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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yl0116012

[连载] 倪匡 金庸合著《天涯折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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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8 16: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身世巨变

韦君侠听得庄客来报,说是范青斋只闯进自己母亲的住所,不免吃了一惊。但他知道父亲既已赶去,定然可以无事,心中一味庆幸自己暂时过了难关,却无暇去想范青斋何以有此一行。
其时,韦钜夫翻出了七八丈,落下地来向展非玉一指,道:“展姑娘,你已然不是孩子了,难道不知身为女子,一言一行必须避嫌吗?”
展非玉面上一红,显出极是委屈的神色,道:“韦大侠,你这话未免说的过分,我奉母命前来办事,何嫌可避?”韦钜夫“哼”的一声,正待再说些什么,又见两个庄客没命也似奔了过来。
那两个庄客想是奔的太急,突然见了韦钜夫,竟是收势不住,几乎要向他身上扑了过来。韦钜夫衣袖一展,将两人来势挡住,不待他们开口,已从两人脸上看出了情形不妙。他陡地发出了一声长啸,笑声嘹亮,其音绵绵,不知可以传出多远,接着便大声叫道:“范老大,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余声更是,长江大河也似源源不绝向前传去,只听得范青斋的哈哈大笑之声,从远处传了过来,道:“老二,这段公案到了今日,你还不想了吗?”
韦钜夫又发出一声怪叫,身形陡地拔起,他身形快绝,才一拔起身,在半空中一横,已向前斜斜射出了四五丈,足尖才一点地,身子又一弹起,两个起伏,人已无影无踪。
韦君侠见父亲已去,这才转过头来,只见展非玉低着头,眼中泪花乱转,神情大是委屈。
韦君侠连忙走前一步,道:“展姑娘,是我不好,这才累你生气。”
展非玉凄然一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还提它作甚?”
展非玉越是装作若无其事,韦君侠也就越觉得过意不去,一时竟不知怎样安慰才好。展非玉叹了一口气,道:“你别理我了,理你自己吧。“
韦君侠道:“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父亲脾气一过,便不会再将我怎样的。”
展非玉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家中将有极大的变故发生。你应该早做准备。”
韦君侠吃了一惊,一时会错了意,只当展非玉在这里受了辱,心有不甘,回去要讲给他母亲听,再回来和父亲算账。
否则这“家有巨变”之说,又从何而来?他不禁急的抓耳挠腮,道:“展姑娘,你这是何苦来?我爹在气头上所说的,原是无心之言,你还是不要放在心上的好。”
展非玉一听,不禁大是诧异。竟不知韦君侠在讲些什么,再一想,这才恍然大悟,苦笑道:“靳公子,你当我是这样小气的人吗?我绝不会将在这里发这里的事对别人说起的。”
韦君侠放下心来,道:“那么展姑娘又何以说我家中会有巨变,要早做准备呢?”
展非玉侧耳听了一会儿,这时周围却又显得出奇的寂静。展非玉道:“我是说范青斋此来大是可疑。说不定你家中要生出巨变。”
韦君侠道:“那只怕不会的。范老爷子是当代大侠,和我父亲也没有什么过不去,何况他早已封剑,怎会前来生事?”
展非玉道:“你不听得他们相互之间的称呼吗?”
韦君侠怔了一怔,陡地想起适刚才范青斋和父亲遥遥对话之际,父亲称范青斋为老大,而范青斋则称父亲为老二,这称呼的确大是可疑。他一时说不上话来,只是望着展非玉。
展非玉道:“你想起来了,除非是结义兄弟,否则。怎会这样称呼?但武林中却无人知道陇西韦大侠和鄂南范大侠是结义弟兄,这其中一定有着一段极大的隐秘在。而如今范青斋一来,便直闯内堂,更显得事不寻常,所以我才说你家中将要发生巨大的变故了。”她一席话说的头头是道,不禁将韦君侠听的呆了,只觉得心头十分混乱。的确,非但武林中无人知道韦、范之间有结义弟兄的关系。连韦君侠身为韦钜夫的儿子,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有这样的一个结义大哥。要知道,鄂南范青斋,侠名远播,绝不是声名狼藉之人,果有此事,又何必向人隐瞒这一段结义关系,而如今居然绝无人知?由此可见,其中一定有极大的隐秘,倒并不是展非玉胡乱猜测。”
韦君侠只是站着发呆。展非玉又道:“靳公子,我要去了,如果我不幸言重,你家中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你有了为难之处,只管来找我母亲就是。你走了之后,她对你赞不绝口,如果你去找她相助,她一定肯帮你忙的。”
韦君侠这时已心乱如麻,忙道:“我知道了,展姑娘,你能不能慢一步再走?”
他其实也没有让展非玉留下的必要理由,只是不舍得此就此骤然和她分手,因而有此一问。展非玉望了他一眼,也是含情脉脉道:“我们既已相识,以后还怕没有相见的日子吗?我要走了。”
韦君侠仍想再留,展非玉的身子已斜斜拔起,转眼间在身旁掠过,只一闪就不见了。
韦君侠呆了半晌。想起展非玉所言,家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便向内堂疾奔而去,一路之上,只觉得处处静的出奇,所有的人像是都躲了起来,而且大家都不敢出声。
将抵内堂,韦君侠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了过去。就在此时,只听得房中传出了母亲的阵阵啜泣之声,此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范青斋和父亲两人竟像是全都不在房中,韦君侠正待推门而入时,忽听得范青斋的声音自房中传了出来,道:“老二,如今当着畹玉,你还不说实话吗?三弟是怎么死的?你倒说说,若是你还有一丝天良,便不该再将事情隐瞒下去。”
韦君侠一听得范青斋的声音,便连忙缩回手来,接着听完了范青斋的话,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蹲了身子,因为范青斋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严重到了极点,虽然事情的来龙去脉韦君侠一无所知,但这时听得出来,原来还有一个三弟和父亲以及范青斋有关。这个三弟。不明不白地死了,范青斋如今却来逼问父亲。
难道说,竟是父亲害死了结义兄弟?韦君侠心头怦怦乱跳,遍体冷汗直流,整个人都僵住了。范青斋的话讲完之后,却听不到韦钜夫的回答,只听得素手仙子唐畹玉一面哭,一面问道:“你说啊,他是怎么死的?”
又静了片刻,这才听得韦钜夫沉声道:“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范青斋一声怒吼,道:“韦钜夫,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事情是你一手摆布出来的,原来你竟是一个这样卑劣的小人!”
接着便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显然房中有人已经动手了。韦君侠吃了一惊,连忙身形一闪,转到了墙角里。他这里才一让开,“哗啦”一声响,房门已被一股大力撞开。
门开处,韦钜夫身形急掠而出,紧接着便是范青斋和素手仙子唐畹玉两人一起抢出。范青斋身如霹雳,喝道:“别走!”
韦钜夫身形略凝,长叹了一声。叹声未毕,身子又向外急掠了出去。范青斋立即如影附形跟了上去。这时,韦君侠的心中实是惊骇至极,忍不住叫道:“妈!”
看素手仙子唐畹玉的情形,本来也像是要追向前去。但韦君侠这一声叫唤使她陡地停了下来。韦君侠连忙趋前两步,道:“妈,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
唐畹玉转过身来,面上的神情像是换了一个人。韦君侠看惯了母亲的端庄美貌,从来也未曾见过她有这样古怪的神情,吓了一跳,又道:“妈,你怎么了?”
唐畹玉突然转过身去,对儿子来一个不见不闻,韦君侠正待要转到他母亲身前,唐畹玉衣袖一伸,将他拦住,道:“你不必多问,快去练功。”
韦君侠顿足道:“妈!家中分明已发生了极大的变故,你不但不将其中原委讲给我听,还要赶我回去练功!”
唐畹玉身子直挺挺地站着,韦君侠趁机到了她的面前,只见在那片刻之间,她已然变成面如土色。
韦君侠惊道:“妈,你……别难过,我去练功就是。”
唐畹玉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又晃了几晃,踉跄退出了两步,扶住了柱子,方始站定,道:“叫我怎么说?叫我怎么说呀!”
韦君侠吸了一口气,道:“妈,究竟是什么事,你们一直瞒着我?”
唐畹玉失神地睁大了眼睛道:“你……你已经知道了,你已知道了多少?”
韦君侠急道:“妈,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等你和我说呀。”
唐畹玉松了一口气,道:“孩子,你可肯听妈的话?”
韦君侠道:“妈,我一直是听你话的。”
唐畹玉握住了韦君侠的手,道:“那就好了,你不要问了,这一切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妈不会骗你的,如果你知道了,更要添出许多麻烦来了。”
韦君侠忙道:“妈,如果是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我当然不会问,我如今只想知道事情究竟和我有没有关系。”
唐畹玉苦笑道:“当然和你有关,和你有极大的关系。”
韦君侠忙道:“怎会和我有关?”
唐畹玉猛地一震,自知刚才失言,忙又道:“我是说事情发生在我们家中,当然和你有关……”
韦君侠早已听出母亲的话,支吾其词,分明是在隐瞒一个极大的秘密。
他吸了一口气,叫道:“妈——”才叫了一个字,只听得一个轰雷也似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道:“畹玉,你还不肯对他说吗?你不对他说,我可忍不住了。”声到人到,范青斋已自屋角之上急跃了下来。
韦君侠忙着迎了上去,道:“范大侠,你只管说,不论是什么怪诞的事,我都不会吃惊的。”范青斋白髯飘动,神情激动之极,伸手按住了韦君侠的肩头,道:“好孩子,这二十年来——”
一句话未曾讲完,唐畹玉尖声叫道:“住口!”
范青斋转过头来,道:“畹玉,再隐瞒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唐畹玉喘着气,道:“说了之后又怎样呢?”
唐畹玉这一问,倒教范青斋怔住了,做声不得,呆了半晌,道:“说了之后自然要命他为父报仇!我刚才追上了他,他已亲口认了。”
唐畹玉尖声道:“他——认了什么?”
韦君侠更是觉得天旋地转,他听到范青斋竟讲出了要自己为父报仇的话来,整个事情的不可想象之处更已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范青斋一字一顿,又道:“他承认三弟是他亲手所杀的。”
唐畹玉张大了口,想叫,却又叫不出声来。她身子一软,眼前一阵发黑,便倒了下去。韦君侠连忙叫道:“妈妈!”可是唐畹玉已经昏死过去,哪里还听得到韦君侠的叫唤声?她在昏昏沉沉之中,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往年,但往年的事十分模糊,使她难以确定过去的一切是否自己的亲身经历。
韦君侠叫了几声,不见母亲醒来,抬起头来说道:“范大侠,我妈昏过去了,你快来想想办法!”
范青斋满面悲愤道:“二十年来她认贼作夫,如今陡然明白了过来,难免急怒攻心,过一会儿自会醒来,你不必惊惶失措。”
韦君侠站了起来,道:“范大侠,你说我父亲是贼?”
范青斋道:“你父亲不是贼,但是你这二十年来也是一直在认贼作父。”韦君侠双拳紧握,直到指节发白,方道:“范大侠,你讲的清楚些!”
范青斋道:“孩子,你还不明白吗?”
韦君侠在那刹那之间像是泄了气的球儿,身子摇晃道:“这——可能吗?”
范青斋点了点头,并不言语,只是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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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28 16:14:3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少年英侠靳日醉

韦君侠心乱如麻,嗫嚅道:“韦钜夫——他不是我的——父亲?”
范青斋又点了点头,韦君侠忽然心中一亮,道:“我明白了,我的父亲姓靳!”
范青斋道:“是,他叫靳日醉!”
韦君侠将“靳日醉”三字,翻来覆去的念了好几遍,突然道:“不,你胡说,全是胡说!”
范青斋面色如灰,沉痛地说道:“你若不信,可以问你的母亲去。”
韦君侠转头道:“妈,他说的——”
这一句话只讲了一半便即停止。因为当他回过头去,发觉母亲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韦君侠呆了一呆,一面大叫,一面便向屋内奔去。在屋中团团转了一转,仍未曾找到他的母亲。连声高唤,也是没有人答应,便又奔了出来,只见范青斋仍然怔怔的站着。
韦君侠直冲到了范青斋的面前,一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一伸手,抓住了范青斋胸前的衣服。范青斋的武功不知高出韦君侠多少倍,这时却不躲不避,任由韦君侠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
韦君侠喘了一口气,叫道:“你胡说,你全是胡说,你究竟为什么要前来生事?你讲!”他边嚷边叫,额上的汗珠点点而下,眼中布满了红丝,模样甚是可怕。
范青斋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错了,我讲的句句实话,不是胡说。”
韦君侠怪声道:“实话,你有什么证据?靳日醉,嘿嘿,谁听见过这个名字,为什么他便是我的父亲?为什么?凭你的一句话,我便不是韦钜夫的儿子?”
他越讲越是激动,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只听“嗤”的一声响,竟将范青斋胸前的衣服撕下了一大幅来。范青斋仰着头,神情茫然,缓缓地道:“如今自然是没有人提起靳日醉的名字了。但在20年前,他的名头却远在韦钜夫和范青斋之上。”
韦君侠将抓在手中的那幅衣襟撕成了片片,道:“那又有谁知道?”范青斋并不理会韦君侠的大声呼喊,自顾自的说道:“他……他……”,他的头低了下来,眼中射出了一股异样的光芒,望着韦君侠。
韦君侠心中一凛,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范青斋继续道:“他和你一样年轻英俊。但是他比你更能吸引人,他不如你那样拘谨,而是神采飞扬,什么地方有了他,什么地方便为之生色!他……他就是你的父亲——靳日醉。”
韦君侠心中乱极,极力设想自己的生身之父是这样一个年轻英俊、风流倜傥的少年侠士,却总是觉得难以入信,因为自从他懂事以来,父亲两字在他心目中便是严肃和刻板的化身。这自然只能是韦钜夫,而绝不是什么靳日醉。
韦君侠瞪着眼道:“他……你所说的那个人如今在哪里?”
