「那么,我要亲妳……」
凌美仙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脱出被他握住的双腕,扳起美脸道:「这个不算。」
秦舫紧握不放,轻笑道:「妳没有事先声明,所以应该算。」
凌美仙停止挣扎,垂首沉默半天,忽然仰起粉红粉红的娇督,闭眼笑道:「好,可是杨姑娘出牢后你不许再碰我,否则……否则……」
秦舫伸臂将她揽入怀里,亲着她热热的樱唇,一面喃喃道:「美仙,妳喜欢我么?」
凌美仙温驯如一只羔羊,毫不抵抗的让他亲嘴,眼角挤出晶莹的泪珠,说道:「不,不,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秦舫亲她个不停,又道:「妳不要否认,我知道妳是喜欢我的。」
凌美仙蓦地推开他跳到一旁,掩脸跺脚哭道:「不,不。我真的不喜欢你,我真的不喜欢你……」
秦舫本是想藉亲她而要求她说出某些她可能知道的事情,但这一亲她的嘴后,突然感到她才是自己最理想的对象,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深切的爱着她,这时见她一再否认,心里悲愤交集,忍不住大叫道:「胡说。我知道妳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妳,咱们谁也别骗谁了。」
凌美仙靠在壁上颤动双肩抽泣不止,悲切地道:「你是坏蛋,你已经亲了你师妹的嘴,你应该去喜欢她……」
秦舫一听犹如头上被人浇了一桶冷水,大大倒抽了一口冷气,默然盘算老半天,最后坚决地道:「不要紧,我下次再入武林牢时,可以叫她打我几个耳光,以赔偿她的损失。」
凌美仙跳起身低头向庙外奔去,哭着道:「我不跟你在一起,我要回去了。」她奔到庙门,突然有所警觉,抬脸一看,果见一个灰衫老人正迎面走进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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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21: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一对情侣



来者非别,正是黄山四老之首,「金剑老人」徐介然,他走到庙门上站住脚,脸罩严霜目注凌美仙眈视一阵,然后开口冷峻地道:「姑娘今天好俊的轻功,只是根据你们刚才那一蓆话,似乎妳并不是天山雪婆婆的女徒,请问妳师父是哪一位?」
凌美仙情知刚才和秦舫一番缠绵已被他瞧见,不由羞得满脸飞红,横眸瞥他一眼,咬唇嗔道:「我师父就是武林牢主人,怎么样?」
「金剑老人」闻言面色一变,不觉退后一步,沉声问道:「姑娘所说是真?」
凌美仙爱理不理的淡淡答道:「当然是真的,你让不让路?」
「金剑老人」今天下午在望仙峰亲眼见她抱着秦舫从容脱出自己四人的包围,那身轻功即使是天山雪婆婆也不过如此,心里本就有些犯疑,适才躲在庙外偷听他们谈话,方知柯掌门之死是萧掌门人设下的毒计,心中大惊,后来又听到秦舫说甚么「把妳当作雪里红杨茵茵」以及凌美仙说的「等杨姑娘出牢后」等几句话,更加确定她不是雪婆婆之徒,而普天之下能教出如她武功这么高的人,除了武林牢主人外,确实也没有第二人了。
不过,由于今天在望仙峰的一场诡谲惨变,使他不敢尽信她的话,当下慢慢拔出悬在腰间的一柄金光闪闪的长剑,手抚剑峰冷冷说道:「老夫还想试试,姑娘如果真是武林牢主人的女徒,事情便好办了。」
凌美仙听不懂他话中之意,颦眉道:「你说甚么?」
「金剑老人」冷笑道:「老夫尝闻武林牢里的人物从不在江湖上闹事,姑娘如是武林牢主人之徒,老夫便可相信姑娘刚才所说的话——关于敝派前任掌门人的那种作为。」
凌美仙微微一笑道:「你怎能在武功上确定我的身分?」
「金剑老人」屈指一弹剑身,发出一片龙吟声响,萧然道:「姑娘若是武林牢主人之徒,想来不致于接不住敝派黄山三十六奇形剑。」
凌美仙点头笑道:「好吧,你动手便了。」
「金剑老人」不再开口,金剑挥处,光芒霍然一闪,倏忽间剑峰已递到凌美仙面门,果然不愧「奇形」之名,剑式极其诡奇,大异一般剑术路数。
凌美仙不慌不忙,娇躯微扭,往右挪上半步,同时玉手轻招,不疾不缓地反扣他握剑的右腕脉门,这一手看似平凡无奇,哪知「金剑老人」像似碰著了克星,竟然想不出破解的手法,当场被迫得退出一大步,不禁神色一变。
他乃是黄山派「石床卧客」柯南枝之后的掌门继承人,一身武功自然高于侪辈之上,这时出手第一招便被一个小姑娘迫退,教他如何不惊不愧,顿时激起一股怒气,一声长啸之下,手中金剑挥舞如龙,黄山三十六奇形剑源源而出,一剑比一剑奇,一剑比一剑快,眨眼间,只见一片金光如诡云翻腾,把凌美仙紧紧罩在剑幕之中……
双方厮斗数十招之后,「金剑老人」越斗越心惊,原来他发觉凌美仙对本派黄山三十六奇形剑竟似了如指掌,每一出手都像早就研究好专用来破解自己的剑法,甚至自己下一招刚刚使出,她破解的招数已然递到,真是料敌机先,处处被她所制,弄得章法大乱,若非他数十年累积下来的战斗经验相当丰富,临机应变得当,早已落败了。
但他知道再斗下去非败不可,既然已试出她确实是武林牢主人的女徒,眼前何必再吃这个瘪?心念一闪,立即撤剑飘退,剑藏肘后,抱拳道:「姑娘神学惊人,老夫好生佩服。」
凌美仙举手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浅浅一笑道:「不敢当,现在你可以相信我是武林牢主人的徒弟了吧?」
「金剑老人」点点头,嗒然叹道:「姑娘但凭良心讲一句话,敝派十六代司马掌门人及十八代柯掌门人之死,当真是十七代萧掌门人干的么?」
凌美仙道:「你若不相信,现在可以和我一同去问他。」
「金剑老人」沉吟道:「老夫如何进得武林牢?」
凌美仙笑道:「挑战呀。等你被我师父打入蛇牢后,我再设法使你和他一起做苦工,那时你就可以当面问他了。」
「金剑老人」神色一愕,突然仰头纵声大笑道:「好,好,为了察明敝派一连两次惨变的真相,老夫就是终生沦为武林牢囚犯也在所不惜,咱们这就走吧。」
凌美仙回头幽幽瞥秦舫一眼,黯然向庙外走去,秦舫望着她窈窕的背身,心头有如万剑穿射,他忽然恨她到了极点,这个可恶的姑娘,自从自己进入武林牢以至现在,她一直在向自己流露情意,然而等到自己压抑不住而决心要和她合好的时候,她却掉头要走了,哼哼,妳想玩弄我,有一天叫妳吃不了兜著走……
「金剑老人」移步欲去,但见秦舫没有一道走的意思,便住足问道:「秦小侠不走么?」
秦舫咬著嘴唇点点头。
「金剑老人」情知他们闹瞥扭,但他懒得管这些闲事,于是转身走去。
秦舫忽然开口道:「老前辈请等一下。」
「金剑老人一停步掉头问道:「甚么?」