范青斋的神色更显茫然,只见他双眼像是望着极远极远的地方。而对于近处的物视却是视而不见,韦君侠大声道:“你在做什么?”
范青斋一字一顿道:“我在想。”
韦君侠心情激动,无法自制,叫道:“你在想什么?你说!”双手竟又抓住了范青斋的肩头,将他的身子剧烈地摇晃着。他本来不是这样粗暴的人,但这时竟不能控制他自己。
范青斋仍是慢条斯理,道:“我在想,我和你父亲结识的经过。”
韦君侠怪声道:“你不识得他,根本没有靳日醉这个人!”
范青斋道:“是了,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
二十多年之前,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范青斋和韦钜夫两人沿着长江南岸向东飞奔而出,两人的手中都持着长剑,江边的渔火偶然投在他们的剑身之上,反射出寒森森的光芒来。两人已一口气奔出了二十余里,仍然不曾停止,直到身侧突然响起了“哈哈”一笑,他们才陡地停步。
韦钜夫立即道:“大哥!在这里了。”
那笑声十分潇洒豪爽,道:“不错,我在这里。两位果然守约,佩服的紧。”
话声刚停,黑暗中,一人缓步而出,他一手按在腰际的一件兵刃之上,那是一只金光闪闪的金刚圈,面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了一对眼睛。
韦钜夫和范青斋不约而同地把手中的长剑一挺。韦钜夫喝道:“杀了衡阳镖局七个镖师的人可就是你吗?”
那人又是一笑,道:“两位,我发觉你们一直在找那件事的事主,我便托人投书约你们在此相见,韦大侠又何必多此一问?”
韦钜夫一抖手,“嗤”的一声,手中长剑已疾刺而出,那人身子向后一缩,这一缩,缩得恰到好处,使韦钜夫的剑尖恰好只能触及他胸前的衣服。韦钜夫一剑不中,心中钦佩,因为对方躲的实在巧妙,看似容易,若不是将他那一剑的力道部位计算的十分精确,是万难避得如此恰到好处的。
那人退出之后,仍然若无其事地道:“且慢!”
韦钜夫沉声道:“血债血还,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人陡地扬声大笑,笑声十分悲壮。韦钜夫又待出手,范青斋却一伸手将他拦住,道:“你为什么发笑?”
那人道:“我笑,韦大侠说的好,血债血偿,还不知你们可知道褚飞鸿昔年欠我的血债吗?”
那人口中的褚飞鸿就是飞鸿镖局的总镖头,飞鸿镖局在武林之中颇为有名。这次连褚飞鸿在内,七名镖师竟遭横死,这件事在江湖上颇为轰动。韦钜夫和褚飞鸿交好,是以约了范青斋追寻行凶之。这时他已和行凶的人见了面,听得对方这样说,倒也不禁一呆,道:“褚飞鸿出身于名门正派,向不负人,怎会欠你什么血债?”
那人又笑了起来,道:“我父母就死在他手中,这算不算是他欠我的血债?”
范青斋喝道:“其余那六名镖师又有何辜?”
那人伸手在金刚圈上一弹,道:“兵刃上可不曾带着眼睛。”
范青斋又道:“令尊何人?”
那人道:“先父只是无名小卒,何必再提他的名讳?”
韦钜夫冷笑一声,道:“那你呢?难道也没有名字吗?又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只一伸手,便将面上的黑布撕下。范青斋和韦钜夫一起定睛看去,月色之下,只见那人剑眉胆鼻,年轻英俊,面上的神情却十分悲愤,一发显得他气宇异常。两人只看了一眼,心中便起了惺惺相惜之意,那人手臂一震,金刚圈荡起一股金红,朗声道:“若是两位认为父母之仇不应该报的,只管出手便了。”
范青斋和韦钜夫你望我,我望你,呆了半晌,手中的长剑始终剑尖向地,难以出手。那人等了片刻,拱手道:“两位侠名远播,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两位既不准备出手,在下也就告辞了。”
话刚说完,身子已向后退出。范青斋怪叫道:“且慢!”仗剑急扑而上,那人身形一凝,金刚圈突地向前推来,范青斋长剑斜斜扬起,迎了上去。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两件兵刃已然相交,两人的身子都震了一震,各自向后退出了一步。
这时韦钜夫还是三十不到年纪,但范青斋却已三十出头,功力颇深。他无意中和对方过了一招,试出对方的功力绝不会低于自己,却远比自己年轻,心中更生出了几分敬意。只听得那人一声长啸,道:“范大侠名不虚传,你们两人合手,靳某人绝非敌手,要斩要杀,更请下手。你们是为朋友出力,靳某人虽死,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范青斋忙道:“朋友会错意了。在下只是想请朋友留下名来。”
那人仰天一笑道:“在下姓靳,名日醉!”
韦钜夫为人拘谨,一听得这个名字,便双眉已略蹙。范青斋则拱手说道:“靳朋友若有要事。只管请便。”韦钜夫似欲有所言,却终究未曾出声。
靳日醉向两人望了一眼,道:“今日得以结识两位,实是三生有幸,若非有要事在身,定当追随左右。”话一说完,身形斜斜拔起,已落在岸边的一艘小船之上,伸指一弹,“嗤”地一股指风过处,缆绳一断,小船立时顺水流去,转眼便已到了江心之中。
范青斋还站在岸边,一动不动,韦钜夫道:“大哥,我们好不容易寻到了他的踪迹,如何便将他放了?”
范青斋道:“二弟,你刚才如何又不下手?”
韦钜夫呆了一呆,道:“不知怎地,我觉得他杀害褚飞鸿等。像是怀有说不出的苦衷,所以我便……”
他苦笑了一下,不再往下细说。范青斋道:“这就是了。我看这靳日醉倒是个少年英侠,前途十分远大。”
韦钜夫道:“大哥,我们一路追寻杀死褚飞鸿的凶手,一面还发现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也似是同一个人所为,若然如此,这少年英侠四字。还真要斟酌哩。”
范青斋笑道:“我们也只是怀疑而已,那些罪大恶极之事,究竟出于什么人之手?人言人殊,又怎能认定是他所为?”
韦钜夫也笑了起来,道:“大哥,你是怎么了,何以竟帮着他驳起我来了。”
范青斋道:“我有一个兄弟,如果不是幼年夭折,也该有那么大了。”他语意黯然,讲完之后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韦钜夫道:“大哥。我们两人是结义兄弟,若是查的他人品可靠时,何不也把他认作盟弟?”
范青斋道:“这话未免说的太远了。”两人站在江边,靳日醉的小船早已不见了,他们却还一直向江心中望着……
***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父亲。”范青斋望着听的出神的韦君侠说道。
韦君侠猛地一震,道:“后来你们又见面了吗?”一句话出口。才陡地想起自己这样说法,分明是承认了范青斋所讲的是实话,也等于承认自己是那个靳日醉的儿子。然而,自己如果真的不是姓韦,为什么母亲一直不出声呢?为什么韦钜夫从来也未曾向自己讲起过呢?不,不,范青斋是在说谎。
韦君侠立即冷笑一声,道:“范大侠,你编故事的本事可真不错。”
范青斋苦笑一声,正待开口,忽见屋角处有一个女子的身形闪了一闪,忙道:“畹玉!”
韦君侠也叫道:“妈!”那女子却并没有现身出来。
韦君侠足尖一点便退了过去,才转过屋角,便看到前面有一个女子正在向自己扬手,却并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展非玉。韦君侠道:“原来是你!”
展非玉做了一个手势,令他不要出声。这时已听得范青斋叫道:“畹玉,可是你吗?你何不现身,将一切都说给他听?你这样瞒着他又有什么好处?”
展非玉身形如烟,飘了过来,低声道:“快走,快跟我来!”
韦君侠道:“哪里去?”
展非玉并不回答,只是一伸手,拉了韦君侠便走。韦君侠身不由主,被他拉过了屋角,向前急掠而出,不消片刻,便已到了一座林子外面。
展非玉这才道:“禁声!你听听!”
韦君侠侧耳听去,却是空灵寂寂,一点声音也没有,皱眉道:“我听不到什么。”
展非玉也面现讶异之色,道:“奇怪,刚才我还听的韦大侠夫妇在这里争论的,如何转眼之间便离去了?”
韦君侠连忙窜进林去,林中却已并无一人。他忙转过头来道:“他们两人在争些什么?”
展非玉道:“唐女侠问道:‘你为什么杀他?’韦大侠说:‘我不能不杀他。’翻来覆去都是这两句话,而唐女侠的声音越问越是尖利,韦大侠的声音却是无可奈何,又像是无限凄怆,满怀委屈。”
韦君侠忙道:“他们可曾说出那被杀的人叫什么名字?”
展非玉道:“好像叫靳日醉。”
韦君侠只觉得耳际嗡的一声,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难道范青斋所说的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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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6 23: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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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姊妹争风
韦君侠实是无法相信范青斋所说的一切会是事实。然而,连展非玉也听到他父母在争论中,提到了靳日醉这个人了,因此可以相信确有此人,并不是范青斋所杜撰出来的。
韦君侠呆了一会儿,道:“虽然有这个人,但是我却和他绝无关系。”
展非玉一怔,道:“你说什么?”
韦君侠道:“我不是他的儿子。”
展非玉又呆了一呆,但是她面上随即出现了一种十分独特的神情,道:“谁说你是他的儿子?”
韦君侠道:“范青斋说的——”
他话未说完,便摇了摇头道:“别去说他了,那是他的胡说八道。”
展非玉望着韦君侠,只是不开口。韦君侠反倒先问道:“展姑娘,你在意什么?”
展非玉缓缓地道:“我在想我母亲对你的称呼。”
韦君侠身子一震,惘然道:“我……真是靳日醉的儿子?”
展非玉道:“你不妨折回去,再问问你的父母。”
韦君侠的心中乱到了极点,道:“他们一定不在庄上了,就算我找到了他们,他们只怕也不肯说的。”
展非玉像是早已料到韦君侠会这样说的,她立即道:“那也不怕,我想我母亲一定也知道这段往事的。”
韦君侠心中,陡地一动,他知道展非玉所说的话大有道理。
不但展夫人知道其人,连“永不还手”管三阳一定也是靳日醉的熟人。在不久之前,韦君侠对于靳日醉这个名字还是一无所闻,但如今他的心中却为这个名字而弄得心神烦乱,他一定要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人,和他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苦笑了一下,便道:“展姑娘,你还有什么主意吗?”
展非玉转过身去,道:“如果你肯和我一起回去的话。那么便可以亲自向我母亲问个究竟了。”
韦君侠此际虽然心烦意乱,但是他却也可以听出展非玉的话中含有极度的羞涩。他呆了一呆,叹了一口气,心中竟是难做决定。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远处有一阵一阵的铃声传了过来,那铃声十分清脆,飘飘忽忽地向耳中传到。
展非玉双眉一皱,道:“靳公子,今日你家中的麻烦事还不止这一桩哩。”
韦君侠苦笑道:“还会有什么事?”
展非玉道:“我姐夫来了。”
韦君侠一怔,一时之间想不起他的姐夫是什么人来。展非玉又道:“是天崩地裂孔空震。”
就这一句话功夫,那铃声已倏地移近了许多,同时在铃声之中还夹杂着一阵悦耳的鸟鸣之声。
展非玉“啊”的一声道:“我大姐也来了——咦,这不像是我大姐。”
韦君侠忙道:“可是令堂吗?”
展非玉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比我母亲的功力更要高。”
韦君侠不由自主额上沁出汗水,道:“是——你三妹。”
展非玉道:“正是她!”
韦君侠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也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形极高的长大汉子摇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铃儿,如行云流水也似的,向前掠了过来,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到了跟前,见到了展非玉,呆了一呆,笑道:“咦,二妹,你怎么也在这里?可是范老贼将你——”
他话还未曾讲完,已一眼望到了韦君侠,面上的神情顿时大变,一声怪叫,喝道:“你这吃里扒外的贼子,居然还未曾去见阎王吗?”
蒲扇也似的手掌忽地扬起,一掌便向韦君侠顶门拍下。
韦君侠见来的那汉子约摸四十上下,装束异样,非僧非道,满面横肉,颧骨高耸,又称展非玉为二妹,心知那一定是秦岭三邪之首,天崩地裂孔空震了。
他还只顾打量孔空震间,孔空震已向他的顶门一掌击了下来,出手又快,叫韦君侠如何避起?他一呆之下,一股大力当头压了下来,耳际只听得展非玉、非烟两姐妹的尖叫声道:“姐夫,你疯了吗?还不住手?”
孔空震出手也快,住手也快,手掌在半空之中陡地一凝,已将掌势收住。韦君侠抬头一看,见孔空震的手掌离自己的头顶只不过尺许,掌心之中红黑变幻不定,分明他所练的乃是极其厉害的毒掌,刚才事情突如其来,连容他害怕的机会都没有。这时,他一看之下,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倏忽之间,他只觉得左右手臂都已被人握住,身子被人拉得向后退去。
孔空震垂下手掌来,道:“二妹,三妹,你们拉开他作甚?”
韦君侠这才顾得左右看去,只见左面是展非玉,右面的却正是展非烟。
韦君侠连忙挣了挣右臂,向左跨出了半步,展非烟呆了一呆,面上的神色也为之微微一变,但不等她开口,已听得展非玉道:“姐夫,你是和韦钜夫过不去,干他什么事?怎地一见面就下杀手?”
孔空震大叫起来,道:“这倒好笑了,不干他事,哼哼,这小子吃里扒外,当年我几乎死在他的手中,此仇此恨,我若不报,誓不为人,我拼着给你大姐责骂。也要杀他泄泄恨,你们两人快让开,要是有错手,你大姐更不肯放过我了。”
他声若洪钟,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所讲的话却又夹七夹八,听得韦君侠莫名其妙。他讲了半天,韦君侠只听明白了一点,那便是他感情十分怕老婆,是以大有拼着给你大姐责骂等语。韦君侠啼笑皆非,道:“孔朋友,你弄错了,我与你素未谋面,怎说得上什么‘吃里扒外’这等的话?”