秦舫抱拳道:「在下曾获武林牢主人允许,可以不经过挑战而进入武林牢,贵派柯掌门人之死在下亦难卸其责,今愿代老前辈入武林牢请教萧掌门人,老前辈意下如何?」
「金剑老人」敛目默然半晌,轻叹道:「秦小侠盛意老夫心领,只是此事实在骇人听闻,老夫若不当面问他一个淸楚绝难释——」微微一顿,睁眼注望秦舫继续道:「只有一样,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还请秦小侠别将此事传扬出去,这样老夫就感激不尽了。」
秦舫见他执意甚坚,只好点头答应,他本想问他当年天都老人司马信遗失龙钥的真相和他有何亲近之人,转而一相心,他们正在悲愤头上,这一问恐怕又要另生风波,只得罢了。
凌美仙走出庙后,忽又转回到他面前,低首幽幽道:「秦公子,刚才的事我绝不后悔,你别放在心上……」
秦舫冷冷道:「我不了解妳,妳去吧。」
凌美仙泫然泪下,转身一边拭泪一边出庙而去,秦舫痴立著目送她和「金剑老人」消失于黑夜中,良久方才哼出一声,一脚将破瓷盆踢得老远,走到壁角下倒身便睡,但他哪里睡得着?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个一个人影,「石床卧客」柯南枝的影子使他歉疚、「一阳指」萧展仁的影子使他愤怒、凌美仙的倩影使他惆怅、茵儿的倩影使他心慌……
唉,这些且别管他,天亮后我该先去哪一派呢?对了,嵩山少林寺是武林首屈一指的大派,我就先去通知少林派好了……
夜,静悄悄的,没有风也没有虫声,只有几只萤火虫在庙里盘飞,一闪一闪的发出微弱的光亮……
正当他头昏昏欲入睡之际,忽听庙外一片脚步声由远而近,他精神一振,心想莫非凌美仙转回来了?哼,待我先躲起来瞧瞧她回来干甚么?如果她也舍不得离开我,也叫她尝尝寂寞的滋味……
他翻起身迅捷跳进一堵倒塌的土墙后面躲好,侧耳一听,那片脚步声已走入庙,敢情还不只一人,但却不是凌美仙,只听一个淸脆悦耳的女人声音说道:「好啦,就在这里过一夜吧,真是扫兴,跟你这人在一起,连睡觉也不能进客栈里去。」
一个青年的声音道:「对不起瑛妹,等我头发蓄长后,我请妳住最上等的客栈。」
瑛妹娇笑道:「暧,我的好明哥,其实你又戴帽子又改穿俗家衣衫,谁还看得出你是和尙呢?」
明哥道:「不成,万一被人瞧出来,包管马上起哄。」
瑛妹笑道:「又要我,又怕人家知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秦舫听得心惊,暗想:原来是野和尙搭上淫女人,真是佛门败类,但不知这个青年和尙是哪个寺院跑出来的?待我偷偷瞧上一瞧。
他偷偷探出半个头,视线瞥处,不禁心头咚的一跳,几乎失声喊出来,原来那个叫瑛妹的竟是上次在铜山脚下见过一面的蝙蝠帮十二公主之一,而那个青年长得面貌淸秀,头上戴着一顶文士帽,身穿蓝衣袍,一副书生打扮,若非他不打自招,哪里看得出他是个三宝弟子?
只见他们背靠神案偎依坐在地上,那叫明哥的伸出左臂绕向瑛妹的细腰,右手开始在她隆胸上不老实起来。
瑛妹一掌打掉他的手,嗔目道:「瞧你,前些天还扳著面孔大骂我妖妇,自从给你尝一次甜头后,你倒比谁都来劲,天天纠缠不休,害人家一连五天没有睡觉。」
明哥满脸猴急之色,咧嘴嘻嘻而笑,一把将她身子扳到怀里,低头连连亲她的脸,笑道:「以前我师父常说女人是老虎,我哪里知道老虎竟是这般好玩?好妹妹,妳再答应我一次,妳叫我死我都愿意的。」
瑛妹不胜烦扰的推开他的头,嘟嘴道:「我不要,除非你偷到金钥……」
明哥紧紧抱着她娇躯,气息急促地道:「放心,我一定会偷到手的,求求妳再答应我一次……」
瑛妹摇摇头道:「等偷到手再来吧。」
明哥不由有些发火,沉声道:「这里离嵩山还有好几天路程,妳别存心吊我的胃口好不好?」
瑛妹看他动了火,不敢太冷落他,媚眸一转,嫣然道:「那么,先说说你准备怎样偷你们掌门人的虎钥,说了再来。」
明哥皱一皱眉毛,思索著道:「他每日下午打坐前都要喝一杯茶,我可以将蒙汗药放入茶里去。」
瑛妹冷笑道:「少林智光大师一身内功何等深厚,平常的蒙汗药怎能迷倒他?你别作梦了。」
明哥着急道:「那么我回寺后再见机行事,反正一定要把它偷出来。」
瑛妹举手摸他的面颊,柔声道:「我倒有个好计策,只怕你没有胆量做……」
明哥喜道:「妳且说来听听,若是可行,当然依妳。」
瑛妹扳下他的头,向他附耳说了一阵,明哥脸容一变,面呈难色犹豫说道:「这怎行,太狠毒了吧?」
瑛妹粉脸一绷,做势又要推开他,冷冷道:「我就知道你不敢,走开。」
明哥慌了手脚,拉住她道:「依妳,依妳。」
瞧他满脸情急而诚恳之色,分明决心听她的计策,而且恨不得当场掏出心来给她看似的。
他依了她之后,两手开始在她身上大肆活动,瑛妹也被他勾得活了,雪颊泛出红潮,蠕动着娇躯,嘴里「嘤嘤」呻吟起来……
秦舫瞧得既惊且怒,真想跳出去痛惩他们一顿,但他终于忍住,他想自己正欲赴少林通知他们提防蝙蝠帮阴谋夺取金钥,少林一派都是出家人,任何话都可采信,但若说他们派中有个和尙被蝙蝠帮妖女所惑,恐怕不但不肯相信,还要斥责自己诋毁少林淸誉,既然这个和尙也正要返寺偷窃智光大师的虎钥,我且暂时放过他们,等到了少林寺后,再给他们来个人赃俱获。
可是,眼下他们要干那种坏事,我到底要不要出手管他一家伙?算了,那和尙看来已堕落好几天,我何必为这个不关痛痒的事而打草惊蛇?他蹑手蹑足退出破庙,然后身形一长,顿足往北奔去……
第二天,他绕道至南陵,找上那个与他并称「江南四才子」的史若宾借了百两银子,再继续向嵩山赶去;第七天,他来到河南地界的西平,估计距嵩山只有一天的路程便可抵达了。
这是近午时分,他走入西平县城,正想找一家饭馆,忽然由他身后越过两个身着劲装、腰佩单刀的彪形大汉,他们联袂大踏步向街上走去,步履沉稳,显然各怀一身不俗的武功,只听他们边走边说道:「老大,咱们上哪一家去?」
「当然上『英风阁』,那家老板专门做武林人的生意,菜肴做得蛮好的。」
「这倒好,咱们正该找这种地方。」
「是啊,咱们只稍在座中放个屁,包管马上响遍大江南北。」
「哈哈,其实咱们要传播的是实情,并不是放屁。」
「不错,哈哈哈……」
秦舫不知他们要传播些甚么?只知他们正要上一家叫「英风阁」的酒楼,心想:我也正要吃饭去,既有这么个地方,我就跟着你们走吧。
他尾随两个彪形大汉走到城中心,登上一家门楣上挂有一块雕刻着「英风阁」三个字的大酒楼。
这家英风阁豪华宽敞,果然座中尽多武林人物,生意甚佳,每个桌子都在杯光交错,高谈阔论,别有一种豪迈气氛。秦舫在两个彪形大汉附近拣了个座位坐下,点了几样酒菜,独自飮酌起来。
那两个彪形大汉几杯下肚后,似是兴致大发,其中一个忽然扬掌猛拍一下桌子,大声道:「老二,你相信不相信那个消息?」
他把桌子拍得很响,使得整个酒楼由嗡嗡不绝的人声中顿时静止下来,大家不约而同摆头瞧向他们两个,第一个感觉是:这个家伙在发甚么威风?
那个被喊作老二的彪形大汉,旁若无人的也大声道:「怎么不相信?那是罗浮双灵出牢后向人透露的,他们罗浮双灵是何等人物,哪会凭空造谣?」
那个老大接口道:「那位救出罗浮双灵的不知是何人?他武功一定很厉害。」
老二喝了一杯酒,大声道:「那还用说?武林牢创立十年之久,他是第一位能救出囚犯的挑战者。」
老大也喝了一杯,一本正经地道:「看来那人武功一定强过天外不速客不少。」
老二点头道:「当然啦,天外不速客是个浪得虚名的人物,他连去武林牢探一下头也不敢。」
酒楼上的食客大都是行走江湖的英雄好汉,他们一听两个彪形大汉谈论的尽是当今武林顶尖人物,不由更加屏息静听。
老大道:「这个且不去谈他,我总怀疑罗浮双灵的话,试想那武圣之子『流浪叟』葛玄很久以前就听说他一身武功已臻神化之境,为何去武林牢挑战,成绩反不如那个救罗浮双灵的神秘客?」
此语一出,众食客皆是满脸露出不胜惊诧之色,纷纷窃窃私议,只因那「流浪叟」葛玄目下正是十二门派急欲寻找的人物,谁都知道只有他不需十二金钥就能启开「神机玉盒」,而他绝迹武林已有数十年之久,不想如今突然有了消息,而且已去武林牢挑战了?
秦舫也是听得一惊!暗忖:自己离开武林牢的头一天,便在米仓山发现「流浪叟」葛玄的茅屋,莫不成他本人也刚在那一天离开米仓山赴武林牢挑战的?可是罗浮双灵亦与自己同一天离开大巴山武林牢,自己不知此事,为何他们夫妇反而知道?
那老二无视众人的惊诧,继续大声道:「『流浪叟』葛玄接了五十招,那神秘客只接了十一招,怎说不如?」
老大道:「可是他怎的反被武林牢主人关起来了?」
老二道:「那是因为他患有疯癫病,不懂得要办理挑战手续,故此虽然接了五十招,仍不能算是挑战者……」
秦舫心头一震!暗喊道:原来那个疯老人就是「流浪叟」葛玄,怪不得武功那么高强,当日自己亲眼见他闯上铁锁谷七絃琴,被凌美仙一掌打中头部后,神智曾一度淸醒,那时他曾表示无意与武林牢主人动手,而且由米仓山的茅屋及武候八阵图等种种迹象看,显然他隐居米仓山已为时甚久,为何到最近才疯疯癫癫的闯上武林牢?是了,那一定是蝙蝠帮主发现他后,为了觊觎他的武学,便设法激他去武林牢挑战,那天蝙蝠帮主与罗浮双灵在茅屋里翻箱倒柜,无疑正在寻找他的武学……
他想到这里,不觉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那一册「大圣风神扇」谱,那是武圣太白仙翁葛天民十二种绝艺之一,自己差不多已将它完全领悟,那天与凌美仙前往黄山的途中,还特地买了一只精制的象牙折扇佩用,自己算是身负武圣的一套奇技,就只还不曾与人动手,不知威力究竟如何?正想着,忽见楼上座客中有一人虎然起立,迈步向传播消息的两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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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21: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飘萍剑客



那是一个气度颇为不凡的佩剑青年,他走到两个彪形大汉桌前抱拳道:「两位朋友请了,区区终南门下朱介轩,敢问两位适才所说一切是否属实?」
两个彪形大汉同时起立抱拳还礼,老二开口答道:「当然属实,那是在下昨天经过汝南时,看见罗浮双灵在一家酒馆向『毒秀才』冷库说的,那时在下刚好坐在他们隔桌,听得一淸二楚。」
秦舫心中大奇,暗想:他们说的确然不错,但若说罗浮双灵也到河南来,此事未免有些蹊跷,他们夫妇数日前在鬼庄双双被蝙蝠帮主打断肋骨,经过这数日伤势自可痊愈,可是他们却不可能带伤跑这么远的路,更不可能跑得这么快,难道这两个彪形大汉在撒谎?如果是,动机何在?
只见那个佩剑青年又问道:「区区还有一点相问,那武林牢主人武功虽然天下无敌,但在武林人心目中,毕竟不及武圣太白仙翁,那『流浪叟』葛玄自然身怀其先严全部武学,何以只能接住武林牢主人五十招?」
老二笑道:「是啊,昨天『毒秀才』冷库也曾向罗浮双灵问这一点。」
青年凝神问道:「那罗浮双灵怎么说?」
老二脸色一整,慨然道:「一句话,那位『流浪叟』早年大槪受到某种刺激,人早已疯疯癫癫,所以武功再好也要大打折扣。」
青年恍哦一声,抱拳向他们道声:「打扰。」随即匆匆下楼而去。
两个大汉相视一眼,重又坐下飮酒,老大道:「老二,我看『流浪叟』此次陷入武林牢,武林中可能会因此掀起一次大风浪了。」
老二大笑道:「不错,黄山派的龙钥失落二十年,至今没有一点消息,他们十二门派自然要想尽办法将他救出。」
楼上食客一闻此言,又有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起身匆匆下楼离去。
两个大汉面上闪过一抹得意色,于是话题一转,边吃边大谈哪个地方的哪家「院子里的女人」如何不同凡响起来。
不久,两人酒足饭饱,下楼会账,扬长离了英风阁,秦舫也随他们之后会账走出,暗暗尾随在他们身后,他已猜出几分他们的身分,打算走到较偏僻的地点再现身盘问,如果猜测不错,也打算找他们一下麻烦,顺便试试大圣风神扇的威力。二个彪形大汉出城走了一程,看看四下行人不多,老二不禁大笑道:「哈哈,老大,咱们下一站是登封吧?」
老大含笑道:「正是,咱们应该让少林派也尽快获得这个消息。」
老二笑道:「咱们替武林牢主人拉生意,他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老大道:「付给咱们一些佣金倒是真的。」
秦舫正欲加快脚步赶上他们,忽见前面道旁走出一个与自己年龄相若的少年来,巍然挡住二个彪形大汉的去路,一副挑衅姿态。少年眉飞入鬓,鼻若悬胆,红润的脸上嵌著一对星目炯炯含光,身穿一袭衣衫,腰佩一柄花色古美的宝剑,此刻站在二个大汉面前,宛如玉树临风,卓然不群。
二个大汉一齐住足,老大侧头打量少年片刻,讶笑道:「小兄弟不是剪径贼吧?」
少年神态倔傲而沉着,冷冷道:「不是。」
老大不由冷笑道:「嘿,这就怪了。」
少年目射精芒,游视着他们缓缓道:「你们不是要佣金么?我是付给你们佣金来的。」
二个大汉面色微变,老二寒脸沉声道:「朋友哪一路?」
少年仰脸傲然道:「至少不是蝙蝠帮那一路。」
二个大汉面色又是一变,老大面作愠色道:「朋友说的在下不懂。」
少年微一冷笑道:「要我解释么?」
老大也报以冷笑道:「愿闻其详。」
少年闭目朗诵道:「蝙蝠帮河南分舵,三天前在杜贵妃的主持下成立,舵主天煞雷一飞,副舵主地煞汪洋,这二位的大名,你们也不认识吧?」
二个大汉面色大变,倏地同时向左右分开,「刷」一声拔出佩刀,老大满脸杀气地狞笑道:「朋友该亮个万儿了吧?」
少年仰脸如故,一动不动的道:「穆舒。」
二个大汉神情微震,面上掠过一丝怯色,老二故作从容的嘿嘿冷笑道:「原来是自许为年轻第一高手的『飘萍剑客』,幸会幸会。」
秦舫以看打架的身分站在一旁,这时听那个老二道出少年的名号,却是不曾听过,但他先为少年的风采心折,再听他是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心里更加羡慕,暗想:对方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却已是名满武林的剑客,反是自己虽有一位武林数一数二的师父,至今仍默默无闻但不知自己武功比他如何?