孔空震像是大有发现一样,一笑,道:“你还说未曾见过我?你若是未曾见过我,如何知我姓孔?”
韦君侠未曾想到孔空震在武林之中,邪名如此之盛,但却是一个浑人。他苦笑着问道:“敢问孔朋友,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孔空震哈哈大笑了起来,学着韦君侠的声音道,敢问:“孔朋友,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哼,靳日醉你这狗娘养的,你化了灰,我也认识你。 ”
韦君侠几乎如同在呻吟一般,问道:“你……你也认得,靳日醉吗?”
展非烟顿足道:“姐夫,你胡缠些什么?你认错人了,他叫韦君侠。”
孔空震大摇起头道:“那一定是他改了名字。你们两人可得小心些,这厮最擅长对女人甜言蜜语,不知骗了多少女人的心。你们的母亲——”
孔空正讲到这里,住口咧嘴而笑,想是下面的话不便出口,所以他才不再向下讲的。
展非烟道:“我妈怎样了?你可别胡说八道,小心我大姐不放过你。”
孔空镇静闻语色变,忙道:“三妹,我可没有说什么。二妹,你也听到的,我没有说什么。你大姐千万不能怪我!”
韦君侠见孔空震怕老婆的程度远在自己的想象之上,也忍不住想笑了出来。
孔空震讲完,瞪着韦君侠道:“你快自己认了真姓名吧。”
韦君侠道:“我确实姓韦,你说的那个人难道还能如我这等年轻吗?”
孔空震皱了皱浓眉,挠了挠头皮。道:“谁知道你这种妖邪从什么地方弄来了驻颜之术,得以不老?”
展非玉叹了一口气,道:“姐夫,我敢说,他绝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那人早已死了!”
孔空震一瞪眼,道:“你怎么知道?”
展非玉道:“范青斋说的,说是韦钜夫杀了他。”
孔空振忽然直跳了起来,嚷道:“范青斋呢?范青斋呢?我和三妹来就是为了找这老贼的,这老王八居然将三妹软禁在范家庄中,那实是太可恶了,老猾贼,你还不替我滚出来?”
展非玉秀眉微蹙道:“姐夫,你这样大声高喊高嚷,他就会来见你了吗?”
孔空振一怔,道:“那就是他不敢见我。”
展非玉道:“你别相缠了,到时那个靳日醉是怎样的吃里扒外,你不妨说说听。”
孔空震忽然面有惭色道:“这个嘛,不说也罢。”
展非玉道:“我正要知道靳日醉其人其事,你详细替我说!”
敢情孔空震不但怕老婆,连小姨也是十分忌惮。他面上神色虽是老大不愿,但仍然道:“好,我说。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展非烟不等孔空震再讲下去,便一拉韦君侠道:“来,我们不听什么靳日醉的事,我有话要和你说。”
展非玉道:“三妹,你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展非烟一翻眼,道:“我喜欢怎样就怎样,妈也不管我,倒是你,总唠唠叨叨地来说我。 ”
展非玉道:“你不必拉他,他要听姐夫说靳日醉的事。”
展非烟反唇相讥道:“他要听谁说话,你倒知道了。”
展非玉面上一红,道:“你可以问他自己。”
展非烟嘟起了嘴道:“你说!你是跟我来,还是听那不相干的人的事?”
不要说靳日醉和韦君侠绝不相干,就算是的话,韦君侠也不会去和展非烟在一起的,他忙道:“我要听孔朋友说那靳日醉的事。”
展非烟陡地一呆,道:“你……你原来是有意在躲避我?”
韦君侠后退两步,离得展非烟远了些,却靠得展非玉更近。展非烟的面色越来越白,忽然一笑道:“我明白了,二姐你好。”
展非玉道:“你明白了什么?我却不明白。”
展非烟冷笑了几声,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什么事都明白!”
展非玉道:“三妹,你这算是什么话?”
展非烟转过身,向外奔了出去,奔去了丈许,停了一停,韦君侠等三人都可以看出她肩头抽动,像是在哭泣。
孔空震叫道:“三妹,你上哪儿去?”
展非烟尖声叫道:“你别管我!”她的声音之中已带着哭声。
展非玉道:“你可别到处乱走!”
展非烟一面向前奔去,一面仍尖声道:“我偏偏要到处乱走!”她身形如飞,转眼之间便已不见踪影了。
韦君侠见展非烟远去,才松了一口气,孔空震却发起急来,道:“二妹,我要你去追她,你大姐知道我和她一起出来的,如今她走了。我一个人怎敢回去见你大姐?”
展非玉道:“她走不远的,你且将靳日醉的事情说一遍,你是怎样和她结仇的?”
孔空震团团转了几转,坐了下来,道:“我骂他,干你什么事?我与他本无仇恨,还是相识。但是有一天,我们三人已将范青斋和韦钜夫两人围住,眼看可以取他们的性命了——”
***
秦岭三邪结义未久,凶名已十分彰著,范青斋和韦钜夫两人被三人围住,三人的怪笑声不绝于耳。范青斋和韦钜夫两人背靠着背,两柄长剑剑光霍霍,半守半攻,虽然居于下风,但一时却也还不至落败,孔空震手中的三棱刺犹如一条毒蛇一样发之不已,其他两邪则扰乱两人的心情。韦钜夫肩上已被三棱刺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涔涔而下。
孔空震身形斜掠,掠出了两步,陡地脚足尖一点,身子向上拔了起来,手中的三棱刺自上而下急刺了下去,怪叫道:“好贼子,还不跪地求饶吗?”
范青斋和韦钜夫两人急于忙着应付其余两邪,对孔空震自上而下攻下来的那一招实是难以防范。日光照在三棱刺上,发出夺目的光芒,韦钜夫的心头陡地一寒。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一声陡喝,起自近侧,一柄长剑斜刺里飞了过来,不偏不倚,“铮”地一声响,正撞在孔空震的三棱刺上。孔空震手背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扬,身子向后急翻了出去,落在丈许开外。他才落地,只见一条人影“唰”地飞到,身在半空,一伸手,已将长剑抓住,也落了下来,却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这时,范青斋和韦钜夫两人也已认出那年轻人正是前几天他们在江边相会,但又放之离去的靳日醉。只听得孔空震叫道:“靳朋友,你来的正好,这两个人专与咱们作对,我们两个对一个。将他们料理了再说!”
靳日醉却是横剑当胸,面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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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往事斑斑
孔空震一怔,道:“怎么,你不敢得罪他们吗?”
靳日醉沉声道:“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
孔空震大叫道:“姓靳的,这两个人是你的朋友,你与姓孔的可也曾称兄道弟来?”
靳日醉道:“不错,但你若和范大侠、韦大侠为难,便不是我的朋友。”
孔空震哈哈大笑,手中的三棱刺随即向前刺出,靳日醉身子一斜,一件圈形兵器向着三棱刺的尖端迎上。两人出招快绝,只听得“叮”地一声响,那圆形兵刃正碰在三棱刺的尖端。孔空震身子一震,向后退了一步。靳日醉踏步近身,三招连发,着着攻到。孔空振只觉得眼前环影乱闪,不由一连退出了七八步,方始站稳了身子。他还想挺刺再攻,只听得靳日醉一声冷笑,道:“孔老大,你伸手摸摸头顶看。”
孔空正伸手在头顶上一摸,竟摸了一手鲜血,一时心中骇然,呆住了,做声不得,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生是死,抬眼看去,却见靳日醉面带微笑,范青斋和韦钜夫两人更是笑不可仰。秦岭三邪其余两人忙道:“大哥别慌,只是削去了一块头皮。”
孔空震这才敢再次伸手向头上摸去,果然头顶上只不过被削去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头皮,想是靳日醉手下留情,他手中的乌云环,只消略低半寸,自己整个天灵盖,哪里还能还能保全?孔空震虽幸保住了性命,却也不敢再逗留下去了……
***
孔空震伸手在头顶上轻轻地摸着,韦君侠和展非玉、展非烟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他顶门上凸了一大片,有着一个肉红色的疤痕。
孔空震仍然瞪着韦君侠,怒气不息。展非烟问道:“以后又怎么样呢?”
孔空震道:“以后这小子就高攀上了范青斋和韦钜夫,三人形影不离,他妈的亲密得紧!我也曾见过他们几次,我姓孔的没有种,竟不敢再和他动手。后来听说他和韦钜夫两人为了一个姓唐的女子争风吃醋,闹了一阵子便听不到他的信息了。”
展非玉向韦君侠望了一眼,道:“姓唐的女子?”
孔空震点头道:“不错,这事我不大清楚,但你母亲当年确实身历其境。”
展非烟叹道:“姐夫和我妈又有什么关系?”
孔空震道:“妙姑当年也正是为靳日醉那臭小子……”
他讲到这里,便犹豫着不敢再向下讲去。
展非玉道:“只要你不是胡说八道,又怕什么?”
孔空震道:“靳日醉这小子风流倜傥,不少女子对他倾心,妙姑也是其中之一。”
展非玉和展非烟两人听了,面上皆有不愉之色。
展非烟口快道:“姐夫,你又在胡说了,那靳日醉有什么——”她本来是想说:“那靳日醉有什么好,我母亲怎会对他倾心的?”可是话只讲了一半,不由自主向韦君侠看了一眼,想起自己心中对韦君侠的感觉也是甚为微妙,而韦君侠竟使孔空震误认为靳日醉,可见极其相似。如果韦君侠不是那样古板,的确是会使人倾倒的。她一想到这里,下面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孔空震哪里知道展非烟心中之事,急忙分辩道:“我可不是胡说,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你们的母亲。”
展非烟道:“好,我问了,如果我问了来,如果不对头,一定告诉大姐。”
孔空震一挺胸,道:“一言为定!”
韦君侠忙道:“敢问孔朋友对这靳日醉还知道些什么?”
孔空震道:“我本与他甚是说得来,也曾在一起做了几件案子,只知他武功极高,却不知他是什么来历。我本当他是同道中人,不料他竟会帮着范青斋和韦钜夫这两个臭王八。”
韦君侠已忍不住道:“住口!”
孔空震怪眼一翻,骂道:“他妈的,刚才可是你问老子的,你要是不问,老子还不说哩,你大呼小叫做什么?老子可是给人呼喝的嘛!”
展非烟抿嘴一笑道:“姐夫,你别发恶,我大姐曾经受过他的好处,常说要好好的报答他呢。”
韦君侠呆了一呆,他根本不认识展大小姐,不知展非烟何以如此说法。但当他向孔空震看去时,便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只见孔空振满面堆笑道:“朋友,我这人是有口无心,你可别见怪。”
韦君侠道:“韦钜夫是我的父亲,你不该骂他。”
孔空震一呆,忽然嘻嘻哈哈捧腹大笑起来,指着韦君侠道:“你是韦钜夫的儿子?哈哈,那真笑死人了,何意韦钜夫的儿子会和靳日醉长的一模一样,嘻嘻,笑死人了。”
韦君侠眼前金星乱蹦,撕心裂肺的大叫道:“住口!”
孔公震却仍在大笑不已,韦君侠怒极,双掌齐出,向孔空震扑了过去。
展非玉忙道:“不可动手!”身形一起,将韦君侠一把拖住,韦君侠还要挣扎着向前扑去,忽听得孔空震笑声抖止,一声怪叫道:“范老贼,原来你躲在这里!”
只见他身随声发,斜刺里向外射出,他身子斜斜向上掠出了一丈七八,之后身子已离地七八尺。手扬处,“呼”地一声,掌力向一棵大树的横枝之上击出,只见横枝上倏地闪起一条人影,一闪之间,便从一棵树到了另一棵树上,只听得咔嚓一声,一条比手臂还粗的树枝,已应声而断。孔空震的身子略向下一沉,在一棵树枝上一点足,再度腾空而起,转眼便没入了树丛之中。韦君侠呆了半晌,道:“看不出他竟有这一身好功夫。”
展非烟笑道:“这全是我大姐教他的,你羡慕他的武功,可要我教你几招?”
展非烟这样说,原是指出她大姐武功虽高,自己的功夫也不弱之意。可是话刚出口,想到自己所说的话若是前后连了起来,却是大有语病,一时不禁红了脸,偏偏展非玉又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她连忙转过了身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急速地传了过来,不一会儿,一起一记,一起闯入了林中。马上一个中年人,正是飞剑手袁见龙。袁见龙一见韦君侠,惊喜交集,“咦”的一声,道:“原来你已经回来了?”
韦君侠忙迎了上去,道:“袁师叔,我早就回来了,你何以如今才到?”
袁见龙道:“我一面赶路,一面养伤,是以走得慢了些。大哥大嫂可好?”
这一句极其普通的问候,韦青霞听来却宛若利剑钻心,他面色苍白,道:“他们……他们……”
袁见龙看情形不对,连忙一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韦君侠吸了一口气,道:“他们……他们……师叔,你可识得一个人叫做靳日醉的?”
袁见龙一下马,便向韦君侠走来,双臂张开,看他的情形,像是想将韦君侠扶住。然而,韦君侠的那句问话一出口,他的身子便突然僵住不动,双臂却仍然向前伸去,样子十分滑稽。好一会儿他才道:“你,你终于知道了。哎,你父亲原不能一辈子不让你在江湖上走动,只要你一闯江湖,自然立即会知道的。”
韦君侠道:“会知道什么?”
袁见龙苦笑了一下,道:“会知道世上有一个人叫靳日醉。”
韦君侠尖叫道:“那又怎么样?世上有一个人叫靳日醉,那又怎么样?为什么有人叫靳日醉,我便是他的儿子?”
袁见龙的面上显出讶异之极的神色,道:“你是他的儿子?这是谁说的?”
韦君侠道:“范青斋说的。展姑娘也听到——”他回过头去,却早已不见展家姐妹。
袁见龙道:“胡说,胡说,你只不过长得像靳日醉,何以见得便是他的儿子?”
韦君侠忙道:“你……也认得那人?”
袁见龙点了点头,像是心情十分沉重,道:“我认得他,我自然认得他,但是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要死了。”
韦君侠踏前一步道:“他死在什么人之手?”
袁见龙面色一变,道:“我……不知道。”
韦君侠道:“你胡说,我知道的,是爹杀死他的。”
袁见龙的身子陡地一软,道:“谁告诉你的?”
韦君侠道:“这件事如今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尽人皆知。”
袁见龙后退了几步,在一棵大树桩上坐了下来,道:“我那时学艺未成,大哥时时来指点我。他每隔半年五个月见我一次,总是向我提起他结识了一个人,年轻英俊,武功极高。那人叫靳日醉,提起之际,总是充满了敬佩之情,称之为三弟。可是有一次他突然来到我处,面色大变……”
***
韦钜夫是一步一步拖进了那间屋子的。他的手臂垂着,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剑身上的血已经干形成一个赭褐色的斑点,剑尖拖在地上,发出“锵锵”的声音。袁见龙正在屋外的石坪上练功,韦钜夫却像是未曾见到他一样。袁见龙呆了一呆,叫道:“大哥!大哥!”
韦钜夫恍若未闻,一直进了屋子,坐了下来,手一松,他手中仗已成名的那柄金龙剑跌到了地上,他也不去拾,只是呆呆地坐着。袁见龙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大惊,只当他有强敌追上门来,连忙回身回顾,却又未见有人。他忙冲向屋外,叫道:“大哥,你可是受了伤吗?”
韦钜夫兀坐不动,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袁见龙急道:“那究竟是什么事?”
韦钜夫道:“你去看看他还……在不在,可曾死了?”
韦钜夫的话说的没头没尾,没头没脑。袁见龙半句不懂,忙道:“什么人?在什么地方?”
韦钜夫抬起失神的双眼,道:“向东去只不过三四里,那株大柳树下。”
袁见龙道:“好,我这就去。”
那时,袁见龙还只是一个年轻人,毫无阅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转身,便向外奔了出去,奔出了三四里外,果然见到了一株大柳树。只见枝叶纷残,枝柳树之下却不见有人,只有一大滩血迹,在那一大滩血迹之旁,另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向前伸展了出去。袁见龙连忙循着血迹向前走去,走出了小半里,便看到一个人浑身浴血,倒在路边的草丛之中。袁见龙连忙走了过去,见那人一动也不动。袁见龙摇了摇头,心想那人早已死了,正欲转身离去,忽听那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道:“朋友……请慢走。”
袁见龙转过身来,只见那人已微微昂起头,吓得袁见龙连连后退,原来那人受创极重。头脸已被削去了一半,一半是鲜血淋漓,一半则血迹斑斑,情状之可怖,实是难以形容。
袁见龙定了定神才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人喘了口气,袁见龙看仔细了些,才看出那人的相貌虽然受创极重,却是十分英俊。那人道:“你……可识得唐畹玉女侠吗?”
袁见龙道:“我知道她的,却是没有见过。”
那人道:“我……怀中有一件极其宝贵的东西,我……送给你,只要你找到唐女侠,告诉她,我死了,死在韦钜夫之手,我……靳日醉想不到,竟会死在韦钜夫之手……”
袁见龙听他提起韦钜夫之名,便已然吓得心头乱跳,却也不理会对方所说极其贵重的东西是什么,连连摇头道:“你可别说了,韦钜夫是我的师哥,你死在他的剑下,一定是死有余辜,还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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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6 23: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5-6 23:24 编辑

二十三、雷雨之夜
靳日醉喘息愈盛,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袁见龙早已看出他伤势极重,像是立即就要断气,再也想不到他竟会突然站了起来,一时吓得双脚发软,连逃走的气力都没有了。靳日醉站起之后,身子摇晃了几下,一手扬起,指着袁见龙道:“你……一定要去告诉唐畹玉,告诉他……杀我的是韦钜夫,你要答应我!你要答应我……”
袁见龙心中害怕,忙道:“好,我答应你。可是你叫什么名字?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靳日醉道:“我叫……靳日醉……唐……畹玉……韦钜夫……哈哈……”
他陡地发出了一阵怪笑声,随着那一阵怪笑,身子挺了一挺,便不再动弹。袁见龙虽已知他死去,兀自双足发软,好一会儿动弹不得。许久,他才攀下了一大束树枝将靳日醉的尸体盖住,一迳奔了回去。他回到了住所,只见韦钜夫仍然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袁见龙忙叫道:“师哥,他死了!”
韦钜夫陡地抬起头来,在这片刻之间,他的容貌已憔悴了许多。只见他失神地问道:“他可曾对你说些什么?”
袁见龙道:“有,他叫我将他的死讯去告诉唐畹玉,说是你杀死他的。”
韦钜夫一伸手,抓住了袁见龙的手臂,眼珠几乎凸了出来。道:“你,你可曾答应他?”
袁见龙被韦钜夫抓的手臂好生疼痛,忙道:“我……当时害怕的很!”
“你答应了?”韦钜夫厉声道:“你怕什么?他已是一个将死的人了,还怕他什么?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袁见龙从未见过他的师哥这等凶恶模样,一时更是吓得没了主意。
韦钜夫抓紧了袁见龙的手臂,好一会儿才突然泄了气似地松了手,道:“见龙,你……不会真的讲给唐姑娘听吧?”
袁见龙连忙摇手道:“我不说,我一个字不提。”
韦钜夫颓然坐了下来,喃喃道:“我怎么办?我该怎样对她说才好?”
袁见龙定了定神,问道:“师哥,这……靳日醉,是不是你时常提起的那个年少有为——”
袁见龙的话还未讲完,韦钜夫一大声喝道:“别提他,再也别提他了!”
这一声大喝,吓得袁见龙连连后退。身子靠在墙上面无人色。
***
袁见龙叹了一口气,道:“从那天之后,我便再也不曾提起过靳日醉这个名字,君侠,今天若不是你硬要我说的,我也是绝不会说的。”当时的情形似乎又在袁见龙的眼前重现。虽然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在武林中成了名的高手,但想起当日的情景来,仍不免露出骇然的神色。
展非玉忙道:“你当时可曾认清靳日醉的脸容?”
袁见龙叹了一口气道:“我如何未曾认清?当君侠一天一天长大,越来越像是靳日醉的时候,我便知道其中一定有一件极其重大的隐秘。但是我不敢出声,因为师哥当时的那一声大喝,我耳骨之中似乎至今还在嗡嗡作响。”
展非玉慢慢踱到了韦君侠的身边,低声道:“如今你可明白一些了?”
韦君侠茫然道:“我明白了,但是我仍然不明白!”
的确,他已明白了一些事实,但那些事实犹如蒙在雾里,仍然未能叫他全部明白。他从未听到世上有一个名字叫做靳日醉的人,如今却已知道,世上的确是有着这样的一个人,那个人和他极其相似。那个人是他父亲韦钜夫的结义兄弟,却又是死在韦钜夫的金龙剑之下的,范青斋认为他就是那个人的儿子。
韦君侠所知道的就是这些,还有更多的事情他不知道,直到如今为止。他仍然难以相信自己的身世有着这样惊人的隐秘,他只觉得靳日醉这个人和自己一定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他要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便又问道:“师叔,你对这个靳日醉还知道些什么?”
袁见龙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别的了,他临死之前我去看他,那是我第一次与他相见,也是唯一的一次。以前我只是听你的父亲——”他讲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改口道:“我只是听到师哥说起他的名头来,师哥时时说等我们武功有成时,我们四个人若是一起在江湖上行走,那便力量更大了。”
韦君侠道:“那么靳日醉死了之后,他可有什么异状?”
袁见龙道:“怎么没有?他足足有七八天足不出户,每天只是在屋中团团乱转。到了第十天头上,唐姑娘寻上门来了……我记起事情有些蹊跷,唐姑娘她……”
袁见龙讲到这里,向韦君侠望了一眼,似乎十分顾忌,因为他口中的唐姑娘就是韦君侠的母亲唐畹玉。
魏君侠忙道:“师叔,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怕什么?当时的事情有什么蹊跷,你要直说才好。”
袁见龙为难道:“我——还未曾和师哥见面?他……他……”
展非玉冷冷地道。:“韦大侠被范青斋说穿就是杀死靳日醉之人,便已走的不知去向了,你上哪里找他去?”
袁见龙叹了一口气,道:“我早知道他一生之中只有这一件事是做错了的。”
韦君侠忙道:“你还是快说,唐姑娘——我妈来了,有什么蹊跷的事情?”
袁见龙在一个树桩之上坐了下来,抬起抬着头,似乎是在数着密密茂茂的树叶,面上的神色十分沉重,好一会儿才道:“那一天的傍晚时分……”
***
那一天傍晚时分,晚霞特别红,那是一种十分浓密的暗红,天气热得可怕,谁都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年轻的袁见龙在一间书屋书室外徘徊,不时停了下来,向窗缝中张望。
在书室中,韦钜夫望着放在桌上的金龙剑在出神,袁见龙想出声呼唤,却是欲言又止。天色红的十分可怕,雷声隆隆,接着几乎是突然地,大雨倾盆而下。
袁见龙退到了走廊之中,只听得门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听得出是一个女子在尖声地和管家吵闹。袁见龙连忙向外走去,只听得一个女子大声道:“你们告诉我,韦钜夫在不在?”
袁见龙连忙加快脚步,到了门口,只见一个青衣少女全身上下已被淋得湿透头发。头发散开贴在衣服上,神情十分焦急,但是那一种娇媚仍是十分动人。
袁见龙忙迎了上去,道:“这位姑娘——”
那少女一伸手推开了家丁,道:“我来找韦钜夫!”
袁见龙忙道:“姑娘是——”
那少女十分生气,道:“我叫唐畹玉。”
袁见龙一听到唐畹玉三字,心中便陡地吃了一惊,道:“原来是唐姑娘,请进,请进,带我去告知师哥……”
唐畹玉却道:“不必通报了,我有要事找他。你径自带我前去就行了。”
袁见龙还在犹豫,已听得身后响起了韦钜夫的声音:“畹玉!”
韦钜夫的声音十分低沉,他分明是听到了唐畹玉的声音才赶了出来的,面色十分难看。唐畹玉闻声抬头,立即向前走出了几步,到了韦钜夫的面前,大声道:“钜夫,他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韦钜夫的面色更是苍白,这时天色已十分昏暗。在昏暗中,韦钜夫苍白的面色看来更是惹人注目,韦钜夫想做出一个笑容来,但是更显得难看,他反问道:“谁?你说的是谁?”
唐畹玉道:“咦,钜夫,你怎么了?你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他和你一起离去的,他在哪里?”
袁见龙站在一旁,心头怦怦乱跳。他知道唐畹玉是在找什么人,她是在找靳日醉。
韦钜夫摇头道:“你说三弟,我……和他分手已将近十天了。”
唐畹玉怔了一怔,连声道:“那怎么好,那怎么好?”
她面上的神色越来越是惶急。韦钜夫道:“畹玉,你听我说,三弟风流倜傥,说不定又有了新的相识,你不必再去想他了。”
唐畹玉陡地一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从头发上淌下来的雨水顺着她的额角流下。她一字一顿地道:“我怎能不想他?你不明白,我已经不能不想他了。”
韦钜夫道:“畹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畹玉顿足道:“你不会明白的,这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在什么地方?你可能帮我去找他吗?”
韦钜夫慢慢转过身去,道:“我不能。”
唐畹玉道:“钜夫,我知道你在妒忌他。”
韦钜夫沉声道:“不错。”
唐畹玉道:“可是你们是好朋友,江湖上传说曾经有人看到他的尸体,说他已经死了。”
唐畹玉的声音转为凄楚,泪水也已盈眶。韦钜夫一言不发,只是站着不动。唐畹玉道:“他若是死了,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韦钜夫缓缓地道,你爱他爱的如此之深吗?唐畹玉点了点头。韦钜夫背对着唐畹玉,应该看不到唐畹玉的点头。但他像是早已知道了唐畹玉的答案一样,苦笑了一下,道:“可是他对你之情却远不如我对你为甚!”
袁见龙听得韦钜夫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不禁大吃一惊。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们两人同时爱上了唐畹玉,韦钜夫因此杀死了靳日醉,但是他立即又推翻了那种想法,因为不相信他敬爱的师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觉得不应该再在当场逗留下去,可是他的好奇心却又使他站着不动,而两人也像是根本不觉得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在旁边。
大雨哗哗地下着,天色更起浓黑,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唐畹玉道:“或者是这样,可是钜夫,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
韦钜夫道:“我当然明白,你的心中只有他,绝没有我。”
唐畹玉道:“所以你才不肯帮我去找他。”
韦钜夫又待了片刻,雷声和雨声占据了一切。袁见龙将身子缩了缩,躲到了更阴暗的地方,许久才听得韦钜夫道:“他已经死了。”
奇怪的是,当韦钜夫说出了他已经死了这句话之后,唐畹玉竟一点声音也没有。恰好这时一道闪电使得眼前陡地一亮,照出唐畹玉的面色似乎比闪电更要白,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然后以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的声音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韦钜夫的声音则在颤抖道:“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几乎为雨声淹没,唐畹玉一个转身便向外走去。当他在袁见龙身边经过的时候,袁见龙几乎忍不住要将他叫住,告诉他靳日醉是怎么死的,那是因为唐畹玉这时的神情实在太使人同情了。但是袁见龙自然没有出声,他硬着心肠忍了下来,任由唐畹玉冲进了大雨中,他又看到韦钜夫失神落魄地追了出去,但是追到了门口便停了下来,任由大雨淋着,像是毫无知觉一样……
***
袁见龙苦笑了一下,道:“如果师哥真的是因为唐姑娘而杀了靳日醉,哎,那实是太不能想象了!”
展非玉冷笑道:“为什么不能想象?他不是因此娶了唐姑娘了吗?”