他心念飞忖之间,只见那被称为「飘萍剑客」穆舒的少年目光缓缓放落到二个大汉脸上,不屑地一掀嘴唇道:「你们是想和我聊天么?」
二个大汉情知不能善罢,一声暴喝,双刀并举,蓝光骤然一亮,双双迅若奔雷分砍对方上下盘,刀法刚猛,显见二人都有着过人的神力。
原来这二个大汉正是天煞雷一飞和地煞汪洋,是一对结义兄弟,为豫境黑道头号人物,最近始加入蝙蝠帮被任命为河南分舵正副舵主,此次啣命出来散播「流浪叟」葛玄身陷武林牢的消息,目的至为阴毒,不想刚做完头一次的散播工作,就在这里碰上了新近崛起武林的少年奇侠,他们平日虽甚凶狠霸道,却也自知不是人家对手,因此迫不得已之下,只好突起发难,希图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毙敌。
秦舫一旁看得真切,他见那个「飘萍剑客」穆舒立身之处距离天地双煞不过三尺,这时双煞突然出手,一取上盘一取下盘,攻势毒辣凌厉,不由心头一栗,惊得「啊呀」叫起来,哪知就在双方蓝光闪耀之间,蓦听得「呛呛」二声急响,天地双煞的双刀已同时脱手飞出三丈,掉落地上,再定睛一瞧,那个「飘萍剑客」穆舒,此刻手里赫然平握一剑,神态潇洒俊逸,身立原地,竟似不曾移动半寸。
秦舫站在双煞身后,故此看不见他们脸部有何表情?但忽然间秦舫见双煞身子慢慢向前弯下,接着颓然摔倒,一个翻身仰躺不动,这才发现两人胸前已一片殷红,敢情各中一剑,由于被刺在心窝上,死得极快。
秦舫不禁抽了口冷气,对那「飘萍剑客」的剑术既惊佩又心寒,暗忖:自己虽也想找天地双煞的麻烦,可是想也没想到要杀死他们啊,他负手踱到双煞尸身旁看了看,搭讪地赞叹道:「好剑法,这两个家伙连叫一声都来不及。」
「飘萍剑客」穆舒纳剑入鞘,抬目敌视着他不瞬,冷冷问道:「你是谁?」
秦舫向他点点头,含笑道:「在下秦舫。」
穆舒眉头微皱,语意不善地道:「我看得出你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可是我却不曾听过武林有你这个人……」
秦舫淡笑道:「我没有杀人。」
穆舒沉声道:「你以为我是乱杀人才闯出名气的么?」
秦舫摇头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其实我也正打算惩治这两个家伙,只是我至多只会将他们废去武功,那样也就差不多了。」
穆舒冷哼一声道:「你是不是在忌妒我?」
秦舫一怔!讶道:「忌妒?」
穆舒冷笑道:「咱们年轻一辈中,许多人都因我有『第一高手』之称而不服气,纷纷找我比划,结果一一被我打败,你是不是也有那个意思?」
秦舫「啊」的一声,手指双煞尸体笑道:「我刚刚由他们嘴里听到你的名号,哪会忌妒你?再说我对第一并不热中,何必比划?」
穆舒俊脸一红,怀疑地问道:「你是刚出道的?」
秦舫点头道:「正是,前后不到两月。」
穆舒默视他一阵,忽然转向系在道旁树下的一匹黑毛神驹走去,他是个自命不凡的少年,自从出道以来还不曾碰到一个武功和人品盖过他的,可是这会见到秦舫,竟觉自己外表有些不如他的地方,特别是他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态度简直使自己受不了,他多么希望秦舫会向自己挑战,好便打败他挫挫他的神气,哪知秦舫不但没有动手之意,反而对「第一」竟似不値一顾,这使他非常难堪,他要走了。
秦舫原本有意试试大圣风神扇的威力,但看到他使出的那一招剑法后,他觉得不该和他动手,并且很想和他结为朋友,这时见他要走,心中一急,不觉脱口道:「我虽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号,但『永字八剑』却早已见过。」
穆舒霍然旋转身,手握剑柄睁目喝道:「来啊,你要比划就动手,干么这样婆婆妈妈?」
秦舫连忙一揖笑道:「不是,天外不速客是你师父?」
穆舒失望的放开握住剑柄的手,淡淡道:「你怎知天外不速客是我师父?」
秦舫惊讶道:「怎么,难道你不是?」
穆舒目光一闪,忽然点头笑道:「我正是天外不速客的徒弟,那么你师父是哪一位?」
秦舫道:「家师一壶先生。」
穆舒大喜道:「原来你是一壶先生的徒弟,那么你的武功是不会高过我了。」
秦舫不禁有气,心想:我尊敬你师父,你倒看不起我师父,好啊,我今天拼了性命也要打败你,挫挫你的锐气,当下抱拳一拱道:「穆兄,咱们若比划一下,大槪不会伤了和气吧?」
穆舒兴奋得甚么似的,连连点头笑道:「不会,咱们还可以交个朋友。」
秦舫微微一笑道:「那么穆兄请。」
穆舒喝声好,举步一跨,右腕探处,剑芒已如暴开的烟花,「刷刷刷」倏忽间便向秦舫劈出八剑,有如一个猖狂的书法家在写草书,一气呵成,潇洒无比。
他自命为当今青年中的第一手,本应让秦舫先出手才对,只因他从未见过如秦舫年纪与自己相若而相貌气质又不在自己之下的人,心里只想在武功上胜了他,以塡补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因此早已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一听秦舫愿意比划,立刻拔剑便攻,哪还记得要维持自己第二呙手的身分?