袁见龙道:“是的,那件事发生之后的两个月,他们两人便成了婚。双方全是武林大家,这场婚礼是轰动武林的大事,我也参加了。那一天师哥却不见得快乐,他在人前人后吩咐了我好几遍,叫我绝不可将靳日醉死在他手中一事泄露半点。”
展非玉道:“那自然是他心虚了,靳公子,你如今还不明白吗?范青斋所讲的话没有错,唐女侠嫁给人面兽心的韦钜夫,完全是出于无奈。你可知道,当他们两人成婚之际,唐女侠已——”她讲到这里,面上突然飞起了两团红云,低着头,再也讲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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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6 23: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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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永不还手到了
韦君侠未曾听出展非玉的话是什么意思,见她停口不说,问道:“已经什么?”
展非玉的面上更红,道:“我不知道。”
韦君侠一呆,转向袁见龙道:“师叔,以后又怎样?”
袁见龙道:“以后倒也没有什么事。他们两人婚后四海遨游,再和我相见时,你已经在牙牙学语了。”
韦君侠道:“哦,原来如此。”
他眼下不胜茫然,因为袁见龙虽也认识靳日醉,但是他所知也不甚详,只知道靳日醉,却是死在韦钜夫之手,而自己的母亲当年却又是深深爱着靳日醉,如此而已。
看来,当年这场纠纷只有唐畹玉和韦居夫两人知道的最详细,可是如今又不知两人在什么地方,就算找到了他们看来也未必肯将事情说明。韦君侠正在发怔,只听得展非玉道:“靳公子,我看当年的事情家母或知其详,你何不和我们同走一遭?”她一面说,一面瞅着站在不远处的展非烟,而并不望向韦君侠。
在孔空震开始叙述他和靳日醉的关系之际,展非烟要韦君侠跟他离去,韦君侠不肯,展非烟和他姐姐吵了几句,赌气离开,但没有多久又走了回来。
孔空震所讲的话她也听见了一大半,她回来之后一直未曾离去,对韦君侠似乎也没有芥蒂,却只是不理她的二姐。
这时展非玉向她望来,她没好气地道:“你看我做什么?”
展非玉道:“我想问你,你去不去见母亲?”
展非烟“哼”地一声道:“你是想我去见呢,还是不想我去见?”
展非玉秀眉略蹙,道:“三妹,你还是你,这是怎么了?存心和我拌嘴是不是?”
展非烟拉长了脸道:“不敢,我怎敢和姐姐你来拌嘴?只不过我想你要和他一起去见母亲,当然是不希望有我在旁边的了。”
展非玉脸色陡变,道:“三妹,这是什么话?”
展非烟道:“你自己心中应该明白呀。”
展非玉讲不过展非烟,转过头来道:“靳公子,你听听,这成什么话?”
韦君侠低声劝道:“展姑娘,你不要理他,我见了她也怕,巴不得远远的避开她才好。”
韦君侠这那几句话讲来声音极低,展非烟自然听不到他在讲些什么,如果她听到的话,一定会气的七窍生烟。这时她只看到韦君侠对展非玉附耳低说,态度十分亲热,心中大不是味儿,心想:你们两人必然不喜欢我在一起,我倒偏要跟着你们。
她主意已定,便道:“我这个人就是会惹人讨厌,人家不要看我,我就偏要站在人家面前。二姐,我们一起去见母亲如何?”
展非玉淡然道:“当然好,有什么不好?”
展非烟一笑道:“二姐。这可是你心里的话?”
展非玉心中大怒,但她不动声色,只是道:“我们先到大姐处,告诉大姐,姐夫追赶范青斋去了,然后再在大姐处要几匹好马,兼程去见母亲。”
韦君侠听得展非玉说要带自己先到“秦岭三邪”处,心中十分不愿,但他又急于要见到妙姑,只得勉强应允道:“在你大姐处,我可不能耽搁太久。”
展非玉道:“当然,我们话一说完,立即便走。”
韦君侠向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望了一眼,心中不禁感触万端。韦家庄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他莫不熟悉之极,然而这时候看来却有陌生之感。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低头急行,连袁见龙,连声叫唤,也似未曾听到。袁见龙叫不应韦君侠,长叹了一声,没精打采地向韦家庄中走去。
韦君侠、展非烟和展非玉三人一路向前奔驰。韦君侠心情烦乱,展非烟还在赌气,展非玉则另有所思,三人心情不同,谁也不讲话,只是赶路。看看天色将黑,也没有停步之意。展非烟究竟性子爽直,眼看天色越来越黑,道:“怎么?咱们可是准备连夜赶路吗?”
韦君侠想答“是”,刚刚张口,声音还未曾发出,便又立即缩回。他实是怕和展非烟讲话,只恐一搭腔,又要被她以刁钻古怪的言语抢白讥笑。
展非玉道:“已经不远了,再向前去不过三二十里,午夜之前便可赶到,为什么不继续赶路?”
展非烟道:“哼,你当我怕黑吗?”她身形展动,向前飞掠而出,展非玉真气连提,脚下也加快了许多,两姐妹身形加快,去势如箭。
韦君侠却追不上了,忙叫道:“展姑娘,停一停!”展非玉和展非烟两人一齐停了下来。
韦君侠连眼角也不敢望向展非烟,只向展飞语道:“展姑娘,你们身法太快,我赶不上。”
展非玉道:“我带着你一起赶路如何?”
韦君侠忙道:“当然好。”
两人把臂携手向前掠去。展非烟见了这等情形,不由俏脸发白,紧紧地咬着下唇,一声不出,待了好一会儿才拔步赶上。又过了一个来时辰,早已进入山中,远远地看到有四个大火把,火头足有丈许高,照亮着一块大石,石上篆着“三仙谷”三个大字。“秦岭三邪”乃是武林中人对他们的称呼,他们却自称“秦岭三仙”,是以将居住的地方称为“三仙谷”。那块大石在一片山崖之上,是以虽然相隔还有两三里远近,却是一眼便可看到。
秦岭离韦家庄虽近,韦君侠却从未曾到过,这时正在黑夜,旁的看不见,单是这片石崖,已然是气势雄伟,不同凡响。
展非玉一面带着韦君侠飞掠向前,一面指着那三个大字道:“这三个字是他们三人一人一个刻出来的。我姐夫功力最高,你看那个‘三’字足有寸许来深,最后那个‘谷’字就差得远了。”
其实离那片石崖已只有里许,那三个大字,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看得十分清楚。确实,那个“谷”字浅的多,但石崖之上并无可以立足之处,要在大石上刻下那么大的一个字,实在也不是容易之事了。
展非玉正在说着,忽然听着山崖之下响起了一阵笑声。立时山鸣谷应,大地震动,三人齐皆一怔,不由自主停了步,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了。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展非烟一声惊呼道:“你们看!”
两人连忙寻展非烟所指处看去,只见在那片陡上陡下的山崖上,正有一个人迅速的向上移去。这时,三人离那片山崖虽已不远,但是由于那人的身法快捷,在火光之下,却也只看得出那人身形极高而已,连那人是以什么身法在如此陡直的山崖之上移动也看不出来。
转眼之间,那人已到了篆有“三仙谷”三字的那块大石之上,只见他身形一横,身子紧贴在石上,伸出手来,在那个“三”字的第二划上抹了一抹。那“三”字的每一划均有七八尺长,那人的手臂再长也难以及到,是以他在一抹之际,身子也紧贴在石上,打横移动。
三人都已看出那人用的是上乘壁虎移墙轻功,能将这门功夫练到如此精妙,实是令人乍舌。那个“三”字经那人一抹之后,当中的一划已然消去,变成了一个“二”字,“三仙谷”竟成了“二仙谷”。展氏姐妹一见这等情形,都不禁吃了一惊,展非烟失声道:“不好,姐夫他们遇上强敌来攻了!”
展非玉还未达言,又见一条人影也以壁虎游墙功夫,贴着石壁直升了上去。那条人影刚出现,展氏姐妹一齐失声叫道:“大姐!”
两人一面叫,一面已向前急奔而出。韦君侠发现这里有了变故,本不欲置身其间,然而他又急于见到妙姑,是以略一犹豫,便也跟了上去,向前奔出了大半里。只见后来的那条人影长发乱舞,却是一个女子,也已到了那块大石之上,又看清那块大石突出在山崖之上,至多不过几许。那女子和那高身量的人,都立足在那尺许宽的地方,身形飘忽,展开恶斗。有好几次,两人明明已经身子悬空,可是转眼间仍然回到了石上,可知两人的武功都已惊世骇俗。
韦君侠奔到了山崖之下,只见展氏姐妹正在和一个三角脸的汉子交谈,地上则躺着一个胖子,那胖子已经死去,死状极惨。一条手背已断的不成样子,由山崖之上传来了那女子的尖利叫声,喝道:“你叫做什么不还手?”
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答道:“我叫做‘永不还手’,你难道不知道?”
那女子喝道:“你既叫‘永不还手’,如何不挨打而一味躲闪?”
那人笑道:“你手上的家伙专破内家气功,要是挨上你一掌,我的三阳真气岂不是要和你们三仙谷一样,变成二阳真气了吗?”
韦君侠听得两人的对话,便已明白对展大小姐在动手的那人乃是南海墨云岛岛主管三阳。当韦君侠和展非烟在一起的时候,曾经遇到过管三阳,展非烟一见管三阳,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出,如今展大小姐却和管三阳在动手。由此看来,展非烟的大姐之武功自然远在她们两姐妹之上了。
韦君侠用心向上看去,只见展大小姐双手挥动之间隐隐有一种暗黄色的光芒射出。攻势凌厉之极,管三阳却身形飘忽,果然绝不还手。韦君侠心想,两人这样打法何时方是了时,只听得管三阳笑道:“这里地方太窄,咱们下去打。”
他说下便下,身子突然跃落,那块大石离离地,少说也有三五十丈。他竟就这样跃了下来,却是出人意表。只见他身子直跌了下来,到了离地只有丈许,眼看便要砸在地上之际,才见他挥动衣袖,猛地向下浮出,顿时狂风骤起,“轰”地一声响,沙石飞舞,尘雾腾起,地上竟出现了一个土坑。管三阳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也没有人看到,只听得他哈哈一笑,已从沙石乱飞之中,缓步走了出来。
展非烟等三人立时向后退去,她们退得已算是极快,但是管三阳身形一晃,不知怎的已抓住了那三角脸的汉子。
韦君侠奇道:“咦,管岛主,你不是永不还手吗?如何抓住了这位朋友?”
管三阳回头向韦君侠看了一眼,道:“原来是你,不错,我外号叫‘永不还手’,却不是‘永不出手’。这家伙若是先出手打我,我便绝不还手,但他见了我就逃,我就要出手抓他,你可明白了吗?”
韦君侠明知管三阳和展非烟差不多,是一个喜欢强词夺理之人,自然也不去和他多做争论。展非玉这时也已经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快退,由我大姐来对付他。”就这几句话功夫,又是一阵劲风逼来,一个女子已到了管三阳的面前。
韦君侠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展非烟、展非玉,姐妹两人娇艳俏丽,各具其妙。韦君侠只当他们的大姐,一定也是十分美丽,所以孔空震才因爱生畏,怕老婆怕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如今一看,这位展大小姐耸额扁鼻,大口马脸,浓眉小眼,竟是丑比嫫母,和展非烟、非玉两人绝无相似之处。她双手各套一件奇形冰刃,看来像是半只圆球,上面伸满了寸许长短细如牛毛的尖刺,色作金黄,一时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她刚现身站定,管三阳已一声怪笑道:“接我一招!”“呼”地一抓,已向她当胸抓到,展大小姐突然向后倒去,整个身子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管三阳的那一抓之势再凌厉,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是难免抓了个空。
展大小姐一脚踢出,他身子向后退去,怪叫道:“好哇,我不还手便了。”这句话他说来不甚情愿,但他既叫“永不还手”,自然不能不硬着头皮维护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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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6 23: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5-6 23:23 编辑

二十五、管三阳反震展非烟
管三阳刚向后退去,展大小姐便身子弹起,向前飞扑了过去。一场恶斗又已展开,韦君侠看得心头乱跳,道:“展姑娘,你大姐的武功原来还在管三阳之上。”
展非玉道:“不是只因大姐手上那一副‘金猬套’专破内家气功,管三阳有所顾忌,一直落在下风。”
韦君侠听到了“金猬套”三字,心中陡地一动,记得好像在什么时候听到父母提起过这件东西,然而一时对这“金猬套”的来龙去脉却又想不起来。
他向展大小姐的双手仔细看去,只见他双手挥舞之间带起一道一道的黄虹,由于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也根本看不清她手上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见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管三阳身形飘忽,每每看来只差分毫便被展大小姐抓中,却也就在那最危险的时候又能巧妙无比的避了开去。韦君侠看了半晌,转过头来道:“展姑娘,他们两人只怕一天半天也分不出胜负来,我们难道——”
他一句话未曾说完,展非烟忽然叫道:“二姐,我们还站着呆看作甚?”
展非烟的一句话提醒了展非玉,忙道:“是啊,我们就算打不过他,总也可以将他逼近大姐身边,让大姐容易下手。”
两人说着话,不约而同地一齐向前掠了过去。韦君侠呆了一呆,已见她们三姐妹围住了管三阳。四个人的动作全都快极一时,连谁是展非玉、展非烟都分不出来。他心中暗暗叫苦,心想独自离去,却又怕展非玉见怪,因而不肯带自己去见他的母亲,正在犹豫不决,只听得管三阳发出了连声怪叫,道:“展门女将好不厉害!”
韦君侠抬头看去,只见管三阳的身形虽然还是灵巧无比,却已被展非烟、展非玉两人逼得渐渐向展大小姐靠近,以致险象环生。
韦君侠心知以管三阳的武功之高,三阳真气之无坚勿摧。他只要一还手,展示三姐妹一定不是敌手。但想来管三阳对他这永不还手的外号十分重视,虽然身在险境,仍是不肯还手。
韦君侠对于他们四人的剧斗本来大觉不耐,但这时用心看去,看到管三阳好几次在绝无可能的情形之下,从管大小姐的“金猬套”急抓之下逃了开去,心知如今所看到的乃是武林中罕见的一场激战。想起自己的武功,和眼前这四人相比,真是微不足道,而家生巨变以后,自己自然要在武林中颠沛流离,难得有这样一场剧斗,仔细看看,长一点见识也是好的。一想及此,便用心观看,再也不想离去。
他武功造诣虽然不高,人却聪明,不一会儿,便看出展非烟和展非玉两人所发的只是虚招,手掌绝不碰到管三阳的身子,只及掌力,使管三阳不能不设法趋避,或是运力相抗,这一来便给了管三阳以极大的牵制,而展大小姐则可以从容猛攻。韦君侠看出,照这样再打下去,管三阳的落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他从四人身形的腾掷跳跃之中,似懂非懂地看出一些道理来,却又不十分明白,因此越看越是留神。忽然,只见展非烟由斜刺里掠了过来,右手食中两指向管三阳的双眼急插了过去。管三阳身形甚高,展非烟身指插他双眼时,身子离地三尺。急扑而出,因之势子也来得十分猛烈,管三阳身子陡地一矮,立时矮了三四寸,使得展非烟的双指恰好在他头顶之上掠过,并未插中他的双眼。展非烟见双指不中,自己的手掌就在管三阳的顶门之上,若是顺手一掌击了下去,那是万无不中之理。
这时,不但身临其境的展非烟如此想法,便是在一旁观看的韦君侠心中也不住叫道:“快,一掌击落!”
展非烟五指倏地伸出,向管三阳的顶门拍了下去。但也就在此际,展大小姐双手向管三阳的胸前直抓了下来,叫道:“三妹,快快缩手,不可打他!”
展大小姐一叫,韦君侠也陡地醒起:是啊,管三阳的外号叫“永不还手”。那是他体内的三阳真气,反震之力往往可以令得击中他的人骨折筋裂之故。看来管三阳刚才只是身形微矮,让自己的顶门暴露在展非烟的掌下,也是一种有意布置的陷阱。须知顶门乃是人身要害,任何会武的人和人动手之际,绝不会看到对方的顶门在一击可中的情形下而不出手的。如今,管三阳当然也是利用这个心理欲使展非烟上钩了。韦君侠心中一凛,失声叫道:“三姑娘,不可!”
他和展大小姐一先一后各叫了一句,展非烟也陡地醒起,一待缩回手来,却见展非玉突然冲前,一只衣袖忽然无缘无故地扬起,看来像是她掠前的势子太急,才使得衣袖激荡上扬,电光石火之间,她的袖角在展非烟的臂弯处轻轻抚了一下,恰好抚在展非烟手臂的“尺泽穴”上,展非烟本来已准备收掌,但是“尺泽穴”被展非玉的袖角抚中,真气一阻,虽然只是极短的时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她的手掌正击在管三阳的顶门之上。
管三阳“哈哈”一笑,身形直了起来。这一切事情发生在刹那之间,只听得展非烟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如同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展非玉足尖一点如影随形,直窜而上,在半空之中将展非烟的身子接住,道:“三妹,你怎么了?三妹,你怎么了?”
她连声相询,语气十分焦急。韦君侠心中一呆,暗忖自己莫非是看错了?刚才分明是展非玉的衣袖拂向展非烟的手臂,展非烟才一掌击中了管三阳的顶门,展非玉可能只是无心之失,所以这时才如此焦急。他连忙也纵身赶了过去。展非玉抱着展非烟落下地来,只见展非烟面如纸金,双眼似开非似开非闭,似开非开,似闭非闭,一往一望而知受了很重的内伤。
展非玉顿足道:“三妹,大姐已经叫你不要下手了,你怎么还下手打她?如今你受他三阳真气之震,这如何是好?”
韦君侠听到展非玉这样说法,又不禁一怔,因为听她的口气,似乎全然不知展非烟的受伤是因为她自己衣袖一拂之故。只听得展非烟以极其微弱的声音道:“二姐……我……自己也不知怎的……忽然之间……竟收不住势子……”
展非玉扬声叫道:“大姐,三妹受伤了。”
韦青霞心想:原来展非烟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收不住势子的,看来当时她身处危境,根本未曾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曾为展非玉的衣袖所抚重。
那一边,展大小姐连声怪叫,头发披散,身形如飞,正向管三阳连连猛扑。管三阳则哈哈大笑道:“展姑娘,那只小铁马你还是交了出来给我吧,你留着又有何用?”
展大小姐厉声骂道:“老贼,我留着有用无用干你什么事?你伤了我的妹子,我岂肯与你干休?”
管三阳笑声不绝,道:“你不肯与我干休,又能奈我何在?”
他这时只消对付展大小姐一人,趋避之间游刃有余,是以一面说话,一面居然还在摇头摆脑。
展非玉远远叫道:“大姐,别和他再打了,你来看看三妹……不对了。”
她在呼叫时眼圈发红,盈然欲泪,显然是姐妹情重,十分关心。韦君侠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因为他刚才用心旁观,将一切经过都看的十分清楚,看来像是展非玉有心害他妹子一样,但如今照展非玉这样焦急的情形来看,分明事情的发生连展非玉自己也不知道,一切全属偶然,如此,自己岂非将展非玉设想得太不堪了?
展大小姐听得展非玉连声呼唤,也是焦急无比,忙道:“二妹,三妹为管三阳生真气镇伤,我也没有办法,你快封住了她‘灵台’、‘华盖’两穴,在三日之内将她送到母亲处,由母亲出手救她,我今日非要对付这老贼不可。”
管三阳“呵呵”笑道:“不错,令堂可以救她,但也必须在三日之内,一过三日,谁也没有办法了,快去吧!”
展非玉伸手在展非烟的“灵台”、“华盖”两穴上各拍了一下,负起了展非烟,回头对韦君侠道:“咱们快走!”
韦君侠对展非烟虽是避之唯恐不及,但这时见她面色惨白,星眸深锁的情形,心中也大是不忍,忙道:“展姑娘,三日之内能赶得到吗?”
展非玉的身子已向前掠出,道:“若是尽力赶去,当可赶到的。”
她一面说,一面抖地嘬唇尖啸,啸声未毕,已看到五六匹雪也似白的骏马扬鬃踢蹄,飞驰而来。展非玉叫道:“靳公子,快上马!”
她自己则早已飞身上了一匹,韦君侠足尖点地身子拔起,也上了马背。这几匹白马和当日展非烟化了妆将他引到范家庄去时所骑的白马一样,全是千中挑一的良驹,乃是“秦岭三邪”花了许多心血自大宛购来的良种。韦君侠刚飞上马,马儿一声长嘶,已飞掠出了四五丈去。在两耳劲风呼呼声中,只听得管三阳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姓靳的小子,我昔年欠你老头子一笔人情,至今未还,你老头子这些年未见,想必是做了风流之鬼。这笔人情你若什么时候要向我索取,只管开口好了。”
等到管三阳讲到最后两句时,其声如雹,早已驰出了大半里,但是他还是听得十分清楚。韦君侠心中陡地一动,知道管三阳口中的“你老头子”一定是指靳日醉而言,看来他对靳日醉的事情也知道的极多,然而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显然无法折回去向他询问了,只能罢了。
他正在发怔,驰在前面的那匹白马势子忽慢,便扬缰赶了上去。展非玉道:“你听到了没有,管三阳欠你父亲——靳日醉一个人情呢?”
韦君侠茫然道:“展姑娘,你……已认定了我……是这个靳日醉的儿子了吗?”
展非玉道:“傻瓜,人人都知道你是什么人的儿子,只有你自己还不肯承认。”
韦君侠叹了一口气道:“展姑娘,我……不是不肯承认,你想想,我活了二十年,忽然之间,我一直认为是我父亲的人,却成了我的杀父仇人,而我的父亲则是一个我从来未曾见过的人,而且再也不能见到他了。此后,我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去问,在别人的口中认识他,你想我——怎能承认他是我的父亲?”
展非玉苦笑道:“你不认也没有办法,我想在见到了我妈之后,她一定会知道更多有关靳日醉的事情。哎,若不是管三阳去找大姐麻烦,只怕大姐也知道一些靳日醉的事情。”
韦君侠道:“管三阳找你大姐麻烦,究竟是为了什么?”
展非玉到道:“你不听得他说吗?他要向我大姐拿一只小铁马,不知道什么叫做小铁马。江湖上的事情实是神秘得出奇。”
韦君侠忙道:“我倒知道的,小铁马就是铁铸的小马,为数甚多。管三阳为此曾约了几个人在一座古堡之中相会——”
接着便将红堡中的事向展飞与约略说了一遍,并说及他自己也得了一匹这样的铁铸小马。展非玉忙道:“给我看看。”
韦君侠伸手入怀,将那匹比拳头略小些的铁马取了出来,那匹小铁马看来亦无出奇之处。黑黝黝地,除了作为镇纸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用处。然而展非玉接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玩着,却现出爱不忍释的神情来,道:“靳公子送了给我可好?”
韦君侠忙道:“自然好。”
展非玉正待开口道谢,她的坐骑一声惨嘶,向下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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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6 23: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六、三妹死了
展非玉一声长啸,手在马鞍上一按,身子急拔而起,虽是肩上负着展非烟,身形却仍然十分灵巧,人在丈许高处,尚未落地,那匹白马已口喷白沫,倒地而死。韦君侠正在疾驰之中,一时收不住势子,直冲出三五丈才勒住了马。转过身来,展非玉已在地上站定。虽然事出仓促,但展非玉的神色仍然十分镇定,且在百忙中找起了那匹小铁马。韦君侠大惊,吸了一口气,道:“什么事?”
展非玉道:“有人暗算,你且接住了三妹!”
她身形向掠向前来,肩一耸,附在她肩上的展非烟便向上飞了起来,韦君侠连忙在马上一欠身,将展非烟接住。
展非玉以身形急闪,喝道:“何方宵小!在此暗箭伤人?”她一面喝问,一面已向前掠出,转眼之间便没入了陵墓深处,看不见了。
韦君侠心中大是焦急,因为要是展非玉追出太远,而那暗算的人却在这里现身,自己实是难以对付。他四面张望着,准备一有动静便立即策马飞驰,可是四周围却有一点动静也没有,约摸过了一盏茶时,仍未见展非玉回来。
却听展非烟以十分低微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停下来了?”
韦君侠连忙低头看去,只见怀中的展非烟面色苍白,口唇更是显出死灰色,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一点神采也没有。
韦君侠叹了一口气,道:“有人暗算,把你姐姐的一匹马弄死了。”他本来对展非烟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但这时她伤的如此之重,厌恶之念不觉尽去,忙又安慰道:“她已追下去了,怕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好了。”
展非烟吃力的喘了几口气,道:“管三阳……说……我如果不能在三天内见到母亲……就性命难保,这三天……路远的很……你为何停下来不走……莫非要我死在途中吗?”
韦君侠当然不想展非烟死在途中,他也知道要抢救她的性命,必须争取这三天时间,却不知展非玉何以一去,去了那么久,迟迟未曾回来。
他苦笑道:“我怎会这样坏?你别胡思乱想了,你二姐去追敌人了,等她回来,我们立即赶路。”
展非烟道:“她……要是不回来呢?”
韦君侠忙道:“别胡说,她怎会不回来?”
展非烟忽然叹了一口气,惨笑了一下道:“我在想,我……若是死在半途,最称心如意的一定是我二姐了。因为我不会和她争什么了。”
韦君侠不解道:“展姑娘,你这样说法,你这人也未免太——”
他本来待要狠狠斥责她几句,但是看到她奄奄一息的可怜神情,却又不忍出口,只是苦笑了一下。
展非烟又道:“你别以为我在胡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话,多少有一点道理的。”
韦君侠还是一言不发,但不知怎的,却又忽然想起展非烟受伤的经过来。他旁观者清,看当时的情形,活像是展非玉有意加害她的妹子,他使劲地摇了摇头,要撵开这些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候,只见人影一闪,展非玉已自草丛中急掠而出,跃上了一跃,上了马背,坐在前面一抖马缰,马儿虽负着三个人,但去势丝毫不缓。
韦君侠忙问道:“可曾追到暗算的人?”
展非玉道:“没有!只见前面人影连闪,我追了上去,已经看不到什么了。三妹伤势沉重,犯不着为这些藏头露尾的人多耽搁时间。”
韦君侠“嗯”的应了一声,低头向展非烟望了一眼,展非烟却微闭着眼睛,面上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马儿向前飞驰而去,所经之处越来越是荒凉,约摸又驰出了三五十里。那马儿突然又是一声怪嘶,后股抖地向上翘了起来。
这一下变化来的突然,事先可以说一点迹象也没有。骏马后股一掀之力极大,韦君侠被掀的向前直跌了出去,他跌出之际,不觉抛开了手中所抱的展非烟,在他落地后咕咕噜噜地打了一个滚,眼见展非烟从高处扎手扎脚地跌了下来,撞向一块大石之上。
韦君侠不假思索,全力用力扑出,但他知道自己武功平常,并无把握将展非烟平安接住。他急中生智,全身向那块大石扑去,伏在上面,伸手紧紧抱住。这样,展非烟跌将下来,将就不会撞在大石之上,而是撞在他的身上了。转眼之间,他便觉得展非烟的身子重重地压了下来,发出了砰的一声,展非烟自丈余高处跌下,撞在他的背上,力道也是不轻,再加上他全身伏在嶙峋怪石上,胸前更是奇痛无比,一时只觉眼前发黑,竟是晕了一阵。然后,只听得展非玉发出了一声尖叫,他勉力抬起头来,朦胧中,只见展非玉的神情十分难看,忙道:“又……又有人暗算!”
展非玉冷冷地道:“靳公子,你害死我的三妹了。”
这句话传入韦君侠的耳中,直如五雷轰顶,忍不住颤抖地发起抖来,道:“我……害死了三姑娘?”