秦舫虽有准备,却不料他说干就干,永字八剑何等厉害,他一连施展几个身手方才堪堪避过对方的八剑,每一剑都是那么间不容发,惊险万状,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但他也在避完对方最后一剑的时候还完了一招,以师父绝艺「酩酊十掌」中的「一杯在手」攻向对方腰上章门穴。
酩酊十掌以腾挪巧妙和招法诡奇称绝武林,当年一壶先生陶乐夫曾挟此技横扫武林未逢敌手,那时武林中有个叫「一蓆怪丐」鲁梦公,他是一壶先生未出道前武林掌法宗师,曾以半柱香的时间闯过名震天下的少林罗汉堂,打破少林百年来未有之纪录,但他后来和一壶先生干上时,却在第九招便败下阵来,由此可见「酩酊十掌」威力之强了。
「飘萍剑客」穆舒乍遇生平劲敌,不由精神大振,引吭长啸一声,撑身错步避开秦舫诡奇的一招,同时翻腕圈剑,猛挑秦舫右臂,疾似电光火石。
秦舫喝声:「好剑法!」身形一摇一颠,左掌由上而下拍他右腕,右掌由上而下击其左肩,掌出飘忽,正是酩酊掌里的两袖淸风……
剑气濛濛,掌影飘飘,双方出手皆是既妙且快,以攻破攻互抢先机,顿时便斗得激烈异常,难分难解,约摸百招之后,秦舫已渐感不支,其实天外不速客的「永字八剑」毕竟有过天下第一绝活之誉,何况徒手与长剑搏斗本就吃亏,更别说穆舒又是个身经百战,经验比他丰富的少年剑客了。
穆舒一占得上风,打来更是精神百倍,一柄利剑挥舞如风,咄咄直逼,大笑道:「喂,秦舫,咱们可以停手了吧。」
秦舫大叫一声「不。」使尽一身所学奋勇抗拒,他原知输在「永字八剑」之下并不是一件很羞耻的事,但这穆舒为人实在太骄傲,说话太令人难堪,非要跟他缠个痛快不可。
这样又过了十几招,穆舒一剑在秦舫左袖上刺了个洞,纵身跳出三丈开外,神情欢愉地哈哈大笑道:「我赢啦。我赢啦。」
秦舫低头一看被刺破的袖子,绷脸气道:「这次不算。」
穆舒老大不高兴,瞪眼道:「怎么不算?甚么意思?」
秦舫咬唇道:「我还没拿出兵器你就动手,这样不公平。」
穆舒诧异道:「哦?我可没听过一壶先生也使用兵器啊。」
秦舫取出怀里的精制象牙折扇,扬了扬道:「但我是使用兵器的,你若胜得了我这支扇子,我便服你。」
穆舒淡淡一瞥他手里的折扇,轻蔑地道:「我不相信一壶先生还有比『酩酊十掌』更厉害的功夫。」
秦舫道:「我马上叫你相信。」
穆舒怪叫道:「好。这次我让你先动手,免得输了又有话说。」
秦舫闭目深吸一口气,调匀激动的心情,然后慢慢睁开一对精光灼灼的眼睛,举步慢慢向他走上去。
穆舒看他一派莫测高深,心里不由有些不自在,横剑略退半步,吓唬道:「你最好小心,这次我可要不客气了。」
秦舫一声不响走到他身前三尺处,扬起折扇一摇一摆,做了个拂风状,轻轻打向他胸膛,看不出蓄有劲道,就像替他拂风一般。
这正是大圣风神扇的第一招「风度翩翩」,看起来是平凡极了。
穆舒看他出招平平无奇,不禁轻笑一声,不退反进,揄起长剑舞出一个花圈,顺势斩他折扇,一面笑道:「就只这样么?」
当然不只这样,他话声未落,突觉秦舫折扇来势起了变化,那原是极平凡的招式忽然变得古怪不可捉摸,恍似同时有千百支折扇箭雨般罩向全身,方觉不妙,欲待闪避之际,耳听「拍」的一声,自己胸口已挨了一记,那并不很痛,但却打得他心如刀割。
秦舫一招得手,立即飘身后退,很客气的作揖道:「穆兄承让了。」
穆舒面色铁青,紧咬嘴唇拚命忍住眼睛里差点要滚下的泪珠,憋了老半天方才逬出一句:「好,我的『天下第一』暂时让给你,咱们后会有期。」说罢,纳剑归鞘,转身走到道旁树下,低头解马绳子。
秦舫看见他伤心得要哭,暗想:此人倒真像凌美仙说的那种娇生惯养从不曾吃过「苦」的公子哥儿,尽管个性很骄傲、很好胜,心地却甚坦爽纯洁,于是更生结交之心,当下移步走过去道:「穆兄,希望咱们不致因此伤了和气。」
穆舒摇摇头道:「是啊,我并不恨你。」
秦舫笑道:「但是你说咱们可以做个朋友,是不是?」
穆舒跃上马背,怏怏道:「是啊,可是我现在没有空。」
秦舫含歉笑道:「其实你也不必难过,当今武林中还有一个年纪比我们更轻,武功又比我们更厉害的人呢。」
穆舒神色一震,注目问道:「谁?」
秦舫微笑道:「武林牢主人的徒弟。」
穆舒张嘴一啊,惊诧道:「武林牢主人也有徒弟?你见过他么?」
秦舫点头道:「她是个姑娘,名叫凌美仙,若论武功,我们两个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穆舒又啊出一声,发楞片刻,忽然关注地问道:「她长得怎样?」
秦舫不由心头一懔,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么?」
穆舒脸一红,耸耸肩道:「没甚么,随便问问罢了。」
秦舫支吾半晌,轻轻道:「她长得很美,是我所见过的姑娘中最美丽的一个。」
穆舒目露光采,又关注地问道:「你认识她么?」
秦舫点了点头,心里忽然后悔说了实话。
穆舒眨眨眼睛道:「你们很好?」
秦舫摇了摇头,但随即又后悔不该摇头,不禁脱口叹息一声。
穆舒面露喜色道:「喂,你有没有女朋友?」
秦舫点点头,脑海里立刻浮起了茵儿的倩影,心里感到一阵酸,暗想:自己真对不起她,从今以后应该全心全意跟她合好,无论如何绝不再动别个姑娘的脑筋了,这个决心闪过脑中后,他猛可抬目盯住穆舒俊美的脸庞,正想问他是否想认识凌美仙时,眼角瞥见由西平县那边的官道上远远走来了一对青年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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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21:24: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章 悟明和尚



那一男一女正是七天前在九华山下一间土地庙里过夜的蝙蝠帮妖女瑛妹和那个不怕老虎的少林和尙明哥;他仍是一身俗家文士打扮,手牵瑛妹摇摇摆摆走了过来,秦舫上次在铜山下曾和那个瑛妹动过手,此次自己要往少林寺通风报信,怕被她认出而吓跑了那个和尙,连忙闪到一棵大树后,探头对穆舒轻声道:「穆兄,你认识那边走过来的一男一女么?」
穆舒正奇怪他为甚么忽然躲到树后,闻言摆头向那边官道瞧去,摇头道:「不认识,他们是谁?」
秦舫无暇细说,急道:「那么等下他们走过来时,那个女的如果向你追究天地双煞的死因,你最好说不知道,千万不要杀死他们。」
穆舒讶道:「他们也是蝙蝠帮的人?」
秦舫点头道:「女的是男的不是,其中有着很妙的问题,等他们走过后我再详细告诉你吧。」
穆舒怒道:「既是蝙蝠帮的妖女,杀了何妨?」
秦舫焦急道:「不行,你杀了她就把我整个计划破坏啦。」
这时候,那明哥和瑛妹已走到临近,他们发现道上躺着两具死尸,一齐吃惊的站住脚,明哥居然不忘出家人的本色,随即朝尸体合掌低喧佛号,接着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在自叹霉气或是在替死者超渡念往生咒的。
瑛妹走近双煞尸体瞧了瞧,敢情不知他们正是自己帮里的人,因此装出害怕的姿态,双手捂住心口惊惶道:「啊呀,这两人是谁?竟被人杀死在这里,好怕人哪。」
明哥合掌喃喃间,一眼瞥见道旁骑在马上的穆舒,登时脸色一阵苍白,慌忙放下手走上前说道:「瑛妹,不干咱们的事,咱们快走吧。」
瑛妹也瞧见道旁树下的穆舒,不禁开口问道:「喂,这两个人是你杀的么?」
穆舒点点头,策马走到道上,端视着明哥笑道:「真奇怪,你这家伙又不是和尙,干么学和尙合掌念佛?」
明哥大吃一惊,忙的一揖到地道:「施——兄台别见笑,贫——区区是佛门信士,因此,所以,嘻嘻……」他窘笑直起腰,拉起瑛妹往前便走,边道:「瑛妹快走,别叫妈妈在家里等太久了。」
瑛妹和著道:「正是,妈妈一定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等著咱们呢。」
两人一致认为不应该让妈妈等太久,于是半走半跑怆怆惶惶往西北方向赶去。
穆舒仰头哈哈大笑,看着他们去远后,再拨转马头回到道旁树下,秦舫亦由树后出走,含笑道:「他们真像一对恩爱夫妻,是不是?」
他于是将那个不明法号的少林和尙不畏老虎,决心听从蝙蝠帮妖女的某种计策盗取其掌门人智光大师的虎钥,及自己欲往少林通知并给他们来个人赃俱获的事说了一遍。
穆舒童心未泯,闻言大喜道:「有意思。那贼秃被擒住时一定会害羞得不得了。」
秦舫笑道:「穆兄如觉有趣,咱们一道去如何?」
穆舒想了想,摇头道:「我现在没空,我想……喂,你说那武林牢主人的女徒弟,她……她肯接受人家的挑战么?」
秦舫不由苦笑道:「不,但你可以认识她,她……她性情很好。」
穆舒喜道:「她现时在哪里?」
秦舫低头道:「也许此刻已回到大巴山武林牢了。」
穆舒为难地道:「那我怎能见到她?」
秦舫暗笑道:「穆兄今年贵庚几何?」
穆舒道:「十八,你呢?」
秦舫笑道:「咱们是同年,那么你可以去探牢,然后设法认识她。」
穆舒眨着眼睛道:「探牢,我要探谁?」
秦舫不禁哈哈笑道:「随便探一个吧,反正武林牢里的囚犯生活都很枯燥无味,任何人都欢迎你去跟他聊聊天哩。」
穆舒侧头一想,忽然拍手笑道:「对了,你师父一壶先生可以借我探一探么?」
秦舫微笑道:「可以,只是有个条件。」
穆舒愕然道:「甚么条件?」
秦舫笑道:「带一坛酒去。」
穆舒点头说:「没问题。」双腿一夹马腹,拍马便向西平县那边驰去。
秦舫赶上几步大叫道:「慢一点,还有一个条件。」
穆舒勒停马,回头不悦地道:「还有甚么?」
秦舫走到他身边,手抚马身微笑道:「我忘了问你一件事,你是真天外不速客的徒弟,还是假天外不速客的徒弟?」
穆舒拍拍剑柄含笑反问道:「我杀死天地双煞,你说我是哪个的徒弟?」
秦舫恍然一哦,退步挥手道:「那么穆兄到了武林牢请替我向我师父、师母、师妹问好,再见。」
穆舒惊道:「你师妹也被关在武林牢里?」
秦舫点头苦笑。
穆舒同情地道:「那你一定和我一样很……很无聊,是么?」
秦舫苦笑不语。
穆舒扬手说声:「再见。」纵马绝尘而去……
秦舫望着他渐渐缩小的影子,轻轻自语道:「他是个自负而又活泼的少年,但不知凌美仙会不会喜欢他……」
※ ※ ※ ※
第二天中午,他登临嵩山,来到了中原武术的发祥地——少林寺。
松涛哗哗,钟声悠悠……
这座中原第一大寺,座落在少室峰北麓,为后魏所建,隋文帝曾改名为陟咕,至唐始复名少林,建筑宏伟庄严,寺内有唐武德初秦王告少林寺主教牌,寺东廊后有秦槐,相传秦时封为五品,但真正最可贵的圣迹,乃是距寺三里的面壁庵,它是少林始祖达摩禅师面壁九年之处。
虽是时値夏季,但全寺周围松柏浓郁,蔽日生凉,尤其那淸风飘送来的悠悠梵唱传入耳中时,令人杂念尽消,倍觉心静身凉,如临仙境。
秦舫甫抵山门,忽见那少林寺门外石阶下分立著两排身披黄袈裟的僧人,每排九位,个个俛首合掌,神情肃穆,显然正在等候着迎接哪位佳宾。
噫,少林派创业至今,一直是正宗武林泰斗,也一直是中原佛教权威所在地,如今有谁能有此等资格使少林派必须尊重其事的列队恭迎?
秦舫思忖之间,脚下已施施然走到右排首名黄衣僧人身边,正欲开口表明身分,那僧人已转过身来向他深施一礼道:「施主且请由侧门入寺,简慢之处,待会赔罪。」
秦舫微怔道:「贵寺很忙么?」
黄衣僧人又施了一礼,表示的确忙得很,没有时间跟你多谈了。
秦舫微微一笑,暗想:且看你们迎接哪一位大人物?我先入寺参观参观也好,于是移步向右边侧门走去,刚踏上石阶,蓦闻身后爆起一片粗犷嘹喨的大笑声:「哈哈哈,智光和尙,咱们数十年不见,想不到你已当上掌门人了。」
声音响起时约在二十丈开外,到最后那个「了」字时,分明人已在石阶之下。
秦舫悚然一惊,掉头瞧去,只见那石阶下两排黄衣僧人中间,赫然已矗立著一个腋下挟著一卷破草蓆的老叫化。
这老叫化身躯魁梧、脸形四方、虎目狮鼻,头发胡须白如霜云,年龄只怕已有九旬以上,身穿一蓆千疮百孔的大袖葛袍,脚下拖着芒鞋,神态透著一股怪异的豪迈之气。
这时在他对面的石阶下,亦出现了一位身披金袈裟,慈眉善目,年约六五左右的老和尙,他左腕挂著一串念珠,合掌向老叫化顶礼道:「阿弥陀佛,鲁施主一去三十五载,今番忽重临敝寺,不知有何指教?」
老叫化闻言头一仰,发出震人耳鼓的大笑,说道:「你别误会,老叫化远居西域三十五年,此次返回中原只是想找陶乐夫再比比看,不意听说他已身陷武林牢,老叫化不知武林牢为何物,因此来找莲云大师请教请教目下的武林情势,绝不是再来闯你们的罗汉堂,那玩艺儿早已不够刺激啦。」
秦舫听得又是一惊,暗想:原来这老叫化就是师父曾经提起的「一蓆怪丐」鲁梦公,这位不属于丐帮的武林怪杰,五十年前以「大漠旋风掌」打遍武林无敌手,后来在五台山一仗却败在出道不久的师父的酩酊掌下,一怒而绝迹武林,江湖上曾传说他已逝世,不料竟还健在,听他说远居西域三十五,想来定是在那边隐居苦练武功以期再由师父掌上挣回声誉,此人能有如此耐心和毅力一隐三十五年,武功必然已大非往昔,自己今番来少林寺凑巧碰上,不知他会不会找自己麻烦?
只见那当今少林掌门智光大师又向「一蓆怪丐」鲁梦公施礼道:「鲁施主远走化外,难怪不知此事,不怕施主见笑,敝派前任掌门亦早在十年前便身陷武林牢矣。」
「一蓆怪丐」虎目一瞪,惊愕地道:「啊,竟有这等事么?」
智光大师慈目微泛苦笑道:「不只敝派如此,其他十一门派亦有掌门人陷落,其中昆仑、峨眉、雪山、天城华山、南海还关了两位掌门人哩。」
「一蓆怪丐」目光一直,发呆半天,这才喃喃说道:「这倒是旷古未有的奇事,赶明儿我就赶往大巴山去会会那家伙,看他果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智光大师侧身肃客,微笑道:「施主请入寺奉茶,贫僧再为施主详说武林牢之事。」
「一蓆怪丐」欣然颔首,两人于是并肩入寺,十八个黄衣僧人随后鱼贯而入,一行人走向右边殿廊,消失于长廊尽处……
秦舫亦举步入寺,以香客姿态在大殿上踱步浏览,随有知客僧上来招待献茶,秦舫稍坐片刻便起身说明欲四处走走,他想现在少林掌门智光大师正与「一蓆怪丐」谈话,自己这时求见他恐不适宜,另一方面也想到各院房看看,看那个明哥回寺没有?以及他叫甚么法号和在寺中担任何种职责?