展非玉身子略略一侧,向前一指,道:“你自己看。”
韦君侠循她所指看去,只见展非烟蜷曲着伏在地下,一动不动,不由急得头上汗如雨下,道:“展姑娘,她……她……”
展非玉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太不小心了,我将她交给了你,你怎可将她摔了出来?”
韦君侠本来觉得事情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听得展非玉讲了这么一句话,心中便觉自己实是难辞其咎。
他颤声道:“她……已死了吗?”
展非玉顿足道:“你怎么还问的出这样的话来?”
韦君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问这句话,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只好不再开口,只听得展非玉又道:“快,我们快些离去。”
韦君侠抬头一看,只见那匹白马仍是好端端地站着。却不知刚才何以会突然掀起后股来的,照理说这白马乃是千中挑一的良驹,又岂会在奔跑中突然兽性大发?他勉力站了起来,向展非烟走去,展非玉却立即喝道:“别理她!”
韦君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觉身子一阵僵直。
展非玉不等他开口道:“你闯下大祸了,我母亲若是知道她宝贝女儿死在你手中,怎肯放过?”
韦君侠脸无人色,道:“展姑娘,你……是知道的。虽是我不小心……却不干我事。”
展非玉叹了一口气,走近几步,抽出一条香气扑鼻的丝巾,为韦君侠拭抹着额上的汗,柔声道:“靳公子,如今大错已成,我们要设法掩饰这件事。使这件事除了你和我知,你和我知之外,绝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明白吗?”
韦君侠心中有着许多疑问,例如展非烟遇到了不幸,展非玉何以不见悲痛?又如那匹马好端端的,何以会突发狂性?又如,当他和展非烟从马上跌下,展非玉却在做什么等等。如今展非玉这样一说,他这些疑问却是一句也问不出口,觉得除了听凭她处置一切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他嗫嚅着想说话,但展非玉又道:“你也不必过于内疚,三妹,三妹实是为管三阳所害,你不过一时不小心而已。”
韦君侠呆了片刻,道“那我们难道就让她在这里?”
展非玉道:“不错。”
韦君侠大惊道:“若是令堂和你大姐。问起来那……我们如何回答?”
韦君侠不说你如何回答,而说我们如何回答,那是他已将自己的利害和展非玉放在同一地位了。
展非玉道:“我们就说在半途之中,她已伤重不治!”
韦君侠道:“那我们不能听凭他弃……”
韦君侠本来是想说“弃尸荒野”的,可是当他说到一个“弃”字,心中一阵难过,再也说不下去了。
展非玉道:“当然不能,我会将她放在大树洞中,你且转过头去,不要看她。”
韦君侠依言转过头去。他也不知道展非玉究竟将展非烟放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自己的耳际“嗡嗡”乱响,在“嗡嗡”声中,似乎又夹着展非烟气息微弱的声音,“我若是死在半途,最最称心如意的该是我二姐了……”
韦君侠猛地转过身子,只见展飞羽已平静地走了过来。他喘着气道:“她……她呢?”
展非玉道:“我已将她藏妥了。见到了母亲之后,我再和母亲一起来找她,那样你就没有事了。”
韦君侠只觉得整个事情疑点重重,仿佛是一种极大的阴谋。却又一点头绪也想不出来。展非玉道:“靳公子,我妈妈最疼三妹,若是知道因你不小心而出事,那你这一辈子可有吃不完的苦头了。这件事我帮你瞒着,你自己也千万不要漏一些风声,知道了吗?”
韦君侠茫然茫然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但是,展姑娘……”
展非玉叹道:“但是什么?你不知我妈的脾气,这样子瞒她似乎不应该,却是完全为了你的好。”
韦君侠心中的话已被展非玉抢先道破,他还有什么可说?只是长叹了一声,展非玉握了他的手臂,两人一起上了马,向前疾驰而出。韦君侠只觉得心情沉重之极,展非玉和他讲了好几句话,他一句也答不上来,心中只是想着第一次出事时,展非玉前去追敌,展非烟和他所讲的那一番话。
直到第二天正午时分,两人穿过了一座长长的峡谷。前面的道路越来越是崎岖,展非玉道:“我们要下马翻过前面的山峰了。”
韦君侠这才道:“过了山峰便可以见到令堂了吗?”
展非玉道:“不远了,过了山峰,至多还有一个时辰,便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了。”
韦君侠苦笑了一下,他心中暗忖:若是没有那件意外,三天的期限实是十分宽裕,因为他们在傍晚时分便可以见到妙姑了。
两人下了马,展非玉在马骨之上拍了几拍,那白马一声长嘶,扬鬃踢蹄径自向回路驶去,展非玉道:“这些马儿十分通灵,路途虽远,也能自己回到秦岭去的。”
韦君侠忙道:“白马如此神骏不凡,何以在途中竟会马失前蹄,把我和……三姑娘掀了下来?”
展非玉转过头去,只听得她道:“畜生究竟只是畜生,忽然间狂性发作,又有什么办法?你快别再提这件事了。”
韦君侠只得心中叹息,和展非玉一起向前掠去。
翻过了山峰,已是黄昏时分,来到了那个山谷之外,韦君侠上次来到这山谷,是展非烟带他前来的,可是如今……
进了山谷,展非玉停了一停,低声道:“靳公子,为你自己好,我和你说的话,你可得记住了。”
韦君侠心想事情是意外,展非玉这般为自己设想,自己当然不能辜负了他的好意,忙道:“记住了,展姑娘,你对我的好意我是不会忘记的。”
展非玉面上一红,道:“说这些干什么?”
她转过头去,叫道:“妈妈,我回来了。”
山谷中传来了妙姑的声音,道:“回来就算了,大呼小叫做什么?”
展非玉一面向前走去,一面道:“妈,出了事了!”
妙姑道:“出了什么事?天塌下来有长人顶着,何必大惊小怪?”
展非玉吸了一口气,道:“三妹死了!”
展非玉这一口这一句话出口,山谷之中,突然静了下来,静到了极点,韦君侠心头怦怦乱跳,展非玉的面色也变得十分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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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1 15:03:5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七、天下第一魔头
韦君侠和展非玉屏息地等候着妙姑的发作,两人心情都是十分紧张。这难堪的寂静维持了许久,才听得妙姑吁了一口气,出乎意料之外,她的声调竟是出奇的平静,道:“三丫头死了?二丫头,你可是在说笑?“
展非玉的面色苍白,声音微微发抖,向韦君侠望了一眼,道:”妈这也说的笑吗?靳公子和我一起来了,一起来了,三妹死的时候,他也在场的。”
妙姑的声音这次立即传了出来,道:“三丫头是死在靳公子手下的吗?”
韦君侠听了这句话,全身为之一怔,展非玉忙道:“不是,在秦岭三仙谷,我们和大姐一起。一起与管三阳动手,三妹贪功,在管三阳的顶门之上拍了一掌。”
韦君侠听得展非玉这样说,又不禁起了一阵异样之感。展非玉所说的话,虽和真实情况,并没有什么大出入,但她说展非烟是为了贪功才向管三阳击出那一掌,却是毫无根据。
只听得妙姑突然发出了哈哈一笑,道:“三丫头死不了。”
这句话一传入两人的耳中,韦君侠便自一怔,暗忖:这是什么意思?而展非玉则在一怔之下面色大变,两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已听得妙姑又道:“三丫头,你已身受重伤,还要装死来吓我吗?你年纪也不小了,怎还这般顽,怎还这样顽皮?哈哈,保佑你将来生一个比你更顽皮十倍的女儿。”她的声音自远而近地迅速传来,竟还含有调笑喜悦之意。这几句话刚说完,余音兀自袅袅。
山谷的出入口处人影一闪,妙姑满面笑容地缓步走出,她见了韦君侠便道:“靳公子,三丫头连他娘也敢捉弄,实在太不成话。好在你知道她的脾气,想必不会见怪。”
韦君侠暗叹了一口气,心想,普天之下,做母亲的听到了女儿的死讯,即使母女感情淡薄,也没有如此高兴之理。可怜这妙姑一定是骤闻噩耗、伤心到了极点,才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
他叹了一口气,道:“前辈,三姑娘确实已经死了。
妙姑哈哈一笑,道:“靳公子,看你人颇老实,想不到也和她们串通了来骗我。实与你们说了吧,三丫头虽受管三阳三阳真气反震之力而身受重伤。但以她的功力而论,足可挨上三个对时另半个时辰而不至断气,秦岭至此不过两日半路程,你们讹我说他死了,我会信吗?三丫头,你睡在草丛中不见我,小心毒蛇来咬你。”
韦君侠见妙姑执意不信,想起来展非烟之死自己也不能辞其咎,不禁骇然。他回头向展非玉看去,只见她的面色苍白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是因想到了胞妹之死而伤心,还是心中有什么隐秘怕人知道而惊恐?
只听她硬着嗓音道:“妈,大姐和管三阳也都说三妹可以挨上三日三夜。但是在半路上,她……她却……支不住……断了气……”
妙姑的神色渐渐变得沉重,道:“又遇上了强敌吗?”
韦君侠已经看出妙姑极其精明,想要瞒过她几乎是没有可能之事,就算暂时隐瞒过去,只怕终有被他逼问出来的一天,他心中七上八下,几乎要将展非烟自马上跌下气绝一事讲了出来,但尚未开口,忽觉身边的展非玉在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袖,显是不令他出声,他便苦笑住口。展非玉涩声道:“我们遭人暗算,所乘的马两次无故倒闭,我也曾追索,却是只见人影闪动,转眼便失了踪迹。”
妙姑面上的笑容早已敛去,神情语气都渐转沉重,道:“你认不出那人的模样吗?”
展非玉道:“那人去势极快,我简直看不清。”
妙姑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道:“三丫头……她……呢?”
展非玉道:“看到了我怕你看到了伤心,将她放在半路上的一株大树的树洞里……”
只听得妙姑一声闷哼,腰际的一条白色绸带倏地飞起,像是一条活蛇般激射而出,陡然缠住了展非玉的手腕,绸带一缩,将她踉踉跄跄地拖到了跟前。展非玉面如死灰,叫道:“妈,你——”
妙姑尖声道:“二丫头,你可曾瞒着我什么?”语音尖锐高亢,震得韦君侠的耳中嗡嗡作响。
他见了这等情形,心想那是瞒不过去的了,忙道:“前辈——”然而他只讲了两个字,便见展非玉的左手放在背后,正在连连摆动,令他不要出声,尚有半句便咽了回去。
展非玉道:“妈,三妹的尸体还在树洞之中,她是不是被三阳真气震死?你总不成会看不出来,你这样信不过我,叫我……我……以后怎么见人?”
她一面分辨,一面泪水如雨而下。韦君侠心想,展非玉作伪的本事竟如此逼真,若换了自己,一定深信不疑。可是看妙姑的神色,似乎还不怎么相信,一样是女儿,何以她对展非烟这样好,对展非玉却像是不大疼爱?尽管她这样声泪俱下地分辨,还是不肯相信。
那边妙姑发出一声断喝道,道:“带我去看!”这四个字出口,韦君侠只觉眼前一花,一阵清风自身边掠过,连忙回头看去,妙姑和展非玉两人已到了三丈开外,去势之快实难想象。
韦君侠忙叫道:“前辈!”
妙姑头也不回道:“你在这山谷中等我们回来……”这一句话讲完,母女两人早已走的无影无踪。
韦君侠本就猜想妙姑在听到展非烟的死讯后,母女情深,必然大受震动,却未料到她竟说走便走,既已闹成这样,看来自己只好在这山谷之中等候她们母女回来,除此别无他法可想。他叹了口气,向山谷之中慢慢走去。他曾随展非烟来过一次的,这时想起她业已香消玉殒,而景物如旧,不禁心中黯然。
他一直低着头走进山洞,又走进了一间石室,这才抬起头来。一抬头,只见石室正中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人,他吃了一惊,连忙退后一步,道:“妙姑令我在此相候。我无意中闯了进来——”话讲到了一半,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时他已看清那端坐在室中的原来是一具塑像,因为穿着真人衣冠,乍一看来却和真人无异。韦君侠定睛细看,只见那塑像广额纤鼻,高颧鼠眼,倒有几分像展大小姐。又见塑像之后有一列长案,长案上香烟缭绕,供着一个灵位,上书“先夫展公不灭之位”八个字。韦君侠陡地一呆,不自禁地退出了几步,霎时身上冷汗直淋,不由自主的怪叫一声,又连退了几步,这才转身向外飞奔而出。他进来的时候是信步而入的,在不知不觉中转了许多弯,这时向外疾奔而出,好几次几乎撞在石壁之上,却一时找不到出路。越是找不到出路,越是心慌,左冲右突,狼狈不堪,好一会儿才算冲出了山洞。骤见天日,他身形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连忙手在地上一按,向前窜出了丈许,可是仍是一个站不稳,又跌倒在地上,又待跃起时,忽地见到眼前多了两条腿。
韦君侠心头乱跳,抬起头来,只见站在他身前的那人又高又瘦,头却小的出奇,样子十分奇特。不是别人,正是永不还手管三阳。管三阳也正向他望来,“咦”了一声道:“小子,你那么慌张做什么?可是遇见鬼了?”
韦君侠只觉得舌头打结,道:“展……展……”,他一连讲了三个“展”字,才说的出下面的话来,道:“展不灭!”
管三阳一听,“啊呀”一声叫,身子直跳了起来,面色大变,叫道:“展不灭在这里?”他乍一听得“展不灭”的名字,身子跳起了尺许,竟不再落地,身子一横,向着山谷之外,如一只箭也似激射而出。他身子离地,不过尺许尺许来高,射出了三五丈,手在地上一按,又向上弹起之后,再是一声大叫,叫的仍是那句话,“展不灭在这里!”他一弹起之后,身子在半空之中连翻了七八个筋斗,眼看已将翻出山谷之外了。
韦君侠这时方缓过气来,连忙叫道:“他已经死了!”