他原本一身书生装束,再加出道未久,没有染上丝毫武林人的气质,故此精明如少林知客僧亦看不出他身怀绝技,只以为他是「读万卷书」之后而欲「行万里路」的学子,也就放任他独个到寺中蹓跶去。
他在每各排禅房廊上蹓跶著,和尙们看见他便住足合掌施礼,他也合掌不迭,心想:少林寺虽是武术圣地,每个和尙却都和蔼谦虚,真不愧是佛门弟子,只有那个叫明哥的青年和尙,哼哼,你这色胆包天的家伙,我虽不知你要用甚么毒计夺取你们掌门人的虎钥?但今天既有我在此,管教你吃不了兜著走。
信步所至,不觉来到寺中一片平坦的旷场上。这片旷场似是少林和尙练功夫的地方,但这时场中连个石锁、石担也看不到,收拾得非常干净,忽然他看见一个青年和尙正蹲在场边割草,正是那个为色所迷的明哥,秦舫略一思忖,便走过去合掌施礼道:「师父辛苦啊。」
那青年和尙连忙起身合掌还礼道:「施主慈悲,小僧很好。」
秦舫仰头望望天上的骄阳,含笑道:「现在太阳正毒,师父何不等到日落时再割草?」
青年和尙脸微红,低下头道:「不瞒您施主,小僧来此割草是受罚的……」
秦舫诧异道:「师父怎会受罚?」
青年和尙面有愧色地笑笑道:「小僧原是伺候敝寺掌教的,只因月前请了二十日假下山探望一个叔叔,因事误了假期,故此被掌教罚到此割草一天。」
秦舫心里暗笑,表面故作同情之色道:「下山探望亲人误了假也是情有可原,你们掌教未免太严苛了一点吧?」
青年和尙已生叛逆之心,这一听他同情自己受罚,不由大起知己之感,摆头瞧瞧左右,放低声音道:「正是,想我小僧服侍他五、六年之久,哪曾有过一次错?今番就因这点小过错便罚我在大热天底下割草,想想实在令人心寒。」
秦舫笑道:「师父法号如何称呼?待小可为你去向你们掌教求求情。」
青年和尙举手抹掉额上的汗水,感激地笑道:「小僧悟明,多谢施主抬爱。」
秦舫不料他果然愿意自己去替他求情,心中一哼,暗想:你还是一个出家人,连这点点苦也吃不了,可见你也是「娇生惯养」的一个,好吧,我这就替你求情去,然后看你怎样下手窃取虎钥?
当下含笑一揖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师父且请少安,小可这就见你们掌教去也。」说罢,转身入寺,找到那位知客僧作揖道:「大师父请替在下通报贵派掌门大师一声,说一壶先生之徒秦舫求见。」
知客僧脸色微变,双目登时射出一片灼灼精光,上下打量秦舫一阵,怀疑地问道:「施主真是陶大侠之徒?」
秦舫含笑道:「是的,请禀告贵派掌门大师,说在下有事奉告。」
知客僧迟疑半晌,随即匆匆而去,不一会又匆匆转回来合掌道:「敝寺掌教有请,秦小侠请随贫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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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21: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秦舫随着少林知客僧走入寺院中,经过藏经阁,再经过一排为数不下百间的禅房,远远便见一间精致禅房外的廊上,那位当今少林掌教智光大师正与「一蓆怪丐」鲁梦公坐在籐椅里纳凉畅谈,「一蓆怪丐」手里端著茶杯,翘起二郎腿,一副依老卖老的气派。
智光大师虽是贵为一派之尊,毕竟佛门高僧修养高超,一见秦舫到来,老远便起身合掌施礼道:「阿弥陀佛,贫僧适才以为小施主是游寺香客,既是陶大侠之后,小施主何不早说?贫僧有失远迎了。」
这是他一向对待施主们的态度,不过这次却另有用意,他知道「一蓆怪丐」早年便因败在一壶先生陶乐夫的掌下以致绝迹武林,尽管「一蓆怪丐」不是一个完全不辨是非的人物,然而他今番重返中原正是要找一壶先生再较量一番,既然一壶先生已身陷武林牢,而在这里凑巧碰上他的传人,以素性好胜的「一蓆怪丐」也许会忍不住找起秦舫的麻烦来,这在别个地方他尽可不管,但绝不能在少林寺内发生,是以他特别对秦舫表露亲切,无疑要给「一蓆怪丐」一个暗示:老施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可不能在我们少林寺里欺负一个武林晩辈,否则我们将来可不好向一壶先生交代啊!
「一蓆怪丐」见智光大师对秦舫如此客气,自然了解他的用意,不由轻哼一声,冷笑不语。
秦舫哪里会感觉到这些问题?他见堂堂一位少林掌教对人竟然如此谦和,心里又是敬仰又是佩服,慌忙躬身长揖道:「掌门大师忒谦,在下因见贵派正在迎接佳宾,故此不敢打扰,希请见谅。」
他又转对「一蓆怪丐」客气地作了一揖,他觉得装作不认识他比表示知道他是谁要来得妥当一些。
「一蓆怪丐」神态倨傲地一挥左手,淡淡说道:「少年人不必多礼。」
秦舫突觉有一股古怪的暗劲当胸举到,心头一惊,好在他对「一蓆怪丐」早已怀有戒心,当下身子疾忙往右一颠,自以为可避开对方发来的劲道,哪知对方劲道竟是诡谲无比,像一股旋风疾然追踪而至,推得自己的身躯不由自主随着转了半圈,险些摔到地上,不禁窘得满脸通红,一时也不好发作,忍住怒气抱拳笑笑道:「老前辈好帅的一手,在下不及远甚。」
「一蓆怪丐」神色喜怒不露,转望智光大师淡淡道:「果然是陶乐夫的徒弟。」
智光大师有些哭笑不得,当即吩咐小沙弥再搬来一张籐椅给秦舫坐下,然后向秦舫问一些一壶先生赴武林牢挑战的经过,最后笑道:「听说小施主此来有要事相告,但不知是何要事?」
秦舫道:「掌门大师可知最近武林中出现了一个蝙蝠帮?」
智光大师微愕道:「这倒未听说过,怎么样?」
秦舫道:「帮主就是昔年的狐皇聂雄夫,他创立蝙蝠帮目的有二:一是阴谋夺取『十二金钥』;一是乘武林牢禁锢各方高手之便进行征服整个武林……」当下将蝙蝠帮主救走被禁锢在武林牢里的黑道魔头以助长其势力,以及派遣十二公主分别诱惑十二门派青年以便窃取金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智光大师听得忧形于色,沉默良久方始长叹道:「唉,想不到那魔头竟又出现,武林从此恐无宁日矣。」
「一蓆怪丐」脸现不屑冷笑道:「那狐皇有甚么了不起?老叫化改天就找他斗斗去。」
秦舫微笑道:「老前辈如能接得住武林牢主人三十招,胜狐皇绝无问题。」
「一蓆怪丐」哼道:「你师父接了几招?」
秦舫道:「九招。」
「一蓆怪丐」大笑道:「哈哈,老叫化今番返回中原,正是有十成把握要在第九招之下打败你师父。」
秦舫微笑不语,心想:这老家伙简直夜郎自大,我可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但他的微笑却使「一蓆怪丐」大冒其火,他重重的将茶杯放到茶几上,再轻轻的在茶杯上一按,登时将一个茶杯嵌入茶几下,茶杯竟然分毫未破。
他在露出这一手绝技时,一面目视秦舫嘿嘿笑道:「少年人,你不相信么?」
秦舫瞧得心头骇然,心想:这老家伙居然已练成如此不可思议的神功,看来师父确已不是他的敌手,但若说接不住他九招以上,未免太过夸大,哼哼,你若再大放厥词,我就用「大圣风神扇」和你斗斗,至不济也可接个九招以上,教你当场难看。心里想着,态度便装出很是满不在乎,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是不是强迫在下相信?」