管三阳听说去势骤停,身子直上直下的落将下来,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道:“已经死了,是啊,展不灭已经死了,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唏,惭愧惭愧。死了的展不灭竟将活着的管三阳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掠来,骂道:“臭小子,展不灭已经死了,你还提他做什么?”
韦君侠喘了两口气,道:“我绝未想到他们的父亲。会是武夷……天心峰有天不诛不灭之称的展不灭!”
管三阳又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神色也缓了过来,扬声叫道:“妙姑,怎地你女儿和人家做朋友,不将自己父亲的名号讲给人知?你瞧,将这小子吓成了这般模样,未免太缺德了。”
话犹未毕,只听得一阵凄厉无比的叫声传了过来,管三阳忙又叫道:“妙姑,快出来告诉你宝贝大女儿。她妹子死不了,我给她追的无路可走了。”
管三阳一面叫,一面倏地向山谷入口处逸去,在一块大石之旁站定,韦君侠还未明白他忽而逸出的用意。谷口人影一闪,展大小姐已经冲了进来,管三阳突然现身,右手扬处,已悄没声地向展大小姐的“意舍穴”扣去。大小姐立时察觉,连忙身子一转,可是才转到一半,管三阳的手指虽然还未碰到她的穴道,三阳真气却已射出。隔空点穴,立时把展大小姐的穴道封住。她急忙转身的一股猛劲儿没有了着落,那身子便如陀螺也似滴溜溜地转了七八下,才直挺挺地倒向地上。管三阳哈哈一笑,衣袖一抚,将展大小姐倒下之势阻了一阻,使她的身子慢慢的向下睡倒。她躺在地上,睁双目大睁,心中显示怒极,但穴道已被封住,空自暴怒也已无法可施。
管三阳笑道:“我已震伤了展三小姐,可不敢再震坏展大小姐了。妙姑,你为什么不出来?”
韦君侠直到此时才有了开口的机会,道:“妙姑不在这里。”
管三阳吃了一惊,道:“哎呀,不好,她上哪里去了?三姑娘的伤势却挨不过三天,她若不在,三姑娘非死不可了。”
韦君侠沉声道:“三姑娘未到此地,已经死了!”
管三阳诧道:“胡说,我三阳真气反正之力只用了五成,她少说也可以挨着三天,嘿,你当我真的敢得罪天下第一魔头的夫人吗?”
韦君侠知道他口中天下第一魔头的夫人乃是指妙姑而言,冷笑了一声道:“那你快快远走高飞吧,三姑娘确实死了。”
管三阳呆了一呆,突然来到了展大小姐的身边,俯身下去便带伸手,伸手入展大小姐的怀中,但手方伸出,却又立时缩回。面上神色大使惊惶,强作镇定道,该死,该死,若是给孔空震看到了,还当了得,哈哈,他强打了一个哈哈,抬起头来向韦君侠一指,道:“我烦你一件事,你将他怀中的一只小铁马取了出来给我,那便算我欠你两次情,你日后有求于我,我定然不加拒绝。”
这永不还手管三阳乃是武林高手之中顶儿尖儿人物,他既然如此说,对韦君侠实是大大有益之事。但他此际要韦君侠做的事,虽然听来简单,只不过一举手之劳,韦君侠却是难以应允,呆住了,做声不得。
管三阳又道:“喂,快动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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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1 15:04: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八、管三阳胁取小铁马

韦君侠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答应你。”
管三阳诧道:“饭桶,这只是一举手之劳,你怕什么?怕她吃了你吗?”
韦君侠心念电转,暗忖:自己若是坚拒,管三阳一定硬逼,总非了局,不如借此机会将展大小姐的穴道解开,让她将管三阳赶走。主意打定,一声不发,一声不出,便向展大小姐走去,将到身前,只听得管三阳在后直嚷,道:“那小铁马一定藏在她的怀中,你一伸手就可拿到的。”
韦君侠为了不使管三阳起疑,顺口说道:“那小铁马可是一匹铁铸的小马,拿了有什么用?”
管三阳并不回答,只是呵呵大笑,显见他心中十分得意,韦君侠俯下身去,手伸处在冉大小姐的肩头“气户穴”猛地拍了一掌。那“气户穴”上通“气含穴”下连“气冲穴”,被韦君侠用力一击,展大小姐被封住的穴道立时解了,只听得管三阳一声怪叫,道:“贼小子,你做什么?”随觉身后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压了过来,身不由主地向前冲去,展大小姐穴道已解,左手在地上一撑,身子挺起,右手拉住韦君侠的手腕,猛地摔出,同时双足连踢,踢向疾扑而来的管三阳的胸前。
她那三下动作几乎是同时而发,韦君侠被她一摔而出,身子腾云驾雾也似地飞出老远老高,翻翻滚滚,竟无止意。管三阳见展大小姐抢先出招,立即收住势子,等候她这两脚踢了上来,好凭本身三阳真气将之震伤。不料展大小姐面貌虽生得丑,武功却极其高强,应变也快。刚才在百忙中踢出两脚,只为了抢先发招,不让对方动手,她何尝不知道,这两脚要是踢到了对方的身上,自己便要吃亏,所以她左脚先出,踢到了一半,突然停止。后出的右脚式子却是不减,正好踢在左脚的脚背上,就凭着这一踢之势,整个人便如一只箭也似,贴地向外射了出去。
这一下变化,大大出乎管三阳意料之外,一声怪叫,飞步追了上去。展大小姐却已站定身子,右手一挥,手中的金猬套已经戴上,就着管三阳的来势劈面抓了过去。管三阳像是忘了金猬套的厉害,人是疾冲而至,眼看黄光如虹,已向他的面门抓下。他又是一声怪叫,身子陡然斜刺里掠出,
韦君侠在空中翻翻滚滚地跌出,这时去势稍衰,扎手扎脚地掉了下来,无巧不巧,管三阳恰好往他身下窜去,只听得展大小姐大声呼唤,臭小子,出手打他呀。
韦君侠若是出手,管三阳便不会还手,只要韦君侠不击中管三阳,他的三阳真气也就奈何他不得。展大小姐因为感激韦君侠解开他的穴道,才在这紧要关头出言提醒,可是韦君侠突见管三阳掠到了自己的身下,早已慌得没有了主意。虽然听到了展大小姐的指点,还是呆了一呆。管三阳已哈哈一笑,手伸处一把抓住了韦君侠的腰际。管三阳个子极高,抓住了韦君侠之后,并不垂下手臂。韦君侠就被拖在丈许高下的半空中,全身酸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管三阳“嘿嘿“冷笑道:“臭小子,本来我欠你老子一笔人情。刚才你若是听了我的话,我也欠你一笔人情,那等于欠你两笔人情了,臭小子,姓管的,欠你两笔人情,你是可以说受用不尽,你却在我面前耍花腔,如今连我欠你老子的人情也一笔勾销。你想想,我若是将你摔了下去,你会成为什么样子?”
韦君侠心头乱跳,道:“我……会成为什么样子?”
管三阳怪笑之声不绝,道:“你完全没有了,你会全身皆被我三阳真气之力震碎,陷入地内,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人形血影而已。”
韦君侠听到这里,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管三阳的手抖向下一沉,自己的身子也向下落去,正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展大小姐一声大喝道:“慢!”
韦君侠立觉下沉之势突止,睁开眼看时,身子离地已不过两尺了。
展大小姐道:“你闹来闹去,无非想要这匹小铁马,是也不是?”
管三阳道:“自然,我不在南海墨云岛上享福,在这里受后生小辈的欺负,无非为了这些小铁马。”
展大小姐一声冷笑道:“我看你也集不齐这八匹天马。你将他放下来,我就给你。”
管三阳道:“你先给了我,我便将他好好放下。”
展大小姐伸手入怀,手腕扬处已将一匹拳头大小的铁马抛了过来,管三阳伸手接住,略看了一眼,长啸声中,手松处将韦君侠轻轻放下,随即搓唇尖笑,只听得蹄声得得,一头驴子飞奔而来,他身形拔起,倒骑在驴背之上,蹄声得得中,笑声不绝,转眼便走的无影无踪。
韦君侠见管三阳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听得展大小姐道:“喂,你没有事吗?”
韦君侠满心惭愧,道:“多谢孔夫人相救,又累你失了那匹小铁马,十分抱愧。本来我也有一匹小铁马,可惜已给了人,不然倒可移赠给孔夫人了。“
展大小姐不禁一呆,道:“你也有一匹?不会吧,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韦君侠道:“管三阳曾约请了一些武林高手到一座古堡汇集,在那古堡之中发生了许多怪事,赫赫有名的鄂北雷家庄庄主雷大奎死在堡中。我那匹小铁马是在雷大奎手中得来的。”
展大小姐猛地一怔,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堪震惊的事,面色连变数变,低声问道:“管三阳邀集的是些什么人?”
韦君侠道:“有泰山神姬白幽幽,华山掌门紫金神龙杨发,武夷天身教殷教主,天山神猴劳必喜……”
韦君侠每报一个名字,展大小姐的面色便沉下一分。韦君侠所报的名字固然全是正邪各派一流高手,声名极其响亮,但是以展大小姐的武功身份而论,不应听了这些人的名头便激动到这个地步,看来其中另有别情。
韦君侠迟疑道:“孔夫人,你不舒服吗?”
展大小姐道:“唔,就是这几个人吗?”
韦君侠道:“还有一个——”
展大小姐忽然勉强一笑,道:“那定然是清城掌门天悟老人。”
韦君侠道:“是啊,原来你早知道了。”
展大小姐知道天悟老人也在其中,并不使韦君侠觉得奇怪,只因他在途中发生了一连串怪事。他出得堡来,又被一个酷似天山神猴劳必喜的蒙面人所戏弄,后来幸得展非烟引开。展非烟对这件事情当然知道的十分详细,事后讲给了展大小姐听,当然不是出奇之事。
只听得展大小姐喃喃道:“原来他已经都打听到了,真是不容易。”
韦君侠问道:“谁打听到了什么?”
展大小姐忙掩饰道:“没有什么,你那驹小铁马送给了什么人?”
韦君侠心中十分为难,他把小铁马送给了展非玉。如果讲了出来,展大小姐恃着自己是长姐,展非玉为人又十分温婉,只怕她便要强取。
展非玉似乎十分喜欢那匹小铁马。自己是不是应该讲出来呢?展大小姐也见他犹豫,不耐烦地道:“你不说不要紧,也别对任何人说,要不然持有小铁马的人难免杀身之祸。”
韦君侠大吃一惊,道:“什么?”
展大小姐道:“有杀身之祸,你不见管三阳如此对我苦苦追逼,而且我敢说,那次古堡之会一定另有神秘人物出现。”
韦君侠忙道:“是啊,雷大奎死了,天山神猴劳必喜也死了,还有一个蒙面人十分怪异——”
展大小姐陡地抓住了韦君侠的手臂,尖声道:“蒙面人?那蒙面人长得怎生模样?”
韦君侠给她抓的生疼,忙道:“你快放手,那蒙面人既蒙着面,我怎知他是什么样子?”
展大小姐乃是性急如火之人,一着急,问的话就不合常理,这才改口道:“他的身材怎样?”
韦君侠道,简直和天山神猴劳必喜大侠一模一样。
展大小姐的声音微微发抖,道:“你……见过他了吗?”
韦君侠愕然,道:“还和他打过交道哩。”
展大小姐向韦君侠望了几眼,道:“你……不怕?”
韦君侠见她的神情如此古怪,心知那神秘蒙面人定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道:“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有什么好怕的?”
展大小姐吁了一口气,道:“你以后别再向人家提起那个蒙面人了,知道不?”
韦君侠见她叮嘱的十分郑重,心知其中必有原因,忙道:“知道了。”
展大小姐道:“是啊,我倒忘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韦君侠道:“我是来见妙姑的。”
展大小姐道:“你要见我妈做什么作甚?”
韦君侠苦笑了一下,笑道:“我想向他打听一个人的生平。”
展大小姐道:“那你怎地不去见她,却在谷上徘徊?”
韦君侠道:“我已见到她了,但是,但是……”
展大小姐怒道:“你要说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韦君侠长叹一声,道:“三姑娘遭了不幸。妙姑和二姑娘去找她的尸体去了。”
展大小姐一声怪叫,抖地扬手向韦君侠的面上面上扫来,韦君侠只觉出一阵劲风压倒。不由向旁跌出,由于他武功低微,展大小姐那一掌用的劲力太大,竟反而没有打中他,只把他压的跌倒在地。展大小姐怪叫道:“你敢咒我三妹?”
韦君侠连忙站起,道:“是真的。”
展大小姐呆如木鸡,道:“如此说来,管三阳是我杀妹之仇了?”
韦君侠言语支吾,不敢将途中发生的事讲出来,展大小姐浓眉紧蹙,又道:“不会呀,她足可支持三日,如何会在中途便即死了呢?”
韦君侠试探着道:“或者她身子弱,抵受不住。”
展大小姐斥道:“放屁,她最得我父母钟爱,刚出世不久,父亲便远游四海,为他采集灵药仙丹,日夕浸骨,因此筋骨之好,只怕世上无人能及。她虽受了三阳真气反震,但一定可以支持三日,就算再有人打她,也未必能将之打死。”
韦君侠低声道:“如果……如果从马上跌下来呢?”
展大小姐道:“那也跌不死的——什么?她从马上跌下来?”
韦君侠忙道:“不,不。”他说了两个不字,再也说不下去了。这时,他心中的疑点愈扩愈大,一连串的疑问一起涌上了心头。
展大小姐对他视而不见,只是团团乱转,不住口地道:“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韦君侠见她急成那样,忙道:“我知道他们的去处,孔夫人,我和你一起去可好?”
展大小姐骂道:“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等了半天,快走!”
伸手拉住了韦君侠的衣袖向前急奔,韦君侠被他带着几乎脚不点地,转眼奔出了三五十里,只见前面有一个人在树下木然而立,相隔虽远,已可看出那人正是妙姑。展大小姐连忙停步,恰在妙姑身前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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