「一蓆怪丐」冷笑道:「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秦舫岸然笑道:「在下听凭老前辈吩咐。」
「一蓆怪丐」站起身道:「假如我在两招之下将你打败呢?」
秦舫笑道:「在下自然不是死不服人之辈。」
「一蓆怪丐」冷然一笑,转望智光大师道:「智光和尙,老叫化在你们寺里和一个小辈玩两手,你不介意吧?」
智光大师苦笑道:「老施主对敝派一向特别爱好,贫僧介意又有何用?」
「一蓆怪丐」眉头一皱,移目瞪了秦舫一眼道:「好,等下咱们离开嵩山再干。」
说罢重新坐下,又翘起二郎腿了。
智光大师露了个感谢的笑容,随即移望秦舫问道:「适才小施主说蝙蝠帮派遣十二公主诱惑十二派门下青年,此事小施主可曾亲眼目睹?」
秦舫点头道:「在下曾亲眼看见天城派一个青年因不服从他们的命令而惨遭刑死,还有崆峒派的『蓝衣侠』倪坤尙在沉迷不悟之中,还有……还有……」
智光大师变色道:「还有哪一派?」
秦舫支吾道:「还有好几派的青年都已堕落,只是在下没有亲眼看到……」
智光大师透了口气,笑道:「敝派俗家弟子少之又少,平日又很少来寺,所以这件事贫僧是可以放心的。」
「一蓆怪丐」不禁插嘴笑道:「你敢保证你们少林寺的和尙个个都是『不动金刚』么?」
智光大师颔首笑道:「这是不用怀疑也不应该怀疑的。」
秦舫笑了笑,遂以闲聊的口吻道:「在下刚才在贵寺看见一位师父在场地上割草,据说他是掌门大师罚的?」
智光大师道:「他叫悟明,原是派为服侍贫僧的,上月他向贫僧请了二十天假下山探望他一位叔叔,谁知一去便是一个月,到今早才赶回寺,是以贫僧罚他割草一天。」
秦舫笑道:「大热天割草委实太苦,大师可否看在下的薄面宽赦了他?」
智光大师点首道:「既是小施主求情,贫僧宽赦他便是。」
当下吩咐小沙弥去喊悟明回来,不久悟明回来了。
智光大师命他向秦舫道谢,正在此时,忽见刚才领秦舫进来的那个知客僧怆怆惶惶跑进来,合掌顶礼道:「启禀掌教,武当、终南、华山、崆峒、南海五位掌门人驾到。」
智光大师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挥手道:「捣钟。」接着向「一蓆怪丐」和秦舫施礼道:「两位施主稍坐,容贫僧迎接五位掌门人后再来奉陪。」话罢,转身入房披上金袈裟,匆匆而去。
不一会,只听大雄宝殿那边钟鼓之声悠悠而起,连响九下,那正是少林寺迎接佳宾最隆重的仪式。
这边廊上的「一蓆怪丐」听得满不高兴,不由绷脸道:「哼,刚才老叫化驾临的时候,他们为甚么没有捣钟擂鼓?」
秦舫暗暗好笑,心想:你「一蓆怪丐」除了武功高强外,又算得甚么大不了的人物?人家少林派只是不想得罪你,因此派十八个黄衣僧人列队欢迎,这样已很客气了,居然还不满足,真是狂妄无知,不害羞。
「一蓆怪丐」似是愈想愈有气,不禁转望秦舫问道:「少年人,那五个掌门人叫甚么姓名?」
秦舫微笑道:「武当淸风真人,终南太虚道长,华山蜗庐隐士游化龙,崆峒左手神笔易则文,南海无忧散人戴波行。」
「一蓆怪丐」轻蔑地道:「这些人的名字我一个也没听过。」
秦舫笑道:「这五位掌门人武功都不在他们前代掌门人之下,尤其据说还有一样为各派前代掌门人所不及的。」
「一蓆怪丐」道:「甚么事不及?」
秦舫笑道:「个性。」
「一蓆怪丐」道:「很坏么?」
秦舫道:「不,很好,自从武林牢崛起以至使各派掌门人相继沦为阶下囚之后,各派推选掌门人便都以个性温和不发脾气为原则,因为只有这种人不会老是想去武林牢挑战,你知道武林牢成立十年以来,前往挑战的一百多人中,只有最近出现的蝙蝠帮主没有被打下去。」
「一蓆怪丐」鄙夷道:「那么他们还算甚么武术派系,干脆解散好了。」
秦舫笑道:「老前辈难道没有听过越王句践卧薪尝胆的故事么?」
「一蓆怪丐」恍然一哦,老脸微红,点点头道:「能做此算倒是对的,想当年我败给你师父,那时我伤心得几乎想自杀,但结果我没有自杀成,我想我为甚么不痛下苦工再和你师父决斗一次,于是我远走关外,这些年来餐风露宿尝尽不少苦头,现在我终于能够打败你师父了。」
秦舫听他口气好像打败了师父似的,不由气往上冲,掀唇讽笑道:「老前辈还不曾与家师动过手,最好先别吹。」
「一蓆怪丐」大怒,虎然站起,挟起那一卷破草卄席,双足一顿,腾身掠上禅房屋脊,空中传下他宏亮的狂笑声:「哈哈,老叫化这就赴武林牢挑战,然后救出你师父,然后打败你师父……」声若天籁,划空疾去。
秦舫不料他如此火爆性子,愕然半晌,不禁哑笑忖道:你或许能够接住武林牢主人十招以上,但你绝不会以此为满足,当你在十几招后被武林牢主人打下谷时,你恐怕又要伤心得想自杀,那时你大槪没心情再对付我师父,又要远走化外痛下苦工了……
正想得有趣,忽听廊上响来一片急遽的脚步声,别头一瞧,只见那知客僧已匆匆奔到身侧[?]惨声道:「小施主,那个老怪物——啊不,那位鲁老施主走了么?」
秦舫起立笑道:「走了,他说要去武林牢挑战。」
知客僧如释重负的透了一口气,泛笑道:「小施主请随贫僧来,敝寺掌教在静心堂有请。」
秦舫喜道:「那五位掌门人也都在座么?」
知客僧点头应是,转身前行,秦舫随后跟去,心想:那五派掌门人联袂莅临少林寺必有重大事故,自己和「饕餮儿」分配各去通知六派,不想今天来的五位掌门人之中,就有四派是属于自己要通知的,这倒省得远道跋涉,只是「饕餮儿」知道了不气破肚子才怪。
他愈想愈觉自己运气好,不想噗哧一声,开心的笑起来,知客僧掉头尴尬的笑道:「小施主可是笑贫僧刚才失言?」
秦舫摇头笑道:「不是,在下正要往武当、华山、崆峒、南海谒见四派掌门人,不期这四派掌门人今天一齐驾临贵寺,所以高兴。」
说话间,业已走到静心堂,知客僧闪立门边肃客,秦舫整衣步入,只见堂上除智光大师外,还坐着二道三俗五位老人,个个伟岸飘逸,隐隐有一派之主的风度。
智光大师起立为秦舫介绍,面貌端正身穿蓝道袍的是武当现任掌教淸风真人;脸肉干灌身着紫道袍的是终南现任掌教太虚道长;面慈体胖透著一股懒惰气质的是华山派掌门人蜗庐隐士游化龙;眉淸目明有儒者之风的是崆峒派掌门人左手神笔易则文;头发散乱不修边幅的是南海派掌门人无忧散人戴波行。
秦舫一一见礼已毕,走到下位一张鼓凳上坐下。
智光大师端茶劝飮后,这才含笑向秦舫道:「小施主最近去大巴山武林牢探晤令师时,可曾见到有一个疯老人登七絃琴向武林牢主人挑战?」
秦舫恭谨地答道:「有的,他是武圣太白仙翁之子『流浪叟』葛玄,现被禁锢于武林牢一间特别牢房中。」
智光大师惊诧道:「小施主当时如何得知他就是『流浪叟』葛玄?」
秦舫道:「在下当时并不知道,直到昨天才由蝙蝠帮的两个部下嘴里获知,他们蝙蝠帮似乎意在传播这个消息……」于是就将那天疯老人不办理挑战手续而迳自闯上铁锁谷挑战,以致被关入特别牢房中的经过详细说出,接着便开始述说狐皇重入中原组织蝙蝠帮,派遣十二公主诱惑各派青年,唆使齐偷窃他们掌门人的金钥,以便夺取太白池下的「神机玉盒」。
他正要指出哪一派的门下弟子已被蝙蝠帮妖女的美色所迷,忽然堂门人影一闪,那个法号叫悟明的明哥端著一大盘水果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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